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58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39
第二十四章 同門,質問

    蘇長安愣住了。

    古羨君也愣住了。

    鬼見愁徐讓。細雨劍羅玉兒。白頭公子侯如意。紅衣客花非昨。

    這是消失了十多年的名字。

    亦是曾經讓天下人為之心折的名字。

    他們曾與莫聽雨身處同一個時代,這是幸運亦是不幸。

    他們的光彩在那位刀客的刀芒下黯然失色。

    卻不是因為他們不強,而是他太強。

    刺啦。

    還不待蘇長安說些什麼。

    那幾道身影身上的蓑衣與蓑笠便在此刻被高高的拋出,露出了他們藏在那鄙陋外衣下的真容。

    為首的是一位男子,四十五六的樣子,面容尋常至極,卻帶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他一身白色長衫,乾淨又整潔,背上負著兩把一紅一紫的短槍。便是剛剛那位自稱徐讓之人。

    他的左側立著的是一位周身裹著大紅袍子的男人,黑暗裡看不清容貌,但他的腰間卻微微隆起,像是藏著什麼東西。看著裝扮,定是紅衣客花非昨無疑。

    而男子右側站著的那位,模樣俊俏,像極那些柳岸湖畔終日吟詩作對的翩翩公子,可他那一頭雪白的長發卻又是如此的扎眼。這也就便是那白頭公子侯如意了。而似乎感受了蘇長安打量的目光,他竟然還衝著蘇長安眨了眨眼睛。

    他的最右邊還有一道人影,那是一位女子。

    模樣很是貌美亦很是年輕,不過二十四五的樣子,但她身上氣息內斂,腰間別著一把細劍,待看見蘇長安的時候,她眉頭不喜的皺了皺。

    雙方似乎都在打量著彼此,故而場面上忽的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寂靜。

    蘇長安的內心此刻有些翻湧。

    或者說是激動。

    像是在外受了欺負了孩童,終於盼到了長輩的歸來。

    他微微平復一下心中的情緒便要說些什麼。但一道冰冷的聲線卻搶在了他的前面響了起來。

    「你就是蘇長安。」為首的男子朱唇微張,如此問道。

    他的聲音沒有蘇長安想像中的熱切與親暱,反而是透著一股令他咋舌的寒意。

    蘇長安一愣,心裡的火熱莫名冷卻了幾分,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如是回答道:「是我。」

    「好。」背負雙槍的男子點了點頭。

    或許因為男子本就是這般冷冰冰的性子,又或是蘇長安心裡的熱切,讓他忽略男子語氣中的某些異樣。

    「師叔!屋外風寒,眾師叔一路趕來想必定是辛苦,不如與我去到裡屋,我叫如月給你們弄些飯菜與酒水。」說著蘇長安便要領著諸人朝天嵐院內走去。

    是的。蘇長安並沒有叫錯。

    這四人皆是蘇長安的師叔。是天嵐院其餘幾位星殞的弟子,亦都是將星榜天榜上面排名前十的高手。

    這一點自然是天下皆知,只是他們十多年來銷聲匿跡,方才逐漸被人們所淡忘。若不是由太白真人所執掌的將星榜天榜上從未抹去過他們的名字,恐怕人們都以為他們已經死了。

    而玉衡留給蘇長安的信上也曾有提到過他們,說是只要等到他們回來,蘇長安大可信任他們。

    這四人能被曾經的天嵐院看重,收為弟子,雖比不上那天賦驚豔絕倫的莫聽雨,但也號稱能與楚惜風這樣的刀客比肩。想必實力比起陰山濁這樣的長老級人物也差不了多少。雖然不見得就能完全應付天嵐院堪憂的處境。但至少可以大大增加蘇長安在面對即將到來的那一場陰謀詭計中的勝算。

    更何況,身為同門,此番相見,蘇長安自然是心中歡喜。

    「不必了。」然而那為首的男子卻伸手阻止了蘇長安接下來的動作。

    蘇長安的身子也為之一頓,他有些不解的轉頭看向那位面臉肅然的男子。剛想要問些什麼,卻見那男子將目光忽的落在了他背上的那劍匣與長刀之上。

    然後,他冰冷的聲線驀然在蘇長安的耳畔響起。

    「交出十方與九難,滾出天嵐院。」

    此言一出,本來面有喜色的蘇長安在那一刻身子猛地僵住,他像是有些未有聽清男子的話一般。

    「你說什麼?」故此他問道。

    「我讓你交出十方與九難!然後滾出天嵐!」男子似乎絲毫未有注意到蘇長安臉上的異樣,他低著聲音如此說道。

    這自然是一件讓蘇長安很意外的事情。

    玉衡的信裡雖然一早便說過,這幾位天嵐院的弟子會在聽聞他的死訊後趕到。

    他蘇長安卻想不到他們會如此之快。亦如此突然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當然這是好事,所以蘇長安很開心。

    因為玉衡也在心裡說過,他可以完完全全的,毫無保留的相信他們。

    師叔祖說的話,在蘇長安相信。所以他很熱切招呼他們,想要與他們好好的聊上一會。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次相遇的開場白卻是這樣一句話。

    門外的風雪忽然大了起來,少年那顆心裡方才升起的炙熱就這麼冷了下去。連同一起冷下來的,還有他臉上的笑意。

    蘇長安很認真的看了那滿臉寒霜的男子好一會。直到確認自己並沒有聽錯,亦沒有曲解男子的意思後。

    「為什麼?」他這般問道。

    「為什麼?」男子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可笑的問題一般,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如是說道:「因為你不配!」

    你不配。這三個字。

    蘇長安剛來長安那一會,經常聽人這麼說他。

    一位北地來的鄉下小子,卻入了那曾令天下人為之神往的天嵐院。這自然是一件讓很多人不忿的事情。

    而後來,將星會上的一刀敗七人,牡丹閣上的救如月,藍靈鎮中的殺歹匪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讓這種所謂的「不配」漸漸消散。甚至與到了百院宴上,許多人的心裡其實暗暗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這也讓蘇長安漸漸明白,想要消除某些流言與誹謗。最好的方式並不是解釋,而是用手上的刀,將之一刀斬破。

    可問題是眼前這幾位,是他的師叔。

    雖然不知道為何他們一見面便對他冷言相向,可管怎樣他們都是他的師叔。他打不過他們,亦不能和他們打。

    故此,他沉著眸子,死死的盯著那位男子,不言亦不語。

    「怎麼?你覺得我說得有錯?廢物的徒弟,果真也是廢物。」男子自然感受到了蘇長安身上剛剛升騰起,又轉瞬被收斂的氣勢。他嘲弄的說道。

    他話音方落,蘇長安的瞳孔在那一刻猛地睜大。

    只聽哐噹一聲脆響,一道雪白的光芒忽的閃爍,一把刀便猛地被蘇長安拔出了刀鞘,雙手握於刀柄,他體內的靈力也在那一刻呼嘯而出。

    「我的師傅不是廢物!」他用他那雙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男子,幾乎一字一頓的寒聲說道。

    沒有莫聽雨,便沒有現在的蘇長安。

    他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即使他的師叔也不行。這是他的底線,亦是他的逆鱗。

    男子見蘇長安這般模樣,卻絲毫不惱。反而是不急不緩的接著說道。

    「怎麼?我說得有錯?一個害死了自己師傅的傢伙,為了苟活性命,揚言要為師傅報仇。最後呢?妖族聖女死了嗎?你告訴我,莫聽雨他真的殺了梧桐嗎?」男子的聲音陡然放大,他那雙帶著寒意的眸子裡忽的燃起了火焰,直視上蘇長安的眼睛。如同審訊一般的向蘇長安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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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同門之爭(上)

    蘇長安愣住了。

    他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問道:「你是如何知道?」

    或許是因為心底的秘密被突然被人道破,他體內的星靈運轉也為之一滯,周身原本外放的靈力也隨之收斂了幾分。

    「怎麼?很驚訝嗎?這天下之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冷面男子的眉頭一挑,繼續寒聲說道:「他迷戀妖族聖女,此為不義;還是自己師尊,此為不孝;答應聖皇斬殺梧桐,最後卻反而救了她,此為不忠。如此不忠不義不孝之人,不是廢物,又是何物?」

    蘇長安自然覺得男子說的這個道理並不對。

    莫聽雨不是廢物。

    更不是什麼不忠不孝不義之人。

    他與梧桐兩情相悅。何為不義?

    他害死搖光,卻並非本意,何談不孝?

    他十年藏刀,雖未殺死梧桐,可若是梧桐真的身死,惹得北地妖皇震怒,出兵南下,那受傷還不是北地的百姓。如此三年光陰,卻未見妖族有何異動。此番雖未完全消除兩族之間的恩怨,卻多少緩和了一些。更何況,有梧桐尚在,兩族間的恩怨便有緩和的機會。

    如此說來,更談不上不忠。

    可這樣的道理,他並不想與眼前這個男子講。

    因為道理這東西。是講給講道理的人聽的。

    而這個男子,顯然並不是這樣的人。

    至少在蘇長安的心裡,他是這般認為的。

    為此,他心裡的怒意更盛,方才收斂幾分的靈力此刻越發洶湧的自他的體內奔湧而出。

    他冷著眸子,凝視著眼前這個男子。

    「怎麼?你想與我打?」那男子就好似見到了極為有趣的畫面,他眉頭一挑,便從背上取下一把短槍,手中一震,那槍身隨之一蕩,一朵槍花就在此刻綻開。

    蘇長安並不言語,只是將手中的刀握得更緊。他自知不是這男子的對手,可他更不願意將手中的十方與九難交於他手,更不願意將玉衡臨死前託付與他的天嵐院交於他手。

    不是捨不得這手中至寶與天嵐院院長的寶座。

    他只是覺得,眼前這個男子,並不配擁有這樣的東西。

    為此他不惜一戰。

    一旁的古羨君見此情景,雖然隱隱覺得事情或許另有隱情,但既然蘇長安要打,那她自然得陪著他。故而她那雙美目中也是寒芒一閃,一把通體流光的長劍便被她握於手中,

    方才那同門相逢的熱切就在此刻盡數散去。

    一股劍拔弩張的殺意也就隨之蔓延開來。

    「呵呵,大師兄。」一旁那位一頭白髮的侯如意終於是看出了氣氛上的不對,他趕忙走上前來,擋在二人身前。笑呵呵的對著那冷面男子說道:「大家都是同門,何必如此,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然後他便像讓男子收起手中的長槍,雖知道這位冷面男子,也就是人稱鬼見愁的徐讓。他卻對於侯如意的好言相勸視若未聞。

    而他身上的氣勢也在此刻愈發凌冽了起來。

    那氣勢浩瀚如海,甚至還未等到靈力相撞,蘇長安便已覺得體內的星靈運轉在這股氣勢的威壓下而有些不暢,心中對於這位師叔的實力更是有了幾分駭然的認識。

    侯如意見此情景心頭一急,趕忙轉頭看向蘇長安。說道。

    「小師侄,聽師叔一句,來把刀收起來,你這大師叔就是脾氣怪了些,沒有惡意,你莫要往心裡去。」

    蘇長安聞言,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自覺他臉上的著急不似作假,心裡對他難免生出些許好感。但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候師叔,不是長安要與徐師叔作對,而徐師叔欺人太甚。我若是不做點什麼如何對得起師傅與玉衡師叔祖的在天之靈。」

    見著一老一小皆如此固執,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

    侯如意剛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那位貌美的女子——細雨劍羅玉兒。

    「師姐!你倒是說說話啊!」

    羅玉兒聞言,她的目光在蘇長安與徐讓之間來回轉動一會,方才皺著眉頭說道:「我覺得大師兄說得對,這小子來路不明,指不準是不是又是被那妖女所迷惑。天嵐院放入他的手中,怎能讓人放心?」

    「師姐......」侯如意一愣,師姐雖然有時候任性了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向來是立場明確的,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呢?或者說,她還在為當年之事耿耿於懷?

    他這麼想著心裡愈發著急,暗道莫不是這才剛剛見面,外敵未除,就先內亂一場?

    就在他心裡焦急萬分,眼看著二人就真的要動起手來的時候。

    那一向寡言少語的二師兄卻忽的說話了。

    「師妹。」周身裹在紅袍中,看不清容貌的花非昨的聲音忽的響起。那聲音定是男人發出的無疑,但卻帶著些許陰柔,倒不顯得難聽,反而有些清脆。

    至少比那個娘娘腔的龍驤君說話要好聽上百倍。蘇長安在心裡這麼評價到。

    花非昨自然聽不到蘇長安心裡的感嘆。他不急不慢的接著說道:「長安的院長之位是玉衡師叔傳下的,身份也是由玉衡師叔確認的。你可以懷疑梧桐,難不成還懷疑玉衡師叔祖?「

    「這......」羅玉兒一時無言以對,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嘴裡笑聲嘀咕著:「誰知道呢,玉衡師叔沒有弟子,他向來喜歡護著那妖女,說不準...」

    「夠了!」她的話還未說完,倒是與蘇長安對峙著的徐讓一聲暴喝,生生的打斷了羅玉兒的話。

    「玉衡師叔祖向來公正,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這樣的話我以後不想再聽到。」徐讓如此說道,手中的槍也在此刻被他收了回來。

    看樣子徐讓在幾人之中還是頗有威信,那羅玉兒被他此番斥責卻絲毫沒有還口的意思,反而是忽的收聲,噤若寒蟬一般的立在一旁,不再言語。

    蘇長安見此情景,也將自己握著刀的放了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將刀收入鞘中,而是依舊一臉警惕的看著這四位忽然歸來的師叔們。

    「非昨說得很對,你的身份是玉衡師叔認定的。院長之位亦是他傳給你的。莫聽雨是莫聽雨,你是你。不能一概而論。」徐讓的語氣忽的變得緩和了一些,他看著蘇長安如是說道。

    蘇長安此刻也是一愣,他不明白剛剛那般強勢的徐讓為何態度忽的轉變得如此之快。他心裡雖然對於徐讓那般說自己的師傅依舊很是不快。可如今是非常時期,他更希望幾位師叔能與他齊心協力,共同守住天嵐院,才不負玉衡師叔祖所托。

    故此,他壓下心裡的不快,就要說些什麼,可徐讓的聲音卻在此時再一次響起。

    「但你還是得離開天嵐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0
第二十六章 同門之爭(下)


    蘇長安剛剛收斂的氣勢,在這一刻再次奔湧而出。

    他很認真的看著徐讓,沉聲問道:「為什麼?」

    天嵐院的門前再次安靜了下來。

    但門外的風雪卻大了起來。

    它在這寂靜的夜裡呼呼作響,吹動少年的衣襟,撩起男子的發絲。

    徐讓也看向了他,他目光裡的火焰愈發旺盛。

    「你守不住天嵐。」他這般說道。

    男子的語氣裡沒有衝天的怒意,亦沒有徹骨的寒霜。有的只是平淡與真切。

    就好像他所說的是一個事實,一個道理,一個所有人都不得不認同的道理。

    而即使不管心底有多少的不願意,但蘇長安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一個事實。

    他只有繁晨境。

    就算他體內有三位星殞的傳承星靈,有那一夜的星光入體,有天道閣斬卻的心魔。但他確實只有繁晨境。

    就是八荒院一個區區的陰山濁真的與他動起手來,他也決計不會是對手。

    想到這裡,他不免有些失落。

    他的頭也在這時低了下來。

    他這樣的表現落在徐讓的眼裡,這讓他眼角的寒意更甚。

    「交出十方與九難吧,回你的北地吧。」

    「長安是狼的天下,是羔羊的墓地。」

    徐讓這般說道,像是語重心長的規勸。然後他伸出了自己手。他在等著,等著這個少年,卸下他背上的刀劍,亦卸下那一份不應該由他背負的重擔。

    所有人亦都在這時看向了那個低著頭的少年,等待著他的決定。

    侯如意的眼裡的光芒閃爍,像是在考量著些什麼。

    羅玉兒的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像是在嘲弄著這個少年。

    只有古羨君,她在那一刻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了蘇長安的手心,她用他的行動告訴他,無論他做出什麼決定她都會支持他。

    他放下刀劍,那她便陪著他回到北地。

    他背起承諾,那她便陪著他死守天嵐。

    天嵐院的院門前變得很安靜。

    只有那漫天的風雪呼嘯,一道接著一道,一陣亦接著一陣。

    那個背負刀劍的少年,終於抬起了頭。

    他看向那男子,眸子裡的光芒變得好若星辰一般耀眼。

    「但我想守住他。」

    「我答應過師叔祖,我要守住他。」

    他的聲音,在那一刻那般平靜,就像是山澗的溪流,潺潺作響。

    可又是那般的洶湧,像是出海的蛟龍,動人心魄。

    徐讓愣住了,他直視著少年的眼眸,想要從那裡看出些什麼。

    可讓他失望的是,那對眸子,卻乾淨得宛如一池春水,清澈見底。

    「你拿什麼守住他?」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這般問道。

    蘇長安才繁晨境,他如何守得住天嵐,如何面對這風雨搖曳的長安。而又是什麼東西,讓這個少年有如此勇氣,去面對這些。

    「我的刀。」蘇長安這樣回答道。

    他手上的刀也在那一刻,變得從未有過的耀眼。那雪白的刀光,宛若朝陽一般的亮起,遮住了天嵐院門前的昏暗的燈光,亦遮住了門外漫天的風雪。

    「還有我的命。」

    少年的聲音平淡又堅定,讓人對於他的決心竟生不起半點懷疑。

    諸人的心在那一刻猛的一震。

    就連徐讓那冰冷的臉色也忽的有些鬆動。

    他的目光如鋒利的劍刃一般射向蘇長安,而蘇長安的目光也在此刻毫不退讓的與之對上。

    那時,他目光如龍,刀亮如雪。

    竟讓徐讓驀然有些恍惚,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卻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曾經名滿天下的刀客。

    他們有著一樣決然的眼神,一樣雪白的刀,或許,亦擁有一樣的,將某些不可能化作可能的神力。

    他不禁在心裡生出這樣的念頭。

    「你的命,能值幾分錢?」

    一旁的羅玉兒似乎對於蘇長安的眼神很是不喜,她忍不住再一次出言嘲弄道。

    但一隻手卻在這時,伸了出來,阻止了她還想要接著說下去的話。

    「你的星靈裡有搖光一脈的傳承,我不能殺你;你院長的身份是玉衡師叔祖給的,我亦不能傷你。若你不聽規勸,那我便讓你試一試。結局如何,我不管,但待到你危在旦夕時,我會來找你。」

    「不是為了救你,是為了取出搖光師叔祖的星靈。」

    「你可以死,但搖光一脈不能斷。」

    他說完這些,還不待蘇長安反應過來,便決然的一個轉身,朝著院門外的風雪中走去。

    周身裹著紅袍的花非昨,似乎早就料到會有如此的結果,他在徐讓轉身那一刻,便也隨著他,朝著轅門外走去。

    反應火來的侯如意亦是一笑,又沖著蘇長安眨了眨眼睛,跟了上去。

    只有羅玉兒,似乎還有一些不滿,她憤憤的看了書長安一眼,終於還是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他們來得那般突然,走的亦是那般突然,以至於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漫天風雪中,蘇長安才回過神來。

    風雪裡,待到確定蘇長安已經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時,侯如意湊到了徐讓的身邊,笑嘻嘻的說道。

    「師兄,你剛剛演得可真好,我都以為你真的要與師侄動手了。」

    「不,我是真的要趕他出天嵐。」徐讓搖了搖頭,腳下的步子不停,繼續向著遠方走去。

    「呃...」侯如意聞言身子一頓,有些不解的問道:「為什麼?咱們不是答應過梧桐師姐要好好照顧他的嗎?」

    「照顧?最好的照顧便是讓他離開長安。」徐讓忽的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看向漫天的風雪,亦看向那被烏雲遮蔽的夜空。似乎在那裡尋找著些什麼。

    「天嵐一脈,不能全死在這裡,總得留下些火種吧。」他像是嘆息一般的說道。「只是那孩子太倔,像極了聽雨。」

    侯如玉聞言像是聽懂了些什麼一般,也在此刻沉默了下來。

    「只可惜天璣師叔的傳人不知身在何處,不然...」良久之後侯如玉方才有些有些苦惱的說道。

    「玉衡師叔自然有他的安排,我們要做的,便是為他守住這天嵐。」一旁的羅玉兒忽的說道。

    「唔。」侯如意點了點頭不再接話。

    四人便在這樣的風雪裡,沉默著走向不知名的遠方。

    不知何時,天上忽的有幾顆星星亮了起來,安靜的照耀著這四道蕭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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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鑄星魂

    臘月初八。

    這是一個很好的日子。

    大魏的人喜歡叫這一天臘八。

    人們會在這一天帶著極其豐厚的貢品去祭拜自己的先祖與信奉的生靈,以祈禱的豐收與來年的風調雨順。

    但顯然,有些人並沒有這樣的心情。

    比如此刻的蘇長安,他坐在自己的廂房內。手拿著一杯茶水,看著自己對面的這位女孩。

    「也就是說,星辰閣不打算出手?」他這般問道。

    他對面的那位青衣少女,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應道:「嗯。」

    「可是這是為什麼呢?」他有些不解,「你不是說你們星辰閣千年來一直在清掃這些神族,可為什麼現在一個,甚至有可能是一群神族擺在你們的面前,你們卻無動於衷呢?」

    似乎看出了少年的苦惱,女孩很是認真的想了想,卻也是想不明白,故此她眉頭微蹙,在半晌之後方才說道:「我亦是不知。但閣主行事應當...有他的道理。」

    看得出來,青鸞對於星辰閣閣主的此番決定也心存疑慮,可長久以來,她對那位閣主的盲從依然佔據了上風,故此她才試著替他辯解。

    蘇長安對此卻不以為意。

    以他對星辰閣為數不多的瞭解中,也大概知道,這個星辰閣絕非什麼以黎明蒼生為己任良善之輩。在青鸞未有提及此事之前,他根本從未想過要向星辰閣求援。

    此番結果,雖在意料之外,但卻也在情理之中。

    故此蘇長安倒也並沒有為此沮喪太久。

    但青鸞心裡卻有些過意不去,她低著頭,輕聲說道:「對不起,沒有幫到你什麼。」

    蘇長安聞言一愣,隨後寬慰的一笑,說道:「無妨,我一開始便預料到此事絕不會如此輕鬆的瞭解。」說道這裡,他的眉頭一動,神情嚴肅的又道:「但有一事,恐怕只有你能幫我。」

    「嗯?」青鸞愣了愣,問道:「何事?」

    「鑄星魂!」

    所謂星魂。那是太一境時修士體內結成之物。

    須知修行有九境,分為聚靈、九星、繁晨、太一、地靈、天聽、魂守、問道、星殞。

    這第一境,聚靈為凝聚星靈,只要修出一枚星靈便可稱聚靈境。

    第二境,九星,顧名思義,乃是修出九枚星靈,便為九星。

    第三境,繁晨,指的是體內星靈凝聚至九九八十一枚,堪比夜空中的浩瀚星海,便為繁晨。

    此三境,雖然實力天差地別,但說到底也只是靈力渾厚程度的差別。

    到了太一境,就須得把體內的八十一枚星靈盡數煉化,化為一朵星魂,如此太一境便成矣。

    但且別看這太一境比起繁晨境來說,靈力未有絲毫增加,但實際上兩者的差距確實雲泥之別。

    眾人皆知,要成就星殞,需得有道。這道不管是從別人那裡借來的,還是自己悟到的,但終歸都得有道,才能成就星殞。

    這道由域化,域由勢成,勢由意生。

    而意之所藏,便在這星魂之中。

    故而修士一旦到了太一境,便皆得悟出自己的意,將之藏於星魂之中。從此招出意隨,妙不可言。

    當然蘇長安不一樣,他是那些少數擁有傳承星靈的幸運兒,故此他早早的擁有了刀意,又機緣巧合的悟出了自己的意,甚至斬卻心魔,意已成勢。

    而他修為雖然才堪堪繁晨境,卻擁有超出一般地靈境的戰力。這不僅因為他體內的星靈特殊,永遠遠超於一般繁晨境的渾厚靈力,更因為他悟出了許多天聽境都未有悟出的勢。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達到太一境對蘇長安的戰力提升毫無幫助。須知意或者勢一旦藏於星魂中,便與修士的靈力融為一體,只要他調動靈力,他的意便會隨之而出,從此每一招每一勢,甚至每次舉手投足之間都會夾帶著這股玄之又玄,卻又威力巨大的力量。

    不似現在,雖然他體內有勢,但每次對戰之中卻不得不一心幾用,調動刀意,靈炎與雷光。

    一旦他星魂鑄成,體內由三枚傳承星靈上遺留下來的道蘊便會與他的意完美的融合,徹徹底底的成為他自己的東西。那時他的戰力又將得到極其恐怖的提升,莫說地靈,就是尋常的天聽境好手與他的戰力,也是在伯仲之間。

    故此蘇長安很渴望鑄成星魂,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擁有與天聽境抗衡的實力。

    雖然有了這樣的實力雖然依然無法解除天嵐院的危機,但卻不必再為那些排名五十開外的學院的挑釁而煩惱,畢竟這樣的學院除非院長長老級別的人物出手,手下的教習也不過區區天聽境。而以蘇長安等人的輩分,想來暫時沒有哪一位長者可以放著一張老臉不要,在明面上與天嵐院作對。

    而要鑄就星魂,那麼便要把體內的星靈盡數壓縮在一起,最後才能鑄成星魂。

    可現在,蘇長安體內雄渾的靈力,反倒成了他鑄就星魂的絆腳石。

    他的星靈太強了。

    每一顆星靈裡包裹的力量比起尋常的繁晨境所擁有的靈力也不遑多讓,甚至隱隱間還要超出幾分。

    這樣的八十一顆星靈放在一起,那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因此想要將之完全融合,起難度也是一般繁晨境修士的八十一倍。

    蘇長安嘗試過無數次,卻收效甚微。

    為此他泡在天嵐院的藏書府中數日,想的便是尋找解決之道。

    但因為他的情況太過特殊,根本未有前車之鑑。

    直到去到百院宴的前夕,他才找到了一個不算方法的方法——借住外力。

    引入外部的強大力量強行煉化他體內的星靈。

    這個方法是數百年前蜀地一位修士所用過的。那位修士天生靈力雄厚,比起一般人他的星靈以所蘊含的靈力幾乎是別人的五倍有餘。為此他在鑄就星殞之時,也遇見了與蘇長安一眼的問題。

    那位前輩思來想去久久不得其法。

    最後有一日他靈光一閃,一拍腦門,便去到了藏雲山腳。

    眾所周知藏雲山乃是大魏灕江的源頭,那裡有一條高約三百丈高的瀑布終年不停的向著灕江傾瀉這江水。

    那位修士便盤膝坐於那瀑布之下,將那瀑布沖刷的千鈞之力引入體內,接著這股外力,用了近一年的光景,終於鑄成星靈。

    而這位修士,憑藉著異稟的天賦,在數十年後修得星殞。在蜀地開創了傳承至今蜀山劍派。

    那瀑布有千鈞之力不假,可蘇長安體內的靈力渾厚程度卻遠不止尋常修士的四五倍這般簡單。

    更何況蘇長安身在在長安,而長安在中原。自然沒有像蜀地那樣的險峻神峰存在,亦沒有那三百丈高的瀑布給他借力。而那些豺狼們更不會給他一年的光景去鑄就星靈。

    為此,他想到了一個更加直接有效的辦法。

    由身為星殞的青鸞,向他體內輸送靈壓,強行壓縮煉化他的星靈。

    這自然是一個極為冒險的辦法。星殞之力何止萬鈞?一個稍有不慎,便會讓他落得肉身崩碎的下場。

    可有倒是富貴險中求,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煉化他的星靈。

    豺狼們的低吼已經在黑夜中響起,他這只綿羊需要在最短的時間裡,磨利他的羊角,抵禦那些飢腸轆轆的野獸。

    因此,他望向青鸞。眼睛裡閃爍著著無比炙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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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匹夫,爾敢!


    但青鸞對於蘇長安的眼睛裡的炙熱,置若罔聞。

    她只是搖了搖頭,說道:「不行。」

    「為何不行?」蘇長安不解。

    「太危險。」

    那青衣少女的語氣依舊很平淡,而臉上的神色也如那萬年枯井一般,生不起半點漣漪。

    可很奇怪,蘇長安卻能清晰的感覺她心裡的擔憂與關切。

    但他並沒有選擇。

    所以他再次看向青鸞,眸子裡是不容置疑的決然。

    「我等不了太久。就從今天晚上開始吧。」男孩還有些稚嫩的臉上,神色肅然。

    「......」青鸞沉默了下來。

    她擁有這世上最頂尖的力量,就是將這天下所有的星殞召集起來,她在其中也絕對是最出類拔萃的那一批。

    她成為星殞已經三百餘年。

    雖然這三百年中,很大一部分時間她都在「沉睡」。可在那所謂的沉睡裡,她的修為卻沒有絲毫懈怠,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三百年的光陰,她修為的進展速度,絕對強於這世上絕大多數的星殞。

    但她是星辰閣的送葬者。

    她修煉的是天下至寶《太上忘情錄》。

    所以很多事情。她身不由己。

    可她並不想這樣,她想要幫蘇長安。

    雖然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對於蘇長安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她就是想幫他。她不願意看到這個男孩背負這那麼多他不該背負,亦背負不起的東西。

    她亦不想看到,那張曾經總是笑容滿面的臉,漸漸被陰霾所覆蓋,從此不見天日。

    但她做不到。

    因為她是星辰閣的人。

    自她記事起,自她的父親將他交到星辰閣手中起,她便是星辰閣的人。

    她沉睡,然後甦醒,然後送葬一位又一位星殞,然後再次沉睡。

    週而復始。恍恍間,三百年轉瞬即逝。

    她曾經以為,世界不過如此。

    人們為了一些畢經的生離死別而痛哭流涕,為了一些在她看來毫不相關的人,而悲慟欲絕。

    她不理解,她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直到,她遇見了蘇長安。

    他陪著她,又或者說是她陪著她。他們逛街、喝酒、互贈禮物,他們練劍、吃飯、看星星。

    這其實都是些極為平常的事情,可對於,青鸞,一位雖然已經三百歲,但所知所想皆來源於星辰閣的教導的星殞來說。這些事情,卻又是那般的新奇。

    她的心,就在這一刻,對那座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星辰閣生出了些許牴觸。

    蘇長安見青鸞這般模樣,知道她定然是還在猶豫,故此他也不再言語,只是安靜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決定。

    但二人之間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

    只聽見蘇長安的房門發出一聲嘶啞的吱啦聲,然後樊如月的身影便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蘇公子!」她的臉上寫滿了焦急,目光在房間裡一陣環視,當看見蘇長安與青鸞皆在時。也顧不得儀態,便大聲的喊道。

    蘇長安見狀,便知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他猛地站起身子,趕忙問道:「怎麼了?」

    「穆...穆大哥,與人比鬥,被打傷了。」她這一路跑來顯然是極為匆忙,故此說起話來也有些不暢。

    蘇長安聞言心頭一怔。

    午晌過後,蘇長安隱約是聽到又有學院在門外叫陣。

    但這樣的事情,這一個月來他見怪不怪,倒也沒有在意。當時正好趕上青鸞從星辰閣趕回來,蘇長安著急詢問她關於星辰閣的事情,便把打發那些學院之事交給了穆歸雲。

    在他看來以穆歸雲的實力,就是地榜上排名前十的那些所謂的天才,也少有能在他手上走過十招的。那些排名五十開外的學院,所帶來的學生,在穆歸雲的面前不過土雞瓦狗。故此,他根本未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但此刻以樊如月那焦急的模樣,想來穆歸雲定是傷得不輕。

    念及此處,他也來不及多問,只是說道:「快帶我去,具體情況,邊走邊說。」

    「嗯。」樊如月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轉身便要引著蘇長安朝屋外走去。

    一旁一直靜靜看著這邊情形的青鸞見狀,也站起了身子,跟了上來。

    在路上,樊如月將比鬥的情況與蘇長安說了一遍。

    今日來挑戰的學院,是長安排名第七十三位的學院,喚作鴻盛院。在長安林立的學院裡,這座學院的水平並不出奇。而所帶來的一干學員最高也不過太一境。

    這樣修為的學員,與穆歸雲比起來,說是雲泥之別也毫不為過。自然是傷不了穆歸雲毫分。

    可壞就壞在,他們中有一位學員,在比鬥之時,用言語相激。

    當然,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以穆歸雲的心性,就算是再怎麼辱罵於他,他也不會在意,只當是瘋狗亂吠罷了。

    但這位學員卻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到了穆歸雲與司馬長雪之事。竟然便當著諸人的面,說了些司馬長雪的壞話,終於是惹怒了穆歸雲。

    至於那些壞話的內容,蘇長安見樊如月支支吾吾,紅著臉頰半晌也說不出來,故而想來,定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而穆歸雲因為心中的怒意,出手自然便失了些許方寸,打斷了那位學員的大腿。

    這便被那帶隊的學院教習抓住了把柄,出手將穆歸雲打傷。

    按道理來講,這比鬥之事,雙方有所負傷自然是再所難免。且不說那學員侮辱司馬長雪在先,就是沒有此等事,比鬥中被打傷也是司空見慣之事。那位學院的教習出手,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通的。

    可這又如何?

    天嵐院如今只有一些後輩在苦苦支撐。

    起先,那些學院們還顧忌玉衡方才身死,若是就直接對天嵐院動手,恐有辱名聲。如今看來,有些人,已經開始按賴不住,甚至不惜背負罵名,也要從天嵐院中啃下一塊血肉。

    而說話間,三人來到了穆歸雲與人比鬥的那一座演武場邊。

    遠遠的蘇長安便看見穆歸雲正杵著槍半跪於地上,他的神情萎靡,身下有一灘鮮血格外刺眼。而身前,不知何時趕到的古羨君,正手持清鋒一臉警惕的看著她對面的那位中年男子,想來便是打賞穆歸雲的那名學院教習。

    二人似乎在說些什麼,但因為尚還有些距離,蘇長安聽不真切。

    他正要走上前去,卻見古羨君臉色一變,似乎與那中年的男子的交涉並未有起到什麼作用。

    然後,一道浩然的靈壓自那位中年男子的身上升騰而起,他手中的劍便也在那一刻化作一道流光,直指古羨君的面門。

    蘇長安的心頭駭然,他的速度陡然加快,周身的靈力伴隨著刀意、靈炎與雷光在那一瞬破體而出。

    「匹夫!爾敢!」

    他一聲暴喝,聲若九霄之上的雷霆,在空蕩的演武場上炸開。

    然後耀眼如晝的雪白色長刀被他抽出,他高高躍起,手中之物,便如猛虎下山之勢,直直的斬向那中年男子的頸項。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0
第二十九章 君負刀劍,我負妻兒


    呂建柏曾經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

    也曾懷揣這一顆赤子之心來到這座大魏的皇城。

    也曾想著在這兒建功立業,衣錦還鄉。

    甚至,他還曾仰望過那座被天下人視之為聖地的學院,想著有朝一日成就星殞,與他們一樣,行俠仗義,救國安民。

    但事實上今年他已經四十有七了。

    有道是半百知天命。

    而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十七歲來到長安,在長安的第七個年頭,也就是他二十四歲那年,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命,或許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好。

    那一年,他被困在了繁晨境。

    無論他如何努力,想盡所有他能想到的辦法,卻依舊不能破境。而與他同屆的,甚至比他小上四五歲的天才妖孽們卻一路高歌猛進。

    他到現在還記得其中那麼一兩個名字。

    比如鬼見愁徐讓。

    又比如紅衣客花非昨。

    當然,也只是記得。

    他們曾同處一個時代,可後來,他們不停的奔跑,而他卻停了下來。

    但不管怎樣感嘆自己的命不好,可人總歸得活下去。

    而後他用了五年時間,終於突破到了太一境。可一個年近三十的太一境修士,在長安城裡可並不吃香,或者說他這樣年紀的這般境界的修士,才長安城裡一抓一大把。但他又鼓不起勇氣去到北地與西涼那般疾苦的邊塞。故此,他只有選在一家王侯的府門內做一名客卿。

    當然,說客卿是好聽的。說難聽點,便是護衛。

    這樣的生活他並不滿意。

    可這世上又有誰能真正的依照自己的心意而活呢?他總是這麼安慰自己。

    但好在,十幾年的摸爬滾打之後,他竟然在兩年前險之又險的到達了天聽境。憑藉這樣的修為,終於是在長安的一所學院裡謀到了一個教習的職位。

    這樣的境遇,對於一個已經年近半百的男人來說其實並不算太好。但比上不足,比下卻有餘。

    更何況他家中還有一位雖然算不上漂亮,但卻賢惠的妻子。

    膝下亦有一個雖然說不上多麼天資聰穎,但卻很是孝順的兒子。

    因此他對於自己的現狀很知足。

    所以剛開始被院長叫去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是拒絕的。

    就算他被許諾了極高的報酬,他也依舊是拒絕的。

    這並不是一個好差事。

    倒不是說他的良知未泯,不想去幹這種欺凌弱小的勾當。在長安摸爬滾打這近三十載光陰裡,他早就明白,這座表面歌舞昇平的城池裡,容不下半分心慈手軟。

    他之所以拒絕這一趟足夠他甚至他的兒孫都衣食無憂的度過一輩子的差事的原因很簡單。

    對方是天嵐院。

    即使外界將如今的天嵐院說得多麼的不堪,多麼的羸弱,但天嵐院始終是天嵐院。即使有一日,它最後一個傳人都死掉了,它只剩下一座空殼了,可他依舊是天嵐院。絕對不是他這種人所可以染指的地方。

    他一旦接了這個差事,別說天嵐院會對他何如,就是長安城裡百姓的罵聲也足以讓他萬劫不復。有道是人言可畏,到時,莫說他身後那所排名五十開外的學院,就是八荒院的院長廉半城親自,恐怕也保不住他。

    故此,他自然不敢接這樣的差事,再多的錢財,可首先你得有命去花,這樣簡單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但他最後還是接下這個差事。

    因為在他拒絕他院長的第三天,他忽然有些不適。

    頭痛欲裂,腳步虛浮,額頭上甚至還時不時有密密麻麻的汗跡出現。

    這對於一位已至天聽境的高手來說,是很奇怪的事情。因此,他找到了一位在長安城裡還算出名的醫師為他診斷了一番。

    而那位醫師給他說的那番話,他到現在還依然一字不差的記得。

    「少時用武,破境而積鬱。年久失察,故郁堆成疾,疾久成毒。如今,毒已入骨。回天乏術。」

    醫師的這番話意思很簡單。

    說的便是他年輕時候強行破境堆積暗傷,又未有調理,長久以往,到了如今暗傷癒演愈劣,隨時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說來,這應當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

    他這方才拒絕了院長吩咐的差事,回頭他便身染重疾。

    但他自聽到那消息時便心亂如麻,根本無暇顧及此種緣由。那一夜他將自己關於屋內,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第二天,他方才收拾好自己的行頭,走進他院長的房間,跪在他的面前,請求他將那個差事交給他。

    長安是一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

    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想要在這裡活下去,終歸得有些照應。

    故此他才在今日來到了這座他兒時曾魂牽夢縈過的學院,然後按照計畫,打傷那位接下比鬥的穆歸雲。

    當然,這還不夠,他得引出那位最近在長安城裡風頭正盛的天嵐院傳人。故此,他不惜再次出手,對著這位北地來,身份顯赫小侯爺。

    他的妻兒已經被安排妥當,連夜送出長安城,帶著的還有一筆驚人的財富。

    他殺死那位少年之後的供詞也都已經爛熟於心。

    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妥當。

    而一個將死之人,自然再無任何畏懼可言。

    管你王侯將相,皇親貴族,此刻,不過爾爾。

    故此他的劍,在這時,帶著凌冽的殺意,朝著那位小侯爺的面門,直直的刺了過去。

    「匹夫!爾敢!」

    這時,一聲少年的怒吼傳來,一道雪白的刀光亮起。

    呂建柏的嘴角亦在這時勾起一抹笑意。

    他知道,他要等的人來了。

    他的眉頭一挑,腳尖點地,殺意凌冽的劍鋒便在古羨君身前不足半寸處一轉,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然後他口中輕喝一聲,身上的氣勢再次磅礴了幾分,手中的三尺青鋒光芒大作,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直指蘇長安的咽喉。

    蘇長安在那男子掉頭一擊之時便心頭一赫,暗道中計。

    雖不知究竟是何種緣由,這男子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向古羨君與他動手,但他觀男子的劍招便知他心存殺意。

    故也不敢再作他想。

    只聽他一聲暴喝,周身靈力奔湧而出。

    洶湧的靈力捲起的陣陣罡風吹掉了他盤起髮絲的木簪,將他的一頭烏髮高高揚起。

    他的太陽穴因為用力過猛而青筋暴起,雙目因為充血而猩紅。

    他的刀,自上而下的斬落。

    他的人,騰於半空。

    灼灼如蒼龍,渾渾如瘋魔。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1
第三十章 獠牙

    只是一瞬。

    他劍便與他的刀相遇了。

    那應當是電光火石般的一擊。

    巨大的氣浪因為兩股強大的靈力碰撞而自二人刀劍相接處盪開。

    呂建柏的眉頭一挑,心裡不由有些驚訝,蘇長安才不過繁晨境而已,但自他刀鋒上傳來的靈壓,比起尋常地靈境的高手也好強出幾分。

    他忽的有些明白院長背後的那些人,為什麼要急不可耐的找人將之扼殺於搖籃之中了。

    這樣可怕的戰力,恐怕也只有當年的莫聽雨能與之相提並論了吧。

    可這依舊不夠。

    呂建柏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算蘇長安的實力再強,可以他的修為依舊足足碾壓了他三重境界,這樣的差別,絕非一些雄厚的靈力所可以彌補的。

    他知道,這趟差事,或者說這最後一趟差事,應該是無誤了。

    他心裡的情緒不免有些複雜。

    螻蟻尚且偷生,又何況是他呢?

    呂建柏自然看不通透,但他沒有選擇。

    故此,他終於心頭一橫,將體內的靈力瘋狂運轉,既然注定要死,那便讓他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劍,來的轟轟烈烈些吧。

    他這般想到,然後,自他劍上傳來的靈壓愈發洶湧。

    但蘇長安的嘴角,卻在這時勾起了一抹笑意。

    只見他將握在手中的刀柄一轉,抵著劍鋒的刀鋒便換做了刀身,那刀身,貼著劍身,如火石打在鐵面一般的劃過,激起陣陣的火光。

    這入電光火石的一擊,便被蘇長安一個變招,突然化解。

    但一招,看似簡單,實則險之又險。

    二人的身子,藉著出招的去勢,擦肩而過。

    而高手過招,若非有絕對的自信但凡都得留下三分力,以防他變。

    但不知是何緣由,這位男子,對蘇長安的殺意竟是如此濃重,出手便是傾盡全力,不給蘇長安亦不給自己留絲毫餘地。

    蘇長安自知對拼靈力,以他的修為斷然不會是男子的對手,故此當他洞悉到男子那決然之勢時,便忽的心生一計。

    假意與他短兵相接,實則留下五分力。

    再一轉刀勢,瀉掉男子這一劍的大部分力道。

    即便如此,他依舊被那些餘力所傷,但他一咬舌頭,生生將體內的傷勢壓制。

    而也虧得男子未給自己留下半分餘力,不然,待到二人身形交錯之時,蘇長安城門大開,他反戈一擊,那蘇長安恐怕便要交代到這裡。

    此番說來話長,但實則只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呂建柏的心頭一震,暗道一聲不好,奈何去意已成,只能在心裡懊惱自己情敵。

    但蘇長安顯然並不打算給他過多的時間去回味自己的失算。

    只見他在與呂建柏身形交錯的一瞬間,腳尖點地,身子一弓,背後的劍匣一陣抖動,隨後一聲劍鳴衝天而起,那把號為十方的神劍便應聲飛入蒼穹。蘇長安的身子也在這時猛地一轉。

    他手握那柄莫聽雨留給他的寶刀九難,眸子寒光一閃。

    「雷動!」他這般說道。

    清澈的聲音落在呂建柏的耳裡,卻猶若閻羅催命,判官勾魂一般,讓他心頭一寒,倉促間調集起些許靈力,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橫劍於胸前。

    而蘇長安的身子也在那一刻化作一道紫電流光,以一種遠遠超出一般繁晨境修士的速度衝了上來。

    砰!

    一聲轟響炸開。

    蘇長安的刀便再一次與呂建柏的劍相遇。

    這一次,他沒有退縮,亦沒有使出任何的變招。

    他竟然就這樣選擇了與一位天聽境的修士對拼靈力。

    呂建柏心頭本來很是赫然,蘇長安的那一刀又快得驚人,他本以為這個少年還會使出什麼讓他應接不暇的陰招。卻不想,他竟然如此愚不可及的選擇了與他對拼內力。

    他的身子只是因為一開始的措手不及而被蘇長安震退了幾步,但很快他變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待到他意識到蘇長安選擇與他對拼靈力時,他心頭一喜,便要再次調集起周身的靈力,以自己絕對的境界優勢碾壓眼前這個少年。

    卻不想這時,那少年的眼中精芒一閃。

    只見他冷著臉色,一字一頓的輕聲說道:「蓮、花、綻。」

    那時,一道衝天的劍意自穹頂而來,帶著凌冽的殺意直指他頸上頭顱。

    呂建柏心神震動,他豁然抬頭望去,卻見一朵劍影蓮花猛地在他的瞳孔裡綻開。

    他匆忙間想要調集靈力護體,但卻為時已晚,那朵蓮花只是瞬息便已至他的眉心處。

    蘇長安也知此刻大局已定,他腳尖再次點地,抽身退到數丈開外,冷眼看著數息之後便會被這神劍十方所綻開的劍影蓮花攪至碎沫的中年男子。

    這應當是很殘忍的一幕。

    但出奇的時蘇長安的心底在此刻卻沒有半分的情緒波動。

    就好像在他眼前即將化為碎沫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堆積雪,亦或是一灘泥沙。

    他早已不是那個剛剛從長門而來的無知少年。

    或許他的心裡依舊還有著某些執念,對這個世界還帶著某些近乎幼稚的期許。

    但至少,他明白這裡的規則。

    亦明白了想要守住天嵐院,他所需要的不僅僅是賭上自己性命的決斷。

    他還需要付出更多的價碼。

    這些價碼一度讓他動搖,讓他不舍。

    但此刻穆歸雲身前的那一攤鮮血卻如火焰一般灼燒著他的眼睛,男子刺向古羨君的那一劍,亦如刺入他的胸口一般,在隱隱作痛。

    他曾經天照的以為,以穆歸雲與古羨君的身份,即使那些歹人們想要對天嵐院做點什麼,多少也會顧忌二人身後的那些龐然大物,而有所收斂。

    但直至,此時此刻,他才明了。

    那些豺狼比他想像中還要更加的窮凶極惡百倍。

    而自己的天真不僅救不了這破敗的天嵐院,甚至還會讓這少有的幾位真正關心的人受到傷害。

    所以,他冷眼看著那朵蓮花將那位男子籠罩。

    他要用那朵蓮花,撕裂男子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頭。

    他要他發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慘叫。

    他要讓整個長安都聽見這個聲音。

    那是一隻綿羊的怒吼。

    亦是一頭幼狼亮起的獠牙。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1
第三十一章 反擊

    天聽。

    是一個很強的境界。

    一萬個修士中,或許也只有那麼一兩百人能最後修到如此境界。

    它與修行的前四境不同,前四境又被稱之位凡境。這四境之人,雖然速度、力量都遠超於尋常人,但說到底依舊是肉眼凡胎。

    尋常的刀劍,只要足夠鋒利,而被刺之人又沒有及時的運氣靈力護體,那及時是凡人也有幾位將他們殺死。

    而突破到地靈之後,修士的身體便會發生蛻變,甚至不需要刻意的運轉靈力,周身便會有靈光護體。尋常刀劍難傷毫分。當然,這也並不絕對,只要使用這刀劍的人足夠強大,莫說是利器,就是一根樹枝,落在那些大能手裡,也可以便為一件殺人於無形的凶器。

    蘇長安自然沒有那樣的本事,但好在他有一把神劍,一把貨真價實的神劍。

    他先是騙男子與他對拼靈力,而後又在他調集靈力時,喚起那把神劍十方從天而降,而男子此刻的靈力正在用於對抗蘇長安的一刀,自然沒有餘力抵禦,故此才被蘇長安鑽了空子。

    正常對拼看似簡單、短暫。

    但實則暗藏層層算計,凶險非凡。

    而神劍十方已然近身,呂建柏的護體靈光對於尋常劍刃或許有用,但在這神劍十方之下卻形同虛設。

    只是一個照面,便從他的身上割下數十塊大小各異的血肉。而一聲極其淒慘的哀嚎便在這時自他的口中發出。

    蘇長安的心裡不可避免的升起一些不適,但是他強迫自己,直視著那朵蓮花中渾身浴血已經不成人形的男子。

    他告訴自己。

    只有直視這樣的血腥,才能有勇氣去面對更加血腥長安。

    而那些被這男子帶來的學員更是在此刻噤若寒蟬。他們本來是依照院長的吩咐前來挑釁天嵐院,並且還被許諾了相當不菲的報酬。

    這樣的事情以前許多學院都幹過,所以他們心裡也並不覺得有何問題。

    但誰又能料想得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他們一向敬重的教習,竟然就這樣,在他們的面前被一個與他們年紀相仿,甚至還要小上幾歲的少年打得不成人形。

    他們不由的看向演武台上的那位少年,他髮絲散亂,黑眸幽寒,好似地獄裡來的修羅。

    又是一陣慘叫傳來,呂建柏身上的皮膚幾乎完全被剝離,他猩紅的血肉就這樣**裸的暴露在空氣中,淚淚的鮮血不住的往下淌。

    蘇長安覺得無趣得緊,他想了想,心頭一動,便要用那十方神劍綻開的蓮花將那男子徹底攪成碎末。

    可這念頭方起,一個聲音忽的傳來。

    「蘇公子,劍下留人。」他聲音如此喊道,卻絲毫沒有徵得蘇長安同意的意思。一股浩瀚的靈壓傳來,蘇長安自覺心神一震,身子便暴退數丈,一口鮮血噴出,那朵蓮花也在這時凋落,化作一把長劍,飛入蘇長安背後的劍匣之內。

    然後一陣繁雜的腳步聲傳來,便見一位眼角上挑、需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帶著一群黑甲護衛走了過來。

    這位男子蘇長安曾見過,便是那日在百院宴上抓走杜虹長的大魏廷尉章子霧。

    「蘇公子,得罪了!」男子走到了蘇長安的身前拱手說道,態度看上去倒是頗為恭敬,但他說話的語氣裡卻聽不出半分的歉意。

    一旁的古羨君見蘇長安口吐鮮血,心中一急,便趕忙走了過來,將他搖晃的身形扶住。而待到這章子霧出現,她便知蘇長安方才的變故必然便是這位男子所為。一股怒意便在此刻升起。

    「章廷尉,你這是何意?」她冷著眸子問道,眉宇間的寒霜凝重得如有實質一般。

    而穆歸雲也在這時勉力站起了身子,走到二人身旁,同樣神色冷峻的看著這位大魏的廷尉。

    但章子霧對於諸人目光裡的寒意卻熟視無睹。

    他直起身子,笑著說道:「古侯爺說笑了。我乃大魏廷尉,所做之事不過是替陛下抓捕逆賊,除此之外,能有何意?「

    「你!」古羨君聞言,不由為之氣結,她方才還要再說些什麼,卻被蘇長安打斷。

    「章廷尉要抓逆賊我天嵐院自然管不到。」蘇長安伸手抹去自己嘴角的鮮血,沉著聲音說道:「但我有一事我得一問,我這天嵐院中,究竟雖是章廷尉口中的逆賊呢?」

    那章子霧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深,說道:「蘇公子多慮了。天嵐院滿門忠烈,天下公知,怎會有奸邪?在下要抓的是這位男子!」

    章子霧說著,手卻指向那位被蘇長安剝掉人皮如同血人一般躺在地上的那位學院教習。

    「這男子不知道受了誰的蠱惑,竟然膽敢來刺殺蘇公子,我受到線報便火速趕來,誰知道還是遲了一步。幸得蘇公子身手了得,否者若是真讓這歹徒得逞,那再下卻是不知如何向陛下交代了。」

    說完這些,這男子嘴角的八字鬍還一陣抖動,一副後怕的模樣。

    「你們廷尉府倒是好本事,抓人每次都挑得好時候啊。殺人之時不來,被擒住之後就忽然出現,如此說來,你們這廷尉府要來業務大用嘛。」一旁的穆歸雲沉著眸子說道。

    「穆公子說得是,是在下失職,下一次,定不會出現此番情況。」章子霧再次拱手說道,他的態度依然恭敬,但言語中的意思卻讓人分不真切。

    不知他所說的此番情況到底指的是歹人失敗時他方才出現,還是指的是歹人失敗這件事本身,不會再出現。

    「你抓人便抓人,為何打傷長安!」穆歸雲自然聽出他言語中的威脅之意,他心頭怒意更盛,手中長槍一蕩,一股靈壓便破體而出。

    但章子霧的態度卻絲毫未有改變,他依舊帶著笑意說道:「在下也是情非得意,穆公子也知道有人三番五次想要對蘇公子不利。我身為廷尉自然不能對此事坐視不理,而此人便是最好的人證,我須得帶回去好生審查一番,以期找出幕後黑手,也好給蘇公子一個交代。」

    「此番匆忙出手,是章某莽撞,還望蘇公子海涵。」他這般說道,但其身後的一群黑甲護衛,卻齊刷刷的圍了過來。看模樣像是要將那地上的男子抓走,但隱隱間卻有將三人包圍的勢頭。

    蘇長安的眸子寒了下來,他看了看那身上已經再也找不到一處完好血肉的男子。

    他雖然看上去很是淒慘,但他卻還活著。畢竟是天聽境的高手,他用靈力護住了心脈,吊住一口氣,若是後面能及時治療,雖然不可能完全康復,但再活上兩三個月想來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

    天嵐院如今破敗不假。

    但天下第一學院的名號還擺在那裡,百載來忠烈的名聲亦是人盡皆知。

    有人想要殺他害他不假。但如此明目張膽的對他動手的事情,怎麼看都很是蹊蹺。

    因為無論這次他成功與否,男子背後的學院甚至家人都免不了受其牽連,而他自己更是難逃一死。

    他與這男子素不相識,更談不上有何仇怨,是什麼讓他不顧自己的性命來刺殺自己呢?

    他皺著眉頭想了許久,卻依舊沒有頭緒。

    「蘇公子,請問這人我可以帶走了嗎?」章子霧如此問道。

    蘇長安聞言,收起自己的思緒,但忽的,他腦海裡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的嘴角猛地浮出一抹笑意,背上劍匣內的神劍應聲而動,竟然就如此突然的化作一道流光直指那位已經奄奄一息的男子的頭顱。

    章子霧一驚,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少年會突然出手。

    那一劍顯然蓄勢良久,速度極快,又是有心算無心。

    即使章子霧也一時反應不及,但此人關係重大,他不敢有所怠慢,故此也來不及多做他想,身形一動,看似有些年邁的身體竟然如脫兔一般瞬息便至那男子的身前。然後他眉心一道亮光閃過,一道暗紅色屏障便忽的出現在他的身前。

    只聽一聲悶喝傳來,他的身子暴退數丈,一絲鮮血也在此時自他的嘴角溢出。

    蘇長安見此情景,嘴角笑意更甚,他心頭一動,那凌冽的神劍十方的攻勢豁然止住,化作一道流光飛回他的劍匣。

    這一是,章子霧修為不明,但算來定不會比那位男子差,此番能傷到他完全是因為打了他一個出其不意,在僵持下去,便得不償失。

    這二呢,章子霧畢竟是朝廷命官,所行之事雖然是受人指使,但卻名正言順,若真是動起手來,卻還是蘇長安理虧。

    當然,最關鍵的是,這一次試探的目的已經達到,蘇長安心裡的某些猜測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證實,故此也沒有必要再與這章子霧僵持。

    「這一劍,就當還章廷尉方才那一擊吧,人你可以帶走了。」蘇長安這般說道,然後也不再去看那位大魏廷尉,轉身便帶著諸人離開了演武台。

    而章子霧的臉色此刻也變得有些陰晴不定,他一抹嘴角溢出的鮮血,沉著聲音說道。

    「章某記住了,走!」他一聲暴喝,身後的護衛便帶著那位男子,又押著被他帶來的眾位學生,朝著天嵐院院門方向離去。

    待到他們走遠。

    穆歸雲終於是皺著眉頭看著蘇長安說道:「長安,此次你衝動了啊。」

    在他看來蘇長安剛剛那一劍實為義氣之爭,可如今天嵐院風雨搖曳,這樣的行為免不了會落人口舌。

    但蘇長安卻搖了搖頭,他知道穆歸雲誤解了自己的本意,卻又不去點破。

    「穆大哥,有一事,你得幫我。」

    他轉頭看向穆歸雲,臉色肅然。

    「何事?」穆歸雲疑惑的問道。

    「托令父幫我查一查那位鴻盛院教習可有家人?又現在所在何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1
第三十二章 凶星貪狼

    蘇長安似乎很急切。

    所以穆歸雲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勢,早早的便回到太尉府尋找他父親的幫助。

    至於章子霧為何將那位學院的教習抓走,蘇長安並不太清楚他的目的。

    他只是想著,章子霧對那男子如此相護,即使拼著受傷也要將他安全的帶走,光憑這一點,他便隱約猜到這男子或許關係到章子霧背後那一位的某些計畫。

    而男子刺殺他的背後,所蘊含的某種意義,絕非只是表面上殺死他這麼簡單。

    一箭雙鵰、將計就計。

    以蘇長安對那位大魏丞相不多的瞭解裡,這些都是他常用的伎倆。

    而只有知道那位男子刺殺他的動機,那麼在下一步的博弈中,他方能有機會洞察先機。

    想通了這些。

    蘇長安倒也就不再去深究穆歸雲能否幫他將這件事情做好。

    所謂盡人事安天命。

    將能做的都做好,剩餘之事,便不是人力可達了。更何況,接下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到這裡,他轉頭看向一旁的青鸞。

    他眼神裡的決然,讓這位活了三百餘年的青衣女子動容,不管她心裡在作何想,但最後,她還是蹙著眉頭,點了點頭。

    這對於她來說這自然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但同樣艱難的決定也在這天的長安城裡發生著。

    夜已深,長安城裡,一座幽暗的府邸前。

    一位背負雙槍的男子,敲響了大魏丞相府的大門。

    那座幽暗府邸的大門應聲緩緩打開,沉重又緩慢。

    然後,一位如鬼魅般立在門後的老者,出現在男子的眼前。

    似乎很早之前,便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男子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冷峻得好似寒冰。

    「你來了?」老者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如此說道。

    他與他明明站得很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四五尺的樣子。可偏偏,老者聲音卻像是來自很遠的遠方。

    它仿若穿過光陰,又跨過生死。

    終於在男子的耳畔響起。

    「嗯。」男子點頭。

    「那你想好了?」老者又問道。

    「嗯。」男子繼續點頭,他冰冷的眸子裡,有一團火焰在此刻被點亮。

    「好!」老者眯著眼睛裡忽的光芒大盛。

    一道比這夜色還要漆黑的靈力從他體內湧出,如果脫困的毒蛇猛獸一般,在他的周身肆意的翻滾。

    直到數息之後,那一道道黑色的靈力猛地一震,如得敕令一般朝著那背負雙槍的男子的體內湧去。

    那男子發出一聲悶哼,身體便不由自主的在這黑色靈力的拉扯下,漂浮於半空。

    黑色的靈力不斷的湧入,男子似乎受到了極大的痛楚,他臉上那終年覆蓋冰雪的山水也在這時開始鬆動。痛苦與掙扎終於爬上了他的眉梢,他想要強迫自己忍住,可嘴裡還是下意識的發出一陣陣細小的呻吟。

    老者抬頭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嘴角忽的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而隨著時間的過去,男子身上的氣勢卻不住的攀升。

    直到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過去。

    男子因為痛苦而緊閉的雙眼豁然睜開,他漆黑的瞳孔在不知何時已被一抹濃重的血色所覆蓋。

    而與此同時,夜空中,一顆猩紅色的星辰忽的亮起。

    他在漆黑的夜空裡閃爍。

    那般妖豔,像是女子眉間的硃砂,又仿若荒漠中染血的薔薇。

    然後,一條微不可察的絲線自他的星光中伸出,不斷的延伸,直到與男子的身體相接。

    一道暗紅色的光芒自此閃過,那道絲線瞬息之後隨之隱沒。

    但一股愈發磅礴的氣勢卻自男子的體內升騰而起。

    他立在那裡,背後卻仿若站著一方世界。

    「從今天起,你便是貪狼。」老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是,天璣師叔。」男子單膝跪地,應聲說道。

    「唔。」老者點了點頭,然後,他又抬頭看向天際。

    看著那些尋常人根本看不到的星辰。

    像是自語,又像是質問一般說道。

    「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無論開陽還是玉衡,你們的道都是錯的。」

    鑄星魂,自然是一個極為危險的事情。

    對於蘇長安來說更是如此。

    引外力入體,就好比將在對戰中將靈力盡數散去,任由別人的力量轟入體內。而就算這股力量的主人沒有惡意,但稍有不慎,依舊難免出現意外。

    這輕則修為受損,落下暗傷。重則身死道消,神魂俱滅。

    為此,蘇長安與眾人吩咐無論天大的事,也要等到他出來再說,萬不可打擾。

    然後便拉著青鸞去了玉衡閣。

    一晃五日的時間過去。

    蘇長安沒有絲毫出來的跡象。

    穆歸雲一去亦遲遲未歸。

    但長安城裡確實在這三日裡發生了許多大事。

    恩...說是天大的事也毫不為過。

    但礙於蘇長安之前的交代,樊如月與古羨君猶豫再三也未有鼓起勇氣去敲開玉衡閣的大門。

    「開門!開門!」這時,天嵐院的大門再次被敲響。

    敲門之人顯然極不耐煩,語氣也相當惡劣。

    玉衡在時,天嵐院不管如何破敗,這樣的事情,都是不可想像的。

    即使聖皇陛下親自,也得叫人恭恭敬敬的敲門,得到玉衡的許可後方才能獨自入門。

    可現在。那門外之人顯然已絲毫不把天嵐院放在眼裡。

    似乎,古羨君與樊如月如果再晚上一會,他們甚至會破門而入。

    古羨君二人顯然也知道對方絕非虛張聲勢,因為在這兩日,對方幾乎每天都會上門來找天嵐院的麻煩。為此,古羨君不得不暫時遣散那些正在修築大殿的工匠。

    二人對視一眼,頗為無奈的打開了院門。

    門前站著的是黑壓壓的一片人。

    待見到院門被打開,那人群瞬間嘩然。

    「蘇長安呢?交出蘇長安!」

    「讓他把十方與九難交出來!」

    「他這個騙子!和他的師傅沒什麼兩樣!」

    古羨君的眉頭皺了起來,來人一天比一天多,這讓她也覺得有些不知當如何應對了。

    但她還是強作鎮定,寒著聲音說道:「長安最近不在天嵐院!有什麼事等他回來,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但這樣的話,顯然不能讓這些從各個學院被煽動來的學生們滿意。

    「每日都不在?哪有這樣的事情?我看是他躲在天嵐院不敢出來了吧!」

    「對啊!那假扮杜虹長的妖孽也說了,他來殺蘇長安是因為他與熒惑那妖女分贓不均,想要獨佔這神劍十方與寶刀九難,故此才被派來做了這一場狗咬狗的好戲。」

    「嗯,北地的線報上也說了,他們在妖國的探子也發現了那妖女還活著的證據。」

    諸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人群裡諸人的情緒也愈發激動。

    古羨君聞言,眸子一寒,寒著聲音說道:「那妖孽本就想嫁禍蘇公子,他所說之話如何能信?再者說,我乃是北地古家侯爺,北地的這種線報我怎會從未聽說?你們莫要受人蠱惑......」

    她的話說道一半,便被一個陰冷的聲音打斷。

    「誰不知道古小侯爺對那蘇長安青眼有加?北地發現妖族聖女之事千真萬確,乃是從宮內傳來的消息。倒是古小侯爺,莫要再受那妖孽蠱惑,做出有損你古家威儀之事了。」

    隨後,一位斷臂老者,排眾而出,寒著眸子冷笑著說道。

    這老者,正是八荒院派來,三番五次與蘇長安作對的魂守境高手,陰山濁。

    有了這位在長安城裡還算有些地位的老者證實,諸人的底氣更足,一時間人群推推嚷嚷,就要朝著天嵐院裡衝進來。

    哐鐺。

    只聽一聲脆響。

    一把耀著寒光的寶劍便被少女抽了出來,她冷著眸子,環視諸人,問道。

    「怎麼?還想強闖天嵐院不成?「

    這位北地小侯爺身上忽然綻出的氣勢,讓諸人心頭一震,他們剛剛上頭的熱血,也隨之冷上了幾分。

    更何況,雄獅雖死,但餘威尚存。

    天嵐院偌大的名號擺在那裡,這讓稍稍清醒的眾人,不由有些猶豫。

    「這可不是強闖。我等是在幫天嵐院清理妖邪!玉衡大人在天之靈也會護佑我們的!」

    又是一位中年男子走出,他手提長劍,面容剛毅,正是在百院宴上見過的那位昆吾院執劍長老——馬安晏。

    比起陰山濁,他的修為更高一籌,名聲也好出幾分。

    有他帶頭,諸人心頭一震,剛剛熄滅的念頭再次燃了起來。

    天嵐院裡有很多好東西,十方與九難自然與他們無緣,天道閣他們中大多數人甚至聽都未曾聽聞。

    但那座幾乎網羅天下七八成典籍的藏書府卻是一塊香噴噴,又足夠大家瓜分的好去處。

    為此眾人在有心人的煽動下,眸子裡開始閃現著貪婪的光芒。

    「對!為玉衡大人在天之靈,為天嵐院除害!」

    一道道包藏禍心卻又堂而皇之的呼喊響起。人群變這樣開始朝著天嵐院中湧入。

    古羨君眸子裡的寒意大盛,她劍鋒一蕩,手中長劍一揮,一道寒光乍現,隨之院門前的地上便被她這一劍劃出一道深約一尺的溝壑。

    「天嵐七星英魂在上,誰敢入我天嵐一步?」她一聲輕詫。聲線不高,卻寒意深重。體內的靈光四起,一股強悍的氣勢破體而出。

    連陰山濁與馬安晏的臉色也是一變,不想這位古家小侯爺不過堪堪十七八歲,但修為卻已至太一境,而且看她身上這股氣勢,甚至隱隱摸到了地靈境的門檻。

    但,此時不同往日。

    五皇子因為某些事情被囚禁宮中,天嵐院最後一個可以算得上靠山的勢力如今搖搖欲墜。北地古家天高地遠,他們何懼區區一個小輩。

    為此,陰山濁臉色一寒,一隻由黑色靈力化作的利爪便要朝著古羨君抓去。

    「古小侯爺既然如此冥頑不靈,那在下便得罪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1
第三十三章 北地之狼


    那一爪來勢洶洶,古羨君的臉色一變,手中長劍盪開,劍氣如虹。相對於一般太一境的修士來說,那自然是很氣勢浩淼的一劍。但陰山濁卻是實打實的魂守境高手,這看似凌冽的一劍,在他的那一爪下,只是瞬息便支離破碎。

    那隻靈力化作的大手便一把將之擒住。

    陰山濁心頭冷笑,說道:「古小侯爺得罪,陰某不敢傷你,只能將你困住,委屈你在這裡待上一會了。」

    他這般說道,心頭一動,那隻靈力化作的大手便將古羨君的身子高高提起。

    這種不借助器物而靈力外放的手段需要極強的神識,向來是儒生的專長。

    但武生雖然不修神識,但隨著境界的提升,特別是到了魂守境之時,其神識強度相比低境界的武生依然有很大的提升,故此,到了這個境界的修士能以神識催動靈力外放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這樣的招式也只能用來對付那些境界比自己低上許多的修士,同境之下,這種招式所能起到作用幾乎微乎其微。

    但對付只有太一境的古羨君想來是足夠的了。

    至少陰山濁在心底是這般認為的。

    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他卻未有想明白。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蘇長安以聚靈境可敗九星,繁晨能戰天聽。

    古羨君雖然比不了蘇長安,但以陰山濁這般隨意的手段便想要困住她,卻又是他低估這位號稱天賦能與穆歸雲匹敵的北地小侯爺了。

    就在陰山濁臉露喜色,想著可以將那兩柄傳說中的神兵握於手中之時。

    卻聽古羨君一聲嬌詫,她身上的靈光大盛,那利爪便被她如此掙脫。

    但她卻絲毫沒有想著反手打陰山濁一個措手不及的意思。

    她只是手中長劍一蕩,一道蓮花綻開,直勾勾的殺向那些正不斷湧向天嵐院的學生們。

    是的。是殺向。

    這是玉衡《春風渡》裡的最後一式,也是古羨君所會的所有劍法中最高深的一式。

    她自知閻王易躲小鬼難纏。

    陰山濁與馬安晏,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是蘇長安背上的十方與九難。

    她打不過,亦攔不住。

    她所能做的,這是震懾住這些宵小,否者若這讓這些人進了天嵐,那這天嵐院恐怕就會被洗劫得杯盤狼藉。

    但這座天嵐,是他願意用性命守護的地方。

    故此,在這群賊人想要衝入天嵐院那一刻,她便心生殺念。

    這是一股乍起的殺意,亦是超出所有人預料的殺意。

    因為這裡是長安。

    是天子腳下。

    不管它骨子裡是多麼的污濁不堪,但至少在明面上,這兒還是大魏的皇城。

    為此,所有人都未想過有人膽敢在這樣的情況,如此放肆。

    即使是陰山濁,他也不敢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對古羨君下殺手,不僅因為忌憚她背後的古家,更是因為這是在長安城裡。

    所以,他根本亦沒有想到,古羨君,這個看似嬌美的女孩,下起手來卻是如此決絕。

    待他與馬安晏回過神來,古羨君的長劍已出,去勢已成。

    而那衝在最前面的數位學生,便在這一劍之下,身首異處。

    一道道血柱在此刻,自他那些斷裂的頸項處噴湧而出。他們身後的學生們措手不及,被那些鮮血淋滿了衣衫,迷了眼睛。

    於是,在一陣詭異又短暫的寂靜之後,一道道驚呼聲忽然在人群中響起。

    而在這血如雨下之時。

    那白衣少女劍身一震,本來滿是鮮血的長劍上,血珠盡數滴落,劍身通透如雪。

    「入此門者,死!」她這般說道,聲如寒霜,眸似火燒。

    眾學員噤若寒蟬,他們中大多數修行不過一兩載,平日裡待在學院,閉門修行,哪曾接觸過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心中頓生懼意。一個個畏畏縮縮,舉步不前。

    「古侯爺,莫不是太不將我陰某放在眼裡了?」陰山濁見此情景不由怒從心頭起,那一個個滾在地上的頭顱,都好似一個個用力極大的巴掌,生生的打在他的臉上。

    一個後輩,竟然如此當著他的面殺死他帶來的學生。念及此處,他眸子裡殺意湧現,身形一動,便化作一道流光,左手做爪,就要抓向那少女的頸項處。

    但古羨君對此卻猶若未聞,她冷著眸子看著那凌冽的一爪,不閃亦不避,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你敢傷我?」她只是這般說道。

    陰山濁的心頭一震,已至古羨君身前的利爪硬生生的停住。而額頭上亦隨之浮出密密麻麻的汗跡。

    古羨君說得很對,他不敢傷她,他可以困住她,但決計不能傷她。古家老太爺的威名天下皆知,而古羨君又是他的心頭肉,他的怒火莫說是他陰山濁,就是整個八荒院也承受不了。

    還不待他心有餘悸的懊悔自己方才的莽撞,險些闖下大禍。

    只聽一聲驚呼響起,他心頭一震,抬頭看去又是近十顆頭顱落地。

    「我說過,入此門者死!」

    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些學生見凶名赫赫的陰山濁也奈何不了眼前這位少女,心頭驚懼,再也生不出絲毫貪念,紛紛轉身,連滾帶爬,你推我擠的退到了天嵐院的門後。

    「我打不過你們,但你們亦困不住我,更傷不了我。你們只要膽敢有一人去到天嵐院,我便十息殺一人!!!直到他們中有人殺了我,又或是我將他們盡數殺光!」

    女孩的聲音,並不大。卻寒意深重得宛如北地隆冬。讓人對她所說之話生不起絲毫懷疑。

    陰山濁與馬安晏對視一眼,皆臉色難看了起來,他怎麼也想不到,古家小侯爺出手如此狠辣,如此殘忍,甚至不留絲毫餘地,孰不知他已經觸犯到她內心的某些禁忌。

    不過想來也對,她畢竟是晉王古清峰的嫡孫,與那位比起來,這位小侯爺的所作所為其實已算得上相當的溫柔。

    只是因為她自來長安後,便一直跟在那位少年的身後,讓人不禁漸漸忘了,她是北地古家之人,亦忘了她是劍道天賦堪與穆歸雲媲美的絕世天驕。

    而就在二人騎虎難下之時,一聲甲冑碰撞之聲忽的傳來。

    堵在門後的學生們被一道鋼鐵洪流所衝開,一位身著黑色儒衫,眉角上挑,蓄著八字鬍的男子在那黑甲護衛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

    「吾奉大魏丞相之命,前來抓捕天嵐院蘇長安!阻攔者,無論身份,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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