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59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3
第四十四章 往事

  太和殿忽的安靜了下來。

  當然,太和殿自一開始便很安靜,只是現在更安靜了。

  似乎蘇長安與夏侯夙玉在此刻連呼吸都停了下來,只剩下燈火燃燒時,與燈油碰撞出的輕響。

  夏侯夙玉的臉上的神情先是一愣,隨即一抹嫣紅便爬上了她的臉頰。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她下意識的瞟了

  還在發愣的蘇長安一眼,帶著惶恐與期許,等待著他的回答。

  蘇長安心裡的詫異比起夏侯夙玉自然是分毫不少。

  他本以為這會是一場互亮籌碼的談判,但怎麼也想不到,聖皇與他說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將夏侯夙玉許配給他。

  這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

  他有些木訥的轉頭看了夏侯夙玉,但這位大魏的公主殿下卻羞澀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即使他對男女之事再過遲鈍,也不會還不明白夏侯夙玉的心思。

  他不由的陷入了更加深的沉默之中。

  師姐、羨君、青鸞。對他都很好。好到有時候他都不知道當如何回報她們。亦好到他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意。

  只對於她們來說自然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可現在困擾著他的事情實在太多,他著實沒有時間亦沒有精力去把這件事情理清。

  蘇長安的沉默讓夏侯夙玉開始緊張,而聖皇看著他的目光也因此越發深邃。

  終於,這個少年抬起了頭,他看向高台上那位統治了人族近百年的帝王,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他說:「這樣不好。」

  不是不行。而是不好。

  他並非想明白了自己心裡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只是他記得這一場面聖的本質是什麼。

  他本在為聖皇的奇招而詫異,暗以為自己錯解了這場談話的本意。

  但方才他忽的醒悟。

  夏侯夙玉,便是聖皇給出的籌碼。

  這自然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他一時間是沒辦法明白自己的心意,更沒有辦法給她們一個交代。

  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喜歡她們。這裡的喜歡,是如同喜歡莫聽雨,喜歡楚惜風那樣的喜歡。所以,他不能將她們當做一場交易

  的籌碼。

  而在他看來,聖皇也不應該這樣。

  因為夏侯夙玉是他的女兒,哪有父母拿自己的兒女做交易的?故此,他說,這樣不好。

  但顯然,夏侯夙玉並不理解他的意思。

  在蘇長安的一番話落下的同時,她眼圈便紅了起來。她很想問他,是為什麼。是因為她曾欺騙過他,還是說比起古羨君,她這個大魏

  的公主,要差上許多。

  但她卻沒有問出口。因為這是在太和殿裡,在她的父皇跟前,更因為,她身為大魏的公主,她心裡的驕傲不允許她幹出這樣的事情。

  台上的男子眼裡的光芒愈發深邃,但他臉上的毛髮太過濃密,以至於蘇長安並不能從他的臉色中分辨出他的喜怒。

  「夙玉,你先退下吧。」聖皇的聲音忽的響起,不咸不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儀。

  夏侯夙玉顯然有些不情願,她幽怨的看了蘇長安一眼,又瞟了瞟高台上那位男子,終於還是轉身退出了太和殿。

  待到大殿的正門再次合上。聖皇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一股愈發凌冽氣息猛地將蘇長安包裹。而蘇長安也不得不運起周身的靈力,方

  才能在這股浩然的氣勢下,穩住身形。

  「你說,這樣不好?」高台上的男子眯著眼睛問道。

  「確實不好。」蘇長安答道,聲線平淡。

  「你可知司馬詡只給了我三天時間,為你在天嵐院大開殺戒一事給諸人一個交代。」台上之人這般說道。

  「他們強闖天嵐院,圖謀不軌,有何需要交代的?」蘇長安皺著眉頭說道。

  「可是他們是為了查清你的身份。據說那位假冒杜虹長的妖族奸細已經在天牢裡將此事交代得清清楚楚。」聖皇笑了笑,似乎對於蘇

  長安後面的回答很感興趣。

  「那妖邪在百院宴上邊試圖污衊與我,此番又被識破進了天牢,臨死前倒打一耙,有何奇怪?」

  「那北地線報所說的發現妖族星殞梧桐又作何解釋?」

  「熒惑隕落是觀星台太白真人親自證實過的事情,我想,一位星殞的話,怎麼也比那些不知名的探子來的令人信服吧?」

  聽完蘇長安的一番回答,台上之人忽的面露笑顏,那籠罩著蘇長安的靈壓也在那一刻盡數散去。

  「你很聰明。司馬詡似乎低估你了一些。」他這般說道。「可是司馬詡並不會相信你的話,那些被他蠱惑的文武百官,大魏的芸芸眾

  生都不會聽你的話,不是嗎?」

  蘇長安聞言沉默了下來,司馬詡如今權勢滔天,整個大魏的文武百官有一半以上的都以他為首是從。

  「你沒有辦法嗎?你不是皇帝嗎?」蘇長安問道。他覺得聖皇願意幫他壓下此事,定然還是會有所依仗的,所以他決定與他攤牌。他

  想要從他這裡得到幫助,同時他也想知道自己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高台上那位男子卻搖了搖他頭。

  「我沒有辦法,我能做的只是幫你壓下此事一段時間。」

  「為什麼?」蘇長安很疑惑。

  「我已經老了,雖然我看上去還很年輕,可是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恩...用玉衡的話說,就是,我快要死了。」聖皇這般說道,他身

  上那股磅礴的氣息在這一刻忽的散去,一股巨大的死氣將他籠罩。

  直到這時,蘇長安才明白,這位統治了人族近百載的男人,他的器宇軒昂,他的睥睨雄偉,都不過是他掩蓋他那暮氣沉沉的面容的外

  衣。

  他莫名覺得有些悲傷。

  莫聽雨會死,玉衡會死,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帝王也會死。

  既然免不了離別,那為何還要相遇?

  既然終究會死去,那為何還要這麼辛苦的活著?

  他想不明白。他看向台上的那位男子,覺得他有些可憐。

  「司馬詡不是好人。」他這般說道。

  這話聽上去有些稚氣,像是不諳世事的少年在與家中的長輩告狀一般。但他說得很認真,認真得近乎嚴肅。

  而聖皇的回答也很認真。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但蘇長安覺得他並沒有理解到他的意思。所以他再次強調,「我是說他是那種很壞很壞的人。他在,對大魏,對天下都沒有好處。」

  他用詞自然還是很幼稚,因為他並不清楚怎樣向台上的那位帝王說明這裡面複雜的情況。故此他有些心急,措辭自然亦有些不當。

  「我知道,他和神族有關聯。」台上之人卻用極其平淡的聲線,道破了蘇長安想說卻又不敢說的話。

  「你知道?」蘇長安聞言一愣,詫異的看著高台上的那位男子。擔心裡疑惑卻更甚,既然知道神族,他就更應該知道神族的可怕,那

  為什麼不除掉他呢?

  「不僅是我,你的師叔祖玉衡也知道。」聖皇這般說道:「但我們知道得太晚。那時的我已經要死了,或者說現在的我,在十年前本

  就應該死去,但我卻靠著玉衡活了下來。」

  蘇長安愈發疑惑,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台上的那位男子,等待著他的下文。

  「四十年前,我將司馬詡升為丞相。那時我便一眼看出此子有狼顧之相,包藏禍心。可我並不懼他。那時天嵐七星俱在,我大魏更是

  有五王十三候總計十八位星殞在世。我要他,不過是看中他的才華,我覺得我能駕馭住他。」

  「而我也確實做到了。但直到二十年前,他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但當時的我好大喜功,對此卻並未在意。直到邊關一次又一次

  的失利,星殞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那時我方才醒悟,那時他已經漸漸脫離了我的控制。」

  「我試著拔出這顆毒瘤,但卻有許多我曾經引以為臂膀的星殞站在他的身後。為此我與他展開了長達十年的博弈。但最後我們兩敗俱

  傷。大魏的五位異姓王如今只餘下古青峰與浮三千,十三位神候更是悉數隕落。就連天嵐七星也只餘下了玉衡開陽搖光三人。當我終於準

  備將他徹底除去時,我的命星上卻突然出現了暗質。」

  「那些暗質出現得很突然,突然到我沒有一絲絲準備。甚至連後事都來不及準備便已經奄奄一息。我甚至可以想像,在我死後,大魏

  江山落入他手之後的慘狀。但那時,玉衡找上了我。他將他的命星與我的命星相連,亦玉衡星的澎湃的生機幫助我抵擋暗質。而我也才因

  此苟活了十三載,但本該有三百壽元的玉衡,卻一日比一日衰老。如今玉衡星殞,我的時日定然也無多了。」

  聽了這番話後,蘇長安的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他很是認真的想了想,十三年前,便是自己師祖搖光被害的日子,亦是開陽師叔祖隱世,天嵐院從繁盛走向衰敗的日子。

  那一年似乎發生了很多事。

  而這些事的背後似乎還隱藏這某些更為深沉的東西,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將這些東西串聯在一起。

  「可這十三年,你依然沒有除掉他。」蘇長安說道。

  「是啊。」台上的人一聲長嘆,帶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滄桑。

  「他藏得太深,即使到了現在我對他的瞭解也不過冰山一角。」他這麼說道,忽的眸子裡光芒一閃,「所以,我想要把夙玉許配給

  你。我想讓你帶著她逃出長安,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蘇長安一愣,他這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便誤解了這位帝王的意思。

  他或許老謀深算,或許唯利是圖。但在這之前,他還是一位父親。

  他的這番話說得那麼誠懇,甚至帶著一股祈求的味道。這對於這位向來說一不二的大魏聖皇幾乎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但蘇長安卻在一小段的沉默之後,搖了搖頭。

  「我不能走,我答應過師叔祖,要守住天嵐。」

  「你守不住的!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我不是,玉衡不是!你拿什麼與他斗?三日之期已經過半,到時候,他必然會派人再去拿你,到

  時候,我也保不住你!」台上之人的聲線猛地高了幾分,他不解,亦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少年會如此固執。

  「凡事,總歸得試一試。否則怎知道是不是對手?」男孩的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他望著台上那位帝王。眸子裡的光芒令他心顫,

  亦令他忍不住想起,十多年前,那位伏首跪拜在自己身前的刀客。

  呵,天嵐,當真是一個有趣的地方。

  最後,他在心底這麼想到。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3-7 00:2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3
第四十五章 破釜沉舟

    長安城的東市。

    比起那一條車水馬龍的朱雀街,自然是要蕭條一些。但若比起那些州郡的集市,卻也差不了多少。而在它的裡側,有一處並不起眼的客棧。

    客棧的生意很清冷,門面亦很簡單,或者可以說是粗糙。只是找了些技藝並不緊張的木工做了一個歪歪斜斜的招牌,上書鴻運二字。

    這便算是客棧的名字了。

    這樣的客棧長安有許多,大都是接待那些途徑長安的商隊或是鏢隊。他們並沒有太多錢去住那些昂貴的酒樓,故此會選擇如這鴻運客棧一般相對廉價的地方過夜。

    而這間客棧在幾日前,迎來了四位與眾不同的客人。

    之所以說與眾不同,因為說他們是商人,可他們兩手空空,沒有攜帶絲毫的商品。說他們是鏢隊,但卻也未見他們的鏢車。

    而最為奇怪的是,這四人自從在這裡住下之後,便再也沒有見他們出過門,就連飯菜也是吩咐小二每天準時給他們送去。

    客棧的老闆對此當然感到有些奇怪。

    可是在冬季,客棧的生意本來就不太好,只要這些客人給錢,他倒也不去在意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來這裡究竟是做何事。

    而此刻,這四人正坐在客棧的一個房間中,爭執著些什麼。

    「師兄!你難道真的要見死不救?」一位頭髮雪白,但面容看上去卻很是年輕的男子站了起來,對著他對面那位背負雙槍,面容陰冷的男子大聲問道。

    「怎麼,你想去救他?」那背負雙槍的男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一口,聲音冷淡的回聲問道。

    「當然想!他可是我們的師侄,大家師出同門,不救他救誰?」白頭男子理所當然的回應道。「街上都在傳,聖皇與司馬詡約定三日之期,三日之後若是拿不出證明他未有勾結妖邪的證據,便會帶人將之抓走。師侄他幾日前在天嵐院裡屠戮了數百其他學院的學生,甚至還將陰山濁、馬安晏以及章子霧一併殺死。這些把柄落在司馬詡那老狐狸手裡,定然不會讓師侄好過。」

    「那是他的事,與你我何干?」男子依舊不為所動。

    「師兄!」白頭男子心中不忿,方才要接著說些什麼,但坐在一側的一位女子卻忽然出聲道。

    「師兄,十方與九難都在他的身上,不論如何,這兩份天嵐院傳承的至寶不能落入旁人手中,所以...」

    「嗯?」那背負雙槍的男子眉頭一皺,轉頭看向那位女子,似乎很是奇怪她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而另一側,一位周身裹著紅袍看不清容貌的身影也在此刻出言說道:「我知道師兄想要找出天璣師叔的傳人,可是此事我們毫無頭緒。而蘇長安不管怎麼說都是搖光一脈的弟子,聽雨師弟之事與他其實並無瓜葛。我們總不能看著搖光一脈就這麼在你我眼皮子底下斷了香火。這般,百年之後,你我當有何顏面去到那片星海,面對師尊們?」

    看得出來這位紅衣人的話份量極重,那背負雙槍的男子也因此陷入了沉吟,直到數息之後,他方才抬頭看了場上諸人一眼。說道:「那好,明日我們便一起會一會這司馬詡!我倒是要看看,這大魏丞相到底有何本事!」

    時間不覺間已經到了深夜。

    明日便是聖皇與司馬詡三日之約最後的期限。

    雖然龍驤君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但穆歸雲卻遲遲未歸。

    蘇長安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因此耽擱了時間。可現在的他除了等待,便別無辦法。

    夏侯夙玉最後還是又重新住回了天嵐院,蘇長安看得出對於自己拒絕聖皇的提議,夏侯夙玉很失落。但即使是這樣她依然還是住了回來,因為她也知道,明天的蘇長安將面臨一場前所未有過的困難。

    雖然她並不見得能幫上什麼忙,但她想要與他一起面對。

    這讓蘇長安既愧疚又感動,他本來想與她再說些什麼,卻被她給止住。

    「如果你想要對我承諾些什麼,那首先你得活下去,因為死人的承諾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你想要說對不起,那你也得先活下去,因為我不會接受一個死人的道歉。」

    「總之,無論如何,請先熬過明天那一關。然後再告訴我你的答案,無論是什麼,我想我都可以接受。」

    想著夏侯夙玉一臉笑意的與自己說的這一番話,蘇長安莫名覺得愈發煩惱,他撓了撓頭,又低頭將手裡那本老舊的發黃書拿在手裡很是認真的看了一篇,待到確定自己已經完全將上面的內容記住時,他的手中靈炎一閃,那本讓無數人趨之若鶩的古籍就這樣在他的手裡瞬息化作了灰燼。

    那本典籍是他在天嵐院的藏書府中找到的,上面記載著關於打開天道閣的方法。

    玉衡死前留給他的信裡曾提到過,天道閣以及他背上的十方與九難都是天嵐院的傳承至寶,萬不可落入歹人手中,其中天道閣尤其如此。

    而打開天道閣需要他手上的兩柄神兵作為鑰匙,同時還需要使用某些極為特別的步驟。而這本書上所記載的便是這些步驟。

    明日過後,生死難料,所以蘇長安思來想去,便將這唯一的一本記載此事的古籍找了出來,在大戰的前夕將之記得爛熟於心。而後方才將之毀去。這樣即使明天他不幸死在了司馬詡的手中,但司馬詡依舊無法得到天道閣,這樣,或多或少也算是完成了一些師叔祖的囑託吧。

    蘇長安這麼想著,心裡也莫名輕鬆了許多。

    做完了這些,他的心頭又忽的一動,身影一閃便來到了天嵐院的演武台。蘇長安在那坑坑窪窪的台上一陣尋找,終於找到一處尚海保存完整的石台。然後他眉目一沉,便如老僧入定一般盤膝坐於其上。

    一道靈壓以他身體為中心向四周盪開,然後他的背後忽的浮現出七顆勺狀星辰。

    這是他的領域——天嵐!

    明日有的定然是一場惡戰。

    既然注定凶多吉少,那邊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再好生修煉一會。

    雖然不見得就能改變什麼。

    但他每強上一分,或許便能在明日多堅持幾息,或許便可以多砍下一位司馬詡手下走狗的頭顱。

    這樣,待到他死後,見到了師傅或師叔祖,也不會覺得臉上無光。

    他這麼想著。

    卻又忽的意識到。莫聽雨與玉衡都在遙遠的星海,而他卻去不了那一片星海。

    他的心裡不免在此刻生出些遺憾。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22
第四十六章 黑衣夜行,白衣渡江

想到這裡,蘇長安方才平復下來的心境又莫名起了些躁動。

或許明天他就要死了。

他沒有成為如莫聽雨那樣的刀客,更去不了那片星海,去見到那些他想要再次見到人。

他不禁有些難過。

他開始想念北地,想念長門。

那裡是否還下著雪?自己的老爹是否還是終日酗酒?

想著想著,心裡就越發難過。

難過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亦難過自己不能如莫聽雨當年那般,坦然赴死。

死。

這個字眼,對於如他這般的少年,終歸還是太過沉重了一些。

他終於發現自己沒辦法沉下心去修煉。甚至入眠,對於他來說都有些困難。

而今夜,對於許多人來說,亦是如此。

在長安城以北,一百二十里處,有一座小鎮。

這小鎮喚作朗陀鎮。

這只是一個很尋常的小鎮。

沒有光怪陸離的傳說,亦沒有什麼隱世的高人。

若真要說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便是在小鎮的角落。在數日前搬來了一對母子。

母親四十歲上下,長得還算漂亮。兒子呢,十五六歲的模樣,很是乖巧。

朗陀鎮已經有好些年沒有來新的居民,但凡有些本事的年輕人都想著去到不遠處的長安城裡出人頭地,所以近年來朗陀鎮的居民不斷的減少,到了現在不過**百人的樣子。

朗陀鎮的鎮長,是一位很熱心的老頭。

他在這對母子來到小鎮的那天起,便領著一些相親過來詢問可否需要些幫助。

畢竟在他看來,孤兒寡母來到異鄉,十之**是遇到了些什麼難處。

但很奇怪的是,這對母子似乎在躲避些什麼,對於他們的詢問亦是敷衍了事,看樣子並不想與他們進行過多的接觸。

老鎮長琢磨著或許這對母子才逢大難,故此對外人有些戒心,倒也不甚奇怪。於是他每隔一日都會託人來拜訪這對母子,想著讓她們明白自己的好意。但他越是這樣,這對母子對鎮上的人越是避之不及。

到後來,他也就索性將這事漸漸淡忘,任由那對母子去了。

但今天夜裡,卻有那麼一群人潛入了小鎮,偷偷的將這對母子所居住的那間小屋圍住。

「少爺。大家都準備就緒了。」一位黑衣人走到了一位背負長槍的男子身邊,說道。

「唔。」那男子點了點頭,目光深邃的看著那一間有些破敗的小屋,說道:「那邊去吧,但且記住,可傷人,卻不可害他們性命。」

「是!」那黑衣人應聲點了點頭,又提了提掛在脖子上的黑色蒙面,遮掩住自己的容貌,然後向著潛伏在周圍同伴打了個手勢,一群人便在這時應聲而動,向著那小屋圍殺過去。

隨後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響起,小屋內陷入了一陣慌亂。

那位背負長槍的男子依舊遠遠的立在一旁,不言不語,似乎在等待著些什麼。

直到數息之後,一段對話傳入他的耳中。

「你們是誰?」

「是八荒院的人嗎?我的夫君已經替你們做完那件事情了!!為什麼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們?」

「我求求你!放了我們吧!!我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

女子的聲音,帶著哭腔響起,伴隨著的還有一位男孩的哭聲。

「對不起,只有死人才能永遠的守住秘密。」

一位低沉的聲音亦在這時響起。

那背負長槍的男子,他的嘴角終於在這時勾起一抹笑意。

他的身形隨之一動,背上的長槍呼嘯,在稀疏的星光下透著猩紅色的光芒。

臨沙城,坐落於大魏的腹地。

北靠長安,而往南,便依稀可見一條奔流不息的江水,那條大江,遠近聞名,喚作灕江。

這樣的地勢,便注定了臨沙城便是長安城面對江東的第一條防線。

在前朝末年,聖皇與另外兩位當世人傑割據天下之時,臨沙城便有當時聖皇仰之為臂膀的倀鬼星星殞駐守此地。

如今天下雖然太平,但江東的那群刀客卻始終磨刀霍霍,不曾停歇。

為此,又有兩位神將在前些日子被司馬詡從西涼調了過來。

這自然是一件極為不智的事情。

西涼在與蠻族的戰役中連連失利,若不是新晉的神將北通玄尚還有些本事,那恐怕,西涼二十八城早已拱手讓人,而大魏士卒也只有龜縮於北嶺關,躲避蠻子們的狼騎了。

無論怎麼看,在這個時候抽調西涼的兵力都是一件極為不妥的事情。但司馬詡畢竟權勢遮天,他在朝中一句,止內亂方能平邊患的言辭,讓反對他的百官啞口無言。

鐘安和與奕陽州二位神將對此頗有微詞,但最後還是不得不聽從調令,來到這臨沙城,終日看著眼前那一江的川流不息,飲酒度日。

今日的天氣還算不錯。

兩位年事不小的神將大人百無聊賴,相約到了城頭上,喝著小酒,聊著些在西涼征戰時的趣事。

這也是到這臨沙城唯一的好處。

臨沙城的太守不過六品,二位神將卻是實打實的二品官,那位平日裡在臨沙城中作威作福的太守,到了他們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二人在這裡,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

日子舒坦倒是舒坦,但久經沙場的二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懈怠,每日裡晝夜佈防,監視灕江對面那一群刀客的事情可卻從未停過。

當然,他們到並不是想要真的與那些刀客交手。

且不說那位年輕的天傷星殞,就是他手下那群出了名不要命的刀客,也足以讓這早已見慣生死的二位神將為之膽寒了。

他們所要做的不過是監視住那群刀客的動向,及時匯報給朝廷罷了。

至於動手的事情,冤有頭債有主,還是交給那位重新出世的英王殿下吧。

想著這些,二人又將一壺酒飲盡,正要喚士卒去到那位太守府內抱些好酒來時,一聲驚呼卻忽的傳來。

「將軍!江面上有異動!」

二人聞言心頭一驚,方才上頭的酒意在此刻盡數散去。

他們趕忙走到城牆之上,極目遠眺。

以他們的目力自然一眼便看到,黑暗中,滾滾的江面之上。

數葉小舟正在緩緩從大江的那一邊緩緩而來。

那些扁舟之上正立著一位位身著白衣,頭戴蓑笠,背負長刀的身影。

而在最前面的小舟的船頭上,亦有一位身影,他的打扮與身後那些刀客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但鐘安和與奕陽州卻一眼便認出了他——天傷星殞,刀奴楚惜風!

即使相隔甚遠,那位刀客似乎也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他藏著蓑笠之下的頭忽的抬起,一道精芒自他的眼眸中射出,穿過灕江之上層層的水霧,直抵二人的心神。

二位神將的心頭一顫,也來不及去思索為什麼那群人渡江而來的時間比他們所收到的消息要早上近乎一個月。他們只是趕忙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轉頭看向那些士卒,大聲說道。

「快去備馬!千里加急,送於長安!」

「就說,楚家刀客們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22
第四十七章 開端

臘月十五。

長安城裡,冬雪未盡,春雨未來。

神將桐經義在寅時便收到了消息,攜著一干人馬離開了天嵐院。

而他這前腳一走,一大群人馬便裹挾著塵漫天,破開了長安城安靜的黎民,急不可耐的將天嵐院團團圍住。

為首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他鮮衣怒馬,身著五色甲冑,頭頂紫金戰盔,手持一桿雕龍長刀,面色冷峻,殺機盎然。

他是大魏排名第三的神將,山力行。

他身旁站在許多道身影,其中最引人注目便數他身旁的那位同樣上了年歲的老者,他毛髮皆白,卻又面色陰沉。周身裹在一件寬大的灰袍之中,而一股危險的氣息便自他的體內漫出,他便是八荒院如今的院長——問道境強者,廉半城。

而他們的身後更是帶著密密麻麻的士卒與學員,此刻都懷著各異的心事,盯著眼前這座破舊的院門。

「去,破門!」山力行對著身旁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小將如此說道。

「是!」那小將低頭領命,領著數位士卒來到天嵐院的院門前,手中長槍翻飛,竟然就要直接轟開這座古老學院的大門。

廉半城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知道,在用不了多久的將來,他便可以看到八荒院將天嵐的傳承收入囊中,即使為此他需要付出不菲的代價,但在他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這時,那位小將的槍風未至,但天嵐院的大門卻在此刻從內部被緩緩推開。

伴隨著一陣嗚咽的嘶啞響動。

天嵐院的大門被打開,數道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門後。為首的少年十六七歲,面容卻還帶著稚氣,但他的眸子卻是那般陰冷。

他的目光環視,在門口那些人馬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那位提著槍,作勢欲刺的小將身上。

然後,他對著他問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問題。

「你為什麼不敲門?」

或許是蘇長安的眼神太過陰冷,又或是他所問的問題太過出人意料,那位提槍的小將一愣,一時間竟未有接話。

「你這樣不對。」蘇長安接著說道,他看著這位小將,臉上的神情很是認真。就像是一位正在教學生做人道理的夫子一般。

那位小將木訥的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不對,他又趕忙搖了搖頭。然後回頭看了看身後那幾位老者,以及那密密麻麻幾乎將天嵐院門前的官道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心裡又多了些底氣。

「你這樣的妖邪賊子,與你需要敲什麼門,一把擒了便是!」他打著官腔,大聲喝道。

此言一出,那少年倒是臉色未變,亦未有做任何回應,倒是他身旁那兩位貌美的女孩卻是臉色一變,對著他怒目而視。

他的心頭又是一震,知道這兩位女孩的來頭不小,一位是北地晉王的嫡孫,一位是大魏的公主。他虛張聲勢的氣焰在那一刻盡數收斂,然後他的心裡不免生出些許惶恐。以他的身份得罪這二位女子中的任何一位都足以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但好在蘇長安似乎無意與他糾纏,他在說完了方才那一番話後,便將目光轉向了他對面的那一群人馬方向。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來迴游走,最後似乎確定了誰才是這群人馬的首領,他看向那位鮮衣怒馬的老者,問道:「你是誰?」

老者聞言,不覺挺了挺胸膛,傲聲說道:「大魏神將悍虎山力行!」

這自然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他家世尋常,憑藉著自己的一身本事,南征北戰,摸爬滾打多年方才有了現在的地位。大魏神將,位同九卿。

但很遺憾的是蘇長安在聽聞了他的身份後,臉色並沒有絲毫變化。他只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蘇長安。」

他的態度那般尋常,說話的語調亦是那樣的平淡。就像是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在第一次見面時,互相介紹自己一般。

山力行的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怒氣,他覺得蘇長安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所以他決定結束這一場談話,他就要抬手,讓身後的諸人圍上去,將之生擒。但那蘇長安的聲音卻又在這時,再次響起。

「司馬詡不是好人。」他這般說道,神情依舊的認真,語氣裡帶著某種勸解的味道。

但這樣的話在山力行,或者說在在場諸人聽來都不免有些幼稚,為此,一道道哄笑聲響起。

山力行的眼睛一眯,注視著立在門口的少年,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世上,沒有好人!」

然後,他的手指一動,身後諸人如得敕令,應聲而動,手持刀戟的甲士踏著整齊的步伐,伴隨著一陣陣腳步敲擊地面的轟響,朝著天嵐院的門口圍了過來。

他們刀光閃爍,面色肅然,一道道凌冽的殺意自他們身上發出,然後彙集在一起,化作一股磅礴的氣勢,將天嵐院門前的少年少女盡數籠罩。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出九難與十方,與我回天牢候審!」山力行沉聲說道。

但回答他的是,少年刀劍出鞘的聲音。

山力行的面色一寒。

「拿下蘇長安,敢於阻攔者,生死不論!」

此言一出,在場諸位的心頭一鬆,本來還有所估計那兩位女子的身份,但既然得到了山力行的首肯,那屆時除了什麼禍端自然便有人替他們扛著,故此諸人一聲怒吼,數百甲士加之他們身後從各個學院被帶來的學生皆猛地朝著天嵐院衝了過去。

蘇長安的臉色在那一刻猛的變得陰寒。

他手中的九難一聲刀鳴,一道寒光閃過,他身前一丈處的地面便猛地被劃出一道二寸深的溝壑,他寒著聲音喝到:「越此線者,死!」

他的刀鋒很凌厲,寒光如雪。

他的聲線很低沉,陰冷如冰。

他身上的氣勢很磅礴,浩瀚如海。

但即使是這樣,依舊不能阻止諸人衝來的步伐。

終於,他的眸子裡殺機湧現。

一道靈壓猛地自他的體內盪開,將諸人籠罩其中,本就還有些昏暗的天色在那一刻愈發黯淡,就好似朝陽又落,夜幕再起一般。

這般異象讓那些甲士與學員一愣,但這時,身後卻傳來山力行的驚呼:「小心!」

眾人心頭一凜,猛地轉頭看向不遠處那位少年,只見他髮絲飄動,背後的夜空中七星閃爍。

「玉衡!」

他一聲輕喚。

低沉的聲音帶著某種奇特的魔力驀然在諸人的耳中響起,然後夜空中的一顆星辰猛地光芒大作。

諸人還未回過神來,少年手中的那柄神劍猛地發出一聲衝天劍鳴,飛身而出。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在那一刻忽然出現,他手握上那把神劍十方。

一時間劍影翻飛,劍意縱橫。

「玉門關。」

「長亭暖。」

「細雨繁。」

「春波急。」

「曉風殘。」

「拂柳岸。」

六式殺機浩蕩的劍招應聲而出。

諸多甲士與學生便在那一刻人首分離。

「蓮花綻!」又是一道聲音響起,一道劍影蓮花猛地自那道虛無的身影手中綻開,眼看著便要朝著諸人籠罩開去。

這一招所蘊含的氣勢與殺機尋常的甲士與學生自然是接不住的,蘇長安曾經便靠著這招,將數百外學生屠戮殆盡。這一次,應該也無意外。至少蘇長安是這般認為的。

但就在劍影蓮花已至諸人身前,諸人亦束手待斃之時。一道暴喝忽的響起。

那位一直安靜的待在山力行身旁的老者,八荒院院長——廉半城的雙眸赫然睜大,一聲悶喝在那時自他口中發出。

然後一股比起蘇長安強悍不知道多少的靈壓猛地在此刻盪開。

將諸多甲士與學生甚至蘇長安的領域天嵐盡數包裹其中。

那一刻,蘇長安的心頭一震,那籠罩著諸人的黑色簾幕瞬息如琉璃一般破碎,而那朵劍影蓮花亦在那時盡數消散。神劍十方發出一聲悲鳴,如受重創,猛地竄回蘇長安的手中。

蘇長安的臉色亦是一白,身形往後暴退,但幸得一旁的古羨君眼疾手快一把將之拖住,方才穩住了身子,但卻依舊免不了一口逆血自他口中噴出。

「哼!螢燭之火,也敢與日月爭輝!」廉半城一聲冷笑,看向蘇長安的目光中滿是嘲弄。

他早已是問道境的強者,甚至已經隱隱間觸摸到那傳說之境的門檻,他的領域雖然還未有完全化為道,但卻已有其的一兩分雛形。蘇長安那不完全的領域在他看來不過班門弄斧,所以他只是念頭一動,便將之盡數破去,甚至還因此重傷了蘇長安的心神。

「去,將之捉拿,他心神已傷,現在不過強弩之末。」一旁的山力行冷聲說道。

諸人顯然對於方才之事尚心有餘悸,故而彼此對望一眼都有些猶豫。

但又仔細的觀望了一番蘇長安的情形,似乎連站起身子都需要一旁的女子攙扶,他們的心底不由得再次活絡起來,試探性萬千踏出數步,卻見門內那數道身影只是警惕的看著他們,卻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為此他們心頭一喜,裝著膽子便再次朝著院門方向衝了過去。

「你們護好蘇長安!」殷千殤持劍上前,將古羨君三人護於身後,如此說道。

夏侯夙玉亦在此刻踏出身子,與殷千殤並肩而立,「羨君你身上有傷,看好長安!」

而後一道道靈壓便自二人身上升騰。

但比起蘇長安那詭異的殺招,二人的氣勢倒是弱了不少。諸人心頭一定,確定了蘇長安已無戰力,他們的腳步愈來愈快,很快便有數十人越過了蘇長安用刀所劃出的那一條線,眼看著便要與殷千殤二人短兵相接。

但這時,一聲嬌喝傳來。

「劍如雨下!」

然後無數寒芒長劍自天際而來,如大雨傾盆般落下,那些越過那條線的甲士與學生便在此刻被刺成肉泥。

這樣的驚變顯然雙方都未有料到,但還來不及驚嘆,四道身影便忽的出現在天嵐院的門前。

他們一人被負雙槍,面冷如冰。

一人腰纏細劍,眉目如畫。

一人身著紅袍,氣息陰寒。

一人手持摺扇,頭白如雪。

「他說了,越此線者,死!」背負雙槍的男子在那一刻邁步上前,環顧在場諸人,聲音幽寒,猶若北地來的惡狼,又似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你們聽不懂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23
第四十八章 貪狼現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愣住了。

不僅因為四人的突然出現,亦不是因為他們身上所散發出的磅礴氣勢。

更多的是因為四人的容貌、裝束與那些消失了十來載的人那般相似。

「鬼見愁、紅衣客、細雨劍、白頭公子。」廉半城的眉頭在那一刻皺在了一起,他望著眼前的四人,沉著聲音將他們的名諱一一道出。也同時證實了諸人心底的猜測。

「你們也要趟這趟渾水嗎?」他這麼問道。

「廉院長說笑了。」接話的是侯如意,他輕輕搖晃著手裡的摺扇,說道:「這天嵐院,是我天嵐弟子的天嵐院,何來渾水一說?」

山力行的臉色在四人出現那一刻也變得有幾分難看。他死死的盯著為首的徐讓,冷聲說道:「我等此次只為蘇長安而來,絕無半分為難天嵐院的意思。還請諸位不要被妖邪矇蔽,毀了天嵐院千載清譽!」

「蘇長安再怎樣,也是我天嵐的弟子。而天嵐弟子若是犯錯。」徐讓冷著眉頭,將雙槍盡數握於手中,一股殺機破體而出。「也只有我天嵐院能懲戒!」

山力行眼中的冷意終於在此刻化作了滔天的怒火。他自認為已經給足了這幾個後輩的面子,但既然他們如此不識好歹,那他也就不願意再說些什麼。否則若是讓人知道他堂堂大魏神將卻被幾位後輩攔住,那以後,他在這朝堂之上,免不了受同僚恥笑。

為此,他大手一揮,身旁立著那數道身影除了廉半城皆盡數而動。

這些都是來之於各個學院的長老,以及幾位隨他征戰多年的將士。皆是天聽魂守境的高手。

見有這些高人出手,那些甲士與學員士氣大振,隨著這數道掠出的身影猛地衝了過去。

徐讓四人眉頭一挑,身形交錯。

徐讓與侯如玉立於院門前的台階之上,將羅玉兒與花非昨皆護於身後。

而後,徐讓身影一動,手中長槍左突右擋,朵朵槍花綻開,將衝上來的諸人盡數擊退;而侯如意亦在此刻衝入人群,摺扇上下翻飛,一道道罡風乍起,捲起一個又一個的甲士或學員,一時間盡在以他的身體為中心的半丈空間中形成了一道無人的真空。

他們身後的二人,亦不甘落於人後。

只見羅玉兒的眉心一道白光閃爍,一把通體透亮的長劍便在此刻自她的眉心湧出,而後她雙目緊閉,烏黑的發絲,被她周身湧出的靈力胡亂的揚起,她的身影亦在那時猛地憑空虛立而起。她頭頂的那把長劍發出一聲劍鳴,一化為十,十化為百。

「劍去如雨!」她一聲輕詫,緊閉的雙目在那一刻猛地睜開,幽冷的眸子裡寒芒乍現。

她頭頂的長劍便在此刻化作一條龍蛇劍陣,呼嘯嘶吼著衝向人群。

那一刻,猶若孤台升浮屠,平地起龍蛇。

那條龍蛇劍陣在人群中來回穿梭,所過之處,捲起一道道血肉,竟無一人能抵擋毫分。

而她身旁一襲紅衣的花非昨也在這時,紅袍鼓動,似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紅袍之下升騰一般。

然後他自腰間取下兩物。

一張白色畫軸,一隻紫竹狼毫。

隨後他筆走龍蛇,數息之後,一隻隻姿態威儀,凶神惡煞的虎豹便躍然紙上。

「去!」他一聲輕語。

那畫軸之上的猛獸便真的在此刻從那畫軸之中山呼海嘯源源不斷的湧出,化作一頭頭水墨色的凶物,衝向人群。一時間,慘烈的哀嚎一道接著一道響起。

蘇長安這時才從這場忽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他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四道身影,看著他們層出不窮,卻又威力駭人的手段,心裡浮出一抹希冀。

而此刻,那衝來的數位天聽與魂守境的高手們,亦終於與徐讓四人短兵相接。

最先與徐讓交手的是一位天聽以及一位魂守境的高手。

天聽境男子使著一把長劍,一襲藍衣,面容尋常,但劍氣凜然。

魂守境的男子使著一把偃月大刀,身著甲冑,人高馬大,臉頰左側那猶若毒蛇一般蔓延的刀疤額外礙眼。

二人頃刻便至徐讓身前,他們氣息凝練,手中的大道長劍更是帶著周身的靈力猛然朝著徐讓揮出。

而徐讓亦在那一刻似有所感,他手中雙槍一掃,將周圍的甲士與學員盡數斬首。而後,他冰冷的眸子裡豁然燃起一道火焰,隨之一道隱晦的靈壓波動猛然盪開,將以他與那手持刀劍的二人盡數包裹其中。

立於遠處的廉半城見此情景,他的心頭一震。

這第一眼他便認出這時徐讓的領域。

別看馬安晏、徐讓、殷千殤甚至蘇長安都領悟出了各自的領域,但須知,領域這種東西,玄之又玄,是一種急需要機緣、悟性的東西。

在大多數情況下,需得到了問道境方能悟出。

而眼前這徐讓分明才天聽,他的領域確實如此凝實,收放自如,比起蘇長安的天嵐比不知道要強出多少倍,而更可怕的是,以他廉半城幾乎半步星殞的實力竟然也無法輕易破開這領域。

這讓廉半城的心裡瞬息生出某種莫名的情緒。

像是詫異,但更多的卻是嫉妒。

似乎這世上所有天才妖孽都聚集在了這天嵐。

先是莫聽雨,十年藏刀,地靈斬星殞。

又是蘇長安,修行一載,一劍屠百人,甚至連三位聲名赫赫的魂守境高手也飲恨於他的劍下。

而現在這十多載修行歸來的徐讓,更是讓他這位半步星殞也看不出深淺。

這是何等可怖的成長速度?

若是再放任這些妖孽們成長十載,那恐怕當年的天嵐盛世又會再現。

廉半城決計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的師尊,九丑星殞便因為被天嵐一脈壓了一輩子而含恨而終,如今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他絕不能再給天嵐院諸人任何機會。

為此,他眸子裡寒芒一閃,殺機湧現。

而另一半,那兩位被籠罩進徐讓領域的高手,心頭一陣赫然。

他們互望一眼,強自穩住自己的心神,朝著徐讓的方向望去。

卻見那位冰冷的男子,此刻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

他一襲白衣,手持雙槍。

一槍通體雪白,光亮如晝。

一槍如染鮮血,猩紅如火。

他立於虛空之上,髮絲飄揚,背後一隻巨大惡狼凶影浮現。

二人方才定下的心神一陣激盪,那個人盡皆知的傳聞猛地浮上心頭。

「你...你是貪狼!!?」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24
第四十九章 圖窮匕見

廉半城的身子在他心頭的殺機湧現那一刻便豁然而動。

但他方才躍至那道包裹著徐讓的黑色簾幕的身前,那道簾幕便猛地爆開,而那兩名來自學院與軍方的高手便在此刻從裡面飛了出來。

他們面色蒼白,一雙眼睛睜得極大,裡面滿是驚駭,而胸前更是破開一個血洞,眼看已是沒了氣息。

廉半城的身子在那一刻便猛地僵住,他抬頭看向那位依舊立在不遠處的男子,心裡止不住的詫異。

徐讓在他看來修為不過天聽,或許他天賦驚豔絕倫,在這樣的境界便悟出了這般凝實的領域。可他畢竟才天聽境,就算依仗著領域之力,也決計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一位與他同境的天聽境高手以及一位比他還高出一境的魂守境高手擊敗,甚至殺死。

即使那些有幸在魂守境悟出領域的天才也決計做不到,何況他才天聽境。

可是事實就這麼發生在廉半城的眼前,這又讓他不得不信。

念及此處,他收起了心底的赫然,看向徐讓的眼神裡,殺機愈發深重。

而後一道磅礴的靈壓自他的體內盪開,將徐讓包裹其中。

羅玉兒等人心頭一驚暗道不好,雖然他們也在心裡暗暗驚訝自己的師兄何時領悟出了這般強大的領域,但也卻知比起已經半步星殞的廉半城來說,只是螻蟻。

為此,他們身影一動便要前去支援,但數位天聽甚至魂守境的高手卻忽的出現將他們緊緊包圍,其意思亦再明顯不過——阻止他們救援徐讓。

而那一邊,徐讓已經與廉半城開始交手。

廉半城的領域磅礴卻詭異,但又不似蘇長安與徐讓的領域那般黑簾這天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在他的領域的範圍之中的那方天地,在那一刻變得有些暗沉,隱約間似乎能聽到鬼哭狼嚎之聲。而或許是因為廉半城的實力太過強勁,又或是因為徐讓在方才斬殺那兩位強者的戰鬥中消耗過大,這一次,在面對比起方才那兩位要強大得多的廉半城,徐讓竟然未有張開自己的領域。

廉半城看上去已經年邁的身子竟然絲毫沒有半分的老態,只見他身形交錯,劍影閃動,只刺向徐讓的面門。且伴隨著他每刺出一劍,他所在的這方暗沉沉的天地間便會有一些惡鬼虛影隨之湧出,鋪天蓋地的湧向徐讓。

而徐讓顯然不是這位侵淫劍道多年,修為高深的半步星殞的對手。

他將手中的雙槍舞的虎虎生風,將自己的身形包裹在槍影之下,方才堪堪抵禦住那些鬼影與劍芒。但看得出來這樣的抵禦很是勉強,亦很是艱難。

每一次劍芒或是鬼影的襲擊,都會讓他的身子一陣輕顫,而臉色也隨之蒼白幾分。

羅玉兒三人見此情景,皆臉色難看,可那十多位天聽甚至魂守境的高手的糾纏卻又讓他們一時難以脫身,又哪有餘力去救援徐讓?甚至還因為顧念這徐讓那邊的狀況,頻頻失手,被那些學院與軍方帶來的高手屢屢擊中,一時間竟然是險象環生。

但卻在這時,一位瘦小的身影忽的自天嵐院的門內踏了出來。

他的背上負著刀劍,臉上還帶著稚氣,嘴角還淌著鮮血。但他的眸子裡卻閃著光芒,那光芒好似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似要將這方天地燃盡。

隨後,一道靈壓猛地盪開,將羅玉兒三人與那些正在與他們糾纏著的高手們盡數包裹。

「我拖住他們,你們去救師叔!」他這般說道,稚嫩的聲線中卻裹挾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羅玉兒三人一愣,心裡詫異莫名,不知道自己這個只是寥寥見過數面的小師弟究竟有何底氣,竟然要以他地靈境的修為拖住十多位天聽甚至魂守境的高手。

為此他們心裡難免生出一些猶豫。

「三位師叔不要猶豫了,請相信長安,否則徐師叔性命堪憂!」蘇長安很是認真的說道。

他眸子裡的光芒讓花非昨包裹在紅衣之下的身子莫名一顫,在微微思索之後,他點了點走,沉聲說道:「走!」

一旁的侯如意聞言一驚,手中摺扇一舞,逼開數位魂守境高手襲來的劍招,一臉詫異的看向花非昨,「師兄,長安他才地靈!」

「那又怎樣。」花非昨的聲線猛地一低,「你可別忘,他是誰的徒弟。」

侯如玉聞言心頭一震,他神色古怪的看了蘇長安一眼,雖然心底還有些擔憂,但多少已被花非昨說服,「小師侄,你自己小心,待師叔殺了廉半城那老狗,便回來救你!」

他這般說道,然後手中摺扇上光芒閃動,一道罡風乍起,在人群中生生的破開一條血路。

「走!」他一聲暴喝,與花非昨、羅玉兒二人一般身子化作一道流光,便要朝著廉半城的方向襲去。

但那些廉半城與山力行帶來的高手們顯然並不想如他們的意,他們體內的靈力流轉便要朝著三人追去。

卻在這時,那位他們一直都未有將之放在眼裡瘦小少年,卻猛地踏出一步。

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跡,一股浩瀚如海的靈力在那一刻奔湧而出,於此同時他取下背上的長刀握於手中,劍匣內的神劍十方亦是一聲劍鳴,懸於他的頭頂。九道劍影微微張開,如同俯視眾生的君王一般,看著諸人。

蘇長安並不喜歡徐讓。

但他們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天嵐院的弟子,是他師叔祖天樞的傳人,亦是他的師叔。他們此番主動出手幫他,他又怎能見死不救?

「你們的對手,是我!」他這般說道,聲線平淡又冰冷,宛若催命的判官,又似奪命的修羅。

諸人心頭一驚,就要追去的步伐猛然僵住。

還不待他們回過頭來,一道劍鳴乍起,一朵蓮花便自他們的瞳孔中浮現。

這些人都是些身經百戰之人,只是一瞬便感覺到那一朵劍影蓮花中所蘊含的強大殺機。他們心頭一震,不敢怠慢,皆運起周身的靈力合力抵擋這朵忽然殺來的劍影蓮花。

蘇長安的靈力固然雄渾無比,即使只是地靈境,也遠遠超出尋常魂守境修士所擁有的靈力。

他的劍影蓮花固然強悍,但在十多位天聽乃至魂守境的高手的合力一擊面前卻又顯得太過單薄了一些。

只是幾息的時間,那朵劍影蓮華便猛地散去。

神劍十方發出一聲哀鳴,化作一道流光飛回蘇長安的頭頂。

諸人心頭一喜,便要乘勝追擊,斬殺蘇長安,以期回聲阻攔羅玉兒三人。

但誰知蘇長安一擊不中,身影一閃便猛地朝後方退去。

諸人自然運起周身靈力想要追趕。但他們的身影皆被籠罩在蘇長安的領域之中,除了蘇長安頭頂閃爍的七星便再無半寸光亮。而這方領域似乎還有壓制他們修為的作用,加之蘇長安的修為本就不能以尋常人的標準來度量,又有楚惜風授予的雷動之術,提升身法。

苦追良久,卻始終與他相去甚遠。

他們自然看穿了蘇長安並不想與之交手,只是想要以此拖住他們的詭計。為此,諸人互望一眼,心頭亦有了決斷,便要反身衝出蘇長安的領域,去糾纏羅玉兒三人。

但他們心頭這般念頭方起,蘇長安的聲音便在此刻忽的響起。

「蓮花綻!」

只聽他一聲輕喝,一朵劍影蓮花便在此刻,在諸人的身後浮現。

諸人不得不再次止住自己的身形,轉過身子聯手抵抗這朵劍影蓮花。而蘇長安的身影卻又在此刻遠遁而去。

如此反覆數次,這些平日裡在學院或是在軍中身份顯赫的高手們卻被蘇長安戲耍得氣急敗壞。

逃不讓逃,追又追不上。

可在這蘇長安的領域之內,他們又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亦不知道究竟戰況如何,一時間心中愈發焦急。甚至有些心性稍差之人已經看似調集周身靈力轟向蘇長安,但奈何蘇長安始終與他們保持著極為安全的距離,又有雷動之術可以瞬息提升身法。他們所轟出的靈力根本就難以觸及到蘇長安的衣角,到最後也不過是白白消耗自己的體力罷了。

眾人心裡暗暗叫苦,這個蘇長安明明才地靈境,悟出如此強悍的領域不說,擁有磅礴的靈力亦不提,體力竟然也是如妖孽一般充沛,一番追趕下來,一些天聽境的修士已經開始體力不支,但看他的模樣,卻沒有絲毫的疲態。

諸人互望一眼,心裡暗道如此下去決計不是辦法,搞不好一群天聽魂守的高手,會被一個地靈境的後輩生生耗死。念及此處,他們心底便有了決斷,身形一轉便要朝著這方領域的外面衝去。

而與前幾次一般,一朵劍影蓮花如期而至。

諸人見狀不怒反喜。

因為蘇長安每次斬出這朵蓮花之後,便會身形暴退,以躲避諸人的後手。

而他們想著的便是趁著蘇長安暴退的空檔退出這方領域。

為此他們再次如往常一般和你破開這朵蓮花,而就在他們以為蘇長安亦會在此刻退開,而他們亦可以在此時衝出他的領域時。

異變突生。

「搖光!」

一道清澈的聲音猛地在這方黑暗的天地間響起。

然後一道虛影,手持九難,高高躍起。

裹狹著漫天刀意靈光,如猛虎下山,修羅臨世一般的斬下。

這一次。

蘇長安並沒有選擇躲避。

他看出了諸人的打算,於是他將計就計。

圖窮匕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24
第五十章 困境

這是很突然的一斬。

是圖窮匕見的殺招。

諸人誰都未有預料到,在如此長時間的拉鋸戰之後,蘇長安竟然還有餘力斬出如此凌厲的一刀。

心頭慌亂間,諸人亦趕忙運氣靈力試圖抵擋。

但這一斬的威力顯然強出那一式蓮花綻不少,而諸人又是倉促應戰。正所謂有心算無心。只是一個照面便有數人暴斃在這一刀之下。

而後又有數人被刀氣所傷,身負重傷,無力再戰,而直至這時,那把寶刀九難方才發出一聲刀鳴,收刀歸鞘。

砰!

一道猶若琉璃破碎的聲音亦在此時忽的響起。

蘇長安臉上的神情因此變得有些萎靡,他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的領域。

那道籠罩著諸人的黑色簾幕在那一刻轟然破碎。

陽光再次撒向他們的眼眸,伴隨著的還有天嵐院外隆重的血腥味。而他們亦在此刻終於是看清了天嵐院外的戰況,而那些領域之外的人,也終於在此時看清了這領域之內的情形。

兩道驚呼聲在數息之後一前一後的響起。

圍剿蘇長安的十位天聽,八位魂守,此刻還能站著的不過五六位,且都還負著大小不一的傷勢,顯然已失去了戰力。而那倒在地上的,更是慘不忍睹,甚至有幾位已經失去了生機。

反觀蘇長安,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的狀況並不能說多麼樂觀,神情萎靡,嘴角溢血。可知這一場大戰,必然是用力過度,牽動了體內的傷勢。

但以他地靈境的修為,能做到如此地步,也足以讓天下間那些自詡為天才妖孽之人,為之膽寒了。

而天嵐院外的戰事同樣讓那些僥倖在蘇長安的一刀下生還的諸人心裡生不起半分欣喜。

殷千殤、古羨君、夏侯夙玉三人不知在何時已經加入了戰場。

他們劍影翻動,身形交錯,在人群裡割開一道又一道的血戀。而青石鋪就的馬道上也已經堆滿了缺肢少腿的屍骸。

浩浩蕩蕩的近千精銳甲士,以及從各個學院挑出的五百優秀學員,在一番大戰之後,既然只剩下不足五百之數。

而神將山力行也顧不得臉面加入了戰局。與羅玉兒三人纏鬥在一起。

他成就問道境已有多年,其領域亦是在早年的一次次殺伐中所悟。其中蘊含著金戈鐵馬之音,滔天殺伐之意。可擾人心神,亦可蕩人心魄。

本來以羅玉兒三人的境界按理說在其的領域之中,應該是走不過三招的。

但算來他們被蘇長安困於他的領域之中到現在起碼也有一刻鐘的時間。但羅玉兒幾人依舊與山力行纏鬥在一塊,雖然大都時候他們都只是在被動抵擋,但山力行一時半會之間卻又拿他們無可奈何。

諸人都是見過些世面之人,在一番驚嘆之後,終於是發現事情的蹊蹺之處。羅玉兒三人的站位,每一次的收招出招間似乎都暗暗遵循這某種他們說不清,但卻能感覺到的規律。

這是陣法!

諸人此刻終於是醒悟過來,但即使依靠著陣法以三人天聽境的修為能拖住一位成名已久的問道境高手如此之久卻依舊是一件極為了不起的事情。

但令他們駭然的事情卻遠不止於此。

論修為廉半城的境界雖然與山力行相差無幾,可他成就問道的時間更久,傳言他已經隱隱間摸到了那傳說之境的門檻,故而外界更願意稱呼他為半步星殞,以此襯托出他遠超於一般問道境修士的實力。

正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廉半城的戰力他們自然是見過,可即便如此,卻依舊未有拿下那位不過天聽境的雙槍徐讓。

當然徐讓的形勢卻也不容樂觀,他的身上已經負了不下五十處大大小小的傷勢,看神情亦是撐不過多久。

但以天嵐院這不過十人,修為最強不過天聽的實力。

卻能生生的將近一千五百之數的繁晨境修士,加之數十天聽魂守境的高手,甚至還有兩位問道境的大能逼入如此境地。

如此強橫之勢,放眼大魏天下恐怕也就只有他們天嵐院能做到了。

可膽顫心驚之餘,這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學院長老與軍方將領們的心中卻又升起幾分僥倖。

因為天嵐院能做到這樣的地步雖然駭人,但看這些天嵐弟子的情形,這般卻也是他們的極限了。且不說對抗問道境的徐讓四人只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亦不說古羨君三人在剩餘五百修士的衝擊下岌岌可危,光是那位方才大發神威,將他們險些逼入絕境的蘇長安,此刻即使他們身負重傷難以再戰,可這位少年卻也是如何也無法運起靈力,再殺向他們。

他們知道,再這樣下去,天嵐院的落敗便只是時間問題。

而倘若不出現意外,想來這段時間,也並不會太長。

但這世事難料,又怎會事事如人心意?

就在山力行與廉半城率領大軍圍堵天嵐院之時,這長安城裡,還有些事情正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而發生著。

這件事情說起來並不多麼驚心動魄,甚至可以用一邊倒來形容,但它卻又確確實實的影響到了這做長安城,甚至整個大魏的局勢。

寅時的長安城還籠罩在漆黑的夜色中。

周正作為大魏天牢的獄吏,卻已經早早的與另一位副官換了班。

天牢不同於尋常牢獄,裡面所關押的都是些關係著這大魏命脈之人。從王公侯爵到神將豪俠,不一而足。而這些人曾經位高權重,身份赫然,自然在這大魏朝中的關係亦是盤根錯節。說不準什麼時候便會有些死侍前來劫獄。

周正在這個位置做了這麼多年,深知想要坐穩這個肥差,就得小心翼翼容不得半點馬虎。

所以,即使是在最讓人犯困的寅時,他亦是只用了半刻鍾不到時間,調整好精神,招呼著手下的獄卒們來回巡邏。

最近的天牢比起往常更不太平。

先是來了位妖族奸細,起供詞直至天嵐院如今的那位院長,蘇長安。

後又來了位此刻,又逼得權勢遮天的五皇子被囚禁東宮。

如此風口浪尖之時,自然是容不得半點馬虎,故而周正召回了機會所有尚在休假的獄卒,晝夜不捨的在這天牢裡巡視。

而就在他喝罵著那些尚在犯困的獄卒之事,一道慘叫聲忽的傳來,他心頭一驚猛地站起身子,方才要喚那些獄卒前去查探,但天牢那用玄鐵鑄成的大門卻在那一刻被某種極其強悍的外力所轟開。

然後一具獄卒的屍體便在此刻被扔到了他的腳下。

周正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極為難看,自從他接手這天牢以來,是發生過數起死士們劫獄的事件。但大多數都是選擇悄無聲息的潛入天牢之中,想辦法將人悄無聲息的帶走。

但如此明目張膽的傳進來的卻是第一次。

天牢不比尋常牢獄。

而看守天牢的獄卒自然亦不比尋常的獄卒。

在異變突生的那一刻,這些獄卒們便幾位迅速的抽出腰間的刀劍,一道道強悍的靈力波動亦在此刻自他們的身上爆出。

周正也終於在這時醒悟,寒著眸子抬頭看向那些闖入天牢之人。

他倒是要瞧瞧究竟是哪裡來的凶神惡煞敢來他的地盤撒野。

令周正心驚的是來者似乎對於天牢的情形幾位數息,甚至對於那些看似尋常的獄卒們突然爆發出的強大實力而沒有絲毫的詫異。

只見數十位黑衣護衛魚貫而入,自兩側分開,同樣手持著刀劍與諸為獄卒們對峙著。而後又有數道身影在那時自門外走入。

走在前面的是兩位男子。

其中一位面容俊美的男子,卻帶著一股令人不喜的陰柔之氣。雖是隆冬卻很是古怪的手持一把摺扇,在他手中隨意的搧動。

另一位男子,神色冷峻,身著黑色錦衣,背負一把通體猩紅的長槍。他立在那裡,卻好似與背後的長槍融為一體。

而他們身後還畏畏縮縮的站著一對母子,看情形更像是被脅迫到此。

周正雖然常年居於這天牢之中,與外界少有聯繫,但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這二位來者。

他的眉目一沉,一股浩瀚如海的靈壓在那時破體而出,他寒著聲音問道:「不知穆公子,龍公子半夜來訪我這天牢所謂何事?」

那位面容俊美的男子在此刻邁出一步,面臉笑意的說道:「周獄吏莫要動怒,我們封陛下之名前來押解逆賊呂建柏進宮受審,時間緊迫故而出手重了些,還望獄吏見諒。」

說罷,男子還拱手躬身,態度極為謙遜。

只是他那陰柔的聲線卻無法讓在場諸人對他生出半分好感。

「哼!」周正對於男子的示好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的心頭一動,一股浩瀚的靈壓猛地將諸人籠罩其中,那是他身為問道境強者所擁有的領域之力。「既然要押人,那就便有陛下的聖諭。」

「若是二位能拿出來,我周正自然放人,可若是拿不出來,那就別怪我秉公辦事,治你們一個強闖天牢之罪了!」

說罷,周正周身的寒意更深,似乎只要眼前這二位拿不出他所說之物,他便會毫不留情的動手將他們擒拿。

但卻在這時,一股比起他更加強悍的靈壓豁然襲來,他自詡為星殞之下含有敵手的領域在那股強悍的極近可怖的靈壓之下瞬息化作琉璃破碎。

他還來不及驚嘆些什麼,一道深沉又厚重的聲線在那時忽的從自四面八方傳來。

「那若是我一定要帶走這人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25
第五十一章 遺詔

同樣是在寅時。

一位身著黃色錦緞的中年男子神色慌張的敲開了丞相府的大門。

他似乎是這丞相府的常客,所以一路上並沒有任何人出手阻攔他們,甚至那些護衛僕人在看清來者的容貌時,還都得停下腳步,對此人低頭行禮。

但顯然,這位中年男子此刻並沒有絲毫心情去回應這些下人們的尊敬。

他一路小跑,終於是來到那一座書房。

他幾乎想也不想的推開了那座書房的房門,而昏暗的房間,亦在他推開房門那一刻猛地燭火亮起,將漆黑的房間照得燈火通明。

男子顯然未有預料到這樣的變故,他心頭一驚,下意識的用手中的長袖遮住自己的眼睛,直到數息之後方才適應了這突然亮起的光亮。

而後,他猛地抬起頭,望向書桌的方向。卻見一位老者正好似對方才之事一無所覺一般,正低著頭,手持一支紫竹羊毫在一卷白紙上寫著些什麼。

而他的左側立著一道周身裹著黑袍,看不清容貌的身影。

右側立著一位髮絲散亂,環抱一把鬼頭大刀的刀客。

男子似乎已經適應這兩位的存在,故此他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瞥,並未有在二人身上駐足半刻。只見他快步走到那書桌前,對著那位老者急聲說道:「亞夫!不好了!」

「今日寅時早些時候,太尉穆連山帶人劫走了天牢之中的呂建柏送入了皇宮。呂建柏不知何故竟然改了供詞,父皇當場便釋放了五弟,現在正讓他帶人去天嵐院阻止山將軍與廉院長!」

這自然是萬分火急之事,既然呂建柏番了供詞,那到底是誰指使他幹得這一切自然也得被他和盤托出。那五皇子之前的遭遇,想來便是他即將要面對的事情。

為此,他在接到這個消息之時,便急匆匆的感到丞相府,想要與眼前這位老者商量對策。

但令他不解的是,這位老者在聽聞這番消息之後,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依舊一臉專注的在那一卷白紙上慢悠悠的寫著些什麼。

男子似乎很清楚老者的某些習慣,故此在說完這一番話後,見老者沒有半分回應的意思。雖然心裡著急萬分,卻依舊只有沉默的站在一旁,等待著老者完成手中之事。

這其實並不是一段特別長的時間,但男子卻是度日如年。

就在男子焦急的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時,老者終於是在那卷白紙上勾勒出了最後一筆墨痕。

他抬起頭,半眯著眼睛看向那位男子,沉聲說道:「太子不必驚慌。」

看得出來,老者在男子心中的份量極重。他那只是聊聊數字的一番話,卻讓男子心中的亂麻微微的平復了一些。但男子仍有些擔憂,他看向那位老者,說道:「可是此事一旦敗露,以父王的脾氣...」

但老者卻在此時微微抬手,阻止了男子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他轉頭看向立在自己右側微絲不動的那位刀客,說道:「他們快到了,你去吧。」

那刀客聞言,他波瀾不驚的眸子裡猛地爆出一道精光,他朝著老者微微躬身,恭敬的說道:「是!」

然後,已經漸亮的夜空中忽的有一枚星辰亮起,那道暗紫色的星光透過老者書房的房門。直直的灑在男子的身上,他身上的氣息亦在那一刻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他還是他,但卻又不是他。

他立在那裡,背後卻好似立著一方世界。

而後,他身上暗光一閃,他的身影便在那時變得模糊起來,直到數息之後,方才徹底消失不見,就好似他從未在這裡出現過一般。

這般詭異的情形落在難為黃衣錦緞的男子眼裡,他的心裡自然是免不了生出一陣驚駭,只是當他抬頭望向夜空中那顆星辰之時,方才幡然醒悟,明了了男子的身份。

那位男子他曾不止一次在這位老者的身邊看見,他一直暗暗以為只是被老者青來的一位伸手了得的護衛。卻不想他竟然是那一位消失多年的星殞,更想不到的是,他這位身份顯赫的皇叔。竟然甘願在這老者的身旁當一名護衛,而這一當便是三十載。

為此,他轉頭看向老者的目光裡愈發敬畏。

但老者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在他這般漫長的生命中,對他報以這般目光的人何止千萬?他們中有腰纏萬貫的富商,亦有坐擁天下的帝王,甚至還不乏那些不可一世的星殞。

而區區一位太子的敬畏,對他而言,不過爾爾。

這時,老者終於站起了身子。

他走到男子的身旁,說道:「走吧。」

「嗯?」男子一愣,顯然並未有領會到老者的意思,他不由得問道:「亞夫要我與你去往何處?」

「進宮面聖。」

男子聞言心中的疑惑更甚。

「去見父皇幹什麼?」

聖皇方才知曉自己通過呂建柏一事嫁禍於自己的五弟,恐怕現在正在氣頭上,以他對自己父皇的瞭解,他並不認為現在是一個見他的好時機。

「去幫你取一樣東西。」老者這樣答道。

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男子敏銳的察覺到,無論面對何事都向來雲淡風輕的老者,在說此話時,言語中竟然帶著一股寒意。

「遺詔!」

男子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眸子裡的瞳孔在那一刻猛地放大,就像是聽到了某些駭人聽聞的言論。

或者說,這確實就是一道極為大逆不道的話。

聖皇還未死,要取他的遺詔,那背後所蘊含的意義也就自然不言而喻了。但這樣的話,卻又被老者如此平靜的說出,那言語中的篤定,讓人恍惚間生出一些不真實感。就好像他要去取的並不是那位統治了人族近百載的帝王的遺詔,而只是尋常的如衣衫、如蠟炬一般的物件

但很快,男子身子開始了顫抖,這種顫抖從一開始的極其細微的抖動,到後面漸漸變得肉眼可見。而他臉上的赫然也漸漸被一種極為扭曲的神情所替代。

就像是被鎮壓於浮屠之下數千載的惡魔,在得見天日時,心裡所生出的那種對於自由的近乎狂熱的嚮往。

「走吧。」

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

男子的身子一震,然後隨著老者與那道黑袍人的身影,踏著長安城黎明前的最後一抹夜色走向了那座名為朱雀的宮門。

而尚未完全隱沒的圓月亦在此刻透過老者書房的紗窗,射下一道月光,照在他書桌前那一卷白紙之上。

隱約間可以看清幾個蒼勁有力的小篆。

那小篆如此寫到。

威德八十九年。孤星入蒼龍,紫薇歸星海。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35
第五十二章 逆轉

天色方才微微亮起。

天嵐院外,已是殘骸滿地,血流成河。

蘇長安長刀杵地,半跪於天嵐院門前的台階之上。

古羨君三人一退再退,不覺已到了蘇長安的身前,他們皆身負大大小小的傷勢,神情萎靡,但剩餘的幾百修士似乎看出了他們已無再戰之力,對他們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徐讓四人與兩位問道境強者的戰鬥也開始漸漸落下帷幕,他們身上的傷勢愈來愈重,又豈是獨立對抗廉半城的徐讓,此刻他白色的長衫如今早已殘破不堪,鮮血順著那些裂開的血肉不住的往下淌。他渾身浴血,髮絲散亂,看上去說不出的狼狽。

山力行一方人的嘴角終於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們知道,這場惡戰的勝利終究是屬於他們。

天嵐院的傳承,蘇長安手上的神兵,都將是他們的。

光是想到這一點。諸人的心中就湧出一抹近乎狂熱的欣喜。

為此,山力行一方的進攻愈來愈猛烈,本就身負內傷的古羨君與修為較弱的夏侯夙玉終於在這時無力再支撐下去,一聲悶哼,便雙雙身形暴退,倒在蘇長安身前。

殷千殤看出了形勢危急,他心頭一寒,不得不再次放出自己領域,然後手中大劍一掃,將趁勢想要衝入天嵐院的諸人盡數逼退。但本就消耗過度的他,這一次強行外放領域,更是讓他傷上加傷,一口逆血便在此刻自他口中噴出。

而幾乎是在同時,廉半城與山力行的招式忽的變得猛烈起來,徐讓四人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強行抵擋了數息之後,終於是紛紛發出一聲悶哼,身形暴退。

「賊人皆敗,爾等隨我入天嵐院查獲歹人通敵之證!」山力行一聲輕喝,便要領著諸人攻入天嵐。

諸人的臉色一喜,廉半城的眸子裡更是在此刻燃起一抹近乎狂熱的光芒。

他們都知道,查獲物證是假,瓜分天嵐是真。

廉半城亦在這時走上前來,伸手朝著蘇長安方向在虛空一握,蘇長安的身子猛地開始顫動,一股吸力忽的湧現。他手中的九難,背上的十方,便在此刻不由自主的要朝著廉半城方向飛去。

「此二物皆乃天嵐院傳承之物,我八荒與天嵐素來交好,不忍見此物落入妖邪之手,廉某斗膽,便替玉衡聖人先保管此物。」廉半城笑呵呵的對著身旁的山力行說道。

山力行心頭冷笑,暗道這廉老頭厚顏無恥,當了婊子,卻偏偏還要立座牌坊。但此事乃是八荒院與司馬詡事先約定好的,他雖然心底也垂涎這把寶刀與那柄神劍,但卻萬萬不敢違背司馬詡的意思。所以,他的臉上的神情在那一刻變得極為莊重,他拱了拱手,語氣裡滿是敬佩的說道:「廉老院長深明大義,山某佩服。」

「哈哈!好說!好說!」廉半城滿臉笑意的回應道,八荒院兩代人的夙願就要在他的手中實現了,他心裡自然是說不出的高興。

為此,他體內的靈力湧出得愈發猛烈,而蘇長安所感受到的那股吸力也在此刻強大了幾分。

但他依舊死死的握著手中的刀,護著背上的劍匣。

這是莫聽雨與玉衡留給他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於他而言不僅僅是天嵐院的寶物那般簡單,他們已經死了,他們所留下的,便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全部,蘇長安帶著他們,就感覺他們似乎從未離開。

所以,他不願意放手。

他也顧不得體內的傷勢,一咬牙,再一次運轉起體內的靈力,與廉半城手上所發出的那股吸力相抗衡。

但他體內的傷勢卻因此愈發嚴重,嘴角亦再次溢出鮮血,但他卻強壓下來,將湧在喉嚨裡發甜鮮血,生生給嚥了下去。

他的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盯著廉半城,就像是要用自己的目光將之削肉古剝皮一般。

廉半城對此自然是毫不在意,他只是在心底暗暗驚訝,自己已經動用了三分力道,竟然依然無法將那兩柄神器從蘇長安手中奪走,他的心裡不由生出了幾分怒意,他的眉頭一皺,臉上浮出一抹煞氣。手中的力道再次加了兩分。

這突然提升了近一倍的力道,讓本就難以支撐的蘇長安終於是再也無力抵擋,他一聲悶哼,身子跪倒在地,那九難與十方便化作一道流光,奔向廉半城的手中。

蘇長安的身子在跪倒那一刻,幾乎下意識的就要站起身子朝著那刀劍飛去的方向追去。但他方才用力,身子便是一輕,再次跌倒在地。

他的傷勢已經太重了,先是被廉半城破去領域,重傷心神,又是耗盡靈力一人獨戰十八位強者,接著更是不惜性命運轉僅餘的,用於護住心脈的靈力與廉半城抗衡。

如今他心脈盡損,靈力枯竭。沒有一頭栽倒昏迷過去已是不易,又哪還有餘力去追回兩把神兵。

而徐讓四人自然也是知道這兩柄神兵事關重大,他們紛紛想要站起身子,但同樣因為受傷太重,而難以調集起周身的靈力。

廉半城的嘴角的笑意愈發濃重,他看著那兩柄愈來愈近的神兵,即使以他的心性此刻也不免有些激動。

但就在他快要觸摸到那兩柄神兵之時,一陣金戈鐵馬之聲,伴隨著一聲怒喝響起。

「逆賊廉半城、山力行一等勾結妖邪,矇蔽聖聽,殘害忠良。罪大惡極,還不束手就擒!」

諸人心頭一驚,皆轉身望去,卻見一位男子領著數道身影,身後更是帶著近千精銳甲士,正在此刻,趕到他們面前。

為首的那位男子,劍眉星目,眉宇含煞,他身後那數道身影更是神情肅穆,氣息凝練。

「五皇子!」山力行與廉半城心頭一震,對視一眼,顯然都不明了為何被囚禁東宮的五皇子夏侯軒會在此刻忽然出現。

而蘇長安臉上的神情終於是在看見那位忽然出現的皇子時而變得輕鬆了幾分,他朝著跟在五皇子身後的穆歸雲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而後者則衝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告訴他一切順利。

「父皇聖諭在此!」夏侯軒見山力行一行人依然一臉疑惑的樣子,心頭一寒,將手中之物高高舉起。

那些山力行與廉半城帶來的甲士與學生見此物,頓時面如死灰,心底那一絲絲僥倖在這一刻盡數破滅,紛紛棄了兵刃,抱頭跪地。

聖皇統治認真近百載,其威名自然不是這些尋常士卒與學生敢於挑釁的。

但山力行與廉半城卻在這時再次對視一眼,他們知道五皇子帶著聖諭出現便意味著司馬詡一行人的計畫被識破,而他們身為同黨,此等謀逆大罪,自然是免不了一死。

故此,二人心裡很快便有了決斷。

他們的身形一閃,化作一前一後的兩道流光,竟然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向著遠處遁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35
第五十三章 星光之下,人若神祇

諸人的心頭一震,似乎沒有料到這兩位在大魏成名已久的宗師級人物,說跑就跑。

蘇長安的心頭更是大驚,九難與十方還在廉半城手中,以他半步星殞的實力,若是真想藏起來,那就是星殞出手,也得費些手腳方才能將之找到。

他自然想要去追,可卻力有不逮。

卻在這時,夏侯軒身後數道身影竄出,他們身著黑衣,速度極快,每一個身上的氣勢竟然都是問道宗師。

只是數息的時間竟然便已經來到山力行與廉半城身後。

但諸人的神情卻並沒有因此而輕鬆下來,山力行倒還好說,雖然修為高深,又常年正在,對戰經驗豐富無比,可畢竟也只是問道。但廉半城可不一樣,他這半步星殞之名可絕非自詡,而是他確實已經摸到星殞的門檻。尋常問道莫說十個,就是再多上兩三倍,也未必能是他的對手。

而事實也正如他們所擔心的那樣,三名問道境的黑衣人圍上山力行,不出五招便將之擒下。而另一邊七八名問道境的黑衣人合圍廉半城,可一番下來。廉半城遊刃有餘不說,還生生將兩名問道境的高手給擊退。

就在諸人以為廉半城就要逃出生天之時,那幾位問道境的黑衣人互望一眼,為首的一位眉目一沉,竟從懷裡掏出一物,卻是,一副看上去極為尋常漆黑的鎖鏈,但不尋常的是,那漆黑的鎖鏈之上竟是有星光流轉。?要?看書

在場諸人中便在那一刻猛地認出了此物。

「縛星鎖!」

那自然是一聲極為赫然的驚嘆。

而似乎是為了印證這樣的驚嘆,只見那位為首的問道境強者將手中鎖鏈一拋,那漆黑的鎖鏈如有靈性一般,鎖身上星光大作,隨即化作一道流光射出。

正在與幾人纏鬥的廉半城似有所感,他回頭望去,卻見一把鎖鏈正從遠處飛射而來。他固然一眼便認出了此物,心頭一震,顯然對於此物深有顧忌。

他趕忙手中長劍一震,不惜耗費巨大的靈力震退那些圍堵他的黑衣人,體內靈力運轉,便要朝著遠處遁去。

但那把縛星鎖卻在那位黑衣人的催動下速度陡然加快,狠狠的拍在廉半城的身上。

廉半城如受重創,口中頓時噴出一口鮮血,臉上的神色也隨之萎靡下來。還不待他在做些什麼,那鎖鏈的鏈身便開始繞著他的身子一圈又一圈的將之纏繞。

咔擦!

然後,一聲脆響。縛星鎖的鎖身將廉半城的雙手死死鎖住。這位號稱半步星殞的強者便在此刻,周身靈力猛然退去,也似乎因此他亦無力在維持自己在半空的身子,他發出一聲悶哼,身子便在此刻猛地向地上墜去。?? ?壹看書

這位方才不可一世的半步星殞強者,此刻,便如同死狗一般倒在地上,渾身鎖著鎖鏈,動彈不得。

這轉折與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蘇長安等人根本毫無預料,他們互望一眼,皆被這縛星鎖的強大與詭異所震驚。

而這時,擒下這兩位問道境強者之後,夏侯軒與身後諸人來到廉半城身前,將那兩把即使到了現在依然被廉半城死死抱住的十方與九難自他懷裡拿出。

然後,在蘇長安一行人警惕的眼神中,夏侯軒命人將天嵐院諸人扶起,又叫來他帶來的數位醫師給眾人上藥。做完了這些,他方才走到蘇長安身前,將手中之物恭恭敬敬的奉上。

蘇長安此刻已經調息了好一會,有吃了些醫師給的藥物,此刻雖說傷勢依然極重,但至少已經可以勉強站起身子。對於夏侯軒的突然舉動他不由得還是有些詫異。

對於這個夏侯軒,起初蘇長安對他頗有好感覺得他是如古寧一般的翩翩公子。待人和煦,做事光明磊落。卻不想自己卻連番遭其算計,心中對他更是變得滿是惡感。

此番設計救他無非是想著順勢而為,為天嵐院找出一個足以與司馬詡一行人抗衡的大樹,倒不是真的對他有所改觀。

本來方才見他取走了兩柄神兵,心中還隱隱擔憂他會以此要挾自己,但不曾想他竟然如此乾脆的,甚至態度還如此恭敬的在諸人面前將之雙手奉上。蘇長安的心裡不免驚訝,一時間竟然愣在那裡,未有出手去接那十方與九難。

夏侯軒卻對此猶若未覺,他將自己的身子佝得更低,口中說道:「夏侯軒謝過蘇先生搭救,之前多有得罪是軒之過,望蘇先生海涵。」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洪亮,似乎有意讓在場諸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而這話裡所表明的意思,也自然讓人心中一凜。

這其一,先生的稱謂並不簡單。在大多數情況下,這是晚輩對前輩,或者是初學者對達者的尊稱。但很明顯夏侯軒比起蘇長安都快大出一個蘇長安了,而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稱其為先生,其中意義在明顯不過。

這其二,五皇子突然獲釋,重掌大權本來就是一件極其讓人意外的事,而如今聽他話語,諸人方才知曉,竟然是蘇長安才其中運作。

除了穆歸雲與龍驤君這樣知曉內情之人,在場諸位看向蘇長安的眼神中皆是一怔,顯然都未有預料到這位在長安出了名的愣頭青,竟還有這般本事。

而一旁的徐讓他那一臉的陰冷更是少見的一變,眼色中露出些許掙扎的味道,但很快卻又被他壓了下了,又恢復了以往的冰冷。

蘇長安在微微的沉默之後接過了十方與九難,再一次將之負於背上。但他卻沒有去回應夏侯軒的感謝,並非是他對於夏侯軒以往所做之事心裡還有所芥蒂。之事他覺得自己救他無非是為了天嵐,並非真心想救他。故此,他並不知道如何去回應此刻一臉誠懇的夏侯軒。

不過幸好一旁的夏侯夙玉一眼看出了二人之間的尷尬,她快步向前走到蘇長安的身邊,說道:「長安,原來你與我說要救出五哥是真的呢!」

看得出夏侯夙玉很是開心,天嵐院的危機解除,自己敬重的五哥也獲釋,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此刻變得完美。

為此她臉上的笑意更深,她正要對著夏侯軒說些什麼。

但在那一刻,本來已經泛亮的夜色中,忽的一顆暗紫色的星光亮起,夏侯軒臉上和煦的笑意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然後,一條血線自他的眉心浮現,由上至下的蔓延開去,直至貫穿他的整個身體。

他眸子裡的的光芒在那一刻變得赫然,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他還為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一道血霧便在那一刻猛地爆開。

他的身子亦在那一刻被一分為二,化作整齊的兩半。

而直到這時,眾人才發現,夏侯軒的身後不知何時已立著一道身影,他髮絲散亂,環抱一把鬼頭大刀。看模樣像極了一位落魄的刀客。

但他的頭頂,卻有一道星光自那顆突然亮起的星辰中射下,直直的照耀在他的身上。

他沐浴於星光之中,雖然未有釋放出任何靈力,卻讓在場諸人生出一種如見神祇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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