[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88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0
第四十六章 帝江


蠻族的歷史對於大多數人族來說就是一本光怪陸離的志怪小說。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始終堅信自己是某些傳說中的異獸的後代,並且對此引以為榮。

光這一點,也足以讓長安城裡那些飽讀詩書的士子們嗤之以鼻,不屑與之為伍。

在大多數人的心中,他們始終認為,人乃萬靈之首。為了證明這一點,人族把天生靈力奔湧的妖族趕到了極北之地,又把力大無窮的蠻子們驅逐到了雁不歸大漠西邊。

這固然是一件急不可思議的事情,很難想像天生孱弱的人族是如何擊敗這兩支天賦異稟的異族,佔據住中原的肥沃土地的。

但即使是這樣,在以後那漫長的且並不算友好的「交流」中,人們不得不承認某些事實——這些蠻子們,確實與那些傳說中的異獸存在著某些不可否認的聯繫。

因為當年的蠻王便是依仗著人族不曾知曉的秘法,化身為了傳說中的帝江神鳥,成功殺死了天嵐院的兩位星殞。

那對於當時的人族可謂是最慘痛的損失,而西涼的戰場也因為這兩位星殞的離去,從以往的優勢漸漸變成了均勢,又到了現在的一盤散沙。

當然,若是這些都不足以證明蠻族的某些信仰確實有所憑仗的話,那麼方才發生在萊雲城的太守殿裡的一幕,卻足以讓長安城裡那些自以為是眼高手低的儒生們徹底閉上自己的嘴巴。

因為,就在方才一隻真正的帝江神鳥出現了。

然後,又消失在蘇長安的胸口處,或者說它住進了蘇長安的身體,若是此刻掀開他的衣襟,便可以看到他的胸口定然有一道與以往摩青翎臉上的那隻血鴉一模一樣紋飾。

那確實是帝江神鳥。

準確的說,那應當是帝江神鳥的精魄。

整個帝江氏族也不過一隻,每一代都由上任族長傳於下一任族長,千百年來不曾更改,而帝江氏族也依仗著這枚精魄方才坐穩了蠻族的王族的寶座。

摩青翎的父親自知命不久矣,加之整個族群對於摩青翎給予厚望,因此在摩青翎帥軍趕往萊雲之前便將這帝江精魄傳於了她。只是她畢竟修為尚淺,且帝江精魄每換一次主人都需要從頭開始培養,為了以防某些居心叵測之人的窺探,那帝江精魄在尋常時候都是化作血鴉紋飾的模樣附著在摩青翎的臉上。

而如今她身處險境,自己又身負重傷,所能依仗的便是蘇長安。

以她的眼界方才便已看出,蘇長安的昏迷並不是因為如她一般受了極重的傷勢,而是他的體內似乎有一股並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在肆意的穿行。這股力量在尋常時候自然是無礙,但方才蘇長安為了逼退那怪物,顯然是鋌而走險的動用了這股力量,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被鎮壓的力量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怎會輕易的安分下去,因此,也才有了蘇長安如今的窘境。

正如方才所言,她的帝江神鳥精魄所得的時間並不久,她又急著為自己的父王取藥,所以,根本沒有分出半分的精力來溫養這讓整個蠻族都眼饞的神物。

不過就算這精魄現在並無戰力,但是畢竟是上古先祖所遺留之物,自身便帶著一股威嚴,鎮壓些許狂躁的力量,應當不是難事,加之此刻處境岌岌可危,摩青翎也沒時間去細細衡量其中得失,只有鋌而走險,賭上一把。

幸運的是,待到帝江精魄入體,他紊亂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蒼白的臉色也隨之紅潤起來,就是體內的狂暴的力量竟也是安分了許多。

摩青翎湊了上去,想要查探蘇長安的情況,但她方才靠近蘇長安,蘇長安的眼睛在那時便豁然睜開。

或許是因為蘇長安醒來得太過突然,又或是因為摩青翎靠得太近,在那時,她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往後退去數步,支支吾吾半晌之後,這才小聲問道:「你醒了?」

「唔...」蘇長安皺著眉頭點了點頭,看得出他也有些疑惑。

他自己的情況,他自己最為清楚。

袁興松雖然還未完全吸收神血的力量,但如今他的實力已經超出了尋常問道境太多,或者可以說他的力量已經介於星殞與問道之間。這樣的袁興松,蘇長安決計不可能是對手——除非他願意使用最後一次動用神血的機會。

但這麼做無異於拆了東牆補西牆,得不嘗試。

號稱世上最強星殞的玉衡也只能與一名半神同歸於盡,若是喚醒了他體內的那尊真神,那所能帶來的後果幾乎是無法想像的。

不到萬不得已,即使是死,蘇長安也不會動用那股力量。

但這並不代表蘇長安就甘心赴死。

所以,他想到了另一個辦法——放開對體內戾氣的禁制。

這些戾氣是蘇長安一次次動用神血之力後殘留在體內的東西,它們沾染著神血對於世間生靈無盡的恨意,稍有不慎便會迷人心智,但同時,它們也有著那麼一些屬於神血的氣息。

但蘇長安也明白這樣做的後果,放任戾氣的暴走,好一點的結果,他會被暴走的戾氣撕裂內腑,七竅流血而亡,差一點的結果,戾氣入主丹田,從此他神智盡失,化作一頭只知殺戮的人型凶獸。

這兩點,蘇長安在動用神血那一刻便有了準備。

畢竟無論是哪一個結果,在蘇長安看來,都好過毫無還手之力的死在那些自稱為神的怪物手中要好得多。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是如何醒了過來,他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體內本應該暴走的戾氣像是被什麼東西鎮壓住了一般又一次恢復了平靜。

他不禁有些狐疑的看向眼前這位少女,她的渾身依舊沒有哪怕半點靈力波動,按理說她是沒有能力治好他的傷的。但很快,蘇長安又發現了某些不同,他指了指少女的臉頰,問道:「你的紋身呢?」摩青翎那兒曾經紋著的一隻血鴉,如今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摩青翎這才意識到這樣的變化,她的臉色不由有了幾分慌亂,半天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話。

蘇長安心裡的狐疑更甚,他警惕的看著摩青翎,神識下沉開始觀察自己體內的情況。

很快,他的臉色變得頗為古怪。

他的丹田中多出了一隻怪鳥,赤紅如火,四足六翼,無面無目。

在蘇長安的神識進入丹田的那一瞬間,那一隻怪鳥便若有所察一般,發出一陣歡快的鳴叫,似乎與蘇長安極為親近。二者之間就像連接著某種契約一般,蘇長安莫名也對這只怪鳥生出些好感。

而那些蘇長安一直引以為患的戾氣,此刻就像是遇到剋星一般,安靜的集結在自己丹田的角落,絲毫不敢踰越雷池半步。

同時因為與這只怪鳥的血脈相連,蘇長安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但他現在卻也沒有時間去一一瞭解這些,他只是抬頭看向摩青翎,再次問道:「那隻鳥是你的嗎?」

摩青翎也明白蘇長安定然有所發現,索性也就不再隱瞞,她點了點頭,回應道:「是!」

蘇長安聞言,他用那雙清澈的眸子直直的盯著摩青翎,似乎要將她看個透徹,而摩青翎也因此感到一陣不適,就在她幾乎就要與蘇長安攤牌之時,蘇長安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謝謝你。」他這般說道,聲線清澈,神態誠懇。

摩青翎愣了愣,似乎很奇怪蘇長安為何不追問她的身份。而蘇長安也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他笑了笑,說道:「走吧,我帶你離開這兒。」

蘇長安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隱隱覺察到了摩青翎的與眾不同,這一點無論是從她能在諸人皆死的萊雲城中活下來,還是與蘇長安衝突時,雖然毫無靈力,但力氣卻大得嚇人都可以看出。

蘇長安不問,不代表他毫無所覺。

他只是覺得,他想要救她,是因為她是這萊雲城中唯一的倖存者,與她的身份無關。現在這個少女用某種他不知道的手段救了她,他方才那一問只是因為忽然甦醒,心裡難免極為詫異。但如今觀少女似乎面有難色,倒也就去不追問。

心裡卻暗暗發誓,一定要將她帶出萊雲城,方才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本來已經準備袒露身份的摩青翎見蘇長安忽然不再追問,心裡不禁有些慶幸又有些失落,但她很快收起了這樣的情緒,隨著蘇長安朝著著太守府中的某一處走去。

待她來到蘇長安的身旁,邊看著蘇長安皺著眉頭將一處泥沙拋開,然後露出裡面的一個暗門。

「這是?暗道!」摩青翎面露喜色,但還不待她臉上的笑意舒展開來,一道血色的光芒便在那暗門上一閃而過。

「是封印!」蘇長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運集起靈力開始轟擊那血色的封印,但無論他使出多大的氣力,卻也只能在那個封印之上激起些許漣漪而已。

明明來的時候不曾有這樣的封印,蘇長安有些煩躁的想到。

「現在怎麼辦?」一旁的摩青翎也看出蘇長安的計畫似乎出現了問題。

蘇長安低頭,探後在一段並不算短的沉默之後,他站起了身子,寒著聲音說道:「既然走不了側門,那我便帶你從正門殺出去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0
第四十七章 神醒

萊雲城裡的夜色越來越重,如有實質的黑霧就如同一道巨大的黑色囚籠將整個萊雲城籠罩其中。

而這些黑霧的根源,是一個人。

或者說,曾經是一個人。

此刻這個人,正佝僂著身子龜縮在萊雲城的某個角落,他的周圍是密密麻麻,山呼海嘯一般的屍群。

他們搖晃著身子,呆慫著臉色,立在他的身邊。

而黑色的霧氣便在這時,從他的體內源源不斷的湧出。

「我是誰...?」他沙啞的,充滿著腐爛氣味的聲音也在這時響起。有些顫抖,就猶如他此刻的身子。

他好似害怕極了,那雙不似人形的血色眸子裡瞳孔放得極大,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眼白。

「我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

他不斷重複著這樣的問題,聲音越來越大,裡面所夾雜的恐懼與迷惘也越來越深。

但是諾大的萊雲城裡,回答他的只有那些行尸走肉們喉嚨裡的低吼。

他感到一陣孤獨襲來。

就像是這漫長的被封印的歲月裡的孤獨。

那是比現在的黑暗還要濃重百倍千倍的黑暗,沒有朋友、沒有敵人、甚至沒有自己,有的只是排山倒海而來的,讓人窒息、讓人絕望的孤獨。

他需要些什麼東西來填充這孤獨。

為此他好生的想了想。

而他周身所散發出的黑霧也隨之愈發濃密。

終於,在許久之後,他站起了身子。

他臉上墨綠色的鱗甲開始不斷的向下延伸,直至覆蓋住他的整個身子。

他的眼睛越發血紅,裸露的背脊的兩側的肋骨開始膨脹、蠕動,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將要從哪裡破繭而出,這似乎是一個極為痛苦的過程,他臉色的神色因此變得有些猙獰。

但他極力忍住,因為比起漫無止境的孤獨,痛苦似乎是這世間最能讓人愉悅的快感。

在數息之後。

一道被壓抑了許久的怒吼響了起來。

那聲音無比沙啞,就像是穿越了無盡的歲月,從天地初開的宇宙洪荒,裹狹著無窮的憤怒與絕望,呼嘯而來。

然後,一對骨翼從他後背的兩肋處猛地張開,一股浩然的氣勢升騰而起。

他立於天地間,天地似乎是他的臣子。

他振翅,夜風便乍起,他影動,星光便隱沒。

他所言,便是敕令,萬物齊動。

他所行,便是龍御,神鬼辟易。

在那一刻,他終於記起自己是誰。

他叫鬱壘,是天地初開時的半神,是掌控幽冥的主宰,是這方天地曾經真正的主人。

周圍的行尸們依舊在漫無止境的遊蕩,他們沒有靈魂,所以不知疲倦,亦不懂敬畏。

鬱壘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不喜歡這樣的臣子,所以,他抬起了手,在虛空中一握,一道道幽綠色的靈光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開始在他的手中彙集。

那是那些死於非命的萊雲城百姓的冤魂,他們徘徊在萊雲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去!」他一聲怒詫,那掌心密密麻麻的冤魂如得敕令一般,嘶吼著飛向各自的軀體,而後,那些原本表情呆滯的行尸好似活了過來,他們的雙眸睜開,裡面不再是空無一物的黑暗,而是碧綠的幽光,裡面燃著火焰,那火焰裡包裹著的是對生者無止境的怨毒。

而這些怨毒的根源自然是那位將蠻族士卒放入萊雲城的老太守,袁興松,也就是如今的鬱壘。

他們的心底只剩下復仇的渴求,因此,在擁有靈智那一剎那,他們便試著向鬱壘發起了山呼海嘯的進攻。

但是鬱壘只是眸子裡血光一閃,一道道黑色的霧氣張開,將那些行尸們籠罩其中,方才還氣勢洶洶的行尸們在那時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隨即,他們感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那恐懼壓倒了一切的怨恨與不甘。他們不由自主的開始朝著那立在高台上的身影跪拜,嘴裡發出臣服的低吼。

鬱壘猙獰的臉上終於浮出一抹笑意,但是,這並不能夠完全填滿他心中的孤獨,他需要,更多更多的子民,他要重建他曾經的行宮——酆都!

而在來之前,他需要先將這城裡僅有的那幾位生者完全化為自己的臣子!

摩青翎已經跟在蘇長安的身後走了許久。

自從發現那處暗道已經被徹底封死,蘇長安的臉色便異常難看,以至於摩青翎半晌都不敢答話。

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城門口肯定有那些行尸在把守,我們若是與之衝突,搞不好又會引來那隻怪物,而且,你怎麼知道城門處就沒有那個封印呢?」

摩青翎在這一點上比誰的都清楚,城門處定然有和暗道處一樣的封印,因為那封印便是他們剛進城時,九嬰氏族的黑袍人吸盡滿城百姓的精血而鑄成的。

但這樣的事情她卻又不能明說,雖然她用了極大的代價救起蘇長安,但是她卻依舊摸不準待到蘇長安知曉她的真實身份會對他如何。

他的師叔或者師叔祖一輩傷了她的父王不假,但是,她的父王也曾親手殺死天嵐院的兩位星殞。

二人之間的世代恩怨,說是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想到這裡,她莫名有些煩躁。

蘇長安的身子在聽聞摩青翎的這番話後頓了頓,他沉默數息之後,方才低沉著聲音說道:「我知道,但是我們不能再等了。」

摩青翎愣了愣,她有些不解。

方才她為昏迷的蘇長安查看傷勢時便發現了一些問題。

除了體內暴走的戾氣,他的身子裡還有其他的隱患,就像是一座千瘡百孔的房子,被一些東拼西湊的東西強行修補,雖然看上去沒有大礙,但只要有一天,受到某些重創,就會轟然倒塌。

她不禁有些擔憂,為蘇長安,也為將賭注完全放在他身上的自己。

「其實我們可以等一等,至少等你的傷勢再好上一些...」她試著勸解蘇長安。

「不能再等了。」但蘇長安卻搖了搖頭,他腳下的步伐不停,嘴裡的聲音愈發低沉:「這個封印不知道還要多久,但是他的力量卻不會減弱只會越來越強,再等下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摩青翎聽得出蘇長安對於那個藥似乎瞭解很深,雖然她也想知道些什麼,但如今耽誤之極卻是阻止蘇長安帶著自己去送死。因此,她也顧不得暴露身份的危險,趕忙上前一步拖住蘇長安的衣襟說道:「你聽我說,這個封印並不會太久,最多還有幾個時辰就...」

她的話還未說完,忽的一道破空之音響起,一聲怒吼隨著在他們的身前炸響。

「淫賊!放開公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0
第四十八章 我叫摩青翎

蘇長安頓感到一股凌冽的殺意襲來,他自然不敢大意。左手一拍輕輕的讓摩青翎的身子退到離自己數丈遠的地方,右手抽出九難,身子一轉,對上那殺意襲來的方向。

待到看清來者的身影,蘇長安的心頭一震詫異。

那是一位身高一丈開外身影,半裸著著上身,兩臂胸口的肌肉皆是高高隆起,手持一柄巨斧,寒芒霍霍。他胯下有一頭凶獸,似馬非馬,似虎非虎。但獠牙外露,四足生風載著這如同人形猛獸的來自直撲蘇長安的面門。

這樣的打扮與行頭,蘇長安自然一眼便認出這男子是蠻族中人。

他心頭一駭暗以為他如同最開始那些蠻族士卒一般是被袁興松所操作的死屍,但很快,他便發現了其中的不同。男子的殺意雖然凌冽,但眉宇間卻有靈動的生機。

而更重要的是,他連同他坐下的凶獸都渾身浴血,但是他這一擊的氣勢卻格外強悍,端不是尋常士卒所可以擁有的。

當然蘇長安並沒時間去細細觀察與揣摩男子的修為,因為那把巨斧的斧刃轉眼已經到了身前。

他的眸子裡寒芒一閃,長刀一蕩,生生將男子這一斧盪開,而自己的身子也因為那斧上所傳來的巨大的力道而倒退數步。

蘇長安頓時感覺自己手臂發麻,虎口甚至已經裂開,一絲絲鮮血順著他的刀刃不住的往下淌。

但反觀那男子,雖然對於蘇長安能接下自己的一招很是驚訝,可以下一刻的攻勢不停,再次殺來,以手中巨斧直取蘇長安的面門。

相比以先前那一斧這一斬的氣勢更加凌冽,伴隨而起還有鋪天蓋地的威壓。

蘇長安的心頭一震,不敢託大,一道靈壓便在那時自他的體內盪開,將男子籠罩其中。

那時他頭頂七星與天傷,手中刀亮,匣中劍鳴。

一場大戰,眼看一觸即發。

但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道嬌小的身影卻突然衝了進來,攔在了二者之間。

無論蘇長安還是那男子顯然對於這突然出現的身影都頗為在乎,二人心頭一驚,趕忙收起手上的攻勢。

「你!」蘇長安又驚又怒。

「公主!」那男子的臉上卻滿是擔憂與惶恐。

「你們給我停下!」摩青翎一跺腳,沒好氣的說道。

男子似乎對於摩青翎很是敬重,因此就算不明就裡,卻依舊收起了手上的兵刃,而他胯下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凶獸也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而蘇長安心頭亦是震驚,男子的打扮、身形以及胯下的坐騎無比確鑿表明著男子是蠻族無疑,而他稱呼這少女為公主,那麼這個被他所救的少女的身份自然也是昭然若揭。他眸子裡的光芒頓時變得愈發警惕,雖未收起手上的長刀,但周身的氣勢卻弱了幾分。

摩青翎見狀雖然心頭緊張,但現在的情形比起方才二人的刀劍相向卻要好處許多,她朝著蘇長安遞去一個歉意的眼神然後轉頭看了看渾身浴血的男子,關切又驚喜的問道:「摩叔叔你沒事啊?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男子見少女詢問趕忙翻身下馬,神態恭敬的說道:「謝公主關心,有蠻王大人保佑小的才勉強保住一條性命,只是小的有傷在身又得避開那些活死人的耳目,故此救駕來遲,險些讓公主受了人族走狗的侮辱,還請公主恕罪!」說著,男子還回眸挑釁的看了蘇長安一眼。

這樣的情景落在摩青翎的眼中,她不由搖頭苦笑,但最後還是不得不轉頭看向蘇長安,微微猶豫之後,說道:「此地不方便說話,若是動起手來,到時候引來那隻怪物,我們都得遭殃,不如我們先找個隱蔽之所,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你說清,再做打算。」

蘇長安皺著眉頭看著摩青翎,直到這時,他才想起少女大得出奇的力道,古銅色皮膚,以及眼角的紋飾無一不是蠻族的特徵,只是當時自己救人心切,之後又遭逢各種意外因此沒有多想,現在看來卻是有些可笑。廢了這麼大的勁最後救到的卻是這萊雲城之變的罪魁禍首,蘇長安的心裡不由有些五味陳雜。

但他分明覺得少女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中帶著祈求,加之若是強行動手,且不說自己究竟是不是這男子的對手,光是引來袁興松這一條,也足以夠他們死上百遍。因此,蘇長安最後還是心頭一軟,收起了兵刃,點了點頭。

蘇長安對於二人不放心,那男子對於蘇長安同樣不放心。

在摩青翎的撮合下,相互警惕的三人終於還是一同來到萊雲城一處偏僻的房屋中。

「摩叔叔,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他說。」方才進屋摩青翎便吩咐道。

這樣的話語讓蘇長安有些驚訝,人族與蠻族的仇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堆積而成的了,在知曉了互相身份的情況下,她竟然還敢與自己獨處,蘇長安不得不暗自佩服這少女的膽量。

而摩海耶同樣很驚訝,他趕忙說道:「公主,他可是...」

但話才說道一半,便見摩青翎臉色一寒,冷聲道:「你還知道我是公主?」

摩海耶一時話結,木訥了半晌之後,最後還是妥協了下來,只是在他出門的前一刻,卻忿忿的看了蘇長安一眼,神情中的威脅與警告自然不言而喻。

蘇長安對此卻不置可否,這一路上他已經知道了男子的身份便是之前線報中所說將要領軍襲殺萊雲城的蠻族將領摩海耶——蠻族王族的巫咸,問道境強者。

有他在屋外守著,蘇長安想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殺人,怎麼看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摩青翎。」待到摩海耶走出房門時,摩青翎轉過了頭看向蘇長安,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一扯,將那一件白色的紗裙扯去,露出身下野性十足的裝扮——一件淡黃色的用不知名野獸毛皮所制成的圍胸,一條露出小腿的毛草短裙,而剩餘的部位就如此坦然的展現在蘇長安的面前。

但她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羞澀,反而她的神情也在那時變得莊重與嚴肅。

她繼續說道:「我是蠻王摩南羽的女兒,蠻族下一任的女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0
第四十九章 合作

大魏的民風還算開放,尋常女子行走江湖,拋頭露面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但是,對於女子衣著,無論是江南還是北地,講究上不露肩,下不露腿。而摩青翎這樣近乎是半裸的裝束落在蘇長安的眼裡,對於他的衝擊可謂是極大。他的臉色不由紅了起來,撇開頭不敢去看她一眼。

可當摩青翎說出後面那一番話的時候,蘇長安卻不得不收起自己的不適,再次轉頭看向眼前這位帶著異域風情的少女。

他固然知道少女的身份很是顯赫,可滿足九大氏族每個氏族的王族後裔女子都可以被稱為公主,而眼前這個少女卻與之不同,他不僅僅是公主,若真如她所言,她還會是下一屆的蠻王。這是何其高貴的身份。

蘇長安莫名想到了西江城外如潮水一般的難民,想到萊雲城裡纍纍的白骨,甚至還想到劉長玉年邁的老母。

或許,殺了她,便可以在不遠的將來結束這一場永無止境的紛爭。

雖然蘇長安不能肯定她在萊雲城這場屠殺中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但是殺一個人若是可以換來天下太平的話,那麼蘇長安覺得或許這應該是一筆很好的買賣。

這樣的想法究竟是對是錯,蘇長安來不及衡量,但至少在那一刻他的身體內確實湧現出了殺機。

「怎麼你想殺我?」摩青翎瞟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似乎對於蘇長安此刻的反應早有預料,只是她眼角的餘光卻有意無意的瞟向屋外。

蘇長安很快意識到了,她實在警告,或者說提醒他。

以他的修為想要在一位問道境大能的手下取下一人的性命,絕非易事。

他的心頭一駭,終於還是收起了這些心思,但他再次看向摩青翎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他意識到這個一路上被他保護,看似無害的少女絕非表面上這麼簡單。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蘇長安問道。

摩青翎的臉色變了變,她確實沒有必要告訴蘇長安這些,但她就是說了,似乎是為了得到某種她希望得到的答案,但是遺憾的是,她所得到的與她所期望的恰恰相反。

她不免有些遺憾,但很快又遮掩下來,再次問道:「是因為我的父親殺了你的...」她頓了頓,因為不知道曾經的天權天樞究竟與蘇長安有何關係,所以一時難以繼續說下去。

蘇長安微微一愣,倒是很快明白了摩青翎話裡所指之人,也知道自己身份已經完全袒露在少女的眼中。

「他們是我的師叔祖。」蘇長安說道,隨即又搖了搖頭,「但卻不是為了他們,他是他,你是你,若是有機會,我會親自找他復仇。」

「那是為了什麼?」摩青翎趕忙問道,但很快她又意識到這樣顯得不夠矜持,有失公主的儀態,莫名的,她想要在蘇長安面前保持自己以往並不太在意的形象。

但蘇長安卻似乎並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他問道:「你讓他離開,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些吧?把萊雲城裡的事情再和我說一次吧。」

摩青翎聞言,不禁些生氣,她討厭蘇長安這樣的態度,明明與她年紀相仿卻偏偏要做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

但最後,她還是在一陣沉默之後,開始將萊雲城裡所發生的事情愈發詳細的不漏細節的一一道來。甚至連他們來的目的都未有半分隱瞞。

因為她知道,此行最大的變故皆是因為黑袍人所要取的「藥」,而蘇長安似乎對這個「藥」比他們都要清楚。而目前的狀況,她們需要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對抗他們此時共同的敵人,任何隱瞞都可能造成某些極為關鍵的信息被遺失,從而失了先機。

「情況就是這樣,這萊雲城的封印最多幾個時辰之後便會消失,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離開。而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想辦法躲避那怪物的追殺。」說完這些,摩青翎再次看了看蘇長安,似乎在等待他給出些有用的計策。

蘇長安卻在這時問道:「我為什麼要幫助你?」

摩青翎的心頭一震,她心底某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幻想在蘇長安冷漠言語中終於收了起來。她在一段不算的沉默之後,嘴角上揚,蘇長安忽的感覺到,這時的摩青翎似乎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你想要活下去嗎?」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毫不避諱的直視向蘇長安的眸子。

蘇長安愣住了。

我想要活下去嗎?他在自己的心裡,這樣問自己。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他的學院還在長安等著他去奪回。

他的父親還在北地等著他衣錦還鄉。

他的女孩還在遠處或身旁等著他的答案。

他的敵人們的項上頭顱還在等著他去取下。

在這些未有做完之前,他怎能死?

所以,他皺著眉頭朝著摩青翎點了點頭。

摩青翎臉上的笑意在那時更甚,她說道:「那我們就可以好好談一談了不是嗎?」

她臉上篤定的笑容讓蘇長安一陣不喜,這種感覺就好似面對曾經的司馬詡,似乎無論你的下一步要做什麼,想做什麼都會落在她或者他的算計之內。蘇長安向來討厭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卻又不得不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你想要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蘇長安沉著聲音問答。

「關於那個藥。」摩青翎毫不掩飾的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

「藥?」蘇長安愣了愣。不過很快他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神色古怪的看了摩青翎一眼,問道:「你們想要用他救蠻王?」

「曾經想,但現在不想了。」摩青翎如實回答道,她並不是傻,自然能夠看出袁興松的一系列變化皆是因為那所謂的藥而起,她並不想看著自己的父親變成那般模樣,所以也就打消了這樣不切實際的念頭。

「那不是藥。」蘇長安的聲音忽的低沉了下來,他冰冷的眉宇間在那時染上了一層濃郁的煞氣。

「那是神血。」

「是往昔世界的主宰者。」

「是如今死亡的散播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0
第五十章 惡靈與刀鳴

蘇長安很是認真的將自己所知的關於神血的一切都告訴了摩青翎,當然他所說的只是他對神血的瞭解,卻未有提及自己體內藏著真神之血這樣隱秘的事情。

「這麼說來這世上真的有神?」摩青翎顯然還沒辦法接受這樣駭人聽聞的言論。

「自稱為神罷了。」蘇長安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其實並不多,想要如何在封印解開之前躲避他的追擊,我也不知道。」

「唔。」摩青翎蹙著眉頭點了點頭,關於那個「藥」的真相比她想像中還要駭人。

甚至還從蘇長安口中得知一旦袁興松完全被神血吞噬,他的力量甚至會遠遠凌駕於一般的星殞之上。這是何其可怖的事情。在蘇長安講述這一段事由的時候,他眉宇間濃密的煞氣,讓摩青翎隱隱約約猜到了那位號稱世上最強星殞的雄獅是如何死去的。

她走了過去,輕輕的坐到了蘇長安身邊。

蘇長安感到一陣不適,不僅是因為對方蠻族公主的身份,更因為她對於蘇長安來說過於裸露的衣著。他趕忙往旁邊輕輕的挪了挪,避免與她發身肢體上的接觸。

摩青翎看著蘇長安方才還冷冰冰的一張臉上浮現出的慌亂,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他明明與她相仿的年紀,卻總愛裝作一副冷冰冰的大人模樣。

可有些東西,欲蓋彌彰。

你越隱藏,就越明顯。

她不禁來了興趣,嘴角又一次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她問道:「你以前見過他們是吧?」

蘇長安一愣,摩青翎口中的他們指的自然是那些所謂的「神」們。

他點了點頭,聲音有些苦澀的回應道:「嗯。」

想必那定然不會是什麼特別愉快的體驗,摩青翎很快便從蘇長安的臉色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可以說給我聽嗎?」鬼使神差的,摩青翎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以二人之間身份。

一位是天嵐院的傳人,一位是蠻族的公主。

他的師叔祖曾以一劍十方重傷他的父親,令他伏蜇西域數十年不敢出世。

她的父親亦曾斬殺過他的兩位師叔祖,致使天嵐院凋敝如今。

問出這樣的問題,無疑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

但摸清了卻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她只是忽閃著自己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蘇長安,等待著他的回答。

可惜的是,蘇長安卻絲毫很在意這些。

他搖了搖頭,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們是如何知道此地有神血的?」

蘇長安對她的問題避而不談,起先摩青翎是有些生氣的,但下一刻,她忽的意識到蘇長安話裡所透露的意思,她的心頭一怔,像是意識到某些極為重要的事情。臉上的笑意在那時頓時收斂,她望向蘇長安,說道:「是九嬰氏族的王柱聽聞父王病重而與我覲見的事情。」

「他告訴我,他知道在這萊雲城中藏著一種可以治療我父親傷勢的藥物,並且派出了一個裹著黑袍的男子與我一同前來,幫助我取藥,只是,在那個怪物奪走神血之後,被那個怪物所殺。看得出他似乎對神血也頗為瞭解,若是他還活著,說不定能想出些什麼辦法。

「黑袍人?」蘇長安的心頭一動,他追問道:「他生得何種模樣?雙眸可有紅芒?」

「模樣倒是未有見過,但眼睛卻是紅色不假,我也聽那怪物曾經喚他作骨大人。」摩青翎看出了蘇長安的急切,她努力回憶了一下關於那個黑袍人的一切,卻發現對於這位跟隨自己一路從蠻地來到西涼的黑袍男子,自己的所知竟然少得可憐。

蘇長安的臉色在那時一變。

他想起了他與楚惜風在藍靈鎮所遇見的那位自稱骨道人的神侍。

他也是身著黑袍,也有著一雙赤紅的眼睛。

雖然楚惜風曾說過,他已親手斬了他,但神族的死而復生之術,蘇長安見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二人既有如此多的相似之處,一個被稱作骨道人,一個被稱作骨大人。蘇長安暗以為很可能二人便是同一個人。

又有杜虹長曾經所說,他曾在丞相府見過此人。

那......

想到這裡,蘇長安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難不成,司馬詡的爪牙已經滲透到了蠻族,他們引誘蠻王服下神血,其目的,昭然若揭。既人族之後,他們想要將蠻族也握於手中。

「你得小心那個九嬰氏族。」他的話方才出口便意識到這樣有些不妥,九嬰氏族他也有些耳聞。是蠻族這些年來突然崛起的一個士卒,如今已經躋身蠻族九大氏族之列,是推動蠻族東進西涼的主要戰力。如此中流砥柱之臣,他一個敵對外族之言豈能被人相信。他因此收起了聲音,緘默不語。但在一段沉默之後,他還是忍不住說道:「他們讓你的父親服用神血居心叵測,甚至很有可能,這個部族都已經被神族所控制。

摩青翎聞言一怔,最後卻只是點了點頭,對於蘇長安的話不置可否。

雖然她也不喜歡九嬰氏族,也暗覺得他們行事風格太過殘忍血腥。但畢竟他是東進西涼的最大功臣,無論她怎麼想,但如今的九嬰氏族已在蠻族中聲望極高。若不是帝江氏族有整整四位星殞震懾,恐怕已經有人會開始推舉九嬰氏族坐上王族的寶座了。

所以,即使摩青翎意識到了這其中的問題,以她現在的修為與地位也難以真的做出些什麼去改變身為九大氏族之一九嬰氏族目前的地位,反而還會為自己招來不小的麻煩。

但這樣的反應落在蘇長安的眼裡,卻是對方對於自己的好心提醒並不放在心上。

其實這樣的回應他在說出這樣的話之前便有所預料,只是,他覺得這九嬰氏族與司馬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推動兩族大戰背後也定然有著不為人知的陰謀。

所以,他想要通過摩青翎來試著阻止這場大戰。

可實際上,蠻族為了這場戰役已經經營了數十年,即使明知道這裡面有什麼陰謀詭計,也沒有人會去相信。這場戰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除非有一方選擇妥協,否者絕無停下的可能。

「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還是就這樣一直躲到封印消失?」

氣氛開始變得有些沉悶,這讓摩青翎頗為不適,她出言問道,試圖打破這樣的沉默。

「嗯。」

但她得到的回應卻讓場上的氣氛越發沉默。

即使是蘇長安對於神血的瞭解也是所知甚少,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他們所能選擇的只有如喪家之犬一般龜縮在陰影之下,靜待時機。

又是近一刻鐘的相對無言。

蘇長安與摩青翎都有些尷尬,這樣的身份的二人能在機緣巧合下湊在一起以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要想真的說些什麼,倒也是難為他們了。

好在這時,一直在門外放風的摩海耶急匆匆的走了起來。

他見二人坐得極近,臉色頓時不喜的橫了蘇長安一眼,又趕忙朝著摩青翎拱手說道:「公主,城裡的那些活死人活動變得頻繁了,我恐事情有變。」

蘇長安與摩青翎聞言皆站起身子,「我去看看。」蘇長安說道,也不待二人回應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摩青翎心頭一緊覺得此行兇險正要跟上,但一旁的摩海耶卻拉住了她。

她正要斥責對方衝撞於她,卻聽摩海耶這般問道。

「公主,你的血鴉呢?」

摩青翎心頭一緊,但她很快記起關於她的血鴉實則是帝江精魄所偽裝之事,只有那麼一兩個人知道,因此,她壓下心裡的慌亂,故作鎮定的說道:「死了。派出去查探情況的時候死了。」

「哦。」摩海耶點了點頭,血鴉雖然珍貴,但卻也並非獨有一隻,相比於血鴉,公主的性命自然更為重要。

「別說了,快出去看看!」摩青翎急切的說道。

摩海耶對於公主如此在意一個人族小子多少有些不滿,他本想反駁幾句,但看著少女溫怒的臉色,卻還是收起了這樣的想法,隨著蘇長安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們所藏身的地方,應當還算得上是萊雲城中的一個大戶,房前尚有一戳不小的院子用粉牆綠瓦圍著。放在以往自然令人豔羨不已,但現在,在這猶如煉獄的萊雲城,卻也不過爾爾。

待到摩青翎與摩海耶來到蘇長安身前時,蘇長安身子一躍,便立到了圍牆之上,他朝著摩青翎二人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之後,貓著身子,便開始朝遠處望去。

萊雲城裡的夜色已經濃郁得有些不正常。

夜空著還有星辰閃耀,但籠罩著萊雲城的黑霧就像是如有實質一般,將一切星光都屏蔽在萊雲城外。

如今的城裡,昏暗得幾乎難以視物。

蘇長安倒是可以喚出體內的靈炎照耀周圍,但這樣必定會惹來那些行尸們的注意,得不償失,他只能憑著肉眼儘可能的看清某些情況。

說來奇怪,分明是如此濃重的夜色,但他的視野卻好得出奇即使相隔數十丈的遠方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但這終歸是好事,而蘇長安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思索這樣的變化究竟是因何而起。

他開始靜下心來細細分辨自己所看見的情形。

很快,他便發現了摩海耶口中的這些活死人的不同。

他們空洞的眸子不知在何時已經睜開,他們的行動越發敏捷,喉嚨裡發出的聲響不再是無意識的嘶吼,而是某種極為痛苦,極為可怖的哀嚎。身子他們身上隱隱約約開始有一些能量波動,不同於一般的靈力,那能量晦暗、陰森,瀰漫著一股死亡與腐爛的味道。

蘇長安皺著眉頭正疑惑這樣的變化究竟因何而起,他也曾見過百鬼喚出的惡鬼不斷變強,但那是以吸收生靈的血肉為代價。

而這萊雲城裡除了他們三個哪還有其他的活物?

正在疑惑間,蘇長安背上的那把名為夏侯血的長刀卻忽的發出一陣清鳴。

蘇長安心頭一緊,趕忙抽刀出鞘,將之握於手中。

這把楚惜風留給他的刀,自那一夜洗刷冤魂之後便失了以往的那份靈氣。與尋常刀刃比起來也就是鋒利一些,再也沒有當年號稱夏侯血那般的威名。

但因為這是楚惜風的刀,所以蘇長安一直把他留在身邊。

他喜歡楚惜風,所以也喜歡這刀。

此刻它忽的開始清鳴,蘇長安覺得定然有些什麼原因。

因此,他將它放於身前仔細的端詳一陣。

這把刀,長三尺又一寸,通體雪白,無沉珂雜質,是一把與九難一般的好刀。

但與九難一般,這兩把被世人稱道的好刀落在蘇長安手裡除了鋒利無比卻絲毫沒有顯現出任何特異之處。

遠不及玉衡留給他的十方來的好用。

這也是他常常為之苦惱的地方,雖然他喜歡刀,卻不得不在臨陣對敵的時候以劍為殺招。

此刻的夏侯血,變得與以往有些不同,他通體開始泛著淡淡的光芒,刀身上下不斷的顫動,似乎在某處,有什麼東西在召喚它。

蘇長安又看了看萊雲城裡密密麻麻四處遊蕩的行尸,心裡忽的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他將夏侯血握於手中,身子一躍而下。

但他跳下的方向卻不是屋內,他去到了屋外。

是的,在摩青翎與摩海耶驚異的眼神中,他朝著屋外躍下,而且落地的一瞬身子不停,竟然就這樣直勾勾的朝著離他最近的一處行尸的聚集體掠去。

「蘇長安!你瘋啦?」摩青翎見狀,就要跟上去阻止蘇長安這般在她看來無異於找死的行為。

「公主,他要去找死,與我們何幹!」一旁的摩海耶趕忙拉住摩青翎。

摩青翎的身子一頓,也覺得自己這樣跟上去有些莽撞,但她很快又想了想,覺得蘇長安並非什麼冒進之人,他這麼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心裡衡量一番,她再次看向摩海耶說道:「這樣躲下去,遲早會被發現,或許他有什麼辦法可以助我們脫險!」

這般說完,她的身子一閃,便朝著蘇長安的方向追去。

摩海耶心裡不滿,但卻放心不下摩青翎孤身涉險,他趕忙喚來在一旁伏蜇的凶獸,跨坐其上,也隨之追了上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2
第五十一章 我以蒼生名,我以先賢志

待到摩青翎與摩海耶趕到蘇長安身邊時,蘇長安的身前已經站著數十隻雙眼泛著幽光的行尸。

摩青翎的眉頭也在這時皺了起來,失去了帝江精魄,又身受重傷,她在這麼近的距離處才感受到這些活死人身上的變化。他們有了力量——雖然薄弱,但卻是有了某種力量,而且這種力量還在不斷的增強之中。

而最可怖的是他們的眸子裡閃著的幽光。

這並不是只是單純的外形上的變化,摩青翎很肯定的意識到這些行尸們有了思想,有了靈魂,再也不似亦開始那般只知按照本能行事。

比如現在,枉死的他們雖然對生靈懷有無盡的恨意,但是他們卻也敏銳的感覺到蘇長安三人身上所散發出的靈力波動極為強橫,他們根本不是對手。因此退避到一起,只是不斷的朝著他們發出警告似的的吼叫,卻無法與以往一般,悍不畏死的撲殺過來。

而越來越多的行尸也因為這些吼叫而被吸引過來,就是摩青翎二人趕到這一小會,便又有十多只行尸加入他們的隊伍。

可蘇長安卻依舊沒有半分出手的意思。

因為背對著二人,摩青翎並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是他持著刀,站立的身影卻莫名的讓她感到心安。她停了下來,等著蘇長安,等著即將要發生的某些事情。

但是一旁的摩海耶卻沒有這樣的心思。

這些行尸並不可怕,即使再多上十倍以他問道境的修為,也不過一招之事,他所害怕的是這樣的響動會招來拿頭不知蟄伏在何處的怪物。

「喂,小子你究竟要幹嘛,你想要找死,別拖上我們!」他見摩青翎並沒有半分阻止的意思,他自然也不敢僭越,只是嘴裡還是忍不住說道。

而他的戰斧也被他緊緊握住,警惕的看著周圍,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情況,掩護摩青翎逃跑。

或許是因為萊雲城裡的氣氛實在太過陰森,又或是因為那隻怪物給他留下的影響實在太過深刻。這位帝江氏族的問道境強者的額頭不消片刻已經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汗跡。

這時,蘇長安前方的行尸已經聚集了近百之數,他們嘴裡的嘶吼聲越來越大。幾乎傳遍了整個萊雲城,而行尸聚集的速度也隨之快了起來。

摩青翎心裡的擔憂也重了起來,她固然對蘇長安有一股莫名的信任,但是這樣下去,很快那怪物便會聞風而至,她實在想不出蘇長安有何辦法與之對抗。

或許是感受到二人心底的恐懼,蘇長安手上的刀在那時忽的亮了起來。

那是一道並不特別明亮的刀光,但在黑暗得幾乎不能視物的萊雲城裡卻顯得如此耀眼。

隨著刀光亮起,蘇長安的身子也動了起來。

但出乎摩青翎與摩海耶預料的是,他並沒有衝向那些活死人。

他只是將自己的刀高高舉起,然後,就像是如有靈性一般,那把刀身上的刀光大作,明恍恍的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摩青翎本能的遮住了眼睛,而一旁一直對蘇長安頗為不滿的摩海耶卻在這時面露震驚。

他的一雙燈籠大的眼珠子直直的看著蘇長安,或者說是看著蘇長安手中的那把長刀。就好像那是這世上最珍貴的瑰寶一般。

摩青翎漸漸適應了這樣的光芒,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身旁這位男子的異樣,「怎麼了?」她這般問道。

「那...那是...刀靈...」摩海耶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出於對摩青翎本能的聽從,他舉起手,指著蘇長安那把刀,斷斷續續的說道,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刀靈?」摩青翎一愣,不過很快,她的臉色也是一變,她趕忙看向那把被蘇長安所舉起的刀,心裡同樣溢滿了駭然。

人有靈,故人之所以為人。

蠻有靈,故蠻之所以為蠻。

萬物有靈,故萬物皆可以為妖。

而若是刀劍有靈,則...堪為神器!

眼前這把刀有靈?摩青翎有些疑惑,她身為蠻族公主眼界自然不低,可是她是如何也未有感受到這把刀的靈在何處。

摩海耶似乎也感受到了摩青翎的疑惑,他趕忙解釋道:「這把刀曾經住著刀靈,但不知為何,刀靈又離開了。但是現在,看這把刀的情形,恐怕又要再次生出新的刀靈!」

「再出新靈?」摩青翎臉上的神色越發震驚,有靈的神器天下少有,即使放眼整個蠻族也不過雙手之數,如今,在她的眼前便有一把神器出世,摩青翎怎能不驚。二人終於不再言語,只是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等著見證這世上比成就星殞還要罕見的奇蹟發生。

夏侯血身上的光芒愈來愈亮,幾乎將整個萊雲城照得恍若白晝,那些還在呻吟著、遊蕩著的行尸們在這樣的光芒下皆停了下來,他們眸子裡的火焰跳躍,看著那道光芒,就猶如沙漠中的旅客看見了綠洲,懸崖邊上的墜崖者抓住了稻草。

他們漸漸安靜了下來,而一道清澈的聲音也在那時響了起來。

「我有一個師傅,他叫楚惜風,他有一個先祖,叫楚蕭寒。」

「他的城池曾經被屠滿門,二十三萬冤魂不散,聚於他的刀中,他與他的氏族背負這份怨毒整整百年,終於為這些冤魂雪恨!」

「我叫蘇長安。」

「我是天嵐院第九代守望者。」

「我沒有他們那麼高的修為,也沒有師叔祖們悲天憫人的情懷。」

「但我曾經是萊雲城的守軍,我有義務保護你們,可惜,我沒有做到。」

「所以,我想為你們報仇。」

「但他很強,我不是對手。」

「所以,我請求你們,聚我的刀鋒之上,與我一道斬下那些曾經踐踏過你們性命的人的頭顱!」

他的話音方落,那些行尸的嘴裡頓時發出一道道怒吼,他們眸子裡的火焰漸漸熄滅,化作一道道光點瘋狂的湧向少年手中的刀身。

那時,少年立於萬千屍骸之上,他們朝著他跪拜,他傲然持刀,眉宇冷冽,神態威嚴,宛若君王。

而天際,一顆暗紫色的星辰忽的亮起,他帶著無比耀眼的光輝殺向萊雲城,照在少年的身上。

「楚前輩?是你嗎?」蘇長安的眼眶在那時莫名的濕潤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3
第五十二章

萊雲城外,一群士卒打扮的軍伍正蟄伏在灌木叢中,他們死死的盯著那座佈滿黑霧的城池,等著烽火亮起,然後引兵而動。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他們已經等了近兩個時辰了,但烽火未亮,萊雲城猶如死了一般,沒有哪怕半點的響動傳出。

所以人群中難免有些騷動,難免有些不安。

幸有顧牙朗、鬍子、劉長玉以及袁動坤四人不斷的安撫,方才穩定住軍心,但這樣的安撫作用並不會太長。

人心越來越躁動,但蘇長安那邊卻遲遲不見動靜,諸將領將這些看在眼裡,卻急在心裡。

卻在這時,夜空中忽的有一顆星辰亮起。

它帶著一道決然的星光,猶如利劍一般破開籠罩著萊雲城的黑霧,筆直的照了下去。

這應當是很罕見的場景,人群中不免發出一陣陣驚呼,就連顧牙朗一干將領也抬頭看著眼前的情形,瞪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只有青鸞的眉頭在那時一皺,她認識那顆星星,它叫倀鬼,曾經大魏英王夏侯淵的命星,如今卻住著楚惜風的英魂。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楚惜風的英魂不顧星海的桎梏,再次顯現在人世。

而這樣的事情,定然於蘇長安有關。

青鸞心頭一震,她猛然意識到蘇長安有危險。

「胡八、劉長玉!」她沉著聲音說道。

還在愣神的二人聞言趕忙來到青鸞身前,拱手說道:「屬下在!」

「去永寧關,找北通玄!」她如此說道。

二人一愣,此去永寧關有數百里的距離,一來一回即使他們拼掉老命不要,也得數個時辰,且不說北通玄是否願意來援,就是這個時間,恐怕也是耽擱不起啊。

青鸞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西涼眼下,武王浮三千龜縮不出,請他救援不過痴人說夢。

蘇長安雖然向來與北通玄不合,但是在離開長安城時,花非昨與羅玉兒曾有言讓他們去找北通玄,想來這其中定有什麼隱情,如今之計,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來試一試了。

方才久等未有消息,青鸞已經試過進城,卻發現萊雲城被移到封印所遮掩。如今倀鬼星星光降下,青鸞發現這籠罩著萊雲城的封印漸漸有了散去的跡象。

她知蘇長安若是不敵,定會從城門處逃出,故此當下便開始安排人手準備再城門接應。

另一邊胡八與劉長玉也被配上最上好的馬匹,趕往永寧關。

萊雲城裡,少年手上的刀光終於漸漸暗了下來,但他身後二人看著他的目光卻越發明亮。

週遭的行尸們再次失去了靈魂,他們的身子猶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跪倒在地,再也沒有半分聲息。

蘇長安輕撫著手中長刀的刀身,抬頭看向那顆即將隱沒的星辰,嘴裡輕聲說道:「謝謝你,楚前輩。」

他莫名感到一陣溫暖。

即使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趕赴星海,即使他需要一個人守護他的承諾。

但他卻並不孤單。

他們始終都在那片星海中望著他。

即使相隔千里萬里,只要他需要,他們的英魂便會穿越這層層桎梏,開到他的身邊。

他們從不曾離去。

他們就像是這漫天星辰一般,他們一直都在。

他忽的笑了起來,那是自心底泛起的笑意,燦爛得足以與那漫天星辰媲美。

但有人卻並不高興。

他方才召回的子民,就在剛剛忽的全部離他而去了。

在感應到這件事的時候,鬱壘猛地從地上站起,他佈滿鱗甲的臉上浮現出近乎猙獰的怒意。

他不明白,他賜予了那些靈魂永恆的生命,賜予了他們可以行走的軀體,為什麼,他們還要離他而去。

永生難道不是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嗎?

他覺得自己遭到了這世上最惡毒的背叛,他決定復仇,他要讓僭越者,以血來償還他對君王的羞辱。

於是,他背後的骨翼一振,滿天星鬥在那時隱沒,方才有些光亮的萊雲城在這時再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蘇長安三人只覺身前響起一聲巨響,然後,一道一丈高的,渾身裹著鱗甲與黑炎的惡魔便自天而降落在了他們的身前。

他周身所溢出的猶若實質一般的晦暗氣息,讓摩青翎與摩海耶二人感到一陣不適。

那是何其可怖的力量,即使是族內貴為星殞的大巫咸也無法給予摩海耶如此大的壓迫感,放眼整個蠻族,恐怕也只有全盛時期的蠻王大人能與之匹敵。

摩海耶與摩青翎二人怎麼也想不到,這趟取藥之行竟然會招來如此恐怖的一個怪物。這樣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了。

「是你?」鬱壘的眸子裡血光閃爍,很是滲人。

「嗯?」蘇長安愣了愣,他自然感受到鬱壘周身那股可怖的靈力波動,即使有夏侯血中聚集的數萬亡靈之力想要與之對抗也絕非易事。但他的眸子裡卻沒有半分懼意,他只是有些奇怪。

眼前這個人已經完全被神血所吞噬,他無論是外貌還是靈魂早已與袁興松沒有了半分關係,那他為何還認識自己?

「你是神嗎?」蘇長安問道,他的神情很是輕鬆,就像是兩個萍相逢的陌生人相互攀談一般,看不出有半點臨陣對敵時的緊迫感。

「嗯?」這次輪到鬱壘一愣了,他們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很久很久了,久到他以為這世上再也沒人認識他們、知道他們,但從這個少年口中知道自己,他莫名來了興趣。眸子裡的血光一陣閃爍,他朝著蘇長安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蘇長安又問道。

「鬱壘。」他毫不掩飾的回答道,眼前這個少年的實力在他眼裡不過螻蟻,他只是...只是很久沒有與人聊過天了。所以他不介意與他說些什麼,然後再將這個可惡的僭越者,碎屍萬段。為此,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笑意。

而顯然蘇長安似乎有與他一樣的想法。

他與神族的接觸算下來也有四五次之多。但他對他們的所知卻不過爾爾。

他們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一個接著一個的復活,既然活了,為什麼又不願意好好活著,總是想著復仇、殺戮。蘇長安覺得這樣的事情毫無道理可講。

所以,他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望著他,用帶著孩子氣的口吻一般說道:「我們聊一聊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3
第五十三章 一命換蒼生

似乎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蘇長安收起了自己的刀,他看向那尊惡神,眸子裡秋水無波。

鬱壘一頓,他也收起了自己背後如利爪一般張開的雙翼,隨之收斂的還有他周身駭人的黑炎。

他望著蘇長安,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想要聊什麼?」

聊什麼?這對於蘇長安來說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並不太聊天,這主要歸功於他所認識的人都並不太擅長此道。

為了不再一位神族面前落了他天嵐院的面子,他很認真低著頭的想了許久,方才覺得似乎從一個兩人都認識的人聊起,比較妥當。

因此,他抬頭問道:「你認識天照嗎?」

「天照?」漆黑的夜色中鬱壘的眉頭皺了皺,似乎是在努力回憶些什麼。「似乎聽說過,他應當也是神族中的一員。」

「他死了。」蘇長安這般說道。

「嗯。」鬱壘點了點頭。

「被我的師叔祖殺死的。

「哦。」鬱壘再次點了點頭,他的神色無常,就好像死去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蘇長安不禁有些奇怪,既然他們認識,既然都同為神族,那為什麼鬱壘對於天照的死竟然是如此的淡然。這讓他頗為不解,甚至隱隱有些生氣。對於其他生靈如此漠視也就算了,為何對於自己同伴的生死也是如此不放在心上。

與此同時這場聊天似乎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雙方沉默了下來,而一旁的摩青翎二人更是焦急的看著蘇長安不明白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些什麼藥,竟然與這怪物攀談起來。

「你想問什麼,直接問何妨?即使這麼多年過去,為何你們還是如此虛偽的生物。」鬱壘嘲弄道。

蘇長安眉頭皺了皺,他決定鬱壘混淆了禮貌與虛偽的關係,但他並不打算糾正他這樣的想法。

「天照不是你的同伴嗎?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在意呢?」他這麼問道。

「我們看待生死的觀點似乎與你們有所不一樣,在我們的眼裡,沒有什麼任何生命會真正死去,除非這方世界被毀滅。」鬱壘如此回應道。末了,他的眸子忽的血芒一閃,又說道:「更何況,天照那傢伙根本不是我們的同伴,他是叛徒,是背棄了真神的墮落者。」

蘇長安聞言心頭一凜,他猛然察覺到,似乎神族內部也絕非鐵板一塊。

「收起你愚蠢的試探吧,你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問出你想知道的事情,然後我會撕開你的頭顱,放盡你的鮮血,讓你為你僭越而付出你應付的代價!」鬱壘如此說道,他背後的蝠翼被他再次伸出,那股令人膽顫的可怖靈力波動在他的體內咆哮,似乎下一秒便會從他的體內噴湧而出。

蘇長安的臉色並沒有因為鬱壘的話而生出半分惶恐與沮喪,他只是收起了某些念頭,直視這自稱為神的怪物的雙眸,問出了埋藏在他心底許久的問題。

「你們是誰?究竟從何而來?為什麼要復活,又為什麼要對生靈復仇?」

鬱壘臉色在那時陰沉了下去,似乎因為蘇長安的話讓他回憶起了某些令他極為不愉快的往事。

「我們是神!」但他還是回答了蘇長安的問題。

「我們生於世界誕生之初,我們從未離去,故而談不上從何而來。」

「我們曾被封印,被殺死,所以我們要復活。」

「而既然被殺死,既然被封印,那活過來的我們自然要復仇!」

鬱壘的眸子的光芒在這時亮了起來,他方才收斂的氣息在這一刻愈發猛烈的爆開,洶湧而來的死氣壓得摩青翎幾乎喘不過氣來,需得摩海耶張開自己的領域方能將之護住。

蘇長安抬頭看了看天際,一抹紅光正在以方才那倀鬼星星光射下的地方為中心飛快的朝著四周退散,那是萊雲城正在被破開的封印。

但這樣的速度還是顯得太慢。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他一咬牙,再次大聲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鬱壘一愣,隨即臉上浮現出戲謔的神情。

「你想要拖到那封印消散是嗎?可惜,我並沒有再滿足你求知慾的打算了。」他搖了搖頭,背後的蝠翼又是一振就要朝著蘇長安三人襲來。

「等等!」蘇長安的額頭上開始浮現密密麻麻的汗跡,看得出現在的他格外緊張。「有些東西你一定會感興趣。」

說著,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心頭一橫,本來已經被壓制住的戾氣再次破體而出。

鬱壘很快便從這股戾氣中感受到了某種令他心生敬畏的力量,那是真神的力量。

「你體內怎麼會有真神之力!?」他的臉上終於第一次出現了急切的神情。

「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告訴你!」蘇長安說道,他眼睛的餘光朝著摩青翎二人遞去一個含義莫名的眼神。

「什麼問題?」鬱壘有些急不可的問道。

「你聽說過九嬰嗎?」蘇長安的聲音在那時響起,聲線有些怪異,就像是刻意的在拉長,就為了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一般。

「九嬰?」鬱壘想了西,隨即道:「那是一位半神,我與他並無多少交集。」

此言一出,蘇長安的臉色無常,似乎這樣的答案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摩青翎二人卻是臉色一變。

九嬰是蠻族近年崛起的一個氏族,在東進西涼的戰役中扮演著重要地位,甚至可以毫不過分的說,這場戰役完全是由九嬰氏族一手推動的。

蘇長安拖住鬱壘並從他的口中套出這麼多話,與其說是他想知道,倒不如說是在告訴摩青翎與摩海耶二人九嬰氏族推動這場大戰背後所隱藏的可怕陰謀。

蘇長安已經開始背對著他們向他們擺手,示意他們逃跑。

即使擁有了刀靈,以蘇長安的修為也決計不會是這尊惡神的對手,他要自己拖住他,並且為他們爭取逃跑的機會。

摩青翎向來冰雪聰明,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想要讓他們弄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然後回到蠻族,去阻止這一場可能會導致兩族兩敗俱傷的大戰。他想要他的命去救她們的命,去救這西涼蒼生的命。

她莫名有些悸動,她看著少年不露痕跡的將自己的身子擋在了他們的身前,方才要說些什麼,一旁的摩海耶卻也意會到蘇長安的意思。他一聲怒吼,也不顧得尊卑之分,一把抓起還在愣神的摩青翎,跨上馬背,朝著萊雲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神在何處嗎?」

「他在我的體內!」

蘇長安清澈的聲音在那時響起,他的身子也在那一刻高高躍起,他手中的刀,猶如這世界上最耀眼一般的豔陽一般灼傷摩青翎的眼眸。

雖然很刺眼,但摩青翎卻極力睜大了自己的眼睛。

她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幅不斷在她眼簾裡縮小的畫面,就好像要用盡所有的力氣一般。

她想要記住這幅畫面,記住這個在昏暗的萊雲城裡,讓她感動的少年。

那一年,他們相遇。

她十八歲,他也十八歲。

她是蠻族的公主,他是天嵐的傳人。

他們以為他們的故事在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結束。

卻不知這個故事,遠比他們想像中還要漫長,還要悱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3
第五十四章 命懸一線

籠罩著萊雲城的那道血紅色的封印終於徹底消散。

一陣急切的馬蹄聲城門內出來。

青鸞舉起了手,示意身後的眾人按兵不動。

噠!噠!噠!

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諸人的額頭上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他們的手因為過於用力的握住手中的兵刃而有些發白。

「轟!」

一聲巨響傳來,那巨大的木製城門便在那時被人從內部轟開。

然後,一隻似馬非馬,似虎非虎的凶獸便載著一位壯碩的男子與一位身材姣好的少女從城門的破口處一躍而出。

「是蠻族!」一旁的顧牙朗一眼便從對方的裝束中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他坐下的凶獸乃是帝江王族所特有的坐騎——戮馬。

那也側面的說明了這來者的身份定然極高,他臉色一喜,就要命諸人合圍上去,將之生擒。

但他的話方才到了喉嚨,他身前的青鸞便皺著眉頭伸出了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行動。

他不僅有些疑惑,這戮馬速度極快,若是錯過了實際,想要再追上他們可就是痴人說夢了。但出於對蘇長安的信任,他按下了心底疑惑,只是看著青鸞希望她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青鸞的性子想來淡漠,除了蘇長安,她與旁人說上一句話都是欠奉,又怎會與他解釋。

她只做她認為對,或者蘇長安認為對的事情。

她的修為雖然從星殞跌落到了繁晨境,但她畢竟曾是星殞。

她的眼界自然不是顧牙朗這些尋常人可以比擬的。

這兩位忽然衝出的蠻族人雖然神情狼狽,但青鸞卻一眼便看出,那男子周身的氣息凝練,乃是問道境的強者,雖然不知為何身負重傷,但想要以自己手下這干人馬強行留住他們,卻也得浮出不菲的代價。

青鸞自然不在意這些人的生死,她留下他們,只是想著蘇長安如今生死不知,她需要保存最多最完整的力量去救他。為此,她不惜他人性命,亦不惜自己性命。

蘇長安的身子高高躍起,他的刀,將昏暗的萊雲城幾乎照耀得恍如白晝。

他的臉色猙獰,就如盤踞在他刀身上的惡靈一般。

他們呼嘯。

他們張牙舞爪。

他們向著將他們墮入深淵的罪魁禍首發出最撕心裂肺的嘶吼。

鬱壘沒有動。

說不清是不屑還是震驚。

他的身子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那裡,他的瞳孔中映著那把刀的刀光,映著那刀身裡猙獰的惡靈們。

這是讓他似曾相識的場景。

他似乎在何處見過這般的景象。

在他漫長得幾乎聊無止境的生命裡,凡人向他舉刀的場景並不多見,所以他覺得他理應記得這樣的場景。但是,他偏偏忘了。

這讓他感到苦惱,更感到憤怒。

他的手猛地伸出,輕描淡寫的將那把刀的刀刃握在了手上。

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蘇長安的境界太低,與神比起來,不過螻蟻。

但鬱壘卻並沒有急著了斷他的性命。

他只是望著這個少年因為憤怒而充血的雙眸,問道:「告訴我,真神之血為什麼會在你的體內!」

「......」蘇長安沉著眸子,並不理會鬱壘的質問,他背上的劍匣內長劍清鳴,一道劍光便在那時破匣而出。

「怎麼?還想用這把劍在襲殺我一次?」鬱壘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嘴角卻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在他還未完全吞噬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的魂魄之前,蘇長安曾出其不意用十方神劍刺破過袁興松的眉心,這讓袁興松受到重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幫助了鬱壘更快的吞噬袁興松的靈魂

但現在,他已經完全佔據了這個身體,雖然他的力量還未有恢復到他所能達到的巔峰,但哪怕是有如夏侯血、十方這樣的神兵相助,以蘇長安地靈境的修為想要傷到他,卻也決計不可能。

為此,他幾乎看也不去看他忽然遁去的長劍,臉上的神情愈發不屑。

「告訴我,真神之血為何會在你體內?」他再次問道。

「......」蘇長安依舊沉默,只是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跡卻將他此刻內心的緊張盡數暴露。

「不說嗎?」鬱壘似乎並不急著逼問蘇長安,他的眉頭一挑,臉上是勝券在握的篤定。

「還是說你是在等著他們來救你?」鬱壘忽的伸手指向城門方向。

蘇長安在那時心頭一緊,他趕忙回頭看去,卻見一道青色的身影正帶著一群身裹甲冑的士卒從城門方向殺來。

蘇長安自然認出那沖在諸人之前的那道身影,他大急,就要衝他們喊道些什麼。

但鬱壘卻在這時在他的耳畔,輕聲說道:「看樣子,他們很在意你嗎?」

說完,他忽的大了一個響指。

清脆的聲音猶如某種敕令在黑暗靜默的萊雲城中如漣漪一般盪開。

然後,在蘇長安驚駭的眼神中,那些失去了靈魂,本意枯倒在地的死屍們在那時又忽的眼露血光,猛地站起了身子。

那些行尸比起之前,愈發迅速,愈發強大,也愈發具有攻擊性。

他們幾乎就在那響指響起的瞬間豁然站起身子,然後山呼海嘯的衝向那一群方才殺入萊雲城的身影。

那山呼海嘯猶如惡犬一般的行尸們,很快便將青鸞一眾的身影淹沒。

蘇長安心頭一驚,就要衝過去營救他們,但是他的身子卻被某種力量完全禁錮,除了發出一陣陣無用的呼喊,他幾乎什麼也做不到。

鬱壘臉上的笑意在那時越發濃重,但很快這笑意又在他的臉上凝固住了。

一道青色的光芒在那些行尸中爆開,一位少女渾身染著鮮血持劍立於人群中,她一聲輕詫,那些方才被這些忽然出現的行尸們打得措手不及的士卒們,在她的指揮下開始進退有序的接下這些行尸們一輪又一輪的進攻。

這些屍骸說到底大多數身前都是些毫無修為的百姓,如今受了鬱壘的控制其戰力比起正在的士卒仍是相差許多。只要這些士卒們克服了一開始心底的空軍,這些屍骸短時間內是不肯能能對這樣一直軍隊造成多少實際上的傷害。

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鬱壘陰沉的著臉色,他的身影豁然而動,化作一道漆黑的影子,直直的殺向那道青色的身影。

蘇長安的臉色大變,他的眸子因為憤怒而充血,因為充血而變得血紅。

他猛地轉頭看向萊雲城的某一處,口中幾乎嘶吼一般的喊道:「鎮西神候!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

那時,一道劍光忽的在天際亮起,它如同一顆流星,直直的朝著萊雲城墜下。

而他墜下的方向,赫然是曾經供奉鎮西神候的那一處廟宇。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2:54
第五十五章 仙

星殞。

天命所歸之人。

生。

命,上接星辰。

運,下連眾生。

死。

肉身葬於大地。

英魂歸於星海。

這是道理,是規矩。

即使莫聽雨,也不得不以自己的死去遵循這個道理。

自然,其他人也不例外。

當倀鬼星帶著楚惜風的英魂照亮萊雲城的那一刻,蘇長安忽的醒悟了。

摩青翎曾告訴他,他們在那座廟宇裡看見了容顏數十載未曾改變的鎮西神候的屍體。

大魏曾經有五王十三候,他們都是星殞。

既然鎮西神候的肉身還在,那他就一定沒有死。

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活到現在,亦不知他為何要躲藏在萊雲城的棺槨之中。

但他確實沒有死。

蘇長安決定賭一賭。

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十方神劍,帶著凌冽的劍意,帶著蘇長安希冀,如同流星一般狠狠的朝著那廢墟中的棺槨刺了過去。

那是很快,卻又很慢的一個過程。

鬱壘的身影離青鸞只有一丈不到的距離了。

但十方神劍仍在那棺槨的輸丈之外。

「快!」蘇長安在心底怒吼,他的模樣猙獰,雙眸充血,宛如狂怒中的雄獅。

似乎感應到了他心中的怒火,十方神劍的速度快了幾分,它切開周圍的空氣,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火光,直直的向前。

但這似乎仍舊不夠。

「再快!再快!」蘇長安將自己體內的靈力戾氣盡數催動,他不想讓青鸞死,不想再讓任何人死。

那一刻,他的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一般,那隻沉睡在他丹田中的怪鳥發出一聲清鳴,似乎為了回應這聲鳴叫,他周身的靈力忽然開始激盪,一道屏障就在那時猛地裂開。

人有三魂七魄。

修士所為,無非超脫凡境,逆轉生死。

而三魂七魄乃人之根本,要超脫凡塵,必要讓三魂七魄昇華。

太一、地靈、天聽三境,便是將原本的三魂重鑄為星魂、地魂、天魂。

他已是地靈,星魂、地魂已成,如今那怪鳥一聲清鳴,困擾他許久的屏障應聲而破,天魂鑄成。

一股浩瀚如海的靈力在那時湧向他的身體,他眉頭一喜,再次瘋狂的催動這股力量。

天際中那把仍在飛速下墜的神劍發出一聲高亢的劍鳴,他的速度再次快了起來,他就像一道奔雷,快到旁人幾乎看不真切他的影蹤。

狠狠地,奮不顧身的砸在了那座棺槨之上。

但。

在觸及到棺槨中那具屍骸的前一刻,十方停了下來。

或者說,所有的人與事都停了下來。

青鸞的臉上還帶著發現鬱壘來襲時的詫異,鬱壘的臉上還瀰漫著猙獰的笑意。

士卒們的嘴大大張開,手中的利刃懸於半空就要刺下。

行尸們的身子高高躍起,張牙舞爪的就要向著生者們釋放內心的殺戮。

但現在,他們都停了下來。

不。

應當說是,時間在那時停了下來。

蘇長安的心頭一震,他不知道為何他並沒有受到時間的束縛,他意識到這樣的異變的根源在何處。

他的頭猛然轉了過去,看向遠處的那座棺槨。

因為體內那隻怪鳥的緣故他的視力好的出奇,即使相隔數百丈,他的目光也能穿過層層夜幕,看清那裡的情形。

而也在那時,躺在棺槨之中的那位男子,他靜謐的臉龐上的一對眸子,猛然在這一刻睜開。

一道星光忽的亮了起來。

那是一顆蘇長安從未見過的星辰,它應當已經沉睡在那片星海中許久,直到他的主人再次召喚。他方從不知幾萬萬里的穹頂之上趕來,投射下一道燦爛得幾近刺眼的光芒。

好像是一瞬,又好像是一萬年。

因為時間的停止,蘇長安對於時間的流失變得模糊。

但那個男子卻忽的坐了起來,他沉默著仰頭看著穹頂之上的星光,他眸子裡的光彩與天上的星光相映成輝。

他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思考。

直到許久之後,他終於發出一聲含義莫名的喟嘆。

然後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盯著自己身前的那把長劍,臉上忽的浮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劍身上輕輕一彈,那讓天下人垂涎的十方神劍就在那時發出一聲悲鳴,他劍身一顫,就像是受了欺辱的孩提一般,化作一道流光,飛快的遁回了蘇長安的劍鞘。

而男子的目光也隨著這道劍光而動,最後,終於落在了蘇長安的身上。

二人的目光就在那時穿過這層層的夜幕,在半空中相遇。

蘇長安的身子在那時一顫,男子的目光就猶若實質一般,即使相隔數百丈,蘇長安也能感覺在那時,自己就猶如赤身**一般,被男子看了個通透,在他的目光下,自己的任何秘密都無所遁形。

而恰好,他的身體裡藏著太多秘密。

男子的眉頭皺起,又舒張。臉上的神情從淡漠無奇,變得饒有興趣,又很快化為一抹濃郁得可與這夜色媲美的震驚。

他的身子終於在那時一閃,出現在蘇長安的身前。

他穿著一身青衣,身高七尺開外,眉宇間有幾分鎮西關的模樣,但卻又不同,比起鎮西關,他更為深沉,亦更為陰晴難料。

「你是仙?」他低著頭,看著蘇長安,這般問道。聲線深邃,宛如穿越千萬年的歲月,從洪荒宇宙中而來。

「仙?」本就在男子的目光下頗為緊張的蘇長安,聽聞他的話,微微一愣。

仙?

仙是何物?

蘇長安從未聽聞過這個字眼。

他臉上的疑惑讓男子很快明了了一些事情。

「你是哪位七星的傳人?」他又換了一個問題,目光也隨之落在了他背後的刀劍之上。「天樞?天權?亦或是搖光?」

「......」蘇長安搖了搖頭。「我的師傅,叫莫聽雨。」

「莫聽雨?」男子一愣,他努力的在腦子回想了一下,卻如何也記得曾有這樣一個名字。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的頭猛地抬起看向夜空。那籠罩在萊雲城上空的黑霧在那時豁然散去。

他的目光閃爍,在那裡尋找些什麼。

但到了最後,他也未曾看見他想要看見的東西。

「原來,你們都死了...」

他恍然大悟,神情悲慼又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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