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21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03
第十九章 我是長安未過門的妻子

之後蘇長安與古寧又心不在焉的寒暄了一番,這才告了退,與古羨君一道出了太守府。

那時時間已經到了亥時,白日裡本就人煙稀少的長門鎮此刻愈發的安靜了下來。

古羨君與蘇長安行走在夜色中,二人皆有些沉默。

卻並非無交談之言,反倒是胸中皆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當從何說起罷了。

太守府,到蘇長安的家其實並不遠,或者說長門鎮本來就小得的可憐。

但二人卻像是既有默契一般,都並肩走的很慢、很慢。

他們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相見,雖是無言,卻又似乎知曉彼此心中所感。

忽的,一陣夜風襲來。

黑暗的天空開始飄散著點點白雪。

蘇長安在那時如有所感,她抬頭望向夜空,伸出手,似乎想要將那雪花接住。

「下雪了。」他這般喃喃自語道。

算來,他已有三年未曾見過這北地的雪了。

而這三年卻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那個曾經無憂無慮,隻想著怎麼應付先生的功課與引起蘇沫注意的男孩,轉眼已經長成了以為背負這天下蒼生的刀客。

世事無常,想來大抵說的便是如此。

「怎麼了?是不是聽到你的沫沫要嫁人了,心中不快?要不要我陪你大鬧婚禮,再來一處你在蜀山幹的那搶親的戲碼?」一旁的古羨君湊了上來,笑嘻嘻的說道。

她的語氣極為輕鬆,像是在打趣蘇長安,可蘇長安臉上的神情卻在那時一呆滯。他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他已經許久未有做過這樣的動作了,畢竟這樣的舉動多少有些孩子氣。

蘇長安的年紀倒也不大,可在與人接觸之時,他下意識的收起這些動作,因為在潛意思裡,他曾不斷的告訴自己要成熟起來,隻有這樣他才能都保護那些她想要保護的東西。

當這樣的偽裝漸漸變成習慣的時候,蘇長安幾乎已經忘了他還有過這般的動作。

隻是當他再次遇見古羨君時,他武裝著自己的防備莫名的、不自覺的散去,他似乎又做回了那個長門少年蘇長安。

隻是畢竟經曆那麼多的事情,他的心智已有了成長,再也不似當年那個榆木腦袋。

更不會信以為真以為古羨君當真要幫他去搶做搶親這樣的事情。

「羨君你是如何知曉我在北地的……」蘇長安聽出古羨君言語中的不滿,他趕忙問道,想要撇開關於蘇沫大婚的話題。

隻是愚笨這東西,當真是天生注定的事情,這不問還好,一問便是正好踩到了古羨君的痛腳。

或許是埋怨蘇長安這麼久才來找她的緣故,素來不喜糾纏於小事的古羨君竟然也甩起了性子。

「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這般說道,身子一轉,走到了蘇長安的身前,麵向於他。臉上的神情,眸子中的光芒,分明寫著我在吃醋,快來安慰我的意思。

說來這也苦了古小侯爺。

蘇長安的性子著實太過木訥,要是自己表現得太過含蓄,恐怕以蘇長安的性子又得自己下琢磨半天。

這好不容易相見,古羨君巴不得能與蘇長安多說些

話,又怎會讓著榆木腦袋自己去琢磨一些他根本不可能琢磨得透的東西。

好在蘇長安雖然愚笨,但也多少看出了古羨君是在為蜀地搶親的事情而鬧脾氣。

他趕忙解釋道:「如月成婚並非她的本意,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那你的沫沫姑娘呢?你不是一直喜歡她嗎?她就要結婚了,你就不想幹點什麼嗎?」古羨君見蘇長安一臉焦急想要解釋,那慌張的模樣落在她的眼中,其實心頭那一點點小小的不滿早已煙消雲散。她自然極為清楚蘇長安的性子,就是像如煙這般既不相幹的人,他也可以為她豁出性命,跟別提如月這樣的舊識了。

「沫沫與古寧兩廂情願,我為何要阻攔?」蘇長安不明所以。

「可是以往你不是常掛在嘴邊自己喜歡沫沫嗎?」古羨君這般問道,眼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

蘇長安就像是被人提及小時醜事的大人。

窘迫又無奈。

窘迫是因為那樣的事情,如今看來顯得著實可笑。

無奈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又確確實實的曾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無可否認。

以古羨君對蘇長安的瞭解,這樣不知的問題,足以讓這個少年啞口無言。甚至臉紅耳赤。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少年並沒有半分迴避。

他直視著古羨君的眸子,極為認真的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古羨君從這話中聽出了某些其它的意思,她的臉色少見的一紅,竟然別過了頭,小聲問道。

「那若是我成婚呢?」古羨君的聲音變得很小,小得猶若蚊啼,但蘇長安還是將之一五一十的聽得清清楚楚。

蘇長安在那時想也不想的問道:「你為什麼要和別人成親?」

這話有很多意思。

顯然,古羨君理解到了自己想要理解的那一道意思,她的臉色也因此變得愈發紅潤。

「那你為何自聽聞蘇沫要與古寧成親後便有些悶悶不樂。」心頭的羞澀,讓這位素來古來精怪的小侯爺也不得不下意識選擇撇開方才的話題。

「……」蘇長安聞言亦再次沉默了下來,在一段不算長的沉吟之後,他終於沉著聲音說道:」你不覺得,古寧有些不一樣嗎?「

「嗯?「古羨君聞言一愣,她與古寧的見麵次數屈指可數,若不是因為蘇長安的緣故,或許古小侯爺永遠不會把這位族弟記在心中。

她對他並不瞭解,印象自然也說不上多麼深刻,也就無法體會到蘇長安口中所謂的不一樣究竟所指何處。

「他問道了。「蘇長安繼續說道,他的眉頭在那時皺起。

這並非嫉妒又或是瞧不起古寧。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即使是被世人稱道的穆歸雲、古羨君、吳起這樣的天才妖孽,在這般年紀也很難達到古寧的成就。

可古寧偏偏做到了。

這絕非是依靠所謂的苦修便能達到的境界。

也就必然與古寧的某些際遇有關。

當然這樣的際遇其實是好事,蘇長安也無權過問。

隻是蘇長安卻在之前的接觸中,從

古寧的身上聞到了某些讓他極為不適的氣息。

而也正是這氣息,加之古寧飆升的修為,讓蘇長安對其起了疑心。

若不是古羨君與蘇沫的忽然到訪,恐怕此時,他已與古寧大戰了數個回合了。

古羨君自然是冰雪聰明,從這隻言片語中,她很快便知曉了蘇長安話中所指。隻是當時相見,她的心思一股腦的都放在了蘇長安的身上,而古寧又有意的隱藏自己的修為,因此古羨君對此並未有察覺。

不過這並不影響這位古小侯爺的判斷,或者說,她無條件的相信著蘇長安的判斷。

「如若真如你所言,古寧已經問道的話……」說道這兒古羨君頓了頓,她皺起了眉頭回憶道:「五個月前,他父親古相亭被調往南湖城,他曾在那時隻身前來北嵐城為其父求情,我曾與他見過一麵,那時他的修為不過繁晨中期,可這才幾個月的光景,若真是修到了問道境,這確實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

蘇長安頷首,又忽的像是記起了什麼,又問道:「對了,羨君,你為何會突然來到長門?」

長門與北嵐城還是有些距離,他回到長門的消息按理說應當不會這麼快便傳到古羨君的耳中。

這問題不問也罷,這一問反而讓古羨君的臉色一變,極為幽怨的白了蘇長安一眼:「你還好意思問,回到北地也不來尋我,要不是與你同路的商人前來報官說是遇見了你這通緝要犯,我恐怕還蒙在鼓裡。」

蘇長安聞言一愣,歸家心切,想要見一見自己的父親,本打算此間事了再去尋古羨君,卻不想那商人當真是蛇蠍心腸,這才分開,便急匆匆的報了官。但這事,於古羨君說起自然還是自己理虧,他也不願在此事上多做糾纏,畢竟要真說起來,以他的口才,無論怎樣都是說不過古羨君。

「那那個商人呢?」

他隨口問道。

「殺了。」古羨君淡淡的回應道。

就好似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一般。

蘇長安一愣,但又忽的醒悟,這便是古羨君的性子,對他柔情似水,可對其他人確實冷若北地寒雪。

雖然如此說來,有些詭異。

但這卻是古羨君極為吸引蘇長安的一點。

蘇長安倒也沒有再如以往那般為那商人的死而感到半分不適,如此恩將仇報之人,死了便死了吧。蘇長安這般想著,不覺間,便已於古羨君走到了自家房門前。

「我到了。」蘇長安沉默的說道。

「嗯。」古羨君頷首,卻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

而也在這時屋內一直擔憂著蘇長安安危的蘇泰聽到屋外的響動,一溜煙的跑到院前開了房門。

「兔崽子,你…….」他開了院門正要說些什麼,卻見門口除了蘇長安還有那位與他有過數麵之緣的古小侯爺也與蘇長安並肩而立,他們靠的極近,幾乎肩膀挨著肩膀,神態亦是親暱無比。

蘇泰到了嘴邊的話便在那時給生生嚥了下去,「古…古小…」

他正要對其問候,卻見古羨君極為恭敬的朝著他躬了躬身子,滿臉笑意的說道:「蘇伯父你好,我是長安未過門的妻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03
第二十章 見想見之人,說想說之話

蘇泰愣住了。

古羨君是誰?

是古家今晚之後,是大魏的侯爺,北地公主。

她是曾說過,她與蘇長安是同窗,因此在北地對他照顧有加。

蘇泰覺得古羨君是一個好人,即使是在蘇長安如此臭名昭著之時,依然不忘同窗之誼。所以,也就不敢為了餘童二人的小事而過多的打擾這位小侯爺。

可是方才,古羨君說的話,顯然與蘇泰心中的預想有著極大的差別。

古家小侯爺是他那倒霉兒子未過門的妻子?

這當如何說起?

蘇泰覺得自己的腦仁好似要炸開了一般,變得一片空白。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似乎想要從他那裡求證些什麼。

可是蘇長安比之蘇泰,其實此刻也好不了多少,他對此亦是毫無準備。

麵對蘇泰詢問的目光,蘇長安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古羨君。古羨君此刻亦看向他,眸子中分明帶著一抹戲謔的笑意。

蘇長安大抵也能猜到這小侯爺心中所想。

對於這男女之事他著實太過木訥與猶豫了一些。

或者說,他多少有些貪心。

因此才遲遲不肯下決心。

古羨君這是在逼他,逼他給她一個交代。

可是這個交代,他真的能給嗎?

青鸞為了他做了忘情的太上,他還未有去將她救回來,蘇長安心頭有愧,又豈能真的與古羨君在一起?

因此,他臉上的神情變得猶豫了起來。

這樣細微的變化卻逃不過古羨君的眼睛,她冰雪聰明自然知道蘇長安此刻的顧慮。

他總是這樣,不希望任何受到傷害,可最後卻往往適得其反。

可是自己卻又偏偏喜歡這樣的他。

古羨君想到這裡,不由在心中長嘆了一口氣。

終究不忍心再逼他。

「長安,我要回北嵐城了。」她這麼說道,臉上帶著笑意,聲音裡也帶著笑意,可話卻分明是道別。

還不待蘇長安與蘇泰回過神來,她便轉過了身子,朝著遠處走去。

直到她走出十丈開外,蘇長安這才醒悟過

來。

「羨君。」蘇長安下意識的喊道,那少女聞言轉過了身子。

她的速度極快,顯然一直在等著蘇長安。

但待到她回眸之時,蘇長安卻沉默了下來。

他捨不得她走,可又不知道當如何挽回他。

少女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失望之色,她深深的看了蘇長安一眼,便要再次轉身。

「羨君!」蘇長安再次喊道。

女孩的身影在那時再次為他停住。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蘇長安的話還未說完,女孩的聲音便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長安,我剛剛問你,假如我和別人成婚,你會如何做,答案呢?」

女孩這般問道,嘴角的笑意更甚。

「...我不會...」蘇長安一愣,再次說道,可是又一次被女孩打斷。

「我不是如月,我不要一個虛無縹緲的等候。」女孩的嘴角依舊帶著笑意,可眸子中卻又秋水流轉。「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若沒有確定你的心意,就不要來找我。」

她溫柔的聲線中帶著一股旁人難以察覺的決斷,那聲音從夜色中傳來,星光不知何時明亮了起來,照在女孩的身上,蘇長安一愣,他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他知道,自己永遠忘不了這一幕。

「......」蘇長安看著她,看了許久。

忽的,他的臉色肅穆起來,他極為認真的看著女孩的雙眸,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

這一次,輪到女孩愣住了。

她的心在那一刻莫名的開心了起來,她說:「長安,你變了。」

蘇長安確實變了。

不再為一些該死之人施捨自己氾濫的同情,不再如以前那般瞻前顧後。

這承諾,對她很受用。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便快些來北嵐城吧,我父親想見你。」

說罷,她的雙頰浮現出一抹紅雲,轉身再次走向了遠處。

蘇長安看著她的身影步入夜色,知道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簾,這時,他方才惆悵若失的轉過頭。

而迎接他的卻是蘇泰一個大大的耳光。

「老爹...」蘇長安措不及防,捂著自己的臉側疑惑的看向蘇泰。

「你個小

兔崽子。」因為蘇長安長了個子的緣故,蘇泰不得不踮著腳指著蘇長安鼻子便罵道:「你他娘的腦袋裡裝的是屎嗎?」

「......」蘇長安一愣,顯然沒有明白自己老爹為何生出這麼大的怒氣。

「古家小侯爺看上了你,那是天大的福分,厲害推三撿四,你不知道你現在是朝廷的要犯嗎?要是有了古家的庇護,說不準這事也就做了罷,難道你還想被這這罵名一輩子嗎?」蘇泰這般說道,聲音也大了幾分,顯然是動了真怒。

這並非蘇泰世故,古羨君無論樣貌、還是身份都無可挑剔,且一個女孩能為蘇長安做到這種地步,以蘇泰的視覺看來,那卻是對蘇長安用情極深。加之蘇長安如今通緝犯的身份,蘇泰又怎能不擔心。

「我...」蘇長安方才想著要解釋一下,可是今天並不是一個能讓他好好說話的日子。

「你什麼你,你是不是還想著蘇沫?我給你說,她馬上就要和古寧成親了,你就別瞎想了!」蘇泰劈頭蓋臉的罵道,唾沫星子飛濺,噴了蘇長安滿臉。

「不是...」蘇長安試著解釋。

「不是什麼不是!我看你小子就是犯渾,你看看人家古羨君多好一姑娘,老子今天把話給你放這兒,這麼好的媳婦你要是給我弄丟了,老子就一抹脖子,去你見你老娘!」蘇泰意猶未盡的繼續說道。

「我...」

「我什麼我!....」

父子兩的對話,還在繼續,雖是吵鬧,但卻莫名有一股溫馨在瀰漫。

......

另一邊,古羨君終於走到了長門鎮口,那裡有一位老者,牽著馬車正在等候。

「陳爺爺,讓你久等了。」古羨君快步走了上去,對著那位老者歉意的說道。

「無礙,倒是小姐可曾見到相見之人?」老頭笑著回應道。

「嗯。」古羨君點頭。

「那可曾說了想說之話?」

「嗯。」古羨君又點頭。

「又可曾得到想要的答案?」

古羨君微微遲疑,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哈哈!」老者臉上的笑意頓時燦爛了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古羨君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她漫步上了馬車,在老者驅著馬車離開長門之時,她掀開窗簾,回頭望了一眼,那少年家的方向。

「長安,你可一定得來找我啊。」

她在心底這般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04
第二十一章 如何捨得

蘇長安回了北地。

這個消息在幾日後已經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這本就是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可比之更讓人詫異的是。

身為通緝犯的蘇長安高枕無憂待在家中,甚至還曾大搖大擺的帶著自己的老爹蘇泰上街,買些衣物、食材,絲毫沒有身為要犯的自覺。

而無論是長門的太守還是北嵐城中的古家對於此事亦是視而不見,沒有半點派人捉拿他的意思。

這讓許多百姓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暗暗心中猜測這蘇長安離開長門的這幾年究竟經曆了些什麼,就連朝廷也不敢那他如何。

可是詫異之餘,蘇長安畢竟在長門生活了這麼久的時間,加之這幾日來也並未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這些百姓倒也漸漸忘卻了此事。

而另一件事,卻在這長門鎮裡炸開了鍋。

他們的太守即將和蘇沫成婚,而時間便定在明日。

古相亭做長門太守時,親厚愛民,諸人甚是愛戴。古寧作為古相亭的獨子,從小便展現出了其父之風,接任太守一職也算得上是眾望所歸。

如今接任也有半年之餘,除了之前不顧反對修繕太守府一事有些出格,加之調走同窗藺如與紀道讓一些舊部頗為不滿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大錯。加之其父威望尚在,諸人對他還是頗為愛戴,因此,他的大婚不得不說對於小小的長門鎮當真還算得一件大事。

隻是,作為此事的當事人,長門的太守大人,卻似乎並沒太好的心情。

太守府倒是張燈結綵,忙活得好不熱鬧,可古寧卻將自己關在那昏暗的書房中一件整整一天一夜了。

沒有人敢靠近那個房間,上一個因為一些事務叨擾他的士卒此刻還躺在家中養傷。

外人不知,但那些太守府的近衛們卻察覺得很清楚,這位太守大人,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變得沉默、陰冷。

麵對尋常百姓雖然還能掛出那抹和煦的笑意,可背地裡卻早已是連與人交談一句都甚是欠奉。

此刻,昏暗的房間中。

古寧佝僂著身子半跪在地上,房間內的昏暗裡似乎有什麼

東西在翻湧。

像是一隻洪荒猛獸,隨時都會從其中竄出,吞噬掉他的心智一般。

他的腦海中,不斷的響徹著那個如同夢魘一般的聲音。

「殺了蘇泰!我助你成就星殞!」

「殺了蘇泰!我助你成就星殞!」

「殺了蘇泰!我助你成就星殞!」

......

他額頭上開始浮現密密麻麻的冷汗,兩側的青筋暴起,像是裡麵的血液即將蹦出一般駭人。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斷的呢喃著,似乎是因為太過痛苦的原因,嘴角開始向下滴著唾液。

他的整個人看起來既狼狽又可怕,像是著了魔惡鬼,又像是丟了魂的豺狼。

「我不願意!」他這麼不斷的在心裡回應那個聲音。

他偷了兵甲,陷害了古塘,收了餘童二人賄賂,又中飽私囊將太守府修繕得富麗堂皇。

他甚至在夜裡殺死了一個患了重病即將死去的孩童,然後在第二日假惺惺的登門關切,還送那孩童父母一筆不菲的錢財。

他為此感到自責,甚至一度一蹶不振,但他卻停不下來,他沒辦法拒絕,每一次實力飆升所帶來的快感。

他沉迷其中。

想要停下,卻又不能自拔。

蘇沫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來關心他。

那聲音卻告訴他,隻要你得到蘇沫,他便可以讓他的修為再進一步。

他喜歡蘇沫,蘇沫也喜歡他。

他們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情,他遲早可以得到她。

就像他偷的兵甲,陷害的古塘,殺的孩童,收的賄賂。

要麼無關緊要,要麼是遲早將發生的事情。

而他隻是加快這個進程,從而獲得強悍的實力。

他在自己的父親被調走那一刻便醒悟,這個世界,無論你多麼恭謙儉讓,多麼與人為善,都是沒用的。

這個世界,在他華麗的背後,其實擁有的隻有一個極為簡單道理——弱肉強食。

這說來殘酷,可一旦你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便是如此。

古寧從小飽讀詩書,骨子裡卻帶著一股年輕人應有的血性。

今日古家可以調走他的父親,明日便可以派人搶走他的蘇沫。他不願如此,他想要保護他的父親、他的女孩、還有他的長門百姓。

於是他在那一晚,以一種極為殘忍的方式霸佔了蘇沫。不管她願不願意,他覺得那時為了保護她,為了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直到前幾日,那聲音告訴他,要他殺了蘇泰。

他才豁然醒悟,他已經被那個聲音所蠱惑,做了許多以往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依然墜入了某種深淵,雙手在不經意間沾滿了罪惡。

所謂的長門公子,此刻看來不過是笑談。

他不願意如此下去,他已經是問道了,他已經擁有了足夠強的力量,隻要他願意展現出自己的實力,即使是古家也不得不重視他。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沒有必要再這樣下去。

隻要他願意收手,他還可以趁所有事情未有暴露之前,做回那個萬人稱道的長門公子。

他這麼想著,臉色漸漸變得好了起來。

那蠱惑的聲音似乎也因為他心底的決意而漸漸安靜了下來。

而就在他下定決心站起身子,準備去給蘇沫坦白一切的時候,那個聲音卻又再次想了起來。

「三日之內,蘇泰不死,我將收回給予你的一切!」那聲音不再如之前那把充滿誘惑之意,變得冰冷了起來。

古寧方才站起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毫不懷疑那聲音的主人擁有這樣的能力,也不相信這話隻是簡單的威脅。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他感到害怕。

有些東西不曾擁有便不會感覺到他如何珍貴。

可一旦擁有,想要放下便是難如登天。

古寧享受過力量帶來的快感,他如何捨得放下?

那時,跳躍的燭光映著他陰晴不定的側臉,他沉著臉色望向蘇長安家的方向,眸子中閃著陰冷的光芒。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04
第二十二章 下雪了

明天便是蘇沫與古寧的大婚。

蘇長安躺在**輾轉反複。

倒不是因為不捨的蘇沫。他確實喜歡過她,嗯,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兒時對於美好事物的一種憧憬罷了。

他如今長大了,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之後,也有了喜歡自己與自己的喜歡的女孩。

不能說對於蘇沫即將成婚之事毫無所感,但更多卻是發自內心的祝福。

隻是,古寧...

一想到他周身陰冷的氣息,他那日殺死餘童二人狠厲的手段,以及幾個月間飆升的修為,他的眉頭不由再次皺了起來。

他曾經將古寧當做朋友,最好的朋友。

可回到長門所發生的事情卻多少讓他有些心寒。

這般想著,他的心頭忽然一動,似乎感受到了某些極為隱晦的靈力波動,他的身子驀然站起,冷著眸子望向窗外。

那屋外忽的乍起一道夜風,猛地吹開了他房前有些破舊的窗戶,一道身影立在那裡,同樣冷著眸子看著他。

「古寧?」蘇長安心頭一驚,身子一動便從那窗戶躍出,與古寧相對而站。

「你...來做什麼?」蘇長安這般問道。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曾經的長門公子,他穿著一些白衣,幹淨整潔。但臉上卻再也尋不到以往那和煦的笑意,換作了滿臉的冰冷與陰沉。

「長安,我們認識有多少年呢?」

「......」蘇長安皺了皺眉頭,他不大喜歡這種顧左右而言他的聊天方式,但還是壓著性子回答道:「十載有餘。」

「十年?」古寧聞言一笑。「那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現在還是以往?」蘇長安反問道,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古寧,眸子中盡失警惕之色。

「有區別嗎?」

「......」蘇長安沉默,但眼中警惕的光芒顯然已經回答了古寧這個問題。

「那便說說以前吧。」古寧苦澀的笑了笑。

蘇長安看了古寧良久,他覺得夜幕中站在自己身前的這個男人有些孤獨。

「好人。」他這般說道。

「好人?」古寧聞言臉上的笑意

更甚,而那笑意漸漸漫開,隨即覆蓋了他的整個臉龐。

這讓他看起來有些癲狂,亦有些可怕。

甚至蘇長安能聞到在那時他周身湧動的陰冷氣息愈發狂暴,因此,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好人?好人?哈哈哈!」古寧發出一陣放肆的大笑,那笑聲中有一股難以名狀的無奈。

知道數十息之後,那笑聲方才收斂,他再次看向蘇長安,問道。

「長安,你也是個好人,那你能告訴好人有什麼用嗎?」

蘇長安聞言一愣,他極為認真的看了這般的模樣的古寧好一會之後,方才回答道:「好人...沒有用。」

他的聲音在那時也變得有些苦澀。

「是啊。我們都是好人,可我們都很沒用。」古寧身上那抹癲狂之色很快萎靡了下來,他像是失去所有氣力一般,低頭呢喃道。

蘇長安沉默。

好人,確實沒有用。

他受不住天嵐,護不住西涼。就連他在意的人也不得一個接著一個的離他而去。

他除了哭著說幾聲不要死,在流血幾滴眼淚,便什麼也做不了。

而眼淚恰恰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所以,我要變強,我要守護我想守護的東西!」古寧再次說道,他周身的氣勢在那時再次瀰漫上來,一股陰冷得讓蘇長安膽寒的靈壓豁然向他罩來。

那力量之中包含著殺戮、憤怒、以及對於世界甚至生靈的絕望。

蘇長安從未見過如此陰暗的氣息,幾乎在那時,他終於意識到古寧確實被某些東西侵蝕了,而那東西極為可怕,可怕到遠超出所謂的真神亦或是半神。

「所以,我並沒有錯!對吧?」古寧問道,他臉上的神情再次變得癲狂,那曾經俊朗的容貌此刻漸漸有些扭曲,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滲人。

蘇長安再次沉默。

他的玉衡師叔祖曾經告訴過他對與錯從來沒有絕對的,是相對的。

或許站在某些立場,對的也會是錯的,而錯的也會成為對的。

古寧有他想要守護的東西,為了這些東西,他做出了他的選擇,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隻要他看來是值得的,蘇長安便沒有立場去自責他些什麼。

就好像蘇長安自己,為了早日成就星殞,為了守護那些他想要守護的東西,而修行冥書血紀一個道理。

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執念與背負,為此,他們都願意付出一些在他們曾經看來無比重要的東西。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古寧與蘇長安其實是一類人。

所以蘇長安難以去評判古寧的對與錯。

所以在良久的沉默之後,他隻能這般回應道。

「我不知道。」

古寧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明天我和蘇沫大婚,你會來對吧?」他似乎已經發洩完自己心頭的抑鬱,他變得安靜了下來,沉著聲音問道。

「嗯。」蘇長安點頭。

不管怎樣,在他心中古寧是他的朋友,蘇沫亦是他的朋友,他們的婚禮,他沒有理由缺席。至於以後古寧究竟如何,那是後話,如果可以,他願意盡他的全力去幫助他。

古寧聞言,陰沉的臉上終於再次浮出一抹蘇長安曾經熟悉的笑意。

「謝謝。」古寧頷首,終於是結束了這一場沉重又漫長的對話。

他轉過了身子,一步又一步的走向遠方的夜色。

蘇長安安靜的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

他覺得古寧的身上依然藏著什麼他不願意說的秘密,而這樣秘密讓他的背影看起來格外的孤獨。

他忽的意識到。

他們不再是從前長門鎮上那無憂無慮的少年。

不再會為了一個女孩的一個微笑而痴痴傻笑一天。

亦不會為了究竟哪位先生更加有學問而爭論得麵紅耳赤。

他們長大了。

他們背負著各自的背負,付出著各自的付出。

卻隻為守護心中所想要守護的守護。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蘇長安在心底感嘆道。

而那時,夜風忽起,有什麼事物在那時落在了蘇長安的發梢。

他若有所悟的抬起頭看向夜空。

「下雪了。」

他這般呢喃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04
第二十三章 每個故事,都應該有一個胖子

長門鎮在今日顯得格外熱鬧,來往的人群相比以往明顯多了起來。

從販夫走卒,到行伍軍士。

人們的臉上都瀰漫出一股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們的太守,他們的長門公子,在今日就要與蘇沫成婚。

這對於小小的長門鎮來說,幾乎可以說是天大的喜事。

古氏父子與長門百姓的關係向來密切,而這一次大婚古寧也極為慷慨的邀請了整個長門鎮的百姓。

當然太守府隻有那般大小,自然是容不下整個長門鎮的數千人,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得不被安排到府門外用餐。可這絲毫不影響百姓們對於此次親事的熱情,他們早早的帶著自己雖不厚重,但誠意十足的賀禮圍在了這太守府外,等待著這場婚宴的開始。

夜幕漸漸降臨,府門外的賓客越聚越多,幾乎將這太守府圍得水洩不通。

一些重要的賓客也早早的到場,去到府內,恭賀古寧與蘇沫。

酒菜已經入席,賓客們杯光交錯。

數十息之前,新娘子也被太守府中的下人以八抬大轎引入了府門,場上的氣氛也因此被推上了**,一時間歡聲笑語,恭賀之言不絕於耳。似乎古寧的婚事比起這些百姓自家的婚事還要來得讓他們高興,由此也可見,古氏父子在這長門鎮中的威信究竟如何了得。

而就在這時,宴會的後方突然傳來了一陣**,這**如潮水般蔓延,由遠及近,很快便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杯酒,望向那**的傳來的方向。

卻見在遠處,一位少年與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子正緩緩走來。

那男子年紀頗大,像是不太適應被如此多人注視,走起路來有些侷促,反倒是那少年,背負著刀劍,對於諸人的目光熟視無睹,領著男子緩步走來,麵色冷峻。

這來者二人便是蘇長安與他的老爹蘇泰。

蘇泰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出現必然會處在風口浪尖,畢竟蘇長安還是朝廷的要犯,又在幾日前為他出

頭,鬧了太守府。

如今再次出現,自然成了眾人注意的目標,任誰都在此刻暗暗揣測蘇長安的來意。

隻是又礙於蘇長安曾經展現在諸人眼前的狠厲手段,都無人敢上前阻止。

蘇泰大抵也看清了這一點,這些年因為蘇長安的關係他在這長門鎮中沒少受人指指點點,如今一想到那古家小侯爺對自己兒子的情愫,莫名底氣足了幾分。他想著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番,於是,便直起了腰桿,快步走到自己的兒子的身前,一副領著自家兒子參加者太守婚禮的模樣。

蘇長安倒是一眼便看出了自己老爹那心頭的小九九,對於這中大男人一般的虛榮心,他自然樂於成全,於是便心安理得跟在了蘇泰的身後,隨著他一起到了太守府的門前。

「大魏千戶,蘇泰領犬子蘇長安,前來拜賀。」待到了門前,蘇泰拱手對著守門的小廝自報家門。他如今覺得自家有古家撐腰,便有了底氣,說這話時更是運起了靈力,聲音如他所願一般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在場諸人聞此言,都安靜了下來,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蘇長安是朝廷要犯,不畏首畏尾的躲在家中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參加一個大魏命官的婚禮,這是何其荒唐的事情。

可是更讓他們詫異的是,那守門的小廝在聽聞了蘇泰的話後,臉上卻堆起了獻媚的笑意。

隻見他一陣點頭哈腰,隨即說道:「蘇將軍、蘇公子裡麵請,太守大人吩咐過了,早已為你們留了最好的位置,小的亦在此地恭候多時了。」

這般反應不僅出乎了在場諸人的意料,也出乎了蘇泰的預料。

他本以為之前的事情已經讓他與古家有了間隙,卻不想這小廝態度卻如此熱情,顯然是古寧之前早有叮囑。這倒讓本就起著耀武揚威的心思而來的蘇泰有些不好意思。

他轉頭看向蘇長安,說道:「這...人家成親,我們連賀禮也未有準備...」

蘇長安一愣,倒是未有想起此事,畢竟他們是來祝賀的,不帶點賀禮,倒是顯得有些失禮。就在他左右為難,不知當如何是好

之時,一陣爽朗的大笑忽的從遠處傳了過來。

蘇長安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他轉頭望去,卻見兩位與他年紀相逢的男子正一臉笑意的從遠處走來。

一人身材高大魁梧,但神情肅穆,顯然是少言寡語之輩。

另一位生得是渾圓無比,走起路來,那肚腩一陣抖動,極為怪異,而方才那大笑聲便是從這胖子嘴中傳出。

這二人便是蘇長安在長門時的同窗,前些日子被調走的紀道與藺如二人。

他們提著大大小小的用紅紙包裹好的事物大步而來,不消片刻,便到了蘇長安的身前。

「小子!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死在西涼了呢!」多年不見愈發肥碩的紀道這般說道,同時還不忘伸手用力的鎚了一下蘇長安的胸口。

蘇長安一愣之後,隨即也笑了起來。

時隔經年,故人見麵終歸是一件極為讓人開心的事情。

「好久不見,長安。」一旁的藺如臉上也少見的**開一抹笑意,他這般說道。

三人在那時對視一眼,經不住又是一陣放肆的大笑。

「你們不是被調往了雪河城嗎?怎麼回來了?」蘇長安問道。

「說的什麼話,古大少爺大婚,再遠我們也得回來啊。」紀道故作生氣的說道。言罷還與藺如一道將手中的賀禮交給那負責守門的小廝。「沒事,你們忘帶賀禮,我們帶的多,算你們一份,何況他貴為太守,哪還差我們這一兩分薄禮。」

紀道依然如以往一般,做事大大咧咧,頗有些輕浮。但這樣的輕浮落在旁人眼裡,或許有些不堪,但落在蘇長安的眼中卻莫名覺得親切。

他也就不再糾結此事,朝著紀道點了點頭,畢竟婚禮馬上便要開始,他也沒有時間準備這些,若是真的不妥,以後補上便是。

「走走走!我們快些進去吧,今日我定要和你對飲百杯,你可得好生給我聊聊你的事情!」紀道笑著便極為熟絡的將手搭在了蘇長安肩膀,拉著眾人,便一道進了府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19
第二十四章 驚變

待到四人入了府門,諾大的太守府內已經坐滿了賓客,高台之上蘇沫與古寧相對而站,古相亭與蘇沫的父親蘇河也分別坐於高台之上,這成婚的儀式顯然已經快要開始了。

隻是待看清蘇長安的模樣,方才還熱鬧非凡的太守府內驀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誰也沒有想到,蘇長安也會來參加這長門的婚禮。

加之那通緝犯的惡名,以及前幾日在長門百姓麵前說展現的狠厲手段,頓時讓在場諸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充滿了皆被。

這樣的景象被紀道看在眼裡,他的眉頭一皺,顯然頗為不喜,倒是蘇長安早已習慣了被人這般誤解,他自顧自的走到那大廳中間,舉目尋找足以落座之處。

「蘇伯父、蘇兄、紀兄、藺兄。」在高台之上的古寧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四人,他一如之前那般一臉和煦笑意的朝著四人拱手。

四人亦在那時朝著古寧拱手。

「諸位請坐,稍後古寧再來一一與諸位敘舊。」他朝著蘇長安說道。

諸人再次頷首,而後便紛紛尋找空位落座。

藺如與紀道的父親也在這筵席之列,自然藺如與紀道便與之坐在了一起。

再反觀蘇長安與蘇泰,這筵席已然坐滿雖然有些空位,但觀那些賓客臉上的戒備之意,顯然並不願意與二人同坐,一時間二人反倒有些尷尬,不知道當坐何處。

而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長安,來。」在不遠處一位老者向著蘇長安招手。

蘇長安循聲望去,卻見那位老者頗有幾分眼熟,他愣了一愣,腦中很快便回想起了這老者便是之前在長門學院時常打他手心的那位魏先生。

說起來,他與這魏先生其實並不熟悉,大約是當年太過調皮,所以這先生到了現在還記得他。

想到這兒,反正無人願意與他們父子同坐,蘇長安倒也不挑剔,便直直與蘇泰走到那老者的案台前,與之一同坐下。

這時負責主持婚禮的男子已經上台,開始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大概便是讚嘆這二人究竟如何的般配,其實但凡大戶人家的婚禮都是如此,連說辭也都未有

太多變化,隻是或許是因為今日成婚之人是這長門的太守,因此那男子每說一句話都能得到滿座賓客的喝彩。

蘇長安的老爹自然也在其中,他抿著主家準備好的上好酒水,極為陶醉的看著高台之上的男子滔滔不絕,心裡似乎在暢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兒子也可以辦上一場這般風光的婚禮,為他老蘇家傳宗接代、開枝散葉。

蘇長安對於這種陳詞濫調倒沒有多大興趣,反而看向了一旁那位喝著茶水的魏老先生。

這魏先生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蘇長安的目光,他亦在那時轉頭看向蘇長安。

「怎麼?老夫有何不妥之處嗎?」他一臉疑惑的這般問道。

「沒有。」蘇長安搖頭。「我叫蘇長安。」

似乎是害怕老者聽不真切,他一字一句的對著那老者說道,且咬字極重。

老者聞言,忽的笑了起來。

「老頭子我雖然上了年紀,腿腳不便,可這眼睛還看得清楚,頭腦也未曾糊塗過。」

蘇長安一愣,心頭的疑惑更甚。

「你不怕我?」

「哦?我為何要怕你?」老者反問道,但臉上的笑意卻更甚。

「...我是朝廷的通緝要犯?」蘇長安說道。

「那你真幹過那文書之上所說之事嗎?」老者又反問道。

「......」蘇長安沉默。「我還殺過人,很多人。」

「那你殺過的人中有一人是枉死之人嗎?」老者再次問道。

「......」蘇長安亦沉默,但隨即臉色一冷,又說道:「以往沒有,可以後...」

「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話未說完,便被那魏先生給打斷,他指了指在高台之上身著一襲紅衣,新郎官打扮的古寧。「你看這長門公子,幼時世人稱道,可誰又能想到他之後際遇會是如何?當真就能如諸人所願做好這一方太守護佑黎民嗎?」

「我看未必。」言罷,老者瞥了瞥嘴,拿起案上茶水又輕抿了一口。

他的神態自然是極為悠閒,但所說之話,落在蘇長安耳中卻讓他心頭一震。

他轉頭看向眼前這位老者,眉宇間漸漸浮出一抹冷意,他的聲線在那時低沉了下來。

「你究竟是誰?」

蘇長安多少清楚古寧的異樣,隻是這是仗在他修行仙道,又擁有問道境修為的基礎上,可這位魏老先生,劇蘇長安所知不過是一名再平常不過的讀書人,他如何能看出這般端倪?若說方才的言論隻是巧合,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一點。

「我?我不過是這偏僻小鎮一名教書匠罷了,還能是誰?」麵對蘇長安的質問,魏老先生依舊是一臉淡然,似乎並未有領會到蘇長安的弦外之音。

蘇長安自然是不相信這老者的敷衍之詞,他的臉色一寒,便要再次詢問,可就在那時,太守府內忽的想起了一陣巨大的恍惚聲。

蘇長安下意識的轉頭望向高台之上,卻見蘇沫與古寧已經走到了台前。

「一拜天地!」

那主持婚禮的男子高亢的聲線在那時響起,二位新人身著紅袍,雙手各自牽著同心結的一段,朝著遠處盈盈一拜。

待到禮畢,場上的祝賀聲頓時不絕於耳,諸人的臉上都在那時浮現出喜悅之色。

「二拜高堂!」

「三拜天地!」

......

婚禮的進行異常順利,在諸人鋪天蓋地的道賀聲中,三拜完成,自這一刻起,他們的長門公子與蘇沫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了。

諸人起鬨著要送入洞房,就連蘇長安也暫時的忘記了昨日與古寧那場沉重的談話,臉上浮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想著無論古寧做了些什麼,他畢竟是長門的公子,他應當還是那個值得他託付性命的朋友。

可就在下人們負責二位新人就要送入洞房之時,古寧的身子忽的頓住了。

他一把抓住了身旁蘇沫的手,蓋頭之下的人兒措不及防發出一聲驚呼,而古寧身上一道無比陰冷的氣息亦在那時奔湧而出。

蘇長安心頭一震,暗叫一聲不好,身子便猛地化作一道流光朝著高台之上躍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19
第二十五章 可笑可笑

古寧這舉動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在長安的大多數人都還未有反應過來,便見蘇長安身子一動直直的衝向高台。

一陣驚呼聲從人群中響起,但在數息之後又戛然而止。

之間高台之上的古寧一手死死的拽住蘇沫的手,一手忽的朝著蘇長安方向伸出,五指張開,他的身前豁然湧動出一道黑色的邪力屏障。

措不及防的蘇長安身子便狠狠的撞在了那翻滾著的邪力屏障之上。

蘇長安的身子在那時一震,吃痛之下,身子頓時倒飛出去數丈,直直的撞翻了好幾張案台之後,方才穩住身形。

在數息死一般的寂靜之後,驚呼聲再次響了起來。

而蘇泰、紀道、藺如三人也在這時回過神來,驚呼一聲後,紛紛跑上前來,想要扶起蘇長安。

「小兔崽子,你當真放著好好的古家侯爺不要,還惦記著蘇沫那孩子,你這...」蘇泰一到身前,便劈頭蓋臉的罵道。

方才的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以蘇泰的眼力自然不能看得真切,他根本就未有意識到古寧的異狀,隻是下意識的以為蘇長安方才的出手是想要搶親。

搶親倒也罷了,偏偏還被那古寧打得倒退數丈,當真是把他老蘇家的臉丟得是一幹二淨。

他這般罵著,伸手就要拉著蘇長安離開。

畢竟在他看來,壞了人家的好事,打又不是人家的對手,再待下去,追究起來,恐怕就不得善了了。

可是被拉著的蘇長安就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任他如何拉扯都不曾有半分動搖。

蘇泰不禁氣急攻心,他罵罵咧咧的就要再說道自己的倒霉孩子一頓,人家都已經成婚,早時候不見你人影,現在來鬧,除了丟人現眼,又有何用。

可就在他轉頭便要喝罵之時,他卻發現這太守府忽然再次安靜了下來,包括蘇長安在內的所有人都將目光直直的看向遠處的高台之上。

蘇泰一愣,他的眸子亦在那時轉頭望向那裡,而隨即,他的身子一震,恐懼與驚駭亦在那時爬上了他的眉梢



古寧。

這位曾經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長門公子。

此刻,他周身流轉著縈繞的黑氣,寬大的紅袍被之體內湧出的氣勁說鼓動,高高的隆起,而被發簪竄起,又梳理得井井有條的青絲,亦在不知道何時被高高的、胡亂的揚起。他的雙眸血紅,透過那鼓起的衣衫的縫隙,隱隱可以看見,他右手的手臂上有一個極為怪異的黑色紋路,而他周身的黑氣便是從那紋路之中湧出。

那氣息太過陰冷,以至於在場哪怕隻是沒有修為的尋常百姓在感受那黑氣之時,也紛紛麵露恐懼之意。

很快便有人反應過來,他們意識到此刻的古寧極為不正常,紛紛驚呼著便要退去。

而就在那時,古寧再次伸出了他的手,那道黑色的邪力頓時如脫籠之獸一般奔湧而出,瞬息便將這諾大的太守府籠罩,那些堪堪跑到大門口的賓客們驚恐的發現,那濃鬱的黑氣就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將諸人籠罩其中,即使他們用盡渾身解數,也沒有辦法衝破這黑氣,逃出生天。

一時間驚恐的哭喊聲響徹了整個太守府。

另一邊,高台之上的蘇沫也意識到了這般變化,她自己扯下了蓋在自己頭頂的蓋頭,看向古寧。

從未見過古寧這般模樣的蘇沫,自然也是一驚,她下意識的想要掙脫被古寧牢牢牽著的手,可是她的氣力又怎抵得過古寧?一番掙紮也隻是徒勞。

而他們身後坐在高台之上的古相亭與蘇河二人臉色也在那時紛紛變得驚悚,他們站起身子,想要走到古寧跟前製止他這般肆意的行為。

可是,這樣的念頭方起,他們的身子便被兩股黑色的邪力說籠罩,再也動彈不得。

「古寧!你究竟想做什麼!?」蘇沫見掙紮無效,便看向古寧大聲的質問道。

她此刻的模樣既有滿腔的怒意,又帶著一股深深的恐懼。

古寧聞言,在那時緩緩的轉頭,他血紅色雙目對上蘇沫的一瞬間,那裡麵所包含著的近乎極致的陰冷與絕望,讓蘇沫的身子一震,儼然僵住。

「你在怕我?」古寧這般問道,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像極了那枯敗的樹枝被人踩斷時所發出的聲響。

「......」蘇沫一愣,但方才古寧眼神中所傳來的陰冷氣息讓她一陣膽寒,終究也未能說出哪怕半句言語。

這樣的反應似乎早在這男子的預料之中,他的再次轉頭環顧在場諸人。

那些平常一直對他客氣有加,甚至愛戴的長門百姓,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飾,亦無法掩飾的恐懼。

「你們...都在怕我...」古寧繼續說道,他的聲音愈發沙啞,隱隱間瀰漫出一股腐敗的味道,他周身的黑氣亦在那時變得愈發的濃鬱。

「為什麼要怕?」他的聲線忽的變得高亢,像是在質問些什麼。

「我在保護你們啊?!」他這般說道,眸子中的血光忽的狂暴了起來。

可這樣的話並不能減少那些百姓心頭恐懼,反而是因為他周身愈發濃鬱的邪力,讓這樣的情緒在百姓心中愈演愈烈。

他像是極為失望一般撇過了頭,目光流轉,最後落在了蘇長安的身上。

「長安,我說過,好人是沒有用的。」

「你看他們,北嵐城想要來長門徵兵,我父親將之拒絕,於是他被調往凶險的南湖城,他們不知,還以為我父得了陞遷,棄他們而去。」

「而後這幾月北嵐城的加賦的征令一封接著一封,我統統為他們攔下,我知道長門沒有錢,他們沒有錢,要了他們的錢便是要了他們的命。」

「可他們都不懂。」

「他們隻知道,你對他們笑便是善。」

「可卻不知麵對屋外的豺狼,沒有比豺狼更鋒利的爪牙是無法擊退豺狼的。」

「我們父子這些年為長門做了這麼多,卻隻是因為露出一些凶相,他們便盡數忘卻了之前的好。」

「視我如惡鬼,待我如豺狼。」

「當真可笑!」

「可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19
第二十六章 來自遠古的印記

蘇長安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著高台之上那猶若換了一個人一般的古寧沉著聲音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古寧冷笑一聲,他的手再次伸出,指向人群中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模樣並不出奇,蘇長安看著眼熟卻叫不出姓名,想來應是這長門百姓。

「長安,你不是總問我,我的問道境修為究竟是從何而來嗎?」古寧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蘇長安,他右手的衣袖被他扯開,露出其下那詭異的黑色印記。

「現在,我便告訴你吧。」

說著他再次看向那位被他指著的男子,或許是因為此刻他周身的氣息太過陰冷,那男子的身子幾乎僵住,隻能站在原地瑟瑟發抖,卻不敢移動毫分。

「劉大年,你五個月前曾是長門軍需庫的看守,因為失竊了一副兵甲而被罰了十個軍棍,降職成了戍卒!」

那男子聞言,哪還生得出半分其他心思,他趕忙跪下一個勁的開始朝著古寧磕頭,嘴裡更是不斷的說道:「是小的失職,是小的失職,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古寧卻在那時搖了搖頭,說道:「其實那東西是我偷的。」

此言一出,那劉大年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他已經上了年紀,不比年輕時候還可以在戰場上與人搏命,如今所想無非是做好那看守的工作,安度餘生,可不想卻被查到丟了兵甲。吃了軍杖不說,還得苦不堪言的去做那戍邊的士卒。

他自問自己自從做了這看守以來,雖然說不上多麼勞苦功高,但也是盡職盡責,未曾有過懈怠。

他想不通自己隻是一個尋常士卒,又未有得罪過古寧,為何他要這般對自己?可是他又哪敢問出這樣的問題,隻能繼續磕頭認錯,嘴中不住的說道:「太守大人做得對,是小的...小的有罪,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但古寧顯然沒有再與他多說半句的意思,他轉頭看向蘇長安說道:「那一天我的修為從繁晨初期到了大成。」

隨即不待蘇長安回過神來,他的眉頭一挑,又看向不遠處另一位男子。

那男子四十歲上下,模樣有些憔悴,像是大病初癒一般。

「古塘,亦是五個月前,你被查出私買軍資於他人,並且在家中被搜出一副失竊的兵甲,為此你被罷職,還吃了五十軍棍,是與不是?」

或許是因為古寧的聲音太過陰冷,名為古塘的中年男子聞言之後,身子一震,但還是低著腦袋點了點頭承認了此事。

「其實裡雖然確實私賣過軍資,但是那副兵甲卻是我從軍需庫中偷出放到了裡的家中,然後令人來查。」

那古塘其實在古寧說出偷盜兵甲之事時便已然猜出了其中的貓膩,隻是此刻的古寧模樣著實太過駭人,他並沒有辦法生出半分反抗之意,隻能低頭不語。

「而那一天,我的修為再進一步,鑄就了星魂。」

言罷,古寧的頭緩緩轉動,又落在了一對夫妻模樣的男女身上。

「黃氏夫婦,你們孩子患了重病,無藥可醫。死後又沒有錢財安葬,我與人給你們送了錢財,你們曾對我感激不盡。」

「但其實,你們孩子是被我偷偷殺死的。」

「反正他遲早會死,殺了他,我成就地魂,入了地靈境。」古寧不鹹不淡的說道,就好似死在他手上的不多是一隻雞鴨,一匹牛馬,而非一條人命一般。

說完這些古寧的目光一轉,落在了身旁一臉驚恐的蘇沫身上,卻絲毫未有在意在聽聞真相之後,那對夫婦臉上幾近崩潰的神情。

「沫沫。那一夜,你好心來安慰手刃了一條鮮活生命的我,而我卻...」

「可是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也是遲早的事,而我也依仗如此,鑄了天魂,成了天聽。」

言罷,他再次轉頭,看向蘇長安身旁的藺如與紀道。

「二位想來對於我將你們調走之事一直耿耿於懷。」

「三個月前我收了那餘童二人賄賂,入了魂守,本想著之後將錢財還與他們,也就罷了此事。」

「可偏偏他要我用這錢築樓,我沒有辦法,便隻能用這錢修繕了太守府,為此,我修為再進,七魄鑄了四魄。」

說道這裡,一直默默聽著這一切的蘇長安神情一動,他敏銳的察覺到古寧口中的那個「他」應當便是讓古寧便成這般模樣的罪魁禍首。

「我當然也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人,可收了錢財就得為人辦事,沒有辦法,我隻能將你們調走,升任他們,而我的修為也因此到了魂守大成。」

「可這三個月來,他們所做之事著實太過惱火,我做了這麼多事情,其實無非便是為了守護長門鎮,自然不能任由他們胡來,所以我便作壁上觀,縱容他們。」

「說來還得謝謝長安。」古寧又一次將目光投向了蘇長安,這般說道:「那一日你領著他們前來問罪,我終於得了藉口,殺了他們,修為再進一步,成就問道。」

說完這些,他目光再次冰冷了下來,他直直的看著蘇長安問道。

「現在你知道我是如何成就這問道修為的嗎?」

蘇長安在那股可怕的氣息之下沒來由打了一個寒顫。

那氣息著實太過陰冷,即使以他現在的修為也暗暗覺得心驚膽顫,他根本想像不到這世上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才能擁有這樣的氣息。

「他,究竟是誰?」

蘇長安沉著眉頭這般問道,他的刀在那時被他握在手中,他能感覺到此刻古寧內心的波動,很有可能已經被他口中的那個「他」吞了心智,為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與之應對。

「他?」古寧聞言一愣,他的身子在那時豁然而動,拉著身旁已經呆若木雞的蘇沫,拉著長長的黑色殘影一閃便來到蘇長安的身前。

他對著蘇長安伸出了他的右臂,說道:「這便是他。」

蘇長安定睛看去,將古寧手中那枚黑色的印記看得極為真切。

這印記他認得,燭陰在體內殘留的神性帶著一些遠古模糊的記憶,這讓他認出那個印記,那是一道古文,是神族使用的文字。暗含著某些常人難以理解的天地至理。

這自然是一件讓蘇長安極為詫異的事情,他見過不少神族,但這般陰冷絕望的氣息卻遠超出了他所見的每一個神族,哪怕是身為真神的燭陰也未曾擁有這樣的可怖的氣息。

而就在他想要再問些什麼的時候,古寧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就在幾日前,他又告訴我。」

「隻要我殺了蘇泰,我便可以成就星殞。」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19
第二十七章 我回不去了

此言一出,不僅是蘇泰,就連紀道藺如乃至蘇沫幾人的臉色也是隨即一變,看向古寧的目光中更是警惕了起來。

唯有蘇長安反而在那時臉色平靜了下來。

他放下了手中的刀,伸手將周圍蠢蠢欲動的諸人攔了下來,冷眼看著眼前這個狀若惡鬼的古寧。

他很清楚,古寧若想要殺蘇泰,在昨日,便是最好的機會,而他卻沒有動手。

他相信,無論古寧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絕不會是如他所說那般簡單。

而也正如他所料,在說完這句話後的古寧並沒有半點出手的意思。

「小時候,我讀過許多書。」

「書上說北地不過一隅,這世界其實遠比我想像中要大得多得多。」

「西邊有雁不歸大漠,終年炙熱,與北地截然相反。」

「中原長安帝都,繁化似錦,來往的馬車可以將整個長門鎮圍上整整十圈。」

「南邊還有奔流不息的灕江,波濤洶湧,尋常船隻渡之不能。」

「於是我也覺得長門太小,小到不過一個時辰便可以走個來回,小到我能記下這裡的一草一木,小到裝不下我心頭的青雲之誌。」

「所以,我也如你一般,想去外麵的世界看一看,闖一闖。」

「外麵的世界確實很大,大到就是終其一生也不見得能走完,可是外麵世界,比起長門,卻又更殘忍。」

說到這兒,古寧頓了頓,目光落在了蘇沫的身上,那猩紅色眸子少見的變得柔和了幾分。

「我所在的崑崙院院長的長子看上了沫沫,他想要對她無禮,誰有驚無險被我撞破。可他畢竟是院長的兒子,他們對我心存怨恨,在日常我飯菜中下了毒,那毒來得極慢,不曾致人性命,卻又惡毒萬分。」

似乎是回憶起了極不願回憶的往事,古寧聲線再次低沉了下來。

「那毒毀了我的根骨,我的修為被壓在了繁晨境再也難進毫分。我與沫沫沒有辦法隻得離開長安,回到長門。」

「可即使到了這曾經我引以為家的長門,但古家卻因為父親拒絕他們的接二連三的徵調士卒的命令而被調往南湖那般凶險之地。」

說道這兒,他大有深意的看了蘇長安

一眼,隨後拉著蘇沫的手猛地一揮,將女孩扔向蘇長安等人的方向,一旁的紀道眼疾手快,將那蘇沫接住,伸手小心的拍著她背,試圖安撫她此刻心中的恐懼。

古寧轉身,一道黑色殘影拉動,他的身子在下一刻豁然再次出現在高台之上。

「我自幼熟讀四書五經,書上說,人之初,性本善。書上說,與人為善,便是與己為善。」

「可書上說得不對,他們總是咄咄相逼,總是要想搶走那些我最重要的東西。」

「我問自己,他們憑什麼這麼做?他們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後來的我明白,答案其實很簡單,其實隻是因為,他們比我強,所以他們可以肆意的踐踏我說珍惜的一切。」

古寧這般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就像是一隻窮途末路的惡狼,在寧死前,發出最後的咆哮。

「所以我要變強,變得比他們都強。」

這時的古寧已經狀若瘋魔,他周身的黑氣翻湧,臉上的神情扭曲,曾經俊朗的容貌如今看來,卻有了幾分可怕。

諾大的太守府已然安靜了下來,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還在響徹回**。

他若有所覺一般環視諸人,將他們臉上深刻的恐懼一一看著眼中,他方才瘋狂在那時慢慢散盡,聲音又一次低沉了下來。

「...可是...為什麼,你們現在都怕我?」

他這般說道,像是在問他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就連他自己也不能。

所以,諾大的太守府變得愈發的寂靜,幾乎落針可聞。

「因為你口口聲聲說著變強是為了保護他們,可卻又在實實在在的傷害他們。」

卻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蘇長安忽的上前一步,直視著古寧的雙目,這般說道。

蘇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便要拉住自己上前的兒子,畢竟在他看來,現在的古寧神誌不清,且修為強得可怕,他害怕自己的兒子犯渾,送了性命。

可也就在他出手之時,他震驚的發現自己兒子的體內亦在不斷向外湧出洶湧的靈力,不過數息的光景那股氣勢相比於在他眼中已如神祇一般的古寧,竟然不相上下。



伸出的手在那時生生止住,直到此刻,他才豁然明悟到,原來自己的兒子竟然已經強到了這種地步。

「你所謂的為了保護、為了守護,都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心中的私慾而編造出的藉口。」

「你隻是想要變強,想要擁有你想要的東西罷了。」

蘇長安繼續向前,他周身的氣勢還在升騰,隱隱有壓製古寧周身纏繞著的黑氣的趨勢。

古寧聞言臉色頓時一變,他像是被蘇長安戳中了痛處,身子往後退去一步,腦袋瘋狂的搖動。

「不對!不是這樣!我就是為了保護他們!」他魔怔一般的自言自語道,臉上的神情幾乎介於瘋狂與崩潰的邊緣。

「是嗎?」蘇長安反問道,隨即伸手指了指花容失色的蘇沫。

「我不知道你對沫沫做了什麼,但她怕你。我也有喜歡的女孩,我也擁有和你一樣想要保護她的決心。但我絕不會以此為藉口,做出半分讓她受到傷害的事情。可你看沫沫現在的模樣,你究竟是在傷害她還是在保護她?」

古寧聞言身子一頓,他轉眸看向蘇沫,卻見蘇沫在對上他目光那一刻便下意識的避開。

這樣的反應讓古寧的心頭一沉,他臉色瞬息蒼白了下去,就連他周身湧動邪力似乎也因為他此刻內心的低沉而安靜了許多。

蘇長安在這時終於走到了古寧的跟前,他想也不想的伸出手輕輕拍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道。

「我們是朋友,讓我來幫你吧。」

或許是被蘇長安所罵醒,又或是心頭早就有所動搖。

古寧的身子在那時一震,他緩緩的抬起頭,雙目再次回複了清鳴。

他看向蘇長安,嘴唇緩緩張開,就要說些什麼。

「對不起...」

古寧這般說道,聲音有些顫抖。

蘇長安一笑,便要安慰。

可那話方才到了嘴邊,臉色卻忽然一變。

隻見古寧周身安靜下來的黑氣在那時再次狂暴起來,他的雙目又一次蒙上了濃重的血色。

他的聲線無比沙啞,帶著一股腐敗的味道。

他說。

「我回不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19:19
第二十八章 黑影

古寧的話音一落,他的手豁然伸出直直去向蘇長安的身子。

措不及防的蘇長安還未回過神來,便被古寧一手拔出了他背上的那把夏侯血。

蘇長安暗道一聲不好,便要抽身躲避,可也就那時,一道磅礴的靈力值古寧身上湧出,蘇長安反應不及,眼睜睜的就要被那股靈壓所撞上。

可待到那靈壓及身之時,蘇長安才發覺那靈力雖然強悍卻沒有半點傷他的意思,隻是送出股巨大的推力,將他的身子強行送出數十丈之外。

而站定身子的蘇長安像是忽的領悟到了什麼,他趕忙抬頭看向古寧的方向。

卻見此刻的古寧雙目染血,紅衣鼓動,他的左手將那把從蘇長安手中奪過來的夏侯血高高舉起,又將被可有古怪黑色印記的右手伸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蘇長安目光,他在那時看向蘇長安,慘然一笑。

「我回不去了,長安。」

「他讓我品嚐到了力量滋味,一旦我停下,他便會收回我的力量。」

「他會不停在我的耳邊告訴我,力量是如何的誘人,而隻要我按著他的心意,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東西,也會變得唾手可得,我沒辦法拒絕他。」

蘇長安等人聞言,紛紛臉色大變。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讓我幫你!」蘇長安大聲說道,身子作勢便要再次上前。

「對,有辦法,確實有辦法。」古寧點了點頭,眸子中的血光大盛。

「那便是殺了他!」他這般說道,隨即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一刀朝著自己的刻有黑色紋路的右臂猛地斬下。

一道紅光乍現,炙熱的鮮血在那時噴湧而出,伴隨著一陣沙啞又憤怒的嘶吼,古寧的右臂便在那時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那一刻,古寧的臉色一白,眸子中的血光退散,籠罩著整個太守的府黑氣也隨即消散,而隨著這一切一併退去的還有古寧身上的氣勢。

他的修為從問道跌落到魂守,再從魂守跌落到天聽......

流轉直下,隻是數息光景便從問道境的大能,重新變成了一位繁晨境初期的修士。

即使是蘇長安也未有料到古寧竟然有這般的決心,一時間也未有從這般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反而是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呼...這樣...呼...我應當就可以從他的控製中擺脫出來了吧。」

因為修為跌落,又失了右臂,古寧的氣息變得有些微弱,說起話來也有些斷斷續續,嘴中更是不住穿著粗氣。可他臉上的神情卻在那時變得輕鬆了起來,就像是脫下千鈞重擔一般。

可就在諸人暗以為此番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之時,那脫落在地的古寧的手臂卻在那時自己動了起來。

它先是輕微的顫抖,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顫抖漸漸變得劇烈起來,諸人亦是在這時方才意識到此處的異樣。

他們紛紛看向那手臂的方向。

卻見方才自古寧體內湧出的黑氣在這時源源不斷的自那手臂之中湧出。

並且比起之前古寧所激發邪力,這黑氣明顯要狂暴得多。

隻是瞬息的功夫,那陰冷的氣息便再次籠罩了整個太守府,並且還在不斷的蔓延,大有將整個長門鎮囊括其中的趨勢。

蘇長安在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這手臂,或者說藏在這手臂中的事物的古怪。

他身子在那時豁然動了起來,左手一張那把夏侯血便如有靈性一般發出一陣清鳴,猛地竄入了他的手中。

他幾乎想也不想的運起周身的靈力們,手中夏侯血高舉,猛地便朝著那隻落在地上的斷臂狠狠的劈了下去。

可是這一斬卻並沒有取得他想像中的那般成效。

他的刀就像是看在一團海綿上,輕飄飄的落下,隨即那黑氣翻湧,一股比之強出數倍的力道升騰而起,蘇長安的身子便在那時被那力道所擊退。

「你是個什麼東西,膽敢傷我!」

一道沙啞聲線忽的響起,那聲音與之前古寧所發出的聲音極為相似,隻是相比前者,那聲音中腐爛的味道愈發濃重。就像是某種從地獄之中爬出的惡鬼,在獰笑一般。

而隨著這聲音的響起,那黑氣漸漸開始聚攏,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模糊的人影,看不清容貌,唯有那雙血紅色的雙目

顯得格外滲人。

蘇長安倒退數丈之後穩住身形,他眉宇一沉,看向那道黑影。

「你是誰?」他這般問道。

這黑影給他感覺與神族極為相似,可是相比於他所見的那些神族,這黑影說散發出來的氣息卻異常的陰冷,就像是包裹著對著世界無盡的絕望,對生靈無窮恨意一般。

蘇長安在此之前從未有聽過,更為有見過這般恐怖的氣息。

「你是誰?」那黑影一陣晃動,重複著蘇長安的話,但語氣中卻滿是嘲弄,「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人總是愛關心你是誰?他是誰?這樣無聊的問題,與其這樣倒不如問問自己,我是誰?」

蘇長安聽不懂這樣含糊其辭的言語,也討厭這樣的言語。

他失了與之交談下去的興趣。

這幾年的漂泊讓他明白了一個最簡單也最有用的道理。

武力向來是最好的道理。

有一點那黑影說得很對,不管他是誰,他想要傷害他的朋友,他的家人。

這觸了蘇長安的逆鱗。

管他是誰,一刀斬了便是。

這般想著,蘇長安眉宇間煞氣湧動,他周身靈力再次運轉,一道靈壓**開,他的頭頂頓時有七顆星辰浮現,身手鳳凰、帝江、刀客虛影將之包裹。

他背上匣中劍鳴,三千浮屠破匣而出。

那時劍鳴如海,劍明如晝。

直響得人震耳欲聾,直亮得人不敢直視。

「三千蓮花綻!」

蘇長安口中暴喝,身隨劍動,刀隨人行。

無數劍影蓮花,無數刀意靈力,就在一瞬間直直指向那黑影。

或許是未有料到蘇長安竟然擁有這般強悍戰力,又或是從蘇長安的招式中感受到了某些極不尋常的東西。

那黑影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驚呼道。

「仙!你是仙!這個世界怎麼會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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