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56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0
第六十四章 天傷當葬,倀鬼當歸

青鸞終於趕到了天嵐院。

但她的腳步卻在此刻遲疑了下來。

方才星辰閣的敕令再次傳來。

那是一道寥寥數字的敕令,與以往的敕令並無多少區別。

但青鸞的心卻因為這寥寥數字而愈發沉重。

那敕令是這麼寫道的——天傷魂葬,倀鬼魂歸。

它意思也很簡單,天傷無道,其魂當滅;倀鬼有道,其魂當歸。

青鸞很清楚那位刀客在蘇長安心裡的份量,所以她不可避免的變得猶豫了起來。

莫聽雨與玉衡那是送,雖然依然讓蘇長安心中有所芥蒂,但卻是順應大道,無論如何,至少他們的英魂還活著。

但楚惜風,卻是葬!

雖然也是順應大道,可這個道,是星辰閣的道,青鸞有理由相信以蘇長安的性子,他想來應該是不會太喜歡這個道。

青鸞並不想做這種會讓他不開心的事情。

可是她先是壞了規矩,殺了馬安晏,又紫薇星的英魂逃離。若是在放任天傷不管,那她下一個要送葬的人,可能便是自己了。

這是星辰閣的道理。

不葬人,便葬己。

而就在她躊躇猶豫間,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隨之,一道刀光也在那個時候亮了起來。

那是由許多把刀共同組成的刀光,或者說那是許多人將自己的刀意託付於一人之身,然後由那一人攜帶這刀意,而斬出的刀光。

而激發出這樣的刀意的人,是真正的刀客。

青鸞就算沒有見到那一群人,但卻從這漫天的刀意中感受到了這些。

因為那些發出這些刀意的人,他們的修為有強有弱,強的已至問道,弱的看看太一繁晨。但無一例外,他們所發出的刀意都是那般的凌冽、決然、殺機盎然。

而只有真正的刀客,才能發出這樣的刀意。

青鸞在那一刻似有所感的抬起了頭,烏雲裡,暴雨中,天際之上有兩顆星辰光芒大盛。

她莫名覺得有些悲傷,她知道,這或許是這兩顆星撒向這方天地最後的光芒。

想到這裡,她嘆了一口氣,終於還是踩著一地的血與水彙集的溪流,朝著天嵐院的方向走了過去。

但楚惜風帶著那股決然的刀意殺來之時,夏侯淵的身子幾乎下意識的就要退去。

這一刀,他曾經見過。

百年那群刀客便是說著這樣的話,決然的斬出一刀又一刀,取下一顆又一顆頭顱。

他在這樣的話中惶惶不可終日。

但就在他身子就要往後退的那一刻,他的心靈忽然生出了一抹其他的念想。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夏侯淵,他有神血護體,他現在體內的力量磅礴,磅礴到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而同樣,他為了結束這一百年來的夢魘,付出了太多代價。

那些代價沉重他已經無法接受,但他還是接受了。

可若是這樣他還是選擇逃避,那即使他僥倖活了下來,以後的日子,甚至直到他魂歸星海那一天,他也永遠還活在這去刀客的陰影之下。

他不願意!

他已經為此付出得夠多了!

他不想在逃避下去!

直到這時,這位大魏英王的眼神裡終於露出了一抹決然。

他一聲厲吼,周身的黑氣邪力湧動,身後的惡鬼嗚咽。他那把鬼頭大刀上暗紫色的光芒大盛,他就這樣裹挾這漫天殺意迎了上去。

而楚惜風的刀,亦在此刻如期而至。

直到此時,他終於看清,百年前取下他兄長頭顱的那一刀究竟是何種模樣。

作為一名用刀百載的刀客,夏侯淵不得不承認,那是很漂亮的一把刀。

刀身雪白,刀意盎然。

用刀的人,亦是很凌冽的一名刀客。

眼角猩紅,面容猙獰。

而當這樣一把刀遇見這樣一位刀客,說是珠聯璧合,亦是不為過。

所以這一斬,自然稱得上是驚豔絕倫的一斬。

那一斬力撼山嶽,捨生忘死。

夏侯淵很快便在心裡有了定論。

他接不下這一刀。

不是他的靈力不比他雄渾,亦不是他的刀道不如他高深。

而是他的心,不如他狠。

他終於明了在百年那個朝堂之上,為什麼十餘位星殞聯手卻依舊接不下楚蕭寒的一刀。

因為他們都不夠狠。

那時天下一統,四海臣服。

曾經征戰天下,浴血而成的星殞們如今封狼居胥。

有大好的光陰讓他們去虛度,有大把的美人等著他們去臨幸。

他們怎麼捨得死?他們怎麼能死?

但楚蕭寒不一樣,建業二十三萬平民被他與夏侯攘屠戮。

大魏視他為降臣,江東視他為叛賊。

他一無所有,故而捨生忘死。

正所謂哀兵必勝!這個道理,他戎馬半生自然曉得,只是卻不想這個道理對於刀客,同樣適用。

在那一刻,他終於心生明悟。

而他也終於找到了破解這一刀的辦法,亦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於是,他將自己橫於胸前準備抵擋的刀身豎了起來,然後刀鋒一轉,直直的朝著楚惜風的胸口刺了過去。

撲哧!

一道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響起。

楚惜風的刀毫無懸念的斬入了他的胸口,一道金色的鮮血便在那時噴湧而出。

他的心臟在那時,被楚惜風這一刀直接攪碎,自那一刻其,他便生機斷絕,即使有神血護體,他也知道自己再無復生之可能。

但他卻對此毫不在意,他的嘴角甚至在此刻露出一抹笑意。

因為他的刀亦在此刻直直的刺入了楚惜風的心臟。

這便是他想到的辦法。

楚家的刀,捨生忘死,正如世人所說的那般,刀出人不還。

要破此刀,唯有一條路——以命搏命。

場上在這時響起一陣驚呼,而兩位刀客身子亦在這時豁然倒地。

他看著這位楚家的後人,這位年輕的星殞。而這位年輕的星殞亦正看向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位年輕的刀客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的訝異。

這讓夏侯淵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想了個明白。

若是出刀之前沒有死去的覺悟,又怎會斬出這樣的一刀呢?

但他還是笑了起來。

他看著楚惜風這麼說道:「我贏了。」

「我能去得了那片星海,而你卻只能被送葬者葬於虛無。」

而也就在這時,一道青色的身影踏破雨簾走到了二人身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0
第六十五章 汝為星殞,魂當歸星海

楚惜風被夏侯淵刺中胸膛也未曾有過改變的臉色,卻在夏侯淵這簡單的一句話下,微微色變。

他斬出這一刀時便有所覺悟,夏侯淵是百年星殞,而他卻成為星殞不過半載,更何況夏侯淵死而復生,實力大增,能將之斬殺,了結楚家百載來的夙願以是萬幸,其他的,他從未有過太多僥倖。

只是,正如夏侯淵所言。

他去不了那片星海。

他不是一位真正的星殞。

他只是一位為復仇,而迷失了自己的道的可憐人。

這對於一位修士,尤其是像他這樣天資卓越,命照星殞的修士來說,的確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

但耳畔響起那靴子踏開積水的聲音時,他知道送葬者來了。

他不算長的一生,也快要走到了盡頭。

他抬頭看向天空,**散去,天際依然還是暗沉沉的,天傷與倀鬼還依稀可見。

蘇長安與諸人終於在此刻圍了上來。

「楚前輩。」他扶起楚惜風的身子,帶著哭腔呼喊道。

楚惜風也在這時收回了目光,他臉色蒼白的對著蘇長安勉力一笑。

「對不起,沒辦法為玉衡大人報仇了,也沒辦法再帶你回家了。」

蘇長安死勁搖了搖頭,他說道:「沒事的,你會好起來的。」

這樣的話,多少有些蒼白,因為楚惜風胸口的鮮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淌,而天空那顆星星也一閃一閃,即將熄滅。

說著,蘇長安轉頭看向方才趕到的青鸞,帶著類似乞求一般的語氣問道:「對吧。青鸞,你是送葬者,你一定知道的,楚前輩不會死的。」

但他的希冀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覆,青鸞沉著神色搖了搖頭。

她不想騙他,亦騙不了他。

「哈哈,我說過,我會當著你的面殺死他的。」一旁倒在地上的夏侯淵大笑著說道,只是這樣的動作也牽動他本就致命的傷勢,大口大口的金色鮮血自他的嘴角溢出。但他毫不在意,依舊自顧自的大笑著,似乎眼前這樣的生離死別在他看來是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

蘇長安轉頭怒視著這位將死的倀鬼星殞,只見他渾身浴血,卻臉色猙獰,他本想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卻又被楚惜風伸手攔住。

「將死之人,何必與他計較。」楚惜風虛弱的說道。

雖然心裡不忿,但蘇長安現在是如何也不敢再去拂楚惜風的意思。

但夏侯淵似乎並不滿足於此,他接著猖獗的說道:「對。我們都是將死之人,可我死後,能去到那片星海,我的英魂永在,而你呢?你這位只為殺我而活的可憐蟲,你的魂魄該去往何處?能去往何處?」

蘇長安聞言一愣,他這才響起,楚惜風的星殞來自他的祖輩,他沒有自己的星星,去不了那片星海。

那他的英魂但於何處安放呢?

想到這裡,他轉頭看向青鸞,想要從她那裡得到答案,但可惜的是,這位送葬者卻在這時低下了自己的頭,不敢去看蘇長安的眼睛。

這樣的舉動讓蘇長安的心頭一沉,隱隱生出了些許不安。

他正要追問,但楚惜風卻已經給出了他的答案。

「送葬送葬,有道則送,無道則葬。」

蘇長安聞言心頭一震,他叨唸著這句話,「有道則送,無道則葬。」

他並不笨,所以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寒意。

但他依舊不信,他再次看向青鸞,小心翼翼的問道:「是這樣嗎?」

青鸞看著眼前這位少年眸子閃動的淚光,終於還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她拿出了自己腰間的玉簫,時辰快到了,她需要行事她的使命了。

一旁的夏侯淵嘴角的笑意更甚,似乎是在嘲弄著這位不遠萬里前來殺他的刀客。

「人都有這麼一天,比起那些江東的亡魂,我能安然死去已是大幸。」楚惜風伸出手摸了摸了蘇長安的腦袋,聲音微弱的說道。

他的命星即將熄滅,此刻就連說話對他來說都已經漸漸變得有些吃力。

但他還是強提起一口氣,神色肅然的說道:「江東刀客聽命!」

那背後的近百位白衣刀客聞言趕忙擦掉眼角已經溢出的淚水,在微微一愣之後,盡數跪下。

「家主還有何遺命?」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顫聲問道。

「蘇長安是我的徒弟,體內有我的傳承星靈,我死之後,他即為江東之主,如若有誰違背他的命令。我楚家英魂,列祖在天之靈皆不容之!」

這自然是一道很突兀的遺命,將江東傳於外人之手,無論怎麼看都並不是一件太為合理的事情。

但楚惜風是楚家的家主,亦是為他們完成百年之約的人,他的命令不容置疑。

故此在微微猶豫之後,這些刀客調頭再次向蘇長安跪下,朗聲說道。

「江東刀客今日起以蘇公子為江東之主,此誓,楚家存一日,便存一日,如有違背,人神共誅!」

蘇長安愣了愣,他明白了楚惜風的意思。如今長安大亂,江山易主,天嵐院更是風雨搖曳。

蘇長安有了江東之主與天嵐院守望者的兩重身份,無論司馬詡想要再對他做些什麼都得掂量掂量兩方勢力的想法。

這是楚惜風送給蘇長安最後一道護身符。

但蘇長安並沒有因此而高興起來,他抱著懷裡已經漸漸失去氣息的楚惜風,低著腦袋沉默不語。

楚惜風的心情卻好了一些,他在這世上所有的遺願了卻,此生再無牽掛。

他再一次抬頭看向那片天空,用他微不可察的聲音,嘆息道:「只是可惜,我去不了那片星海。」

是的,他想要去到那裡。

去見到玉衡,見到莫聽雨,見到他的先祖。

他有很多話想對他們說,生前沒有機會,遺憾的是,死後亦不得相見。

他這麼想著,他的眼皮愈發沉重,漸漸的就要閉上,他知道,他的時辰到了。

但卻在這時,一道稚嫩,卻又堅決的聲音驀然在天嵐院外響起。

「不!你能去到那片星海。」

那聲音那般篤定,篤定得不容置疑。

楚惜風似有所感,已經漸漸失去意識的眼眸猛地睜開,他循聲看去。

不知何時蘇長安已經站起了身子,他的發絲被雨水打濕,不住的向下滴著水滴。

他低著的頭在那一刻猛地抬起,背上的刀亦不知何時,被他抽出,握於手中。

他望向楚惜風,說道。

「楚前輩,這一次,讓我帶你回家。」

「汝為星殞,身當葬於大地,魂當歸於星海。」

然後,他低著的他頭顱猛然抬起看向天際那兩顆即將熄滅的星辰。

一股駭人的氣勢猛地盪開,再諸人的驚呼聲中,他的衣袂無風自動。

雙目一變,一顆雪亮如白晝,一顆黯然如黑夜。

他要去做一件事情。

一件楚惜風曾經做到過,而現在他想要做到,亦必須做到的事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1
第六十六章 直到故事都到達終點

於是,在諸人詫異的眼神中,蘇長安的身子慢慢向著半空中上升。

憑空虛立。

這是天聽境修士才特有的能力,而蘇長安才地靈境,按理說這應該是相當不尋常的一幕。

但是很顯然,在場的諸人對此都不太放在心上。

他們真正關心的是,蘇長安方才所說的那番話。

他說,楚惜風,魂當歸星海。

沒有自己星星的星殞是去不了星海的。

這件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但凡有些見識的人,都約莫知道那麼一點。

其實,在這個世上幾乎沒有人真正的知道,那片星海之中究竟有什麼,而英魂去到了那裡又究竟會怎麼樣。更多的,世人把他當做一種榮耀,一種真正的星殞,理應享受到的榮耀。

更何況,去到了星海,魂魄便可以留下,不管怎樣,留下英魂,終歸比死去好。

所以,楚惜風去不了星海,對於在場大多數人來說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所以但聽聞少年的這一番話,以及見到他身上的一系列變化時,他們的心裡,尤其是那群刀客的心中不由燃起了些許希冀。

但同樣,但凡真正瞭解星殞之人,都對此並不報有多大的期望。

沒有自己的星星便去不了星海。

這是規矩。

星辰閣的規矩,亦這方天地種所有生靈都需要遵循的規矩。

難不成蘇長安還能為楚惜風變出一個星星不成?

這個疑問就在此刻浮現在諸人的腦海。

這自然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所以,已經在彌留之際的夏侯淵的眸子裡嘲弄更深。

身為星殞,他自然無比瞭解這個規矩。這個被星辰閣定下的規矩,從古至今,他從未聽聞有人打破。即使是再古老,再強橫的星殞都不行。更何況,只是眼前這個不多地靈境的小屁孩。

但,這世上從來不乏不守規矩之人。

比如,三年前那個雪夜,那位刀客,便壞了星辰閣的規矩。

而現在,輪到了他的徒弟。

他們有一樣的刀,一樣的眼神。甚至不知是否是巧合,他們在要壞掉星辰閣的規矩之前,亦有著同樣的修為——地靈境。

蘇長安上升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最後他停留在裡地面百米的高空之中。

他昂著頭,看著天空,手上的刀亮如白雪,一陣陣罡風與刀意在他身體的周圍湧動,揚起他的發絲,吹開他的衣袂。

他沉著眸子,眉宇間煞氣縈繞。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著那立在半空中的身影,不明所以。

只有青鸞。

當她看到那位少年的背影,看到他手中那把耀眼的刀,看到兩顆星辰與兩位星殞之間的命線漸漸浮現。

她的心頭一震,終於明了了眼前這位少年究竟要做些什麼。

一如三年前那位刀客所做之事,他要斬命線!

夏侯淵的眼睛終於在這時閉了下去,他的肉身漸漸化作星光朝著遠方散去,而星辰的命線也在這一刻完全顯現,他的英魂化作一道明亮的光點就要順著這條命線想著星辰奔去。

但不知為何魂曲未響,他的英魂一陣徘徊。失去了魂曲的牽引,他的英魂難以找到歸去星海的路。

是的,青鸞並沒有吹響魂曲,在她意識到蘇長安要做什麼那一刻,她便收起了自己的玉簫。

這樣做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個星殞都有自己的時辰,何時死去,何時回歸星海,都在星辰閣的掌控之中。

而身為星辰閣的送葬者,拖延這樣的時辰,勢必是會付出極大的代價的,但青鸞覺得,這樣的代價尚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但她的臉色還是變得愈發蒼白,甚至體內隱隱又氣血翻滾,但卻被她強行運起靈力將之壓制。

夏侯淵的英魂愈發急躁。他不住的翻滾,衝著青鸞發出一陣陣無聲的咆哮,似乎在質問她為什麼不送他去到星海。

蘇長安依舊沒有出手的意思,他還在等。

直到數息之後,楚惜風的眼眸漸漸也隨之閉上,然後他的肉身消散,英魂出現,當然隨之一起出現的還有鏈接他與星辰的命線。

就在那一刻,蘇長安身上的氣勢陡然變得磅礴,就像是在密林中蟄伏許久的猛獸終於看見了可口的獵物。

只聽一聲刀鳴乍起,衝天刀意如旱地拔牛,直入雲霄。

天地間的某些東西,似乎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少年想要做些什麼,也明了這個少年似乎真的能做到些什麼。

故此,在那一刻,雲海翻騰,電鳴雷閃。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向他發出警告。

但蘇長安對此卻視而不見。

他的身形猛然一動,兩道刀光破體而出。

它們如離弦之箭一般,直直飛向天際,飛向那兩顆即將熄滅的星辰。

那是兩道很不起眼的刀光,甚至在場大多數達到繁晨境的修士都可以斬出這樣的刀光。

但不同的是,待到兩道刀光飛出不過百息之後,刺啦的兩道聲響一前一後的響起。

天際中那兩道看上去也不太起眼的絲線也在這時被這兩道刀光所斬斷。

可天嵐院外的眾人區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大多數人都知道,那兩條絲線究竟為何物。

那是命線,連接著星殞與星辰的命線。

裡面包含著因果,命理等種種玄妙的東西,莫說修士,就是無數不甘死去的星殞亦是無數次的嘗試過將之斬斷。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失敗了。

命理玄妙,因果難測,尤其是純粹依靠力量所可以斬滅的。

他需要更多,更複雜的東西,才能將之破壞。

但沒人知道那些所謂更複雜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所以也就沒有人曾真正斬滅過命線。

可現在,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地靈的男孩卻偏偏做到了。

那一刻,雲海翻騰的愈發劇烈,一陣陣狂風乍起,不斷的吹向那位立在半空中的少年,似乎冥冥之中的那股意志在此刻終於變得憤怒。

但蘇長安那一白一黑的一雙眸子裡卻是光芒一閃,一道威壓盪開。

那道威壓中所包含的氣勢如此駭人,即使相隔百丈的眾人在那一刻也下意識的在心底生出頂禮膜拜之意。而天地間方才還山呼海嘯一般的怒吼也瞬息旗鼓偃息。

就像是看門的惡犬迎回了真正的主人,護食的豺狼見到了暴怒的雄獅。

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在蘇長安身上那突然發出的氣勢之下終於褪去。

但蘇長安卻並沒有因此停住,他向著兩側伸出了自己的手,在虛空中一握,便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那時被他握在了手中。

然後他雙手交錯,那位於他身體兩側的兩根命線也隨之開始移動。

他所握著的兩根命線來自兩位星殞的英魂之中,而將之交錯之後,他將夏侯淵的命線移向了那顆名為天傷的星辰,將楚惜風的命線移向了那顆名為倀鬼的星辰。

那時,他那雙詭誕的眸子裡光芒更甚,他的嘴唇微微張開,吐出幾個不似這世間任何語言音節。

然後,那兩道命線便在那一刻如得敕令,開始瘋狂的朝著星辰延伸。

始終未有奔赴到星海的夏侯淵英魂愈發狂暴,特別是他感受到自己的命線竟然漸漸開始和那顆天傷星鏈接那一刻,他的英魂一陣翻騰,卻又對此無能為力。

他並不知道蘇長安是如何做到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的。

他只知道一旦他與楚惜風的命星互換,那便意味著他們英魂的遭遇也要隨之互換。

他將要被送葬者埋葬,而楚惜風卻得以回歸星海。

想到這裡,他方才心底的快意,盡數消散。

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與之相比,魂飛魄散更是尤甚其百倍。

但並沒有在意他的想法,更沒有人關心他心底的恐懼。

兩道命線在約莫半刻鐘的時間之後,終於徹底鏈接在了一起。

於是,楚惜風成了倀鬼星的星殞。

而夏侯淵成了天傷星的星殞。

但星辰閣的敕令依舊沒有絲毫變化——天傷當葬,倀鬼當歸!

青鸞的臉色越來越白,那股強行耽擱時辰的反噬隨著時間的延長也愈來愈劇烈,但幾乎快要壓制不住。

而當蘇長安成功那一刻時,青鸞心頭一喜,趕忙拿出自己的玉簫,一道金戈鐵馬的殺伐之音便在此刻被他奏響。

那些殺伐之音如有實質,瞬息便將夏侯淵的魂魄籠罩。

一陣陣淒厲的慘叫隨之響起。

他半透明的婚禮猶若被煮沸了的清水,來回翻滾,不住的冒著陣陣青煙。

但即使這樣煎熬了數十息的時間,夏侯淵的魂魄卻絲毫沒有散去的意思,甚至隨著魂曲的洗禮,一陣陣金色的光芒開始在他的體內流轉。

青鸞的眉頭蹙了起來。

今晚她很不順利,先是夏侯昊玉的英魂逃脫,如今這位曾經的倀鬼英魂,在將之剿滅之時卻又是意外頻生。

她所吹奏出來的這樣的魂曲,足以讓比起夏侯淵再強大數倍的英魂消散,但不知為何著魂曲雖然牽制著他的行動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之毀滅。

可她已經拖得夠久了,楚惜風的英魂還等著她送歸星海,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與之耗下去。

所以,她眉宇間煞氣湧現,玉簫中傳來的金戈鐵馬之聲愈發急促。

又是數息過去。

夏侯淵的英魂中的金色流光越來越重,青鸞能明顯感覺到自己魂曲對他的壓制也隨之愈來愈輕。

她心裡焦急,隱隱間已經意識到事情有所不尋常,這夏侯淵的英魂比起一般的星殞之中多了些什麼東西。

但就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夏侯淵那英魂在那一刻猛然變作了金色,那籠罩著他的魂體的由魂曲化作的金色敕令在那一刻被他猛然掙開。

他的身形一動,魂體上的面容瞬息變得極為猙獰,就要朝著青鸞的面門撲來。

這時很突然的一次變故,青鸞對此並沒有絲毫的預料,再加之這段時間她一次又一次壞了星辰閣的規矩,她的體內早就淤積了極大的暗傷,如今面對夏侯淵的一撲,倉促間竟然難以調集起絲毫的靈力。

她並不能知曉這突然襲來的夏侯淵魂體究竟包含著怎樣的力量,也無法去揣度這一擊擊中之後,自己究竟會負上怎樣的傷勢。

但有一點卻可以肯定,這夏侯淵你的魂體能在魂曲的籠罩下活下來,甚至還能將之掙脫,那他的體內定然蘊藏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而被這樣的東西所擊中,後果想來定然並不會太好。可遺憾的是,她亦無法運起任何的靈力與之抵抗。

就在這危機關頭。青鸞的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在此刻忽的出現在她的身前。

一道冰冷卻又帶著無上威嚴的聲音隨之響起。

「尼克拉桑。」

那聲音宛若一道敕令,那方才還張牙舞爪的魂體在聽聞此音之後,猶若見到了這世上最為恐怖之物,他的身形暴退,即使在魂曲之下也不曾有損的魂體卻在此刻不斷的冒出陣陣青煙。

他那金色的英魂便在那時如卸了氣的皮囊迅速的乾癟下去,數息之後,竟然就這樣徹底的消散在天地間。

做完了這些,那道擋在青鸞身前的身影慢慢的轉過了身子,他看著青鸞,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的色彩快速退去,最後又變回了那個青鸞熟悉至極的蘇長安。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接連動用神血之力給他的身子帶來的極大的負擔。

但蘇長安卻顧不得這些,他只是有些虛弱的說道:「快...快送楚前輩魂歸星海。」

青鸞見此狀,也知此刻並不是再說其他的時候,她朝著他點了點頭。

再次拿出自己的玉簫,一道柔和的魂曲便在那時忽的響起。

那道已經再旁等待許久的楚惜風英魂終於在這時隨著那道魂曲開始順著命線朝著那片星海中移動。

但這並不是一個特別順利過程。

似乎是因為倀鬼星隱隱意識到這道英魂有所不同,又或是因為天地間那股冥冥之中的威力再次的干擾,在攀升至星海時,楚惜風的英魂化作的靈光一陣抖動,好幾次都險些從命線中跌落,迷失在星海之中。

而青鸞便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運起自己的靈力,將魂曲送到越來越遠的楚惜風的英魂之中為他保駕護航。

但是這樣的保護隨著楚惜風的越來越遠,青鸞便越發覺得吃力,甚至她的額頭上在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

又是一道不知道在何處而起的拒力襲來,楚惜風的靈體一陣晃蕩,青鸞趕忙聚齊靈力,方才幫他穩住身形。可青鸞的身子卻因為一直以來的暗傷,以及此番的消耗過大終於是壓制不住,一道鮮血便在此刻自她的嘴角溢出。

她的神情在蘇長安的驚呼聲中變得萎靡,身子也搖搖欲墜,幸得蘇長安眼疾手快將之扶住,否則就要栽倒在地。

「青鸞你沒事吧!?」蘇長安一臉焦急的問道。

「沒事。」青鸞蒼白著臉色對著蘇長安勉力一笑,就要再次強支撐著身子,運起靈力繼續吹奏魂曲。

她知道楚惜風在蘇長安心裡的份量,他為了讓他可以去到那片星海,甚至不惜動用他一直無比抗拒神血之力。她不想讓他的努力白費,所以她一定要確保楚惜風能夠安全的到達那個彼岸。

但她體內的傷勢卻比她想像中還要重上許多,她方才提起靈力將玉簫放到嘴邊,一個音節方起,卻又瞬息戛然而止。

更加多,亦更加殷紅的鮮血自她的口中噴出,蘇長安心頭一驚,趕忙將之扶住,說道:「青鸞,不要再奏魂曲了!」

「可是,我想幫你將他送到那片星海。」青鸞有些虛弱的說道,但她的語氣卻是那般的認真。

蘇長安的心莫名的被一陣觸動,他固然想要送楚惜風去到那片星海,可是現在的青鸞,怎麼看也是無力再奏起魂曲。若只是為了一己所願,卻讓青鸞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樣的事情蘇長安如何也無法接受。

念及此處,他方才要說些什麼,卻聽人群裡響起一陣驚呼。

蘇長安趕忙抬頭看去,卻見那道楚惜風的英魂化作的靈光似乎受到了某些不知道在何處的力量的衝擊,竟然已經從那道鏈接倀鬼星的命線之上跌落了下來。

他在夜空中來回飄蕩,似乎已經迷失在那片星海。

蘇長安心頭一驚,就要不顧體內的傷勢,準備第二次借用神血之力,強行將楚惜風的英魂送入那顆星星之時。

一道光,卻忽的亮了起來。

那是因為夏侯淵的英魂湮滅而徹底熄滅的那顆天傷星。他又一次亮了起來,無比的耀眼光芒將他所在的那方夜空照得透亮。

楚惜風的英魂似有所感,他不再徘徊,而是微微停駐,似乎在感應他的那顆星辰的方向。

但這樣依舊不夠,一顆星辰所照耀的光芒依舊太弱,不足以照亮整個浩瀚的夜空。

於是又有一顆星辰亮起。

他叫玉衡。光明如晝,暖如豔陽。

幾乎就在他亮起的同時,人群中一陣驚呼,幾乎下意識的,在看見這顆星星的瞬間所有人都猛地跪下。

但諸人還來不及感嘆,一顆星星接著一顆星星亮起。

熒惑、搖光、天璣、天璇、天樞、天權。

夜空終於明亮了起來,迷途的魂魄終於找到了自己歸家的路。

他化作一道流光,天地間在群星的照耀下再也未有任何的事物敢於阻止這道英魂奔向星海。

蘇長安抬頭看著這一切,他看著那道英魂,看著那些他熟悉的星辰。他的眸子裡光芒閃爍,不覺竟有些濕潤。

而似乎對此有所感應,那顆名為熒惑的星辰忽的愈發明亮。

一道光芒直直的射下,照在了他的身上。

「師傅?」蘇長安心頭一動,他趕忙站起身子望向那顆星星,不知為何眼裡的淚水再也包裹不住。「是你嗎?師傅?」他這麼問道,心裡莫名得難受得緊。

所有人都離他而去,他與他們一次次的相遇,又一次次的離別。

「是我。」虛空中傳來一道他熟悉無比的聲音。

蘇長安聞言,他的嘴唇開始不住的上下顫動,眼眶裡的東西翻滾的愈發洶湧。

「師傅...我...好想你。」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要對那顆星辰之中的人說,但萬語千言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方才彙集了成了這樣一句話。

星光之中的人聞言沉默了下來,直到蘇長安開始慌亂,開始以為那個人又一次離開之時,那聲音方才又一次響起。

「你得活下去。」

活下去?蘇長安有些疑惑,他覺得這話說得很是突兀。

玉衡死前也曾與他說過相似的話。

他們都已經死了,自己活下去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更何況,現在的他活得並不輕鬆,每一次與司馬詡的對抗他都是抱著必死的覺悟。

所以他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活下去?活到什麼時候?」

星光之中的聲音再次沉默,知道許久之後,方才又一次回答道。

「直到故事都到達終點,直到分離的人再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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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江東之主

「直到故事都到達終點,直到分離的人再次遇見?」

蘇長安將這段話低聲重複了一遍。

他覺得這是一段很奇怪的對話。

他告訴莫聽雨,他想他。

他卻叫他活下去。

他問莫聽雨,為什麼。當然,活下去自然是一件很重要,同時也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正因為它如此重要,如此理所當然,所以在莫聽雨強調這件事情的時候,蘇長安才會覺得如此怪異。

而在他看來,這次的談話應當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

因為活著的人與已經去到星海的英魂溝通。這樣的事情,蘇長安從未聽聞過。

那想來這樣的事情應該是極少發生,又或者有可能在此之前從未發生。

而如果一件事情,從未發生,又或者很少發生,那也就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這樣的事情是極難發生的。

既然是如此難得的機會,那麼這場談話就理應是一場極為嚴肅亦極為重要的談話。

至少在蘇長安心裡他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當他說出他想他的時候,他覺得莫聽雨不管怎樣都會多少安慰他一下。

這對蘇長安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沒有人是生來的英雄。

至少蘇長安不是。

不管他現在的修為多麼高深、身份如何顯赫。但將這些外衣剝開後,藏在其下的,說到底只是來自北地鄉下小鎮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十七歲少年。

當他獨自面對這個與他相左的世界時,他免不了害怕,免不了迷茫。

他在自己與世界之間搖擺不定。

這是一件幾乎每個人都會經歷的抉擇。

當那個你曾經以為美麗無比的世界在你的面前展露出他華麗外衣血淋淋的實事時,你就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是妥協,還是堅持。

其實這並不是一個特別難的選擇。

因為選擇堅持的人,大多數都死了。而死了,那便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妥協,成了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蘇長安也不例外。

而同樣與大多數人一樣的是,在選擇這樣的妥協之時,他會在心裡告訴自己,妥協只是為了生存,而心裡卻要保留某些底線。

這樣的話與其說是堅持,倒不如說是自我安慰。

妥協中的堅持,往往比堅持更難。

但人這種東西,向來是一種很奇怪的生靈。總需要自我安慰,方才能好好的活去。而自以為是的底線也會漸漸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中,一點一點的化作流沙散去。

當他再次回首時,方才發現,他早已不是他。在不知不覺中他成為了曾經的他最討厭的那種人。

這理應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

可到了這個時候,人便會告訴自己,這是活著所必須成為的樣子,而這個樣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謂之,成熟。

蘇長安現在便在開始走向所謂的成熟,他開始揮起屠刀,這短短數日死在他劍下的人便已過了五百之數,而再此之前他殺過的最大的東西,是他家在長門養的母雞。

他也開始使出一些不太光彩的伎倆,比如讓穆歸雲帶著人向呂建柏的孤兒寡母出手,然後在自導自演的將之救下,再帶到已蒙死志的呂建柏身前演上一場苦肉計,迫使他翻供。

不管他表面上裝得如何的若無其事,但心底卻免不了徬徨,他害怕這樣下去,或許有一天他會成為如司馬詡這般不擇手段之人。

所以他渴望。渴望在迷茫之時獲得肯定,渴望在沮喪之時獲得鼓勵。

但很明顯莫聽雨並不瞭解他的心意,所說出的話更是讓他莫名其妙。

當蘇長安準備再問些什麼的時候,伴隨著天上星辰的隱沒,熒惑的光芒也在那一刻收斂。

所有人起身望著星海,那道英魂終於抵達了彼岸,住著天傷星殞的倀鬼星一陣閃爍,像是在感謝,又像是在告別。

然後,在數息之後,他亦隨著群星漸漸隱沒。

蘇長安終於回過神來,他心中不由的生出幾分不真實感,關於方才那場對話看周圍諸人的神情似乎都未察覺,那究竟是真實發生過還是他自己的臆想,一時間他也難以分清。

不過同樣,他也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將之區別。因為事情遠未有結束。

楚惜風死了、夏侯淵死了、五皇子死了、而他帶來的那些問道境的死士也死了。

但廉半城與山力行還活著。

似乎事情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兩位問道境的強者再次放出了自己的氣勢,他們冷眼看著蘇長安等人,心裡再次忍不住活絡起來。

聖皇已死,太子登基似乎已成了鐵板上釘釘子的事情,而他們身為太子黨,行事自然便再無估計。

在諸人臉色變得難看,而廉半城與山力行帶著手下尚還僥倖的幾百修士圍上來之時。

那群永遠跟在楚惜風身後,以至於讓人忘卻了他們存在的刀客們卻走了出來。

他們擋在了蘇長安的身前,面向這一位問道與一位半步星殞級的強者,毫不猶豫的抽出了自己的長刀,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寒聲問道:「汝等要傷我江東之主,可曾問過我楚家的刀刃?」

諸人這才想起楚惜風臨死前已將江東之主的位置傳於了蘇長安。

現在的他不僅是天嵐院的守望者,亦是江東之地的主宰。

這樣顯赫的身份,恐怕也只有大魏的帝王能與之相提並論。

而刀客們其實一開始也對此事並不是很樂意,畢竟將江東傳給一位異姓的少年怎麼看也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卻又礙於楚惜風的威望方才答應了下來。

但直到剛剛蘇長安短命線,換命星,硬生生的將他們的家主送到了星海,那時,這些刀客終於是在心裡暗暗服氣,也對於楚惜風的遺命不再有八分懷疑。

所以,當廉半城與山力行再次圍上來之時,他們毫不猶豫的走了過來,拔出了自己的刀刃。

這是江東的規矩。

家主的刀護著江東。而刀客的刀則護著家主。

廉半城與山力行的臉色在這時變得有些難看,這些刀客身上所傳來的凌冽的刀意,讓他們不由有些心悸,更何況這些刀客雖然不過寥寥數百人但其中卻不乏問道魂守境的強者。他們一番苦戰,身上都有多大或小的傷勢,故此斷不敢鋌而走險與這些出了名的不要命的刀客動手。

故此,他們對望一眼便要退去。

但卻在這時,一道陰測測的聲音忽的響起,然後一個有些佝僂的背影就那麼突然的浮現在他們二人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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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遺命

那是一道很突兀的身影。

無論是他的出現,還是他的模樣都是很突兀的。

他的身影是憑空出現的,就好像是從虛空中走出。

他的身子很佝僂,腰與上身幾乎彎成了一個直角,就好似他的背上背負著什麼尋常看不見的千鈞之物。?要?看書 而事實上,他的背上卻是背著什麼東西。

那是一位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男孩,粉臉紅唇,衣冠華貴。此時這個男孩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他閉著眼伏在眼前這道身影的背上,容貌很是安詳。

這樣的安詳與場上如此肅殺的氣氛相比,自然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

但下一秒,一件更加突兀的事情發生了。

那道身影忽的伸了他的雙手,那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而從他這般的動作中不難看出這道身影的年歲想來應該不小了。

然後,刺啦的一聲響起。

他的手,就那般不經意間伸入了山力行與廉半城的胸口。

山力行是問道境,廉半城號稱半步星殞。

除開那幾位雙手便可以數得過來的大能,他們應該算得上這世上最頂尖的戰力,但卻如此輕鬆的被老者的手貫穿的胸膛。

就好像是將手伸入草堆,伸入砂礫中一般輕鬆,一般雲淡風輕。

又是刺啦的一道聲音響起。

那身材佝僂的老者又將手收了回來,廉半城與山力行臉色的神情從驚駭便做了絕望,隨後,便永遠的定格在了那一刻。

只見兩團血霧暴起,兩顆尚還在跳動的心臟,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砰!

一道脆響隨之而起,兩顆心臟就在那時如同破開的水囊一般,被老者生生捏碎。??

而山力行與廉半城的身子亦在那一刻轟然倒地。

死一般的寂靜就在此刻盪開。

所有人都在心驚,都在暗暗猜測他究竟是誰。

能如此輕鬆的殺死廉半城與山力行,諸人下意識的便將老者的身份與尚且在世的幾位星殞比較一番,但很遺憾,無論是哪一位似乎都與這位老者有所不同。

就在諸人心裡疑惑,同時警惕這位來歷不明卻又修為駭然的老者之時,人群中的一道身影卻在此刻走了出來。

是方才從夏侯軒之死中冷靜下來的夏侯夙玉,她有些疑惑的走到了眾人身前,看著眼前那位身材佝僂的老者,又看了看他背上的那位男孩,問道:「王公公?」

那老者聞言,身子一震,趕忙將沾滿鮮血的手放於身後擦了擦,似乎害怕這樣的鮮血會衝撞道眼前這位女子。

做完了這些他抬頭完了女子一眼,然後他小心翼翼的跪下,動作很恭敬,看得出他很尊敬這位如今前途未卜的夏侯公主,同時,他的動作亦很緩慢,像是怕驚醒了他背上睡著的那位男孩。

「老奴護駕來遲,望公主見諒。」他尖著自己的鴨公嗓,言辭悲切的說道。

蘇長安直到這時方才記起這位老者,便是一直跟在聖皇背後的那位太監。

而他背上被他如此小心翼翼呵護著的男孩,觀其對他的神態,再想及如今長安城中的局勢,不難猜測,這男孩定是那位天資聰穎,拜於太白真人門下的七皇子殿下——夏侯翎。

夏侯夙玉聞言心頭一顫,雖然那顆星星的熄滅已成事實,但她還是忍不住再次向這位老者確認道:「王公公,父皇他...他...」

「陛下已經魂歸星海。」老者的回答自然不會有何意外,但夏侯夙玉的身子還是因此一僵。那樣一位睥睨天下的君王,那樣一位說一不二的父親。如此突然的逝去,總歸會讓人心中生出一些不真實感。

此刻她的心裡既有失去父親的悲痛,亦有對於未來的迷惘。兩者相加,讓她那張美麗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

「王公公如今有何打算。」這時,蘇長安也走了上來,問道。

長安城目前的局勢自然不容樂觀。

聖皇駕崩,太子即為,那便意味著司馬詡一黨掌權。而司馬詡在聖皇在位時已是隻手遮天,這大魏小到城鎮,大到朝堂幾乎每一處都有他的人穿插在其中。而如今太子即為,他更是可以為所欲為。

以司馬詡的手段,那上位之後的第一件事自然便是清除五皇子一方的餘黨。

而在場諸人,無論是穆歸雲還是蘇長安亦或者夏侯夙玉與龍驤君,都是毫無疑問的五皇子餘黨,而他們以後在長安城中的境況自然是不用言表。

所以蘇長安才有此一問,這位修為高深的老者帶著七皇子突然出現,自然不會是來告知夏侯夙玉聖皇的死訊這般簡單。以蘇長安對聖皇不多的瞭解,他也知道,這樣一位統治了人族近百年的帝王定不會毫無後手的如此撒手人寰。

王公公也在這時站起了身子,他看了一旁神色黯然的夏侯夙玉一眼,沉默了好一會,方才對著蘇長安說道:「老朽是帶著陛下的遺命來的。」

「遺命?」夏侯夙玉與蘇長安聞言臉色皆有些變化,不僅疑惑的看向老者。

「是的。陛下命我在他死後帶著七皇子與公主殿下還有古小侯爺去往北地。」說道這裡老者頓了頓,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又看了蘇長安一眼,才接著說道:「若是蘇公子願意,老朽亦可一起帶去。只是老朽修為尚淺,這一路定然險象環生,所以至多也就四位,若是再多上一些老朽便力有不逮。」

一旁一直聽著這些話的古羨君聞言臉色一喜,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自家爺爺與聖皇的某些協議。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位王公公願意將蘇長安帶上,她知道一旦到了北地,無論司馬詡有何等通天的本事,但要想在自家爺爺手中要人,恐怕也得好生掂量一番自己的斤兩。

而再一觀如今長安的局勢,即使加上徐讓四人,以他們的實力也斷然無法守住天嵐。棄卒保車、破而後立似乎便成了擺在諸人面前的唯一一條、也是最好的一條出路。

就在古羨君要替著蘇長安答應下來的時候,這個男孩卻在這時搖了搖頭。

他面色從容的看著王姓老者,說道:「我不回北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2
第六十九章 離別

這是一個很出乎眾人意料的回答。

長安城如今的局勢自然是不用多說,而古羨君對他的情義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去到北地,有古家的老太爺護著,怎麼看都是最為穩妥的選擇。

退一步講,即使他留在長安,即使徐讓羅玉兒四位天嵐傳人也願意留在長安,可以他們如今的實力想要守住天嵐,說是痴人說夢想來也不為過。

到最後還不是得作司馬詡的劍下亡魂。與其如此,倒不如去到北地,以他修行不過一載便已到地靈的恐怖天賦,若是再給上他十多年的光陰,成就星殞也不是未嘗不可能的事情。到時候再殺回長安,奪回天嵐,方才是明智之選。

故此,在場諸人對於蘇長安的回答都很是不解。

但蘇長安卻有自己的想法。

司馬詡的身份到現在他也並不清楚,但從杜虹長以及夏侯淵的事情看來,其必然和神族有所關聯。而他體內的真神之血,對於神族來說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他不能去到北地,因為以神族向來的行事風格,為了達到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亦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因此,去到北地,只會為古家,為北地招來禍害。

但北地對他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羨君在那裡、夙玉在那裡、他的老爹也在那裡。他不願意給他們帶去任何可能的風險,所以他選擇了拒絕。

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很難的選擇,一遍是自己,一邊是老爹、羨君和夙玉。

一對三,無論怎麼看都是不去北地要好得多。

「為什麼?」

顯然,有人並不同意蘇長安的想法,只見夏侯夙玉猛地走了過來,一臉不解的問道。或許因為心中焦急的緣故,她說話的聲音比起尋常大了幾分。

這並不是一個特別容易解釋的問題,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夏侯夙玉自然不是這麼容易便被敷衍的一個人,所以她正要再次詢問,但卻被一旁的古羨君給攔了下來。

比起夏侯夙玉她知道得更多,因此對於蘇長安這個決定也理解得更多,雖然心裡依舊不捨,依舊擔心,甚至還想不顧一切的留下來陪著他。

但她更明白以她現在的修為,留下來除了成為累贅,幾乎對蘇長安毫無幫助。所以,她只是用她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直直看著蘇長安,直到許久之後,方才說道:「你要來北地找我。」

她說得很認真,語氣也很堅決。

不是商量,亦不是詢問,反而更像是命令。同時也袒露了她這樣話語下,心裡的某些讓蘇長安感動的決心。

所以蘇長安在微微一愣之後,對著她與夏侯夙玉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我一定回來北地找你們的。」

「如果我能活下來的話。」但在心底,他還是暗暗補充道。

然後,他看向那位背著夏侯翎的王公公,問道:「王公公,你說你能帶上四個人對嗎?」

「是的。」老者很是恭敬的躬身回應道。

「那可否幫我帶一個人去北地?」

老者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再次回答道:「自然願意。」

然後,他又補充道:「只是時間倉促,不知蘇公子要老朽帶的人究竟在何處?」

蘇長安自然明白如今大難在前,每一點時間都很珍貴,故此也不再多言,而是看向古羨君說道:「羨君你去把如月扶出來,跟著王公公這便上路吧。」

樊如月那一日被人打傷,如今尚還在昏迷之中,蘇長安自然不放心就把她丟在天嵐院,如今借此機會讓這老者帶著她一起去北地。又古羨君與夏侯夙玉的照顧,蘇長安還是很放心的。

古羨君聞言點了點頭,很快便去到廂房扶出了臉色尚有幾分蒼白的樊如月。隨後幾人又相互叮囑了幾句,古羨君三人便隨著老者的念頭一動,淚眼婆娑的消失在蘇長安眼前。

蘇長安的心在那一刻不可避免的變得有些空落落的,但他很快壓下了這股突然湧出的失落,然後看向穆歸雲、龍驤君以及殷千殤三人。

當然,蘇長安並不喜歡龍驤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煙的死與龍驤君的所作所為有著不小的關係。但如今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過去的恩怨雖不可能釋懷,但現在卻並不是一個算賬的好機會。

而三人大概也明了蘇長安眼神中的意思,為此他們紛紛拱手。

「龍家耳線遍佈天下,司馬詡想要對付我龍家並不容易,我這便告辭,回去準備應對之策。」龍驤君眯著眼睛如此說道。

「經綸院立院數百載,門生滿天下,司馬詡想必也不會輕易與經綸院動手。」殷千殤如此說道。

「家父為當朝太尉,手握天下兵馬,司馬詡就是再大的膽子想必短時間裡也不會與我父親動手。長安你大可放心,只是你...」穆歸雲這般說道,有意要他去到自己的太尉府避難,但念及他連北地都不願意回,又怎會去到他家,為他招來禍患?所以在微微猶豫之後,他方才拱手說道:「你多保重!」

「唔!」蘇長安重重的點了點頭,拱手與諸人告別。

這三人也紛紛回禮,然後身子化作三道流光朝著長安城的各個方向飛身而去。

最後,蘇長安將目光轉向那群白衣刀客,對著為首的那位中年刀客問道:「你們方才對著楚前輩發誓,說尊我為江東之主,從此之後聽我調令,這話如今還算數嗎?」

為首的中年刀客微微一愣,隨即神色莊重的說道:「我楚家之人向來一諾千金,蘇公子只要一句話,我等便護著你殺出這長安城,只要我楚家尚有一位刀客活著,便決計不會讓蘇公子受到半點傷害!」

他這般說著,身後的刀客們也瞬息變得氣勢凜然,似乎只要蘇長安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悍不畏死的殺出長安。

「好!」蘇長安像是很滿意這樣的回答一般,他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位中年刀客,「你叫什麼名字,與楚前輩是何等關係。」

「在下名為楚白元,是...是惜風的二叔。」說到這裡,他臉上的神情中多了幾分愧意。畢竟他是楚惜風的長輩,而為了完成楚家百年來的夙願,犧牲的卻是他的侄兒,這讓他這個做長輩的心中,不免不安,亦不免愧疚。

故此他在這一刻暗暗下定決心,只要蘇長安做了決定,他拼得粉身碎骨也要將這位自家侄兒唯一的傳人安全的送出長安。

「好!那從現在起,我便將江東之主的身份傳於你,你即刻帶著他們返回江東,不得有誤!」

但蘇長安的命令卻讓他臉上的神情一僵,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2
第七十章 決定

不僅是他,他身後的刀客們,以及一直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徐讓羅玉兒四人也是一愣,顯然不明白蘇長安的葫蘆裡究竟買的是什麼藥。

江東的這群刀客實力不俗,除卻星殞放眼這大魏天下,何處不可去得?若是連他們也走了,蘇長安當如何在這長安城裡立足?

「蘇公子,這萬萬不可。若是我等離去...」楚白元回過神來之後,趕忙說道。

楚惜風已經死了,他如何捨得將他唯一的傳人丟在這狼煙四起的長安城裡。

「望家主收回成命!」身後的刀客們亦在這時應聲跪下,齊聲說道。

但向來性情溫和的蘇長安此刻的臉上少見的出現了慍怒之色,他的聲音不由得大了幾分。

「方才楚前輩才說過讓你們認我為主,如今他屍骨未寒,你們便要拂了我的意思嗎?」

蘇長安的話可謂是誅心之言,尤其是對於這些向來信守承諾的刀客們而言尤是如此。想當初他們為了灕江河畔與那二十三萬亡靈之約,便可以世代百年磨刀,卻只為殺一人。由此可見承諾這東西對他們來說何等重要。

楚白元心中一陣躊躇,他大抵是明白蘇長安是怕拖累於他們,從他方才接連拒絕古羨君與穆歸雲的邀請便可以看出,這個少年並不想連累他人。

「那我等離去後,蘇公子當去往何處?」他這麼問道。

「楚前輩放心,我是惜命之人,斷不會如此輕易的死去。」蘇長安笑著回應道。

楚白元自然知道這是蘇長安的搪塞之話,但他觀眼前這位少年的神色,知他心意已決,斷不會因為自己的隻言片語便有所改變。所以他終於還是咬了咬牙,說道:「家主之話,我楚家之人定然不可違背。但這家主傳承我楚白元受之有愧,故若是家主當真有心讓賢,還請擇日來我江東在其青年才俊中好生挑選。如若家主一日不來,我楚家便一日尊你為家主!」

蘇長安聞言知道楚白元的這一番話是在向他表明自己以及楚家的態度,當下也不再與之爭辯,只是微微頷首,說道「便依你所言。」

得到蘇長安首肯的楚白元並沒有高興多少,他沉著眉頭對著蘇長安抱拳行禮,然後說道:「那請家主定要好生保重,若是有何意外,我楚家不介意在與司馬詡來個百年之約!」

楚白元的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不似作假,蘇長安的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感動,他同樣對著楚白元以及他身後的眾位刀客抱拳行禮,朗聲說道:「今日目睹楚家刀客之風采,實乃平身一大幸事,他日有緣定赴江東與諸位秉燭夜談,把酒言歡!」

「吾等翹首以盼!願家主早歸江東!」刀客們齊聲回道。

蘇長安目光閃爍,心中暗暗為這群刀客們的風姿而折服。

當做完了這些之後,楚白元再次拱手,帶著一群白衣刀客決然而去。

終於天嵐院外只剩下滿地的屍骸與幾位師叔了。

蘇長安看向他們,而他們也正看向他。

諸人的目光交錯,本應該是同仇敵愾的同門弟子,但不知道為何,蘇長安與他們之間總是隱隱之間有些芥蒂。

因此,場面上的氣氛在這時變得有些沉悶。

「小師侄,接下來你打算如何?」侯如意顯然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他走上前來問道。

但蘇長安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他而是將一旁神情萎靡的青鸞扶起,然後將她放在天嵐院門前的門柱旁,讓她以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靠著門柱半躺著身子。

「你沒事吧?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蘇長安關切的問道。雖然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能讓身為送葬者的青鸞虛弱至如此模樣,但蘇長安卻隱隱覺得定然和自己方才強行為天傷與倀鬼換星之事有所關聯,故此,他的臉上不禁有些愧疚。

「沒事,休息一陣就可以了。」青鸞對著蘇長安笑了笑。

青鸞很少笑,甚至,這好像是蘇長安第一次真正的看見她笑。

雖然此刻她的臉色很蒼白,神情亦很萎靡,但這一笑依舊很漂亮。

可蘇長安卻並沒有因此高興起來,因為青鸞越是想要裝作自己沒有無礙,便越說明她體內的傷勢極為嚴重。

「是因為我嗎?」蘇長安問道。

青鸞愣了愣,她所受的反噬自然有一部分是因為幫助蘇長安殺死馬安晏,與方才拖延時間讓蘇長安給楚惜風換星。但更多的卻是因為司馬詡出手將夏侯昊玉的陰魂放走一事,英魂逃脫對於星辰閣來說是一件極為嚴重的事情,而與之對等的,造成這樣失誤的送葬者自然便會受到極為嚴重的懲罰。

所以在心中微微權衡之後,青鸞說出了人生第一個謊話。

她睜大自己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足夠真誠,然後她搖了搖頭,說道:「是司馬詡,他放走了紫薇的英魂,我因此受到了反噬,與你無關。」

蘇長安的臉色在聽聞司馬詡三個字的瞬間瞬息變得極為難看,就好似一直被他壓制在體內的某些東西就要奔湧而出了一般。

他對著青鸞笑了笑,示意她好生休息,然後他再次轉頭看向自己的四位師叔。

這一次,他的臉色變得極為莊重,就好似他即將說些什麼很重要的話,又好似他即將要去做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而或許是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徐讓四人的臉色也在此刻變得有了幾分肅然,他們看著眼前這個男孩,這個位天嵐院歷史上最年輕的守望者,等待著他即將要說出的話。

「四位師叔。」男孩這般說道,語氣平和又安靜,像極了尋常人之間的家長裡短似的談話。「玉衡師叔祖死前曾留給我了一封信,他告訴我四位師叔都是我可以信任的人。亦囑咐我要守住天嵐。」

「玉衡師叔祖的話,我自然是信;而他的囑託,我自然也得去完成。」

「但現在大敵當前,我想我們應該拋開之前的恩怨也好,誤解也罷,共同對敵。」

蘇長安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來回掃蕩,最後落在了徐讓身上,顯然這位從一見面便出言不遜的師叔,給蘇長安留下的並不太好的印象。

「所以,我想問一下四位師叔可有對敵良策?」不一會後,蘇長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一次問道。

當然,四人的回答與蘇長安所預料的並沒有半點差別。

他們沉默了下來。

對於那位修為神秘莫測,陰謀層出不窮,且如今權勢通天的大魏丞相,即使是徐讓諸人也是毫無辦法。

蘇長安得到了自己預料之中的答案,但他臉上的神色卻因此愈發陰沉。

終於,在半晌之後,他像是做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一般。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裡星光湧現。

他用他極為清澈的聲音,那般平靜的問道。

「若是我殺了司馬詡,四位師叔應當便可以守住天嵐院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2
第七十一章 血淚

「殺司馬詡!!!?」

諸人心頭一震,皆是臉色驟變。

而那位一隻盤膝坐在一旁,沉心養傷的徐讓更是眸子裡一道精光閃過。

「師侄,你如何殺得了司馬詡!」侯如意聞言,趕忙向前一步,高聲問道。

司馬詡的實力一直是一個謎,他似乎連星殞都不是,但即使聖皇與玉衡這樣的大能在世時都拿他毫無辦法,更何況蘇長安。

「我不知道司馬詡究竟是何境界,修為究竟強到了何種地步。」

「但我知道,他在一日,天嵐便不得安寧一日。」

「所以,我想試一試。」

蘇長安回答道,他的語氣平靜又從容,但裡面所保藏的決然令在場諸人為之心顫。

「試一試?你拿什麼試一試?司馬詡身邊高手如雲到時候你去了恐怕連司馬詡人都未有見到,便已死在了他的走狗手下。」一旁的羅玉兒也在這時說道,她的話自然不好聽,語氣裡甚至還帶著嘲弄,但其中的關懷與擔憂卻是溢於言表。

還不待蘇長安接話,向來沉默少語的花非昨卻忽的問道:「你是如何斬斷命線的?」

這是一個蘇長安預料之中的問題。

斬斷命線,這對於一個星殞來說也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莫說蘇長安這樣的地靈境修士了。

只是因為一番變故,加之蘇長安忽的說出自己要去殺司馬詡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故此讓羅玉兒與侯如意焦急之下一時忘了。

如今聽花非昨提及方才覺得此中有些蹊蹺,所以侯如意二人亦在這時轉頭看向蘇長安,等待著他的答案。

但蘇長安卻選擇了沉默,這一次卻並不是因為害怕再將他們牽連到其中。

他心中隱隱有所預感,隨著玉衡與聖皇的接連死去,司馬詡又掌握大權,神族,在不遠的將來很有可能會不再選擇蟄伏,而是出現在世人的眼前。

而他不說,卻只是因為這裡面的事情太過複雜,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解釋這其中的種種因果。

但這樣的神情落在諸人眼裡,卻讓他們暗自以為蘇長安有難言之隱。

「你打算用這一招去殺死司馬詡?」花非昨有些陰柔的聲音再次從他的紅衣之下傳來。

「唔。」蘇長安點了點頭。

要殺司馬詡,他所唯一能依仗的便是他體內的神血。

他與那位真神有過約定,可以向他借用三次力量,方才為楚惜風換星已是一次,如今他用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第三次,他是如何也不敢使用。

「這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吧。」花非昨問道。

他不知道蘇長安是如何借來如此強大的力量,但這世上從來沒有白來的東西。

得之越多,失之越多。

這是他的師傅,天嵐七星之一天權交給他的道理。

這般強大的力量,蘇長安幾次危險關頭都不曾動用,可想需要付出的代價也遠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念及此處,他紅衣之下的眼眸裡不由光芒流轉,似有某些東西在閃動。

蘇長安聞言,沉默了一小會,方才點了點頭。

侯如意與羅玉兒聽聞這番對話,心頭更是大震,蘇長安如今已經是如此虛弱,若是正如花非昨所言還需要付出一些極大的代價,那這樣的代價很有可能便是蘇長安的命!

二人動容,方才要出言勸阻,但那位一直盤膝養傷的天嵐大師叔,天樞之徒,鬼見愁徐讓,終於在這時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蘇長安的身前,神情冷漠,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你殺不死他。」他這般說道,如此篤定。

「為什麼?」蘇長安一怔。

且不說真神之力他到底能借到幾分,但光是斬斷命線這般強悍的實力也足以讓人咋舌,這一點,即使當初的玉衡也不見得能做到。見識過這般能力的徐讓為何會認為他毫無勝算呢?

「真神若真是無敵,當初又為何會被封印在世界的盡頭?」徐讓說道,如此平靜的道破了蘇長安所依仗之物。「更何況你體內的真神尚未完全覺醒,而你又能借到他的幾分力道?」

蘇長安的表情頓時變得駭然,他看著自己這位並不怎麼友善的師叔,目光閃爍,神情複雜。

「那你知道司馬詡究竟是何境界?難不成他亦是位真神?」蘇長安忍不住問道,司馬詡的修為到底如何在他心裡一直很是疑惑,而有這樣一位始終讓人摸不清深淺的對手,無論怎麼看都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你無須知道他究竟何種境界,你只需知道你不是他的對手,即使是死,你也守不住天嵐。」徐讓這般說道,而後話鋒一轉,身上的氣息猛地變得有了幾分冷冽。

「而我,卻可以。」

蘇長安又是一怔,他隱隱覺得此刻的徐讓有些不對。

無論是他所說的話,還是他身上忽然出現的那一股氣息,都有些不對。

但他一時卻也說不明白究竟是何處不對,所以他並有回話,而是沉著眸子死死的盯著眼前這位臉色冰冷的師叔。

「嗯?大師兄你有何辦法,快點說出來,別讓小師侄去白白送了性命。」一旁的侯如意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場上的異樣,他走到了徐讓身邊,有些期待的問道。

徐讓轉頭看了這位自己最小的師弟一眼,眸子裡一道紅光閃過,似乎有些掙扎,但這樣的神情卻很快被他壓了下來。他冰冷的臉上在那一刻少見的出現了一抹笑意。

「這個辦法很危險,很可能會讓你們都死去。你們敢嗎?」徐讓這般問道。

侯如意一愣,但很快便面有怒色的說道:「師兄這是什麼話,天嵐是師傅師叔們交於我們之手,身為天嵐弟子,護衛天嵐,你我義不容辭,何惜區區性命!」

「是嗎?」徐讓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在那一刻變得森然,而他的背後一隻巨大的惡狼虛影也隨之慢慢浮現。

蘇長安心頭一震,他幾乎下意識的便衝著侯如意大聲喊道:「師叔小心!」

但為時已晚,一把長槍便在這時洞穿了侯如意的心臟。

「我也是這麼想的,諸位師弟為了護住天嵐,定然不會在意區區性命。」

那自他胸口蹦出的鮮血濺滿了徐讓冰冷的臉龐,他如同魔怔一般的自言自語道。

一滴猩紅色的血淚亦在那時,順著他的眼角輕輕滴落。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3
第七十二章 不死不休

侯如意臉上的神情在那一刻猛地僵住,他低著頭,愣愣的看了看自己胸口破開的血洞,又看了看那露出的,讓他如此熟悉的槍頭。

他的臉上沒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亦沒有將死的恐懼。

有的只是深深的難以置信。

那是他的師兄,與他拜入同一座學院,同一位老師的師兄。

他們一起修行,一起歷練。

他對他來說,是師、是兄、是父。

此番回到長安,他早已做好豁出性命的準備。死對於他來說是一件預料之中的事情。

他甚至暗暗想過自己究竟會如何死去。

是死在廉半城的手中?還是死在司馬詡的手中?

這些他都有所準備。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這位自己向來崇敬的大師兄手裡。

以至於即使此刻,他的氣息已經漸漸消散,他仍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耳畔傳來了數道驚呼。

但他猶若未聞,他很艱難的轉頭,想要看清楚將槍刺入自己的心臟的人究竟是誰?

這並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至少對於現在的侯如意來說是這樣。

他的生機已經漸漸渙散,胸口的血洞讓他對於自己四肢的控制力也漸漸變弱。他的呼吸變得困難,腦袋的思考也變得緩慢。? ?

但他還是憑著自己的一口氣,緩緩的轉動自己的腦袋,他要看見那張臉,要確定那張臉,不是他的師兄。

他不可能殺我,亦沒有理由殺我。他這麼想著,腦袋也隨之終於轉了過去,就要看清那張臉的模樣。

但那把槍的主人似乎並不想讓他如願,所以,在那時一道刺啦的聲響忽的響起。

那把槍,就在那時被他抽了出來。

侯如意到最後依然沒有看清那張臉的模樣,隨著長槍被抽出,他的眼前一黑,就這樣撲通一聲倒了下來。

他的身子如同破敗的玩偶一般毫無章法的躺在那裡,鮮血從胸口處溢出,混著天嵐院外密密麻麻的死屍中所流出的鮮血一直向著四周蔓延,直至將這一處官道染得血紅。

「我會替你守住天嵐的。」徐讓這般說道,面容冷峻如寒霜,眸子卻猩紅如瘋魔。

然後,他不再去看自己腳下的屍骸一眼,而是轉頭看向一臉駭人的蘇長安三人。

這是讓人始料未及的一幕,三人的眸子裡滿滿的都是駭然,直到侯如意的身子完全倒下,徹底失去了生機,三人才堪堪回過神來。

「徐讓!你瘋了嗎!!!」羅玉兒第一個抽出了自己的劍,她眉宇含煞,盯著徐讓,厲聲問道。

「瘋?」徐讓像是聽到了極為可笑的事情,他慘然一笑,低沉的聲線中夾帶著無盡的寒意,自他的嘴中說出。??? ? ?

「我如何瘋了?我不是為了守住天嵐嗎?」

「司馬詡告訴我,只要我殺你你們,天嵐便是我的。而恰好,你們都願意為天嵐去死,這有何不對?不是正好嗎?」他這般說著,背後的惡狼虛影愈發凝實。

「司馬詡的話你也信?我看你是利益熏心,數典忘祖吧!」

「今天我羅玉兒便要替師尊們清理你這個不肖之徒!」說著羅玉兒身上氣息湧動,手中長劍以一化十,以十化百們就要斬出。

但此刻一隻手忽的從一旁伸出,生生的打斷了羅玉兒已經蓄勢待發的飛劍。

羅玉兒心頭一震,看向那位伸手打斷自己的身影,厲聲問道:「花非昨,你是何意,莫不是也要與這個背棄師門的可恥之徒沆瀣一氣?」

花非昨裹在紅衣之下的頭顱輕輕搖了搖,聲線低沉的說道:「你不是他的對手,他已成星殞。」

羅玉兒心頭一震,她再次看向徐讓,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徐讓背後那隻巨大的惡狼虛影。

一個可怖的傳說就在此刻浮上她的心頭。

「貪狼!你練就了凶星?」她瞳孔在那時赫然放大,一臉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這位手持雙槍的男子。「你怎敢背棄祖訓,修煉此等凶煞之物?」

「凶煞?這世上最凶煞的莫過於人心。與之相比,何物能稱得上凶煞?」徐讓不以為然的冷笑。

隨後,這抹冷笑中漸漸浮現出陣陣殺意。

他再次說道:「二位師弟師妹放心,殺了你們之後,這天嵐院我定會替你們,替師尊們好好守住!」

說著,這時候他手中長槍一蕩,左手那把透亮的長槍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射向羅玉兒的面門。

羅玉兒心頭一駭,頓時花容失色。

即使這一槍只是徐讓隨意而出,但正如花非昨所言如今的徐讓已是星殞,哪怕只是再隨意的一招,也絕非羅玉兒所能接住的。甚至躲閃,都有些來不及。

而這一槍裡所包含的殺機也絕非作偽,羅玉兒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被這一槍擊中,那下一刻,自己便會如自己的師弟侯如意一般做了徐讓的槍下亡魂。

可如今槍尖已至她的眉心,但她卻毫無辦法。

眼看著便要香消玉殞,死在自己同門的手上。她的心在那一刻,不由生出幾分絕望,就在她幾乎快要放棄之時。一道刀光卻在那一刻亮了起來,然後伴隨著這道刀光,一道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影也在那時擋在了她的面前。

只聽砰的一聲脆響傳來,那把殺意凌然的長槍就這麼被那把刀所擊飛,在半空中一陣翻騰,最後又穩穩的落回到徐讓的手中。

「唔?」徐讓輕哼一聲,似乎對於這樣的事情早有預料,他將那把槍握在手中上下把玩一陣,然後看向那位擋在花非昨與羅玉兒的身前的少年。說道:「何必心急,你與他們今天都得死。」

但蘇長安臉上的神色卻並沒有因為徐讓的冷嘲熱諷而變得有絲毫的怒意,他只是抬著頭,看著他,很是認真的問道,「為什麼?」

徐讓臉上的笑意更甚,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為什麼?不是和你們一樣嗎?為了守住天嵐啊?」

「不對。」蘇長安卻搖了搖頭。

「有何不對?」徐讓問道。

「你不懂天嵐。」蘇長安平靜的回答道。

「我不懂天嵐?」徐讓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為荒謬的言論一般,他臉上的神色在那一刻變得頗有幾分猙獰,向來平靜冰冷的聲線也陡然大了幾分。「我自十二歲拜入天嵐,十五歲被天樞師尊收為親傳弟子,如今算來已修行有二十餘載,你道我不懂天嵐?我不懂,難道你這個入門一年不到,被莫聽雨那個叛徒從北地撿回來的後輩就懂了?」

蘇長安聞言再次搖了搖頭,他的臉色依舊平靜,絲毫沒有與徐讓爭辯的意思。就好像與徐讓談話就如同在與牛彈琴一般。

他只是將自己的刀指向了徐讓,那時,他的發絲與衣袂猛然開始狂亂的飛舞,雙眸一變,一顆亮如白雪,一顆漆如黑夜。

他冰冷的聲線也隨之響起。

「我蘇長安,以天嵐院第九代守望者之名,將你逐出師門!」

「從今日起,我天嵐院與你,不死不休!」
Babcorn 發表於 2018-3-8 16:53
第七十三章 貪狼天樞,破軍搖光

一旁青鸞的臉色終於在此刻變得難看。

蘇長安與真神的那場交易她比誰都清楚,同時她更清楚每一次使用真神的力量,蘇長安的心性便會受到極大的衝擊。

為楚惜風換星青鸞自然是沒有辦法阻止,因為她知道她無法阻止。

但此刻為了與徐讓一戰,蘇長安又第二次動用了那股力量,這讓青鸞心中不安,她想要阻止,卻因為身受重傷而無力阻止。

雖然說真神與蘇長安的約定是三次,但她還是擔心以蘇長安現在的狀況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了來自神血侵蝕。

「我記得我有與你說過,真神並非無敵。更何況你體內那位實力百不存一奄奄一息的真神?」徐讓的臉上的神色不變,絲毫沒有因為蘇長安身上忽然爆發出的氣勢而感到半分的驚慌與詫異。

他將手中的雙槍揮舞,頭頂的穹頂之上有一顆暗紅色的星辰亮起,一道同樣暗紅色的光芒隨之射下,照在他的身上。

他略顯癲狂的神情映著這般猩紅的星光,顯得格外詭異。

然後一道靈壓自他身上盪開,將蘇長安等人盡數籠罩其中,他背後的惡狼虛影在此時愈發凝實宛若活了過來一般,他手中的長槍在此刻也是微微一變,一把腥紅如血,一把明亮如晝。

「這雙槍,乃是天嵐傳承寶物之一,一把名為天樞,一把名為貪狼。你可知為何?」

此刻徐讓身為星殞的氣勢終於完全展現在諸人眼前,在這樣的氣勢下,即使動用了神血之力的蘇長安也感到有些力有不逮,更別說羅玉兒與花非昨二人,他們更是連運轉靈力在此刻也變得有了幾分吃力。??? ?

似乎對於自己有了極大的自信,徐讓並不急著動手,反而是看著蘇長安饒有興趣的問道。

蘇長安感受著徐讓身上突然爆發出的氣勢,暗暗咋舌這所謂的凶星比起尋常的星殞果真有所不同,即使動用了神血之力,他也依然感到一陣陣鋪天蓋地而來的壓力。

為了尋找破敵之法,他並不介意虛與委蛇,順著徐讓的話說下去。

何況這確實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為什麼天嵐院的傳承之寶中會有一把名為貪狼的槍?

所以,他警惕的看著徐讓,沉著聲音問道:「為何?」

「因為貪狼與天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一顆星星。」他這般說道。

平靜的話語卻在諸人的耳中炸起了一陣驚雷,他們臉上的神情也因此變得頗為精彩。

徐讓似乎很滿意諸人這樣的反應,他又說道:「不然你以為為何天樞門下會有兩位弟子?」

蘇長安的心頭一震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卻又一時說不清楚。可徐讓卻似乎並沒有讓他再想下去的意思,只見他說完這一句話,手中的長槍一震,身子猛然便至蘇長安的身前。他手中的長槍化作流光,如暴雨梨花一般不斷朝著蘇長安的身前刺來。

蘇長安一驚,沒想到這徐讓說打就打,沒有一絲預兆,他亦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思緒,趕忙提起手中的長刀抵擋徐讓的攻擊。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將每一槍每一刺的力道把握得極好,讓蘇長安不敢硬抗,亦不至於將之擊倒。

蘇長安便在徐讓這般凌冽的攻擊下抵擋了數十息的時間,卻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但徐讓的槍影卻猶若川流不息的灕江水一般,連綿不絕。他根本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漸漸的在這般凌冽的攻擊之下,蘇長安的額頭上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而身子也隨之開始有些搖晃。

「你這樣不會是我的對手的。」徐讓陰冷的聲音亦在這時傳到了蘇長安的耳畔,「你得向他借更多的力量。」

蘇長安聞言身子一怔,真神的力量自然不會只是如此。即使那位沉睡在他體內的真神實力百不存一,但也不會僅是如此。

蘇長安只是下意識的控制著這股力量,將他遏制在自己能夠掌控的範圍之內,他害怕借來過多的力量會讓他徹底失控,化作一頭只知殺戮的怪獸,亦或者被真神趁虛而入,被其吞噬。

但徐讓的話像是帶著某種魔力,他竟然下意識的便將自己的神識探入那藏在自己丹田深處神血中,就要從中吸收那股力量。

「長安!不要!」

卻在那時,一直半躺在一旁的青鸞強行站起自己的身子,在察覺到蘇長安的異樣之後,她焦急的大聲喝阻道。

蘇長安聞言,一個激靈,猛然回過神來,額頭上頓時浮現大顆大顆的汗跡,心裡更是不由生出一陣後怕。

看向徐讓的目光愈發陰沉,他隱隱知道徐讓既然與司馬詡過約定,那自然他與神族之間也必然有所幹系。而他的目的似乎也並不是想要殺死他這般簡單,似乎他們更希望是看到蘇長安體內的那位真神在他的體內甦醒過來。而方才,蘇長安便差點就如了他們的願。

為此蘇長安沉下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任憑徐讓在如何誘導也不為所動,只是盡力防守著他的進攻,暗暗尋找著反擊的機會。

徐讓又幾番試探,卻是無功而返,他自從顯露真實實力之後便一直成竹在胸的臉色上終於開始浮現出一抹急躁。

「你準備一直龜縮在這把刀的後面嗎?就和你那廢物師傅一般?」徐讓大聲說道,冰冷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以往的從容,反而很是猙獰。

蘇長安卻沉著眉頭,不言不語。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但他能感覺到徐讓並不想殺他,而是想要激怒他,讓他喚醒體內的神血。可他越是這般,蘇長安便越是不能讓他如願。

而就在這時,徐讓忽的收回了手中的槍,蘇長安一陣疑惑,暗道莫不是徐讓知道這樣下去只是無用功,故而準備換些花招?

但下一刻,蘇長安的瞳孔猛地放大,因為徐讓的身子忽的一動,槍鋒一轉,竟然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衝向一旁剛剛才站起身子的青鸞。

他的臉色從愕然化為焦急,從焦急變為憤怒,幾乎想也沒想,他的身子一動便也隨著衝了出去,想要攔下徐讓的槍。

但即使借住了神血之力,他的速度依然無法與一位星殞相比,比起徐讓仍然要慢上幾分。

可徐讓的槍已經離青鸞愈來愈近,而以青鸞現在的狀況自然是無力抵抗。

蘇長安心中大急,他已經見過太多他珍惜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已經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這樣的事情他不允許再在他身上發生!決不允許再發生!

他的心頭一橫,再也顧不得什麼,神識一動沉入神血之中,一股磅礴的氣息便隨之傳來,他的速度也因此快了幾分。

但還不夠,他得比徐讓快!

而要比星殞快,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為星殞。

想到這裡,他心頭生出一股滔天了的戾氣,丹田深處的神血中的力量猶若出籠之獸一般噴湧而出。他的速度愈來愈快,身上的氣勢也隨之越來越強。

地靈......

天聽......

魂守......

問道......

他的太陽穴上開始暴起一條條虯龍一般的青筋,臉上的神色因為承受了太多他不能承受的力量而變得有幾分扭曲,而這樣的扭曲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成了猙獰。

他手上暴露在外的皮膚開始從內而外的撕裂,一道道淺淺的血跡不住的順著他的肌膚往外滲透,他的整個身子因此變得有了幾分殷紅。

直到數息之後,所有的氣勢猛地收斂,然後天空中一顆星辰忽的亮起。

那是一顆血紅色星辰,他就像是一直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個紀元的猛獸,在那一刻猛地睜開了自己的瞳孔,就好似一朵妖豔的血蓮開在夜空之中。然後一道血色的光芒射下,照在少年的臉上。

沐浴在那道光芒之下的少年,面色冷冽,殺機盎然。

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自那一刻從他的體內爆出,那氣息那般寒意深重,就好似窮盡了天下的凶,極盡了天下之惡。

青鸞的瞳孔在那一刻陡然放大,那顆亮起的星星......

是破軍。

是世上傳言的凶星之一。

是星辰閣敕令中說道的今夜需要她送葬的最後一顆星星。

而蘇長安也在這時記起了什麼。

天嵐院中不止天樞有兩個徒弟。

搖光,亦有兩個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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