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218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5:08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刀

「莫聽雨?」拓跋元武在腦海中努力回想這個名字,他覺得有些熟悉,可一時間又說不真切究竟是誰。

「五刀。」可就在這時,那個男人卻伸出自己的手,他的五指張開,這般說道。

聲線冷冽,猶如天山上的堅冰,萬古不化。

「嗯?」拓跋元武一愣,顯然並沒有理解到這個男人的意思。

「第一刀,為北通玄。」

但男子並沒有解釋給他聽的意思。

他言罷,手中的九難刀瞬息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隨即一道快得幾乎讓人看不真切鋒芒閃過。

那道鋒芒來得太快,亦太過突然,以至於待到那鋒芒閃過,拓跋元武方才回過神來。

他震驚於莫聽雨的刀怎會快到如此地步,亦疑惑他這一刀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可是無論是臉上的震驚,還是心底的疑惑,都在一刻被他盡數收了起來。

他左臂在那時豁然齊根脫落,一道血光崩現。

拓跋元武有些木訥轉過頭,似乎還沒有從這樣的異變中回過神來,而待他看清自己左臂處的情況之時,他的臉上終於在那時爬滿了恐懼。

「你...」他顫抖著聲線,正要說些什麼,可就在那時,莫聽雨的聲音再次響起。

「第二刀,為徐讓。」

言罷又是一道鋒芒,直直從拓跋元武的右臂處劃過。

與方才一般,拓跋元武的左臂亦在那時齊根脫落,炙熱的鮮血從中噴射而出。

「啊!!!」

被斬掉雙臂的拓跋元武臉色大變,額頭上更是浮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他可是星殞,是這世上最強大的那一小撮人。

可眼前這個男子,卻如同戲耍孩童一般戲耍他,他甚至還沒有從男子忽然出現的詫異中回過神來,自己的雙臂便被則男子斬斷。

拓跋元武從未遇見過如此可怕的人。

他感到恐懼,一股深深的恐懼。

「攔住他!給我攔住他!」他頓時亂了方寸,衝著身後的蠻軍大聲嘶吼道,哪還有半點身為蠻王的威嚴。

他身後的大軍也在這時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也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保護蠻王!」他身後的蠻軍下意識的便要衝殺上來。

可也就在這時,莫聽雨向前跨出了一步。

「你們要與他陪葬嗎?」他這般問道,聲線冷漠,嘴角卻噙著玩味的笑意。

蠻軍們在那時一愣,他們自然不是傻子,能將在他們心中視為神祇的拓跋元武打得如此沒有還手之力,那這個男人實力將恐怖到何種境地?

一時間,這些士卒們互望一眼,衝殺步伐隨即停住,顯然已是有了猶豫。

「第三刀,為江東的刀客。」莫聽雨又說道。

聲線從容而冰冷,但落在拓跋元武的耳中,卻恍若那催命的修羅,勾魂的無常一般攝人心魄。

他沒時間去訓斥或責難他手下的蠻軍畏敵不前,在莫聽雨那聲音響起的一剎那,他腦海中便隻剩下了唯一一個念頭——逃!

是的,是逃!

這位不可一世的蠻王大人,就在那時飛速的轉身,體內的靈力奔湧就要朝著遠方跑去。

可他畢竟沒了雙臂,因此他奔跑姿勢看起來極為可笑,當然,也有些可憐。

而也在這時,又是一道鋒芒閃過,拓跋元武方才跑出幾步的身子,便像是被人絆了一跤般,以一個極為難看狗吃屎的姿勢,撲到在地,他的左腿,自膝蓋處,豁然被某種利器齊根切下。

鮮血自然不停的溢出,帶著一絲金色的血液很快便將他身下的土壤染了通透。

此時的拓跋元武裡他蠻軍其實隻有百丈不到的距離,他向著他們求救,可蠻軍們顯然已經被莫聽雨嚇破了膽子,他們竟然在那時向後退去數步,似乎是害怕被莫聽雨遷怒。

拓跋元武臉上的恐懼漸漸被絕望所覆蓋。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本該是成就他豐功偉業的西涼如今卻成了他的埋骨地。

他不甘,可莫聽雨所展現出的力量卻讓他生不出半點反抗的意思。

「第四刀,為了我的徒兒,蘇長安。」

莫聽雨緩緩的走到了拓跋元武的身前,他冷冽的聲音伴隨著一道寒冷的鋒芒,割下了拓跋元武最後一隻腿。

「啊!!!」

拓跋元武在那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卻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而是他的心底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的恐懼。

他不想死,他好不容易帶著自己的部族,從一個並不起眼的部落坐上了九大氏族的寶座,甚至他還篡逆了王庭,坐上了他的先祖想都不敢想的蠻王之位。

他已經是這世上最擁有權勢的那麼一小撮人。

他還未有盡情揮霍著權利,卻要死了。

他怎能甘心?

於是,他用盡了自己周身最後一絲氣力,翻過了身子,一臉驚慌失措的朝著莫聽雨祈求到:「求求你,放過我,我可以帶著我的軍隊離開西涼,從此再也不踏入西涼半步!」

「......」莫聽雨像是根本未有聽到拓跋元武的話一般,他神情冷漠的又一次舉起了手中刀,作勢就要斬下。

這讓拓跋元武感到一陣驚慌失措,他再也顧不得所謂的蠻王的威嚴,帶著哭腔再次祈求到:「隻要你放了我,我蠻族可以向你俯首稱臣,從此以後,你就是蠻王...」

「......」莫聽雨的刀停了下來,似乎是被拓跋元武的許諾所動搖。

「你真以為,你是蠻族的王嗎?」在一段極為短暫的沉默之後,莫聽雨看向自己腳下的拓跋元武這般問道。

「自然,我是聖子親自冊封的蠻王,怎會有假?」拓跋元武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他趕忙解釋道,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獻媚之色。

「我並不是人族。」莫聽雨卻在這時說起了似乎與方才的話題既不想幹的事情。「準確的說,我應當是人蠻兩族的後代。」

拓跋元武聞言一愣,但下一刻他的臉上便浮現出一抹濃重的喜色,「如此更好,你做了蠻族之王,再領著大軍東進中原,倒是人蠻兩族都是你掌中之物。」

在它看來,莫聽雨是此言依然是動了貪念,而他隻要抓住這個貪念便可以求得一線生機。

「所以。」

可莫聽雨的臉色卻依然冷冽無比,他方才發下的刀又一次被他舉了起來。

「這最後一刀,不是為了西涼百姓,而是為了人妖蠻三族的天下蒼生。」

言罷,在拓跋元武駭然的眼神中,他的刀直直的落在了拓跋元武的頸項。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5:08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少女與刀客

拓跋元武的頭顱如同破敗的皮球一般,從他的頸項之上滾落了下來。那頭顱在地上一陣翻滾,最後直直的停在了那些蠻軍的身前。

蠻軍們靜默了下來。

一位星殞,一位他們敬若神明的星殞,就在剛剛被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如割草菅一般,收走了性命。

一股寒意爬上了這些蠻卒的心頭,他們雖有數十萬之眾,卻沒有人敢在這個男子的眼前做出任何異動。

莫聽雨揮了揮手中的九難刀,灑落上麵的血跡。

而在遠方的青衣女子眉頭一皺,身影一閃,便出現在了莫聽雨的身前。

她神情冷冽看著莫聽雨,說道:「你不該回來,他亦不該死。」

莫聽雨似乎早已知曉這輕易女子的存在,他臉上並沒有一位這個女子出現而流露出半分的詫異。

「不,他該死。」他這般回應道,聲線同樣冷冽。

但不同是。女子口中的不該死,指的是命。拓跋元武是星殞,星殞命在天,何時生,何時死皆有定數。她沒有接到星辰閣的敕令,所以,拓跋元武此時並不該死。但莫聽雨卻殺了他,一如數年前在雪地,他救了梧桐一樣。

這個男人的身上彷彿有著某種常人說不明白,看不真切的力量。

那力量超越了因果,跨越了輪迴。

那力量可以逆天改命,可以篡生逆死。

「天道輪迴,萬物皆由命數...」青鸞搖頭說道,聲線依舊冷冽。

「天道不正,不要也罷。」莫聽雨打斷了青鸞的話,他在那時轉過了頭看向青鸞,臉上的寒意退去,他忽的問道:「我是該稱呼你一聲妻姐,亦或是?」

他的嘴角在那時忽的勾起一抹笑意,眼角的餘光卻有意無意的瞟向一旁依舊昏迷的蘇長安,臉上更是浮現出一抹揶揄的神色。

「......」青鸞無言,在一陣沉默之後方才平淡的說道:「我已為太上,這世上之事早與我無關。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你若願意,如何稱呼我都可。」

「世上之事與你無關?那你分明已經送走了該送之人,為何還在此處逗留?」莫聽雨問道,嘴角的笑意愈發濃重起來。

「......」青鸞再次陷入了沉默,又是半晌之後,她方才說道:「帶著他走吧,你從星海中逃出,已是犯了忌諱,如今又殺了不該殺之人,星辰閣不會放過你的。」

這本是規勸的好意,甚至為此青鸞也要承受一些來自星辰閣處罰。

可是莫聽雨卻在這時搖了搖頭,他的身子一轉,臉色再次冰冷下來,他看向西方的天際,眉頭皺起,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那個方向呼嘯而來了一般。

「我不能走,他們來了。」

他這般說道,方才收斂的刀意在這一刻再次奔湧而出。

青鸞一愣,隨即她的身子一怔似有所感的與莫聽雨望向同一個方向,臉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似乎是為了回應二人此刻心頭的凝重。

遠方的夜空中忽的雲海開始翻騰,一道道寒風呼嘯而至。

那寒風異常冷冽,讓那些立在遠處的蠻卒們不得不趕忙運起靈力才能將之抵擋。

可是緊接著雲海開始彙集,一股浩瀚的靈壓自穹頂而來,直直的將

方圓百里籠罩其中。一些修為較弱的蠻卒竟然就在那股靈壓之下吐血而亡。

莫聽雨的臉色愈發的寒冷,他仰頭看向天際,兩鬢的發絲在夜風中被胡亂揚起,衣衫也在那時,被撩動,在安靜的西涼大地上獵獵作響。

終於,那翻騰的雲海漸漸化作了一張人臉,隻是並看不清究竟是何容貌。

「莫聽雨。」那人臉的嘴緩緩張開,一道聲音卻像是數道聲音交匯在一起同時響起一般。

聲音大如雷霆,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

「想不到你竟然能從星海中逃脫。」

「你便是九嬰聖子?」莫聽雨冷言回到,眸子中的光芒忽的變得明亮,而周身的刀意也在那時狂暴起來,一聲聲若有若無的刀鳴響徹。

此言一出,那些在這人臉巨大的威壓下苦苦掙紮的蠻軍紛紛臉色大變,他們跪下的身子,朝著那人影大聲的呼喊道,祈求他收回他的靈壓。

「看樣子你知道得很多嘛?你們天嵐一脈即使去了星海,也不願意閒下來嗎?」那人臉說道,對於他信徒們的哀嚎視而不見。

「當年就是你們給我種下的神血?」莫聽雨這般問道,他手中的刀光愈發明亮了起來。

「你如此完美,自然是作為真神宿主的不二人選,但說到底,我們與你,都是一樣,中了你家師叔的算計而已。」那人臉回應道,聲線平淡,帶著一股極為篤定的從容。

「......」莫聽雨聞言一陣沉默,他大抵也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說不上憤怒,但終究有些抑鬱。

「怎麼你要與我打?」直到這時,那人臉方才注意到莫聽雨手中亮起的刀光,他的眉頭一挑,有些戲謔的問道。「你可不是我的對手,真想殺我的話,還是將你的玉衡師叔從星海接回來,再說吧。」

那人臉的話,看似規勸,實則滿是挑釁,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所言卻是事實。

莫聽雨很清楚自己並非著人臉的對手。

「你們天嵐院你們天嵐院的算計,我們也有我們的計畫。我不願節外生枝,今日你殺了我的使徒,我不追究。你要救的人亦可以帶走,我們自此井水不犯河水。」那人臉這般說道,顯然是在顧忌這些什麼,雖然言語之中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傲氣,但所言之話卻有妥協之意。

莫聽雨聞言一陣沉默。

所謂的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妄言,這世界隻有這麼大,而雙方的算計卻又都在明裡暗裡指向同一處,交鋒也隻是時間問題。此言,不過是一時的場麵話罷了。

可也卻如這九嬰聖子需要時間謀劃他的佈局,莫聽雨從星海而來,自然也有他的事情要做。

因此,最後,莫聽雨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好!」

此言一出,漫天罡風退去,浩瀚的靈壓也隨之消散,星光再次灑向大地。

「汝等退回永寧關,三日之後,自有新任蠻王前來接手。」那人臉說出了最後一段話之後,便也消散不見。

西涼的大地再次回歸平靜,相比於之前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此刻的安寧倒顯得有些不真實。

可在感受過那聖子如此強悍的力量之後,那些蠻卒的心底又哪還敢生出半分的忤逆之意,在一些蠻將的帶領下,灰頭土臉的退去,朝著那人臉口中所說的永寧關方向奔赴而去。

待到如潮水一般的蠻軍退下,諾大的沙場上除了滿地的赴死便隻剩下昏迷未醒的蘇長安,以及莫聽雨與青鸞三人。

「你將他帶到西江城吧,那裡有人隻會接手。」莫婷在那時,沉聲說道。

青鸞一愣,她有些疑惑的問道:「你不和他一起?」

「他的路他得他自己走。」莫聽雨搖了搖頭,「而我的路,也得我自己來走。」

青鸞聞言一陣沉默,半晌之後方才問道:「你要去何處?」

莫聽雨的頭再次轉向西方,他朝著那裡眺望,眉宇間的似有萬千愁緒。

「西鬥,神塚。」

青鸞又是一愣,但隨即便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抱起蘇長安的身子,青芒一閃,身影便遁去了千里之外。

待到青鸞的身影也走遠,莫聽雨在那時抬起了自己的頭,他看向天際,輕聲說道:「出來吧,他們都走了。」

這時,一陣輕笑聲傳來,一道嬌小的青色身影落在了他的身旁。

那是一位看模樣隻有十一二歲的少女,麵容姣好,煞是可愛。

「謝謝你,莫聽雨爺爺。」她朝著莫聽雨笑了笑,眼角彎成了月牙狀,嘴裡如此說道。

莫聽雨聞言有些無奈的看了少女一眼,說道:「能別叫我爺爺嗎?我才三十出頭...」

「可是,你就是我的爺爺啊?」少女閃動著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像是有些委屈的說道。

「......」莫聽雨一時無言以對。

「你為什麼不願意見他們,他們可是...」他畫風一轉,問道。

「我不喜歡他們。」女孩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她寒著臉色這般說道。

似乎也看出了少女對於他們不願意多提,莫聽雨也在那時收了聲,他有些寵溺的摸了摸那少女的腦袋,眼角眯了起來。「放心,我回來了,我會幫你好好教訓那個小子的。敢惹得我們蘇大小姐不高興,等得了空閒,我幫你打斷他的狗腿。」

莫聽雨這話,自然是安慰之言,當不得真。

但對於少女卻格外受用,她展顏一笑,顯然心情已經好了許多。

「走吧。」莫聽雨見狀,也是一笑,他將手中的刀負於了背上,眸子中忽的瀰漫上一道冷冽的寒光。

「我們先拿你的開陽祖爺爺開刀,是時候讓這些執迷不悟的長輩們清醒清醒了。」

「嗯。」少女重重的點了點頭。

二人的身影便在那時一動,紛紛化作流光朝著遠處的天際遁去。

「對了,聽雨爺爺,你給我講講你和梧桐婆婆的故事吧。」

「哎,你怎麼打人家的腦袋。」女孩不滿的嘟噥道。

「梧桐可不是婆婆。」莫聽雨異常嚴肅的訓斥道。

「聽雨爺爺,你的臉紅了,咯咯咯...」

伴隨著少女的嬌笑聲,二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終於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5:34
第一章 燭陰的話

蘇長安在跋涉。

在無盡的黑暗中跋涉。

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已經死了,但自他醒來他便一直身處無盡的黑暗中。

沒有哪怕一絲的光亮。

他曾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沉默過,思考過,但最後終於抵不過這無盡的彷彿沒有盡頭的孤獨。

他開始奔跑。

他以為,隻要他跑得足夠快,他便可以將孤獨甩在身後。

可最後,他才明白,無論你怎樣奔跑,你都甩不掉這孤獨,他感到恐懼,他寧願死去也不願意在這無盡的孤獨中沉寂。

也不知過去多久的時間。

或許一年,或許十年。又或許隻是一瞬。

時間的概念漸漸變得模糊,蘇長安還在奔跑,可他的心,卻已被越來越多的孤獨所填滿。

就在他快要奔潰的時候。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可怕嗎?」那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帶著無窮威嚴,好似那睥睨天下的君王。

「你是誰?」蘇長安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舉目四望,神色驚恐又憤怒。

「燭陰。」那聲音這般回答道。

周圍黑暗在那時退去,整個世界換作了白茫茫的一片,而遠處一道身影正緩緩走來。

在黑暗中呆了良久的蘇長安一時並未適應這樣的光芒,他下意識的用手遮住了眼前的光亮,直到道數息之後方才漸漸適應,而也在這時,他終於極目望向那道人影。

那是一位男子,身著金色長袍,雙眸一隻亮如白晝,一隻暗如永夜。

他緩步走來,一舉一動間仿若牽引著天地間的某種規則,隱隱向他發出一陣又一陣似有若無的膜拜之音。

「燭陰?」蘇長安一愣,隨即他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自然記得誰是燭陰。

那是曾經在他體內藏著的真神。

雖然他已換了容貌,不再是一頭巨大的蛇身人麵,但從他周身所散發出的氣息,蘇長安還是一眼便確定了他的身份。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你不是...不是已經...」蘇長安向後退去了一步,他甚至沒來由的開始顫抖。

這真神曾是一直壓抑著蘇長安的陰霾,他曾以為在天道閣中他已成功將之斬落,但卻不想,此時此刻,他又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

「我不是應該已經被你殺死了,對嗎?」燭陰化作的男子笑了笑,從容淡定,他看向蘇長安雖是直視,但目光中卻帶著一道上位者俯視下位者的傲氣。

「......」蘇長安沉默,他自然是這麼想的。

可是,如今燭陰卻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麵前,他想法自然也就不攻自破。更何況,當時在天道閣,他確實不是燭陰的對手,可在他從昏迷甦醒過來時,真神的神血不見了,他的體內多出了一絲神性。他便暗以為他成功了。

可如今看來,這樣的想法著實可笑。

或許這一切又是這燭陰的某些算計,而他身在局中卻是不知。

「這兒是神塚。」燭陰倒沒有去揣度此刻蘇長安複雜內心的想法,他這般說道。「或者說,這兒是我為你模擬的神塚的情況。」

「嗯?」蘇長

安一愣,顯然並不明白燭陰此言何意。

「你覺得你在這兒待了多久?」燭陰繼續問道。

「......」蘇長安又是一愣,正如方才之言,這無盡的黑暗中不見日月,呆得久了,時間的概念也對於蘇長安變得模糊,他並不清楚,自己究竟待了多久,隻能憑著自己的感覺,回答道:「一年?」

燭陰聞言,卻笑了起來。

「一天。」他這般說道,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變得冷峻起來。

「一天?」蘇長安一驚,他顯然並不能相信燭陰此言。

他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那無邊的孤獨與黑暗就要將他吞沒,可燭陰卻告訴他這般漫長折磨卻不過一天的光景,這讓蘇長安如何能夠相信。

「神塚內的時間,與外麵的世界並不一樣,我們曾飽受這樣的折磨。已經千年萬年之久。」燭陰說道。

「......」蘇長安再次沉默,他隻不過待了一日的光景便已是難以忍受,千年萬年,那當是何種滋味?蘇長安幾乎不能想像。

「為什麼你們會被關進神塚,又為什麼你們要向生靈複仇?」蘇長安問出了這個一直埋在心底許久的問題。

他已經見過許多神,但每一次都是不由分說的刀劍相向。

此刻的燭陰忽然出現雖然必定有著某些陰謀,但從他現在的模樣蘇長安覺得不失為一個對話的好時機,也不妨趁此機會解決掉他心中早已埋藏了許久的疑問。

「你可知道,曾經的世界,是何種模樣嗎?」

燭陰瞟了蘇長安一眼,他自然看得出蘇長安的目的,但似乎他也很樂意與蘇長安講解這其中的恩怨糾纏。

「曾經的世界?」蘇長安一愣。

顯然並不太明白燭陰的話中所指。

「這個世界,曾經被神統治著。」燭陰對此不以為意,他自顧自的說道,目光漸漸變得深邃,似乎陷入了某種極為久遠的回憶中。

「人妖蠻三族混居,沒有征伐,亦沒有如今的仇怨。」

「當然更沒有修行一說。」

「白神居住在天宮管理生靈,黑神居住在酆都,管理亡魂。」

「那時天道輪轉,輪迴有序,萬物生長,雖說不上每個人都衣食無憂,但卻少有劫難。」

「直到有一天...」說道這兒燭陰頓了頓,他眸子中的色彩一陣跳動,好似有某種炙熱的東西將要破土而出。

「直到什麼?」一旁的蘇長安追問道。

「直到有一天,天外來了一批強大的生靈。他們與我們一樣可以獲取天道的認同,可以調集這世間的力量,他們亦自稱神,自稱為這個世界的主人。但他們邪惡至極,為了獲取力量甚至不惜吞噬成千上萬的生靈的血肉,我們喚他們邪神,並與他們展開了大戰。」

「在最初的決戰中,我們節節敗退,為了扭轉敗勢,我們降下了修煉的法門,讓生靈可以擁有強大的力量與我們並肩作戰。」

「而正是因為數以百萬計的生靈的加入,在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之後,我們將那些天外的邪神擊敗,並將之封印在世界盡頭的極西之地,也就是你們所謂的神塚。」

「那一戰,神族損失殆盡,生靈也凋敝不堪。感念生靈們的付出,我們並沒有收回賜下的法門,讓他們在世上流傳,甚至有意挑選出一些強大的

生靈,代由我們治理這個世界。」

「可是,我們卻隻看到生靈們在保衛家園時的奮不顧身,卻忘了,他們心底擁有著永遠無法被填滿的慾望。」

蘇長安聞言一陣沉默。

他太瞭解所謂的慾望了。

曾經的聖皇夏侯昊玉為了滿足他千秋霸業的夢想窮兵黷武,這歸根結底,便是慾望。

萊雲城那位太守,為了所謂的永生,獻祭了滿城的百姓,這也是慾望。

還有拓跋元武,帶著蠻軍大舉攻城,二族的士卒屍橫片野,這還是慾望。

那是一切幸福的起點。

亦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更是永遠不能被填滿的溝壑。

「那場大戰之後,我們陷入了沉睡,直到三族的叛軍叩開了天宮的大門。」燭陰繼續說道。

「我們還未從大戰中恢復過來,而生靈們卻早已繁衍生息千載,他們有備而來,我們措不及防。甚至還有一些不甘屈居人下的半神、次神作為同盟。於是我們被扔入了神塚,與那些邪神們一同被封印在其中。」

「而後他們重新規劃了世界,吸納我們的神性作為養分,以天人自居居住在天宮。一次又一次按照自己的意願改變這個世界。」

「天人?」蘇長安一愣,他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字眼,當年的七殺星殞假死委身於摘星樓,並且在其的指使下殺了天璿師叔祖,以至於如今的開陽師叔祖一心隻想著複仇。而摘星樓的背後,便有著這天人的影子。

「然後呢?」蘇長安似乎抓住一些頭緒,他再次問道。

神族既然已經被封印,那為什麼這世間依然又神族的蹤跡?又為什麼這真神燭陰又會出現在他麵前。

「正如我所言,生靈的體內有永遠填不滿的慾望。即使做了天人亦是如此,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神,即使吸收神性,壽命漫長。」

「但無論怎麼漫長,也終有抵達盡頭那一天。如果我沒有算錯,現在的那些天人如今早已垂垂老矣,他們不願意死去,他們渴望獲得更多的神性,以延續他們的統治。」

「所以他們通過某些手段放出一些半神次神,在利用他們在人間爪牙獵捕這些神族,以此延續他們的壽命。」

「爪牙?獵捕神族?」蘇長安的眉頭一挑,他的腦海中最先浮現的便是那座坐落在天門山上的閣樓——星辰閣。

青鸞曾經說過,星辰閣以追殺遺留在人間的神族為己任,如今看來,恐怕遠非表麵上這般簡單。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蘇長安直截了當的問出了自己心底如今最大的疑問。

「因為你不一樣,你既不是人,亦不是神,我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某些希望。而天人們放出神族的同時,那些邪神的封印也變得鬆動,他們開始蠢蠢欲動,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在不久的將...」

說道這兒,燭陰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擾著他與蘇長安之間的對話。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仔細聽好。」

「神被仇恨迷惑了心智,人亦被憤怒矇住了眼睛,天人更是在漫長的歲月忘記了自己的初衷,這個世界已經危在旦夕,但他們猶若未知,你是我們的希望。你得...」

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子便一陣閃爍,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5:35
第二章 七魄凝,魂守成

苗玉很不情願的端著一碗上好的參湯走進了廂房。

她走得很慢,也很小心。

這參湯極為貴重,若是打翻了,免不得又被老爺一陣責罰。

可她畢竟不善此事,因此,走起路來過於小心翼翼,看上去極為彆扭。

這不免讓她有些委屈。

放在兩年前,她還是西江城中出了名的花魁,那些腰纏萬貫的公子哥為了見她一麵,一擲千金的事情,幹得可不少。她被那些人捧在手心,一時可謂風光無限。

可後來,她現在的老爺,也就是如今西江城主,大魏第一神將觀滄海來了。

一刀斬了曾經的老城主不說,更是領著大軍將西江城裡的風月之地拆了一幹二淨,然後將她們盡數招入了府中。

這事固然讓苗玉有些驚恐,但轉念一想,這觀滄海無非也就是一個酒色之徒,憑著她的姿色,迷他個神魂顛倒,做個大魏神將婦人倒也不錯。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入府以來,曾經的花魁苗玉便再也未有見過那位觀滄海大人,隻是當做尋常奴婢一般被呼來喚去,隻是做些侍女的活計,不曾有過一日親近觀滄海的機會。

前些日子,她好不容易盼到觀滄海召見,本以為終於有機會與那神將大人云雨一番,從此一躍枝頭變鳳凰,卻哪知被派下一個照顧一個少年的苦差事。

她心裡自然不滿,卻又不敢對著觀滄海有所表現,便隻能將氣焰灑在那昏迷少年身上。

說起那個少年,雖說不上多麼俊俏,但卻勝在幹淨。

隻是被送來的時候,滿身血汙,直看得苗玉膽顫心驚。雖然後麵鼓著勇氣為他擦去汙血,又換了身幹淨的衣衫,可少年身上光是深可見骨的重傷便是十餘處之多,雖然已經止住了流血,可卻絲毫沒有甦醒的跡象。

甚至在這些日子,那少年的氣息越來越弱,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照顧這樣一個將死之人,苗玉自然覺得晦氣。

可是那觀滄海卻猶若未聞,每日親自過來把脈,準備藥材,且大都名貴至極。例如此刻苗玉手中所持的這碗參湯,便起碼值上數萬兩的黃金,且大都有價無市。

苗玉覺得將這樣貴重的東西浪費在

一個死人身上怎麼看都並不划算,可礙於觀滄海的威信她也隻能照做。

這一日,她與往常一般,走到了廂房之中,將那參湯放在桌上,正要去扶起昏迷中的少年,好將這湯藥喂給他,也算完成了今日的差事,可當她走到床前之時,卻猛地一驚。

那本已經奄奄一息躺在**數月的少年竟然不見了。

是的,不見了!

苗玉心頭一驚,她並非愚笨,從觀滄海的態度她便可以知曉這少年再觀滄海心中的地位。若是死了,那自然是天命難違,與她無關。

可這消失不見,她這做看管自然難辭其咎。

雖然觀滄海平日裡總是一臉笑容,但苗玉可是真真切切的見識過這位神將大人狠厲的手段,她嚇得花容失色,也不敢耽誤,趕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門外,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人不見!」

......

整個神將府在那時忙碌了起來。

從侍衛到婢女,甚至最後連廚子都出動,開始尋找那位躺在神將府已經數月的少年的身影。

「你們倒是給我說,這好端端的一個人,他怎麼就不見了呢?」一襲鴉青色長衫觀滄海,猛地扔下了手中的茶杯,衝著身前的幾位護衛與婢女打扮的下人怒吼道。

從未見過觀滄海如此氣急敗壞模樣的眾人皆是身子一顫,諾諾的低下頭,不敢接話。

他們都是負責看守那少年與服飾那少年的下人,如今人不見了,他們自然難辭其咎。

想到觀滄海對於那些壞事之人一貫嚴厲的懲戒手段,這些婢女與護衛哪還能安穩的站著。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跪了下來,身旁的諸人也都紛紛效仿,在觀滄海身前一字排開的跪下。

「大人饒命!」

「大人饒命!」

一時間求饒聲,哭喊聲在大殿裡響做一團。

觀滄海眉頭一皺,暗覺聒噪。他一擺手,朝著左右的護衛瞄了一眼,說道:「拉出去,斬了。」

言罷,他便坐會了自己的太師椅,不再理會諸人的求饒。

誰能想到觀滄海殺人如此不眨眼,那些求饒的下人在微微一愣之後,紛紛臉色大變,便連連磕頭,口

中更是哭喊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可觀滄海的臉色卻極為冷冽,沒有半點理會他們的意思。

眼看著這些下人們就要被拖出神將府,做了那無頭的亡魂。卻在這時,一道幹淨聲音響了起來。

「放了他們吧。」那聲音這般說道,隨即一位背負刀劍的少年便在那時從門外走了進來。

觀滄海的身子驀然站起,他不可思議的看向那個少年:「你...你怎麼...」

諸人也在那時回頭,卻見這來者赫然便是那在神將府中昏迷了已經數月的那個少年。

「醒了無事,便隨意逛了逛,觀神將應當不介意吧。」那少年笑呵呵的說道。

「...你是...如何醒來的?」觀滄海顯然還沒有從少年的忽然到來中回過神來,他有些失態的問道。

「睡夠了,自然就改醒過來,莫不是一直睡下去,那我天嵐院的血仇,如何得報?」少年這般說道,他臉上的笑意忽的收斂,一股幽冷得宛如來自九幽之下的寒意爬上眉梢。

那寒意如此滲人,以至於他身旁那些護衛們都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看向少年的目光也隨即變得敬畏。

能擁有這樣寒意的人,無不是那些充屍山血海中爬出的屠夫。

觀滄海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他猶記得一年前他在西江城約見這個少年時,他雖然沉默寡言,但骨子裡卻帶著一位少年應有的血氣方剛。

可現在這短短一年不見,那個曾經的男孩好若死了一般。

他變得內斂、深沉,即使是他,也有些將之看不通透了。

但他畢竟在這官場中城府多年,很快他便收起了自己心頭的震驚。

「你的靈魂被幽都鬼火燒得殘破不全,按理說...」他有些遲疑的問道。

「小事而已,有勞將軍掛懷了。」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那時一道浩瀚的靈壓忽的自他體內升騰而起。

他的三魂又人妖蠻三族的氣息,而七魄中更是閃耀著星光。

那分明是魂守境才有的氣勢。

觀滄海的臉色變得愕然。

「你煉化了七魄?魂守大成?」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7:38
第三章 大魏神將的臉麵

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至少在觀滄海看來就是如此。

人的靈魂分為三魂七魄,蘇長安修行了某種觀滄海並不知曉的法門,因此他的三魂無比凝練,即使被幽都鬼火灼燒,也未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可是無論蘇長安的戰力多麼強大,可他畢竟還才天聽境,他的七魄仍是凡胎,終究抵不過幽都鬼火的灼燒,在送到神將府時已是千瘡百孔。即使是號稱妙手回春的觀滄海也對此束手無策,隻能依靠著各種名貴的藥材強行吊住蘇長安的一口氣。

卻不想這個少年竟然自己醒了過來,而且還在短短數月間修成魂守境,甚至已經魂守大成,在往前一步,便是問道。這般年紀,這般修為,莫說蜀地的小十三,就是當年的莫聽雨恐怕也望尤莫及。

觀滄海詫異之餘不免感嘆一聲後生可畏,而看向蘇長安的目光也愈發疑惑,顯然他更想知道蘇長安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蘇長安自然看出了觀滄海那幾乎就寫在臉上的好奇,可並非他不想說,而是不知道如何說。

或者說,這件事情說起來太過複雜。

他見過了燭陰,燭陰與他說了許多在他看來模棱兩可的話,而後他消失不見,可蘇長安依舊被困在那個白茫茫的世界中。

他不知道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他想要出去,可卻無計可施。

知道許久之後,他才發現,那是他的腦海,他的靈魂破碎以至於他無法醒來。

他自然不甘心如此,於是他開始嚐試修複他的七魄,這是一個極為困難的事情,魂魄本就虛無縹緲,蘇長安更是一時無從下手。

最後,他靈機一動,將他領域內的七星做了藥引,與殘破的七魄融合,機緣巧合之下不僅成功修複了七魄,更是一路煉化,修成魂守。

隻是他這魂守卻依然有些瑕疵,畢竟七星與七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能修複七魄已是萬幸,想要完全複合如初,自然是不大可能。就好比一方破牆,無論請來多好

的工匠,用上多好的石材,在粉飾多好的油漆,但內裡卻依然有著掩不住的裂痕。

這些東西太過玄妙,蘇長安自己也說不真切,又如何與外人道?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於是他撇開了這個話題,問道了另一件事情。

「我發現你的時候,你便躺在我家門口。我也不知道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觀滄海自然看出了蘇長安並不願意多提此事,他也就不再糾結於此。

「......」蘇長安沉默,他很仔細的回想了一番,在西涼那一晚所發生的事情。

他分明記得自己眼看著就要被拓跋元武一刀斬下頭顱,可為何,自己還活著,而且還很奇怪的出現在了西江城觀滄海的府邸。

是誰救了他?

青鸞?亦或是......

蘇長安的瞳孔豁然睜大,他記起他昏迷前的那一道星光,以及那一道熟悉的從天而降的身影。

師傅?他在心中這般想到。

不過很快便否定了這樣的猜測,星海中的人是回不來,從古至今隻聽人有人被送完星海,但從未聽聞那裡的人還能回來。

「今後,你有何打算?」這時,觀滄海走上前來問道。

「嗯?」蘇長安一愣,他方才甦醒不久,此事尚還未有考慮,聽聞觀滄海此言,不由眉頭皺起。「我昏迷了多久?」

「算下來三月有餘。」觀滄海沉聲說道,隨即眉頭一挑,他大抵猜到蘇長安之後要問些什麼,索性也就一一道來:「花非昨幾人數月前便已經帶著難民與殘部回到了中原,你的師娘梧桐領著蠻族餘部北上約莫著是回到了妖國,畢竟中原想來現在是容不下那些蠻子的。」

「那師叔他們呢?」蘇長安又問道,摩青翎等人有自己的師娘照顧,他倒是可以放心,隻是花非昨等人,以司馬詡的手段想來是不會放過的。

「他們帶著大軍以及從西涼逃出來的百姓去了江東,也虧得如今朝廷忙於與西蜀的戰事

,無暇顧及他們,否則這一路恐怕還不得安生。」

「西涼那邊如今情況如何?」蘇長安皺著眉頭頷首,如今天嵐院在中原已是過街老鼠,恐怕任誰也想要在他們頭上踩上一腳,去到江東倒也不失為一個最好的選擇。

「蠻軍屯兵西嶺關下,武王浮三千龜縮不出,不過以蠻軍如今的兵力,恐怕也拖不了多久了。」觀滄海搖了搖頭,顯然對於那位武王殿下心頭也有些不忿。

蘇長安亦是有些沉默,武王的不作為直接導致了西涼局勢的崩盤,如今兵臨城下也算是自食惡果,隻是,他不明白的是,武王也算是在大魏沉浮多年的星殞,唇亡齒寒這般簡單的道理他蘇長安都想得明白,為何他會不懂。

不過這終究已與他無關,他們天嵐院已經在西涼付出了足夠慘痛的代價,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蘇長安已問心無愧。

這般想著,他搖了搖頭,看向觀滄海問道:「你呢?蠻軍勢大,西嶺關守不住的,而西嶺之後西江城便是首當其衝,你有何打算?」

觀滄海聞言一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蘇長安,說道:「當你還是南苑的時候,我便與你說過,戰是死,逃是降。」

「我觀滄海一身久經戎馬,吃過敗仗,遇過險境,但終究未有一投降一說。」

「我雖比不上你們天嵐院整日嘮叨著蒼生為重,但這大魏第一神將的臉麵我還是要的。」

說道這兒觀滄海頓了頓,他的眸子忽的眯成了一條縫,裡麵閃爍著無比幽深的寒芒。

「我管不了司馬詡與蜀地的你死我活,亦不關心所謂的黎民蒼生,我隻知道,我觀滄海這一生素來隻信奉五個字。」

「寧死不寧降。」

他這般說道,臉上分明帶著一抹笑意。

但蘇長安的神情卻在那時變得肅然,他從這笑意中聞道了一股別的味道。

那是凜然的殺意。

亦是赴死的決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7:38
第四章 溝壑

夜色已經籠罩向西江城。

這長安以西最繁華的城市,已經沉睡在大魏盛世的美夢中。

燈火如晝,車水如龍。

蘇長安結束了與觀滄海的談話,吃過晚飯之後,便獨自一人出了神將府。

他皺著眉頭開始思索自己究竟要去何處,能去何處。

他不可避免的感到迷茫,他敵人太強,可他太弱,他想做的是太多,可能做又太少,以至於他不知但如何下手。

是去到江東與花非昨等人匯合?亦或是回到長安質問司馬詡的身份?

想著這些,不覺他來到了一條小巷。

這條小巷,他並不陌生,而他來到這裡也絕非偶然。

或者說,他現在出現在這裡,便是他有意為之。

他走到了一家破敗的房門前,站定了身子。

那時,他的手抬起,又落下,似乎在猶豫些什麼。

這般躊躇了一刻鍾的光景,那大門卻在那時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提著一籃子事物似乎便要出門,待她看見自己的房前站立著的蘇長安。未有見過什麼大世麵的老婦人一愣,顯然是被嚇得不輕,但待他看清蘇長安的容貌,她臉上的神情便從詫異化為了驚喜。

「南將軍!是你啊!」老婦人驚呼一聲,也忘了自己方才準備出門的事情,側身便要將蘇長安引進屋內,嘴裡說道:「南將軍你怎麼來了,快請進,請進!」

言罷不由分說便拉著蘇長安入了房門,招呼他在自家那並不大的木桌旁坐下。

自己則熱情放下手中籃子,去到裡屋與蘇長安泡出一杯茶水,急忙的遞上,似乎生怕怠慢了蘇長安。

蘇長安在這個過程中一直沉默無語,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上那老婦人哪怕一眼。

「南將軍,我家長玉呢?怎麼沒與你一起回來?」忙完了這些,老婦人這才在蘇長安的身旁坐下,笑呵呵的問道。

這老婦人便是死在永寧關外,為蘇長安擋過一刀的劉長玉的母親。

蘇長安自覺虧欠許多

,此次前來便是心頭有愧。

「長玉他...」蘇長安猶豫了一下,便要將實情告訴這婦人,可話才說道一般,那婦人便將之打斷。

「長玉他怎麼了?我前些日子聽說西涼打敗,殘部逃回了江東,可是長玉他為何也不來看我一眼,這孩子從小雖然懂事,但也貪玩,將軍可莫要與他置氣。若是不聽話了,好生管教便是。」劉母喋喋不休的說道,眉宇間似有擔憂,但出於本能她似乎並沒有往那最壞的方向去想。

蘇長安一愣,他到了嘴邊的話,不知為何說不出來了。

「南將軍為何欲言又止?莫不是我玉兒...」老婦人雖然見不多世麵,但畢竟活了一把歲數,一眼便看出了蘇長安的猶豫,她心頭一沉,臉上的神色也頓時變得慌張起來,本已溝壑縱橫的臉上更是忽的變得浮腫,眼看著便要留下淚來。

蘇長安見此情景,方才鼓起的勇氣便在這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害怕自己那簡單的幾個字說出,這老婦人的世界便會轟然崩塌,他甚至不敢去想,一位孤寡婦人,在失去了自己的獨子之後,當如何去麵對這個即將到來的亂世。

他強壓下自己心頭的愧疚與不安,在臉上擠出一抹笑意。

「婆婆不要多想,長玉好得很呢,隻是大軍去得匆忙,根本沒有時間來探望,所以便托我來看看婆婆。」

蘇長安這般說道。

言罷,他小心翼翼的觀察老婦人的神情,生怕自己露出個什麼破綻。

「是嗎?」老婦人顯然還有些將信將疑。

「自然,這種事情我怎能騙你。」蘇長安繼續說道。

這時,劉母臉上的神情方才微微緩和。

「這種事情,與我家書一封便好,何須勞煩將軍。」老婦人頗有歉意的看著蘇長安。「將軍吃過飯沒有,老身家中還有兩隻母雞,不若宰了,給將軍燉上一碗雞湯。」

得到兒子尚且平安的消息,老婦人心情顯然好了很多,她說著便要站起身子,去抓她口中說道的母雞。

「婆婆不要費事,長...南某已經吃過晚飯了。」蘇長安趕忙伸手阻止了老婦人,他的眼角

的餘光在這時瞥見方才老婦人放在桌上的事物,那時一籃子鞋底,看模樣還是新做,在念及方才劉母出門的模樣,蘇長安大抵猜到應當是拿出去買的東西。

他不禁問道:「長玉不是每月都有往家中寄些銀兩,婆婆不夠用嗎?」

「哎,哪能不夠,長玉這孩子一月給我寄了二兩銀子,我哪能用完,我都給他存著呢,他也不小了,待到戰事平息,我便尋摸著給他找一位姑娘,也給我生幾個大胖孫子抱抱。」老婦人提及自己的孩子,臉上便頓時多了幾分笑意。

畢竟無論自家孩子有無本事,能否功成名就,但在大多數父母的眼中。

自家的孩子永遠是最好的。

對於劉母亦是如此。

隻是這些話落在蘇長安的耳中,這讓他心頭的愧疚更甚。

他再次壓下心頭的不安,笑道:「婆婆放心,這次回去我一定讓長玉每月給你寄去書信。」

「那怎麼行,你們行軍打仗本就是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能耽擱。」劉母擺了擺手,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她問道:「將軍,我聽人說西涼此敗仗,蠻子們要入關了,這是真的嗎?這仗究竟要打到什麼時候,我家玉兒年紀也不小了。」

劉母的絮絮叨叨,蘇長安聽著卻不覺厭煩。

他隻是不知道如何回應這婦人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他沉默著搖了搖頭。

「唉,也不知道這打仗究竟有什麼意思,打來打去,天下就這麼大,不是你的就是我的,那還能打出個花來?」劉母說道,「若是一個麵團,自己多了便分人一點,佔著也隻有壞掉,何必要等人來搶。」

說罷,她看向蘇長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將軍你說是這個理不?」

蘇長安聞言一怔,他點了點頭,可心裡卻想起了燭陰曾與他說過的話。

你給了乞丐麵團,乞丐便想著你的衣衫,你給了他衣衫,他便想著你的房子。

慾望,這東西。

永遠是填不滿的溝壑。

與人如此。

與國亦如此。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7:39
第五章 卻與江流東複東

被劉母笑臉盈盈送出房門的蘇長安,在與劉母告別之後,臉色陰鬱了下來。

他到最後也沒有將劉長玉已經死了的真相告訴這個老婦人。

雖然他在心底不斷的告訴自己,這麼做事害怕那位已經上了年紀的婦人難以承受失去兒子的痛苦,可在心底,他比誰都清楚,他更害怕的是老婦人的質問。

為什麼他的兒子會死,為什麼蘇長安卻好端端的活著。

其實他本可以不死的。

若不是蘇長安一定要固守西涼,若不是他一定要領著血衣衛殺入蠻軍。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劉長玉可以回到他的母親身邊,正如劉母所言,娶一位姑娘,再為她生幾個大胖小子。

蘇長安不可避免的在心中將這一切錯誤都歸咎到自己身上。

其實,他並沒有多少朋友。

在長門時,無人理睬,在長安時又被豺狼們虎視眈眈。

當有人願意為他獻出生命時,他同樣也恨不得以此回報。

擁有越少的人,便越害怕失去。

因為那些東西是他僅有的東西,失去一個,便少了一個。

他有些沉默的走在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的西江城。

道路兩旁的燈籠射出晦暗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扯,變得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孤獨。

他在心底念叨著九嬰聖子的名字,他告訴自己,終有一天,他要殺回去,他要讓那些高坐在王庭上的神們,血債血償!

這般想完,他又止不住的迷惘,這世界彷彿背後有那麼支看不見的手,將許多事情暗暗的指向某一處,他想要掙脫,可卻無從下手,就連下一步當去往何處,做些什麼,都弄不明白。

而這時,前方一處酒肆中忽的響起了一道聲音。

「家國河山古來空,榮華富貴半生重。」

「不若共飲杯中物,同醉一場黃粱夢。」

那聲音有些蒼老,又帶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像是看盡人世浮沉,看淡韶華白髮從容,這一首說不上多好的詩自那聲音中讀出,莫名帶著一股讓人動容的味道。

讀罷,那聲音微微沉吟隨即大笑道:「好詩好詩!」

蘇長安一愣,這聲音,這語氣他似曾相識,在那萊雲城中,他也曾在酒肆中聽過這聲音。那是一位形容邋遢的老者,他與他付了酒錢,他贈了他一口烈酒。於是,那時蘇長安破了地靈,鑄了天聽。

如今再聞此音,蘇長安忍不住心頭一動,他也顧不得自己方才的愁緒,大步走到那酒肆前。

卻見一如萊雲城中一般,一位邋遢的老者,正坐在空無一人的酒肆前放肆高歌,每道出一道詩句,手中的酒碗便抬起,豪飲一大口清酒。

雙眼微眯,神情陶醉。

「前輩!」蘇長安趕忙上前,朝著老者拱手。

這老者的一壺酒便治了他的內傷,蘇長安自然明白這老者來曆定然不凡,又與他有恩,他自然不敢怠慢。

「嗯?」老者聞言醉眼朦朧的看了蘇長安一眼,他的嘴角忽的揚起,露出唇下的黃牙。

「你看,我說了有人會來付我酒錢。」他這般說道,而後極為得意的看了一旁的酒肆掌櫃一眼。

蘇長安一愣,倒也不做他想,從懷中便掏出些銀兩,遞於一旁的掌櫃手中,而自己便坐到了老者的身邊。

「長安見過前輩,謝當日萊雲城前輩賜酒之恩。」蘇長安極為認真的再次拱手說道。

說這話時,他臉上的神情很是嚴肅,這話發自內心,此刻再見,蘇長安並非是還妄想從這老者手中得到何好處,隻是因為當日老者來取匆忙,蘇長安又之前誤解,故而心中有所遺憾。

「哈哈。」老者聞言又是一陣大笑,他將手中的酒碗拿起,一口飲盡。隨即再倒上一碗,遞於蘇長安身前。

蘇長安一愣,他知道這老者是要讓他飲酒,可是他畢竟不喜此道,因此便要推脫,可當他對上老者的目光,再念及老者的恩情,當下便把到了嘴邊的推脫之言生生嚥了回去。

他接過酒杯,看那碗中滿滿的一碗清酒,微微猶豫之後,便學著老者的模樣一口將之飲盡。

辛辣的烈酒順著喉嚨湧入體內,蘇長安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火燒一般,他連連咳嗽,臉色更是變得潮紅。

「這才有一點天嵐院的樣子。」老者滿意的點了點頭,目光卻忽的變得幽深起來。「想當年你那天樞師叔祖可是能與我共飲千杯的酒客,到了你這輩,卻找不出一個能喝的,著實可惜啊。」

蘇長安一愣,他也顧不得喉嚨中的辛辣之感,看向老者問道:「前輩與我天樞師叔祖有舊?」

老者不言,又獨自飲下一碗酒水。隨即倒滿再次遞於蘇長安。

蘇長安頓時麵露苦色,擔又不想拂了這老者的盛意,故此硬著頭皮又飲下一碗。

如此反複,蘇長安便已是五大碗烈酒下肚。他的臉色愈發潮紅,神情更是變得恍惚,就連眼前看到的事物,也似乎變得不真切起來。

「前輩,如今蠻軍大軍壓境,武王浮三千守不住西嶺,而後這西江城便是首當其衝

的戰場,前輩還是莫要逗留,早些離去吧。」或許是酒勁上頭的緣故,蘇長安也開始話多了起來。

那老者聞言,眉頭忽的一挑,用他那蒼老卻又中氣十足的聲線問道:「於你看來,那武王浮三千是怎樣一人?」

「嗯?」蘇長安一愣,因為有些醉意,反倒失了顧忌,他想了想便說道:「畏戰不出,視黎民生死為草菅,是為不仁。永寧關敗,而不援,將河山送人,是為不忠。武王浮三千,說到底,也隻是一個不忠不仁的懦夫罷了。」

「......」老者聞言,忽的陷入了沉默,而後又是一大口烈酒飲下,隨即笑道:「不忠不仁,說得好!他武王浮三千便是一個不忠不仁的懦夫罷了。」

不知為何,在那時,老者聲音變得有些悲憤,又暗藏著某些不甘。

但已喝得迷濛的蘇長安卻未有聽出這其中的異樣。

他擺了擺手,打斷了這老者話。

「此等懦夫,我們在西涼浴血,他卻躲在西嶺關中畏首畏尾,不提也罷,不提也罷。」說道這裡,蘇長安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在懷裡掏了掏,隨即拿出一大把銀兩,放入老者手中。「前輩大恩,長安無以為報,日後生死難料,亦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今日這些銀兩前輩暫且收下,免得日後飲酒時囊中羞澀。」

老者看了看手中的銀兩,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蘇長安。

他臉上的醉意忽的散去,問道:「你日後有何打算?」

蘇長安聞言苦笑。

「我亦不知,天下崩裂,滿地豺狼,我身負血仇,卻不知當何處以報。」蘇長安說著,也低下了頭,似乎是因為心中的煩悶,他一把拿起桌上的空碗,竟然便自己倒下了一碗烈酒仰頭飲盡。

那股辛辣之味,直燒得他喉嚨發痛。可這樣的痛,與暈沉反而讓他無暇去思考心頭的陰霾。

常有人言,一醉解千愁。

蘇長安曾經不懂這個道理,但現在卻忽的明白了一些。

他不禁放聲笑道:「好酒,好酒!」

杯中之物,為何讓人貪戀,蘇長安此刻終於瞭然。

他言罷,便要再為自己倒上一碗。

但在這時,一旁那位沉默的老者卻忽的伸出了手,擒住了蘇長安正要倒酒的手臂。

「前輩何意?」蘇長安不解道。

老者不言,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葫蘆,取下瓶口,將其中的酒水倒入碗中,一時間整個酒肆中酒香四溢。

「喝這個。」老者的聲音在那時低沉了許多。

這葫蘆,蘇長安認得,那一日在萊雲城,他便是飲了這葫蘆中的酒水,方才治癒了內傷,破了地靈,鑄了天聽。由此可想,這葫蘆中的酒定非凡品。

「使不得。」蘇長安見狀連連擺手,此物太過貴重,他受之有愧。

「老夫這一生,從不虧欠於人,我受你酒錢,便要還你好酒,你若不喝,便是看不起老夫。」那老者這般受到,聲色內斂,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與蘇長安大打出手的架勢。

蘇長安一愣,他看得出老者此言非虛。

當下微微猶豫之後,便也不再推脫,仰頭拿起那酒碗,將之一口飲盡。

此酒確實有其獨到之處,與那尋常烈酒不同,一口下去,蘇長安便覺唇齒留香,但他還來不及細細品味這酒香,他的小腹處便在那時升起一股暖流,湧上他的頭梢,隨即又傳遍他四肢百骸。

蘇長安知這是老者與他的一場造化。

他不敢怠慢,當下便盤膝坐下,雙眸如老僧入定一般閉上。

他意沉丹田,有意的控製著那股暖流湧入他的體內。

隨即那暖流如有靈性一般,湧動起來。

那時,他身後人蠻妖三魂乍現,熱流湧入,則三魂愈發凝實,比之以往更是強大了數分有餘。

但熱流的力量並沒有被耗盡,他繼續湧回蘇長安的體內。那其中所包裹著的磅礴力量,讓蘇長安的臉色愈發潮紅。

他心頭一動,再次喚出自己的七魄。

那七魄閃著星光,如七星一般排列在他的身後。

熱流在那時像是找到出口的洪流,猛地湧入七魄之中。

那被蘇長安鋌而走險修複的七魄在那時星光大作,與那熱流好似金風玉露一般,瞬息便攪動在一起。

星光越來越亮,蘇長安的額頭上開始浮現密密麻麻的汗珠。但一旁的老者對此卻似聞所未聞一般,自顧自的飲著烈酒,神情陶醉。

忽的,天地間的靈力似乎收到了某些敕令,開始不斷的朝著蘇長安彙集,湧入他的七魄之中。

那靈力來得極為洶湧,攪動起了罡風,將這本就不大的酒肆中的事物吹得是搖搖欲墜。

未曾見過多大世麵的酒肆掌櫃與夥計臉露恐懼之色,紛紛躲在了角落處,小心翼翼的看著場中飲酒的老者與入定的蘇長安。

靈力越積越多,湧入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蘇長安背後的星光也越來越盛。

漸漸耀眼得讓人幾乎不能直視。

而也在此刻,星光忽的收斂,靈力的湧動也停止,就連乍

起的罡風也安靜了下來。

就在那掌櫃與夥計一位事情終於結束,相互扶持著就要站起身子時。

蘇長安的雙眸忽的睜開,他的眼中似乎有一道星光閃過。

一道靈壓豁然**開,巨大的氣浪攪動將這酒肆中的事物幾乎全部拋下,一時間琉璃破碎之音接二連三的響起。而那兩位方才起身的掌櫃與夥計也在措不及防之下被那氣浪所掀起,再次倒地。

問道。

蘇長安轉眸看向老者,神情中是滿滿的感激,

就在方才那一小會的時間裡,他的七魄的裂隙被完全修複,本就大成的魂守境修為再次精進,又向前跨出一步,成就了問道境。

這一步,看似尋常,卻意義非凡。

要知道魂魄這東西本就虛無縹緲。想要修複極為困難,若沒有奇遇蘇長安的一生很肯能便被永遠的困在了魂守境,再也難以精進半步。

可這老者的一碗酒下肚,所有的難題便迎刃而解。

蘇長安不禁化解了體內的隱患,更是修為精進,入了問道,也就有了問鼎星殞的資格。

而待到他道成之日,以他仙道所成的星殞,想來那聖庭中所謂的聖子,也決計有一戰之力。

一想到血仇得報之日有望,蘇長安的神色不免激動了起來。

他看向老者的神情愈發恭敬,「長安謝過前輩!」

他這般說道,想要好生感謝,卻又不知但如何表達,一時激動得連話也不知當如何說來,才顯得體。

老者眯著眼睛再次飲下一碗酒水,他淡淡的回應道:「你付我酒錢,我與你酒喝,你並不欠我什麼,更無須謝我。」

蘇長安知道這時這老者的慷慨之言,心頭對其的感激越發濃烈。他正要說些什麼,但老者卻在這時看向他,用他蒼老的聲線說道。

「你說,你不知當去向何處?」

蘇長安一愣,此刻他的醉意全無,當下沉聲問道:「前輩可有何指教。」

「既無去處,不若歸去,說不定會有甚轉機。」老者輕聲說道。

「歸去?前輩是讓我回北地?」蘇長安一愣。

「對,回北地。」老者頷首,忽的將那葫蘆拿出,放在耳畔搖了搖,裡麵已是空無一物,他的臉色有些惆悵。「這酒,終於還是喝完了。」

他這般感嘆道,然後將之遞到蘇長安的身前。

「當幫老夫一個忙吧,拿著這東西,去幫我問問那負了蒼生的君王,問問他,既要拱手送人,那當年又何意相爭?」

「問問,如此為之,當年那些隨著他死去的將士亡魂將何以安息?」

老者這般說道,聲音漸漸變得寒冷,就像是某隻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正在向人索要曾經欠下的惡債。

「......」蘇長安愣住了。

他大抵知道這老者口中的君王究竟指的是誰,而此言也坐實了蘇長安心中關於那紫薇雙生的猜測。他隻是驚訝於老者與那位帝王的關係。究竟二者有何過往,才能讓這老者心頭生出如此滔天的怨氣。

可轉念一想,老者確實有恩於他,而那位帝王也或許知道一些關於這世界的辛密,否者則無法解釋,他當年耗盡國運,放著大好河山不要,委身北地的行為。

想到這兒,蘇長安接過了葫蘆,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前輩之托,長安定然萬死不辭!」蘇長安頷首說道。

「如此,那老夫便謝過了。」老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複,他臉上的寒意散去,又恢復了那醉眼朦朧的模樣。言罷,他拿起一壺烈酒,踉踉蹌蹌的便要走出酒肆,嘴裡還不忘交代一句,「再幫我把這酒肆錢給賠了吧。」

這酒肆因為蘇長安勘破問道而激起的靈壓而變得破爛不堪,到了此刻,那掌櫃與夥計還躲在角落中畏畏縮縮,不敢上前,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蘇長安這時響起,才覺得心中愧疚,當下便從懷中掏出一些銀兩放在那酒桌前。那銀兩價值不菲,倒是足夠賠償損失。

而後,他又朝著那掌櫃與夥計道了一聲歉,便也隨著那老者的身子追了出去。

但那老者看似醉意盎然,但卻走得極快,這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極遠的地方,眼看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蘇長安也顧不得許多,他朝著那老者背影大聲喊道:「還未知曉前輩名諱!」

那老者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嘴裡說道:「不過一介不忠不仁的懦夫,惡名太臭,不敢示人。」

蘇長安聞言,他的瞳孔在那時豁然放大,再一聯想與老者幾次相遇時他口中所吟的詩句,幾乎再那一刻,蘇長安便已然猜到了那老者的身份。

他一時無言,未有愣愣的看著那老者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而也在那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再次從遠方響起,傳到了蘇長安的耳畔。

「書劍半生黃粱夢。」

「榮華敝履本來空。」

「浮白三千青雲誌。」

「卻與江流東複東。」

「哈哈!」

「好酒好酒!」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7:39
第六章 劉大宏的煩惱(第一更,求月票!!!)

二日。

蘇長安走到了西江城口,觀滄海一路隨行。

待到了城門口,二人很是有默契的停住了腳步。

「你想好了?」觀滄海問道,嘴角帶著那抹熟悉的笑意。

「嗯。」蘇長安頷首,臉色冰冷。

「也好。」觀滄海點了點頭,「我倒是略懂一些奇門八卦,昨日為你算了算,你的命宮,生門在北,去了那裡,或許會有轉機。」

命裡之說,本就玄妙。

就是天璣郭雀亦或者那位觀星台的太白道人也不見得能明其就裡,觀滄海說他略懂,那估摸著就是略懂。

自然也就當不得真。

「那長安這便去了。」蘇長安朝著觀滄海拱手說道。

他臉上的神色在那時變得極為嚴肅。

觀滄海不願離開西江,可留下來,隻有死路一條。

蘇長安雖與他相交不深,但此去一別,恐再無相見之日。

他心頭愁緒萬千,萬般話語亦不知當如何說道。

最後隻能拱手道了一句「保重。」

「保重。」觀滄海臉上的笑意少見的被收斂了起來,他同樣朝著蘇長安如此說道,神情肅穆。

蘇長安聞言,最後深深的看了觀滄海一眼,便豁然轉身,順著那些流亡的難民,決然的離開了西江城。

他再次戴上了一隻蓑笠。

朝廷依然在追殺他,聽觀滄海提及,似乎在北地他的通緝令已然傳開,此去一路,他自然還得小心行事,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這也為他前往北地又多了一個理由。

朝廷如此想要殺他,他的父親自然難以置身事外,雖然有古羨君的保護,他大抵還是相信不會有人敢在北地對他動手,可是那畢竟是他老爹,他如何能夠安然的還在外漂泊,置他的生死於不顧?

想著這些,他忽的歸心似箭,腳下步伐也快了起來。

他的身子漸漸化作了一道流光,將西江城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

七月。

夏去秋來。

古來有道殘雲收夏暑,新雨帶秋嵐。

這說的便是七月。

去了暑熱,來了秋寒,但這秋寒未深,反倒讓人舒心。

可這般的天氣,卻沒有讓劉大宏高興起來半分。

說起來,他老劉也是見過大世麵,看過大人物的人。

早在三年前,他護送著去往長安的那幾位少年中,如今便有那赫赫有名古家小侯爺古羨君。更有那一位被朝廷通緝的要犯,蘇長安。

其實劉大宏一直想不明白。

在他記憶中的蘇長安,是一個有些木訥,但實際上卻極為善良的男孩。

對於朝廷通緝令上提到的什麼私通妖邪,加害玉衡聖人之流的說法,他是怎麼也無法與蘇長安聯係上的。

不過這些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考慮的事情,劉大宏的生活還要繼續,有了古家給的不菲的報酬,他拿出一大半分給那些死去弟兄的遺孀,自己留作的依然不小,拿著這個錢,他在長門去了一個媳婦,昨年,他婆娘的肚子爭氣,還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說起來他也算是有了家室,又有了孩子,倒也算得上美滿。

可劉大宏不願意自家孩子長大後還與自己一般做著不著家又危險的行當,但想要出人頭地,對於平頭百姓來說,最有效也是最簡單的方法,自然是去到學院讀書。

無論做武生還是儒生,但凡能爭氣被長安的學院看中,哪怕隻是一個末流學院,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比若當年和蘇長安一同去到長安城的那幾個少年,如今都在長門坐上了官位,雖然並不是什麼大官,但也足以讓劉大宏這樣的尋常百姓豔羨不已。

劉大宏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孩童長大後能與他們一般。

或者說做父母大抵如此。

在孩子小的時候便開始想著如何讓他過好這一生。

說是含辛茹苦,可其中的念想與付出,又豈是這寥寥四字所可以講得明白的。

但是學院讀書的費用可是不菲,尋常家又哪供奉得起。沒有辦法,劉大宏又得撿起自己的老行當,召集起一幫手下,走起了鏢



好在,他在長門還是頗有名聲,很快便有組起了鏢隊。

可壞在,這些年天下並不太平,他的生意受到牽連,也並不太好。

前些日子才接到一個去往北地的鏢,出鏢的是一個商人,肥頭大耳,一看便是奸商,此刻正坐在劉大宏鏢隊中間的馬車中,裡麵還不時響起一陣陣女子的嬌笑聲。

按理說,這商人應當還算是有錢,可是給出的價錢卻摳門得緊。

雖然不至於入不敷出,但鏢隊數人分下來,也所剩無幾。若是放到以往,劉大宏自然看也不屑看他一眼,可是如今的世道不好,又拿來那麼多夥計給他挑呢?

轉眼他們已經到了玉門關,在過去便是幽雲嶺,再然後便是北地。

那位護佑了他大半生的老樹精如今雖然不見了蹤影,但一位女子曾在一日給他送來一道令牌,說是那老樹精托她帶來的。他知道劉大宏也就走鏢這點本事,若是沒了老樹精的護佑,這幽雲嶺便成了險地,也就斷了劉大宏的營生,故此送來一道令牌,這幽雲嶺中,若是劉大宏不自己找死去招惹那些山精,倒也可以一路暢通無阻。

這也是為何沒了樹精,劉大宏依然敢走這趟鏢的原因。

「前麵便是玉門關了,大家都打起精神來。」走在隊首的劉大宏大吼一聲,這般說道。

玉門關本是一軍事重鎮,前朝北地失守,玉門關便是阻擋妖族的最後一道屏障,其地位與西嶺關不相上下。

隻是如今大魏與蜀地的戰事,打得是如火如荼,守軍們也被盡數遣到了前方戰場,曾經天險玉門如今已隻有聊聊數千人。

這守軍一走,又逢亂世,自然便是匪盜叢生,極不太平。

這出了玉門關,去到幽雲嶺的一路,如今反倒成了這一趟鏢道上最危險的一路。

那些鏢隊的成員也大抵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紛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神情警惕起來。

可是這世上之事,無巧不成書。

怕什麼,它偏偏就來什麼。

這才出了玉門關不到二十里路,一夥蒙著麵,手上拿著明晃晃刀劍的綠林好漢便攔在了鏢隊的身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7:39
第七章 劉鏢頭,別來無恙 (第二更,求月票)

劉大宏走了大半輩子的鏢,被這些綠林好漢們攔住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

他心頭雖然不悅,但還壓下了怒意,走到那些一群匪盜的身前,朝著為首的男子拱了拱手,臉上也堆起了笑容。

「在下劉大宏,見過諸位英雄。」他這般說道。

「在下胡龍雲,聽說過劉大鏢頭的名號,今日一見果真英雄。」那為首的蒙麵男子,也拱手恭維道。

鏢頭與匪首。

按理說應當是貓與鼠一般的存在,見麵不拔刀相向,便已是好的,怎會如此一副老友寒暄的模樣。

這事說來奇怪,但卻又不怪。

這天下行當千萬,但無論哪一個行當,上至朝堂為官,下至娼婦歌姬,都有自己的規矩。

鏢師走鏢,為的是錢財,討一口飯吃。

匪人劫鏢,為的亦是錢財,討的亦是一口飯吃。

為了一口飯,又不是何等深仇大恨,自然也就犯不著拚得性命不要。

道上的規矩自然也簡單得很,匪人攔了鏢,鏢隊便與他些錢財,大家相安無事,倒也罷了。而且一個地方,一夥人劫了鏢,鏢隊給了買路錢,便不能再有其他匪人劫鏢。這亦是規矩。

這個規矩劉大宏並不知曉究竟是何人在何時所定,但自他入行那天起,便有了這個規矩。

「胡大俠稍等片刻,我這就去與我家主人說道,定給諸位送出滿意的辛苦錢。」

劉大宏沉聲說道,朝著那為首的男子一拱手,便退到了馬車前。

那蒙麵男子顯然也是慣匪,很是明了這道上的規矩,他站在一旁,領著手下的數十號人,安靜的等待著劉大宏拿錢來送於他們。

馬車內的商人早已看到了這車外的情形,他哪見過這等陣仗,自然是躲在馬車中不敢出頭,待到劉大宏走進,他方才湊上身子問道:「劉鏢頭,這夥歹人想要如何?」

「無非便是求財,大人施捨一些便可將之打發。」劉大宏回道,並且將著其中的利害關係一一陳述。

那肚子渾圓的商人聞言一愣,他的眼珠子一轉,大抵也明白自己並無性命之憂,臉色也好了許多,但嘴裡卻說道:「我已經給過你們鏢隊錢了,要送我到北地是你們的責任,這錢自然也該你們出。」

看得出這商人也是精於算計之人,很快便抓住了痛腳,與劉大宏討價還價起來。

劉大宏聞言臉色一變,其實這商人所言倒是頗有些道理,按照以往的規矩,這買路錢自然是應該鏢隊出。可是這一趟鏢,這商人給的價錢著實太低,若是與了買路財,劉大宏與手下一幹夥計,便白走了這一趟。所以他也希望這商人能體諒他的苦衷,可是到了嘴邊的話還未說出。

那商人便又說道:「怎麼,這錢還要我出?我看你劉大宏就是與那些歹人一夥的,你若強逼我就範,去到北地,我定然要去官府告你一狀。」

劉大宏聞言,眉頭皺起。

這商人無憑無據,想要讓他吃下官司倒是可能性不大,隻是走鏢的最在

意便是名聲,若是落下一個與劫匪勾結的惡名,恐怕他劉大宏以後在這鏢師界也沒有了混頭。他見這商人擺明了一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模樣,微微猶豫之後,一咬牙,還是從懷中拿出些銀兩,沉著臉色走到那蒙麵男子的跟前,將手中錢袋遞了出去。

「區區薄利,與諸位英雄,還請諸位給個方便。」劉大宏壓下心底的不快,這般說道。

那為首的蒙麵男子並不答他,他隻是接過那錢袋在手中一陣掂量之後,眉頭一挑,又將之仍回了劉大宏的手中。

「兄台這是何意?」劉大宏拿著錢袋,臉色愈發難看。

「呵呵,劉鏢頭真當我等是叫花子嗎?隨便幾個破錢就想將我等打發?」男子冷笑道。

世道亂了,鏢隊沒了生意,這劫鏢的匪盜麼那自然也少了錢財,劉大宏從牙縫中擠出的錢,放在平時,雖然令這些匪盜不快,但大抵也會將就收下,可如今,他們好不容易盼到一個鏢隊,怎能這般輕易放過。顯然,他們是嫌這錢太少。

「諸位莫慌,我再與我家主人商議一下。」劉大宏趕忙說道。

其實走鏢多年,劉大宏也不是沒有遇到過獅子大開口的匪盜,他仗著一聲武藝尋常的匪盜也不知打退過多少。但那畢竟是以往,他那時孑然一身,憑著一腔熱血,雖然惜命,但卻也不曾懼過刀槍。

隻是現在家中嬌娘在盼,孩童嗷嗷待哺,他有了牽掛,自然便不願冒險。

這世上之人大抵如此。

不惜命者,多是無牽無掛。

有了家室,又有幾人還願做那亡命徒?

「不必了!」誰知那些匪盜卻已然失了耐性,他們在男子一聲令下後,便紛紛拔出了腰間的刀劍。「劉鏢頭看不起我胡某,那胡某要的東西便自己來取吧。」

這般言罷,他身後的匪盜們便如飛燕一般躍出,直直的殺向鏢隊。

因為生意蕭條的緣故,劉大宏的鏢隊滿打滿算也不過十五六人,但這匪盜一方卻足足四十人有餘,又是突然發難,一個照麵便有數位鏢隊的夥計,被這匪盜殺得身首異處。

聽聞身後傳來的哀嚎之聲,劉大宏這才醒悟,這些歹人從一開始便打定了劫鏢足以,方才讓他去與那商人商量。無非是想讓他們放鬆警惕,加之觀察己方的實力。

如今悍然出手,顯然是篤定了可以吃下他們。

想到這裡,劉大宏的胸中湧出一陣怒意,他畢竟行走江湖多年,雖然今年收了鋒芒,但骨子裡那絲血性尚在,如今見那些與自己一同出來的夥計們丟了性命,心頭震怒。

他悍然拔出腰間的大刀,轉身便要去救援。

可就在那時,那位一直未有出手的蒙麵男子身子一動,便到了他的跟前。

劉大宏心頭一寒,揮刀抵擋。

二者的刀鋒相遇,劉大宏的身子一震,虎口儼然是被震裂,所謂十指連心,一道撕心裂肺的疼痛便豁然傳來。

這三年來,劉大宏從未放棄過修行,修為雖然進展緩慢,但在一年前也破了九星境,鑄了繁晨。放眼這個鏢師界,算不得多麼出類拔萃,但也不失為一名好手。

可是這匪首的修為顯然高出他許多,這一個照麵,

劉大宏便覺察到了這匪首的戰力遠在他之上,恐怕已是太一境的大能。

他不由心生絕望,自己的鏢隊不禁數量遠遠低於這夥匪盜,連修為也差了不少,由此看來,今日一戰,凶多吉少。

另一邊,這不過一個照麵,劉大宏的鏢隊變損失殆盡,隻餘下四五位修為還算不錯的好手還在苦苦支撐,眼看著就要敗北。而那位渾圓的商人更是大驚失色,口中連連叫著饒命,與他那位不知哪來的美麗小妾極為狼狽的躲到了馬車之下。

劉大宏眼角的餘光將之瞥見,心頭一橫,便使出渾身氣力,硬生生的**開那匪首的長刀,轉身便要去救自己的夥計。

在三年前的幽雲嶺,他親眼看著那些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自己的麵前,自己卻無能為力,如今這境況與之何其相似?

他不願再見此景,因此憑著老命不要,也要出手救下這些夥計,若是他們有些悟性,分散逃跑,未曾沒有一線生機。

可是他的身子方才動起,身後的匪首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

他自覺背後寒芒乍現,心頭一凜,轉身想要回防,卻已是不及,那柄長刀,自天兒降,眼看著便要將他一分為二。

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卻心知大難臨頭,就算有萬般不甘,卻也生不起半點反抗的念頭。

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聲高亢的劍鳴忽的自遠方響起。

那聲音如此清澈,直擊在場每個人的心神。

「三千浮屠。」一道同樣清澈,但又無比冷冽的聲線也在此刻響起。

那時,一柄漆黑的長劍,帶著密密麻麻的閃著鋒芒靈劍呼嘯而至。

無論是那匪首還是劉大宏都還未有回過神來,劍陣已至身前。

無數道血光乍現。

那匪首,連同著他手下數十名匪盜在那一刻盡數人首異處。

濃重血腥味漫開,劫後餘生的劉大宏從地上站起了身子,他與自己僅餘的數位夥計,看著那些倒在地上,到死都依然滿臉震驚的劫匪們,心頭又是後怕,又是竊喜。

那那些長劍一擊即中後,紛紛轉頭,如有靈性一般湧向遠處。

劉大宏諸人趕忙順著那長劍遁去的方向望去,卻見一位帶著蓑笠,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正從遠方緩步走來。

劉大宏一愣,很快便醒悟過來,應是這個男子救了他們的性命。

他心生感激,便要向前道謝。

可那位渾圓的商人也是個有眼力勁的人,他自然看出那來者禦劍千里之外取人首級手段不凡,他搶在劉大宏之前來到那男子身邊。

肥肉垂起的臉上堆出一抹獻媚的笑意,嘴裡說道:「大俠好身手,小的叫...」

他的話才說道一般,那男子卻對他視若無物一般直直的走過,徑直來到劉大宏身前。

隨即,男子取下了頭上的蓑笠,露出了其下那張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

然後,在劉大宏詫異的眼神中,對著他露齒一笑。

嘴裡說道。

「別來無恙啊,劉鏢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7:40
第八章 你在害怕(第三更,求月票)

劉大宏的臉色在那時變得可謂是相當精彩。

他自然認得這個男子。

準確的說是男孩。

相比於三年前,這個男孩的模樣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隻是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劉大宏看不真切的深沉。

「蘇...蘇公子...」劉大宏愣愣的說道。

蘇長安頷首,對於劉大宏的詫異倒是有所預料。

「想不到能在這裡與劉大哥相遇,真是巧啊。」蘇長安自顧自的說道,身子一動來到那些死屍的身旁。

蘇長安現在是朝廷重犯,放眼整個大魏已經無人不識這蘇長安的名號,可現在他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劉大宏的身前。雖然之前有過交集,劉大宏對他印象也還不錯,方才蘇長安更是出手救下了他。

可劉大宏畢竟隻是一介武夫,他在見識到蘇長安如此強大的手段之後,心中難免有所起伏與驚懼。

一時間愣愣站在原地,並未有回應蘇長安的話。

而那位渾圓的商人瞅準了世界靠了上來,獻媚著便要說些什麼,大抵便是覺得這劉大宏武藝不精,想要那些錢財讓蘇長安護送他到北地。

可他方才走到蘇長安身旁,話到了嘴邊還未出口。

隻見蘇長安的雙手忽然張開,一道冷冽無比的氣息自他體內奔湧而出。

那氣息帶著某種吸力,就像是要把人的靈魂生生拉扯出來一般,即使未有修行過的渾圓商人也在那時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危險的味道,他吧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嚥了下去,身子向後退去數步,方才停住。

而也在這時,蘇長安雙眸忽然蒙上了一層血色。

他的嘴猛然張開,喉嚨中發出一陣野獸般的低吼。

那些死屍之中便有數道血光溢出,化作洪流湧入蘇長安的嘴中。

這般詭異的景象落在劉大宏諸人的眼中自然是可怖至極,他們的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看向蘇長安的目光也變的恐懼起來。

但是蘇長安對於他們的目光卻是猶若未覺,他吸收完那些血氣,眸子中的血光豁然退去。

而後轉身再次看向劉大宏等人,

嘴角上揚。

「我亦要回北地,劉鏢頭再送我一程吧。」

蘇長安四月離開了西江城。

以他的腳程,三個月足以往返大魏一圈,如今才到玉門關,便是因為,他中間去做了一件別的事情。

他回了長安。

準確的說是他偷偷潛回了長安,回到了空無人的天嵐院,在那藏書閣中找到了那本冥書血紀的完整版。

他要修煉這本上古遺留的邪典,而現在,他已經開始付諸實施。

這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其中的利弊蘇長安早已有過考量。

司馬詡虎視眈眈,北通玄等人的血仇未報,青鸞還在星辰閣等著他去救。

從遇見莫聽雨開始,這五年間,他認識了太多他喜歡的人,可他們中一大部分都死了。

蘇長安不願意他們死,他想要保護他們,可是他終究太弱,每一次大難臨頭,除了躲在他們的臂膀之下,便再無半點作為。

他已經失去得足夠多了,他不願意再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所以,他要變強,以最快,最有效方法變強。

而冥書血紀這本邪典自然便是最好的捷徑。

他有過猶豫,邪典畢竟是邪典,想來他可以蠱惑人心神的傳言也並非空穴來風。

蘇長安在修煉之前很是認真的研究過這其中的緣由,大約便是如那日拓跋元武所言,修行者因為吸收了太多的怨念而難以固持本心。從而迷失在冤魂的咒怨中,淪為隻知殺戮的怪物。

但蘇長安所行之道乃是仙道,又於天道閣中斬過心魔,他的靈魂強大無比,一旦修成,就連幽都鬼火都難以傷起毫分。

隻要使用得當,蘇長安有信心能夠將之駕馭。

他的修為雖然已經到了問道境,可是問道星殞雖然隻差一境,可卻是雲泥之別,這世上不知有多少的天才妖孽被困於問道,終身不得破境,最後隻能抱憾而終。

蘇長安不確定自己能否到達那個境界,即使是能,他也不知道那些仇敵們能否給他這麼多的時間。

所以他沒有選擇。

隻能鋌而走險修煉這冥書血紀。

隻求能盡快成就星殞,以對抗即將到來的某些事情。

這麼做固然有些殘忍,可是蘇長安已經失去得太多,他不願意再失去任何東西,因為,他所擁有的本就已經不多了。

在江東刀客化為厲鬼那一刻,在他向著拓跋元武吐露出那惡毒的誓言那一刻。

曾經的蘇長安已經死了。

那個男孩死了。

這天下紛擾他看得並不明白,這上位者博弈,他亦懂得並不透徹。

他隻是想要緊緊抓住那些他僅有的東西,寧死也不放開。

他做不了那蟄伏在密林中的豺狼,但他卻擁有捍衛自己領地的決心。

一如玉衡所願。

那隻幼小的獅子,在這一刻,終於退去了稚嫩,成為一頭與他一般,擁有無上決意的雄獅。

劉大宏一愣,蘇長安臉上的笑意那般清澈,與之三年前所見並無一二差別,可是方才他分明做了那般可怖的事情。

冷汗便在那時,順著劉大宏的額頭慢慢留下。

他咕嚕一聲嚥下一口唾沫,強作鎮定的說道:「呵呵,好!」

一行人便收拾好被匪盜襲擊而散落一地的事物,再次上路。

蘇長安與劉大宏走於隊伍的前麵,後麵剩餘的幾個夥計帶著馬車,領著那商人與他的美妾走於隊尾。

或許是因為蘇長安方才所展示出的手段太過駭人,無論是那些鏢隊的夥計還是那商人都刻意的與他保持著距離。

就連一直走在蘇長安身旁的劉大宏,蘇長安也敏銳的發現他呼吸極為混亂,額頭上更是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在害怕?」鏢隊行進了十里的模樣,天色漸完,劉大宏便組織起手下的夥計開始安營紮寨,準備再此地休息一晚。

待到這些忙完,蘇長安走了過來,在他的身旁輕聲問道。

那本來很是尋常甚至還有幾分好聽的聲線,落在劉大宏的耳中,卻莫名的讓這個行走江湖多年的鏢客身子一震,額頭上消失的汗跡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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