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056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1
第三十四章 鷓鴣天

    這來者自然便是大魏的廷尉章子霧。

    古羨君的一直冷著的臉色也在這時變得難看了幾分。

    陰山濁與馬安晏行事,不管他口中的理由多麼義正言辭,但這些事情終歸不在他們的職權之內。於義能通,於理卻不行。

    故而她方才有底氣當著他們的面屠戮那些闖進天嵐院的學生,就是吃準了這一群人看似來勢洶洶,又大義凜然,實則名不正言不順,更不敢因此而得罪她背後所代表的北地。

    但章子霧不一樣,他所行之事,不管是來自某人的授意,亦或是個人的私慾。但在明面上,他代表的是朝廷的意志。

    而與他作對,便是與朝廷作對。

    這一點,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雖然古羨君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出手阻攔,章子霧也決計不敢殺她。但想來也不會像馬安晏與陰山濁那般顧慮良多,處處留手。到時候一番打鬥下來,以她的修為自然不會是章子霧的對手,自然也就免不了失手被擒,甚至以此作為籌碼要挾她在北地的家人。

    可是,蘇長安的修行現在到了關鍵時刻,她又哪能就此罷手,看著他被這一群居心不良之人帶走。

    念及此處。

    古羨君的眉頭一蹙,強做鎮定的寒聲說道:「司馬詡是何身份?沒有陛下親自下令,你們便想逮捕我天嵐院的院長?」

    這倒是實話不假,天嵐院的地位向來特殊,其院長的地位更是遠高於一般王公,又低於帝皇。而玉衡死後,由大魏以帝王之禮相葬一事便可見一斑。而這種禮遇卻又不是大魏特有,又或則說是玉衡專享。自前朝開始,天嵐院便已是這般風光無限。

    故此,以一個丞相的名義,想要抓捕一位地位比王爺還要高出幾分的天嵐院院長,確實是一件說不通的事情。

    但顯然章子霧對於古羨君的一番說辭早有預料,他只是嘴角的八字鬍一陣抖動,然後聲音不咸不淡的說道:「章某隻是一介區區廷尉,奉命辦事。而逮捕蘇院長之事究竟有沒有陛下的應允,我想司馬丞相定會與陛下一個說法,就不勞煩古小侯爺費心了。」

    說罷他眼珠子一轉,嘴角的八字鬍一撇,看了一旁的陰山濁與馬安晏一眼,又說道:「兩位長老深明大義,與聖上分憂,諸位學生,年紀雖小,但也都是滿腔熱血,不恥與奸邪為伍,章某敬佩,不若與我一起去捉拿那妖孽。」

    此言一出,陰山濁二人皆是臉色一喜,雖知這章子霧有利用二人之嫌,但卻也正合他們心意,給了他們名分。如此,此行倒也就名正言順。於是二人對視一眼,陰山濁便朝那些還在院門外畏首畏尾的諸位學生喝道:「還愣在那裡幹嘛,趕快進來,助章廷尉一同去捉拿那妖孽!」

    那些學員本來已被古羨君狠辣的手段嚇破了膽,但章子霧的出現,卻又讓他們心裡剛剛熄滅的貪念再次火熱起來,眾人互望一眼,暗道這次那古羨君想來定不敢再朝廷命官面前大動干戈了吧?故此又皆小心翼翼的湧了進來。

    古羨君的臉色愈發難看。

    但躊躇數息之後,心裡便有了決斷。

    只見她猛地向前邁出一步,周身氣勢大盛,寒如北地之雪一般的靈力奔湧而出,長劍一蕩,劍意湧動。

    「入此門者!死!」她話音方落,一朵蓮花綻開,便要再次殺向那些學生。

    那些學生自然膽寒,便要退去。

    卻見章子霧眉頭一挑,顯然動了真怒。他大喝一聲:「古家小侯爺被奸邪矇蔽,與我擒下!」

    他所帶來的那些黑甲護衛應聲而動,他們修為極高,每一個都是繁晨境以上的好手,而且絲毫不顧及古羨君的身份,紛紛擠出殺招,籠罩向古羨君的身形。

    古羨君心頭一驚,便知這一次絕非與上一次陰山濁那般的恐嚇。故此不得不收回手中的劍招,反身抵擋那些黑甲護衛的進攻。

    這些護衛攻擊雖然凌冽,但畢竟修為低了古羨君一籌,更何況古羨君身為整個大魏出了名了天才妖孽,其戰力亦絕非等閒太一境可比,故此一個照面便將十餘位繁晨境護衛的攻擊逼退。但她並不滿足於此,只見她眸子裡寒芒湧動,劍身上流光大作,竟然猛地一個轉身,一道劍芒斬出,又將那十餘位走在前面的學生紛紛逼退,甚至有那麼兩三個躲避不及,再次做了她的劍下亡魂。

    章子霧見此狀。嘴角的八字鬍抖動得愈發猛烈。

    「二位長老還不與我擒住這廝!」

    二人聞言,知道章子霧想要他們二人一同承擔古家老太爺的怒火。雖然心裡不願,但若是想要在天嵐院裡的這場角逐中分上一兩杯羹這樣的代價卻又不可避免。

    為此二人心裡便有決斷。

    頓時,三人的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衝向了古羨君。

    這三人皆是魂守境的高手,別說三人同時出手,就是一人也絕非古羨君所能抵擋,此番一同出手,無非是為了事後三方勢力能一同抵抗來自北地的報復。

    古羨君自然無力反抗,一番極為狼狽的左支右擋,便被陰山濁瞅見空檔,一爪襲來,她身形暴退,一口逆血噴出,身上方才澎湃的氣息,隨之萎靡下來,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而隨也沒有注意到,地上那一攤嫣紅的鮮血裡,竟然夾雜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金色。

    「得罪了!」陰山濁沉麼眸子說道,他這一爪用力分寸拿捏的極好,雖重傷古羨君,卻又不傷及她性命,更是為他出了方才那一番惡氣。

    古羨君長劍杵地極力想要站起身子,卻奈何內傷極重,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她雪白的衣衫,卻怎麼也站不起身子,只能憤恨的看著諸人。

    「古侯爺好生修養,我等這便去捉拿那位妖孽了。」章子霧眯著眼睛笑著說道,然後一揮手中長袖身後諸人應聲而動眼看著就要衝向天嵐院。

    古羨君心裡焦急,卻又如何也無法運起靈力去阻攔諸人。

    卻在這時,一道嬌小的身影攔在了眾人身前。

    她有一張很漂亮的臉蛋,身子卻如此羸弱,修為不過九星,在那宛如洪流一般衝進來人群面前,她不過是一隻隨手便可以折斷的花蕾。

    她的額頭上亦有些汗跡,顯然極為害怕,身子甚至還有些若有若無的顫抖。

    但即使是這樣。

    她還是堅定的站在了那道洪流的面前。

    她張開自己的雙臂,像是等待凋謝的薔薇,又像是擁抱著整個世界的女神。

    「你們...不能進去!」她這般說道。

    聲線從微小到高亢。

    眼神從怯懦到堅定。

    她從未幫到過他什麼,她沒有如古羨君那般驚世駭俗的修行天賦,亦夏侯夙玉那般顯赫的身份。

    但她一直記得,在那一夜,在那些男人們把她當做物件一樣競買時,是那個男孩為她遮住了所有風雨,將她帶回來這座學院。讓她經歷了自她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安逸生活。

    她喜歡這樣的天嵐,亦喜歡這樣的他。

    所以,即使心底有無數的膽怯與害怕,她還是選擇站了出來,哪怕只能抵擋那麼一小會,但或許這一小會,便能為那個男孩爭取到關鍵時間,也是值得的。

    為此章子霧愣住了。陰山濁與馬安晏愣住了。身後的學生與護衛們亦愣住了。

    他們甚至用了幾息的時間思索眼前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麼來頭。

    但隨後,一聲聲猖狂的笑聲響起。

    「不過一個下流娼婦,也敢擋我們去路。」

    於是一道光芒乍起,一位護衛便在此刻搶先出手,一刀便要結果了眼前這位女孩的性命。雖然這確實是一個長得極為漂亮的女孩,但與那天嵐院諾大的財富相比,卻不過爾爾。

    而結果亦沒有絲毫意外,在那道刀光下,女孩的身上綻出一朵血花,身子便猛地向後退去數丈,然後臉色一白,便應聲倒地,生死不知。

    「如月!」古羨君見裝心中大急,卻奈何自己已是力有不逮,絲毫沒有辦法幫到她。

    「走!」章子霧讚賞的看了那位出刀的護衛一眼,眸子一冷,再次說道。

    此番應當不會再有阻礙了吧,眾人心裡皆這般想到。

    但方才走出幾步,他們的臉色卻又是一變,卻見不遠處,忽的出現了那麼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髮絲散亂,形容邋遢,一手持一把大劍,一手提一葫蘆,雖是隆冬,卻穿著一件袒胸露乳的灰色大袍。此刻正不住的用手中的葫蘆往嘴裡灌著些什麼東西,踉踉蹌蹌的朝著眾人走來。

    章子霧一愣,一抬手示意諸人停下,一臉凝重的看著那位緩緩而來的男子。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那男子似乎對於在場的諸人猶若未見,很是隨意的漫布走來,即使相隔數丈諸位也能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那股濃濃的酒味。

    而他的嘴裡更是不住的唱和著那一道短詞《鷓鴣天》。

    「詩萬卷,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2
第三十五章 十方劍陣


    「殷千殤?」章子霧三人在看清來者的模樣,以及他手上那把巨劍之時,臉色都變得有幾分難看。

    「你們經綸院還要參與此事?」陰山濁搶先問道。

    今時不同往日,在蘇長安閉關這幾日卻有幾件大事發生。

    其一,聖皇的族弟,那位消失多年,幾乎已有人以為他已經隕落的族弟——倀鬼星殞,大魏英王夏侯淵忽然出現了,並且明確表示支持太子一黨。

    其二,一顆凶星現世,其名天狼。此星乃是不吉之星。與破軍,七殺共稱三大凶星。每當這三星同時現世,那邊意味著天下大亂,天下易主。

    其三,兩位被蘇長安所敗,又被章子霧抓走的要犯接連招供,其供詞內容,駭人聽聞。那位化作杜虹長的妖邪所說之事,上文已有提及,便是蘇長安與妖女分贓不均,故而被派來加害與他,加之北地線報,說是發現本來已故的妖族聖女熒惑的蹤跡。故而朝野震動,民間原本銷聲匿跡的對蘇長安的斥責聲再次響起。而那位刺殺蘇長安的鴻盛院教習呂建柏,卻說加害玉衡一事有五皇子夏侯軒的協助,否者以蘇長安的修為以及他當時的身份,如何也無法遮攔住長安城裡數位星殞的耳目,將那強大的妖族帶進城中。刺殺蘇長安,便是害怕此時暴露。

    這則供詞相對於前一則,可以說是荒誕。

    人族與妖族乃是世仇,以五皇子的身份與眼界斷然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更何況這般的作為與他又有何等好處?在皇權之爭中得到天嵐院的支持?可玉衡身前便已將夏侯公主找入天嵐,其立場與傾斜自然不言而喻。何須害死玉衡,憑失一大助力?

    但很奇怪,向來英明的聖皇卻對章子霧帶來的兩份供詞深信不疑,更是將五皇子囚禁宮中。

    一時間長安人心惶惶,許多曾經支持五皇子的人都在最近旗鼓偃息,故此陰山濁才有此問,卻是不明白在這個太子一黨勢大之時,為何殷千殤還要站出來,護著天嵐院。在他看來這是極其不智的一件事。

    「我是我,經綸院是經綸院。」殷千殤一笑,又將手中的葫蘆提起,一口灌下。

    「你?」章子霧眉頭也在這時一皺,他同樣並不想和殷千殤交手,雖然他修為比他們三人都低上一籌,不過天聽。但他手上那把大劍,可不是吃素的。一番打鬥下來,免不了出些紕漏。故此他忽的展顏一笑,伸手理了理自己嘴角的八字鬍,帶著他自以為親近的善意說道:「殷公子仗義之名,我長安人盡皆知,只是這蘇長安乃是妖族派來的奸細,殷公子莫要意氣用事,誤人誤己啊。」

    「我殷某做事可沒有章廷尉這般深謀遠慮。」殷千殤用他沾滿酒垢與油垢的袖子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酒水,醉眼朦朧的說道:「殷某隻知道我每日的酒錢都是這天嵐院給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便是殷某的道理。」

    說罷,他剛才還醉醺醺的模樣在這時盡數散去,他將酒葫蘆在腰間小心翼翼的別好,又將手中的長劍隨意掄起。就好像相比於那把名滿天下的寶劍千殤,那腰間的破葫蘆才是真正的至寶一般。

    然後他雙眸一沉,散亂的發絲無風而動,一道磅礴的氣勢自他體內湧出,他望著場上諸人。很是隨意的說道:「你們是一個一個的來,還是一起上呢?」

    三人聞言對視一眼,竟然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猶豫。

    這自然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且不說殷千殤修為不過天聽,光就是歲數也比他們在場的都小上一大截,如此被一個後輩唬住,三人自覺臉上無光。

    但又奈何那把千殤劍凶命太盛,更何況,殷千殤在劍道上的天賦也是不低於他那老奸巨猾的父親。不然也不可能才區區三十出頭,便已至天聽。

    「我來領教一下殷公子的劍道修為如何吧!」最後,昆吾院的執劍長老馬安晏終於是受不了這種氣氛,他邁步走了出來,將手中長劍出鞘,指向殷千殤。

    論劍道修為,他已修出劍域,同輩之中少有對手,自然拉不下臉面與二人一同欺負一位後輩,故此他孤身向前,決定會一會那把傳說中的神劍千殤。

    「好!」殷千殤一笑,讚道:「馬前輩比起那兩位可是要強出不少!」

    說罷倒也不理會章子霧與陰山濁難看至極的臉色,手中大劍一提,神色冷峻的說道:「請!」

    馬安晏心頭一緊,竟然從殷千殤的身上感覺到一陣劍域的波動。他不由有些咋舌,這小輩才什麼年紀?竟然以修出劍域?

    當下心裡那一絲絲自傲盡數散去,身形一動,劍出如虹。

    然後便在這時一道尋常人根本感覺不到的靈力波動盪開,將二人籠罩,他手中的長劍光芒大盛,一聲劍鳴衝天而起。隨之,那籠罩著二人的無形屏障中,碧雲四起,而後那碧雲湧動,將馬安晏的劍光遮掩。

    他劍藏於雲,雲化作劍,從四面八方襲來,讓殷千殤避無可避。

    「這便是我的碧雲劍域!」他寒聲說道,雙眸一凝,殺機湧現。

    但卻在他劍鋒已至殷千殤身前時,殷千殤那雙朦朧的醉眼裡,忽的光芒大作,一道與方才相差無幾的靈壓散開,一座若隱若現的山嶽自他背後浮現。

    「劍岳!」他一聲暴喝,手中大劍便被他如大刀一般直直的劈斬下去。

    他這一招,簡單,直接。沒有遮掩,亦沒有絲毫技巧可言。

    便猶如他身後那座山嶽一般。

    任你雲海翻騰,我自矗立。

    而後一道巨響忽的炸開。

    二人身形皆破退數丈。

    但見殷千殤嘴角滲血,而馬安晏臉色慘白,提劍的手不住顫抖,更是有一絲絲鮮血隨著劍身留下,卻不是來自殷千殤的。而是他的虎口竟然在這一次過招中,生生的被殷千殤的一斬給震破。

    陰山濁與章子霧互看一眼,心裡說不出的詫異。

    馬安晏已修出劍域,論實力,三人中數他最高,竟然依然只能與這個不過天聽境的後輩打個平手。雖然他依仗的是他手上的那把神劍,但其本身實力,依然不可小噓。

    為此二人對視一眼,心裡有了決斷,身形一動,竟然便同時朝著殷千殤出手。

    殷千殤心頭也是一驚,馬安晏的境界擺在那裡,他能與之打個平手已是僥倖,如此再加上兩位魂守境的高手,他如何能與之匹敵。

    但顯然二人都不在乎自己的一張老臉,出招極盡狠辣,他左支右擋,方才堪堪當下二人的一輪進攻。

    「馬兄。」二人一擊不成退到馬安晏的身旁,沉聲說道。

    「嗯。」馬安晏很快便會意了二人的意思,三人圍剿一名後輩雖然不恥,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他沉麼眸子點了點頭,周身碧雲湧動長劍光芒閃爍。

    三人身形再動,便要對著殷千殤使出了各自最強的殺招。

    殷千殤亦是心頭暗暗苦笑,他怎麼也未有料到這三人竟然如此無恥,同時對他一位後輩出手。但事已至此,又不得不運起周身靈力強行抵擋。

    但與三人磅礴的氣勢相比,卻有有些螳臂當車的味道。

    但就在四人就要短兵相接之時。

    一道聲音憑空響起。

    在天嵐院裡如漣漪一般盪開。

    十!

    方!

    劍!

    陣!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2
第三十六章 入此門者,死!

    十!

    方!

    劍!

    陣!

    那時。,

    一陣劍鳴衝天而起。

    萬物寂寥,光陰停滯。

    然後一把飛劍夾雜九道劍光自天外而來,直直的射向陰山濁三人。

    那一劍氣息凝重,殺機盎然。

    三人臉色一變,手中的攻勢為之一滯。

    殷千殤瞅準機會,腳跟猛踏地板,身形暴退數丈,終於是堪堪避開了三人的攻勢。

    而那道劍光一擊未中,便發出一聲高亢的劍鳴,化作一道流光朝遠處遁去。

    諸人目隨劍走,皆向著劍光遁去的方向看去。

    只見不遠處,一位背負刀劍的少年,正緩步走來。而那道劍光也在這時發出一聲清鳴竄入他背上的劍匣之中。

    雖然距離稍遠,但以陰山濁三人的目力,自然一眼便認出了來者便是他們此番的目的——蘇長安。

    為此,他們的心裡不由還是生出幾分詫異。

    如今五皇子垮台,又因為杜虹長的供詞,幾乎將他推到風口浪尖,在他們看來,這時對於蘇長安來說最好的辦法是帶著十方與九難,遠離長安。當現在,這個少年不僅沒有逃跑,反而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就在他們心中暗暗想著這些的時候。

    蘇長安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身前。

    「蘇公子,好膽識啊。到了這般時候,還敢出現。」章子霧搶先說道,臉上依舊泛著他熟悉的笑意,只是嘴角卻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嘲弄。

    而陰山濁也想著因為蘇長安的事情,他這一年多來連連吃癟,如今終於到了新仇舊賬一併算計之時,心裡生出一抹快意,他低沉著聲音,說道:「蘇長安,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我勸你還是乖乖交出手上的十方與九難,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只有馬安晏,這個中年男子未有說話。他只是將手中的長劍緊握,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忽然走出來的少年。

    他與蘇長安雖然接觸不多,但卻知道這個男孩絕非世人所認為的那般,是一個不知進退的愣頭青。就從在百院宴上他的那番表現,便可知他,雖然有時候會兵行險著,但絕不會去做那些毫無勝算之事。

    如今天嵐有累卵之危,他還敢攜重寶現身,顯然是有所依仗。而且,方才那一劍,殺機盎然,劍意通靈。其中所蘊含的力量,即使是他也需要謹慎應對。因此,他知道,接下來,當是有一場惡戰。

    而蘇長安對於二人那言語間再明顯不過的嘲弄卻如同聰耳未聞一般,他寒著臉色,轉頭環視諸人,那些護衛多少也見過些世面。故此只是在心底暗暗心驚這少年年紀輕輕眼神卻如此凌冽。而那些學生,卻是在這樣的眼神下,驀然一陣,心生懼意。

    最後,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與那杵著劍半跪在地上的古羨君相遇。

    她的眸子,自他出現後,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滿是擔憂。

    蘇長安臉上的寒意在那一刻消融,他朝著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然後他轉頭,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樊如月身上。

    他的眉頭隨之一皺,身上一股煞氣湧現,但又很快被他再次壓下。

    最後,他的目光在女孩的身上停留了數息之後,終於是看向那位出手幫他攔住陰山濁三人的殷千殤。

    「謝謝。」他拱了拱手,這般說道。

    殷千殤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又將腰間的酒葫蘆提起,將酒水混著自己嘴裡的血水飲下,說道:「好說好說。」

    而一旁的陰山濁的臉色卻在這時變得極近難看。

    他心裡方才的那股得意,在蘇長安的這般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的無視下,漸漸化作了滔天的怒氣。

    「蘇長安,事已至此!你還要裝神弄鬼些什麼,還不速速就擒!」他一聲暴喝,周身靈力如海般噴湧而出,作勢便要沖上去。

    誰知在他如此駭人的氣勢下,蘇長安卻猶若未覺。

    他只是抬頭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的那雙眸子那般清澈,那般冷冽,卻又燃著火焰。

    像是被人傷了逆鱗的惡龍,又像是方才從長夢中睡醒的幼獅。

    在這樣的眼神下,陰山濁的心底竟然忽的泛起一陣莫名的懼意。

    直到半晌之後,這位身材瘦弱的少年,方才用他那還有些稚嫩的聲音說道。

    「我天嵐自百載前,大魏立國以來。」

    「天權天樞,北拒妖邪,西抵蠻卒。」

    「天璣謀劃,天璇雲遊。福澤蒼生。」

    「玉衡、搖光、開陽坐鎮中庭。固國守本。」

    「方才有了這大魏天下百年盛世。」

    「如今先輩一一回歸星海,爾等欺我天嵐無人。」

    「魁魅扯皮做人走,魍魎露齒學犬吠。」

    「今日,既然進了這門。」

    說道這裡,蘇長安頭上的發簪脫落,一道駭人的靈力四起,將他的長發胡亂的揚起。

    他取下背上的的長刀,刀身雪白,光明蓋日。

    劍匣內的神劍十方應聲而出,一聲劍鳴衝天而起,通明的劍身夾帶著九道劍影懸於他的頭頂。如同蒼穹上,俯視獵物的雄鷹。

    砰!

    一道輕響從諸人的後方傳來。

    諸人一驚皆轉頭看去,卻見那天嵐院的大門竟然自己合上。

    「那便。」

    「都死在這裡吧!」

    少年的聲音忽的響起。

    那般平靜,卻又那般森然。

    眾人心頭又是一驚,又轉身看向那位少年。

    卻見他的雙目不知何時已蒙上了一層血紅,他體內的靈力奔湧,靈炎雷光刀意劍意四起。

    天色似乎也在這時暗了下來。

    雖是正午,卻似黃昏。

    男孩向前邁出一步,一道晦暗的殺意便在這時鋪天蓋地的湧來。

    他身上的氣勢那般磅礴,即使已至魂守境的陰山濁三人也感到一陣赫然。

    「地靈?!!」似乎感受到了,三人心頭一震,幾日前蘇長安的修為才堪堪繁晨,為何不過數日光景,他竟然已達地靈?

    這樣的修行速度,簡直聞所未聞。就是當年的莫聽雨與之比起來也要差上幾分吧?

    但他們的感嘆還未落下,一道隱晦的靈壓盡在這時將諸人籠罩。

    「這是!!!」諸人的臉色在那一刻豁然變得如豬肝色一般的難看,只聽他們顫顫巍巍的說道:「這是域?」

    「對。這便是我的域。」

    「無劍。無刀。無靈炎。無雷光。」

    「我的域,名為天嵐!」

    少年如此說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露出他皆白的牙齒,在昏暗的天色下,閃爍著,猙獰的凶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2
第三十七章 我叫蘇長安

    天色終於完全暗了下來。

    不,應當說是天色完全被遮住了。

    而遮住這天色的是蘇長安的域。

    域自然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同時也蘊含著可怖的力量。

    他是由足夠多,也足夠強的意凝聚而成,幾乎達到了意所能達到的極致。

    再往前一步,便是道。

    得道,則是星殞。

    但這東西離蘇長安還是太遠。

    域與道相隔一線,卻如隔天塹。

    言歸正傳。

    當蘇長安的域完全將諸人籠罩,天色一暗。

    陰山濁三人修為高強,雖然心裡驚駭,但還是很快鎮定下來,沉麼眸子警惕的看著蘇長安。

    而他們身後的護衛與學生可就沒有他們的這份心性,亦沒有他們這樣的實力。一些躁動,伴隨著強烈的不安,在人群裡升騰。

    「大家稍安勿躁,這小子不過地靈境,決計不會是我等聯手的對手!」章子霧畢竟是大魏的廷尉,一眼便看破了蘇長安的虛實,就算他天資卓越,戰力超群,但他卻絕不相信,憑他一己之力可以與三位魂守抗衡,更何況他們身後還有數百繁晨境的學生與護衛。

    正所謂人力有窮時。只要能好好利用手上的這批學生好好消耗蘇長安的實力,到時候,他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任他宰割。更何況,章子霧想來,蘇長安雖然身上殺意濃重,但以他對蘇長安的瞭解,他是定然無法真的對著這麼多的學生下殺手的。

    念及此處,他一聲暴喝:「諸位與我一起上,殺死這妖孽者,我定會向聖上稟報,到時候官至三品,爵至伯侯!」

    這來的學生,自然都帶著一份對於天嵐院財富的貪慾。

    雖然心底對於蘇長安出場到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氣勢有所膽怯。但在聽聞章子霧的一番話後,卻又想到蘇長安再強不過地靈?難道還真能在三位魂守境高手的包圍下做出些什麼?故此心中的理智漸漸被貪慾所包裹。

    一個個躍躍欲試,看著蘇長安的眼神裡也漸漸蒙上了一層血色。

    陰山濁與馬安晏也在此刻臉色一變,他們互望一眼,知道這些學生絕非是心裡貪念乍起這般簡單。以他們的修為自然一眼便洞悉了方才章子霧所說的那番話裡帶著某種奇怪的音調,又有靈力外放,顯然是運用了某種蠱惑之力。這才讓這些學生失了理智。

    而這些學生大多數都來之八荒與昆吾兩大學院,其修為不高不低,說不上是庸才,亦不能稱之為天才,可以說是學院的中堅力量。若是這樣被章子霧利用,死在了這裡,那對學院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故此他們心裡難免生出一些不滿,可轉念一想,若是得到了天嵐院的神兵與天道閣,即使死上一些學生那又何妨,故此,二人在微微猶豫之後,皆不再言語,算是默認了章子霧的決定。

    二人這樣的身前自然落在了章子霧的眼中,他的捋了捋自己可笑的八字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體內的靈力微不可察的一陣外放,一道道淡紅色的光芒便將諸人籠罩,那些學生與護衛瞬息便眼角通紅,周身靈力好不吝嗇的瘋狂外放。

    「上!」

    只聽一聲怒吼響起。

    諸人如得敕令,紛紛化作一道道流光朝著蘇長安襲來。

    那些流光足足有三四百道之多,每一道都包含著一位至少繁晨境修士的全力一擊,他們聲勢浩大,堪比蝗蟲過境,遮天蔽日,幾乎將蘇長安那瘦小的身形盡數籠罩。

    但蘇長安卻似乎對此猶若未聞,他不知在何時起閉上了自己的雙目,猶若老僧入定一般,紋絲不動。

    直至那些流光至他身前不過三寸時。

    他的雙目在那一刻陡然睜開。

    他眸子清澈,卻暗含七星。

    這方被他的域所籠罩的天地裡,忽的有什麼東西亮了起來。

    那是他背後的夜空中,有星辰閃爍。

    一顆接著一顆。

    直到七星齊聚,連成一道玄妙無比的勺狀。

    那是天嵐七星!

    「玉衡。」蘇長安的朱唇微張。

    兩個簡單的音節,卻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如同天音一般響起。

    他背後夜空中的七星裡,第五顆星星猛地亮起。

    那光芒甚是耀眼,猶若日月當空,將昏暗的天嵐院在那一刻照耀得恍若白晝。

    而後那道星光落下,蘇長安頭頂的十方神劍一聲劍鳴,衝天劍意如旱地拔牛,升騰而起。

    那把長劍連同著身上的九道劍影,在那一刻飛身而出。

    然後,那把神劍便開始在人群裡翻飛。

    「玉門關。」

    「長亭暖。」

    「細雨繁。」

    「春波急。」

    「曉風殘。」

    「拂柳岸。」

    一連竟然便在無人控制的情況下使出了《春風渡》的前六招,且招招劍意浩蕩,猶若那位聖人親至。

    那原本聲勢浩大的諸人便在這六招之下被盡數逼退。

    但他們還來不及驚嘆些什麼。

    只見那把長劍劍身上寒芒一閃。

    一道森然的聲音自那位少年的口中吐出。

    「蓮花綻!」

    那神劍十方如得敕令,九道劍影張開,紛自光芒流轉。

    一朵白色的劍影蓮花便帶著一股盎然的殺機向那數百位學院籠罩開來。

    諸人心驚,紛紛要運氣周身的靈力抵擋。

    但他們祭出的招式,卻在這多耀眼的蓮花下猶若琉璃一般,觸之即碎。

    只是瞬息,便有數十名學生在這朵瘋狂旋轉的蓮花下化作一灘肉泥。而這朵白色的劍影蓮花,也因此染上一抹妖豔的猩紅。在昏暗的天地間,宛若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這位看上去與他們年紀相仿的男孩,究竟是強大到了一種如何令人恐懼的地步。

    「蘇公子饒命!」

    「長老救我!」

    「廷尉救我!」

    一陣陣哀嚎聲與求饒聲響起。一時間天嵐院裡鬼哭狼嚎,場景猶若人間煉獄。

    而陰山濁三人的臉色也在此刻變得格外難看,他們之前自然早有預料,以這些學生與護衛的本事,定然不可能擊敗現在的蘇長安。

    蠱惑他們上前,所為的不過是消耗蘇長安的戰力,以及一探他的實力。

    但他們想不到的是蘇長安竟然已經強悍到如此地步,只是一個照面,便將數百繁晨境的修士擊退。而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蘇長安的手段竟然也是如此毒辣,竟然這便要將數百學生盡數攪死。

    他們心頭一赫,陰山濁搶先大聲說道:「蘇長安,你莫要執迷不悟再造殺孽了!」

    雖然他說得是義正言辭,可卻絲毫沒有上前幫助諸人抵擋的意思,因為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蘇長安這一招所蘊含的威勢,即使是他也不一定能有接下來的氣力。

    蘇長安對於他的斥責聰耳不聞,他只是淡淡的環視諸人一眼。

    那些學生與護衛的慘狀落在他的眼中,卻絲毫激不起他心中的波瀾。

    終於,他沉著聲音如此說道。

    「我天嵐院以護佑蒼生為己任。」

    「與天嵐為敵,便是與蒼生為敵。」

    「如此,爾等死有餘辜。」

    「但需記得我乃第九代守望者。」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2
第三十八章 各懷心機


    蘇長安的話。

    就好似判官手上那柄如椽大筆,在生死簿上對著眾人的名字勾出了最後的一劃。

    然後,那朵蓮花愈發嬌豔。

    諸人的慘叫在一息之間達到頂點,隨後歸於死一般的寂靜。

    那時。

    滿地殘骸。

    血如雨下。

    紅蓮如火。

    星照如晝。

    那個少年披頭散髮,眉目猙獰。

    似困獸出籠,惡神臨世。

    恐懼終於在這時爬上了他們的眉梢。

    他們自認為以他們魂守境的修為,想要在數息之間將數量如此之多的繁晨境修士盡數滅殺也是決計不可能的。

    看著身下滿地的血肉,如川流淌的鮮血。

    什麼十方九難,什麼天道神閣,什麼封狼居胥。

    在這一刻皆被拋諸腦後。

    三人幾乎同時身形一震,便要朝著天嵐院門的方向掠去。

    是的。

    這三位在長安城裡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

    在此刻,在這個被他們以為只是任他們宰割的綿羊面前,放下了所有的尊嚴與自傲,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朝著遠處飛奔而去。

    但很顯然。蘇長安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們。

    從殺第一個人起,蘇長安便已下定決心,不留活口,否者後患無窮!

    他的身子亦在那三人逃跑的一瞬間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而他的域,也在這時以他為中心開始移動。

    蘇長安的域,並不大,方圓不過五十丈。

    域裡一片漆黑,除了空中高懸的星辰便無他物。

    三人自然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能按著記憶朝天嵐院方向躍動。因為他們知道,只有除了天嵐,在那裡眾目睽睽,蘇長安即使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殺他們。

    就像他們在沒有得到章子霧帶來的朝廷命令前,絕不敢弄傷古羨君一個道理。

    但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無論他們怎麼逃跑,都擺脫不了蘇長安這個名為天嵐的領域。亦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逃出天嵐。

    他們只是覺得,那個少年,就宛如一隻厲鬼,陰測測的跟在他們的身後,無論他們如何調集周身的靈力,都無法將他甩開。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遲早被這小怪物給耗死。不若我們分頭逃跑,方才有一線生機。」這時,馬安晏抹了抹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跡,如此說道。

    陰山濁二人聞言臉色卻是一變。

    這馬安晏雖然此番是與他們一起闖入這天嵐院,覬覦天嵐院的各種寶物。但以往與蘇長安卻無多少仇怨。

    三人若是一起,想來蘇長安也是有所忌憚故而沒有出手。可一旦分開,那蘇長安必定會逐個擊破,而首當其衝的便是時常與天嵐院為難的陰山濁與章子霧了。

    二人心裡一陣暗罵,卻又不知如何出言反駁。

    但這馬安晏在長安混了這麼多年,又豈是純良之輩。他一眼便看出了二者的顧慮,當下一拱手。說道:「當斷不斷,乃是婦人所為啊!」

    說罷便也不顧二人心頭作何想,身形一動便朝著另一方向遁去。

    二人心頭一驚便要喝罵。卻見蘇長安身形在那馬安晏離開的一瞬,速度陡增。

    「陰老狗!受死!」他口中暴喝道,頭頂的十方神劍頓時化作一道流光,直勾勾的射向陰山濁的面門,而手中長刀亦是在此刻光芒大作,一道巨型的刀芒乍現。

    章子霧聞言,心頭一動,知道蘇長安這是在向他表明他的目標是陰山濁。

    當然他固然知道此刻最好的辦法是與陰山濁以及馬安晏聯手抵擋蘇長安,可是馬安晏心裡卻算計著,聯手抵擋雖有生機,但以蘇長安表現出來的實力,卻免不了會有那麼一兩個傷亡。而分開逃跑,蘇長安的目標肯定會放在陰山濁與章子霧的身上,故而選擇了逃遁。

    如此,以他和陰山濁的實力想要與蘇長安抗衡,其機會更是渺茫。

    因此,在心裡一陣猶豫之後,他便有了決斷。

    「陰老,我這就幫你去引開這妖孽,你定要逃出升天,為我報仇。」說罷,也不管陰山濁心裡如何怨毒,身形一動,便朝著另一個方向遁去。

    他知曉一旦陰山濁身死,那蘇長安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他了。故此,他在下了這番決定之後,便再也未去看過陰山濁一眼,只是調集起所有他能調集起的靈力,狂奔而去。

    而在那一刻,蘇長安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笑意。

    他固然在突破到太一境的時候,機緣巧合領悟到了域的真諦。

    可他的域並不完全,而且以他現在的修為施展「域」本就是一件極為勉強的事情,況且剛剛那擊敗數百位繁晨境的修士的一招,其實已經耗去他一大半的靈力,故此,同時對抗三位魂守境的高手,他自知絕無勝算。

    所以他才一直跟著三人,給他們施加壓力。

    蘇長安心裡所想的便是這三人俱是老奸巨猾之輩,又摸不清他的虛實,不到萬不得已決計不會與他死拼。而他們又各有算盤,在他的施加的壓力之下,保不齊便會作鳥獸散。

    而不出他所料,這三人就真的各懷心機一哄而散。

    蘇長安心頭暗道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

    而這時,神劍十方,已至陰山濁面門。

    他自知逃生無望,心底一股戾氣生出。

    只聽一聲暴喝自他口中響起,然後他僅剩的左臂便化作一道利爪,猛地一拍,便將那來勢洶洶的一劍,拍開。

    這一切來得太過輕鬆,他本意這一劍聲勢如此浩蕩,想要抵擋須得付出不小的代價。誰知道這一劍卻是外強中乾。

    他本已蒙死志的心中不由再次生出一絲希望,暗道莫不是這蘇長安其實已經後繼無力,如今只是在虛張聲勢?

    再一想以他地靈境的修為便斬殺數百繁晨境修士已是不可思議,而後追殺他們三人卻又遲遲不見動手。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而他的臉上在這時爬上一抹喜色。

    「蘇家小子,給你陰爺爺死來!」或許是終於看見活命的希望,他的心裡憑空生出些許勇氣,身形一動,體內靈力澎湃而出,左手握爪便朝著蘇長安的面門襲來。

    而令他欣喜的是,蘇長安竟然也在這時,臉上的神色中流露出一絲慌亂,身形一轉,作勢就要逃跑。

    陰山濁此刻更是心頭大定,身形又快上了幾分,氣勢滔天的衝了上去。

    蘇長安像是被他嚇破了膽子一般,竟然就一臉詫異的愣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知道他的爪子,離他的面門只有一寸不到的距離時。

    陰山濁臉色因為死裡逃生的興奮而變得有幾分扭曲,他甚至彷彿已經看到蘇長安在自己身下苦苦哀嚎的模樣。

    但他的幻想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蘇長安臉上的詫異忽的盡數收斂,一抹森然的笑意自他嘴角浮現。

    陰山濁心頭一驚,還未回過味來,一把利劍便從他的身後插入,然後自他的胸前穿出。」

    帶著不甘與駭然,他的利爪在離蘇長安的面門不過半寸處永遠的停了下來。

    「你...」

    他方才要說些什麼,那把被他拍飛,又在蘇長安的控制下繞至他的身後,將他襲殺的長劍一聲劍鳴,自他體內抽出。

    而他也在那一刻,心脈盡碎,化作一具死屍永遠的倒了下去。

    蘇長安再次將那把神劍握於手中,劍身一震,將上面的鮮血盡數蕩去。

    然後眸子一冷,看向章子霧遁去的方向。寒聲說道。

    「下一個。便是你了,我的廷尉大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2
第三十九章 青衣無塵,冷眸無垢

    章子霧在跑出去大概數十息之後,便感覺到屬於陰山濁的氣息,自此消散,他心頭一驚。

    雖然在心裡他已經儘可能的高估蘇長安的實力,但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魂守境的高手竟然如此輕易的便死在了那位少年手裡。

    他心裡的駭然更甚,冷汗不住的從額頭上留下。

    平身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裡死亡竟然如此之近。

    但他不想死。

    是的,沒有人想死。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他這個大魏的廷尉,九卿之一,位高權重。

    還有大把的錢財等著他去揮霍,無數的美人等著他去寵幸。

    他怎能死在這裡?

    抱著這樣的不甘,在生死的邊緣,他的潛力被發揮到了極致。

    他的速度再次快上了幾分,而隱隱約約間,他仿若看見了前方的一絲光亮,他知道,那裡便是蘇長安域的盡頭,而只要出了他的域,再找對方向,逃出天嵐,那蘇長安必然就會有所顧忌。

    這般想著,他的心頭泛起一陣急迫。

    就像是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哪怕只看見些許希望,卻也如何都不願放開。

    但他身後那個少年卻絲毫沒有一點放過他的意思。

    他雖然在全力奔跑,可那遠處的一絲絲光亮卻反而越來越遠,他知道,這意味著蘇長安在向他靠攏。他心頭的恐懼漸漸變成了絕望。

    終於,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臉上的神情一陣陰晴不定後,終於是做了決斷。

    他念頭一動,體內的靈力便依照著某種詭異的軌跡開始在他經脈裡運轉,他的身上的氣勢在那一刻暴漲幾分,速度也因此快了四五成的樣子。他與身後那位少年的距離漸漸開始拉開,那道光亮也再一次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但他的心裡卻並沒又少竊喜。

    這是一種秘法,他也是在審問一位異族時,從他身上發現的。

    這種秘法可以短時間內提高一個人的修為,但其後患卻是境界跌落,甚至如果不好生調養,後面還會留下許多疑難雜症。

    若非此刻已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是如何也不會動用這個秘法。

    人終歸是要活下去的,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這麼安慰這自己,嘴角的八字鬍一陣劇烈的抖動。

    蘇長安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看著那道他漸漸已經開始追不上的身影,眸子裡寒芒一閃。心裡暗嘆自己失算,想不到這章子霧竟然還有如此本事。

    但,正如先前所言,今日入天嵐之人,決計不能留下活口。

    想到這裡,他竟然停了下來,不再去追那一道已經漸漸快要消失的身影。

    「搖光!」

    忽的,他又一聲輕喝,夜空中那七顆星辰中的最後一顆猛地開始閃爍。

    它的光芒雖不及玉衡那般耀眼,但相比其他五顆星星卻要璀璨得多。

    這是他名為天嵐的域中僅僅領悟的兩招,一招滅了數百繁晨修士,這剩餘一招本來是打算留給三人中修為最高的馬安晏,但現在眼看著章子霧就要逃脫,自然也就顧不得許多。

    而隨著他的話音方落,他手上的寶刀九難,一陣清鳴。

    既然就這時自他手中飛了出去。

    然後一道若有若無的人形虛影出現,握住了那把長刀。

    那道人影轉身看了蘇長安一眼,似乎在衝著他微笑。

    蘇長安還之以微笑。

    而後,那道身影高高躍起,雪白的刀身上,光芒大作。

    那一刀如天神下凡,修羅臨世一般的斬出。

    像極了那一年,那個雪夜中的那一位刀客。

    章子霧奔跑的身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道若有若無的血線自他眉心處浮現,然後筆直得如同蝮蛇一般朝著他的聲線延伸。

    他的眼神里布滿驚駭,轉頭似乎就要說些什麼,但他的話音放起,一聲悶響忽起。他的身子便順著那道血線化作兩半。

    做完了這些,蘇長安臉色瞬間變得萎靡。

    而那個名為天嵐的漆黑領域他也再無力維持,只待頃刻間便由外而內的收斂起來。

    冬日的陽光重新灑下,天嵐院裡一片血肉橫陳。

    他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適,但很快便被他壓下。他抬頭四望,便看見馬安晏的那道身影,正朝著天嵐院門的方向掠去。

    馬安晏的心裡自然很是詫異。

    兩位魂守境的高手的氣息就這樣散去,而殺死他們的卻是一個年紀不過十七,修為不過地靈的男孩。

    但好在,蘇長安的領域終於散去。

    他來不及去細想究竟是何緣由,他的心裡,此刻早已被恐懼填滿。

    這一次,他找準了天嵐院門的方向,與他的距離不過百丈,以他的修為只是五六息的時間便可至那裡。而身後那位少年似乎也沒有追過來的意思。

    他眉頭一沉,靈力運轉便要奔去。

    他知道只要出了天嵐院門,他便是安全的了。到時候只要向上面匯報,帶著更強的人馬趕來,那麼天嵐院的傳承便會盡數落入他們昆吾院之手。

    想著這些,他已至天嵐院的門前。一絲喜色終於在此刻爬上他的眉梢。

    他知道,只要推開門,那等著他的便是天嵐院無盡的傳承以及來自昆吾院的賞賜。那時,莫說問道,若是有幸能去到那傳說中的天道閣,或許星殞也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遙不可及。

    蘇長安自然很著急。

    他定然是不願意就這麼放過馬安晏。

    他若是死在這裡,蘇長安便有足夠的時間準備許多東西。

    可若是他逃了出去,不僅會招來更多的禍患,而且以長安如此微妙的局勢,他只要說出些什麼,那必然便會被那些天嵐院的敵人們當做把柄。到時候,蘇長安就是有百般本事,在大魏這座龐然大物面前,也是無濟於事。

    但他那一式搖光,已經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靈力。就算他現在聚集起那僅剩的靈力,在斬出一刀,可沒有了領域的加持,別說傷到馬安晏,就是想要追上他逃離的身影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ps:今日第三更,七月加更第五更!!!求啊!!!!)

    為此,他很無奈,亦很不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位男子推開了天嵐院的院門。

    「難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天嵐。」他苦笑著在心裡想到。

    但卻在這時,異變突生。

    馬安晏向外踏出去的腳步,忽的止住。

    然後一把劍自他的背後伸出。

    他的臉上滿是不甘,但身子卻被那道劍的主人托著,一步又一步的退回了天嵐院。

    而蘇長安也在這時看清了那把劍的主人的模樣。

    一襲青衣,一頭烏髮,一張臉蛋傾國傾城,一雙冷眸無塵無垢。

    「青鸞......」他這般喚道。但身子裡的四肢百骸卻傳在這時來一股濃濃的疲倦感,他終於無力在打起自己的精神,眼前一黑,便重重的倒在了滿地的血肉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2
第十四章 命照星殞

    夜已深了。

    最近的長安城可不太平。

    先是貪狼星現世,又有隱世多年的倀鬼星殞夏侯淵出世。接著五皇子因謀反而被囚禁東宮,今日又傳來陰山濁、馬安晏以及章子霧三人奉丞相之命捉拿蘇長安不成,反盡數被屠於天嵐。相傳如今天嵐院內血流成河,滲人的血腥味相隔數個街道也能隱隱聞道。

    此事一出,朝野震動。

    陰山濁與馬安晏的身份不提,可章子霧卻是三公九卿之一,如此不明不白死在天嵐院,這讓那些文武百官如何可善罷甘休。

    一時間聲討天嵐院與蘇長安的奏摺如雨後春筍一般,一封接著一封的被送入大魏的皇宮裡。

    但聖皇的態度卻很奇怪。

    就如同他對待五皇子的態度一般奇怪。

    他將所有的聲音壓下,只是命尚在長安的虎耀神將桐經義帶去一隊黑甲虎賁將天嵐院團團圍住,說是監視,但更像是保護。甚至還命人將天嵐院裡的屍體清理出來,送去各個學院。

    這自然引來更多的來自太子一黨的不滿。

    於是大魏丞相司馬詡與英王夏侯淵在亥時的夜色中,進宮覲見。

    「陛下。」

    諾大的太和殿裡,司馬詡半眯著眼睛,向著高台上那位男子躬身拱手。

    他的身後,立著一位手持鬼頭刀的男子。

    負兵入宮,見聖駕而不跪。

    這世上只有兩種人可以做到。

    其一位高至王侯,其二修為至星殞。

    而很不巧,這位男子二者皆是。

    所以即使他的神態倨傲,也未有人敢說他半分不是。

    但,有一點,卻讓那位一直立在聖皇身後的太監很不滿。

    這位倀鬼星星殞,大魏英王夏侯淵,此刻站在竟然站在那位老者身後,其所表達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將這位老者奉為主人。

    這自然是一件極荒唐的事,一個大魏的王爺,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的身份即使見著聖皇也可以不行跪拜之禮。卻把一位丞相奉為主人,那至聖皇於何地?豈不是在說聖皇與眼前這位老者地位不相上下?

    但似乎那位坐在高台之上的男子對此並不在意。

    他甚至自始至終連看也未有看那位英王殿下一眼。

    「愛卿請起,深夜求見不知有何要事?」男子臉上的神情很是疑惑,似乎對於老者深夜求見的緣由一點也不瞭解。

    老者與這位男子博弈多年,自然早已習慣他的路數。

    故此他再次躬身,很是恭敬的朗聲說道:「天嵐院遺徒蘇長安,勾結妖邪,殘害忠良,致使長安學院數百名學生死於非命,章廷尉、陰長老、馬長老為國捐軀。老臣懇請陛下降旨,捉拿妖邪,以平民憤,以慰忠魂在天之靈!」

    「唔?」台上的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一拍額頭,說道:「原來愛卿是為此事而來。」

    「正是。」

    「此事愛卿不必多慮,寡人自有分寸。」男子很是隨意的說道,就仿若所說之事,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

    撲通!

    但這時一聲脆響升起。

    那位老者便在此刻伏首跪地,聲線悲慟的說道:「陛下三思,如今長安城裡人心惶惶,百官不忿。皆道陛下偏信妖孽,致使忠骨蒙塵,亡魂夜哭!若是陛下不與天下一個交代,老臣恐怕,社稷動盪,大魏百年江山不保啊!!!」

    他的態度恭敬,語氣誠懇,倒是像極了冒死直諫的忠心良臣。

    但他所說之話,卻極為大逆不道。

    從古至今,但凡君王,最忌諱聽到的便是社稷動盪,江山不保之類的言辭。這與罵他們昏庸無能,亡國之君並無什麼區別。

    那男子自然聽懂了老者看似勸解,實則威脅的言語。

    他的雙眼微眯,陰沉著臉色,將手指在身前的案台上輕輕敲打,靜默的大殿裡便迴蕩起了那一陣陣脆響。

    直到數息之後,他方才展顏一笑,笑呵呵的說道:「愛卿言重了。寡人說了幾日之後定會與諸人一個交代。」

    但台下的老者卻對此無動於衷,依然伏首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男子的臉色終於變得有幾分難看,但他依舊強壓下心頭的怒意,半晌之後,方才沉著聲音說道:「三日。」

    「陛下聖明!」台下老者豁然起身,拱手行禮。

    待到二人退下。

    台上男子那一臉強壓的怒氣盡數散去,他朝著身後的那位毛髮皆白的太監望了一眼,聲線平靜的說道:「傳太白真人覲見。」

    身後的太監便在那一刻,身影隱沒,直到數息之後竟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不見。

    男子就這麼坐於空蕩的高台之上,昏暗的大殿裡,只有他的目光如同星辰一般閃著光輝。

    約莫又是那麼一刻鐘的時間過去。

    那位太監的身影又再一次出現在男子的身後,而隨之又有一道身影在台下漸漸浮現。

    那是一位老者,劍眉星目,鶴髮童顏,身著一件七星道袍,手持一把白絲拂塵。

    「陛下。」他頷首對著台上那位男子說道。

    「唔。太白,我要你為我算的東西算出來沒有?」台上的男子眯著眼睛問道。

    「數年前,老朽便為此子算過。」那道人說道。

    「如何?」

    「那時,他命理變幻,因果無常,老朽看不真切。直到數日前,聖上與我提及此事。老朽方才又重新算了一卦。」

    「嗯?命理變幻?因果無常?」男子的臉色變了變,他看向那道人的眼神裡,忽的蹦出一道神光。

    「是的。」道人頷首應道。

    「那前幾日你算到的東西又是什麼?」高台上男子的臉色少見的變得有些急不可耐。

    「老朽前幾日所算,卦中示下。」

    「蒼龍困淺灘,青鳥護孤星。太歲入命,凶煞臨身。但......」說道這裡,那道人又頓了頓,似乎有所猶豫。但在一陣沉吟之後,又說道。「但卻,命照星殞。」

    「蒼龍困淺灘,青鳥護孤星。太歲入命,凶煞臨身。卻命照星殞?」男子像是聽到了極其有趣的事情,他皺著眉頭輕輕的叨唸著這一番話。半晌之後方才回過神來,他又問道:「麟兒近來修行可還順利?」

    「呵呵,小皇子天子聰穎,修行之事陛下不必擔憂。」那道人似乎很是喜歡男子口中所說的「麟兒」,沉穩的臉色中罕見的透出一絲笑意。

    「如此寡人便放心了,有勞真人了。」

    「那老朽便告退了。」

    「唔。」男子頷首。

    待到那道人的身影完全消失,高台上的男子方才沉下眸子,看向殿外浩瀚的夜空。

    用陰寒的聲音說道。

    「你們只給我大魏八百年國運!」

    「但寡人偏偏要讓他永世長存!」

    一聲驚雷在那一刻炸響。

    像是在向他發出某種警告。

    但男子卻冷著眸子,看著那劃破天際的雷光。

    「你在害怕嗎?因為我終於找到了那把鑰匙?」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3
第四十一章 我是黃沙百戰穿金甲

    「擁有力量,生殺奪予的感覺如何?」

    黑暗中,一個聲音響起。

    那聲音很獨特,聽不出男女,亦辨不出老幼。

    但卻並不難聽,反是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奇怪韻律。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將你的修為提至星殞,到時候無論你的敵人是誰,都不過是一刀之事。」

    那聲音接著說道。

    「滾!」蘇長安一聲暴喝,猛地從床笫上睜開雙眼。

    他的額頭上瞬息便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他的幻覺或者噩夢。那是那體內那隻怪物的聲音。

    引外力入體鑄就星魂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即使這股外力有青鸞幫忙掌控,可一旦進入了蘇長安的體內,那邊容不得一絲閃失。

    但很不幸的是,當蘇長安感覺到屋外的動靜,以及古羨君與樊如月受傷之後,他的心神免不了一陣動盪。以至於那股被他小心牽引的外力失控,衝擊他的五章六腑。

    那時還在繁晨境的他,內腑與常人比起來也強不了多少,在青鸞那磅礴的靈力下自然是五臟俱毀。那時的他可謂是危在旦夕,眼看就要命隕,而一旁的青鸞雖身為星殞,可對於醫治之道卻是一竅不通,對此亦是毫無辦法。

    而就在那時,蘇長安體內被玉衡臨死前所封印的神血因為感覺到宿主的危機,終於是再次出手將他體內的傷勢完全壓制。

    但這一次,與往日不同的時,他體內的怪物與他做了一場交易。

    他應允蘇長安可以幫他三次。

    而三次之後,便是他突破牢籠,從他體內甦醒之時。而為了表達他的誠意,他動用神力將蘇長安的境界提升到了地靈。而蘇長安也機緣巧合在生死之間參悟出了他的領域——天嵐。

    當然這絕非是體內那位真神的善心大發,三次承諾亦絕非他的悲天憫人。

    這一點蘇長安極為清楚。

    在那一日星光入體,又加之玉衡死前的封印。他體內的神血幾乎已經被完全禁錮。若非那一日他身陷死境,神血死絕無可能甦醒的。

    所謂的三次承諾無非是希望蘇長安放開心神接受他的力量,如此三次,那隻怪物才能衝開封印而已。

    但這每一次放開心神亦絕非獲取力量那般簡單,蘇長安在這一點上亦是深有體會。

    好比那一劍屠滅數百繁晨修士,雖然在此之前蘇長安便已對他們心生殺意,可當那些血肉堆積在自己眼前時,他的心裡竟生不起絲毫波瀾。

    這對於以前的他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並不是後悔殺死那些學生,亦不是想要在殺人之後,悲天憫人的矯情一把。

    只是,這樣的心性,這樣對生死的漠視,讓他感到害怕,甚至恐懼。

    他害怕再次動用神血之後,他會變得愈發麻木,甚至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並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所以他暗暗告訴自己,這是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

    想到這裡,蘇長安站起了身子,將自己有些邋遢的形象打理一番。裹著屋外的星光,走了出去。

    天嵐院的那場屠殺過去已有兩日。

    雖然聖皇派來的軍隊已經將天嵐院裡的屍體清理得乾乾淨淨,但依然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尚在瀰漫。

    蘇長安不由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這個味道。

    樊如月還在昏睡,即使他托負責看管他的神將桐經義請來了京城裡最好的醫師,可也只是堪堪吊住了她的命,至於何時清醒還需要看樊如月自己。

    古羨君的身子倒是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還需在床上靜養些時日。

    但是青鸞,想到青鸞蘇長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她出手幫他殺了馬安晏。

    他記得他曾聽她說過,星辰閣之人是不得插手人間之事的。

    他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有一點卻可以肯定,這後果絕不會太好。

    想到這裡,蘇長安不由又嘆了一口氣。

    他漫步走到了屋外。

    長安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下雪了,天氣亦有漸漸回暖的意思,待到那時,便是那位刀客渡江而來的日子。

    事情總是這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蘇長安亦總是覺得焦頭爛額,心中疲憊。

    他走著走著,不覺間又到了那演武場旁。

    昔日天嵐院的演武場,在一次又一次的動亂中已經變得破損不堪。

    上好青石鋪就的石台化作大小不一的碎石散落一地,上面還染著一些來不及清理的血跡。

    而演武台的上面,此刻卻正有一位男子坐在那裡。

    他髮絲散亂,身前立著一把大劍,手裡提著一隻葫蘆,正對著夜色自飲自斟。

    蘇長安愣了愣,在微微猶豫之後,還是走了上去。

    「謝謝你。」他這麼說道。

    這自然是真心話,以如今大魏的局勢,五皇子倒台,太子黨得到英王的支持,但他還能站出來幫助天嵐。於情於理蘇長安也應該感謝他。

    但那位經綸院來的劍客,或者說酒客。對於蘇長安的感謝卻好似充耳未聞,他只是斜著眼睛瞟了蘇長安一眼。又灌下一口黃酒,那酒水便順著他嘴角的鬍渣一個勁的往下流淌。

    蘇長安覺得這是一件很浪費的事情。他有心想要提醒一下,可又覺得有失禮儀,便也就做了罷。

    「哈!」

    幾息之後,殷千殤終於收起了葫蘆,他發出一聲感嘆。就好似他喝下不是街口最劣質的黃酒,而是進貢給聖皇的九曲觴一般。

    「你要來一點嗎?」他又看了蘇長安一眼,覺得這個又木訥的少年頗為有趣,於是便將手中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呃...」蘇長安愣了愣,他不喜歡喝酒。

    這東西喝了之後,喉嚨辣得猶若火燒,腦袋亦是暈沉沉的好不難受。

    但很多人都喜歡喝著東西。比如他的老爹、穆歸雲還有眼前的這個男子。對此他一直不慎瞭解。

    可拒絕別人的一番好意終歸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所以蘇長安在一番猶豫之後還是接過了那個葫蘆。

    面子對於一個刀客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蘇長安這麼想著,那既然要喝,就得裝作經常喝的樣子,否者豈不落人笑柄?

    於是,他學著殷千殤的模樣揚起頭顱,將那一口黃酒灌入嘴裡。

    咕嚕!

    他的喉嚨一陣蠕動,便將那酒水盡數吞嚥下去。

    然後,一陣火辣辣的感覺便至他的小腹升起,穿過他的咽喉,直抵他的頭皮。

    他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有些嫣紅,腦袋也被這股火焰燒得有些暈乎乎的。

    但他強做清醒,一拍腦門,裝模作樣的高呼一聲「好酒!」方才將手中葫蘆遞了回去。

    殷千殤似笑非笑的接過那葫蘆,然後瞟了一眼似乎已經有些暈乎乎的蘇長安,說道:「過來坐會吧。」

    蘇長安不勝酒力,又一口飲下那麼大口的黃酒,此刻身子在這夜風中都有些搖搖晃晃,聽聞殷千殤的話,自然是高興得很,他一邁腳步,便在殷千殤的身旁坐下。

    「長安比與北地,孰好孰壞?」殷千殤看著夜空,忽的問道。

    「嗯?」蘇長安聞言,很是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方才說道:「北地。」

    「為何?」殷千殤似乎對於蘇長安的回答很是意外,他來了些許興致,看向蘇長安問道。「我聽聞北地常年積雪,不見天日,又有妖族肆虐。哪裡比得上長安的繁花似錦?」

    蘇長安眉頭皺了皺,他覺得殷千殤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與長安相比,在長門時他的生活很簡單,上學,挨罵,被打手心,放學,回家,睡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長門那個小小的地方,沒有刀沒有劍,沒有人來人往的街道,沒有人聲鼎沸的酒肆,亦沒有那些漂亮的姑娘。

    他每天所需要想的無非是怎麼在學院裡引起沫沫的注意,怎麼敷衍先生的功課,怎麼躲開紀道的欺負。

    這樣的生活似乎真的比不上在長安的精彩。

    故此,他又想了想,方才說道:「長安太複雜。我想不明白。」

    「複雜?人嗎?」殷千殤問道。

    「嗯。」蘇暢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總是不夠,總想得到得更多。」說著,他環顧周圍,一日前,這裡鋪滿了屍骸,死於他劍下的屍骸。

    「我並不想殺他們。可是,他們卻總是逼我。」男孩有些苦惱的說道。

    殷千殤愣了愣,他漆黑的眸子裡忽的有某種光芒閃動,然後他伸手拍了拍了少年的肩膀,說道:「每個人都不一樣。所知所想所欲都不一樣。」

    「有的人,得隴望蜀。總總妄想無止息,一棺長蓋抱恨歸。」

    「有的人,知足常樂。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

    蘇長安聞言一愣,覺得他這樣的說法有趣極了,他又問道:「那你是哪一種呢?」

    男子笑了笑,舉起手上的葫蘆,說道:「我兩者都不是,我是浮生半壺酒,日落不知愁。」

    然後他又看向蘇長安,問道:「你呢?」

    「我?」蘇長安很是認真的想了想,半晌之後,他忽的抬起頭,看向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與他如出一轍的笑意。

    「我亦兩者皆不是,我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3
第四十二章 佈局

    蘇長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他的頭還有些暈沉沉的。

    昨天晚上他與殷千殤說了很多,似乎二人都聊得很開心。為此他又在殷千殤的慫恿下喝了一些酒,也因此,他已經記不得昨天晚上他究竟說過些什麼了。

    他從床上坐起身子,洗漱完畢後,來到了天嵐院中。

    或許是因為神血的緣故,他那一日的傷勢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那一些迫在眉睫的問題,也就由不得他不去思考了。

    他兩日前,他在天嵐院裡大開殺戒,光是來自各個學院你的學生死在他劍下的便有五百之數,更不提還有章子霧這樣的朝廷重臣。

    但很奇怪。這幾日天嵐院卻很安靜,雖然神將桐經義說是奉聖皇之名一直在看守於他,但態度卻很恭敬,除了不允許蘇長安出門以外,幾乎任何要求對方都會盡力滿足。

    一時間蘇長安也摸不清聖皇的態度。

    可他卻不能一直這樣坐以待斃下去,將自己的希望完全託付於那位他並不瞭解的皇帝,不管怎麼想也都是一件極為愚蠢的事情。

    所以,蘇長安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但連天嵐都出不了的他若是真的想要做些什麼卻又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不過好在,穆歸雲終於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而他也帶來了那個蘇長安等了許久的消息。

    「那個刺殺你的教習叫做呂建柏,刺殺前估摸著以懷死志,故而一早便將妻兒換了身份,如今躲在長安以北一百二十里的處的一個小鎮。」

    穆歸雲這般說道,然後拿起桌前的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看樣子是一得到這個消息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不過,我說長安,你也太膽大了,那麼多學生你怎麼說殺就殺,如今長安城裡到處都是斥責你的風言風語。五皇子也被囚禁,我父親那邊現在也不得不收斂自己的勢力。」

    他說這話時,雖然語氣裡滿是責怪的意思,但蘇長安還是聽得出來他是在真心的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他朝著穆歸雲笑了笑,說道:「你還得再幫我一件事。」

    「嗯?」穆歸雲一愣,問道:「何事?」

    蘇長安臉上的笑意更甚,他湊到穆歸雲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而穆歸雲的瞳孔也在那時候猛地放大,然後他轉頭看向蘇長安。眼神裡閃動著不可置信的神采。

    然後,他愣愣的問道。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蘇長安嗎?這都是在哪學的?」

    「書上。」蘇長安這般淡淡的回答道。

    因為時間緊迫,所以穆歸雲在得知蘇長安的計畫後立馬動身再次除了天嵐。

    而蘇長安也在穆歸雲離開後不久,找到了殷千殤。

    這個男人與蘇長安預料的一樣,正躲在自己的屋裡拿著那怎麼喝也喝不完的一葫蘆酒,自飲自斟。

    自從殷千殤來了天嵐院以後。

    蘇長安便覺得,他要麼是在喝酒,要麼便是在買酒的路上。除此以外從未見他幹過其他的任何事情。

    「你來了?」殷千殤見著蘇長安,很是高興,似乎經過昨天的一夜,他已經把蘇長安當成了自己的酒友。「怎麼樣,要不要來喝一壺?」他這麼問道。

    「呃...下次下次。」蘇長安的腦袋現在還有些暈乎乎的,他覺得似乎自己天生就不會喝酒。

    「唔?」殷千殤撇了撇嘴,用他那有些污垢的袖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漬,說道:「那你找我有何事?」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蘇長安說道。

    「什麼忙?」

    「去見一個人,幫我帶句話給他。」

    「見誰?」

    「牡丹閣龍驤君!」

    「嗯?」殷千殤愣了一愣,有些意外。「那要帶什麼話給他?」

    「就說,蘇長安想與他做筆大買賣,問他感不感興趣。」蘇長安的嘴角在這時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即使在冰天雪地中赤著上身也從未感覺到過寒意的殷千殤,卻在這時,在這位少年的笑容下,莫名的打了個冷戰。

    待到殷千殤也離去,天嵐院裡便只剩下還在靜養的古羨君,以及依舊昏迷不醒的樊如月了。

    而青鸞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不過以她的修為到不比蘇長安去操心什麼。

    他正這麼想著,就要去看望一下她們。

    但這時,那位負責看守他的神將桐經義卻帶著一位身著紅衣女子走了過來。

    蘇長安眉頭一皺,遠遠的便看清了來者的容貌,是夏侯夙玉!

    她眉頭蹙起,神色也有些疲倦。想來這些日子因為五皇子的事情,她亦很是操勞。

    蘇長安不由覺得有些心疼。

    現在想來那些欺騙與背叛其實說到底也是夏侯夙玉身不由己。她待他究竟如何,自是不用多說。這些事情蘇長安曾經不懂,但現在經歷了許多之後,倒也就慢慢理解了她。雖然說不上能完全將那些事情拋諸腦後,但終歸不至於像以前那般耿耿於懷了。

    「桐將軍。」蘇長安朝著來人拱了拱手,又看向他身旁那位女子。

    夏侯夙玉的目光與蘇長安對上,她的心裡沒來由的一慌,又趕忙將自己的頭低了下來。

    「師姐,你來了。」蘇長安清澈的聲線也在這時,在她的耳畔響起。

    夏侯夙玉一愣,她猛地抬起頭,有些疑惑的看向蘇長安,似乎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些什麼。

    但蘇長安卻對著他笑了笑。

    夏侯夙玉臉上的疲倦在那一刻如冰雪一般盡數消融。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只是注視著那雙清澈的眼眸,亦如蘇長安一般笑了起來。

    「咳咳!」一旁的桐經義看著這對少男少女,不免覺得有些尷尬。他輕咳兩聲,打斷了二人交錯的目光。「那個蘇公子,夏侯公主此番過來是受了聖上的命令,帶你入宮面聖。」

    「面聖?」蘇長安聞言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又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聖皇一直壓著各方反對的聲音將他保住,想來定然是要從他這裡得到些什麼。

    想要在這長安城裡活下去,就必然需要付出些什麼代價。這一點蘇長安早已明白。

    而這一次見面,便是他與聖皇呼喚籌碼的時候,也是決定二人這一場交易要不要進行下去的一場談判。

    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蘇長安已經在對那些學生們舉起屠刀那一刻,便已有了準備。

    所以,他點了點頭,朝著夏侯夙玉說道。

    「那我們走吧,師姐。」
Babcorn 發表於 2018-3-6 23:43
第四十三章 許配

    身為大魏朝,唯一的一位公主,夏侯夙玉的座駕自然是一輛極其奢華的馬車。

    馬車四面皆是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車身用名貴的黑楠木鑄成,雕樑畫棟,巧奪天工。邊角又花草木雕為飾,且草葉鑲金,花果嵌玉。但凡有些眼界的人只要遠遠一看,便知車內之人非富即貴。

    蘇長安與夏侯夙玉沉默著進了車廂,而為他們拉車卻是大魏的神將桐經義。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隱隱約約間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若真是進宮面聖,找些尋常護衛即可,何須神將相送。這長安城乃是天子腳下,難不成還有誰敢在這兒胡作非為?

    又或是,聖皇並不信任自己?害怕自己趁此機會逃脫?

    蘇長安想著這些馬車卻已經緩緩的向前移動起來,不覺間已到了朱雀街。

    而只要順著這條長街走到盡頭,那便可以看見鼎鼎大名的朱雀門。這門外是百姓們的居所,門內卻是天子的行宮,一牆之隔卻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

    這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向前,行人很自覺的開始避讓。

    想要在這長安城裡生活下去。本事、財富、地位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有眼力,得用最短的時間,分辨出眼前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然後拿捏自己的態度。

    比你弱的,你就得傲一些,不然人人都以為天性懦弱,都把你視作肥羊。

    比你強的,自然你就得恭謙一些,否者便是自尋死路。

    顯然,從朱雀街上的情形看來長安城裡的大多數人都把這個本領練得不錯。

    可是,馬車中的二人顯然並沒有心情去享受這些諸人避讓的優越感。

    車廂內的氣氛很沉默,沉默得除了噠噠的馬蹄聲,再也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響。

    一直低著頭的夏侯夙玉,終於是忍不住抬頭瞟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少年。

    他們坐得那麼近,她甚至可以清晰的辨認他那清澈眸子上的每一根睫毛。

    蘇長安似乎在想些什麼東西,他的眉頭蹙成一團。

    這樣的神情,在她認識他的那段時間裡,應當是很少出現在他的臉上。但現在,似乎是成了他臉上那幅山水的主色調了。

    這些日子,他應當過得並不輕鬆。

    夏侯夙玉這麼想著,不免有些心疼。但也正因為蘇長安心不在焉的思索,她終於鼓起勇氣抬頭仔細的打量了眼前這個少年一番。

    他的模樣並沒有多少變化,還帶著一些未有退去的稚嫩。

    只是眉宇間卻多了一份沉重,肩上多了一副劍匣。

    想來她還是更喜歡以前的蘇長安,木訥又無心機,總是與人為善,總是為了一些毫不相干的人碰的頭破血流。

    這自然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可她卻莫名的覺得那樣的蘇長安很可愛,她很喜歡。

    而這時,蘇長安終於回過神來,察覺到了夏侯夙玉的目光。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她,似乎在詢問她有什麼事情。

    夏侯夙玉心頭一驚,就好似偷吃糖果被撞破的小孩子一般,她的頭猛地側向一邊,避開蘇長安的目光,臉頰也在這時變得緋紅起來。

    「師姐?」蘇長安覺得夏侯夙玉有些奇怪,他試探著輕聲問了問。

    「嗯。」夏侯夙玉的聲音微不可聞,她微微頷首,終於在數息之後,像是鼓起了某些勇氣,終於是說道:「長安,對不起。」

    「嗯?」蘇長安一愣,半晌之後才回過神來,他展顏一笑,說道:「都已經過去了。我理解師姐的苦衷。」

    「只是...」他又頓了頓,「若是下次師姐還有什麼難處,與我直說無妨。」

    「嗯!」夏侯夙玉重重的點了點頭,不覺心裡已被感動填滿。她有低著頭,輕聲問道:「這些日子,你過得很辛苦吧?」

    蘇長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才說道。

    「活著,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侯夙玉的心在那一刻猛的一顫,她終於是鼓起勇氣對上那雙清澈的眸子說道:「長安,我要搬回天嵐。」

    她的語氣中帶著少有的堅定,把蘇長安方才到了嘴邊的話給生生的壓了回去。

    「五哥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夏侯夙玉自然看出了蘇長安的顧慮,她笑了笑說道:「我幫不上什麼忙。但天嵐院那裡,我只要在,他們好歹回顧及一下我的身份,或多或少可以幫到你的。」

    夏侯夙玉將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蘇長安自然不能再拒絕她,何況現在的天嵐院的局勢確實不容樂觀,有夏侯夙玉這個公主坐鎮,多少能挽回些局勢。故此,他點了點頭,說道:「師姐放心,我會幫你救出五皇子的。」

    是的,蘇長安要救出五皇子,或者說是要幫夏侯軒從這一場妖族奸細的泥潭中拔出身來。

    這自然不是臨時起意。

    天嵐院在玉衡死後那段時間雖然時不時受到別人的挑釁,但是從未有人敢於真的與天嵐院動手,無非是使些陰謀詭計。

    說到底其仰仗的還是五皇子這輛戰車。

    蘇長安已經想明白了,天嵐院想要在這樣的亂世中活下去,必須要借住一個足夠強大的勢力為靠山。順勢而為則生,逆勢而為則死。所以當務之急,便是救出五皇子。

    而這件事情,現在他已有五成把握。

    夏侯夙玉顯然沒有料到蘇長安會有這樣一番話。她微微一愣,剛想要詢問緣由,但馬車在這個時候忽的停住。

    一道烏拉沙啞聲響自前方傳來,夏侯夙玉知道,朱雀門到了,故此也就收起心裡的疑惑,領著蘇長安下了馬車,又進了朱雀門,朝著聖皇所在的太和殿走去。

    這一路自然不算短,但天子行宮,自有威儀,二人也不敢再做交談,沉悶著一前一後的走著。

    直到一刻鐘的時間過後,方才來到那座諾大的宮殿前。

    「天嵐院蘇長安求見!!!」一聲尖銳的鴨公嗓很是時宜的響起。

    蘇長安與夏侯夙玉便被一位躬著身子的太監領著進了大殿。

    聖皇依然還是那個聖皇。

    他毛髮濃密且長,身著金色龍袍,頭戴紫金髮冠。正半眯著眼睛,用手托著腮子,在那把讓無數人垂涎的寶座上假寐。像極了伏蜇的野獸,或是沉睡的雄獅。

    蘇長安隱隱有些奇怪,不明白坊間盛傳的聖皇大限將至究竟是從何而起。

    現在的聖皇看起來年紀不過五十,器宇軒昂。看其氣勢比起死前的玉衡師叔祖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蘇長安正想著這些,他身後太和殿的大門卻在此時突然關上,發出嗚咽的一聲悶響。

    屋外的陽光在這時被遮住,太和殿裡再沒有一絲光亮。

    然後太和殿裡的燈火一個接一個的亮起,一股陰暗又威儀的氣勢猛的襲來。

    蘇長安的心頭莫名一緊,抬頭看向高台上的那位男子。

    那男子卻不知在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目,他眸子裡閃爍的星晨比這這太和殿裡密密麻麻的燈火還要耀眼。

    「天嵐院蘇長安參見陛下。」

    「夙玉見過父皇。」

    幾乎同時,二人拱手行禮。

    「唔。」聖皇點了點頭,然後他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蘇長安的身上,來回打量。

    蘇長安的心在那一刻就好似提到了嗓子眼一般,聖皇的目光如有實質,彷彿要將他的周身看個透徹一樣。

    但他卻並不能做什麼,在一位星殞面前,他的那點力量,與螻蟻無疑。

    「父皇!你不是說叫長安過來有事相商嗎?」一旁的夏侯夙玉倒是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她一跺腳,嬌聲說道。

    而聖皇此刻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哈哈一笑,「我就是好生看一看這位風頭正勁的大魏棟樑,看把你給急的。」

    這語氣中自然帶著些許揶揄,惹得夏侯夙玉一陣臉紅。

    蘇長安心裡也在聖皇收回目光那一瞬微微鬆了一口氣,可又一聽聞他話裡的揶揄,莫名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知當如何答話,故此只有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頓頓的看著二人。

    「那日宴會上寡人多喝了幾杯,還未仔細看你。如今看來,倒也真是應了那一句虎豹生來自不群啊,比起那些王公貴族,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

    蘇長安自然分不清聖皇這一番誇讚是真情還是假意,但被人誇獎總歸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很誠懇的說道:「謝謝。」

    這在他看來很是正常,亦很是有禮貌的一番回答,倒是讓聖皇與夏侯夙玉愣了愣。

    然後一道豪邁又響亮的笑聲便自聖皇的嘴裡響起,在這諾大的太和殿中迴蕩。

    尋常人之間的談話,逢人誇讚,回一聲謝謝自然是無礙。

    可面對這大魏天子,怎麼也得恭恭敬敬的說上一聲「聖上謬讚」來的合適一些。

    但好在聖皇對此並不在意,或者是因為這樣的高位坐得太久,尋常人要麼對他恭恭敬敬,畏首畏尾,要麼就如那司馬詡一般口蜜腹劍,暗藏禍心。

    這樣尋常人之間的對話,反倒讓他莫名覺得有些親切。

    「有趣,有趣得很,你們天嵐院的人,各個都很有趣。」聖皇在蘇長安不明所以的眼神下笑著說道,然後他話鋒一轉,又道:「長安啊!你覺得我家夙玉如何?」

    「嗯?」蘇長安一愣,雖然心裡不解聖皇為何會突然由此一問,但口中還是如實答道:「師姐,很好。」

    「很好?」聖皇臉上的笑意更深,「那我欲將她許配於你,你意下何如?」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