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5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3
第七十四章 我的劍法很好

「這世間之事總是無常。 」

老者抬頭看著天空中那兩顆猩紅色的星辰,如同自言自語般的呢喃道。

他的身後站著一位渾身裹著黑袍的身影,腳下還有一位衣著黃袍錦緞的中年男子尚在瑟瑟發抖。

黑袍人的眸子裡一道紅芒閃現,似乎是在猶豫如何接下老者的話。

他化作神族很多年了,在遇到老者之前,他曾以為神,便是這世上最強大生靈。而直到與他相遇之後,他才明了,這世上遠比他想像中更複雜。

而所謂的神族,也不過是一群被囚禁在牢籠中的可憐蟲罷了。

他小心的揣度著老者話裡的意思,半晌之後終於出言問道:「先生,指的可是天嵐院中的兩顆凶星。」

老者搖了搖頭,眯著的眼睛裡一道光芒閃過。

「凶星?這世上哪來的什麼凶星。世人不解其法便謂之魔,謂之凶。」

「可凶星出世,向來便是天下大亂之兆,如何能說......」黑袍下的聲音忽的止住,他意識到與這位老者爭辯是一件極為不智的事情,不由得便收了聲音,忐忑的立在一旁。

「凶星出世天下易主,這是古界大能之言,怎會有假。?要?看書 只是若不是帝王昏庸,民不聊生,天下又怎會大亂,又怎會易主?我看凶星不是凶星,反而是救星。」

老者少見的並未在意黑袍人的反對之言,他看向天際的目光一轉,射向了另一角。

那裡有一顆無比明亮的星辰,明亮得刺眼,明亮得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善惡本非對立,極善未必是真善,極惡亦未必是真惡。這樣的道理,我想你也應該明了吧,開陽。」

他這麼說道,眼眶裡的眸子變化,就像是有無數雙眼眸在相互交替一般,到最後,卻發出一聲喟嘆,在諾大的宮殿中久久迴蕩。

天嵐院外,少年持著刀,頭頂又星辰照耀,背後有一身著甲冑的武將虛影浮現,他的眸子一白一黑,猶若棋盤上的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徐讓比沒有再急著進攻,他的雙槍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飛,背後的惡狼眼中凶光閃動。

他像是見到極為有趣的場景,眸子裡的光彩在這一刻變得極為明亮。

「有趣,有趣。你竟然能點亮破軍。我一直以為那是他的星星呢?我的搖光師叔當真是好算計啊。」他這般說道,只是蘇長安並不清楚,他口中的他,究竟是他,還是她。

蘇長安搖了搖頭,什麼貪狼破軍,搖光算計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太複雜的東西。?

他的腦袋有些暈沉,胸中似乎也藏著一團戾氣,它們猶若困獸一般在他的心中衝撞,渴望著從他的身子中破體而出。

蘇長安知道這是吸收了太多神血之力的後遺症,他並不想被這些戾氣吞噬,丟了心智。故此,他甩開這些或那些紛雜的念頭,沉目看向徐讓。

他身上的氣勢在那一刻變得磅礴如海。

一道靈壓自他體內散開,將徐讓籠罩其中。

然後他的身子一動,手中的刀便直直取向徐讓的面門。

那一刀固然勢大力沉,且有星辰護佑,拖著漫天血光,背後的武將虛影同樣一聲怒吼,隨著他的身子猛然衝出,手中所提的九環大刀更是虎虎生風,帶有雷霆之勢。

他速度極快,諸人之中也就只有同為星殞的青鸞才能勉強捕捉到他的身影。

而那馬道上的青石板像是也無法承受蘇長安如此快得速度一般,竟然就順著他移動的軌跡在地上裂開了一道長長的溝壑。

然後他的刀便在一息不到的時間之後出現在了徐讓的身側,帶著凌冽的刀芒無限貼近於他的臉頰。

就在蘇長安以為下一刻便能將之的頭顱一分為二的時候,他的刀連同的他的身子猛然僵住。

一把白如鵝雪的長槍忽的被徐讓伸出,不多大少,不偏不倚的將蘇長安的刀擋在了裡他的臉頰只有半寸不到的地方。

而他背後那位武將虛影的刀亦在那一刻被徐讓身後的惡狼用他的利爪生生接住。

「你的刀法真的很爛。」徐讓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

他的刀法真的很爛,這是一個事實。

就算前前後後有莫聽雨與楚惜風這兩位稱得上是當世最厲害的刀客前後傳授,可他的刀法依然爛得一塌糊塗,翻來覆去便是斬、砍兩式。

就算蘇長安不願意,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在學刀方面並沒有太高的天賦。能一路走到現在的地步所依仗的無非便是體內的星靈之力於遠超常人。

所謂一力降十會,便是此理。

可這樣的方法對於一位星殞,一位比他強出許多的星殞,顯然是並不是適用的。

但蘇長安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沮喪,反而,他的嘴角在這時,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的刀法確實不好。」

「但我的劍法很厲害。」

徐讓在蘇長安的嘴角勾起笑意那時便生出些許不安,而當蘇長安的這番話音方落,一聲高亢的劍鳴便在此刻自他的背後傳來。

徐讓心頭一凜,手中長槍一蕩,掙開蘇長安的刀,身子接著這股反衝之力,趕忙退去。

而一把帶著九道劍影的長劍便在此刻貼著他的面門呼嘯而過,即使他反應及時又果斷,堪堪避開了這一道殺招,但他兩鬢的長發還是免不了在這一劍之下,被割斷一縷。

蘇長安並未趁著他躲避劍招之時趁勝追擊,只見他伸出手在虛空中一握,那把號為十方的神劍便應聲飛入他的手中。

而他眉目在那一刻變得愈發凌冽,眸子裡好似就藏著一把鋒利的寶劍一般。

一股衝天劍意亦在那時自他的身上衝天而去,直入雲霄,刺破蒼穹。

「十!」

「方!」

「劍!」

「陣!」

一道宛若霹靂的怒吼自他口中傳出,無數長劍從不知何處的遙遠天際而來,像是朝拜君王一般的朝著他的身子彙集。

他眉目冷厲,好似睥睨天下的君王一般立在那裡,任由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長劍將他的身子包裹。

直到數息之後,他的身影被盡數淹沒在那些劍鋒之下。

鐺!

又是一聲清脆的劍鳴乍起,宛若雄雞一唱,那一刻寰宇漸清,世間污濁盡去,就連天嵐院外隆重的血腥味也在此時淡去了幾分。

然後,他的身子衝天而起,那些長劍猛然張開,在他的背形成了兩道鋒利劍翼。

他一手持刀,一手持劍,兩肋劍翼搧動,背後武神虛影厲吼,頭頂有星辰照耀,雙眸有黑白交替。

他望著地上那位手持雙槍師叔,如是說道。

「汝命休矣。」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3
第七十五章 第八顆星

十方劍陣。

天嵐玉衡一脈的絕學。

蘇長安曾見北通玄用過,也曾間玉衡用過。

但他至今也不甚瞭解為什麼北通玄會這樣的天嵐絕學,而最讓蘇長安不解的是。

他在天嵐院你的藏書府中找到這本典籍的時候,上面有很明確的註解,這十方劍陣須得有神劍十方傍身方才能夠催動。而北通玄當時身上是不可能有十方的。

這一點,在蘇長安心中一直是一個謎,只是可惜玉衡師叔祖已經離世,他也再也沒有機會向他詢問此事的由來。

這一招十方劍陣在天嵐院中,與那陰山濁馬安晏三人打鬥之時他亦曾用過,只是當時他的境界不夠,只能換來數十把飛劍,而如今他吸收了磅礴的神血之力,終於成就星殞,終於可以肋生雙翼,十方劍成。

徐讓的眉頭終於在這時皺了起來,他冷冷的看著浮於半空中的那位少年,他身上的氣勢磅礴,周圍劍意縱橫,這般凌冽,當真是有幾分那位師叔當年的模樣。

他從自己這位小師侄的身上聞到了些許危險的味道。

但他並沒有因此而生出哪怕半分的懼意。

因為他已經沒有了退路,他也曾答應過自己的師傅要守住天嵐,為此他熄滅了那顆他夢寐以求的璀璨星辰,點亮了一顆極惡的凶星。

他甚至殺死了與自己朝夕相處多年的同門師弟,也向著那些無比信任他的人揮起了手中的屠刀。

為了守住身後那一座破敗的學院,他已經付出了所有他能付出的東西。

或者說,自從貪狼星亮起那一刻起,他便已是一無所有。

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阻攔他,任何人都不行。

他將手中那把猩紅如血的長槍舉於頭頂,腳跟猛地蹬地,身子便在那一刻猛地飛出。就好似一支離弦之箭一般,以槍為箭頭,人為箭身,直直的射向立於半空中那位宛如驕陽一般的少年。

蘇長安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在那一刻閃過一道精光。

「去!」他一聲輕喝,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帝王一般的威嚴。

他背後的劍翼在此時猛然張開,無數把明明晃晃的,透著鋒芒的長劍便在此時如暴雨一般朝著徐讓化作的流光飛射而去。

徐讓的槍身猩紅如血,蘇長安的劍陣寒芒如霜。

兩股裹挾著巨大威力流光便在數息不到時間之後猛地撞在了一起。

砰!

一聲巨大的轟響猛地炸開。

蘇長安所喚出的長劍在徐讓的槍身上不斷的撞擊,卻不能破開他的防禦毫分,而徐讓的身子也在那一刻停住,這些不斷衝擊的長劍雖然無法真正的傷到他,但卻也成功的止住了他的身形,讓他無法再朝著蘇長安的方向前進哪怕半步。

二人就這麼在半空中僵持不下,直到近百息的時間之後,他們的額頭上便開始浮現出陣陣汗跡。

顯然這樣高強度的,不留餘力的靈力對拼顯然對於二人的消耗都是極大。

徐讓心頭的陰霾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濃重,蘇長安有神劍十方相助,雖然他同樣也有天嵐的傳承之寶,但很大程度上,天樞貪狼這兩柄槍是無法與十方相比,更何況蘇長安體內還藏著一池用之不竭的神血之力。他知道這樣下去,敗下陣來的,一定是他。

故此,他心頭一橫,額頭兩側的太陽穴上頓時鼓起一條條如同虯龍一般的青筋。

「貪狼嘯!」他一聲厲吼,背後那隻巨大的惡狼虛影如有實質一般發出道震天的怒吼。

然後,只見那惡狼四足生火,妖眸染血,身子一動,拖著漫天的血光便脫離了徐讓的身子,踩著漫天劍陣繼續朝著蘇長安的方向衝來。

蘇長安的心頭一凜,太陽穴上同樣青筋暴起。

「破軍現!」

而後他背後那位身著甲冑,手持大刀的武將虛影也瞬息變得凝實,隨著蘇長安話音一落,他將手中大刀高高舉起。

一道道金戈鐵馬之聲便在他的身後響起,他的身影一動,便猛地躍去,長刀呼嘯,迎上那隻奔湧而來的惡狼。

兩隻星光凝成的星獸便在數息之後相遇,一番電光火石,爪爪見血,刀刀到肉的交手之後。

惡狼身上的血肉撕裂,武將身上的甲冑殘破。顯然,短時間內,二者誰也無法將對方擊敗。

徐讓堅持情景心中愈發急躁,他臉上的神情在那一刻變得愈發猙獰。

一道靈壓盪開,將蘇長安籠罩其中,他將另一隻手中那把雪白的長槍忽的舉起,然後,像是用盡渾身力氣一般將之拋出。

「日月乾坤!」他一聲暴喝,那把長槍如得敕令,槍身之上光芒大盛,瞬息便已一道快得幾乎不可思議的速度朝著蘇長安的面門飛射而去。

蘇長安的面色為之一寒,但很快又沉了下來。

一道靈壓同樣從他的體內張開,將徐讓包裹於其中。

這是他的領域天嵐。

他與徐讓的修為都很特別。他們是星殞,命星都是凶星。而他們修成星殞所依仗的都是外力。

故此,他們沒有道,他們的意境還停留在域的層次,但因為他們是星殞,雖然是域,但卻又有著可以與星殞的道抗衡的能力。

「搖光!」蘇長安一聲輕喝,他頭頂之上的七星之中一顆星辰亮起,他手中的刀亦在那時飛了出去,被一位若隱若現的刀客虛影握於手中。

那虛影在握住那把九難的瞬間,周身氣勢一變,整個人在那一刻就好似化作了一把鋒利無雙的長刀。他的身子便在那時猛然躍起,迎著那把呼嘯而來的長槍猛地斬下。

一刀一槍便在半空之中生生的僵持住了。

徐讓的殺招盡出,卻依舊無法奈何蘇長安。

而蘇長安用神劍十方喚出了十方劍陣亦無法再使用他領域中的另一個招式——玉衡。

似乎二人之間的形勢在一番惡鬥之後再次陷入了僵局。

徐讓擔憂著自己靈力不足,難以與蘇長安這般持久的耗下去。

而蘇長安亦擔憂著再這樣拖下去,那位一直隱藏在暗處的司馬丞相會出現,畢竟如今聖皇玉衡皆死,那隻惡狼在這長安城裡行事定然再無顧忌。

二人各自打著心裡的算盤,眉頭都皺得更深了。

徐讓似乎也在此刻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臉上漸漸浮出一抹笑意。

「你在害......」他正要說些什麼,嘲弄蘇長安一番。

但卻在這時,蘇長安眉目一寒,頭頂的七顆星辰之旁,又有一顆星星亮起。

一道清澈無比的聲音在那一刻響起。

「天傷!」

而後,又是一位刀客的虛影浮現,他背上的那把名為夏侯血的長刀一聲刀鳴,飛出刀鞘,穩穩當當的落入那道虛影手中。

那刀客虛影的眸子裡一道紫電雷光閃過,然後他的身子一動,帶著漫天刀意,直取向徐讓的面門。

而耳畔,他似乎隱隱聽到那麼一陣若有若無,卻又驚天動地的怒吼。

「江東楚家客,刀出人不還!」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3
第七十六章 絕望

徐讓的心頭一駭,他的星獸被蘇長安星獸纏住。

他的雙槍,一把天樞正在抵擋蘇長安的九難,一把貪狼正在抵擋十方劍所喚出十方劍陣。

他已無餘力在抵抗這把離他愈來愈近的,來自江東,名為夏侯血的長刀。

他眼睜睜的看著他那把刀在他的瞳孔中漸漸放大,眸子裡蒙上一沉陰霾。

這陰霾慢慢化作絕望,絕望化作不甘。

是的,他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天嵐院數位師尊的百年謀劃豈能毀於他手?他身為天嵐院的大弟子,理應撐起師尊們的遺囑。

可是他又能怎樣,為了成為星殞,他已經付出了所有,他再無他物可以失去。

他只能看著那把刀,在他的瞳孔中不斷的放大,直至,它來到他的眼前,斬向他的眉心。

他甚至已經能感受到刀鋒上傳來的陰冷氣息,這應當便是死亡的味道吧,他這麼想到。

或許是因為將死的緣故,他忽的感覺時間似乎慢了下來。

這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回憶某些事情。

回憶他是如何懷揣著夢想拜入天嵐,如何被那位總是滿臉胡茬的星殞看重,收入門下。

這在當時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他做事向來嚴肅、謹慎、一絲不苟。而他的那位師傅,卻大大咧咧,雖是星殞卻喜歡混在市井之中,甚至常常因為一些口角與一些凡夫爭辯得面紅耳赤。

他覺得他並不會喜歡他,因為他也並不喜歡他。

相比之下,他曾經一度認為,玉衡開陽更像是適合他的師傅。

但偏偏他選中了他。

於是他成了天嵐院的第一位親傳弟子。

起初他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或者說,在他看來那位叫做天樞的男子並不是一位稱職的師尊。

而事實上,做天樞的弟子,這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每天辰時不到就得起床,做好早飯,然後花上半個時辰的光景將自己通常喜歡睡到午時的師傅從睡夢中強行喚醒。

每天到了亥時,他又得挨著去到他師尊喜歡的酒館青樓,將他從爛醉中,或是某些並不太好看的女人的肚皮上拉起來,帶回天嵐。

對於當時才十一二歲的他來說,這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特別是去到那些鶯歌燕舞的青樓裡,他總是覺得有那麼一些難堪,或者說難為情,所以他每次都得讓自己冷著臉,似乎這樣才能給自己一些安全感。

再過了大概六七年的樣子,天嵐院的星殞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徒弟。而他也多了一位小師弟。

於是,更壞的日裡來了。

他的師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更和那位天樞師尊的秉性。

他的小師弟被他的師尊帶著喝酒,逛青樓,小小年紀,甚至還光著屁股便學會在青樓裡摟著女人睡覺,甚至有一次,他還看見他的師尊與他的小師弟躲在藏書閣裡翻看一些名為春宮圖的污穢之物。

其他的幾位師尊常常與他說道,這藏書府乃是清淨之地,怎麼能有這樣的東西。

為此他花了整整一宿,在藏書府中翻找,將那些被他的師尊師弟視為珍寶的污穢之物盡數找出,然後付之一炬,讓他心驚的是,那些書加在一起,竟然整整有一人多高。

他對自己的這位師傅愈發討厭,他覺得是他帶壞了自己的師弟。

那時候的天下並不太平,恩,這樣說來其實不對,應當是那時候的聖皇似乎並不想讓自己的兩個鄰居太平。

他的師尊總是時不時的被調往邊境。

而他每次都會抓住這樣的時機,好好教導自己的師弟,試圖將他引回正途。但每當他的師尊帶著從西域或者北地買來的稀奇之物送給自己的師弟時,自己的師弟總會在大道與玩物之間做出一個在他看來非常錯誤的選擇。

當然,這樣的玩物,他也會有,他的師尊從來不是一個偏心的人,甚至連春宮圖都不曾少他一份。

但他向來對此嗤之以鼻,甚至還會冷著臉嘲諷幾句。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他總想在有一天成就星殞,收一個徒弟,然後他會好好教導他,以身作則給自己的師尊看——怎樣才是一位好師傅。

但他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的師尊,如往常一樣被調往邊境。

可與往常不同的是。

這次回來的,只有他手中的這兩柄長槍,與一段風雨將至,死守天嵐的遺言。

他本以為,他並不喜歡自己的師尊,他不會因此難過。

但很奇怪,那一天,他少見的沒有修煉,而是躲在了自己的房間裡,抱著那對槍整整哭了一宿。

自那天以後,他的槍再不離身。

他這麼想著,心裡生出一個疑問,凶星的英魂能去到那片星海嗎?

他還想再見他一面,當著他的面告訴他,他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師傅。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是一位更糟糕的師兄,他殺死了自己的師弟,卻依舊守不住天嵐。

時間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可為什麼那把刀還沒有割開他的頭顱呢?

他忽的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他的雙眸猛然睜開,眼前的那把刀已經停在他的眉心,卻未有斬下,遠處那位少年的面容依舊猙獰,卻如同定格了一般,一動不動,連眼眸中的光芒也不再閃動。

時間。

真的停住了?

他的心裡猛然生出這樣的驚駭。

可他依舊不能動,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思緒並沒有因此而停住。

就在他在疑惑為什麼會有這樣變故的時候,一道靴子踏破積水的聲音忽的響起。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轉過頭,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只見一位老者便在這時,穿過雨簾,緩緩從遠處走來。

他腳步很慢,每一步跨出的步伐也不大,與那些尋常的老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分別。

但偏偏,他的速度卻很快,只是數息不到的時間,他便來到了他的身前,凌空立在那裡,眯著那對好似藏著星辰的眼睛看著他。

「你做得不錯。」老者這般說道,神情像是有些遺憾。「但你的心不夠狠。」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幫你。」

徐讓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放大,他怔怔的看著老者,像是即將發生某些極為可怖的事情一般。

他開始瘋狂的搖頭,他那常年如有霜雪凍結的眼眸中竟然在這時流下一滴滴滾燙的淚珠。

「侯如意是天樞在北地撿來的。」老者很是隨意的說道,聲音平淡又從容似乎根本未有注意到徐讓那即將崩潰的臉色。「如果我沒記錯,他不是人,他是一隻雪蠑。而雪蠑的身體是可以無限再生的。對嗎?」

說著,老者看向徐讓的眼神中光芒更深,就像是一隻即將將他分食的惡狼。

「不...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即使面對蘇長安的刀也向來面不改色的徐讓,在那一刻,開始入孩子一般苦苦哀求。

「我早就與你說過,選擇了我,你便沒有了退路。你心太軟,是成不了真正的貪狼,成不了貪狼,你又如何守住天嵐?」老者這般說道,眸子裡的殺機湧現。「沒關係,師叔幫你!」

他話音一落,一直手被他從長袍中被他伸出,他朝著虛空一提,那躺在地上似乎已經死去的侯如意的屍體便在這時飛到了徐讓的眼前。

然後,在徐讓絕望的眼神中,那具屍體猛的如琉璃一般轟然破碎!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4
第七十七章 破軍星殞

老者的喟嘆似乎方才散去,他身後的黑袍人目光裡紅芒一閃。

他知道剛剛那一息發生了些什麼。

雖然老者還站在那裡,雖然他看上去與之前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但黑袍人還是感覺到了在方才那一息,老者停住了時間,去做了些什麼。

時間這種東西,以他的能力自然是難以駕馭,但同化過一滴次神血液的他卻能依稀感覺到些什麼。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那一顆名為貪狼的凶星比起之前愈發耀眼了起來,那時他心生明悟,大抵知道了老者此去所謂何事。但有一事他尚且不明,為何老者的袖口處會懷揣著一道魂魄,而觀這魂魄的氣象,實力不強,身前絕非星殞,他著實想不通老者擒來這一道魂魄究竟有何用。

不過他自從跟隨老者以來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比如老者一直想要那位天嵐院弟子體內的神血,可為什麼不讓徐讓一槍殺了取回便是,偏偏還要逼得他動用神血,化為星殞,徒費周折。

但他並不打算詢問。

少問多做。這是他在這些年跟在老者身邊學會的最重要的道理。

蘇長安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他的刀已經到了徐讓的眉心,就算是神仙下凡,他也不認為能夠真正救到徐讓。

但就在下一刻。

一道怒吼卻響了起來。

那聲音如此巨大,就好似這聲音的主人要吼破自己的喉嚨一般。

那聲音又是如此悲慟,就好似方才經歷過世上最為讓人絕望的事情一般。

而這聲音的主人是徐讓。

蘇長安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以他現在的修為依然無法察覺到那一息時間的停頓。

但他卻在此時心生警覺,因為徐讓身上的氣勢在那一刻猛然攀升。

只見他仰天長嘯,那曾被他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絲如今忽的散開,胡亂的揚起,他的雙目血紅,天地間無數道不知從何而來的戾氣瘋狂的朝著他彙集。

而蘇長安那志在必得的一刀便在那時,被徐讓身上所猛然爆出的恐怖靈壓生生震退。

徐讓頭頂的那顆星辰似有所感,一道無比明亮的暗紅色光芒猛地射下,猶若利劍一般的星光狠狠的擊在蘇長安所張開的域上,他的域便在那時如琉璃一般破碎。

而那頭正在與武將虛影交戰的惡狼如有靈性一般,在徐讓身上的氣勢變得浩瀚的那一刻起,他也隨之發出一聲悲慟的狼嚎,身上的血光隨之大作,而後他猛地向前一撲,嘴中獠牙與足下利爪之上寒光閃動,方才還與自能打得你來我往的武將虛影,竟然在那時,被那隻惡狼生生撕成碎片!而於此同時,那死去的武將虛影中有一道紅光出現,就要朝著蘇長安的方向遁去,卻被那隻惡狼一口咬在,生生的吞嚥下去。那頭惡狼身上的氣勢也因此愈發凶悍,原本虛影一般的身子也凝實了幾分,甚至隱約間能夠看到它的毛髮。

域與星獸都是連接著修士心脈之物,如此被猛然擊潰,讓蘇長安的身子一震,一口逆血隨之噴出。手持九難的刀客虛影與十方神劍喚出的劍陣也再也發支撐下去,也在那時如雲煙一般散去。

失去劍翼的蘇長安又因為心脈受損再也無法維持住立在虛空的身子,他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著地面跌了下去。

只聽砰然一聲巨響傳來,他的身子便在天嵐院外的馬道上砸出一個巨大凹坑。

一直緊張的關注著此番戰局的青鸞三人見此情景趕忙衝了上去,想要查看蘇長安的情況。

而立在半空中的徐讓並沒有在這時選擇乘勝追擊,他身上的變化還在繼續。

貪狼與天樞兩把長槍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的那隻惡狼星獸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異常,身子一躍,便跳回了徐讓的身旁,在半空中來迴游蕩,眸子裡凶光閃爍,嘴裡不時發出一陣陣滲人的低吼。

此刻徐讓的雙目愈發血紅,就像是要從中滲出鮮血一般。而他的太陽穴上更是青筋暴起,就好似承受著極大的痛楚,他身上的氣息仍在升騰,天地間的戾氣源源不絕的朝著他湧來,他披散的長發在這時開始自他的發根處慢慢變得猩紅。

青鸞終於在這時扶起了蘇長安的身子。

他的雙眸緊閉,渾身染著血跡,就好似已經死去了一般。

青鸞心頭一緊,趕忙查看他的脈搏,卻發現仍有一絲輕微的跳動。

但還未等她鬆下一口氣來,她猛地發現籠罩在蘇長安體內的神血之力開始退去。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蘇長安一番大戰前前後後已經受了極重的傷勢,如今更是被破了領域,殺了星獸,傷了心脈。倘若神血之力尚在,還可以吊住一絲性命,但若是神血之力散去,以他地靈境的實力,是如何也無法承受這般可怖的傷勢的。

幾乎下意識的,青鸞抬頭看向天空中那一刻屬於蘇長安的命星。

而便一如她所擔心的那般,那一刻方才被蘇長安點亮不多時的星辰此刻光芒黯淡,就像是即將要燃盡的燭火一般,隨時都有將要熄滅的可能。

一道來自星辰閣敕令也在這時傳到了她的腦海——破軍魂歸星海!

那一刻,青鸞的腦仁猶若炸裂一般的痛了起來。

她送葬過許多星殞。

人族、蠻族、妖族。

他們中有如玉衡一般的絕世星殞,亦有如楚惜風這般蓋世的刀客,甚至在三年前的雪夜,她差一點親手送自己的妹妹英魂歸去。

送葬英魂對於她來說應當是一件很輕車熟路的事情。

而且,蘇長安死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她是一件好事。

他與她之間有一段因果,這段因果本來本不是太深,她來便是為了了斷這段因果,但卻不知為何,與蘇長安待在一起越久,這段因果卻反而越發凝實,無論是她教他怎樣高深的劍法都似乎無法償還這一段因果。

而只要蘇長安死了,這段困擾著她的因果自然也就斷了,她可以回到她的星辰閣,繼續修行,甚至以她的天資,登臨那傳說中的太上之境對於她來說也並非一件太難的事情。

可現在的青鸞似乎已經忘了她的初衷。

她的腦子裡一片混沌,莫說吹奏魂曲,就是提起腰間的那支玉簫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似乎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她只是看著眼前這張溢滿鮮血的臉,一種很多年沒有出現在她心底的情緒,在那時忽的湧現。那感覺就好似有千鈞的重物壓在她的胸口,讓她覺得窒息。

而這時,徐讓的身上的某些變化似乎終於停了下來。

他的發絲終於完全變得猩紅,胡亂的披散著。

他臉上的神色陰沉,兩行殷紅的血淚正順著他的臉頰不住的往下流淌。

他看向他們,眸子裡浮現的是猙獰得猶如惡狼一般的殺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4
第七十八章 星殞之上當為仙

此刻的徐讓已經看不出半點之前的模樣。無論是外貌還是身上所流淌出來的氣息。他更像是一隻從地獄裡走出來的惡獸,帶著對世間生靈無盡的恨意,即將對他們施以最殘忍的報復。

諸人都知道,他們自然便是首當其衝的那一批。

花非昨與羅玉兒對望的一眼,眼中便有了決斷,他們聯手擋在了蘇長安與青鸞的身前,大聲說道:「你快帶著蘇長安離開,去西涼找北通玄,他有辦法救他!」

青鸞聞言,身子一怔,這兩位天嵐院的傳人修為不過天聽,莫說此刻的徐讓,就是她在全盛時期,對付他們也不過一指之事。

但他們卻敢於擋在徐讓身前,只為幫她與蘇長安爭取那麼一息不到的時間。

她一直不理解這樣的事情,就像不理解莫聽雨為什麼會代替梧桐去死,玉衡為什麼致死不願意登臨太上之境,坦然赴去星海。

她的師傅曾與她說過,要成就大道,就得忘卻七情六慾,無我無識。

在她漫長的生命裡她曾見過無數人為了一些人或者一些事,鬱鬱寡歡,抱憾終身,直至彌留之際依舊對其唸唸不忘。

她曾覺得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因為世事無常,如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離死別,沉淪其中,就算曾經歡聚,最後依舊免不了離別。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亦是一個所有人都知道卻又不願意去想的道理。

而唯有證得大道,超脫生死,方才能得大快活,大逍遙。

這是她曾經深信不疑的一個道理。

可如今,那些曾經讓她覺得愚蠢的行為,現在卻莫名讓她感到悸動,感到熱血沸騰、渾身顫抖。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行。」

「為什麼?」羅玉兒轉頭看了青鸞一眼,一臉不解的問道:「這樣下去大家都得死在這裡。」

青鸞卻在這時抬頭看了一眼立在半空中,面容猙獰的徐讓,平靜的說道:「你見過狼群捕獵嗎?」

「嗯?」羅玉兒一愣,她有些不明白在這個時候,青鸞為什麼會問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狼性貪婪,喜歡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獵物。他在等,等我們分開,然後以最小的代價將我們逐個擊破。」

「以他現在的修為殺我們還需要逐個擊破?」羅玉兒覺得有些荒謬。

「不,這和修為無關,這是天性。」青鸞再次說道。

羅玉兒的身子一震,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天際,直到此刻她方才意識到現在的徐讓早已不適以前的徐讓,他已經被貪狼星的凶性徹底控制,成為了一頭只知索取與殺戮的惡狼。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一旁一直緘默不語的花非昨忽的問道。

青鸞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

這是一處死境。

分開,且不說徐讓會先挑誰動手,但無論是身負重傷的青鸞與蘇長安還是實力不過天聽的羅玉兒與花非昨,他們都不可能接下徐讓的一招半式,更別提拖住他一會,為彼此爭取時間了。

而待在一起坐以待斃,卻也並非良法。

徐讓的神智雖然已經被吞噬,但他並不傻,他在等,亦在觀察,等到他確定四人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那一刻,那便是四人身死道消之時。

郭三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太好。

或者說,他最近的生活很糟糕,糟糕得無以復加,比起那段在幽州流浪,食不果腹的日子還要差上許多。

他被關在了一個應該是地牢的地方,這兒潮濕、昏暗,除了頭頂那個小小的天窗,四周被完全密封。

每天會有人準時從天窗上給他遞下飯菜,讓他吊住一口性命。

他不知一次問過那個人,到底為什麼抓他?又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

他自問並不是什麼大人物,最多也就是在長安城裡有些地痞流氓作手下,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但比起真正的大人物,這些根本上不得檯面。而且,他也不記得自己最近有得罪些什麼人。

所以他想要知道對方這麼做的原因,想要明了他要什麼。只要他拿得出來,他都願意給。

活下去,總是好的,這是他這麼多年的摸爬滾打所悟出的道理。

只是可惜的是,對方對於他的詢問向來置之不理,每次都只是送完飯菜便匆匆離去。

雖然地牢有一個很小的天窗,但除了白天黑夜他幾乎分不清時辰,所以時間的概念對於他來說也漸漸變得模糊。

他經常一睡便是許久,然後吃過飯菜又倒頭接著睡。

只有這樣,時間似乎才能過得快一些,而他的日子也會不那麼難過一些。

今天這個晚上與以往的似乎有些不同。

他少見的沒有睡意,隱隱約約間他感到似乎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這樣的預感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他總是能在某些很重要的事來之前心裡生出某些悸動,只是在大多數時候,這樣的預感很模糊,模糊到他有時候也不太能抓住。

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這樣的預感很強烈。

強烈到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在他的心底甦醒。

他坐在地牢之中,透過那個碗口大小的天窗,抬頭看著天際。

他總覺得就在那天空中,或許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於是,他看啊看,看了許久許久,亦看到了許多很奇異的景象。

比如某些星辰熄滅,某些星辰亮起,又奄奄一息。

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等的東西還在路上。

直到,天際已經放亮,一顆暗紅色的星星變得無比明亮,一顆血紅色的星辰無比黯淡。

那時。

一陣貫徹天地的清鳴響了起來。

他的心頭猛然一震,像是有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將要從他的腦海裡醒過來一般。

然後,他看見了一隻鳥。

一直渾身裹著火焰,美麗燦爛至極的鳥,從他頭頂的夜空中劃過。

那是很熟悉的場景,在十多年前的那個雪夜,在天嵐院外的一家酒館之中,他也曾見過這樣一隻鳥。

那隻鳥是鳳凰!他不禁喃喃自語道。

那一刻,他腦中的某些枷鎖鬆動,被人所禁錮的某些回憶如潮水一般向著他湧來。

「我叫天璣。我來自天嵐,你是我的徒兒。」

「我幹了一件錯事,喚醒了應該沉睡的惡魔。你得幫我們,你得到我的傳承,去幫助那些後世的英魂們。」

「但我現在不能給你,我甚至不能讓你記得我們曾相遇,你記住,你要去到長安,拜入天嵐。」

那位曾經讚揚過他天資非凡,終有一日可以拜入天嵐的學院院長。在他心裡本來模糊不清的形象在此刻漸漸變得清晰,連同那些本該被他忘記的話,也在這時湧入他的腦海。

「我已經太虛弱了,我給不了你幫助,我快要死了。我將我傳承放在了這裡。你現在卻不能取,我得將他藏好,也得將你藏好。你得去到天嵐,找到那個叫玉衡的人。這一路上,會很辛苦,亦會有所磨難。這是我天璣一脈的劫數,亦是修行。當你再次回到這裡,便是你獲得傳承,成就星殞之時。」

「但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因為你的命,照著星殞。」

這是那位男子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與他之間似乎還有很多事情,這中間亦有太多的空白,但他記不真切了。他只是覺得,那位男子對他來說應當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所以在此刻他才會如此心痛。

「在你走進長安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來了。可我不能收你,因為天嵐現在很危險,你得繼續流浪,直到,但那隻鳳凰再次回來之時,你才會記起你所忘記的東西。」

「你要去到幽州,一路償還你所欠下的因果。然後,帶著星殞回來。」

「天嵐需要你,他們亦需要你。」

又是一段記憶湧來,這時那一年的雪夜,那位老者對著他所說的話,直到現在他方才記起。

他眸子在短暫的迷惘之後變得堅定,這些年他過得很奇怪,或者說很迷茫。他始終記得那個拜入天嵐的執念,這個執念一直困擾著他。

就像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他想要忘記,卻又每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記起。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一些,但卻並不完整。

那位叫天璣的男子究竟與他發生了什麼,他記不真切,想不明白。但他卻隱隱感覺,這很重要,重要到在他年幼時會那般不顧一切的來到長安,為什麼他關於幽州的記憶那麼模糊。他不喜歡這樣,他想要知道答案。

而似乎感受到了他心底的某些決然,這座密封著的牢籠在那一刻被忽的打開,透過稀疏的星光,他隱約看見一位劍眉星目的老者正立在門口,笑容和煦的看著他。

「師弟,你記起來了嗎?」那位老者問道。

「師弟?」郭三有些疑惑,但他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記起來了一些。」

「那你打算怎麼辦?」老者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去幽州,拿回我失去的東西。」郭三的臉色少見的變得極為嚴肅,映著迷濛的夜色的,讓老者恍惚間看見了當年那位衣袂如雪,卻面容堅毅的男子。

「好。」老者點了點頭,想了一想,又說道:「這一路艱險,師弟若是有難大可報出我殷黎生的名號。我想有我星殞相護,尋常人怎樣也會掂量幾分。」

「星殞?」郭三愣了一愣,他上下打量了眼前這個自稱是他師兄老者一番,有些疑問。

在他記起那些被他忘記的事情之時,一些法門也在那時被他知曉。雖然這些法門與戰鬥毫無關係,但看出一個人的修為深淺對於他來說卻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而眼前這位老者,無論怎麼看,都不會是一位星殞。

但老者聞言卻只是笑了笑。

「現在,自然不是,但很快便是了。」

徐讓的眼睛裡紅芒愈發洶湧的翻滾了起來,他盯著腳下的四道身影,終於是決定動手。

他將手中那把猩紅色的長槍高高舉起,無數黑色的邪力湧動彙集於槍尖,似乎下一秒,他便會將之狠狠的扔向諸人。

而諸人的身子亦在徐讓舉起長槍那一刻,被氣機所定住,身子動彈不得。

眼看著殺機湧動的一槍就要襲來。

就在那時,一道清澈鳴叫聲忽的響了起來。

那聲音如此高亢,飽含著怒意。

就宛如開天闢地之時,天地間的第一聲鳴叫一般,從四面八方傳來,直直的傳入每個人的心神之中。

然後,一道鮮紅的身影拖著漫天的火光,以千鈞之勢,如雷霆霹靂一般直直的撞到徐讓的身上。

徐讓方才舉起的長槍一震,身子措不及防之下猛然暴退數步。

而一道身著紅衣,赤足上繫著鈴鐺的身影便在那時輕輕的落在了諸人的身前。

「徐讓!你敢傷他?」

一道清冷,卻又飽含著怒意的聲音亦隨之響起。

那聲音的聲線不高,卻帶著一股宛如神靈一般的威儀。

「梧桐!」羅玉兒與花非昨的驚呼聲在這時響起。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梧桐會在這個時候趕到,救下他們的性命。而心裡對於這位害死自己師叔的昔日同門心裡的感觸愈發複雜。

「帶著長安快走,我只能拖住他一會!」梧桐並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而是,一臉警惕的盯著那位穩住了身影,正緩緩朝著這兒走來的面容猙獰的男子,沉聲說道。

羅玉兒等人的心頭一驚,大抵明白了梧桐話裡的意思——她亦不是這位已經被凶星吞噬了心智的徐讓的對手,她所能做的只是為他們拖住他而已。

說完這句話,梧桐的身子一動,便猛地朝著徐讓衝了過去。

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她的身子閃動的前一刻,她的腦袋微微一側,似乎將眼角的餘光落在了青鸞的身上那麼一小會。

青鸞的身子為之一震,她不知道梧桐是否認出了她,但現在很明顯並不是一個姐妹相認的好時機,所以她咬了咬牙,扶起蘇長安的身子在羅玉兒與花非昨的掩護下朝著長安城外飛奔而去。

這並不是一個很輕鬆的過程。

梧桐這位本該死去的妖族聖女忽然現身,讓那些一直在暗中靜觀其變的豺狼們聞道了某些有利可圖的味道。

他們想要攔下蘇長安等人,再將之交到司馬詡的手中,以此來討好這位如今可說是大魏最有權勢的丞相大人。

羅玉兒與花非昨尚且還好,體內的靈力還算充沛,雖然在與山力行的大戰中受了不少傷勢,但經過中間許多變故的調息已經恢復了幾分。可他們的修為畢竟只有天聽,在那些忽然湧出的甲士一陣又一陣的衝擊中,還是漸漸力有不逮。

而青鸞雖然身為星殞,但她體內的傷勢卻著實太嚴重了一些,所能發揮出來的戰力不過魂守左右。

但為了吐出重圍,她不得不一再不顧傷及心脈強行調集靈力,帶著已經奄奄一息的蘇長安強行殺出一條血路。

終於,在天色完全亮起之時,四人終於殺出了長安城。

可事情卻遠沒有這麼結束,兩位身穿甲冑,手持長槍的男子在這時領兵殺了過來。

他們分別是大魏而是神將中排名第五與第八的好手,藍玉鴻與白左寒。二人皆是問道境的強者,只是數息的時間便已經領兵追到了諸人的身後,眼看槍芒將至。

花非昨與羅玉兒如有默契一般,猛地在那一刻回過身子,不顧自己的傷勢,強行接下了這兩道殺招,口中高呼道:「帶他去西涼找北通玄!」

青鸞聞言身子一震,但她並沒有回頭,她知道她並不能幫上什麼,她能做的只有帶著蘇長安逃離這裡,才能不負這些人的犧牲。

但就在這時,她的胸口一通,腰間那支玉簫上瞬息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

破軍回歸星海的時間已經到了,可她卻絲毫沒有送他離開的意思,那些來自天地間的反噬之力洶湧而來,幾乎就要將她擊倒在地。

可她卻不知在何處生出些許力量,強行壓下體內已經一團糟的傷勢,提起一口靈力,扶著蘇長安的身子朝著遠處遁去。

今夜,注定是一個讓所有人都難忘的日子。

大魏的聖皇隕落,江東的刀客們終於自灕江而來赴了那百年之約。

預兆著亂世的凶星忽的出現,又轉眼即將隕落。

本該死去妖族聖女熒惑忽然出現,屹立千載的天嵐分崩離析。

朝堂的門庭換了主人,雖然似乎新立的帝王還是曾經聖皇的後裔,但所有人都知道,從這天起,大魏已經改姓了司馬。

而那位登山的旅人,也終於在今天來到了他想要到達的山巔。

他五十歲上下,身著一件深色的大襖,肩側貼著毛氈,上面還沾著雪跡。那雪像是已經在那件衣物上放了許久的樣子,已經和上面的絨毛黏在了一起,可很奇怪的是,卻依舊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他的嘴角也有些鬍渣,但卻並不雜亂,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條,而頭上的青絲中也夾著些許鶴髮,但也被他梳理的一絲不苟。

他望著眼前這一座閣樓,眸子裡冷冽肅殺,頭頂的星辰耀眼如晝。

「我來了。」他這麼說道,不高不低,不卑不亢的聲線在這寥無人跡的山巔來回迴蕩。

然後,山巔陷入了沉默,只有他的語音來迴響徹,卻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消失。

「你來做什麼?」直到許久之後,閣樓裡一道聲音才忽的響起。那聲音同樣很是尋常,但卻莫名的帶著一股奇異的音律,隱隱間似乎暗合著天地間的某些至理。

「我來取一樣東西。」

「嗯?那你知道星辰閣的規矩嗎?要取就得先予。」那聲音問道。

男子搖了搖頭,面色不變的說道:「不知。」

閣樓內的聲音沉默了下來,又過了許久,方才又說道:「你想取何物?」

「星辰令。」男子回答道。

他的聲音那般平靜,就好像他想要的東西只是一件極為尋常之物。

但他的話音方落,那星辰閣上空的雲海開始翻騰,就像是一位君王聽到了極為大逆不道之言一般,一道宛如雷霆一般聲音猛然響徹。

「你要星辰令所為何事?你可知那是何物?你有什麼東西能與之交換?」

面對這樣的天地異象,男子的臉色依然淡漠。

「我說過,我是來取,不是來換。」

穹頂之上的雲海翻滾愈發猛烈,伴隨著的還有一道道雷霆之音。

「那不是你能窺探的東西,我念你修行不易,不與你為難,你回去吧。」

「不,我說過我要取,便一定要取。」男子絲毫不為所動。

「冥頑不靈。你們天嵐院之人總是喜歡以卵擊石,自尋死路。那星辰令,乃是我星辰閣至寶,於你何用?」閣樓之內的聲音雖然依然帶著無上威嚴,但言語之間卻隱隱透露著忌憚的味道。

「我要重開神冢,屠滅諸神,破天地囚籠,斬落天人。清寰宇,朗乾坤。」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平靜。

但似乎這番話觸及到了這方天地間的某些大能,他每吐出一字天地間的雷霆之音便重了一分。到了最後,他的四周雷電閃落,不住的擊碎他所立之處四周的山體。卻又無法傷及到他毫分。

他孤獨的立在那裡,神情漠然,衣袂飄蕩,猶如神祇。

「神族之事自有我星辰閣監管,天人威儀,又豈是你這般的宵小所可以冒犯的。你若再不退下,就憑你方才那一番狂言,便足夠我將你斬得魂飛魄散。」

「天人失德,自當伐天。」

「失德?天人規立道統,讓爾等自懵懂中得以證道,無有天人,爾等至今恐怕還被困在星殞,致死難以勘破此境,又哪有你如今這樣的太上修為?」閣樓之中的聲音像是聽到了極為可笑之事,聲音裡帶著一股怒意與嘲弄。

但男子卻再次搖了搖頭,他的手在虛空中一握,一把刻有龍鳴鳳啼之象的長劍便在此刻,被他握於了手中。他頭頂之上的星辰光芒大作,一道殺機驀然湧現。

他那寒如霜雪的聲音亦在那時再次響起。

「星殞之上不為太上。」

「星殞之上,當為仙!」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6
第一章 不葬人,便葬己

青鸞已經跑了許久。

從天色微亮,又到了日近黃昏。

為了躲避一切可能遇到的追擊,她儘量選擇在視野狹窄的叢林山地中奔行。

這讓本身就帶著傷勢,又要分心照顧蘇長安的青鸞,處境愈發艱難。

在五個時辰之前,蘇長安的魂魄就應該回歸星海了。

可青鸞沒有奏她的魂曲,她一拖再拖,而她的那隻玉簫上的裂紋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

終於,他們穿過了一片密林,青鸞的身子一輕差點就栽倒在地。

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了身旁的一枝樹幹,方才穩住了身形。

她提起一口氣,將體內翻滾得愈發洶湧的傷勢盡數壓制下去,然後極目看向遠方。

隨之她眼前一亮,不遠處的鄉間狹道上立著一座道觀。看模樣頗為殘敗,想來是久未有人居住。不過這也這和青鸞的意思,既可以避免與外人接觸,又可以好生休息。

她體內的傷勢實在是太重了,如果再不好生調理一下,恐怕就會禍及性命。而蘇長安的狀況更是不容樂觀,傷勢嚴重,命星破碎,若不是魂曲遲遲不起,恐怕他早就肉身飛散,英魂歸去。

羅玉兒與花非昨所說去到西涼找北通玄可以救蘇長安。

青鸞覺得並不對。

他們二人肉眼凡胎,一位蘇長安只是被神血所噬,但實則他時辰已到,是天地容不得他。

且不論北通玄究竟救不救得了他,但有一點,長安去往西涼何止萬里之遙?以青鸞現在的狀況想要帶著蘇長安去到那麼遠的地方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如何可能?到那時,莫說蘇長安,恐怕青鸞自己都有可能死在這來之星辰閣的反噬之下。

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便是此理。

想著這些,青鸞扶著蘇長安終於走近了那間道觀。

如她所料,破敗的道觀裡早已人去樓空,就連那些道觀中湧來供奉的神像也是殘舊不堪。斷指碎頭,上面還有不知名的植物從石縫中長出。

這樣的事情並不奇怪。

大魏雖然表面上看去兵強馬壯,但實則外強中乾,多年的厲兵秣馬,南征北戰,早已掏空了這座龐然大物的身軀。而身在中原腹地的百姓雖然不用承受邊境的戰火之亂,但卻得在朝廷愈演愈烈的苛捐雜稅中艱難度日。

於是,總有些人的日子會過不下去。

但沒有人會就這麼等死,所以即使是在離長安不過數百里的地方依舊免不了匪患橫行。

而既然有了匪患,那無論是道觀還是百姓都得想著辦法離開這樣的是非之地。

所以也就有了入這個破敗道觀一般的荒村廢城。

當然,這些都不是青鸞所在意的事情。

她找到一些並不乾淨,但還算乾燥的簾布,又尋到些干草。她將乾草在地上鋪好,又蓋上簾布,這才將蘇長安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上面。

這其實是一件並不算困難的事情,但青鸞卻做了許久——她的傷勢已經太重了,她覺得自己似乎隨時都會暈倒一般。

而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蘇長安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蒼白著臉色卻是緩緩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或許迴光返照的緣故,他一直昏沉沉的大腦此刻也清醒了一些,他看著自己眼前面露喜色的青鸞,微微一愣。

這樣的神情,在以往相處的幾個月裡,蘇長安從未在青鸞的臉上看見過。

「我們在哪?」蘇長安問道。他的記憶尚且還停留在徐讓一聲慘叫的那時。

青鸞搖了搖頭,並沒有解釋太多,她太瞭解蘇長安現在的狀況了,知道得太多反而徒增煩勞。

「長安以西兩百里左右的地方。」青鸞回答道。

「長安以西?」蘇長安有些疑惑,方才要再問些什麼,可胸口一疼,又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而鮮血也在這時順著他的嘴角溢出。

青鸞見狀心中一慌,趕忙生出自己的衣袖,擦拭著蘇長安嘴角的血跡。

「我要帶你去西涼找北通玄。」青鸞這麼說道。

「找北通玄?」緩過一口氣來的蘇長安又是一愣,他不太明白為什麼要去找北通玄?不過相比於這些他更擔心羅玉兒與花非昨的狀況,以及青鸞是如何帶著他逃出長安的。

他雖然身子虛弱,但還是一眼看出青鸞的狀況似乎也並不樂觀。

「羅玉兒他們說是北通玄有辦法救你,想來應該是可以克制你體內神血的反噬。但......」青鸞說到這裡,欲言又止。

但是蘇長安現在最根本的問題根本不是神血的反噬,而是他的命星破碎,英魂當歸。這是青鸞未說的話,她實在不忍心告訴蘇長安這樣的實事。

「但根本來不及了對吧?」蘇長安卻慘然一笑,接下了青鸞未說的話。

青鸞的心頭一震,方才要說些什麼,卻見蘇長安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或許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那隻手有些蒼白,上面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痕,雖然已經止了血,結了痂,但看上去依舊觸目驚心。

但這些都不足以讓青鸞感到驚駭,真正讓這位送葬者心顫的是,自蘇長安的指尖上,正有一點點的如琉璃破碎一般的星光升起,不斷的向著四周散去。

那是蘇長安的肉身正在歸於大地。

青鸞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那顆血紅色星辰的光芒愈來愈弱,就像是隨時都會熄滅的燭火一般。

星殞將死時肉身歸於大地,英魂歸於星海。

這個道理千古不變。

蘇長安的時辰早就已經到了,因為身為送葬者的青鸞一拖再拖,所以他的肉身遲遲不散,但現在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即使她壓著來之星辰閣的反噬不奏魂曲,可依舊改變不了蘇長安將死的實事。

星辰在呼喚他的英魂,大地在吞噬他的肉身。

這是來之這方天地的威壓,豈是她一位送葬者可以更改的?

「看樣子,我要死了。」蘇長安笑著說道。但他的臉色那般蒼白,蒼白得直讓青鸞的心隨之隱隱作痛。

他看著一臉悲慼,似要垂淚的青鸞。

他認真的想了想。

神血退去後,他的境界跌落,但卻有著自己的命星。這麼說來,他應當算是星殞。

而很幸運,身為凶星之一的破軍,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天嵐的七星一樣,每一位他的星殞都有資格去到星海。

他可以在那裡見到莫聽雨、玉衡、還有楚惜風。

這麼想想,他應當也勉強稱得上成為了和他們一樣的刀客了吧?

而青鸞在為他哭泣,或許遠在北地的古羨君她們在聽聞他的死訊後也為他掉上幾滴眼淚。

這很好。

就和他看過的那些書裡寫到過的大俠們一樣。

在他們死的時候,總會有那麼些漂亮的女孩為他們哭得昏天黑地。

蘇長安並不希望她們哭得那麼厲害,但哭上一會卻也不錯,至少證明在這個世界上,曾還有那麼一小撮真正的在乎自己。

他這麼想著,眼皮卻越來越重。

其實,他還是不想死。

他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很多風景未看。

但他的腦袋也開始變得迷糊,連思考都似乎變得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奏魂曲吧。」他這般說道。青鸞一直壓著魂曲未奏,雖然他不清楚究竟這樣做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但觀青鸞現在的狀態,想來也不會是一件太輕鬆的事情。

既然免不了一死,那又何必在拖拖拉拉呢?

更何況,能是她送他去到星海,他很放心,亦很安心。

但一直低著頭的青鸞,卻在聽聞蘇長安這番話時,猛地抬起了自己的頭。

她用她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蘇長安,凝視著他那雙已經漸漸失去意識的眸子。然後用極為嚴肅、亦極為認真的語氣說道:「不,我不要你死,也不許你死。」

彌留之際的蘇長安聞言,艱難的搖了搖頭,用盡他最後一絲力氣,說道:「不要再為難自己了。送我走吧,你答應過我,待到我魂歸星海那一天,你會送我。」

「現在很好,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青鸞對於蘇長安的話好似聰耳不聞一般,她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在天嵐院的時候,我問過如月,究竟怎樣才算喜歡一個人。」

「她告訴我,當一個女孩喜歡上一個男孩時,會為了他,不通情理、不講道理、不守承諾。」

「我一直很疑惑,因為我覺得道理一定要講,承諾一定要守。那這樣的我,應該是不會去喜歡一個人的。」

「可現在我才知道,我喜歡你。所以,對不起,我不能遵守我們的約定,我不能送你,我不要你死。」

青鸞不知道現在的蘇長安究竟還能不能聽到她的話,但她並不在意,她像是用盡了這一生所有的勇氣一般,在他的唇邊輕輕一吻。

然後,她決然的站起了身子,面向星空,取下那支滿是裂紋的玉簫。

隨後一道魂曲響起。

這是一道很特別的魂曲。

不送,不葬。而是安。

這是每一位送葬者一聲只能奏一次的魂曲——安魂曲。

「不葬人,便葬己。」

這是星辰閣的規矩。每一位送葬者都得遵守的規矩。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7
第二章 那道劍鳴

一道悠遠祥和的聲音帶著一股奇異的韻律終於在此刻,在破敗的道觀中響了起來。

那是一首曲子。

很好聽的曲子。像是伶人的低吟淺唱,又像是情人的溫言細語。

而隨著這首曲子的響起,一道道淡綠色的霧氣自青鸞嘴邊的玉簫中湧出,飄蕩至蘇長安的身邊,將他的身形盡數籠罩於其中。

彌留之際的蘇長安感到一陣莫名的溫暖,就好像置身於某人的懷抱中一般。

然後,青鸞頭頂的夜空中,一顆青色的星辰慢慢浮現,它像是一朵妖而不膩,潔而不群的青蓮一般盛開於夜空之中。

緊接著,一道絲線自那顆星辰中伸出,就像是無數細蛇相互纏繞在一起,不斷的向著夜空中那一顆黯淡的血色星辰蔓延。

只是數息不到的時間,那道絲線伸入了那顆血色的星辰之中。隨之,便有些什麼東西順著這條絲線從那顆青色的星辰中源源不斷的湧入那顆血色的星辰裡。

蘇長安蒼白的臉色就在這時開始泛起陣陣紅潤的色彩,他彌留之際閉上的雙眼也在這時緩緩睜開。

他不禁有些疑惑,他已經快要死了,他的肉身與他的魂魄都承受不住天地間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就要如他聽聞的那般,肉身葬於大地,魂魄歸於星海。而他,也確實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了。

可是為什麼他又醒過來了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他看向了青鸞。

那個女孩正手持著一支玉簫,緩緩吹奏,一陣陣悠遠的簫聲伴隨著一道道淡綠色的霧氣自那玉簫中湧來。

而正是這些霧氣與簫聲將蘇長安從彌留之際強行拉了回來。

還不待蘇長安詢問青鸞是如何做到的,他眼角的餘光忽然瞥到青鸞手上的那隻玉簫,隨著她不斷的吹奏這樣的曲子,上面的裂紋也開始不斷的增加,密密麻麻,就像隨時都會碎裂開來一般。

蘇長安的心頭一震,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猛然抬頭看向天際,夜空中的有一顆青色的星辰正通過一道絲線緩緩的向他的命星中輸送著些什麼。

而隨著這樣的輸送,他黯淡的命星漸漸有了光澤,但那顆青色的星辰卻迅速的黯淡、枯萎下來。

雖然並不明了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秘法,但蘇長安卻很明白這種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法術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甚至有可能是以命易命!

就在那時,蘇長安便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子,朝著青鸞大聲的呼喊,想要阻止她這樣的行為。

但是,無論他如何用力,他的身子都無法移動毫分,無論他如何時候,從他喉嚨裡也發不出半分聲響。

他看著青鸞越發蒼白的臉色,看著頭頂那顆越來越暗的青色星辰,心裡越發焦急,甚至不惜想要動用最後一次神血之力阻止這樣的事情進行下去。可他體內的神血卻好似因為接連兩次的動用而耗盡了力量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睡,無論他如何呼喊都毫無回應。

就在蘇長安心生絕望之時。

青鸞卻忽的注意到了他的行為。她那雙眸子微微一抬,看向正在不斷的對著她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的蘇長安。?

她那雙曾經無塵無垢的眸子裡,此刻盛滿了喜色與柔情,說不出的動人。

但她仍未有停下的意思,玉簫中的曲子仍然在不斷的響起,綠色的霧氣依然將蘇長安的身子包裹,而那顆綠色的星辰依舊順著那道絲線向蘇長安的命星中源源不斷的輸送著某些東西。

蘇長安的臉色越來越紅潤,他的那顆命線也漸漸變得明亮。

只是,青鸞的臉色卻蒼白了下去,而那顆青色的星辰也愈發暗淡。

蘇長安依舊還在掙扎,可他依舊無法行動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那源源不斷湧入他體內的生機,但他卻絲毫沒有死裡逃生的欣喜,他覺得可怕,就好像湧入他身體的是一些跗骨之蛆一般,令他避之不及。

他漸漸放棄了掙扎,因為他已經明了這樣的掙扎只是無用之功,在沒有完成這個秘術之前,青鸞是不會停下的。蘇長安從她的眼睛裡,讀到了這抹決然。

蘇長安並非坦然接受了這份餽贈。

他覺得自己的身上像是帶著某種詛咒一般。

所有他所珍惜的人都總會在他的面前因為一個又一個理由離他而去,他們總是在人海中匆匆相遇,卻又在他毫無防備之時,又忽然離去。

既然注定分離,那又何必要相遇。

蘇長安感到害怕、感到難過、甚至感到憤怒。

為什麼他要背負這樣的命運,為什麼你們都要離開。

這樣想著,眼淚卻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這說得上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情。

一個男人,至少蘇長安覺得自己是一個男人,在一個女孩子,特別是他有些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掉眼淚,確實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情。

意識到這一點的蘇長安抽了抽鼻子,強自忍住自己眼眶裡翻滾的淚水。

而這時,那段魂曲最後的一個音節蹦出,包裹著蘇長安身軀的那一團綠色霧氣猛然朝著蘇長安的體內湧去,夜空中連接著兩顆星辰的絲線也在這時發出一聲脆響從中斷裂開來。

那顆血色的星辰發出一道明亮的光芒隨之隱沒在夜空中。

不是熄滅,而是因為蘇長安的境界跌落,無法再維持他的命星,故此隱沒。

蘇長安的身子也在這時終於不再被禁錮,他趕忙站起身子,扶住眼看著就要栽倒在地的青鸞,一臉焦急的問道:「青鸞,你沒事吧?」

其實這樣的問題,無異於廢話。

無論是青鸞蒼白得無以復加的臉色,還是她頭頂那顆即將熄滅的星辰都無一不是在告訴蘇長安青鸞就要死去這樣的實事。

可他還是想要問一問,想要得到一個與他所擔心的完全不一樣的答案。就算希望渺茫,就算只是騙自己,他也想問一問。

因為他不想她死,就和她不要他死一般。

可青鸞卻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卻勾起一抹笑意。那是很少出現在青鸞臉上的神情,卻莫名的好看得讓蘇長安心顫。

「你沒事了。」青鸞這般說道,嘴角的笑意愈發明媚。「真是太好了。」

蘇長安的頭卻搖了搖,他不知道有什麼好的。

她就要死了。

而他卻背負著她的命,活下了下去。可這樣,又叫他怎樣活得下去呢?

他張嘴,想要反駁些什麼,但最後卻只能發出一陣陣哭腔。

青鸞生出了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臉頰。

或許因為命星將滅的緣故,她的手那般冰涼,蘇長安的心也隨之冷了下去。

她用他的眸子注視著眼前這個少年,注視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眸子裡不禁有些什麼東西在閃動。

她在遇見他之前活了三百年。

那應當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長到足以讓活在這方天地間的人都換了模樣,長到足以朝代更替,物是人非。

但這樣漫長的歲月加在一起,卻比不上與他在一起的短短數月。

現在,她快要死了。

她想要說些什麼,也確實,她有很多話想說。

可她畢竟不善言辭,到了這個關頭,那些忽然堆積在胸口的話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於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她說道:「遇見你真好。」

蘇長安極力包裹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在此刻決堤而出,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搖頭,不斷的搖頭,嘴裡說著:「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這樣的話,他對很多人說過。

例如莫聽雨、例如玉衡、又例如楚惜風。

但最後,他們都還是離開他了。

有時候,很多事情,無論你心底多麼的渴望,做出多麼虔誠的禱告,發出怎樣撕心裂肺的嘶吼。但時間的車輪總是無情又無畏的向前。在碾碎了你的希冀之後,再次昂首向前,從不曾回頭為任何人駐足一眼。

所以青鸞的臉色愈發蒼白,頭頂的星辰愈發暗淡。

一道若有若無的絲線開始在二者之間浮現。

那是她的命線。

送葬者為無數星殞送過英魂,他們比誰都清楚去到星海的路,他們無需擔心在星海中迷失方向。所以,他們不需要送葬,又或者說,他們自己為自己送葬。

「我的時辰快到了。」青鸞似有所感的看了看那片星空中出現的絲線,她朝著蘇長安笑了笑,她笑得很認真,很用力,她想要讓他記住她笑的模樣——她覺得那樣的她應該很漂亮。

一點點如琉璃一般的星光開始自她的體內散出,不斷的飄向遠方,蘇長安覺得他懷裡的那個人兒的身體越來越輕,他極力想要擁住她,卻依舊擋不住那些星光的散去。

「對不起。我要走了。」青鸞用盡她最後的力氣,說道。

她的臉色蒼白,嘴角的笑容卻明媚得動人心魄。

在閉上雙眼之前,她終於明白了一些困擾了她許久的問題。

當年的雪夜中,為什麼那位刀客可以為了自己的妹妹坦然赴死,她在彌留之際,終於找到了答案。

為此,她心滿意足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而在她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男孩撕心裂肺的嘶吼響了起來。

伴隨著一起響起的還有一道衝天的劍鳴。

以及,一顆星靈的光芒。

一顆,一個自稱是他師傅的男人給他的傳承星靈。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7
第三章 星滅

那是很明亮的一道光,它幾乎遮住了這夜裡所有的星光,它那般耀眼與璀璨。?

而那道劍鳴,亦是很響亮的一聲劍鳴。

它旱地拔牛,它直上雲霄。

破開這夜色,也破開星辰,破開這世上所有敢於遮擋它的事物。

這道劍鳴不是來之蘇長安劍匣內的十方,亦不是來自青鸞手中的長劍。

它來自青鸞的體內,來自那顆自她丹田處亮起的星靈。

那是一顆傳承星靈。

在來長安的官道上,那位自稱是他師傅的男子留給她的東西。

青鸞依稀記得,那男子曾經說過,這東西,或許在某個時候可以救她一命。

於是,在蘇長安詫異的眼神中,那顆星靈緩緩升起。

夜空中在那一刻忽的有一顆無比明亮的星辰亮起,那顆星辰與這顆星靈的光芒在那時相互呼應,交錯成輝。

那聲高亢的劍鳴在此刻愈發震耳欲聾。

就仿若是即將君臨天下的帝王,準備接受這世間所有生靈的敬意一般。

隨後,那顆星靈一陣劇烈的晃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其中破繭而出一樣。

蘇長安看得真切,那星靈之中,竟是有龍游鳳舞之象。??? ?? ?? 要看?書

忽的。

天地間那道迴響不息的劍鳴忽的收斂,那顆星靈忽的一分為二,化作一隻巨大的蒼龍虛影與一隻渾身浴火的鳳凰虛影,相互纏繞,飛舞。

數息之後,龍鳳虛影猛然交匯,竟然就在那一刻化作一把如有實質的,刻有龍鳳之象的,通透雪亮的長劍。

這般奇異的景象落在蘇長安的眼中,他還來不及驚訝。

只聽又是一聲長劍清鳴。

那把劍便在這時化作一道流光,朝著那道天際中已經完全浮現出來的命線方向破空而去。

只是不過數息的時間,那把劍便已至那條命線的身旁。

而那道劍鳴亦在此刻換做了龍鳴鳳啼之音。

兩道龍鳳虛影再次浮現,那把長劍便在這天地間最為至高的神獸虛影的護佑之下,決然而然朝著那條命線斬下。

刺啦。

一道極為輕微,卻又清晰可聞的聲音在那一刻響起。

青鸞的命線斷了。

是的。

她與她命星之間的命線斷了。

蘇長安的眼裡的色彩從詫異到驚駭,從驚駭變作狂喜。

命線斷了,是否就意味著青鸞可以活下來了?是否就意味著她不用死了?

蘇長安這麼想著,就要伏身抱起青鸞查看她的傷勢。

但是,卻在那時,兩條斷開的絲線之間又伸出了些許線頭,開始不斷的朝著彼此方向蔓延。

蘇長安的心頭一震,方才升起的喜悅,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怎會如此簡單,是啊,怎會如此簡單。

若只是斬斷命線便可以留住星殞的命,那莫聽雨又何必代梧桐赴死,楚惜風又何必魂歸星海?

天地間有一股冥冥的力量,它要在何時收到一位英魂,那就必須有一位英魂在那時歸去,這是規矩。

因為那股力量搶過這天地間的所有人,所以這個規矩便無人可以更改。

蘇長安的心沉了下來,他多麼想如莫聽雨當年那樣用自己的命線去纏繞青鸞命星的命線,代替他去到那片星海。

可他卻做不到,他雖然已經度過了生死危機,可他的身子依然虛弱,他的丹田內空空如也,找不出哪怕半分靈力,莫說喚出命線這般虛無縹緲之事,就是現在出現一個九星境的修士,他也沒有把握能將之擊敗。

這世上最讓人絕望的事情莫過於此。

方才看到一絲希望,可轉眼這樣的希望又會變成更大的絕望,而你卻對此無可奈何。

但那把帶著龍鳳之象的寶劍似乎對於這樣的情況早有所料。

龍鳳虛影的爭鳴在那一刻猛然變得高亢,那把長劍在這樣的鳴叫之中開始不住的顫抖,而隨著這樣的顫抖,它劍身上的光芒愈發明亮。

最後,那劍身上的氣勢達到了某種極致,隨之有一道清鳴忽起。

天地間的萬物似乎在這把劍所散發出的氣勢之中聞道了毀天滅地的味道。

那一刻,風停雲止,川息江平,百獸蟄伏,萬籟俱寂。

但一道劍光卻耀眼如晝,如同開天的流芒直入雲霄,直射向那顆已經即將熄滅的星辰。

然後,順著這道光,那把劍就這樣,突兀,又決然的朝著那顆星辰射了過去。

是的!

他飛向了那顆星辰,那顆遠在不知道幾萬里之遙的星辰。

也不知道多久之後,或許是一息,又或許是一刻。

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以至於讓自認為已經見識過足夠多可怖的事物的蘇長安依舊感到一陣難以言表的震驚。也正因為如此,蘇長安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感受時間的流失,他的腦袋裡不斷流轉的便是那決然的一劍。

或許因為距離是在是太遠的緣故,蘇長安聽不見那把劍與那顆星辰相撞的聲音。

但他卻看得很真切,但那把劍化作的那道流光刺入那顆星辰時,一道無比耀眼的光芒亮起,卻又轉瞬即逝,而那顆本來屬於青鸞的命星便在那時徹底的消散在天地間。

蘇長安也在那時聽到冥冥之中的天地間又一道像是憤怒又像是痛苦的嘶吼聲傳來。

但蘇長安對此並不在意,因為他懷裡那具本來已經冰冷下去的身體在那時忽然又再一次有了溫度,一道輕微的心跳聲從那具身體中傳來,一下又一下,從微弱到強力,從緩慢到急促。

「啊!」

一道驚呼聲從那具身體裡傳來,蘇長安懷裡的人兒猛然睜開了雙眼。

她那雙美目裡滿是疑惑,她方才要說些什麼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話才剛到嘴邊,卻被一個無比用力又炙熱的擁抱生生打斷。

感受著從男孩身體裡傳來的溫度,青鸞環視著這破敗道觀裡的場景,依然有些懷疑這一切究竟是否是自己彌留之際的夢境。

「長安...」她有些遲疑的想要問些什麼。但耳畔卻傳來了男孩帶著哭腔,卻又無比堅定的話語。

「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

她的臉頰因為這樣含義不明的話語而少見的變得緋紅。

過了好一會,她方才用她靠在他肩膀上的腦袋重重的點了點頭,聲音輕微,但卻同樣堅定的聲音回答道。

「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7
第四章 我已經死了

星辰是星殞標誌。

命線鏈接著星殞與星辰,而星殞則鏈接著眾生。

當一位修士成為了星殞,他的命運便上接星辰,下接眾生。

他將獲得極為強大的力量,移山填海,追星趕月。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成為了星殞,你的命,將超出凡世,凡人,很難以再幹擾到你的生死。

當然,這樣的界定並不絕對。畢竟星殞尚且未有超脫因果,依然免不了受眾生因果的牽扯,但這樣的牽扯很薄弱,在未有聚集到足夠龐大的數量之前,是很難影響到一位星殞的命運。這就是為什麼,凡人是殺不死星殞的原因。

星殞的命在星辰,而星辰由天定,這便是所謂的天命!

蘇長安自認為自己已經見過足夠多的稀奇古怪的事情。

不如莫聽雨斬命線,玉衡殺半神,甚至他自己也曾為兩位星殞強行換星。

這應當是這世上相當少見的事情,相信即使是很多的星殞也應當未有見過這麼多光怪陸離之事。

所以,蘇長安也常常暗暗自詡,自己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但,與方才這一幕比起來,以前的種種,卻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那把劍,斬滅了星辰。

這說起來只是簡單地寥寥數字,但其中的可怖,卻是令人心顫。

星辰在何處?

都說在幾萬里外的天際。

但實則不然,萬里雖遙,但以星殞之能,只要肯花上數月光陰,那定然可以到達。

可從古至今卻從未聽聞有活著的人能安然到達那裡,就算是死了,也需要有星辰閣的人相送,方能到達。可想,星海之遙,可望而不可及。

但那把劍卻能穿越連星殞都無法到達的彼岸,瞬息便至,一劍滅了星辰。

這是多麼令人心顫的力量。

但青鸞甦醒的狂喜退去,蘇長安意識到這樣魯莽的抱著一個女孩是一件很禮貌的事情,特別是現在青鸞方才甦醒身子應該還很弱,所以他連忙收回自己的手。看著雙頰似火的青鸞,莫名的覺得這樣的青鸞好看極了。

「你沒事吧?」蘇長安問道。

斬滅星辰的事情,蘇長安第一次見到,以前也從未聽過。

按理說星辰鏈接著星殞,命星被斬滅,星殞的下場可想而知,但這劍在斬滅星辰之前卻先斷了二者的命線,蘇長安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對於青鸞究竟有沒有影響。

青鸞聽出了蘇長安言語中的關切,她也很疑惑自己為什麼會死裡逃生。

所以她趕忙收斂起心神,內視丹田,觀察著自己內腑的情況。

蘇長安體內的靈力耗盡還未來得及恢復,所以他也沒有辦法探查青鸞體內的情況,只有一臉緊張的盯著青鸞,等待著她給他答案。

但青鸞的眸子卻在這時蹙了起來,像是遇見了極為奇怪的事情。

蘇長安的心也隨之一陣緊張。

直到數息之後,青鸞方才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怎麼樣?」蘇長安趕忙問道。

「我的...命星...不見了。」青鸞有些遲疑的說道,這對於一位星殞來說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這個蘇長安自然是知道,他親眼看見她的命星被斬滅,他所關心的是青鸞的身體可有受到其他的影響。

「還有呢?」蘇長安又問道。

「嗯...」青鸞想了想,「身體倒是無礙,就連星辰閣的反噬也隨之消散了。只是...」

「只是什麼?」蘇長安一愣,又急忙問道。

「只是我的修為也沒有了,體內連一點靈力都找不到。就連我修煉《太上忘情錄》也消失不見了。」青鸞回答道。

「也就是說,你現在連聚靈也不是?」蘇長安有些詫異的看了青鸞一眼。

「嗯。」青鸞點了點頭。

蘇長安覺得修為全無,對於一名修士,特別是一名曾經的星殞來說應當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

他方才想要說些什麼安慰一下青鸞,但青鸞卻不知為何嘴角露出了笑意。

「我已經死了。」青鸞這般說道。

一個這般漂亮的女孩,笑著告訴你她已經死了,無論怎麼看都是一件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話。

蘇長安聞言也是一愣,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青鸞的臉頰,又把了把她的脈搏,惹得青鸞方才變得正常的臉色再次緋紅了起來。

雖然她下意識的想要反抗,但轉念一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或許就應該這樣。

於是她低下了頭,任由蘇長安的手放在她的臉頰,只是胸口處的心臟卻莫名的跳得快了起來。

直到數息之後蘇長安方才收回他的手,然後看著古羨君,一臉認真的說道:「沒有啊,你有脈搏,有溫度,甚至還有呼吸。怎麼能說自己死了!」

說道最後,蘇長安的語氣裡還帶著些許怒意,似乎對於青鸞這樣嚇唬他有所不滿。

但青鸞卻似乎對此猶若未覺,她很認真的看著蘇長安再次重複道:「我已經死了。」

蘇長安的眉頭因此皺了起來,他不明白青鸞為什麼會這麼說,但他卻知道,她這麼說,讓他很不高興,而且,青鸞明明還活著,他方才已經親自確認過了。

他方才要說些什麼,責怪一番青鸞,卻見這個女孩突然抬頭看向了他,那雙曾經無塵無垢的眸子裡,如今卻閃爍著某種莫名的神采。

「我是說曾經的星殞青鸞死了。」

「什麼意思?」蘇長安不解。

「我奏了安魂曲,按規矩,我應該是死了,而且我的星辰也被斬滅,所以在星辰閣的眼裡,我已經死了。」青鸞說罷,看向蘇長安的眼睛裡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蘇長安一愣,隱隱間似乎是明白了青鸞話裡的意思,但卻又有些不確定,所以他有些遲疑,又有些躊躇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

「我可以不回星辰閣了。」青鸞的眼睛在那一刻彎成了月牙狀,笑臉盈盈的看著蘇長安。

還不待蘇長安反應過來,這一次,青鸞主動伸手將他保住,用極為堅定的聲音在他的耳畔輕柔的說道,「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8
第五章 師娘的姐姐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以及那似是而非的情話讓蘇長安的的身子一怔。

這一次,輪到他小鹿亂撞,面紅耳赤了。

但這樣說不清是煎熬還是享受的事情並沒有持續得太久,因為,一到閃爍的光點緩緩自天際落了下來,透過道觀屋頂的縫隙,飄到了青鸞的身前。

二人的身子在這時分開。

「這是?」蘇長安一愣,隨即便明悟這是方才從青鸞體內飄出的那顆傳承星靈。他方才化為一把利劍斬斷命線,刺破命星,救了青鸞一命。

只是相比於方才的光芒大作,耀眼如晝,這個星靈如今黯淡了許多,想來斬滅星辰消耗了它絕大多數的力量。

還不待蘇長安說些什麼,那顆星靈一陣清鳴,便在二人猝不及防之下猛地鑽進了青鸞的體內。

蘇長安雖然心裡驚駭,但念及這星靈方才救過青鸞一命,而青鸞對於這個星靈似乎也並不抗拒,覺得這星靈入體想來對於青鸞應當是沒有壞處的。

「青鸞,這星靈究竟是何人所傳?我方才觀它化作一把長劍,先是一劍斷了你的命線,又是一件破了你的命星,方才救了你的性命。」

但他還是忍不住詢問這可星靈的來歷,畢竟就算是星殞的傳承星靈也不會有這般強大的力量,難不成這顆星靈是那位星辰閣閣主給她的?

青鸞聽聞這番話方才知曉自己是如何實力逃生的,而心裡卻也不由得想起,當日在長安城外,與那位男子相遇時,他將他的命星交於自己,想來便早就預料到會有此事發生。

當下倒也不再隱瞞,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蘇長安。

「原來你還真是開陽師叔祖的傳人?」蘇長安一愣,他本以為青鸞的開陽傳人只是她用來進入天嵐院的偽裝,卻不想真有其事。

青鸞倒沒有看懂蘇長安一臉古怪的表情究竟為何意,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因此歪著腦袋用她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他,似乎在詢問她所說的話究竟有何問題。

蘇長安被她看得一陣不適,莫名對於懷疑青鸞心中生出些不安,他尷尬的一笑,趕忙轉移話題似的問道:「那這麼說來,你到天嵐院來教我練劍是因為開陽師叔祖的原因?」

青鸞聞言,很是認真的想了一會,或者說是猶豫了一會,方才將她教他練劍的原因,以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的告訴了蘇長安。

蘇長安臉上的表情從驚奇到震驚,從震驚變為了古怪。

直到青鸞開始奇怪蘇長安為什麼半天不再說話時,他才如夢初醒的看著青鸞,言語有些斷斷續續的問道:「你是...說...你是師娘的姐姐?」

「唔。怎麼了?」青鸞點頭,她不太明白蘇長安為何會是這樣的一副表情,她比梧桐大,與她又是同父同母,自然是她的姐姐,她覺得這並不是一件特別難以理解的事情。

「那你豈不是比我大上一輩?」蘇長安的臉色愈發古怪,青鸞是梧桐的姐姐,梧桐又是他的師娘,那他和青鸞......

「我本來就比你大上一輩啊?」青鸞覺得蘇長安的問題問得很沒有水準,她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呃......」蘇長安一時語塞,青鸞從一開始到天嵐院便是以開陽傳承的身份,而他稱呼開陽是師叔祖,那理所當然青鸞便是他的師叔,也就確實比他大上一輩。

蘇長安決定終止這個話題,這些事情等見到了他的師叔祖或者師娘在說個明白。所以,他問道了另一個問題。

「我們是怎麼逃出長安的?」

這一直也是他很奇怪的一個問題,當時徐讓所爆發出來的戰力,即使他動用了神血之力也依舊不是他的對手,以當時青鸞的狀態,以及花非昨與羅玉兒的修為想要帶著他逃出長安怎麼想也是一件及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從他甦醒到現在,他都未有見到二人的身影,莫不是已經......

青鸞自然不會隱瞞,又將蘇長安昏迷之後的事情一一為他道來。

「師娘來了?那她會是徐讓的對手嗎?」蘇長安身子一怔,莫名有些慌亂。他不太清楚梧桐的修為,但是徐讓的力量他可是親身感受過的。而且若是梧桐有信心擊敗徐讓,又何須讓青鸞帶著他們逃跑。

「梧桐的修為雖然不會是徐讓的對手,但是她本相是鳳凰,若是想逃,想來徐讓也是留不住的,只是...花非昨與羅玉兒...」說到這裡,青鸞的臉色也是一暗,隨即沉默下來。

末了。似乎害怕以蘇長安以往的脾性回想著回去就他們,她又趕忙說道:「斷不可義氣用事,否者,他們就白白犧牲了。」

「放心。」蘇長安聞言對著青鸞寬慰的一笑,「孰重孰輕,我自有分寸。只是這仇,我遲早得報!」

青鸞見蘇長安沒有回去尋死的意思,也放下心來,走到他身前,輕聲說道:「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蘇長安心中稍慰,他第一次有終於不用獨自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感覺。

二人就在這樣奇異的氣氛下安靜的了下來,知道數十息之後,蘇長安像是忽的又想起了什麼。他不解的問道:「你說花師叔他們要我去西涼找北通玄?」

「對,他們說他可以解除你體內的神血之患。」青鸞回答道。

「神血之患?」蘇長安自然明了所謂的神血之患究竟是何物,他體內此刻雖然靈力空蕩,甚至連境界也從地靈境跌倒了太一境,但他體內卻有無數灰色的戾氣在縱橫,現在雖然隨著神血的沉睡這些戾氣也安靜下來,但當神血再次甦醒之時,這些戾氣恐怕就會成為吞天噬地的洪荒猛獸將之毀滅。

所以,解決神血的遺患確實是當務之急。

只是他不明白這和北通玄到底有何關係。

雖然他從曾經的十方劍陣便隱隱約約察覺到北通玄與天嵐院有著一些聯繫,但是如煙的死尚且歷歷在目,他打心眼裡不喜歡這一個人。

但既然花非昨與羅玉兒都讓他去找他,那恐怕這其中或許還有其他深意,所以不管如何,都需要先見到北通玄之後才有定論。

想到這裡,蘇長安便有了決斷。

他看向青鸞說道:「這去西涼一路恐怕並不會好走,如今你修為盡失,我也身負重傷,不若等你我靜養一段時間,恢復些修為,再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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