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200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0
第七十六章 天嵐的道

是啊。

這一切是為什麼?

搖光師祖不惜犧牲自己性命,也要將自己的徒弟逼入絕地,讓他活在十年的煎熬中。

又是什麼,讓天嵐不惜與神族合作,在莫聽雨的刀上附上神血。

而那一位北通玄口中的開陽師叔祖,更是忘卻**,登臨太上之境。

這世上之人行事,自然應有他們自己的道理。

天嵐院的師叔祖們為了將莫聽雨引入仙道,如此機關算盡,定然有他的原因。

蘇長安想知道這個原因。

所以他問,為什麼。

北通玄從蘇長安的眼神中讀到了某些堅定,他覺得,機緣巧合擔負起了如此重擔的蘇長安有權利知道這些。

所以,他微微沉吟之後,終於決定將那個天嵐院代代以口相傳的辛密,告訴這位天嵐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守望者。

「天下有人妖蠻三族。人族有東南西北中五斗星君與帝王之星紫薇、蠻族有帝江、句芒、共工、祝融、強良、招司、欽原、夸父八大祖星、妖族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勾陳、螣蛇六大妖君。」

「這些星殞雖然名稱各不一樣,但歸根結底,都是星君。」

「星君,不同於星殞,星君乃是受命於天之人,皆各司其職,守護自己的部族。」

「其他二族我不甚瞭解,但人族星君,紫薇是帝王之星。北斗護佑蒼生,南斗監管廟堂,西斗坐鎮神,東斗隱世多年,而中斗。」北通玄說道這兒頓了頓,又才接著說道:「中斗則負責監管天下星殞,行送葬歸隕之事。因此,他有另外一個名字——星辰閣。」

「我不知道這樣的規矩究竟是何人所定,但似乎自很早之前這樣的規矩便已有了。只是隱約曾聽師傅提起過,天下星君,其實都出於同脈,且是這世間最早的一批星殞。」

蘇長安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他固然是第一次聽說,但是,他真正在意的卻還是關於自己的師叔祖們,做出那樣事情的原因。所以他的臉色依然冰冷,亦沒有言語的打算,只是安靜的看著北通玄,等待著他的下文。

「這個事很複雜。」北通玄再次提起了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人族雖有五斗星君,表面上看比起其他兩族要強出許多,但西斗鎮守神冢,東斗隱世,中斗又負責監管星殞,各不相幫。所以,說到底人族其實只有紫薇、南北二斗共計十四位星君,比起二族,其實也就是伯仲之間。」

「因此,自古以來,南北二斗互相守望,關係密切。」

「而相比於護佑蒼生、監管廟堂,南北二斗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事情——一旦朝堂崩壞,二斗便會有凶星應劫而生。三位凶星分別為南斗七殺,北斗貪狼與破軍。三凶星臨世,便是天下大亂,改朝換代之時。而南北二鬥在那時也得找到天命所歸之人,輔佐他平定亂世,恢復社稷。」

「而百年前,漢室衰微,大廈將傾,北斗天璣、南斗天機皆同時預測到漢室氣數將盡,而兩斗的凶星也應劫而生。按照以往慣例,這時兩斗的星殞自然應該聯合起來,尋找天命所歸之人,加以輔佐。」

「只是,這次有所不同的是,南斗應劫而生的七殺星君卻是漢室皇族後人。他心懷私慾,不願見漢室衰敗,於是違背了天命。那位七殺星君本就是那一代南斗蒼羽門的斗首,又是皇族後裔,他振臂一呼,從者如雲,很快便在蜀地拉起了自己的軍隊,仗著灕江之險,與北魏,江東形成了三國鼎立之勢。」

「夏侯昊玉才是天命之子,但南鬥一脈卻一意孤行,這造相互守望多年的南北兩斗的決裂。隨著江東楚蕭寒的歸降,大勢所趨之下以蒼羽南鬥一脈為首的蜀地最後還是戰敗,而南鬥一脈也因此斷了傳承。所剩的不過是在西江城中你所見過的那位葉姓老者,他便是南斗的天機星殞。」

北通玄說道這兒,他停了停,又給自己再次倒上些茶水,卻只是握在手中,並不飲下。

而蘇長安也抓住這個機會問道:「也就是說當年南斗犯下了錯,致使蒼生憑空受了十餘載劫難?」

蘇長安雖然不喜讀書,但是北魏與西蜀十數載的鏖戰,他還是知曉一些的。如今聽北通玄將其中根源道來,才知這其後竟然也有南北二斗的影子。

「南斗何錯之有?」北通玄卻出乎蘇長安意料的搖了搖頭。

「當年的南斗想要逆改天命,卻被天下的星殞與北鬥一脈滅了滿門。而曾經那個執著於天命的天嵐院,如今卻也為了篡改天命,落到如此田地。這其中的對錯,或許只有他們自己才知曉。」

蘇長安聞言心頭一凜,不知為何平白生出幾分悲涼。

「可這與師叔祖們將莫聽雨引上仙道有何關係?」

北通玄聞言卻並不直接回答蘇長安的問題,他語氣低沉的接著說道:「當年南斗被斷了傳承,天機葉送寒隱姓埋名去了西江,而那位七殺星君也同樣用了某些不作為人知的方法騙過了世人,假死脫身。」

「夏侯昊玉按著他的天命一統了天下,建立了繁盛一時的大魏王朝。那是國泰民安的七十載光陰,邊境雖有戰事,卻勝多敗少,民間雖有匪患,但大都及時平息。天嵐院坐穩了天下第一學院的寶座,百姓聞之皆以其為天下聖地。直到有一天,師尊受到了來自西鬥一脈的求救。」

「西鬥一宮二府三典四將四位星殞中,其中的二府高元星君與三典皇靈星君受到了來自一個名為摘星樓的神秘勢力的蠱惑,自稱受到天命所感,要放出被封印在神冢之中的神族。一宮白標星君與四將巨威星君為此與府元、皇靈二位星君爆發了一場西斗內部的大戰。」

「最後,府元、皇靈敗退。當時的西斗宮主本以為以他們二人的傷勢,短時間必然不敢再來侵犯,卻不想不過兩日光景,這二位曾經西鬥一脈的守墓人便引來了那摘星樓的一干高手,圍攻西鬥一脈守護了數千年的神冢。而那摘星樓所派來的一干走狗中,為首之人便是當年南鬥一脈假死逃脫的七殺星君。」

「深知神冢關係重大的師尊當即便派出了當時已經結為夫妻的開陽與天璇二位師叔趕往極西之地的神冢,救援西鬥一脈。那一仗究竟打得如何慘烈我不知道,只是從師尊的口中得知,那一仗我們贏了,西斗的兩位叛徒被斬殺,而那一位將星巨威星君也死於戰亂,七殺帶著摘星樓的走狗負傷而逃,只是,西鬥一脈自此便只剩下西斗宮主白標星君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待到西斗宮主歸天那日起,西鬥一脈便算是徹底滅門了。」

「而此事雖然告一段落,但是這忽然出現的摘星樓卻讓師叔等人有所警覺,他們開始尋找關於這個摘星樓的線索。」

隱約間,蘇長安感覺到,他即將觸摸到那個所謂的真相,不由得,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看向北通玄的眼神也隨之專注了起來。

「以當時天嵐院的地位,很快他們便查到了關於那個摘星樓的一些蛛絲馬跡。」正如北通玄自己所說,這個故事很複雜,所以一連說了許多的他,又提起了茶杯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說道。

「那是由許多極為複雜的人組成的聯盟。他們中有妖、有人、亦有蠻。有星殞、有神侍、甚至還有某些遺留下來的真正的神族。他們自稱摘星客,共同效力於一群名為天人的勢力。」

「天人?」蘇長安的眉頭皺了起來,人妖蠻三族世代徵戰,關係極不融洽,想要將這三族聚在一起共事自然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而與之相比,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摘星樓中竟然還有神侍、神族。在蘇長安對神族為數不多的接觸中,他能明顯的感覺到,神族對於這世界上所有生靈的那股發自內心的恨意。他根本無法想像,能將這樣不對頭的四股勢力完全集結起來的那所謂的「天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北通玄也在那時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天人究竟是何物,只是師尊曾告訴我這些天人有改天換地之能,他們可以強行提升任何修士修為,亦可以隨意更改一位星殞的壽命。只要星殞願意投靠他們,即使是星辰閣的送葬者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而摘星樓的天人們當時所下達的任務便是讓這些摘星客們,打開神冢的封印放出裡面那些半神與真神,為此天人們向他們許諾了極為昂貴的報酬。「

「師尊在知道這個消息後,便意識到了不好。他親自帶著天嵐一脈趕往西鬥神冢,但卻為時已晚。西斗宮主雖然一人還在苦苦支撐,但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條腿,混亂中一些摘星客潛入了神冢,放出了一部分的真神與半神。而後,師尊帶領著各位師叔加入戰場,很快便將那些摘星客們成功擊退,但是為了預防神冢再次遭到襲擊,他們聯手,甚至還請來了南鬥一脈僅餘的天機星殞合三斗星辰之力,將神冢封印。」

「而經過此時,師尊與師叔們也意識到了這個摘星樓以及摘星樓背後那群天人的可怕,他們在一番苦苦的尋覓之後,終於找到了一種可以與那些天人抗衡的力量。」

說到這裡,北通玄又停了下來,他看向蘇長安,而蘇長安也知道,如果他猜得不錯,那種可以與天人抗衡的力量,應當便是仙無疑。

「或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打算,聽雨師兄被搖光師叔從西涼帶了回去,而我也在不久後拜入了師尊門下。」

「搖光師叔,是一個很沉默的人。天下人都叫他刀聖,說是江東楚蕭寒去後,天下再無一人能及得上他刀法造詣的十之一二。但實際上,搖光師叔的人卻遠不如,他的刀那般鋒利。」

「事實上,他是一個很優柔寡斷的人。」

「他很喜歡莫聽雨,所以即使明知道摘星樓在虎視眈眈,即使可以預見到神族禍亂,但他依然猶豫著是否要將莫聽雨引入那注定並不好走的仙道。」

「他這一猶豫便是數載的光陰,直到有一天。摘星樓的天人們預感到了師叔們所正在計畫的某些事情,他們向著天嵐院派出數十位強大的摘星客。他們中的每一位都有著星殞的力量。那一戰,我和各位師兄師弟們被師傅們藏到了院落裡,而當時的我們修為太弱並不能幫上些什麼忙,甚至連偷偷看上一眼那般凌冽的戰鬥都是不敢。」

「所以,我並不知道究竟師傅與師叔們是如何以七人之力戰勝數十位星殞的,但那一戰,卻讓天嵐七星變成了六星。開陽師叔沒了妻子,玉兒師姐沒了師傅,而我們,少了一位師叔。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再也未曾在開陽師叔的臉上見過半點笑容。」

「而從那天起,天權、天樞、天璣三位師叔也接連隕落,看似尋常的死亡背後,卻都隱藏著摘星樓的影子。他們就像是真的能夠掌握命運一般,毫無痕跡的將星殞們在不知不覺間引渡向星空的彼岸。」

「對於同伴死去的憤怒,以及對於摘星客背後可怕目的的擔憂,讓搖光師叔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在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道出了梧桐的身份,逼迫她與他交手,最後死在了梧桐的手上。他太瞭解自己的徒弟了,無論是莫聽雨,還是梧桐。他知道莫聽雨會為他報仇,也知道梧桐心底的愧疚,他恰到好處的利用了這一點。」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聽雨師兄實在是太像他了,表面上刀鋒凌厲,但內心卻優柔寡斷。他殺不了梧桐,所以選擇了自己代替梧桐去死。而你,卻是一個意外,你獲得了所有本應該留給莫聽雨的東西,星君之力,妖族傳承,真神之血。」

說完這些,北通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這些都是許久之後,師尊告訴我的。至於真假,我無法判斷,我只是將他轉訴給了你。」說道這兒,他又看了蘇長安一眼,這個少年此刻正低著頭不知道究竟在作何想。

「這便是天嵐,一個真實的天嵐。」

「他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傷害著他人,亦傷害著自己。救的卻是蒼生。這便是天嵐的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0
第七十七章 再來!

房間內又一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今天的蘇長安總是在沉默,他聽聞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需要時間去消化他們,去衡量其中的對錯。

「那開陽呢?開陽師叔為什麼會成為變成現在這樣?」他問道,因為低著頭的緣故,北通玄並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天璇、天璣、天權、天樞四位師叔的死對開陽師叔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他變得激進,認為師尊的手段太過軟弱,加之莫聽雨入仙道計畫的失敗,這讓他與師尊徹底決裂...」說道這兒,北通玄的目光開始閃爍,似乎在醞釀著某些措辭。

「那他究竟想做什麼?」蘇長安疑惑。

「開陽師叔認為西鬥一脈的滅絕只是時間問題,神冢遲早會被摘星樓所攻破。而放任摘星樓行事,也同樣只會讓他繼續壯大,與其坐以待斃,不若主動出擊。他主張重開神冢,送葬諸神,主動出擊,屠滅天人。而現在,他正在如此做。」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用成為那個樣子。」蘇長安的眉頭皺起,對於開陽,他的心中確有怨念。

「很多跡象都表明,那些天人掌握著因果命運之力,幾位師叔的死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而想要與之對抗,自然就得跳出因果,同時支付相應的代價。」北通玄回應道。

蘇長安低著的腦袋上下搖晃了一陣,他不再追問此中緣由。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他臉上的愁容消失不見,他問道:「仙道,當如何修?」

北通玄一愣,他知道這句話裡所表露的意思——無論是自願還被迫。蘇長安終歸接受了他的宿命,他決定按照師叔祖們的意思,走上那條仙道。

這本來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他與蘇長安從一見面開始,他便不斷的將事情引向這個方向。

但是當蘇長安真的接受這所謂的宿命時,他卻莫名生出幾分悲涼。

他微微皺眉,將腦中這些不應在此時出現的情緒盡數驅散,然後說道:「仙道所需的五件事物,真神之血、星君之力、人妖蠻三族傳承,你都具備,接下來...」

「人妖蠻三族傳承?」蘇長安忽的打斷了北通玄的話。人妖二族的傳承,指的應當是梧桐與楚惜風的傳承星靈,可是這蠻族傳承他是如何得到的?蘇長安不禁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蘇長安的問題反倒讓北通玄一愣,隨即他冰冷的臉上少見的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至少在迷惑小姑娘這方面,你比起你的木頭師傅要強出許多。」北通玄說道。

蘇長安並不太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但他覺得這應當是在誇獎他。

「我不知道你在萊雲城裡和那位蠻族公主說了些什麼甜言蜜語,但是她確實把帝江一族的傳承至寶,帝江精魄給了你。」北通玄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向前走了幾步,一拍腦門,說道:「我忽然想到一個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讓人妖蠻三族從此和平共處的好辦法。」

「嗯?」蘇長安一愣,不知為何談話會跳躍到了這兒,若是能解決三族爭端,卻也是樁好事,為此,他壓下了心底的不快,看向北通玄。

「你看啊。」北通玄有些揶揄說道:「你那青鸞姑娘雖然是星辰閣的人,但她也是你師娘梧桐的姐姐...恩,這關係有些複雜。不過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妖王的女兒,夏侯夙玉那小姑娘似乎也對你芳心暗許,至於蠻族的小公主,連帝江精魄都舍得送你。所以,只要你把她們都娶進家門,這三族從此便是一家。」

蘇長安這才明白北通玄是在拿他說笑,他臉色一紅,但卻沒有辯駁與爭論的心思。

「帝江精魄到底是何物?」他問道,神情是不似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所該有的嚴肅。

蘇長安的反應讓北通玄臉上的笑意一頓,那些話自然是玩笑之言,他只是不忍看這個男孩壓著心底的陰沉,所以方才想調笑他一番,但不曾想,蘇長安的心已經冰冷到了如此地步。這一連的打擊,對於這個曾經無比信奉天嵐之道的少年造成的衝擊可想而知。

他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終於收起了其他的心思,臉色同樣嚴肅了起來。

「帝江精魄,是蠻族王族帝江氏的傳承至寶,裡面包含了蠻族的傳承之力,甚至培養到極致,還能召喚出帝江真身,當年天權天樞二位師叔便死在這帝江真身之下。」

蘇長安聽聞這番話眉頭皺得更深了,如此瑰寶,摩青翎為何傳於自己?蘇長安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並不想深究下去,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重要的人尚還在等著他去解救。

「那接下來,我應該怎麼做?」蘇長安問道。

他的語氣低沉,臉上的神情異常冰冷,但北通玄卻能感覺到,蘇長安心底的急迫。

這並非好事,所謂過猶不及,但他卻不願去說破。因為他知道現在的蘇長安根本聽不進旁人之言,「你體內雖然已經聚齊了三族傳承、星君之力以及真神之血。」

「梧桐、莫聽雨以及楚惜風留給你的星靈你早已煉化,如今重修,並無多大難度。而帝江精魄雖然威力無窮,但每次變幻傳承之人都得重新培養,想要將之降服自然也不在話下。而最關鍵的,便是你體內那枚真神之血。」北通玄低沉著聲音說道。

蘇長安一愣,想起了離開天嵐之時,花非昨曾要他來西涼找北通玄,說他有半分解決他體內的神血之患。而萊雲城上的鎮西神候也曾說過,神族並非不可戰勝,神血能吞噬人心,而反過來,人也能吞噬神血。

想到這裡,蘇長安的心不禁熱絡了起來。

「你有辦法?」他問道。

「自然有。」北通玄點了點頭。「可是,這辦法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九死一生。」

「好。蘇長安卻點了點頭,對於北通玄後面的那段話視而不見。

「那我們開始吧。」他再次說道,語氣裡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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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再開天道閣

或許是因為天上的浮雲無規律的湧動,遮住了太陽。

房間內的光線忽的暗了下來,只有蘇長安的眸子還在如星辰一般熠熠生輝。

「這麼快?」北通玄一愣,「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他嘗試著勸解,蘇長安這才剛剛甦醒,身子還是太過虛弱了一些。對抗神血,尤其是真神之血太過凶險,他的本意還是希望蘇長安恢復一下身體後,再開始這趟凶險的歷練。

「沒有人會等我們。」但蘇長安卻搖了搖頭,「我的刀劍呢?」

北通玄頓了頓,在微微沉吟之後,終於是失了阻止眼前這個男孩的勇氣。

只見他大手一揮,一道光芒閃過,十方九難以及夏侯血便在那時出現在他的手中。

蘇長安接過這三把陪著他一路從長安走到西涼的刀劍,不做思考,便要將之放在背上。但那是,他的眉頭卻皺了皺。

這三把神兵極為沉重,如今他修為盡失,再次將之負在背上不覺有幾分吃力。但他還是一咬牙,挺直了身板。

這樣的情景自然逃不出北通玄的眼睛,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輕聲說道:「隨我來。」說罷,便領著蘇長安出了房門。

不得不說的是,北通玄的府邸還是很大的。據他自己所說這兒曾經是那位武王浮三千的住處,只是蠻軍打來之後,武王浮三千便退守到了西嶺關,北通玄也就鳩佔鵲巢,把這兒當成了自己的府邸。

他領著蘇長安來到大殿前一處寬闊的平地,又將下人驅散,轉頭看向蘇長安,神色凝重的說道:「神血擁有可怕的力量,但這樣的力量必須借助宿主的身體才能展現,所以,若是神血無法控制你的身體,那他就無法吞噬你的心智。而想要降服神血最好的辦法便是在他吞噬你的心智之時,用自身意志對抗他的意志,待到你擊退他的意志時,便是神血最虛弱的時候,而那時,你便可以用一個法門將之的力量佔為己有。」

蘇長安同樣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那個法門在來的路上北通玄已經教於他。但他和北通玄都清楚,這個法門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卻是如何能夠守住本心,對抗神血的意志。

「我說知曉的辦法中,最為穩妥的便是集數十名星殞之力,幫助一人共同對抗神血。但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星殞,況且真神之血與尋常神血不同,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而神血一旦吞噬你的心智,你就會化為真神,那時候對於這方天地都將是一場浩大的劫難。因此,為了以防萬一,我得把你送往一個廖無人煙之地。」

「何處?」

「天道閣!」北通玄這般說完,他的眉宇一沉,猩紅色的嘴唇微微張開,一長串名字便在那時自他的嘴中吐出。

「望舒、羲和、長庚、千歲、雨辰、燭天、重山。」

只聽七聲劍鳴乍起,七道光芒隨之閃現,而後他們四周便出現了七道人影,三女四男,分別穿著赤、白、金、青、藍、紅、黃七色長衫。

他們方才出現便猛然朝著北通玄單膝跪下,口中喚道:「參見主人。」

話音才落這七人忽的發現了北通玄身旁的蘇長安,他們臉有異色,互望一眼,又轉向蘇長安,口中喚道:「參見劍主。」

蘇長安一頓,不知這劍主的稱呼從何說起,下意識的他開始觀察著忽然出現的七人,雖然修為盡失,但蘇長安神識尚在。但他這一看,卻莫名心顫,他完全從這七人的身上感覺不到半分的靈力波動,有的只是一股凜然的衝天劍意,這七人立在那裡,就像是立著七把絕世神劍一般。

而北通玄似乎也沒有給蘇長安解釋的打算,他沉著眉頭說道:「助我開天道閣!」

「是!」七人臉色一凝,幾乎同時沉聲回到。

他們的身子一動,來到那空地之上,以七星之行站直了身子。

北通玄也在那時,周身靈力湧動,他的眸子了光芒大盛,身子也豁然憑空而起,飛向天際。

「天嵐院玉衡第九代傳人北通玄,請求開啟天道閣,請先輩助我!」

他聲如黃鐘大呂,豁然盪開,在天地間迴蕩,久久不息。

但他並沒有得到任何呼應,亦沒有任何異象產生。

北通玄的眉頭皺了皺,以他問道境的修為,想要打開天道閣確實太過草率了一些。但正如蘇長安所說,沒有人會等他們。

為此他一咬牙,周身靈力越發狂亂的湧出。

「天嵐院玉衡第九代傳人北通玄,請求開啟天道閣,請先輩助我!」

這一次依然沒有回應。

他額頭上開始湧現密密麻麻的汗跡,但臉上的神色卻愈發堅定。

一道靈壓盪開,那是他的領域。

似乎有所感應,地上的那七道人影也豁然衣衫飄動,一道道凌冽的劍意如旱地拔牛一般,衝天而起。

「天嵐院玉衡第九代傳人北通玄,請求開啟天道閣,請先輩助我!」

這聲音再次響起,卻不再是北通玄一個人的聲音,還夾帶著那七人的呼喊。

或許是他們的請求終於傳到了那遙遠的星海,又或許是北通玄的誠意,終於觸動到了那些沉睡的英靈。

在那時,天地變色,雲海翻騰,方才還光芒四射的太陽竟然就在這時被完全遮蔽,夜色也隨之籠罩開來。

七顆星辰忽的亮了起來。

在那七顆星辰的照耀下,北通玄冰冷的側臉莫名有些顫動,他的眸子裡似有什麼東西流轉。但很快他壓下了心底的悸動,手中連結數道印記。

「十方九難!」他又是一聲暴喝,蘇長安背上便升起兩道刀鳴劍吟。

而似乎得到了某些印證,那七星的光芒又明亮了幾分。

北通玄的臉色開始有些蒼白,他知道最關鍵的時候到了。

「天道閣開!」他一聲暴喝,周身靈力再次湧動。一道閣樓的虛影便開始漸漸在這空地上出現,但卻極為虛無,像是空中樓閣,海市蜃樓一般。

北通玄知道這時因為他的修為不夠,難以在相隔天嵐院萬里之遙的地方打開天道閣。

他不由苦笑,他終究太高估自己的實力了。

長安,天嵐院。

那一夜的長安之亂已經平息,天樞之徒徐讓已經成為了新一代的天嵐院長。

新皇夏侯瑾與天嵐院的關係似乎還不錯,對於這位新的天嵐院院長看上去也很是滿意。特意從國庫中撥出了一筆不菲的銀兩將連番大戰後破損不堪的天嵐院修繕完好。

如今的天嵐院似乎又回到了曾經的盛世,再也沒有以往的破敗之景。

但相比以往,卻更加冷清了下來。

那位徐讓大人,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至少長安城裡的許多達官顯貴都是這般認為的。

自從他接管天嵐院後,便深居簡出,除非皇上召見否者幾乎不見他踏出天嵐院半步。

無數看準了天嵐院即將崛起的大人物們,還想著拉攏一下這位院長大人,但皆是鎩羽而歸。

而此刻,這位徐院長正盤膝坐在天嵐院重新修繕好的演武台上。

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衫,頭上的青絲不知何時盡數化為了白雪,胡亂的披在他的肩上。

他緊閉的眉頭皺起又舒展,舒展又皺起。額頭上開始爬上密密麻麻的汗跡,體內的靈力開始不由控制的外放,黑白交替的靈力與邪力開始不斷碰撞與糾葛,就像他此刻的內心一般。

忽的,徐讓發出一聲長久的嘆息。

那些靈力就在那時被他盡數收回體內,他睜開了雙眼,古波不驚的眸子裡藏著的是旁人看不真切的某些情緒。

他站起了身子,環視了周圍,環視了這個他曾經度過了無數歲月的學院。

按照他的意思,工匠們完全按照以往的佈置將它重新修繕。

它還是原來那副模樣,只是那些陪著他的人卻早已不在。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那個男人。

他一臉鬍渣,嗜酒如命,總是喜歡跟那些煙花柳巷中的輕浮女子廝混。

但大家都很崇拜他,都稱呼他為天樞大人。

徐讓曾以為自己應當很討厭他,認為他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師傅。

可當那對染著男人鮮血的長槍被送到他的手上時,他卻把他臨終的囑託永遠的記在了心上。

他叫他守住天嵐院。

「守住天嵐院。」他在心底輕聲的呢喃著。

眸子深處的某些東西似乎就要在那時奔湧而出,但他又一次將它們壓了下去。

他是天樞的首徒,也是天嵐院的院首。

所有人都叫他大師兄,做師兄的,怎樣都得拿出做師兄的樣子吧。

總歸得有人手染鮮血,總歸得有人背負罵名。

他這麼想著,抬起了頭,看向天際。

四月的長安,豔陽高照。

破敗的天嵐也在這樣明媚的陽光下多了些生氣。

他的心情雖然不至於好上幾分,但埋在眸子深處的陰鬱,卻消散了不少。

而就在這時,忽的天地間光芒一暗,他似有所感的朝著西方眺望。以他星殞的修為,自然發現那七顆星辰又忽的開始照耀。

他的心頭一動,很快便明了一些事由。

「是要開天道閣嗎?」他這般輕聲說道,但眉頭又是一皺,隨即搖了搖頭。「太勉強了,通玄。」

這麼說完,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漆黑色的靈力在那時奔湧而出,天空中一顆暗紅色的星辰開始閃耀,他的背後也忽然浮出兩道血色的虛影。

一隻雙目血紅的惡狼,一位手持長刀,身著甲冑的武士。

「我來幫幫你吧。」他這般說道,背後那七座以七星命名的閣樓忽的綻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在他靈力的催動下,朝著天際的七顆星辰射去一道道駭人的光柱。

西涼,永寧關。

北通玄漸漸感到一陣陣後繼無力的虛弱感。

方才他喚來的天道閣虛影,還未完全凝實,因為沒有後續的靈力支撐,而開始漸漸有了消散的趨勢。

一旁的蘇長安將這樣的情景看在眼裡,雖然明白北通玄的窘境,但因為靈力盡失根本無法幫到他,只能皺著眉頭望著漸漸消散的天道閣,卻無能為力。

但在那時,七道光柱自遠方升騰而起,直直的射入天際那七顆星星之中,還不待蘇長安從這樣的異象中回過神來,那七顆星星便忽的光芒大作,他們猛然朝著那漸漸消散的天道閣虛影投下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已經快要消失殆盡的天道閣虛影在那時忽的身子一震。

而後一道轟然巨響從他的虛影中響起,天道閣巨大的閣身再次浮現,在那些星光的照耀下漸漸凝實。

數十息的時間過後,那座閣樓便真真實實的落在了空地之上,而北通玄喚來那七人也在那時退開到了一旁。皆是臉色蒼白,看模樣這一遭定然消耗巨大。

轟!

又是一聲巨響盪開,那天道閣的大門豁然打開,從裡面爆射出一道耀眼白光。

在那樣的光芒下蘇長安根本看不清裡面的事物,只是覺得隱隱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其中呼喚他。

他不禁有些發愣。

而那時,天地間的異象忽的消散。

七星像是完成了某些使命一般盡數隱沒,而陽光又在這時再次撒向了大地。

北通玄的身子落了下來,看得出他很時虛弱,方才落地,身子便是一陣搖晃,而一旁的七人趕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快去...天道閣。」他有些氣喘的說道。

蘇長安終於在這時回過了神來,他朝著北通玄點了點頭,眉目一沉,便邁著堅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團耀眼的白光之中。

他的身子方才觸摸到那光芒,便見一道更加耀眼的白芒乍現,然後蘇長安的身子便盡數被那光芒吞沒。而待到北通玄眾人從那忽起光芒的刺痛中回過神來時。蘇長安連同那座天道閣便在那時消失不見。空地上除了他們便再無他屋,就好像是那座閣樓從未出現過一般。

「主人,你覺得他會成功嗎?」一旁一位身著赤色長衫的男子走了過來,有些擔憂的問道。

北通玄聞言,抬起了頭,看向天際。

那兒天色湛藍,時不時有一些鳥雀飛過。

「他是師尊選中的守望者,無需懷疑。待到他歸來之時,便是我天嵐歸來之時。」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0
第七十九章 天嵐院與無

當蘇長安邁入天道閣時,他只覺眼前一花,方才北通玄院內的情形便盡數消失不見了。

但入目的卻不是他心裡暗以為的如上次那般空蕩蕩的一片。

噠。

他的腳輕輕的踩在了石板道上。

那一條寬闊的石板路,它如流水一般向著兩側蔓延。似乎方才下過一場春雨,官道上一塵不染,一些坑窪處尚還留存著一些積水,在靜默的月光下,泛著銀亮的光芒。

蘇長安抬起了頭,舉目望去。

他身子震了震。

眼前是一座木製的大門,大門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擦得乾淨,門前還掛著一直燈籠,光芒和煦,像是在指引某些離家的孩子,找到歸家的路。

木門之上有一副牌匾,上書兩個大字——天嵐!

筆鋒蒼勁,刀頭燕尾,暗藏龍蛇之姿,又合天地深韻。

蘇長安一時看得有些出神,卻不知是為了這兩字的筆道,還是只是單純的為了這兩字。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不知為何湧出恐懼,終於是邁上了那短短的三兩步台階,來到了那座大門前。

他又一次深吸一口氣,像是再給自己打勁。然後,他伸出了雙手,輕輕用力,推開了那扇似乎許久沒有被人打開過的院門。

嗚~!

伴隨著一陣極為沙啞的聲響,門內的景象也在這時湧入了蘇長安的眼簾。

天嵐還是他記憶中的天嵐,乾淨、古老卻蘊含一股力量。

忽的,演武場的方向傳來一陣響動,蘇長安心頭一動,他很快分辨出那時某些刀劍碰撞的聲音。同時還伴隨著一陣女子的嬉笑聲。

他自然知道這是天道閣,在這裡面,他所見所看都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但他覺得這聲音很是熟悉,他想要去見見那裡的情形。

於是蘇長安邁開了自己的步子,他朝著裡面走了過去。

漸漸的蘇長安感到有些奇怪。

這是幻境不假,可是這個幻境未免也太過真實了一些。這一路上的一草一木,與天嵐院中的幾乎一模一樣。

若真說有什麼區別,便是這木要瘦上一圈,草要矮上一截。

但無論是形態、品種卻都沒有半分差別。

帶著這樣的訝異,蘇長安終於走到了那演武台前。

此時雖然已是夜晚,但星光璀璨,將這演武台上的情形照耀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男一女兩道人影,看模樣都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

男子手持一把長刀,大開大合,刀鋒凜冽,一招一式間都透著濃烈的刀意,他不斷的向著女子發出進攻,但卻沒有殺意,看得出二人只是在單純的比試。

女子,一身紅衣,赤足上繫著鈴鐺。她的身姿靈動,好似天邊雲雀,任由男子的刀鋒如何迅猛,都無法觸及到女子的衣角。換來的只有女子一聲聲嬌笑與一陣陣清澈的鈴鐺聲。

這女子真是梧桐,她容貌比起之前並無半點差別,只是臉上多了一份活波,少了些許愁緒。

而這男子,蘇長安在看向他時,身子一震。

雖然他的面容相比於蘇長安在北地所見要稚嫩許多,少了蓬亂鬍渣,少了木訥的眼神。但蘇長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師傅!」他下意識的朝著那男子說道。

而男子也在那時回過了頭,看向蘇長安方向。

蘇長安的心開始一陣顫抖,縱然這些都是假象,但他始終遺憾未有與莫聽雨多說些話,所以,哪怕這一切都是假的,他也願意沉迷其中,與他說上些什麼。

「我...」蘇長安張開了嘴,但話才出口,卻被那位年輕莫聽雨打斷。

「師傅。」莫聽雨這般說道。

師傅?蘇長安一愣,暗覺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自己怎麼成了師傅的師傅?

「唔。」但就在他疑惑間,他的身後卻想起了一道沉穩的聲音。

蘇長安心頭一動,他回頭望去,卻見一位背負長刀的中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生得劍眉星目,身材修長又挺拔,黑色的眸子裡似有刀鋒湧動。蘇長安雖未曾見過他,但只是一眼便認定了這便是自己的師叔祖——刀聖搖光。

「師傅!」梧桐也輕笑一聲迎了上去,她赤足上的鈴鐺發出一陣輕響。她的身子輕輕穿過了蘇長安的身子來到了搖光身邊。

蘇長安一頓,這時他才醒悟,這些幻象,便只是幻象。他無法與他們交談,他們亦無法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一股失落就在這時湧上他的心頭。

「怎麼樣?聽雨最近的刀法有長進嗎?」男子溺愛的摸了摸梧桐的腦袋,問道。

「他啊?」梧桐的臉上浮出一抹揶揄的笑意,「還是那麼笨,連人家的衣角都摸不到。」

而少年莫聽雨聞言有些尷尬,他伸出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就像做錯了什麼事一般,低下了頭。

想不到師傅年輕的時候與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蘇長安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倒是覺得頗為有趣。

「梧桐你這丫頭,別老是欺負聽雨。他可是怕傷了你。」這時又是一個聲音傳來,蘇長安轉頭望去,卻見一位老者領著一個男孩,走了過來,嘴裡笑呵呵的說道。

「玉衡師叔祖?」蘇長安一愣,相比於他在長安所見,此刻的玉衡雖然頭髮已經花白,但精氣神卻十足,那雙常年含著睡意的眸子,此時有的卻是滿眸燦爛的星光。

而他身後那個孩童看模樣不過十二三歲,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上去倒是頗為可愛。但似乎他有些膽怯,只是躲在老者身後,探著腦袋不時打量眾人,但一旦有人看向他,他又會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縮回老者的身後。

「這小傢伙就是你新收的徒兒?」搖光也在這時看向玉衡,嘴裡問道。

「是啊。」玉衡笑呵呵的說道,看模樣似乎對自己這個徒弟很是滿意。「來,通玄,出來見一見你的師叔,還有師兄師姐。」

那個男孩還是有些害怕,但在老者的鼓勵下,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走了出來,朝著搖光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脆生生的說道:「通玄見過搖光師叔。」然後又看向莫聽雨與梧桐,再次說道:「見過師兄師姐。」

但話才說完,便已是滿臉通紅,又一溜煙的再次躲到了玉衡的身後。

「哈哈。」這般可愛的作態惹得二位長者一陣大笑。

「咦,有新師弟啊?」這時,又有一道聲音傳來。卻見一位與男孩年紀相仿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她好奇湊到玉衡的身前,左右打量,然後看向玉衡,嘟著腮幫子,說道:「玉衡師叔,不是有新師弟嗎?在哪呢?在哪呢?」

「呵呵,你這丫頭。」玉衡笑了笑,把躲在自己身後的男孩拉了出來,「通玄,這是你玉兒師姐。」

「見過...見過...玉兒師姐。」女孩的熱情讓男孩一陣不適,他說話也不禁有些結巴,方才說完,又躲到了玉衡的身後。

女孩似乎很享受師姐這樣的稱呼,她臉上方才浮出笑意卻見男孩又躲了起來,頓時有些不高興,她伸出手搖晃著玉衡的手臂,撒嬌似的的說道:「玉衡師叔,讓他和我玩吧,我可以教他劍法。」

「玉兒!又在胡鬧了。」這時,四道身影走了過來。

三男一女,皆是三四十歲的中年模樣。

說話的是那位女子,她生得極為漂亮,雖然已經上了歲數,但卻帶著這個年紀婦人所獨有的溫婉與韻味。她輕挽著著身旁男子的手臂,有些責怪的說道。

女孩見這對男女,臉上的神色一滯,她朝著玉衡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極為不情願的回到女子身邊,朝著他們說道:「爹、娘。」

「你這孩子,今天的功課做完沒?」男子看似責怪實則寵溺的伸手點了點女孩的腦袋。

「呵呵。」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笑嘻嘻的卻不回應。

在長門也向來不做功課的蘇長安深諳此道,自然是知曉男子口中的功課這女孩定然是未有做完。

「你呀,一天就知道頑皮。」女子頗有不滿的責怪道。

女孩顯然對女子有些畏懼,她見狀趕忙躲到了男子的身後。

「哎,孩子嘛。貪玩也是正常。」那男子倒是很是開明的勸解到。

蘇長安有些詫異,這男子便是開陽無疑,而他身旁的女子想來便是天璇師叔祖。

以前北通玄說來他還並不相信,但如今親眼相見,才知開陽以往真是如北通玄所說的那般,開明和善。

比起萊雲城所見,幾乎判若兩人。

而更讓蘇長安想不到的是羅玉兒竟然是二位師叔祖的女兒。

「有道是慈母多敗兒,到了開陽師弟這兒倒成了慈父多敗女了。」他們身邊另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出言調笑道。

那女孩似乎很是不滿男子對於自己父親的評價,她跳了出來,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說道:「哼,天權師叔你上次和天樞師叔打架弄壞我家的百靈花,什麼時候還上!」

「咳咳。」男子聞言臉色一陣尷尬,「我已經讓你花師兄去取了,過幾日,過幾日。」

「哈哈!」眾人見狀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而這時,院門方向忽的傳來一陣聲響。似乎是一個少年再斥責些什麼。

另一位同樣書生打扮但面色蒼白的男子輕輕擺了擺頭,有些好笑的說道:「準是天樞那傢伙又被徐讓那孩子給揪回來了。」

話音才落,便見一位十**歲的少年正扶著一位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中年男子朝著演武台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正俏生生的拉著少年的衣角。

那少年見演武台上諸人都在,雖然扶著肩上的男子,但還是勾下了身子朝著諸人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說道:「徐讓見過各位師叔、師弟。」

「好啦。」開陽抬起手輕輕示意,又指了指少年背上那位男子。「怎麼,你家師傅又去酒樓喝多了?」

這話不問還罷,一問,少年的臉色便在那時變得極為難看,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去了百花樓。」

「呃...」開陽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頓住了,但最後還是訕訕的勸解道:「你家師傅一把年紀了,沒有家室,你得多體諒體諒...」話說到一半,臉色頓時一變,他身旁的女子不知何時伸出了手擰在了他的腰間。

「可是,他還帶上了如意...」少年的臉色愈發難看。說著他回頭看向身後那個男孩,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都給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學他,不要學他。」

那男孩生得唇紅齒白,煞是可愛,只是頭上的毛髮卻都是雪白色,平添幾分怪異。他聽聞少年的責怪,眼珠子一轉,小腦袋不住的上下襬動。

「嗯恩。師兄放心,下次師傅再帶我時,我一定叫上你。」

「你!」少年聞言一陣氣結。方才要說什麼,但演武場上的諸人卻又是一陣哄笑。

蘇長安立在一旁,他們看不見他,亦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但他卻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時的天嵐院大家臉上所洋溢出的笑意是那般真切。莫名的,他也笑了起來。

那時月光灑下,映在他與他們的臉上。

蘇長安覺得眼前的景象很好看,好看過他所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他喜歡這樣的天嵐,這是他所憧憬的天嵐。

「哎呀呀。你怎麼又來了。」但這時一道苦惱的聲音卻想了起來,蘇長安猛地回頭,卻見一位沒有面容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而隨著他的出現,方才關於天嵐的幻象也在那時盡數散去,這方天地再次陷入了空無一物的空白。

蘇長安有些發愣,亦有些不捨。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又來了?」那人影對於蘇長安無視似乎很是不滿,他又一次問道。

而蘇長安也終於回過了神來,他看了看眼前這個人影,他認得他,那時他曾經斬過的心魔「無」。

「這一切是真的嗎?」蘇長安問道。

無對於蘇長安無視自己的問題有些不滿,但還是回答道:「自然是假的。這天道閣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方才那些事情是真的發生過嗎?以往的天嵐院真的是那般模樣嗎?」蘇長安追問道,不知為何,他臉上的神情有些急切。

無白了他一眼,當然,無的臉是一片模糊,並看不出神情,但莫名的,蘇長安覺得,那時,他確實白了自己一眼。

「自然是真的。」無慢悠悠的說道:「天嵐院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你的道是天嵐,我便讓你看一看天嵐。」

說完,他頓了頓,見蘇長安沉默不語,又接著道:「說吧,你又來這兒幹嘛?這天道閣每個人只能來一次,你再來也斬不了心魔了。」

「你到底是誰?」蘇長安又一次無視了無的問題,以往他修為太低,對於無的存在並沒有多少感觸,但如今接觸了許多大能之後,反倒感覺到這個無的特別之處。

他似乎活了很久,但卻又一直待在天道閣裡。

因此,他不免有些好奇,無到底是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無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只知道我活了很久,似乎自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待在這兒。」

「那你不會覺得無聊嗎?」蘇長安又問道。

「習慣就好。」無很是無所謂的說道。

蘇長安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他並不太理解無的邏輯。

「你到底來幹什麼?廢了這麼大勁來到天道閣不會只是為了和我聊天吧?」無的聲音似乎有些氣急敗壞。

「我來降服真神之血。」蘇長安倒沒有絲毫隱瞞的打算,畢竟無也出不去,告訴他應當無礙。

「嗯?」無聞言一愣,隨後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他發出一陣大笑,然後說道:「降服真神之血?你知道真神到底是什麼嗎?你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蘇長安的眉頭皺了皺,他不喜歡這樣毫無根據的否定,但同時他又不願意去與之辯駁。他只是抽出了自己的刀,提著便要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這樣的情景嚇壞了一旁的無,他猛然伸手阻止了蘇長安的行為,大聲說道:「你幹什麼?」

「我要召出神血啊!」蘇長安對於無這樣過激的反應有些奇怪。

他與真神還有一個約定未用。

若是直接將其喚出,以真神之力他想要與之對抗自然是難上加難。所以,他思來想去,便只有一個辦法。

先重傷自己,然後喚出神血。出於本能神血定然會分出力量治癒自己的傷勢,而這個時候便是他控制神血最好的時機。

「都給你說了,你不會是神血的對手。」無看似苦口婆心的勸解道。

「那是我的事。」蘇長安不為所動,便要再次提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不行!」無又一次攔住了他。

「為什麼不行?」蘇長安不解。

「你...你要是死了,真神復活,我在這天道閣裡,豈不是每日與那真神朝夕相處!你讓我怎麼過!」無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

「嗯?」蘇長安一愣,覺得無說得很有道理,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有些歉意的看了無一眼,:「對不起,我沒有選擇。」

「你根本不瞭解真神,你這樣根本沒辦法戰勝他的。」無見蘇長安大有一意孤行之意,心頭大急。

蘇長安又是一愣,他覺得無的話裡有話。「你很瞭解真神嗎?你不是一直待在天道閣嗎?你有辦法?」

「我...我沒有辦法!」不知為何無的聲音忽然有些結巴。

蘇長安的眼珠子一轉,像是領悟到了什麼,他有些遺憾的說道:「那太可惜了,看樣子以後你得和真神為伴了。」

這般說著,他又一次提著刀,朝著胸口刺去,這一次,他用力極大,速度也快了幾分。

大有不刺破自己的胸膛決不擺休的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0
第八十章 蜀地臥龍左玉城

「哎喲,我的小祖宗!咱們有話好好說行不?」無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連聲線都起了變化。他趕忙想去阻止蘇長安,但這一次蘇長安的速度快了幾分,他竟然有些跟不上蘇長安的速度。他也顧不了許多,又接著說道:「我有辦法,你停下來,咱們好好商量。」

這本來已是他驚慌失措之時脫口而出的話,對此他自己也未有報多大的希望。

可此言一出,方才還一心尋死的蘇長安就猛的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他轉頭看向無,收起了手中的刀,然後他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語氣平常的說道:「嗯?什麼辦法?」

無愣住了,好一會之後他才醒悟過來,「你敢騙我?」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他的聲音也高亢了幾分。

「嗯?怎麼能說叫騙呢?」蘇長安眨著眼睛一臉不解。

這樣的神情落在無的眼裡,他越發咬牙切齒,但同時他也明白,以蘇長安的性子,若是自己不交他這個法門,他定然還是會坦然赴死。

天嵐院的人向來都是這個德性。

他發出一聲冷汗,算是默認吃下這個啞巴虧。

「真神的力量強大無比,已經超出了你的想像。他們早已與世界融為一體,沒人能殺死他們,所以,即使戰敗,那群人也只能將他們封印在世界盡頭。」

「戰敗?」蘇長安不禁有些好奇:「那群人是指?」

無轉過了頭,用他並不存在的瞟了蘇長安一眼,卻似乎沒有回答他的打算。

「但再強的力量也需要一個媒介來釋放,所以,才有了宿主一說。」

蘇長安雖然心裡遺憾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若是無真能幫助自己壓制神血,倒也滿足了此行的目的,因此他也就耐下了性子,聽著無的下文。

「而神與宿主的鬥法,自然不能是力量的比拚,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身體作為戰場,那樣即使活了下來,對勝者也沒有半分好處。那說到底,神與宿主的對抗便是心智的對抗。」

「心智這東西說來玄妙,實則也簡單,便是道。你的道越強,道越堅,心智便越強,越堅。」

「所以呢?」蘇長安不明所以。

「所以你想要在心智上擊敗真神,就得悟出自己的道!」無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似乎對於蘇長安的領悟能力感到很失望。

「可是不到問道境怎麼能悟到道?」蘇長安愈發疑惑。

道這東西本就玄妙無比,按理說問道以下所能掌握的道都停留在域的層次,而問道之所以為問道,便是因為到了這個境界修士便有問鼎大道的資格,一旦悟道,便是成就星殞之時。莫說他現在修為盡失,就是回到曾經天聽境的境界,他也難以悟出大道,不僅因為自己領悟不夠,同時也因為在那樣的境界,是無法掌握道的。

至少,在這一點上蘇長安是這麼認為的。

但對此,無卻是發出一聲冷哼,說道:「你聽說過前朝太祖陸安民龍窟斬白蛇,一朝悟道之事...」話說到一半,無頓了頓,又說道:「這太遠了,就說左玉城吧。蜀地臥龍左玉城你應當聽說過吧?」

「左玉城?」蘇長安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當年聖皇未有平定西蜀之時,左玉城便是蜀國的丞相,世人都道他多智近妖。蜀地之主陸離塵能成就那一番偉業,有一多半皆是這左玉城的功勞。即使到了大魏,如今離當年之事已有近百年的光景,但民間關於他的傳說卻依然是津津樂道。

「陸離塵未登星殞之前,三顧茅屋請當時身無半寸修為的左玉城出山,助他平定亂世。左玉城感念陸離塵的誠意,終於決定出山。」

「出山前一夜,他枯坐自己的蒲台之上,一夜悟道,得星辰認主,一日而成星殞。」

第一次聽聞這樣故事的蘇長安不禁有些發愣。

「一日成星殞?」這簡直就是神話一般的事情,要知道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所謂的天才妖孽被困在問道境,數十年,最後依然不得窺其全貌,鬱鬱而終。而左玉城,竟然一夜悟道,成就星殞。這不知足以羞煞多少英雄豪傑。

「可是...我能行嗎?」蘇長安嚥了一下口水,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澀。

他此行為了壓制神血自然已經有了相應的覺悟,但是他對於自己的天分向來是不太自信了。正如開陽所言,他一路走來所仰仗的氣勢無非便是星殞的傳承,神血的力量,以他的天分想要悟道,簡直是痴人說夢。

「尋常人自然不行。」無有些陰陽怪氣的說道,「但是,想要擊敗真神之血的人,又豈能是尋常人?」

蘇長安的身子一頓,他猛然抬起頭看向無,向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好!我們開始吧!」

無見蘇長安一臉堅定,心中稍慰。自然悟道之時並非意志堅定就能達成的,但若是自己都不曾相信自己,又怎能做到哪一步呢?

他清了清嗓子,又說道:「你的道,是天嵐。」

「但你並不瞭解天嵐,或者說買不夠瞭解天嵐。這樣你的道,自然便不完全,甚至很有可能永遠都悟不了道。」

「所以要想悟道,第一步,你得瞭解你的道。」

說罷,無大手一會,他的身邊便豁然出現了七道人影。

蘇長安看得真切,這七人,便是方才在天嵐院幻境中出現的天嵐七星,也就是他的七位師叔祖。

「這是我從以往他們的念想中召喚出的這七人的化身,他們自然不是真實的,但在這天道閣中,卻與真人並無區別,至少...」無想了想,「至少看上去沒有區別。」

「......」蘇長安對於無的這種自以為幽默的說辭並不太感興趣,他只是問道:「然後呢?這與我的道有什麼關係?」

「天嵐的道,最主要的便是這七星的道,你以天嵐為道,自然便得先感悟他們的道。」無這樣解釋道。

蘇長安點了點頭,暗覺有理,他又問道:「那我當如何感悟他們的道。」

「呵呵。」無的笑聲忽的變得有些詭異,「你知道這世上最瞭解你的人,是誰嗎?」

「嗯?」蘇長安一愣,還不待他回答,無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親人,更不是你自己,是你的敵人!」

「所以想要瞭解七星,最好也是最快的辦法,便是讓他們做你的敵人!」說罷,無抬起了手,他身後七人中為首的一人便走了出來。

那是一位手持雙槍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蘇長安認得,他是天樞星殞!

「就從他先開始吧!」他話音一落,那男子便猛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殺向蘇長安。

「啊!」蘇長安發出一聲驚呼,聽得出他的聲音裡滿是慌亂。

「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嘴裡口口聲聲說著要降服真神之血,這點變數都驚慌失措,難成大器啊。」無搖了搖腦袋很是失望的說道。

而就在他話音一落的瞬間,天樞的長槍便貫穿了蘇長安的胸膛。

還不待蘇長安反應過來,他的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出現在了無的身旁。蘇長安心有餘悸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方才那一槍他可是感受得真真切切,為何此時那槍傷卻消失不見了,而自己也好好端端的活者。

「忘了告訴你,在我的幻想之中只要我不讓你死,你便不會死。只是疼痛在所難免。」無慢慢悠悠的解釋道,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很是享受看蘇長安吃癟的模樣。

「可是!」蘇長安就要反駁些什麼,天樞的身子卻不停頓,再次提槍殺來,蘇長安頓時胸口血流如注,臉色一僵。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出現在這方天地的另一處。

「哎哎,少些抱怨吧。能吃得苦中苦,方能為人上人。」無一副苦口婆心教育晚輩的語氣。

而天樞就好似不知疲倦一般,待到蘇長安的身影出現,他的槍頭一轉,再次襲殺過去。

「我是想說!」蘇長安的話再次止住。可想他又一次死在了天樞的槍下。

「我!」

「沒有!」

「修為!」

又是三段聲音從不同的地方傳來,每一次聲音的響起與戛然而止都代表著蘇長安又死在了天樞的槍下一次。

一旁本來還想說教兩句的無臉色一變,他似乎有些尷尬。

只聽他訕訕說道,「哈哈,忘了,忘了。年紀大了總是記不清事情。」

而在他說話的期間蘇長安又在天樞的槍下陣亡了兩次。

「來,給你!」無手一揮,指向蘇長安方向,頓時蘇長安便感到一股磅礴的靈力湧向他的身軀。他的身子也因此一震,一股熟悉的力量再次回到了他的身體。

「我幫你的修為恢復到了天聽境,將這七位星殞的力量也壓制到了天聽境。好好感受他們的道吧!」說完這最後一句話,無的身子漸漸隱沒,竟然就忽的消散於這片天地間。

蘇長安感受著自己體內的力量,這力量自然也是假的,但在這天道閣中,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他終於提起幾分底氣,猛然抽出自己背上的長刀,目光洶洶,直直的殺向那向他再次襲殺過來的天樞化身。

「得罪了,師叔祖!」少年這般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0
第八十一章 天樞的槍

蘇長安的天聽,不是尋常天聽。

他的體內含有太多可怕的力量,即使一些尋常問道境的大能他也有一戰之力。

在他看來,天樞再強,在天聽境時,理應也不是他的對手。

在這一點上,他有絕對的自信。

只是當他的刀觸抵到天樞右手上的那把長槍時,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究竟天真到了何種地步。

只聽鐺的一聲脆響,他的身子便猛然退去數步。

一口鮮血豁然從他的嘴中噴吐而出。

「這...」他的神色驚駭,顯然未曾料到天樞看似尋常的一槍,竟有如此力道。

還不待他回過神來,天樞的長槍便如跗骨之蛆一般尾隨而至,他幾乎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再次被那把長槍貫穿了身體。

他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出現在數丈外。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卻沒有半分的沮喪,而是疑惑。

他覺得奇怪,天樞的修為很是平常,比起一般的天聽境修士並不見得強出多少,但是那一槍裡所蘊含的力道卻如有千鈞之重,只是一個照面便將自己打成內傷。

而就在蘇長安疑惑之間,天樞的身影再次襲來,蘇長安一個措手不及,再次身死當場。

再次復活的蘇長安不敢分神,正如無所言,要瞭解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做他的敵人。既然想不透徹,那邊打上一場,是非對錯,黑白曲直,自有論斷。

這自然不會是一撮而就的事情。

蘇長安再又死過五六次之後,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放棄了一切反擊的可能,而是開始全力抵擋天樞化身的進攻,不求能擊敗他,只求能在這樣的防守中體會到天樞槍法中的精髓。

第一次死去,他毫無所感,即使全力抵禦依然在天樞的一槍之下身形爆退,防禦裂開,然後被其尾隨一槍,洞穿眉心。

第二次,依然如此。

待到第三次,他終於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但這依然不夠,因為他只是察覺,卻不知其中究竟有何物。

第四次...

第五次...

......

直到第九次,當天樞的槍頭點在他的刀身上,他的身子如往常一般暴退而去,他才豁然看清,天樞之一槍,看似一槍,實則包含無數槍,就像是他的槍身在觸及到蘇長安刀身的一剎那,飛快的開始抖動,每一下,然後槍頭連點蘇長安的刀身。

每一下都用力極大,且都不偏不倚的點在蘇長安的刀身的同一點上。

於是在第十次,蘇長安開始嘗試用不同的辦法抵禦天樞的槍,他在與天樞槍芒相遇時猛然快速的震動自己的刀身。試圖以此卸掉天樞的力道,並還以顏色。

著同樣不會是一個太過愉快的過程。

因為不太能把握好震動刀身的速度,好幾次蘇長安甚至沒有抵禦下天樞的第一槍,當場便被天樞一槍震死。

一直這樣,直到他死去了第一百二十七次,他才真正意義上的擋下了天樞的槍。

天樞的槍在觸及他的刀身時連震十三下,這一槍的力道,便是整整十三槍的力道。而在那時,蘇長安的刀終於跟上了天樞的速度,同樣連震十三下,終於擋下了這一槍。那時他心頭難免雀喜,而天樞也抓住了這個空檔,趁著蘇長安的失神,一招再次取下蘇長安的性命。

第一百二十八次復活的蘇長安沒有半分沮喪,他在復活的一剎那再次提刀上前,直直的迎上天樞。

這一次交鋒,他穩穩的接下了天樞的一槍。

「師叔祖!我贏了!」蘇長安面露笑意,他的修為雖然與天樞相同,但比起力量在這個境界少有人能超過他。而他接下了這一槍,待到他反擊之時,他有絕對的信心,一招將之擊斃。

但下一刻,天樞冷峻的臉上卻浮出一抹笑意,似乎是在嘲弄蘇長安的異想天開。

然後他伸出了自己的另一隻手,那隻手上同樣握著另一把槍。

蘇長安心頭一震,這時才記起,天樞用的是雙槍。但此刻醒悟,卻已是為時已晚,天樞的另一把槍就這樣毫無阻礙的插入了他的胸膛。

再次復活的蘇長安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一槍他能接,可雙槍從兩側而來,他卻難以抵禦。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便是這個道理。

又是近二十次的死亡,天樞化身左右開弓直打得蘇長安毫無招架之力。

蘇長安漸漸有些疲倦。

天道閣中,人是不會累,也不會餓的。

但這種不會累,只是指身體上的。

在這樣高強度的戰鬥與不停的死亡中,蘇長安的精神卻有些麻木,甚至懈怠。

而就在那時,他的丹田處,爆出一道青光,那是南斗天機老人留給他的神木若木。

相傳此木乃是上古四大神木之一,蘊含無窮生機,能生死人活白骨。

蘇長安就是靠著此物撿回一條性命。

此刻那青光暴起,瞬息穿過蘇長安的四肢百骸。

他昏沉的腦袋便瞬息清晰,剛剛的疲乏也盡數消退。

他雙眸一沉,望向那位再次襲來的天樞化身,心頭一動,將另一把長刀——夏侯血自自己的背後抽出。

既然你有雙槍,那我便用雙刀還以顏色!

蘇長安這般想到,再次煞氣騰騰迎上天樞寒芒閃爍的雙槍。

他不善用雙刀,也從未學過如何使用雙刀。

這與單刀不同,雙刀需要使用者對於刀道有更加深入的理解,且必須一心二用,就如天樞的雙錢一般,雖是一人用槍,但對陣時敵人卻像是在同時面對兩位槍道高手一般苦不堪言。

在這一點上蘇長安望塵莫及。

但好在這天道閣中不會真正的死亡,而他又有若木傍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幾乎永遠不會疲倦。

所以,面對如此強悍的天樞,蘇長安卻反而靜下了心來。

畢竟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得。

他把他當作一次磨煉,磨煉自己的意志,也磨練自己的道。

而人在生死之間往往能爆發出最大的潛能,一次不行便十次,十次不行便百次,甚至千次萬次。

這般想著,蘇長安又一次與天樞戰在了一起。

而他未曾注意到的是,在這天地的某一處,一道虛無的臉忽然浮現,他看著沉下心來的蘇長安,不露痕跡的點了點頭,隨後身影再次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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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七問大道

天道閣依然是一片灰暗的虛無。

沒有人,沒有事,沒有天,亦沒有地。

有的只是兩道光影在來回穿梭。

他們碰撞!他們廝殺!他們怒吼!直至他們死亡!

當然,死亡的那一方永遠是蘇長安。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究竟死了多少次,或許千次,又或許萬次。

但這都不重要。

他在天樞的手上能撐過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如果他願意,以他強悍的力量,他可以隨時擊斃天樞。

但他並沒有這樣做。

他與天樞交手的時間越久,就越能感覺到天樞在槍法的造詣是何等的驚人。

他同樣未有進到自己的全力,方才與蘇長安交手,他所有的震槍之法雖然精妙,但說到底,卻不過是術。卻不是道。

而正真的道,在蘇長安開始能靈活的運用雙刀之時,天樞才真正展現出他身為星殞的道。

固然因為境界的限制,他無法綻開自己的世界,但他一招一式中所蘊含的意境卻讓蘇長安暗暗咋舌。

體會到這一點之後,蘇長安壓制住了自己的力量,將自己的靈力強度保持在尋常的天聽左右,以期依靠自己對道的體會公平的擊敗天樞,而非如以往對敵那般只是靠著遠超於同級的可怕靈壓,一力降十會的擊敗對方。

他已經漸漸領悟到,修行之道越到後面所依賴的便越是修行者對於道的感悟,而非單純的力量。

天樞的槍中蘊含著金戈鐵馬之意,槍出如有千軍隨行,攻時侵略如火,又變幻萬千,守時又堅如磐石,不動如泰山。

如果蘇長安有細細數過,這一次已經是他的第九千七百二十三次復活了。

這一次他的刀影如火,帶有殺伐之意,顯然在這麼多次的交手中他已經漸漸領悟到了天樞的槍道,雖然還不透徹但卻有幾分雛形。

可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而且這畢竟是天樞的化身,而非天樞本人,所能展現的道也並不完全。

蘇長安與天樞又交手數百回合之後,暗覺自己已到了瓶頸。若是再打下去或許還能有些長進,但卻收效甚微,他決定結束這場漫長的比鬥。

這麼想著,他的身影一動,長刀如虎,帶著金戈鐵馬之音直取天樞頭顱。

只見一道白芒劃過,天樞的化身便被蘇長安自眉心處斬成兩半。

而後,他化作一道虛影,又完好的出現在蘇長安的不遠處。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在如以往那般朝著蘇長安殺來。

他只是向前一步,嘴角帶笑的說道:「你贏了,現在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

「嗯?」蘇長安一頓,倒也想明白這或許是戰勝天樞之後的獎勵,他臉色一沉,向前一步問道。

「何為道?」

「道為兵。侵如火,疾如風,徐如林,不動如山。」

「長安受教。」蘇長安聞言,微微沉吟似乎在消化天樞這一番話一般,而後,他臉上神情一正,恭恭敬敬的朝著天樞行了一禮。

「嗯。」天樞化身含笑點頭,不再言語,而後身子慢慢退回那七星之中。

而另一位手執狼毫書生模樣打扮的男子也在這時走了出來。

「見過天權師叔。」蘇長安同樣拱手。

天權化身點了點頭,但他並沒有如天樞一般直截了當的殺來。

他只是立在原地,周身的靈力滌蕩,一股滔天的意境便自他體內湧出。

蘇長安沉著眉頭看著他,手中的長刀光芒乍起,如蜇獸一般警惕的注視著四周。

「你殺氣太重。」出乎預料的是,天權相比天樞似乎要多了幾分人情味,竟然主動與蘇長安說話。

蘇長安也是一愣,他就想說些什麼回應天權。

但卻在那時,天權手上的狼毫大筆卻忽然動了起來。

那時天地似乎便起了某些變化,只見他狼毫一揮,一抹白芒浮現,蘇長安的腳下便忽然堆起了皚皚白雪。還不待他從這樣的異變中回過神來,天權的大筆又開始遊走,虛無的天際開始出現藍天白雲,而一座升起縷縷炊煙的小鎮也在那時浮現在蘇長安的眼簾。

他覺得這兒有些熟悉。

是長門!下一刻蘇長安便記起了此地。

下意識的他邁開自己的腳步走向那座小鎮,但到了跟前卻忽的有些遲疑。

他記得這是在天道閣,這裡面的所有都應是幻覺。而天權造出這樣一個幻境,自然不會是與他玩耍,這其中恐怕還另有蹊蹺,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遲疑。

但小鎮內的場景卻是那般親切,裡面的人與物他都認得,他就這麼看著,心裡卻警惕異常。

而就在他遲疑的檔口,這漫天白雪消失,眼前的小鎮也如雲煙一般散去。

蘇長安心頭一震,他看向天權,卻見天權也在含笑望著他。

而下一刻,天權臉上的笑意忽的散去,當他再次伸出手勢,一股殺意盪開,漫天虛無散去,他筆鋒一點,勢有虎狼之姿,天地似乎化作了他的畫軸。

一座巍峨的巨峰便躍然天地間,蘇長安面露驚駭,暗以為這其中藏有什麼殺招,不由警惕起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天權的聲音響起,隨著他話音一落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便忽的立在了山頭,他怒目看向蘇長安,眼睛裡似乎含著雷電。

只聽一聲雷霆之音,蘇長安的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重新復活在天地間的某處。

天權的攻勢不停,手中筆鋒又是一震,蘇長安所在的位置便豁然化為一道水潭,措不及防之下的蘇長安,便應聲落入水中。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話音一落,蘇長安所在的水潭中便發出一陣劇烈的抖動,而後還不待蘇長安回過神來,一頭渾身黑甲的惡龍便憑空出現,將蘇長安吞入腹中。

再次復活的蘇長安心底難免有些憋屈,這天權化身的手段極為詭異,幾乎找不到破解之法。

思來想去,他心頭一動,暗道這一切的根源便是天權,而只要阻止天權這些無論是幻境還是真實的手段自然便無法在發生。

這般想著,復活後的蘇長安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殺向天權。

他速度極快,轉瞬便至天權身前,可是天權面對煞氣騰騰的蘇長安,卻絲毫沒有半分的懼意,只見他手中筆墨又是一揮,一抹濃重的墨色便浮現在蘇長安與他之間。

而後一陣金戈鐵馬之意從那墨色中傳來,數以百計的墨色騎兵便至那抹水墨之中奔湧而出,措不及防的蘇長安再次被那些墨色騎兵碾壓而亡。

之後的數十次嘗試皆無疾而終。

天權的招式太過詭異,似乎只要他想,這天地間的萬物也不過他一筆一畫之間的事情。

這樣可怖的招式蘇長安幾乎找不到破綻。

又是數十次的死亡之後。

蘇長安反而放棄了繼續襲殺天權的動作。

他閉上了自己的雙眸,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紋絲不動,任由天權所召出的各種猛獸大能將他一次又一次的擊殺。

而每次復活之後,他都如上一次一般一動不動。

他想起了天權一開始所說的那句話。

你的殺心太重。

是的他的殺心很重,經歷了這麼多之後,他對於週遭都人與物都抱有極為嚴重的戒心。

或許,一開始天權喚出那長門的情景便就是為了平復他暴動的內心,可是他卻因為自己的遲疑,而錯失了這樣的機會。

他這麼想著,心越發沉浸的下來。

又是上百次的死亡之後。

蘇長安的身影再次復活,無數惡龍,甲士,猛獸、修士再次向他襲來。

但此刻的蘇長安卻忽然睜開了自己的雙眸。

那一刻,他眸子裡的光芒閃爍,似有星辰流轉。

似乎他又做回了曾經的那個男孩,善待每一個人,亦善待自己。

而就在他領悟的那一瞬間,漫天的惡龍猛獸散去,甲士與修士也化為雲煙。

高山尚在,巍峨卻蒼勁。潭水尚清,流淌不息,又叮咚作響。

似乎方才在他眼裡殺機瀰漫的天地在此刻也變成了難得的良辰美景。

他不禁會心一笑。

而那時,高山流水隨之散去,只有天權還笑盈盈的立在他的身前。

「謝天權師叔祖點撥,長安明了。」蘇長安恭敬的說道。

「是你悟到了,與我何干。」天權笑道。而後他話鋒一轉:「問你的問題吧。」

蘇長安的神情也在那時一正,他望向天權,問出了與方才天樞一樣的問題:「何為道?」

「道為心,念起則江山如畫,美人多嬌。念滅則山河破碎,婦人蛇蠍。」

蘇長安又是一愣,嘴裡反覆叨唸著這一句話,而後朝著天權拱手:「謝過師叔祖賜教。」

天權聞言頷首而退,而後,七星之中那位女子又隨之而出。

「見過天璇師叔祖。」

蘇長安方才說完,天璇化身的身前便猛然多出一把長劍。

只見天璇的臉色一沉,那把長劍便一化十,以十化百,以百化千。

「去!」她一聲輕詫。

聲線輕柔,自然是好聽得緊。

但蘇長安此刻卻沒有半分欣賞這聲音的心思,隨著天璇的聲音響起,那數以千計的長劍變作一道游龍,直直的朝著蘇長安襲來。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蘇長安未有半分大意,他一聲震天怒吼,然後刀出如火,帶著金戈鐵馬之意,直直的斬向那條劍龍。

他這一刀用力極大,又夾雜有從天樞身上所領悟道的意境,故此一刀起,那劍龍便應聲化作兩半。

蘇長安的臉上浮出一抹喜色,可瞬息之後那喜色又猛的在他的臉上凝固。

因為那些被斬成兩段的劍龍並未有因此而停下,他們順勢便化作兩條相比於之前小上幾分的劍流再次朝著蘇長安襲來。

蘇長安措不及防之下,被那些利劍貫穿了胸膛。

再次復活的蘇長安明白天璇師叔祖身為天嵐七星之一,其劍招自然有她的可取之處,盲目應戰並未有任何好處。

索性他便如前幾次一般,放棄進攻開始全力防守,試圖在一次次的對抗中領悟到天璇的道。

而事實也證明,這確實是一個極好的辦法,又再數以百計的死亡之後,蘇長安漸漸明悟到了些許。

天璇的劍龍無孔不入,既可匯成劍龍,有搬山移海之威,亦可分化成一,無孔不入。

去時洶湧,一旦遭受重擊,便分化開來,避開力道,又起了變化。一如蘇長安方才那一刀,看似威力極大,實則是泥牛入海,絲毫沒有對天璇的劍龍造成半點傷害,反倒是被天璇那變化多端的招式找到破綻,一招斃命。

蘇長安想明白其中奧妙之後自然便得還以顏色,他喚出十方劍陣,以召來的劍流與這劍龍對抗。

論控制飛劍的造詣他自然是不及天璇的百分之一,但好在,他在這天道閣裡有無限的機會,去揣度,去改變,去學習。

雖然這個過程既很痛苦,又很枯燥。

但蘇長安心中有所念,故而都堅持了下來。

這又是上千次的死亡之後,蘇長安終於是找準了機會,一招破開了天璇的劍龍,在她還未來得及再次將被打散的劍龍召回之時,一刀結果了她的性命。

之後自然便是問道的時間。

蘇長安如前幾次一般同問向天璇:「何為道?」

「道為水,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大惡若水,消萬物而無聲;變化若水,狀萬千而無形。」

蘇長安聽得雲裡霧裡,最後只能將之牢牢記下,以作後用。

他如前幾次一般朝著天璇恭敬行禮,謝過她的指教。

天璇之後,便是天璣。

相對於其他三位星殞,天璣有些不同,他雖然看上去是一位書生打扮,他的身上的氣息卻很是陰沉,蘇長安暗覺不喜。而最不同的是,前三位星殞雖然也是化身,但卻多少帶些靈氣。

這天璣星殞卻不然,他就像是一個扯線的木偶,渾身上下瀰漫著一股濃郁的死氣。

而他的考驗同樣如他的化身一般,詭異至極。

他如之前的天權一般召出了一道長門虛影。

蘇長安入此幻境。

本想著吸取之前天權的教訓,放開心神,但當他打開自家家門時,他的父親卻猛然化作一道厲鬼取了他的性命。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幻想,但蘇長安還是對於天璣這樣的考驗心生反感。

而後他又耐著性子再次走入那個幻象中,躲過了自己父親化作的厲鬼,又被街上遇見的沫沫所殺。

如此反覆數十次。

蘇長安才明悟,這長門幻象中每一個人,甚至每一樣事物都會死取他性命的惡鬼。

看似平靜的長門中,卻處處掩著殺機。

在這一點上,與曾經的長安倒是頗為相似。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總結經驗。終於是在數百次的死亡之後逃脫升天,走出了長門鎮。

雖然這一次用的時間相對於其他三次算是最短的,但他的心神卻莫名感到疲倦,即使是若木的能量也無法完全將他心底陰鬱驅除。

待到天璣敗亡,蘇長安沉著眸子問道:「何為道。」

但天璣給的答案卻有些與眾不同,他如是說道:「天道為道。」

蘇長安不解,皺著眉頭追問道:「那何為天道。」

「何為天道?」天璣的眉頭一皺,「天道何重,我道何輕?人怎解天道。」隨後大笑三聲,引身而退。

蘇長安本想接著追問,但此刻,玉衡卻又排眾而出。

見著這位他素來敬重的師叔祖,蘇長安莫名有些心酸,他想要與之說些什麼,但很明顯,玉衡化身只是化身,雖然有些靈性,但卻無法擁有感情。

他一見面便放出了十方劍陣,因為心神動盪蘇長安在前幾次的交鋒中都敗下陣來。

直到十多次的死亡之後,他方才收斂起心神。

因為已經跟在玉衡修行有些時月,對於玉衡的道蘇長安也算有些瞭解,故此這一次,他只用了二百餘次的死亡,便將玉衡斬於馬下。

而玉衡給出關於道的見解也讓蘇長安受益匪淺。

「道是信仰。堅守我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完此言,玉衡便要退下,但蘇長安看著他的背影莫名酸了鼻子。

他衝著玉衡大聲喊道:「師叔祖,長安很想你。」

那玉衡的化身在那時身子一頓,似要轉身,卻未轉身。

只是輕輕的回道一個字。

「乖。」

然後便再次走入七星之中。

而走出的是開陽。

他所用之物是一把三尺清鋒。

劍鋒凜冽,殺氣盎然。幾乎每一招每一勢都是取人性命的殺招。

不得不說相比於前五位星殞,開陽是最為棘手的。

蘇長安足足死了五千次左右方才將之擊敗。

而他所給出的關於道的解釋,同樣讓蘇長安心頭一震。

「道是信仰。執心中所執,念心中所念,可化腐朽,可逆生死。」

最後的最後,終於輪到蘇長安的師祖,那位他從未見過的師祖,刀聖搖光。

相比於莫聽雨的刀,搖光的刀更快,更狠,也更冷。

蘇長安與之對抗了許久,足足死上了三千次左右,方才摸到門道,找準時機將之擊敗。

而這最後一問,他卻沒有問道。

他問了他另一個問題。

「何為仙?」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1
第八十三章 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

而就在蘇長安沉浸在天道閣的修行之中時,一些足以改變天下的事情也在悄然發生。

蜀地。

從先秦,再到先漢,都向來被視為兵家必爭之地。

它上有威名足以與天嵐抗衡的南斗蒼羽門,也有執天下宗門牛耳的蜀山。

下有嘉南關這般易守難攻之地,又有漢中郡內大片肥沃得讓人垂涎的耕地。

蜀地,向來便有龍起之地的別稱。

而當年的漢朝太祖,便是以蜀地起義,成就了大漢整整七百餘年繁盛帝國。

七殺星君,西蜀之主,陸離塵也曾想效仿先祖,成就霸業。

只是可惜的是,在決戰的關鍵時刻,西蜀賴以為國柱的數位星殞一個接著一個隕落,一方梟雄,最後難免化作一培黃土,葬於嘉漢郡北邊的陵墓。

在這一點上,至少大多數人是這麼認為的。

此時夜已經深了。

嘉漢郡外的密林中有三道人影在穿行。

星光透過密林的縫隙,斑駁的射下,照在三人的身上。

大致可以看清這三人的形容。

一位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一位是抱著琵琶的少女,另一位是背負一柄長劍二十出頭的男子。

看三人行走的模樣,隱隱以那婦人為首。

而那位婦人,卻又似乎是一位很嚴肅的人,她只是沉默著趕路,並沒有半點與二人交談的意思。

而少女也像是對那位婦人極為恐懼,她甚至沒有半點抬頭的意思,只是低著頭趕路。似乎生怕一抬頭便會對上婦人的目光。

倒是她身旁那位男子卻時不時的將眼角的餘光瞥向少女,只是低著頭趕路的少女對此一無所覺而已。

「如月。來蜀地也有數月了,住得可還習慣?」經過一段不算的短的遲疑之後,男子終於還是出言問道。他並不擅長此道,作為蜀山劍宗雁歸秋的親傳弟子,他的地位足以與掌教真人相提並論,這樣的身份,讓大多數的同齡人對他抱有一股莫名的敬畏心,而他也因此少有與同齡人交流的機會。

此刻鼓起勇氣與這少女交談,他心中的惶恐比起當年去往劍冢取出那把劍,也不遑多讓。

「嗯。」少女頷首點頭,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但落在男子的耳中,卻莫名覺得宛如天籟。

他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場面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三人的腳步聲還在密林中沙沙作響。

「吳公子對我家如月倒是關心得緊啊。」走在二人身前婦人忽然出言說道。

她聲線蒼老,卻又中氣十足。且聽不出悲喜。

此言一出。

男子與少女皆是臉露慌亂之色。

只是原因卻各不相同。

少女之前便有聽婦人提起過某些打算,而她的慌亂便是因為這個打算。

男子卻是覺得自己心中秘密似乎被戳破,一時面露窘色。

「青玉婆婆說笑了。」吳姓男子下意識的想要掩蓋自己的心思。「吳某隻是覺得如月姑娘以往都生活在中原長安,怕她初來蜀地不適水土,故才有此一問。」

婦人對於男子的辯解並不戳破,她沉默了下來,繼續趕路。

似乎為了緩和他自以為存在的尷尬,又或是他的心底真的有著這樣的疑問。吳姓男子出言問道:「青玉婆婆說是帶我來見一人,究竟是何人?」

「到了便知。」婦人回答道。

深知婦人脾氣的男子臉色一怔,倒也沒有不識趣的繼續追問下去。

三人便在這樣沉悶的氣氛中前行了又約莫半刻鐘的時間。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了起來。

那是一道四五層高的階梯,階梯之上是一座看模樣已有些年歲的墳墓。墓碑之上用蒼勁的筆道刻著大漢孝明皇帝陸離塵之墓。

先漢向來講究以孝治天下,故此,幾乎所有的帝皇死後,謚號中都會帶上一個孝字。

當年陸離塵戰敗,聖皇念他一代梟雄,故給了他這個謚號,也算是承認了他身為大漢正統的身份,當然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安撫蜀漢的舊部。

如今這老婦人忽然帶他來到此地,他不禁有些疑惑。

「這不是陸皇之墓,青玉婆婆帶小子來此地究竟是...?」吳姓男子問道。

青玉夫人作為當年西蜀遺族的代表已經與蜀山達成了某些協議。但是大魏雖然如今有累卵之危,但畢竟他已經統治了天下近百年的光景,在大多數百姓心中,如今的大魏才是正統,這些蜀漢的遺族們想拉著蜀山一起對抗大魏。那位掌門師兄顯然是有些疑慮,而正是為了打消這樣的疑慮,青玉夫人說是今晚會待他來見一個人。

卻不想來到此地,吳姓男子的心底莫名有些怒意。

他暗以為這青玉夫人是想借已故的孝明帝來挾持蜀山。

「青玉婆婆,當年左玉城丞相確實與我蜀山有恩,我先祖承他這份恩情,護佑你們遺族多年,雖然多有照顧不周,但自問問心無愧。若是青玉婆婆應是認不清天下大事,要拉著我蜀山趟著一灘渾水,莫說掌門師兄不答應,就是我吳起也萬般不敢苟同。」吳起這一番話說得可謂是義正言辭。他雖然對於樊如月有些情義不假,但是非曲直,輕重緩急他還是拿捏得清的。

若是因為貿然參與這場紛爭毀了他蜀山的千年基業,那他當以何顏面去面見自己九泉之下的各位先輩?

面對吳起如此言辭狠厲的斥責,老婦人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的怒意。

她臉色平靜的看著吳起似乎在等待著他發洩完心底的怒意。向來受過蜀山之上的正牌道統教導的吳起,也是在這時漸漸收起了自己的聲音。

卻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就在那座孝明皇帝的墳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身影。

本能的,吳起覺得這道身影,應當才是青玉夫人口中所說的那位今晚她會帶他來見之人。

青玉夫人也在這時似有所感,她轉過了身子,面朝那身影的方向。而一旁的樊如月也被這忽然變得安靜的氣氛所唬住,加之她本來就不善言語,故此也沉默的看著那忽然出現的身影。

那個人身材修長,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衫,頭戴綸巾,手持羽扇。

只是因為背對著諸人的緣故並看不清容貌,只是從他站立的姿勢,行走的儀態。吳起大約感覺到此人身上隱隱透出的不凡。

他開始在腦海中思索蜀地中是否有與之相似的人物,但他卻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樣的打扮在蜀地很是常見——當年的左玉城即使位極人臣,也少有穿他那一套丞相官服,更多的時候便是以這樣的裝束示人。

如今左玉城身隕已有百年之久,但蜀人向來對之推崇有加,故而效仿其裝束的文人墨客不計其數。

因此想要從這樣的背影分辨出來人的身份,確實不大可能。

那道身影似乎並沒有在意諸人的存在,他自顧自的走到孝明皇帝的墳前,微微站定。

似乎在躊躇些什麼,又像是在緬懷些什麼。

而在此之後,他從自己寬大的袖口處掏出了三支香燭,慢慢的將之理好,再伸出手指輕輕一抹,那三支香燭頓時被點燃。

然後他恭恭敬敬的在那墳前跪了下來,將三支香燭插在了那已經鋪滿雜草的墳頭。

這是一個並不太長的過程,但吳起卻過得很煎熬。

雖然這個男子從出現到現在周身沒有放出半點的靈力波動,但是,自他出現之後,吳起便很明顯的感覺到周圍的氣息似乎變得壓抑了起來,而這種壓抑也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增強。

但很奇怪的是,修為比他低了不知道多少的樊如月似乎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感覺,似乎這樣的壓抑只是針對他一個人而已。

而此刻男子終於站起了他的身子,他並沒有在這時急著轉身,而是神色恭敬的朝著這墳墓的四周又拜了一拜。

吳起知道,他所拜之人是那些已經死去百年之久的西蜀星殞們。他們的衣冠冢被後人們與孝明皇帝安排在了一起。

只是大魏的帝王向來對於蜀地抱有戒心,那些遺族們大多隱姓埋名,少有人敢前來探望,故而此地疏於打理,才有如今這幅荒敗的模樣。

做完了這些之後,男子終於轉過了他的身子。

那是一張極為俊俏的臉,即使男子已經是四十歲的模樣,但不可否認,他依然很是俊俏。

劍眉星目,紅唇皓齒。溫文爾雅卻又器宇不凡。

似乎這世上所有的辭藻都不足以形容他身上所透出的獨特的味道。

「青玉。好久不見。」他這般說道,聲線平和,就像是在與多年未見的老友寒暄。但吳起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這種壓力並非男子有意為之,而是,似乎他與生俱來便帶著這樣一股浩然之氣,讓與他相見者下意識的便會對他心生敬仰。

「嗯。丞相,自當年困龍崗一別,已有百年光景了。」青玉夫人頷首道。

二人這般雲淡風輕的對話落在吳起的耳中,他身子猛然一震。

男子喚青玉夫人為青玉。

這便是很值得推敲的事情了,要知道青玉夫人的年紀已經極大,輩分極高,放眼整個蜀地敢直呼其名之人,恐怕也就只有他的那位師尊。

而青玉夫人稱呼男子為丞相,這個丞相自然不會是長安城裡那位把持朝政的司馬詡。

在整個蜀地,丞相二字,最能讓人想起只有一位。

而那一位,早就已經駕鶴西去。

吳起不由疑惑了起來,他向前一步,問道:「這位是...」

青玉夫人聞言似乎有些不滿吳起打斷了她與男子的談話,但念及以後的許多事情還需要蜀山出面,故此她還是壓下心底的不快,便要說些什麼。

但那位男子聲音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這位公子可否便是雁歸秋長老今年所收的那位徒兒,小十三?」

十三,是一個很有名堂的稱謂。

當年夏侯昊玉忌憚西蜀遺族,想要斬草除根。

蜀山執劍長老雁歸秋卻受左玉城臨死之托,待到西蜀亡盡,請他庇護遺族,為西蜀留下一道傳承。

雁歸秋為人向來極重承諾。

為此他與大魏聖皇約戰於蜀山劍冢。

那一戰,無人觀禮——能看的人不願看,想看的人不能看。

只有在劍冢外侍奉的弟子隱約看見雁歸秋同時催動蜀山劍冢內的十三把神劍,與夏侯昊玉打得難分難解。

這十三把神劍,可是大有來頭。

是蜀山歷代星殞所用之劍,皆被藏於劍冢,待有緣弟子尋得。可以說每一把都飽飲過不止一位星殞的鮮血,每一把都裹藏著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而想要催動這樣的神劍絕非易事,即使尋常星殞全力二位能駕馭其中一二便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可雁歸秋卻能如使雙臂一般同時催動十三把神劍,在當時絕對算得上驚世駭俗之事。

那一戰的結果,無人知曉,只是聖皇卻自此再也未有提過清理西蜀遺族之事。

雁十三之名也因此傳遍大江南北。天下宗門皆以其為首。

而吳起作為雁歸秋唯一一個徒弟,還未至星殞便已經從劍冢之中取出一把先輩所遺神劍。隱隱有傳聞,他的劍道天賦堪稱妖孽,甚至很有可能成為雁歸秋之後,第二位能同時御使十三把神劍之人。

故此,小十三之名也就隨之傳開。

「師尊名諱,晚輩擔之不起。」

雖然不知其身份,但觀男子如此直言不諱的到處師尊名諱,吳起心中便知此人輩分極高。即使心頭對於男子有所忌憚,但向來尊師重道的他,還是極為恭敬的朝著男子行了一個禮。

「嗯。」男子點了點頭,對於吳起的行禮心安理得。

「丞相,蜀山掌門對於討賊之事尚存疑慮,多番推遲,全然不顧當年恩情。今日不得已才帶吳公子前來。」青玉夫人也在這時說道,言語之中對於蜀山的態度多有不滿之意。

吳起聞言也確有幾分尷尬。

當年之事他雖不曾親眼見得,但卻有所耳聞。

那位萬人敬仰的丞相左玉城曾經將瀕臨滅門之災的蜀山挽救回來,當時身為蜀山掌門的雁歸秋對此感激涕零,也曾立下誓約,蜀山永世敬漢。

可是如今西蜀遺族凋敝,甚至連曾經的皇室後裔都尋覓不得,有的只是一些還空抱著復國夢的酒囊飯袋。聖皇雖死,但司馬雪卻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這個時候,青玉夫人想要拉著蜀山對抗大魏,確實也有些難為蜀山。

但江湖之人又極重信用,故此,吳起確實感到有些難堪。

「呵呵。」男子聞言卻笑了笑,臉上絲毫未有半分惱怒之意。他笑呵呵的望向吳起,說道:「蜀山千年基業,自然不可輕率行事。不若吳公子與我說說你家掌門有何顧慮,在下也好一一為你解惑。」

男子的態度倒是讓吳起生出幾分好感,不似青玉夫人雖然身為女子,卻一門心思的想著復興漢室。他理了理思緒,說道:「聖...夏侯昊玉身亡不假,北地晉王近來也盛傳有謀逆之舉,西涼武王更是忙於對付蠻族無暇顧及中原。北魏看似岌岌可危,但是太尉穆梁山與經綸院的殷黎生卻先後登臨星殞,天嵐更是有新晉的天樞星殞徐讓坐鎮,司馬詡為人又深不可測。反觀我蜀地,卻只有青玉婆婆與師尊二位星殞。」

「這些且都不說,光是如今先皇后裔皆盡數離散,蜀地遺族雖滿腔復國之志,但卻群龍無首真是到了大戰之時,恐怕徒增許多變數。」

「如此。」聽完吳起一番話,男子微微頷首,他手中的羽扇一陣無意識的晃動,之後他忽的笑道:「吳公子與掌門心中顧慮無可厚非。但在下若是為蜀山解決了這樣的顧慮,那又當如何?」

吳起聞言一愣,這孝明帝后代或許還能找到,可這星殞其實說找就能找出的。他對此自然不信,但嘴裡卻下意識的回道:「若是沒有這些顧慮,我蜀山又豈是食言之輩?」

「好!」男子聞言,臉上神色一正,他伸手指了指一直在一旁低著頭的樊如月,說道:「這位,便是先皇后裔。」

此言一出,不僅吳起,就連樊如月本人也豁然抬起了頭,顯然對此事極為震驚。反倒那位青玉夫人神色尋常,似乎對此早有所料。

「這...」吳起覺得有些荒謬,心中更是暗以為這男子是為了誑騙自己所胡謅的事情。「先生說笑了,如月姑娘是青玉夫人的孫女,漢朝神將樊黃嶺之後。豈能是先帝后裔。」

「當年先帝的之子,陸蒙皇子與我兒被魏賊所困,為保住先皇唯一的血脈,將公主與我的孫女互換,方才逃過此劫。那是公主年幼記不得也是常理之中,但先皇卻留下了血詔,證明此事。」青玉夫人的聲音也在那時響起,她臉上的神情淡漠,似乎絲毫也不為自己孫女的死而感到半分不捨。而說完這番話,她從懷裡掏出一張燃著血跡的錦緞遞於吳起手中。

吳起下意識的將之接過,皺著眉頭看了看,裡面所述之事與青玉夫人所說,卻沒有半分出入,只是僅憑一卷血書,這其中真假他卻也難以評斷。

似乎看出了他的懷疑,男子笑著說道:「吳公子若是還有疑慮,待到回到蜀山取出那把先帝交由蜀山保管的衍龍劍,一切便有定論。」

吳起聞言又是一愣那把衍龍劍是漢朝先祖所鑄的神劍,跟隨他征戰一身,非起後裔絕無辦法驅動,男子既然敢提出此言,那自然應當是胸有成竹。

吳起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對於青玉夫人的那番話又信了幾分。

「只是,就算如月姑娘當真是先帝遺孤,但畢竟如今大魏尚有數位星殞坐鎮,而蜀地可用之人卻少之又少,我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吳起勸解道。若是樊如月的身份做實自然可以凝聚蜀地的力量可想要與大魏對抗,在他看來依舊是以卵擊石。

「無可用之人?從長計議?」男子反問道。

他臉上的神情在那時一正,一股威嚴忽然自他的身上瀰漫開來,他轉過了他的身子再次面向那一片埋葬了西蜀無數星殞的墳墓。

「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

他的聲線深邃,穿過了天際的流雲,劃開了濃郁的夜色,直抵蒼穹。

像是在感嘆,又像是在呼喚。

「蜀將何在?」

他這般問道。

身上的長衫開始飄動,兩鬢夾著白雪的青絲被高高揚起。

那時,數顆星辰猛然自夜色中亮起,數道星光隨之灑下,吳起看得真切,每一道星光都照在一處墳冢之上。

然後,那些隆起的丘陵開始蠕動,一些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直到數息之後,一位位身著甲冑的身影從地底爬出。

他們身著甲冑,手持兵刃。

他們雙眸含芒,頭頂星光。

他們的朝著男子跪下,口中齊聲喝到。

「末將在!」

神態恭敬,卻殺氣凜然,宛如百載光陰前一般。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23:01
第八十四章 吾乃真神!

「何為仙?」

這是一個很難的問題,很嚴肅的問題。

也是讓蘇長安極為不解的一個問題。

但搖光以死讓莫聽雨入仙道,那按理說,他應該知道究竟什麼是仙。

可在聽聞這個問題之後,搖光卻忽然沉默了。

他有些神情恍惚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蘇長安,良久之後方才說道。

「我不知。」

「不知!?」蘇長安一愣,心底莫名浮出一股怒氣。

不知仙為何物,卻偏偏要讓別人入仙道,為此不惜犧牲自己,也害得莫聽雨與梧桐沉淪在十年的愛恨情仇之中。

「你不知何為仙,那我當何以為仙?」蘇長安的聲線不覺高了幾分,言語中對於這位師祖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敬意。

「待你成仙,便知何為仙,何須問我?」搖光化身頓了頓,又接著說道:「若真問何為仙,那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是為仙。」

「既無古人,又無來者。我自不知何為仙。」

說完這些,搖光搖晃著腦袋,轉身退下。

蘇長安還想追問,但就在搖光退下那一剎那,某些東西忽然在體內開始碰撞。

「道為兵。侵如火,疾如風,徐如林,不動如山。」

「道為心,念起則江山如畫,美人多嬌。念滅則山河破碎,婦人蛇蠍。」

「道為水,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大惡若水,消萬物而無聲;變化若水,狀萬千而無形。」

「天道為道。天道重,我道輕。」

「道是信仰。堅守我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道是信仰。執心中所執,念心中所念,可化腐朽,可逆生死。」

六位天嵐星殞的道在天道閣的影響下,開始不斷的在蘇長安體內碰撞,他們開始與蘇長安的道融合。

蘇長安知道此刻頗為關鍵,故而拋開了其他雜念,於虛無中盤膝坐下,周身靈力湧動,開始盡全力的感悟這些道,並將之融合。

他的道是天嵐。

而天嵐最重要的部分是七星。

七星雖不等於天嵐,但七星之道卻是天嵐之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想要成就天嵐之道,就必須先得七星之道。

這六句話雖然簡單,但其中卻包含這六位星殞的道,而這些道蘇長安也在與他們數以萬計的戰鬥中一一體會。雖不見得完全瞭解,但卻也有了幾分火候。

就在他他要將這些道完全融入自己的天嵐之道時,卻忽的眉頭一皺,尚還差上一道。

這一道是搖光的道。

但他並沒有向搖光問道。

不過很快,他皺起的眉頭又舒展開來。

雖未曾問道,但在與搖光交戰的過程中,他已經有所領悟,而他的體內也有搖光一脈的傳承星靈。

所以他決定自己,將這最後一道補上。

「道為刀,外鋒裡鈍,決然而去,有敵無我。」

他將自己的感悟在心底默念,雖然這一道比不上其他六星的道,但卻勝在是他自己的道,所以相比於六道並不差上多少。

七道補全之時,他的心愈發沉寂下來,開始了最為關鍵的過程,將七道融入他的天嵐之道。

那時,天地忽暗,一道靈壓盪開,虛無中的天際七顆星辰猛然亮起。

那是天嵐七星,也是他道中的七星。

天樞!他一聲暴喝。

一股道境自他體內湧出,灌入那顆星辰中,而後天樞星亮起。

一道人形虛影浮現,他手持雙槍,猛然躍起,手中長槍舞動,身後如有千軍萬馬奮起,金戈鐵馬之聲不絕於耳。

天權!蘇長安又是一聲暴喝。

一股道境再次湧出,灌入天權星中。

一道手持筆墨的人影浮現,他以天地為畫卷,筆鋒一蕩,一條條蛟龍惡蟒奔湧而出,聲勢浩大,大有毀天滅地之意。

而後此番情景連番浮現。

待到搖光那一刀斬落,七道虛影分置立於天際。

那個名為天嵐的域猛然爆出一股駭人的氣勢,天際的星辰愈發明亮,而七星的周圍也開始閃爍起其他的星光。雖然遠不及這七星明亮,但繁星照耀,卻給這方領域平添幾分生機。而隨著這樣的變化,那七道虛影也開始漸漸變得清晰,甚至他們的臉上已經隱隱出現了五官這樣的東西。

蘇長安的雙眸也在那時睜開,他整個人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卻不是簡單的外貌上的變化,而是他周身的氣質似乎有所不同。

他立在那裡,卻又好似處在萬里之遙。

那一刻無數靈力從不知何處湧來,不斷灌入他的體內。

這些靈力,蘇長安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是真實的靈力,不是他體內那些由無幻化出來的虛幻之物。

「你悟道了。」無的身影忽然浮現在了蘇長安的面前。「你的天嵐之道雖然還未完全,但集合了七位星君的道,你已經有成為星殞的資格,這些奔湧而來的靈力便是外面天地對你的認可。只要你願意,現在,你便可以點亮命星,登臨星殞之境。」

說完這些,他便不再言語而是安靜的看著蘇長安,似乎在等待著些什麼。

那股湧來的靈力越來越洶湧,也越來越磅礴,就好似無窮無盡一般。蘇長安從未有過如此多的靈力,他知道,只要自己接納這些靈力,他的修為會一路飆升到問道,然後點亮命星,直至星殞。

這似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甚至是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事情。

天下修士無數,可星殞卻不過鳳毛麟角。

一日悟道,成就星殞。

這樣的好事,若是落在旁人的身上,定然是想也不想便將之接納下來。

但不知為何,蘇長安卻只是低著頭沉默。

那些湧來的靈力因為無法被蘇長安蘇所吸納,而徘徊在他的身體之外,在這片虛無的天地間形成一個巨大又駭人的靈力漩渦。

這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蘇長安在猶豫,而無卻也沒有半分催促他的意思,他安靜的看著他,等著蘇長安做出他的選擇。

終於,在許久之後,蘇長安猛然抬起了自己的頭。

他眸子裡的星光明亮。

他聲音清脆,如是說道。

「我不願意。」

那是極為輕微的聲音,但在那時,卻宛如雷霆一般作響。

他似乎觸怒到了什麼東西,即使待在與外面世界隔絕的天道閣,蘇長安也能感覺到,似乎又巨雷轟鳴之聲在他耳畔響起,帶著警告之意。

而那些包裹著他的靈力在這樣的天地意志下再次湧向他的身體,似乎是要強迫他成為星殞一般。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眸子裡浮現出些許怒色。

他的聲音又高了幾分「我說!我不願意!」

一句話,不過寥寥數字。但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一股足以與天地抗衡的威嚴。

那些方才還洶湧的奔向他體內的靈力在那時像是受到了某些驚嚇的兔子,它們掉轉馬頭,飛快的朝著四周遁去,天地間響起一聲不甘的雷鳴,很快也隨著這些靈力一起消失不見。

這片虛無的天地再次回歸了平靜。

啪啪啪啪!

而無也在這時拍著手慢悠悠的走了上來。

「你不後悔嗎?」他這麼問道。

蘇長安直視著無,他的臉上就像是隔著一團霧氣一般,即使隔著這麼近的距離,他依舊看不清無的容貌。

他搖了搖頭,說道:「成了星殞無濟於事,那星殞要來何用。」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異常平靜,就像他方才所拒絕的東西不是星殞,而是隔壁嬸子家的一碗飯菜一般。

好心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無不由在心底暗暗點頭。

便面上他卻不露聲色,當然即使他的臉上真的有些什麼神情,蘇長安也不見得能看到。

「如今你道心已成,下一步便是降服神血。」無說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即使你擁有星殞的道心,可面對神血也是九死一生,更何況還是真神之血。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不需要想,我沒有選擇。」蘇長安如此說道。

然後他神色平靜的提出了他的刀,放在了他的胸口。他朝著無微微一笑,而後眉頭一皺,那把刀便在那時猛然貫穿了他的胸膛。

汨汨的鮮血便在那時噴湧而出,他的臉色瞬息變得蒼白,身子轟然倒下。

「仙凡一念間,我能幫你的都已經做完,剩下的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無自言自語一般的感嘆道,聲音忽的變得有些虛弱,而說完這一句話,他的身子也漸漸化作了虛影,慢慢的消散了下去。

蘇長安的力量只是無給予的幻想,但他道心成就之時,這樣的力量便已經散去,隨之散去的還有無給予他的可以在這片天地間不死的特權。

在九難貫穿他胸口那一刻,一股錐心的疼痛傳到了他的大腦,他意識開始模糊。已經真真實實死過一次的蘇長安自然知曉這是將死的前兆,在他的意識完全消散之前,他在心底大聲的吼道。

「真神!是時候完成我們最後一個約定了!」

他的話音一落,他丹田之下那滴一直沉睡的鮮血猛然爆出一道耀眼的紅光。

那光芒越來越盛,瞬息便籠罩住了他的身體。

而插在他胸口的長刀也在那時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抽走,但他的傷口處卻並沒有因此而噴出鮮血,反而開始以肉眼的速度癒合,只是數息的光景便癒合如初。

「三次契約已經達成,現在,你是我的了!」

一道不便男女聲音忽然響起。

因為身體癒合,而重新清醒的蘇長安心頭一震,還不待他反應過來。

一股集合著暴虐、殺戮、憤恨的氣息,帶著一股幾乎無法想像的強橫意志猛然衝撞向蘇長安的心神。

蘇長安知道,這是真神想要徹底佔據他的身體,吞噬他的心智。

即使在一開始對於真神的強大便有所預料的蘇長安,當他真的面臨這真神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遠遠低估了他。

那股意志還未完全降臨,光是那些暴虐殺伐之意便已經讓他的心神動盪,若非無幫助他領悟天嵐之道,成就道心,恐怕光是這真神意志的先行軍便足以讓他迷失了神智。

此刻,他心底雖然驚駭,但還是強行穩定下心神,調集周身道心之力,開始與真神對抗。

轟!

這第一次衝擊,力道雖大,但顯然只是真神的試探。

可蘇長安還是覺得腦中一陣轟鳴,神情也隨之恍惚了幾分。

還不待他回過神來,真神的意志再次降臨。

又是一道轟然之聲在他體內炸響。

蘇長安頓時神情模糊,只覺得腦袋中似飛入了無數隻蒼蠅,不住的嗡嗡作響。

在真神的意志面前,他自以為已經萬全的準備似乎只是一個笑話,不過兩次試探性的衝擊,便已經讓他潰不成軍。

但蘇長安並非那種甘心束手就擒之人。

這個看似不出奇,甚至還有稚嫩的少年心中卻有著一股旁人所不能及的偏執。

他一咬牙,再次全力運起道心。

七顆星辰猛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座天嵐院虛影鎮下,那些包含著無數黑暗氣息的戾氣瞬息盡數消散。

但那股真神的意志雖然頓了頓了,但卻絲毫沒有示弱的意思,他再一次向蘇長安的心智襲來。

那座巍峨的,如有仙氣縈繞的學院虛影猛然開始震盪。

蘇長安方才穩定了些的心神也隨之動盪起來。

如此下去絕非良法。

蘇長安這般想到,然後他心中一動,決定主動出擊,就在真神意志退去的那一剎那,蘇長安念頭一起,他體內的七星猛然光芒大作。

七道手持各種兵器的虛影浮現,他們紛紛暴喝,衝向那股真神意志所凝聚而成了的暗黑色光團。

似乎是未有料到蘇長安竟然如此大膽,那光團在受到此擊之時猛地一震。

而後一股暴怒的氣息自那光團中湧出。

他一陣翻湧最後竟然化作了一頭人面蛇聲的巨型怪物。

蘇長安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的雙眸卻是一黑一白,很是奇異。

只見一道光芒爆開,那七道人心虛影便紛紛發出一聲慘叫,盡數化為虛無。

「吾乃執掌生死之王,真神燭陰!」

那怪物宛如君王一般的聲音,也在那時在蘇長安的腦海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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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讓世界變得更好

蘇長安還來不及發出半分錯愕之言,一股威壓自那虛影中盪開,他用於鎮壓心神的天嵐院虛影便在那股威壓下豁然倒塌。他的心神震盪,臉色也頓時變得蒼白。

「小輩!你想奪舍我?」那怪物看向蘇長安,如此問道。

他黑白交錯的雙瞳中如含利刃,只是望上一眼,便讓蘇長安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蘇長安咬了咬牙,嘴裡回應道:「是又怎樣?」但另一邊,他卻暗暗調集起自己被真神燭陰一招擊碎的道心,試圖拖延時間,待準備妥當,再與真神一戰。

按照蘇長安與那些神族的接觸,聽聞到他剛剛那番話,這些神族定然會暴跳如雷,然後大罵他幾聲狂妄自大之類的話。

但是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

燭陰蛇身上的那張人臉卻沒有哪怕半點不悅。

他只是神色平靜的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會成功的。」

他的聲線低沉,甚至似乎還帶著一絲惋惜。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成功?」蘇長安問道,他並非是想在言語上討到什麼好處,只是聚集道心的時間比他想像中還要久上一些,因此他不得不引誘著這隻怪物繼續與他對話。

「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燭陰如此說道。

蘇長安覺得他指的應該是方才他道心所幻化出的七位星殞的虛影圍殺他的事情。這讓蘇長安的眉頭一皺,方才他確實已經調集了自己道心中的所有力量,可是卻被燭陰一招盡數剿滅。

而現在他畏首畏尾中所凝聚出的力量比起方才只弱不強,似乎,這樣的反抗已經失了意義。

但蘇長安的眸子裡卻閃過一道精芒,無論怎樣,他都不願意放棄。

他要對得起這條命,對得起那些將刀劍託付給自己的人,更要對得起那位一直在等著自己去救她回來的女孩。

念及此處,他眉目一沉,便要再次出手。

「還是說你覺得這一次,你就能傷到我?」

可就在那時,燭陰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蘇長安的攻勢也隨之一頓,他這才知曉,自己自以為是的暗度陳倉其實一直都被這燭陰看在眼裡。他越發不敢輕舉妄到,因為他知道這一擊如果再未有給真神造成一些實際性的傷害,那很可能他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你知道你見過一些神族,甚至還有一兩位神族死在了你的手上...」說道這兒那怪物頓了頓,似乎是在思索些什麼,他長長的身軀一陣扭動,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也是一陣光芒閃爍。「嗯...或者說死在你的同伴手中,我並不太清楚,畢竟在你體內的時候,我一般都在沉睡,對於外界的感知並不清晰。不過我也確實替你出手教訓過幾個廢物。」

「但是,他們都只不過是半神。真神與半神一字之差,但其中的差距卻是筆墨難以形容的。或許有些生靈在機緣巧合中可以反噬一些半神,但真神,真神的神性決定了,我們是不可能被反噬的。」燭陰聲線平穩的說道。

蘇長安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並不能真正的去判斷這怪物的一番話究竟是確有此事,還是為了打擊他的鬥志。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這怪物周身所發出的氣勢,還是方才那一番接觸。無一不給蘇長安一種無可匹敵的感受。

「看樣子,不讓你再試一試,咱們是沒有辦法好好談談的了。」燭陰又說道,語氣裡的無奈就像是大人面對自家頑皮孩童時的妥協。

這讓蘇長安愣了一愣,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眸子裡閃過一道狠色。他並不知道這怪物究竟要談什麼,但對於一個一直想要吞噬自己的怪物,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與他談的。既然,這怪物要他再試一試,那他便再試一試。

念及此處,他的道心之力再次凝聚,一股浩然之氣猛然在他的體內開始奔流,直直的湧向燭陰。

這包含了七位星殞之道的道境之力強悍無比,即使蘇長安自己也感到一陣心驚膽顫。

莫名,對於這一擊,蘇長安抱有很大的期望。

而事實上,這股力量也確實徹底將那怪物的虛影淹沒。

似乎取得了某些成效。

蘇長安的臉上浮出了一抹喜色,但下一刻,這喜色便化為了震驚。

待到道心之力散去,那人面蛇身的怪物依舊神色淡漠的立在那裡,似乎蘇長安的攻擊對於他並沒有造成哪怕半點的傷害。

「我說過,你非我對手。」燭陰如是說道,語氣中似乎有規勸之意。而看他的樣子,也好像並不打算趁著蘇長安一擊不中的空檔,襲殺過來。

「現在,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吧。」燭陰再次說道。

「你想談什麼?」蘇長安沉著眸子問道。

他已經意識到以他現在的力量想要與這怪物一搏,勝算幾乎為零,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他不得不再次虛與委蛇。

「你們似乎對我有所誤解。」燭陰說道。

「嗯?」蘇長安一愣。

「你們認為我們是惡神。」

「難道不是嗎?」蘇長安反問道,就他所見的神族,但凡他們復活之地,無不給生靈帶來無盡的苦難。單憑這一點,蘇長安覺得稱他們為惡神並不為過。

「自然不對。」燭陰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並未有因為蘇長安的態度而有半分惱怒。「這世上之事都有其根源,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亦沒有無緣無故的惡。」

「你想說什麼?」蘇長安的眉頭皺了起來。「我的師娘曾經說過,待到你們歸來之時,便是向生靈復仇之時。」

「唔。」燭陰的人面一陣晃動,顯然是認同了蘇長安的話。

「既然你們要屠殺生靈,那自然便是惡神。」蘇長安說道。

「不。」燭陰搖了搖頭,他向來淡漠的臉上忽然起了些變化,雖並不明顯,但這樣的變化卻是真實存在的。「既然是復仇,那自然便得先有仇!」

蘇長安覺得荒謬,「你們存世之時,我們還遠未出生,與你們能有和仇怨?」

「對。」燭陰點了點頭,似乎認同了蘇長安的話。「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或許這世上還有與你一般有趣的人。所以他們得感謝,是你讓我決定待到我復活之時會儘可能的少殺一些人。當然必要的死亡卻是再所難免。」

燭陰語氣裡那種貓哭耗子似的慈悲讓蘇長安極為不喜。他說道:「我不會讓你復活的!」

燭陰聞言搖了搖頭,「這一點上你讓我很失望。我以為你會與那些曾經背叛我們的人不同,但事實上,面對死亡時,所有的人都會忘記所謂的承諾、信仰、甚至人性!」

「你忘了當時的承諾了嗎?我予你三次力量,你便把你的身體給我。這是一場交易,你付出你的生命,我給你讓你滿意的籌碼。現在這場交易到結賬的時候,你卻想要反悔,未免令我不恥!」

這番話落在蘇長安的耳中,讓他不由一愣。

他向來自認為自己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可是,這怪物的一番道理卻讓他一時啞口無言。

那日天嵐院裡,陰山濁、馬安晏、章子霧三人帶著大批學生圍攻天嵐院,古羨君、樊如月、殷千殤死守天嵐,紛紛重傷。蘇長安鑄星魂又陷入僵局,不得以之下,他答應了真神的條件,同時也收到了一抹餽贈,讓他悟出了域修為也一路從繁晨飆升至地靈。方才有了以一當百的壯舉。

而如今三次交易完成,按照當時的承諾,確實是到了履行他的時候了。

想到這兒,蘇長安的道心一陣震動。

燭陰黑白分明的雙眸在那時寒光一閃,敏銳的捕捉到了蘇長安的異樣。

「現在是時候履行承諾了!」他這般說道,身子便在那時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向蘇長安的心神。

蘇長安躺在地上的身子在那時一震,緊閉的雙眸豁然睜開。

左眼漆黑如夜,右眼雪白如晝。

他臉上的青澀退去,身子也隨之站起,周身開始瀰漫出一股帝王般的威嚴。

他抬起自己的雙手放於眼前,似乎是在省視自己的身體,許久之後,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的周身開始湧動出一股股黑白交錯的力量,那力量看似並不出奇,但他周圍的那些空間卻在這樣的力量下開始發生扭曲與變形。

天道閣雖然自成一片天地,但說到底卻只是一方小世界,比不得外面的大世界。

用這樣的小世界想要困住他,不過是痴人說夢。

蘇長安,或者說燭陰這麼想到,嘴角不由浮出一抹冷笑。

他心頭一動,又是一股浩然的氣勢蕩起,就要破開著這方天地,而也正如他所料他力量所到之處,虛無中的空間盡數破碎,一道同往外面天地的空間通道就這麼被他打開。

他的身影一動就要躍出,但那被他破碎開的天地,卻豁然又猛地聚攏在了一起。

「嗯?」燭陰有些詫異,他眉頭一皺,一道比起方才還要強悍幾分的力量再次自他體內奔湧而出,轟在虛無中,一道巨大的縫隙被炸開,但他還來不及高興,那縫隙便在瞬息之後又盡數合攏。

他淡漠的臉色在那時終於浮出一抹怒意。

只聽他的嘴中發出一段含義莫名,卻又暗含天地至理的奇怪音節,那些音節猶若敕令,方才想起,這方天地便開始發出一陣劇烈的抖動。

然後,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這片虛無的天地便開始浮現無數密密麻麻的裂縫,待到最後一個音節從蘇長安的嘴裡吐出,那些裂紋猛然破開。天地間響起一陣陣如琉璃破碎一般的聲響。

天道閣的空間便在那時化作一塊塊碎片如細雨一般傾盆而下。

燭陰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這天地可以無限的癒合,那他便將這個天地盡數摧毀。對於一個掌握了生死之力的強大真神,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向來便是毀滅!

但就在那些碎片墜入無盡虛空的一剎那,一聲悠長的嘆息響了起來。

那些碎片便在那時有如同時光倒流一般,再次騰空而起,歸回原位,這片虛無的天地又在數息之後化為原來那般模樣。

蘇長安冰冷的臉上終於浮出了愕然,他看向這片虛無中的某一處。

而那裡,一道身影也隨之慢慢浮現。

那是一道人影,但他的臉上卻像是蒙著一道散不開的霧氣一般,讓人看不真切。

他是天道閣的試煉者「無」。

「是你?」蘇長安問道,顯然他認識無,並且對於他會出現在這兒很是詫異。

「是我。」無回答道,顯然他也認識蘇長安,或者說是認識蘇長安體內的那位真神——燭陰。

「你果真背叛了我們。」蘇長安又說道。

無搖了搖頭,道:「不,是你們背叛了你們自己。」

「我們背叛了我們自己?」蘇長安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可笑的笑話,他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光芒一陣閃動。「我們按照著我們的規矩治理世界,我們不曾殺戮,不曾統治,不曾鎮壓。可是依然遭到了背叛,那些生靈因為內心無止境的貪慾,背叛了我們。將我們囚禁在世界盡頭,千萬年來無止境的黑夜,無止境的孤獨。現在,你卻說我們背叛了我們自己?」

相比於蘇長安的激動,無的聲音卻安靜得許多。

「世界是會進化的,是會向前的。以往的規矩遲早會被打破,墨守成規的結局只有滅亡。」

此言一出,蘇長安再次大笑。「六位真神之中,你掌管規則,這天地間的規矩都是由你來定,到最後你卻說規則是用來被打破的,你不覺得可笑嗎?」

「規矩這東西向來是給不懂規矩的人定的,等到有一天所有人都懂了規矩,那便不需要規矩了。」無慢悠悠的回應道。

「那現在呢?他們代替了我們管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了嗎?」蘇長安問道。

「自然沒有,貪慾使然,人至高處,大多便會忘了初衷。」無說道,語氣裡不無遺憾。「所以自然便會有人開始反抗,正如當年他們反抗我們一般。」

「有意義嗎?待到他們取代了他們,不過是一切從來罷了,這世界並不會因為換了主宰而變得更好。」蘇長安說道。

「有。」無很篤定的說道,「有人統治便會有人反抗,哪怕每一代只吸取一點點上一代的教訓,那這個世界終有一天會變好。」

「是嗎?」蘇長安的嘴角忽的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意,「你知道嗎,世界的盡頭是距離天最近的地方,而我在那裡,聽到了一些事情。你想知道嗎?」

然後,不待無給予回應,一段古語便自蘇長安的口中道出。

無的臉上那層霧氣在聽聞他的這一番話後猛然大變。

「留給這個世界的時間,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多了。」蘇長安說道。「來吧,豎亥,是時候再次聯手了。」

他的話裡帶有濃重的蠱惑之意,這樣的蠱惑對於無,或者說他口中的豎亥自然無用,但是,他方才用古語所透露出的某些消息卻讓豎亥一陣猶豫。

「你打算如何做?」半晌之後,豎亥抬起了頭,他望向蘇長安問道。

回答他的又是一段綿長的古語。

豎亥聞言,再次沉默了好一會,方才點了點頭:「好!不過,這孩子的身體,你不能要!留下你一絲本源神性給他,我帶你去找一個更好的身體!」

這個要求顯然讓蘇長安一愣,不過他到也沒有去深究其中緣由的打算。只是在衡量一番得失之後,方才點了點頭。嘴裡回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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