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210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29
第四十九章 三問君王

夏侯昊玉的瞳孔漸漸放大,他從這一劍中感受到極為可怕的力量。

他終於明白蘇長安為什麼會問他怕不怕死,又為什麼會說他不怕死。

藉著這漫天劍光,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見這少年嘴角滲出的鮮血。

他動用了某些他自己根本無法承受的力量,方才能使出這般強悍的一劍。

這少年從一開始的打算便不是攔住他這般簡單。

他分明是想要殺他!

他這麼想,亦這麼做。

同時,夏侯昊玉很清楚的從這一劍中感覺到,蘇長安確實擁有這樣的能力。

他不得不收起心底的輕視,運轉起渾身的靈力,全力應對蘇長安這捨生忘死的一劍。

纏繞著他甚至的九頭惡龍在那時紛紛發出一陣長嘯,猛地遁回了夏侯昊玉身後那尊高約百丈巨大得宛如神祇的帝王虛影之中。

那一刻,一直猶如雕像一般魏然不動的帝王虛影,他的雙目豁然張開,一道鋪天蓋地好似泰山壓頂一般的威嚴席捲而來。

隨即隻聽一聲轟然巨響,那巨大虛影的身子忽的站了起來。

而那股磅礴的威壓也變得愈發的強烈,在這樣的威壓之下,那些本來還留存著一口氣的、被壓在通明殿廢墟之下的賓客們,紛紛臉色一白,嘴裡吐出一道道鮮血,更有修為較弱者,直接便在這股威壓之下,七竅流血而亡。

那巨大的虛影邁出了自己的步子。

他隨時虛影,卻又猶若實質,每一步都帶著巨大的聲響,大地也隨著他的每一次腳步落地,而發出一陣令人膽寒的劇烈顫抖。

終於他來到離夏侯昊玉極近的身後,這並不是一個特別漫長的過程,雖然他走得極慢,可他卻著實太過巨大,那般遙遠的距離,對於他來說也不過一兩步的腳程。

而蘇長安的劍也在那時來到夏侯昊玉的身前。

此刻蘇長安儼然已是渾身浴血,那磅礴的劍意給他帶來的負荷,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盡數碾碎,他能堅持

到現在,所依仗其實隻是心頭的那一股執念。

夏侯昊玉也發現此刻蘇長安已是強弩之末,隻要接下這一劍,他必然便再無還手之力,倒是他為刀俎,人為魚肉,任他宰割。

這般想著,他神色冷峻的想著蘇長安伸出了自己的手,而他身後的那道虛影也在那時伸出了他手。

二者的身影在那時好似重疊在了一起,他們雖然是一人一影,但又像早已交融,不分彼此。

夏侯昊玉向蘇長安的劍伸出了手,就如同他背後的巨大虛影朝著蘇長安的劍伸出了手。

蘇長安自然感受到了此刻夏侯昊玉,或則說他身後那尊巨大的虛影所蘊含的恐怖力量。

但他卻沒有絲毫退避的打算,應當說,在他使出這一劍時,他便已蒙死誌。

他並非毫無牽掛,但他不是北通玄,做不到為了所謂的蒼生的而放棄自己在意之人。

他是蘇長安,不是北通玄,更不是誰誰。

他要做之事,不問對錯,不問是否值得,隻憑問心無愧。

所以,他眸子中的神色在那時愈發決然。

「一問君王,山河拱手!」

他發出一聲這樣的暴喝,手中的劍便直直的撞在了那巨大的吸引手掌之上。

一道巨大光芒亮起,伴隨著的還有席捲一切的氣浪,本就化為廢墟的通明殿,在那時散落一地的殘垣敗瓦被盡數捲起,四散著被吹向四周,將這古家晉王府中的水榭樓台、玉砌雕欄,砸了個滿地狼藉。

而待到光芒散去,蘇長安的劍依舊抵在那夏侯昊玉所喚出的虛影的掌心之上。

他周身的衣衫被二者力量對碰所產生的狂暴罡風所撕裂,露出其下一件漸漸開始滲血的皮膚。

可是他的劍,依然難以突破夏侯昊玉的這一掌。

夏侯昊玉也似乎是看出了蘇長安的疲態,他發出一聲冷笑,伸出手的開始緩緩握上,而那虛影的手也隨之開始合攏,眼看著蘇長安的身子便要被那虛影巨大的手掌包裹其中。

他有心退避,但身子卻驀然一僵,像是被什麼東西所束縛住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巨大的手掌將他的身子徹底包裹。

數息之後,隻聽一聲悶響,那虛影的手掌已然合攏,而蘇長安的身子也在那時被完全握在了那手掌之中。

「我自起事以來,這兩百年間有無數人想要殺我,但能逼我使出全力的卻少之又少,尤其是在你這般年紀。」夏侯昊玉這般說道,言語像是誇讚,卻又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

「可惜,現在的你,根本不配做朕的對手。」夏侯昊玉言罷,他的眉宇間殺機一閃,握拳的手便猛地開始用力,顯然是想借助那虛影將蘇長安的身子盡數捏碎。

按理說著應當是一個極為簡答的過程,畢竟在夏侯昊玉看來過度使用了力量的蘇長安,此刻應當是再也沒有了還手之力。

可也就當他正要用力將之生生捏成碎末之時,他忽的感覺到掌心之中傳來一陣反抗的力道,這讓他的眉頭一皺,暗覺不可思議。

而也就在那時可蘇長安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二問君王,蒼生何辜!」

此音方落,夏侯昊玉便感覺到一陣劇痛自手心傳來,那虛影也隨即發出一聲痛苦與憤怒並存的嘶吼,那時,巨大虛影的手臂忽的自裡向外開始漸漸變得扭曲,這樣的扭曲在瞬息之後陡然加大,最後幹脆整個手掌盡數化作虛無,粉碎開來。

夏侯昊玉的手掌也是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就像是被某些卡不見的利器說劃傷了一般,手掌之中驀然浮現了無數道細微的傷痕,帶著一絲金色的鮮血亦在此刻自他手中滴落。

而蘇長安的身子亦在那虛影的手臂被攪碎之時再次出現,他手持一併黑色長劍,周身參仟零價湧入朝拜君王一般圍著他的甚至不斷的狂暴的轉動。

他麵色冷峻得好似那天上之上的堅冰,萬古不化。他注視夏侯昊玉,周身的劍意開始瘋狂的滋長。

三千靈劍似有所感,紛紛爆出一聲劍鳴,隨後猛然湧入那柄被蘇長安握在手中的黑色長劍之中。

他周身的劍意愈發狂暴起來,身子彷彿已經無法承受這般強悍的力量,一道道血管開始炸裂,不出兩三息的光景,他便已是被自己的鮮血染成了血人,這讓他幾乎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唯有那雙眸子依然寒光閃爍,殺機盎然。

「三問君王,鹿死誰手!」

他猛然發出一聲暴喝。

懸於半空的身子如同流星一般拖著長長的尾翼,以劍為鋒,以身為劍,決然的朝著夏侯昊玉的眉心刺去。

那一刻,夏侯昊玉終於在百年後又一次真真切切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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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汝可堪君王!

蘇長安速度越來越快,他眼眸也漸漸變得血紅,一縷縷鮮血順著眼眶不斷的往外溢出。

此刻他五臟盡碎。

周身血管爆裂。

那來自蜀山劍塚的磅礴劍意是一把雙刃劍,即給了他強悍無比的力量,但同時也攪碎了他體內的一切生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應該已經是死了。

可他又卻活著。

他憑著一股執念而活著,就如同在西涼的那些刀客一般,即使死去,也依然要朝著敵寇揮出這最後亦是最致命的一劍。

是的。

他要殺了夏侯昊玉。

從一開始他便是這麼打算的。

他很清楚的知道以夏侯昊玉的性子,自然不可能放任古羨君逃跑,而就算是跑,以夏侯昊玉的手段,想要再將他們擒回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為了確保古羨君的安全,蘇長安知道,自己必須殺了夏侯昊玉。

為此,他不惜性命。

夏侯昊玉為那磅礴的劍意而震撼,更為蘇長安那以命換命的決意而心寒。

他想要退去,但那磅礴的劍意已然密佈了整個空間,他已避無可避。

萬般無奈,這位帝王心頭生出一股傲氣。

他神色一震,眸子中頓時殺機浮現。

當年灕江岸邊,百萬雄兵孤也不曾畏首,何懼你這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這般想著,他周身氣勢一震,身後的巨大帝王虛影猛地竄入他的體內,他雖然還是那般模樣,但周身的氣勢卻宛如泰山一般巍峨雄偉。

而後,九頭惡龍呼嘯帶著不同於方才的強悍氣勢狠狠撲殺向蘇長安。

隻是瞬息的光景,蘇長安的劍便與纏繞著的九頭惡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蘇長安的身子一震,他眸子中的血光在那時愈發濃重了一分,而密佈於這方天地間的劍意亦在那時瘋狂的湧向蘇長安。

「吼!」

隻聽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響起。

不過一兩息的時間,那九頭聲勢浩大的惡龍便在這時被那些狂暴的劍意生生攪成了粉末。

這顯然大大出乎了夏侯昊玉的意料。

可他還來不及詫異,蘇長安的劍便再次直直的殺來,指向他的眉心。

不免有些驚慌失措的夏侯昊玉忽的瞥見蘇長安周身的氣勢相比於之前明顯要低上幾分,他意識到如今的蘇長安接連動用遠超出他境界的力量,如今已是處於生死邊緣,隻要他再多堅持那麼一會,都無需他出手,蘇長安必然會被自己說激發的那股力量給生生的攪碎。

這樣想著,夏侯昊玉再次運起了周身的靈力。

「九鼎立!」

他一聲暴喝,方才被蘇長安的劍意攪成碎末的九頭惡龍在那一刻再次浮現,他們在那時紛紛口中長嘯,盡數化為一座座的青銅巨鼎,纏繞在夏侯昊玉的身子四周。

他麵色冷峻的看著蘇長安。

心頭驚怒之餘又難免有些憤恨,若不是他施展的轉生秘法,讓他實力受損,此刻他又何懼這根本無法發揮出這磅礴劍意威力的十分之一的蘇長安?

可是,這世上又哪來的後悔藥買?

無論夏侯昊玉心頭怎樣不敢,蘇長安的劍不是在那一刻狠狠的撞在了纏繞在他周身的九頭巨鼎之上。

二人的身子幾乎再同時皆是一震。

那九頭青銅巨鼎更是紛紛發出一震長鳴,鼎身巨顫,甚至不少一些巨鼎的鼎身上赫然浮現出一道道如同毒蛇爬行一般的裂痕。

但終究無法徹底打破這層由九鼎鑄成的屏障。

一抹笑意浮現在夏侯昊玉那已經溢出鮮血的嘴角。

他知道他贏了。

蘇長安這一劍,是他最後的一劍。

無論怎樣的劍意浩然,無論怎樣的聲勢浩大。隻要接下這一劍,蘇長安便再沒有任何餘力與他一戰。

而蘇長安此刻的表現也極好的印證了夏侯昊玉的猜測。

他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蘇長安周身的劍意開始漸漸變得稀薄,而他體內的生機也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開始慢慢消散。

我才是這最後的贏家!

夏侯昊玉這般想著,嘴角的笑意更甚,就在他再次運起周身靈力,給予蘇長安反擊之時。

儼然已被自己鮮血覆蓋全身的蘇長安卻在那

時,一道極為詭異的靈力波動自他體內**出,他就像用盡自己渾身最後一絲的氣力一把,嘴裡輕念道:「冥書血紀!」

那時無數血光自這通明殿的各個角落中湧出,瘋狂的湧入他的體內。

他在吸收那些死於這場變故中的那些賓客體內的血肉之力,這自然是極為殘忍的手段,可是蘇長安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正如夏侯昊玉所想,他已經沒有了後繼之力,蜀山磅礴的劍意已經將他的生機盡數剿滅,還能堅持到現在所憑的隻是一股執念罷了。他的生機在這一劍之後便會散去,他自然會死,可是古羨君甚至他的老爹必然會因此受到牽連,他不願如此,所以他必須殺了夏侯昊玉。

為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蘇長安早已有了背負罪孽的覺悟。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使出這部邪典。

而隨著這些血肉之力的湧入,他的生機再次如同迴光返照一般的磅礴起來。

這給了他力量——在刺出最後一劍的力量。

「冥書血紀?!」以夏侯昊玉的眼界自然一眼便認出了這可怖的功法。

他的臉色一寒,顯然是未有想到這部早已失傳的邪典竟然會落在蘇長安的手中,而更沒有想到,身為天嵐院的傳人,蘇長安竟然會修煉這般歹毒的東西。

他心頭一寒,暗道一聲不好,周身的靈力愈發瘋狂的流轉,想要趕在蘇長安再次斬出那一劍之前,將之殺死,可顯然他的算盤落了空。

「四問君王,汝可堪君王!」

蘇長安冷冽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落在夏侯昊玉的耳中,就如同無常勾魂,閻羅索命一般直讓他心顫膽寒。

蘇長安的劍再次攪動著漫天劍意朝著夏侯昊玉殺來,他周身的衣衫早已破舊不堪,方才已經凝成血痂的傷口再次破裂,一道道炙熱的鮮血再次噴湧而出,被那漫天的劍意給胡亂的揚起。

他一刻他渾身浴著鮮血,就像是一團在夜裡熊熊燃燒的火焰,他衝向夏侯昊玉,就像是要將他燃盡,亦將自己燃盡般。

砰!

一聲脆響炸開。

九座巨大的銅鼎在同一時間,盡數碎裂。

夏侯昊玉的身子在那時終於毫無保留的暴露在蘇長安冷冽的劍鋒之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4
第五十一章 天吳與第九星

蘇長安的劍終於抵達了夏侯昊玉的眉心。

沒有任何的意外。

即使夏侯昊玉擁有無比強大野心,擁有這世上數一數二的龐大佈局。

可這一刻,蘇長安的劍終究還是到了他的眉心。

其實,在夏侯昊玉波瀾壯闊的一生中,死亡這東西,他不止一次的曾與他擦肩而過。

可唯獨這一次,是讓他最詫異亦是最不甘的一次。

在蘇長安的劍抵達他眉心那一刻,他的身子一震,一縷金色的鮮血便在那時自他體內流出,磅礴的劍意如同脫韁的野馬瘋狂的湧入他的體內。

他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他很不甘。

他征服天下的腳步才剛剛啟程,他的驚天謀劃才剛剛開始,可他就要莫名其妙的死在一個毛頭小子的手中。

可這時劍氣依然入體,就算他是星殞,可在蘇長安磅礴的劍氣之下,也依然難有半分生機。

但就在此刻,他的腦海忽的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即將從那裡破繭而出。隨即不顧強悍得難以言語的力量便在那時湧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夏侯昊玉被蘇長安所刺中的眉心有一道黑色的印記慢慢浮現。

那東西他自然知道,那是司馬詡留給他的一枚神血,依靠著這神血之力他方才能逃過天道閣的追殺成功假死脫身,在自己的兒子體內複活。

可那神血的力量他早已耗盡,按理說此刻是並不能產生任何足以左右戰局的變故。

但那枚黑色的印記在夏侯昊玉的身子被那股龐大的力量所佔據之時,他的顏色開始漸漸變化,從如潑墨般的漆黑漸漸演化成了一抹湛藍之色。

那一刻,夏侯昊玉的眸子中猛地爆開一抹幽藍色的光芒。

蘇長安刺中他眉心的長劍便在那時如同收到了某些難以違抗的敕令一般,竟然生生的退了出來。

而蘇長安的身子也在那時,爆退數步。

他靠著冥書血紀吸納血氣之力而強行留住的生機也再次開始迅速的消散。

他一臉震驚的看著此刻的夏侯昊玉。

這位帝王此刻眉心閃著一抹藍色的印記,雙眸亦是與之相同的湛藍,他周身的氣勢開始無止境的攀升,像是沒有盡頭一般,額上的長發更是胡亂的揚起,衣衫在夜風

中獵獵作響。

他望向蘇長安,帶著猶如神祇一般的威嚴。

蘇長安心頭一震,他從那目光感受到了某些極為熟悉的東西。

那是神族的氣息。

而且絕非一般的神族。

這樣的氣息,蘇長安隻在燭陰的身上曾感受到過。

「你...你...」他望向此刻顯然已經沒了意識的夏侯昊玉,這般說道,而當年燭陰在他體內留下的那抹神性中所殘存的某些記憶,也在那時湧入了他的腦海。

「你是天吳!夏侯昊玉是你的宿主?」

他脫口而出,一臉震驚的問道。

夏侯昊玉湛藍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色,他似乎在這一刻終於活了過來,他打量了蘇長安一番,終於開口說道。

「你的體內竟然有燭陰的神性。」

那聲線極為特別,像是裹挾著某些天地法則,雖然低沉可又極具穿透力,從四麵八方傳入蘇長安的耳中,直讓這位少年的耳膜發顫。

「可惜,你就要死了。」他接著說道,雖是惋惜之言,但語氣卻極為冰冷,就好似蘇長安的死對他來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蘇長安很特別,但再特別,對於他來說也隻是一隻螻蟻。

「他不是我的宿主,他是我的轉生。隻是我並不該在這個時候醒來,可你要殺我,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夏侯昊玉又說道。然後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開始打量自己所處的環境。

蘇長安還想問些什麼,可是他的腦袋一陣暈眩,一股巨大的疲憊感瞬間席捲了他的全身,他知道他的生機已經快要消散殆盡,他就要死了...

......

古方天終於還是回到了晉王府,他已經將自己的女兒交給了心腹,讓他將她送出城。

然後他孤身一人回到了晉王府。

他想要救蘇長安。

倒不是說蘇長安對於他來說有多麼重要。

他隻是太清楚自己那個女兒的性子。

蘇長安未到之前,便要與那夏侯麟同歸於盡,此刻蘇長安挺身而出救下了他們父女。若是醒來之後得知蘇長安為了他戰死在晉王府,以他女兒的性子免不了做出些什麼糊塗事。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救下自己的女兒,最後卻又換來一個行尸走肉一般的古羨君。

所以,他冒著風雪回到了晉王府。

遠遠的,他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這讓他極為不安,但還是咬著牙貓著身子來到通明殿外。

這場大戰的強度顯然已經超出了諸人的預料,賓客守衛早已逃離了這座府邸,所以他一路走來倒是並未有遇見任何阻礙。

待到他來到通明殿外時,便看見眉心閃著藍色光芒的夏侯昊玉猶若神祇一般的憑空而立,如同帝王一般掃視著周圍。

而蘇長安渾身浴血,身子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倒下。

他心頭一驚,但想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咬牙身子一動,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衝向蘇長安將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扛在了肩上,然後看也不去看那夏侯昊玉一眼,周身靈力不惜損耗的湧出,瘋狂的朝著遠方遁去。

身為問道境的強者,平心而論,古方天這一番舉動自然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形容。

可落在此刻的夏侯昊玉眼中卻猶如孩童戲耍一般不堪。

他皺了皺眉頭,一隻手便在那時抬起,指向已經漸漸遠去的古方天的背影,一道靈力就要順著他的指尖飛射而出。

可就在那時,一道佝僂的身影攔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一位老者,身材佝僂,總是低著頭,就好像以他的身份抬頭看人是一件極為失禮的事情。

其實,作為一名太監,這到也不是什麼怪事。

但他跟隨夏侯昊玉已經很久很久了。

久到夏侯昊玉的臣子已經換過幾代,而他卻依然如同影子一般跟在這位帝王的身後。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隻知道他姓王,宮中之人都喚他一聲王公公。

「陛下,該醒醒了。」他尖細的鴨公嗓穿過漫天的風雪,在諾大有廖無人煙的通明殿中響起。

他的頭依舊低著,神態也異常恭敬。

但在他的頭頂一顆星辰忽然亮起,映在他的身上,將他佝僂的身形照耀得宛如太陽一般熠熠生輝。

「隱元...」夏侯昊玉在那時一愣,他眸子中浮出一抹震驚之色,隨後裡麵的光彩忽的散去,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一般,眸子變得空洞起來,身子一頓,便直直的栽倒在了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4
第五十二章 蘇長安的綠帽子

長門鎮的雪越下越大。

整個長門鎮已經儼然被裹上了一層白衣。

夜風寒朔。

蘇泰手提著一個盛滿鎮西王嬸店里美酒的葫蘆,踉踉蹌蹌的推開了自家的房門。

他的臉色有些潮紅顯然喝了不少的酒。

這些日子他過得很是舒心。經過太守府裡的那場變故,蘇長安救下了長門百姓,他這做父親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不再如之前那般在眾人眼中抬不起頭來。

甚至在去到酒館之時,以往那些對他指指點點的酒客,如今也熱切招呼起他來,甚至還有人搶著請他飲酒。

這多少有些牆頭草的嫌疑。

不過蘇泰卻並不介意,他很享受這樣的事情。

對於一個沒有多大本事的老男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受人追捧更有麵子的事情了。

這時他將手中的葫蘆放在鼻尖嗅了一嗅,那甘甜的酒味讓他醉眼朦朧的臉上頓時浮出一抹笑意。而後,他便將之放到了桌上,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到自己的床前,脫去外衣便要躺在**睡去。

蘇長安已經去了北嵐城二十餘日。

蘇泰想著那一日古羨君所說的話,再想著來請蘇長安時,那位新任太守滿臉的恭謙,他就不由得樂開了花。估摸著那臭小子再次回來的時候,恐怕就得帶著自己的未來兒媳婦了吧?

一想到那些酒客們知道自己的兒子與古家小侯爺成婚時,那臉上驚訝的神情,蘇泰便一陣開懷,上下嘴唇更是合不攏了一般,發出一陣陣笑聲。

「咚!」

「咚!」

「咚!」

而就在他沉浸在這樣的美夢中無法自拔之時,屋外卻忽然想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誰啊!?」蘇泰不滿的嘟噥道,翻了身子將枕頭蓋在了自己的頭上,想要繼續睡下去。

「咚!」

「咚!」

「咚!」

可門外之人卻沒有作罷的打算,敲門聲繼續傳來,比起上次愈發急促,同時也愈發的響亮。

蘇泰終於還坐起了身子,他氣急敗壞的推開房門,走到院前的大門處。

心裡想著這是哪個不開眼的家夥,敢來打擾你蘇爺爺睡覺。

「這麼晚了!誰啊!」他極

為不耐煩的打開了院門,然後在心底醞釀了許久的怒罵之言就要破口而出。

但待到他看清院外之人的模樣,到了嘴邊的喝罵便被他生生的給嚥了回去。

「古...古...侯爺...小...小侯爺。」他有些木訥的對著眼前這二人稱呼道。

這來者赫然便是古家的古方天與古羨君,身後還有一位老者,趕著一輛馬車。

二人的神情都有些疲憊,衣衫之上甚至還沾著些許血跡。

但蘇泰並沒有來的及去想那麼多,隻是對於二人的忽然出現而感到詫異,一時間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你們怎麼來了?」蘇泰下意思的問道,畢竟以這二人的身份忽然造訪他這無名小卒,在他看來著實惶恐。

「蘇將軍,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古方天沉著眸子說道,隨後也不理會一臉茫然的蘇泰,轉身與古羨君一道去到那被老者牽著的馬車中二人合力從裡麵抬出一位渾身染血,看不清模樣的「屍體」。

隨後,古方天又與那老者交代了幾句,他老者點了點頭,轉身便駕著馬車朝著長門外奔去。

「這...」蘇泰愣愣的看著那具血淋淋的屍體,有些頭皮發麻。

他大半輩子都在沙場之上度過,雖然說不上能征善戰,但殺過的人也不再少數,可是這般慘烈的屍體,他確實見所未見。

血手翻飛之下,幾乎看不出這屍體原來的模樣。

就是他親爹在場恐怕也認不出這是他的兒子吧?

蘇泰在心中這樣嘀咕道。

「事出緊急,蘇將軍多見諒,還請進屋一敘。」古方天這般說道,也不顧一臉木然的蘇泰,與古羨君一道抬著那屍體便走入了蘇家的院門。

蘇泰一愣,自然生不出半點違抗身為侯爺的古方天的心思。

他趕忙跟著二人走入房內,反手將那院門關上。

二人進屋之後,便將那屍體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蘇長安那張有些破敗的小木**。

這讓蘇泰的眉頭一皺,想著自家孩子的床被這屍體給佔了,那待到那倒霉孩子回來應當住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什麼不對,自家的孩子不是去了古家嗎?那為何此刻古羨君與古方天來到了長門,卻唯獨不見自己那倒霉孩子?

而就在這時,古羨君來到了他的跟前,神情有些憔悴的問道:「伯父,

可能打點熱水來,我想給他擦擦身子。」

對於自己未來兒媳婦的要求蘇泰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還是暫且壓下,趕忙去到裡屋用盆子打來一盆熱水,然後又找來一張相對幹淨的毛巾,恭恭敬敬的送到古羨君的手中。

「謝謝。」古羨君低著聲音道了謝,身子便坐到了那屍體所在的床旁,開始用那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那具屍體的身子。

這讓蘇泰的眉頭又是一皺。

這屍體雖然看不清容貌,但臉上的輪廓卻依稀可見是一個男人,應當年紀與自己那兒子相當。這古小侯爺如此親力親為,免不了讓蘇泰一陣胡思亂想,暗罵自己孩子不爭氣,眼看著就要被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而古方天也在這時走了過來,示意蘇泰與他來到一旁,似乎想要與他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猶豫不決,一時間二人之間有些沉默。

畢竟蘇泰的兒子是為了救他們父女二人才落到如此田地,古方天想來心頭有愧,又害怕蘇泰一時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因此才不知但從何說起。

可蘇泰倒沒有想得那麼多,他見古方天半晌不曾說話,暗以為他隻是想把自己拉到一邊,避開古羨君與那具屍體。

在他看來,古羨君是他老蘇家的兒媳婦,此刻對著那儼然已是屍體的男子傷心欲絕,是一件極不光彩的事情,所以古方天才將他拉到一邊,為的就是不讓他見到這番情景。

這讓這位老兵痞多少有些生氣,卻又敢怒不敢言。

他用眼角的餘光一直注視著床那側的景象,生怕古羨君做出什麼踰越之舉,給自己那倒霉兒子的帽子上再染上一抹綠色。

而這時,古羨君已經小心翼翼的將那屍體臉上的血漬擦了個幹淨。

蘇泰看著那張臉,暗暗覺得有些熟悉。

那眼睛、那眉毛、那棱角...

他娘的!這不就是老子的崽子嗎?!

蘇泰這般想著,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原來這小侯爺是在替自己兒子擦拭身體,虧我還擔心她給我兒子戴綠帽子...

可下一刻,他的瞳孔陡然放大,也顧不得在意身旁的古方天。

他的一個激靈,方才還有些朦朧的酒意在這時盡數散去,他三步並作兩步,連滾帶爬的來到床前,驚呼道:「小兔崽子!你怎麼就死了!你死了你老子我下半輩子靠誰養活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6
第五十三章 親家

「我老蘇家可就你一個獨苗啊!你要是死了,老子去到那邊怎麼和你老娘,和我老子交代啊!」

蘇泰一臉焦急的說著。

他也管不上什麼尊卑有別,越過古羨君伸手便向著蘇長安的鼻孔處探去。

這不探還好,一探之後,蘇泰的身子便猛地跌坐在了地上,他頓時麵如死灰,臉上的神情瞬間渙散了下來。

從蘇長安的鼻孔處,他沒有感覺到哪怕一丁點的氣息。

也是,受了如此重的傷,誰又能夠不死呢?

可是,為什麼偏偏死的會是他的兒子?

蘇泰木訥的將目光轉向了一旁低沉著臉上的古方天,眼睛中自然滿是疑惑。

他不明白,自己的兒子不是去到古家嗎?

古羨君不是喜歡自己的兒子嗎?

古家不是北地最強大的勢力嗎?

那為什麼自己的兒子好端端的去,回來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蘇泰想不明白,所以他希望古方天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為了救我們。」倒是一旁的古羨君忽然出言說道。她低著頭將手中浸滿血跡的毛巾放入水中清洗幹淨,又再一次將之取出,再一次小心翼翼的為蘇長安擦拭著身體的每個部位。

「救你們?」蘇泰愈發不解,他的腦袋現在有些暈沉沉的,像是隨時會昏倒過去。

他這破孩子能有什麼本事?

就算前些日子在太守府救了長門百姓,可是古家是何等龐然大物,古羨君與古方天父女有難,自然有古家的人幫著,什麼時候需要自己這倒霉孩子出手了?

「伯父,你不要太擔心,長安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可以活過來的!」古羨君看出了蘇泰的異樣,她害怕他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趕忙安慰道。

「吉人自有天相?」蘇泰聞言一陣苦笑,指著古羨君的鼻子便罵道:「什麼他娘的吉人自有天相,我兒子連氣都沒了,你說吉人自有天相!」

蘇泰可沒有救國安民的大誌向。

他隻是一個俗人,也隻想著自己的兒子能有些出息,好端端的

活著,這比什麼都強。

可現在,自己的兒子死了。

他失去他在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這一了,管你王侯將相,管你牛鬼蛇神,在蘇泰眼中都是一灘爛泥。

古羨君身為古家的小侯爺,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般辱罵,但她的臉上卻絲毫沒有半分的不悅,隻是急忙解釋道:「伯父,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長安雖然受了重傷,氣息也極為微弱,但他的體內有一塊上古神木,這神木生機磅礴,此刻正不斷滋養著長安的身子,我相信隻要假以時日,他定然可以恢復過來。」

蘇泰聞言一愣,以他的見識自然不知道什麼神木不神木的。

他隻是知道自己的兒子似乎並沒有死絕,至少還擁有活過來的可能,這讓他冷靜了幾分,他看向古羨君有些將信將疑的問道:「你所言當真?」

「我也擔心長安,自然不會誆騙伯父。」古羨君一臉誠懇的說道。

蘇泰見她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假,而且以古家的大勢自然也沒有理由來欺騙他這個尋常武夫。於是,他再次坐到了蘇長安身邊,將手指小心翼翼的又一次放到了蘇長安的鼻尖。

這一次,他極為認真也極為耐心的感受著蘇長安鼻息。

終於在數息之後,他臉色一喜,雖然極為微弱,但他確實從那裡感受到了蘇長安的呼吸。對於古羨君的話,他不由又信了幾分。

「那個...古...小侯爺,那什麼木真的有這麼厲害嗎?我這孩子真的能好過來嗎?我老蘇家可就這一個獨苗啊!」

得知自家孩子又有了希望,蘇泰才記起自己之前的態度著實太過莽撞,當下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

「嗯。長安一定不會死的。」古羨君重重的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蘇長安那張蒼白的點,這般說道。安慰著蘇泰,同時也安慰著自己。

「親家...讓羨君給長安清洗身子吧,我們出去呆一會。」古方天這時走了過來,他見蘇泰的氣色好了幾分,便極為親暱的拍著他的肩膀這般說道。

親家...

古方天這樣的稱呼,直接讓方才經曆過大悲大喜還有些木訥的蘇泰,再次陷入了失神之中。

他倒是知道這古家小侯爺對自己那倒霉孩子有些情義,可畢竟雙方的身份差距太大,雖然也有過這樣幻想。

可當古方天對著他喚出這句親家的時候。

他還是不由得身子一怔,臉上的神色變得極為經常。

而之後也就任由著古方天拉著他走到屋外。

屋外依舊下著小雪。

兩個老男人坐於屋外的台階上,看著滿天風雪,各懷心事,愣愣的出神。

「呵。」古方天呼出一口白氣,望向還有些愣神的蘇泰,問道:「親家,可有酒水?」

這時,蘇泰才發現古方天的身上的衣衫有些碎裂,其下說暴露的皮膚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雖然已經結了血痂,但之前的慘狀卻是一想便知。

蘇泰也不敢多問,他點了點頭。說道:「有的。」

隨即便轉身去到屋內取出哪壺方才打滿的酒葫蘆,遞到了古方天的身前。

古方天打開葫蘆,嗅了嗅自那葫蘆中傳來的酒香,臉上頓時露出陶醉之色,然後仰頭豪飲一口。

「好酒!」他擦去自己嘴角上的酒漬這般說道。

又將酒葫蘆遞到了蘇泰手中。

蘇泰是一個天生的酒鬼,加之之前的一番變故,此刻冷靜下來,又有美酒當前,自然是要喝上一盅壓壓驚,當下也不再猶豫結果那酒水,學著古方天的樣子,同樣豪飲一口。

酒這東西永遠是最能拉近男人關係的玩意。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滿滿的酒葫蘆便已然見了底。

而後自然也就免不了一陣胡言亂語。

一個說著,孩他娘走得早,他又當爹又當娘,終於把孩子拉扯大。

一個說著,我孩子他娘也走得早,他亦又當爹又當娘,終於也把孩子拉扯大。

這相似的經曆,加之酒勁上頭,不消片刻,兩個老男人已然是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

這才做了半個時辰親家的兩個老男人,便在這漫天風雪中拜了把子,轉眼做了兄弟。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6
第五十四章 兩個老男人的故事

男人這東西,一旦上了年紀,便總有些事情難以釋懷。

我想,約莫在男人還是一個男孩之前。

他們或多或少,心頭都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幻想。

比若封狼居胥,比若浪跡江湖。

但現實與夢想,兩字之別,卻又如隔千里。

在屢屢碰壁之後,最後的自己往往麵目全非。

人就是這樣,在不經意間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小時候的蘇泰,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做了一個酒鬼。

小時候的古方天,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應天候會做得如此窩囊。

藉著酒勁古方天將自己所知的一些關於蘇長安的事一一道來,蘇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如今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若是放在平時,他定人會再飲上一罈美酒大聲說道,他娘的,我蘇泰的種就是不一般。

可如今,他的兒子生死未卜,他所能想的隻是暗暗怪自己這個做父親沒用,除了喝酒,便什麼也不會,更不提幫自己的兒子幹些什麼。

而古方天,貴為侯爺,修為問道。

這般蘇泰隻能仰望的存在,卻也依然有著自己的苦悶。

雖然問道二字聽上去讓人歎為觀止,可隻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的問道境修為究竟是消耗了多少古家的資源方才生生達成的,除非他的父親古青峰歸西,將傳承星靈贈與他,否則終其一生,恐怕也難以成就星殞。

而同樣作為父親,他對於女兒從小遭受的來自神族的侵襲無能為力,甚至不得不將她送完長安尋求庇護。如今,自己的女兒被迫嫁給一個怪物,自己同樣束手無策,還不得不依靠一個外人拚死相護。

這對於一個父親來說,同樣是極為失敗的一件事情。

天色已經將明,兩個老男人已經在絮絮叨叨。

蘇泰說著他與蘇長安他娘那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古方天哼著那段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的陳年往事。

終於最後二人都在這門外的台階上沉沉睡去。

......

次日晌午。

蘇泰在一陣頭痛中醒來。

那是宿醉之後的毛病,作為酒桌上的常客,蘇泰對此倒也早已適應。

他坐起身子,聞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陣飯菜的香氣。

他搖了搖腦袋,走出了房門。

隻見那張有著許多油汙,看樣子許久未有擦洗的桌子上擺著各色可口的飯菜。

咕嚕。

蘇泰嚥了嚥口水,不禁食指大動。

而這時,大門被打開,似乎是才從外麵買了些東西的古方天回來了。

二人目光對視,不禁有些尷尬。

昨晚大醉,說了許多話,現在想起不免覺得羞恥。畢竟那些話大都是被這兩個男人藏在心底,多年未曾表露之言。

「親...家...你醒了?」古方天說道,臉色有些僵硬。

「啊...醒了...」蘇泰也有些木訥的回應道。

「爹,你回來了?快去叫蘇伯父起床吃飯了。」而也就在二人不知但如何繼續這場尷尬的對話之時,裡屋內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卻見一襲白衣的古羨君,圍著一張有些油汙的圍裙,手捧著一道香甜的菜餚走了出來。

她這般說道,待走到那桌前,才發現不知何時,蘇泰已然起了床。

她也是一愣,張開嘴微微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紅著臉,鼓著勇氣,看著蘇泰說道:「爹,快吃飯了。」

這一聲爹,叫得蘇泰不禁渾身酥麻,愣愣的便走到了那桌前,坐了下來。

待到三人落座,也不知為何,場上的氣氛越發有些尷尬,一時間更是沉默無語。

「長安...他...」蘇泰這時才想起自己那倒霉兒子還生死未卜,他不禁望向蘇長安所在的屋內,問道。

「無礙,他的氣息已經平穩,若木的生機極為磅礴,遠超出

我們的預料,我估摸著十日之內應當就會醒來。」提起此事,古羨君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她這般說道,臉色亦是掛滿了笑意。

「哦。」蘇泰聞言心安,可這一問之後,又不知但說些什麼隻能低著頭不斷的吃著桌上的飯菜。

古方天抬頭看了一眼低頭一個勁此飯的蘇泰,又瞟了一眼自從叫出那聲爹後便一直沉默不語,一臉女兒態的古羨君。

心頭暗道一聲女大不中留。

但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蘇長安更是為了他們父女如今身處險境,他自然不能忘恩負義,更何況自家女兒對那小子早已情根深種,而那小子古方天倒也看得順眼。

隻是,這事總歸得名正言順,他古方天的女兒可不能吃那小子那一套優柔寡斷的虧。

這般想著。他放下了手中碗筷輕咳一聲,引得桌上各懷心事的二人一陣側目。

「蘇兄,昨日我已經將我們現在的情況與你說過...」

話一出口,古方天的老臉不禁一紅,畢竟昨晚酒後著實說了些胡話。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如今長安已經沒了危險隻要好生照料自會無礙。隻是我們父女已不比當初那般風光,留下來恐怕得給你和長安填麻煩...」

一旁的古羨君聞言,臉色一暗,她倒不是害怕離開之後自己會如何,隻是蘇長安的情況雖然好轉,但終歸還未醒來,現在離開,她心底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蘇泰聞言一愣,他混跡軍營多年,雖然沒什麼出息,但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些的。

自然也就聽出了古方天話中的離別之意。

他的臉色變化,似乎在衡量這其中得失。

古方天畢竟是侯爺,蘇泰的小心思自然瞞不過他。他又接著說道:「長安這孩子,年紀輕輕,卻膽識過人,我知定是蘇兄你以身作則,教導有方。你乃真英雄,我古方天佩服,因此我們父女兩不願連累你們,還請蘇兄諒解,這頓飯吃完,我們便就此作別。」

說著也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酒壺,兩盞酒杯,便紛紛倒滿,一個推於蘇泰身前,一個自己拿起,作勢欲敬蘇泰一杯。

蘇泰一陣遲疑卻敵不過那麵前酒杯中所飄來的陣陣酒香,當下便舉起酒杯,做豪放狀,將之一飲而盡。

「好!」古方天高呼一聲,隨即又給各自滿上一杯。

「我雖為侯爺,一身卻窩囊至極,論膽識及不過你蘇家父子,論這酒量亦是相差蘇兄甚遠,來,咱們再飲三杯!」

這一番馬屁,尤其還是一位侯爺的馬屁,直把蘇泰的腦袋拍得暈乎乎的,自然也就無法拒絕古方天的盛情。

二人杯光交錯,轉眼又是一兩壺上好的美酒下肚。

古方天看時機成熟,一把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子便要說到:「能與蘇兄相識,實乃我古某平生一大幸事,但這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今日就此別過,他年有幸江湖再見,定要與蘇兄再把酒言歡。」

言罷,拉起一旁還有些不明所以古羨君便要離去。

酒勁上頭的蘇泰哪能答應,他也聽不太懂古方天那一番文縐縐的話,自是覺得被他說得是熱血上頭,約莫又有當年熱血方剛的感覺。

於是,他也猛地站起身子一拍身前的桌板,便大聲說道。

「這世上哪有兒子敢做,老子不敢做的事情。我兒子要救你們,我蘇泰要是太生怕死,讓你們走了,最後有了什麼不測,又當如何和兒子交代?」

古方天聞言,他瞟了一眼有些激動的古羨君,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由此而遲疑的看向蘇泰說道:「蘇兄大義,古某心領了,隻是...」

「隻是什麼?」此刻蘇泰感覺就像被那英雄豪傑附體,說話的聲音也莫名的硬氣了幾分。「古兄莫要遲疑,有什麼憂慮大可道來。」

「唉...」古方天聞言,眼中上過一抹得色,但又轉瞬即逝。他苦著臉說道:「蘇兄大義,古某若是拒絕倒是顯得女兒態了。」

「可不瞞蘇兄,我若是孤身一人,怎樣都好說,可我畢竟帶著我的女兒,都是做父親,我想蘇兄應當可以理解。」言罷,古方天再次看向蘇泰,似乎已經料定了之後

蘇泰的回答,會與他預想中的相差無幾。

可是,他明顯高估了,蘇泰這個生出蘇長安這塊木頭的男人的榆木腦袋。

蘇泰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古方天,不解道:「理解?理解什麼?」

「......」古方天有些無奈,但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也隻有硬著頭皮解釋道:「古兄,我這女兒已然成年,尚未嫁娶,她又心係你家長安,長久出入他房內,長此以往,難免壞了名聲...」

蘇泰又是一愣,心想著你家女兒都叫我做爹,還要什麼名聲,更何況你們朝不保夕,要名聲何用。

但即使酒勁上頭,這樣話他自然也不會說出。

「古兄多慮了,羨君這孩子我喜歡得緊,她對我家長安有情,我家長安若是無義,又怎會捨身相互?此事便就此定了,待到那臭小子醒過來我便讓他與羨君完婚。你不是也說了們,他現在是什麼江東之主,到時候我們一併去到江東,讓他兩給我們趕緊生幾個大胖孫子,一享天倫之樂。」

蘇泰這般說道,引得一旁的古羨君一陣臉紅,到了這時,她才明白自家父親這葫蘆裡究竟買的是些什麼藥。

「此事蘇兄可能做主?畢竟長安自己的意思我們...」古方天仍有疑慮的說道。

「怎麼不能做主,我是他老子,他敢不聽我的?我這就打斷他的狗腿!」蘇泰拿出了一副教子有方的模樣。

「可是我聽聞長安可是還有好些個紅顏知己,個個貌美如花...」古方天打鐵趁熱繼續說道。

「什麼紅顏知己,哪個紅顏知己比得上羨君?難不成就他這熊樣還能取得了大魏公主不成?」蘇泰一擺手臂,極為不耐煩走上前,一把將古方天按回了桌上。

「古兄你就放上一百個心吧,我這孩子從小就聽我話,你且住下,這些日子不要外出走動,就等長安養好傷,咱們就去往江東,屆時再安排他倆完婚。」說著,蘇泰又給古方天倒上了一杯清酒,便要與他共飲。

古方天一副盛情難卻的樣子,他回眸朝著古羨君得意的眨了眨眼睛,轉頭便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說道:「那就有勞蘇兄了。」

「哈哈,好說,好說。」蘇泰飲下一杯美酒,嘴裡含糊不清的說到。

這般情形落在古羨君的眼中,她不禁白了自家父親一眼。

此舉多少有些給蘇泰下套的嫌疑,可是她心頭惦記蘇長安得緊,自然也不願離去,加之蘇長安本就對於感情之事優柔寡斷得很,靠著蘇泰給他下上一記猛藥倒也未嚐不可。

這般想著,她也終於收起了揭穿自己父親此行的心思,也隨著二人坐到了飯桌之前。

兩個老男人再次舉起了酒杯,稱兄道弟,談論古今。

雖然說著說著,因為眼界經曆的不同,二人所言便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甚至因為一些見解的不同,隱隱有掐架的趨勢。

比如,古方天想給自己的以後的外孫子取名叫蘇安國。

但卻被蘇泰一把否定,他說安什麼國,他這輩子就是吃了沒錢的虧,要取就取蘇富貴。

於是古方天說蘇泰小民心態。

蘇泰回他一句穿麻衣的命,瞎操黃袍的心。

方才還稱兄道弟的二人,轉眼又開始麵紅耳赤的爭論起來。

古羨君愣愣的看著這滿桌被急了眼打翻得一片狼藉菜餚,又看了看口沫橫飛二人。

心裡卻莫名得覺得有些溫馨。

她轉頭看向禮物方向,以她的神識很敏銳的感覺到蘇長安的氣息正越來越強,或許要不了多久便會醒來。

他不由得想到之前,自家父親與蘇泰說的那番話,兩頰又一次升起一抹紅雲。

哪怕是古羨君,在麵對這兒女之事時,也會感到羞澀。

二人的爭吵已經愈演愈劣。

儼然已經從蘇安國與蘇富貴,吵到了孫女究竟該叫蘇鈴兒還是該叫蘇茉莉。

古羨君無奈的看了這二人一眼,終於還是收起了叫停他們的打算,她站起身子,收拾起滿桌的杯盤狼藉,心裡默默的想道。

這樣,真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7
第五十五章 蘇富貴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過得很安靜。

古羨君父女如願的住了下來,由蘇泰每日負責出去購買食材。

當然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蘇泰的食材都是分幾家買來,以防有心人有所察覺。

但說來也怪,要是夏侯昊玉真的想要追捕他們,首當其衝的自然便是蘇長安的父親蘇泰。可是偏偏一連六日過去,北嵐城對於那一夜的事情卻隻字,更沒有派出人馬捉拿他們的意思。

因此,這些日子,雖然提心吊膽,但卻也都是杯弓蛇影,無甚大礙。

可越是不見動靜,諸人的心中便越是不安,暗以為夏侯昊玉定然有著更深的謀劃。

這一日吃過晚飯。

古羨君收走了古方天偷偷藏著想要與蘇泰對飲的一葫蘆酒水。

這二人這些日子可謂是相逢恨晚,每日無酒不歡。

這本就是非常時期,古羨君害怕這二人喝多了酒鬧出什麼禍端,因此給他們下了禁酒令。可有道是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二人便開始這貓捉耗子一般藏酒作戰。

不過古羨君素來冰雪聰明,很快便識破了二人的計策。

於是便有了方才那一把奪過古方天懷中所藏美酒的事情。

「早些休息吧。」古羨君瞥了一眼兩個一臉苦瓜色的老男人,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轉身便入了蘇長安的房間。

蘇長安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周身那可怕的傷勢也漸漸癒合,這幾日就會醒來,但古羨君卻依舊放心不下,便在他屋內打了一個地鋪,每日貼身悉心照料。

而蘇泰與古方天便隻能可憐兮兮的住在蘇泰那張滿是酒味,又狹小不堪的**。

待到確定古羨君已經入睡,二人臉上的苦瓜色盡數退去。

古方天擠眉弄眼的看向蘇泰,似有尋味之色。

蘇泰眉開眼笑的點了點頭,隨即彎下身子,在那桌底之下一陣摸索,最後掏出一個隻有一寸高的小酒瓶,在古方天麵前一陣晃悠。

古方天頓時喜上眉梢,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蘇泰一手摀住了嘴,然後指了指蘇長安屋子的方向,示意他隔牆有耳。

古方天會意的點了點,二人當即冒

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走入自己的房內。

已經蓋上棉被準備睡去的古羨君在那時無奈的點了點頭,蘇泰與古方天的那點小九九自然是瞞不住她。但凡事易導不易堵。她每日收走大份的酒葫蘆,留給二人一些小酒,喝了倒也無礙。

想著這些,她又轉頭看了看已經睡去多日的蘇長安,那少年的麵色沉寂,就像是真的睡熟了一般。

「快些醒過來吧,長安。」她這般自言自語道,「我想你了。」

然後吹滅屋內的燭火,俯身沉沉睡去了。

......

又是兩日的光景過去。

吃過晚飯之後,古方天正和蘇泰爭論著他們第三個孫子究竟應該叫蘇洪武還是叫蘇有財。

古羨君沒有理會依舊爭論得麵紅耳赤的二人,獨自收拾好碗筷。

待到她回來時,二人已經是捲著衣袖,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樣子。

這樣的事情,古羨君已經是見怪不怪。

不過說心裡話,她對於自己這位未來公公取名的能力還真是不敢苟同。有一日她曾很是好奇的問蘇泰為什麼會給蘇長安取蘇長安這名字。

畢竟比起蘇富貴、蘇茉莉、蘇有財這樣的名字,蘇長安明顯不像是蘇泰能夠取得來的樣子。

那時,蘇泰臉露緬懷之色,說道,其實以前他並不打算給蘇長安取這個名字,在娘胎裡他便想好了要給蘇長安取名叫蘇大發,隻是她娘死得早,死之前拉著他的手,說一定要讓蘇長安有出息,要把他送到長安唸書。

為了他娘這個遺願,於是,蘇泰便索性給蘇長安改了名喚作了蘇長安。

說完這些,蘇泰的眼角有些濕潤像是又有些想念自己那早死的娘子。

按理說,這自然應當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可是古羨君一聽到蘇大發這個名字,莫名的便有些止不住的笑意,對於之後蘇泰想的那些名字,倒也就釋懷了。任他與自己的父親爭執。

而就在眼看著二人就要動手的時候,一段急促的敲門聲忽的響了起來。

古羨君一愣,蘇泰與古方天也忘了之前三孫子名字這一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三人對視一眼,臉色皆

有些詫異。

蘇泰在長門並沒有多少朋友,況且夜色已晚,這個時候究竟是什麼人還會上門叨擾?

「咚!」

「咚!」

「咚!」

門外的敲門聲依舊響個不停,而且越發急促。

「我去開門,裡側有個後門,若是不對你們帶著長安就趕快走,若是來得及,我們便在百花鎮會和,若是五日之內你們等不到我,便自己先走!」蘇泰臉色一沉,這般說道。

「這...」古方天聞言與古羨君對視一眼,皆有些震驚於這個平日裡嗜酒如命的男子,此刻的果斷。

其實,這又有什麼可驚訝的呢?

每個父母為了自己的孩子,在大多數時候都可以從販夫走卒市井之徒轉眼化作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

這道理,對於每一個父母都同樣適用。

蘇泰自然是一個市井之徒。

他有著每個這個年紀,有一事無成的老男人都有的壞毛病。

比如嗜酒,比如虛榮,比如膽小怕事。

但在這些東西之上,他還有另一個更加重要也更加有意義的身份。

他是一位父親。

所以在兒子需要的任何時候,他都可以捨生忘死,挺身而出。

其實,蘇長安根本不用去尋找什麼英雄。

因為,對於每個孩子來說,他們的父親永遠都是他們的英雄。

「別磨磨唧唧的了,我兒子要是有什麼意外,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蘇泰這般說道,臉上的神色少見的冷峻下來。

他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回到裡屋,在那床腳下一陣翻找,到最後從不知到的某個角落翻出了一把破刀。

那是他在從軍時一直用的那把刀。

自從做了千戶之後,他便沒有上過沙場,這刀也就被他藏了起來。

今天為了自己的兒子,他又一次提起了自己的刀。

他再次走向屋外,在出門之前,他回眸看了還在愣神中的古方天父女,說道:「記住,我的大孫子一定要叫蘇富貴。」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7
第五十六章 來客

古羨君與古方天還在發愣。

蘇泰很滿意他們這樣的表現,他覺得自己應當也算得上自己兒子以往書中所說道的那些英雄。至少,在這一刻他應當算得上是個英雄。

隻是可惜自己兒子看不到他老子這般英勇的一麵。

這般想著,蘇泰難免覺得有些遺憾。

他搖了搖頭。

終於轉身準備去到院門前。

可就在這時,古方天一個箭步走到了蘇泰的跟前,還不待他回過神來,便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刀。

蘇泰的修為是九星境,古方天是問道,二者相差七境,說是雲泥之別也不為過。

他要奪蘇泰的刀,蘇泰自然是連毫無辦法。

直到他的刀落在了古方天的手中,這時他才醒悟過。

「你幹嘛...?」蘇泰疑惑道。

「去他娘的,老子的外孫怎麼能取蘇富貴怎麼難聽名字,你給老子記住了我的大外孫子,得叫蘇安國。」言罷,他極為不屑的上下打量了蘇泰一眼,瞥了瞥嘴,說道:「就你這破修為能敢嗎,趕緊帶著我的女兒女婿滾蛋,這裡讓我來應付。」

古方天自幼便身在侯府,耳濡目染的皆是忠義廉恥,儒道士義,何曾說過髒話,跟別的這般呼爹罵娘之言。

隻是這些日子跟著蘇泰飲酒論事,倒也學到了幾句,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心頭莫名的暢快。

蘇泰聞言一愣,大抵是明白古方天想要讓他逃走,自己留下來斷後。

蘇泰哪能依他。

倒不是他真的有了多大幹雲豪氣,隻是他很明白這一路逃逸自然極為凶險,自己跟著非但幫不上忙,反倒還會拖後腿。若隻是他一人倒罷了,可是自家孩子的生死他可不能不顧,因此他又伸手便要搶回自己的刀,嘴裡罵罵咧咧的說道。

「呸!去你娘的蘇安國,老子的孫子就得叫富貴,別墨跡了,把刀還給我!」

古方天自然不能遂了他的心願,他輕輕一轉身便躲開了蘇泰的手,嘴裡說道:「富貴你大爺,我說安國就安國!」

就在二人還在為自己尚還未有出生的大孫子的名諱爭吵不休

時,院外之人顯然已經極為不耐煩了。

隻聽一聲悶響,那被蘇泰花了重金修建的大門就這麼砰的一聲轟然被人從外震開。

屋內的三人一愣,藉著漫天星光看清了那來者的容貌。

那是一位老者,佝僂著脊樑,裹在黑袍之下的身子枯瘦如柴。

他走了過來。

走得很慢,顫顫巍巍,就像是下一秒就會摔倒一般。

三人愣住了。

這老者與他們想像中的千軍萬馬相差極大,可是他們卻誰也不敢因此而小看著老者半分。

而就在他們震驚的檔口,那老者已然走到了他們的跟前。

「蘇長安呢?」他這般問道,聲線沙啞猶如北地的枯木,在寒風中顫抖。

咕嚕。

蘇泰嚥下一口唾沫,他從這老者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種極為陰冷的氣息。那氣息以他的修為自然是說不真切,但這並不影響他本能的感到害怕。

可轉眼又意識到這老者的來意是針對他的兒子。

他便不知從哪裡鼓出了些許勇氣,挺身而出的問道:「你...你...是誰?」

他的聲音在打顫,準確的說是,他的牙齒在上下顫抖。

這是來自身體本能的畏懼,每個人在麵對這樣或者那樣的情況時都難免如此。但蘇泰卻依舊站到了那恐懼的根源麵前,這般問道。

他在那時想要握緊手中的刀,可卻又忽然發現他的刀已經被古方天所搶走,失去了最後的依仗,這讓蘇泰身子的顫抖愈發厲害。可是他還是依然站在那老者身前。

「......」老者沉默。

在數息的死一般的寂靜之後,老者伸出了手取下了蓋在他頭上的黑袍。

那時,三人終於真切的看清了這老者的容貌。

那是一張極為蒼老的臉,就像是爬滿枯藤的老樹,在冬日的寒風中搖搖欲墜。

這張臉,蘇泰從未見過,但古羨君與古方天卻在那一刻瞳孔陡然放大。甚至還不待蘇泰回過神來,古方天父女的身子便在那時豁然而動。

二人一把推開蘇泰,然後帶著淩冽殺意的刀劍便在那時,如猛虎下山一般朝著那老者的麵門斬去。

這樣突兀的異動讓蘇泰一驚,直到身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這才回過了神來。

但那看似垂垂老矣的老者麵對一位問道與一位魂守境大能淩冽的殺招,臉上的神色卻絲毫未起半分變化。

他像是睡著了一般,微微的抬起一隻手,一道看不見的靈力屏障變豁然出現。

二人的身子便在那一刻僵住,下一秒周身磅礴的靈力不由自主的散去,身子亦是狠狠的跌落在了地上,無論如何努力便再也不能移動毫分,隻能一臉憤恨與焦急的看著那位老者。

「他...在這裡麵是吧?」老者問道,目光轉向了蘇長安所在的裡屋方向。

身子一轉便要朝著那裡走去。

唯一還能動的蘇泰在那時臉色一變,他想也不想一把抓起那把被古方天扔落在地的長刀,周身靈力運轉。

口中大喝一聲,身子便猶如脫籠之獸一般直直的衝向那位老者。

老者猶若未覺的繼續慢悠悠的向前,似乎對於蘇泰的殺來沒有半分的察覺。一直到蘇泰已然到了那老者背後之時,他方才豁然的轉身,一隻手伸出。

以看似極慢,實則快得根本讓人無法反應的速度,輕輕的點在了蘇泰的眉心。

那一刻,蘇泰的瞳孔陡然變得渙散,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一般,手中的刀哐噹一聲脫落在地,而身子已在那時直直倒在了地上。

「你叫蘇泰對吧?」老者看著這個男人,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謝謝你,給我們生了一個好兒子。」

言罷他再次轉身,在諸人絕望的眼神中漫步走向了蘇長安所在的屋內。

那時,穹頂之上有一顆星辰亮起。

那星辰極為特別。

它隱時黯淡無光,無人察覺。

它亮時群星失色,夜如白晝。

世人很少知道他的名諱。

但他確有自己的名字。

北鬥九星,七明二隱。

此星,謂之隱元。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7
第五十七章 一個很長的故事

老者輕輕的踱步,終於走到了蘇長安的跟前。

他停下了腳步,微眯著眼睛,仔細的觀察著眼前這個男孩。

「白衣,你千年前種下的種子終於發芽了。這天道,你指日可破,隻是,大劫將之,破之何用?」

他叨唸著這樣一句話,眸子中生出某種緬懷之色。

白衣。

秦白衣。

一個極為久遠的名字,久遠到這世上恐怕已無人能識。

但,終歸有人還記得。

比如眼前這個老者。

他又怎忘得了這個名字。

那是天嵐院第一代蒼生守望者的名諱,天璣秦白衣。

而後他臉上的惆悵被他收斂,他的手微微伸出,天上的星辰似有所感,一道無比明亮的星光透過那破敗紗窗直直的照在他的身上。

他體內的靈力激**,嘴裡吐出一道洪亮卻又意義不明的音節,而後那靈力便如蛟龍出海一般湧向蘇長安的身子。

蘇長安的身子在那時一震,隨即周身靈光湧現,臉色漸漸變得紅潤。

他的氣息漸漸變強,整個人似乎都活了起來。

不過百息的光景,隻見老者似有所感,他的手猛然收回,天上的星光亦在那時黯淡下去。

而蘇長安那雙閉了十餘日的眸子便在此刻緩緩睜開。

他坐起了身子,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眼前這個老者,他自然認得他,那時當年帶著七皇子與古羨君她們一道逃往北地的那位老太監。

他的臉上並沒有因此而對這太監生出半分的敵意,他環顧四周確定這兒應當是在自己家中無疑,而後又微微感應便發現了被束縛在屋內的古羨君三人。

「能否先放了家父與我的朋友們?」他轉頭這般問道,眉宇間神色淡然。

「你就不先問問,為何我會出現在此地?」蘇長安這般從容的態度倒是讓老者來了興趣,他這般問道,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自然要問,不過卻不急於一時。」蘇長安在那時站起了身子,自顧自的走到屋外,在蘇泰三人詫異的注視下仔細的觀察了一番三人的情況,確定隻是被那

老者使了手段束縛,卻並未有受到多大傷勢,這才放下心來。

他遞給他們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後,便轉身又來到裡屋。

「可是,你就不擔心我不懷好意嗎?」老者又問道,臉上枯藤一般的褶皺微微抖動,像是藏著笑意。

「你救了我。」蘇長安這般回應道。

「可誰又能說我救你不是為了更好的利用你呢?」老者繼續追問道。

這個問題顯然難住了蘇長安,他微微一愣,眉頭皺起,像是在極為認真的思考老者的這番話。

但數息之後,他的眉頭便又舒張開來。

「或許會這樣,但你畢竟救了我,所以我想我應該聽聽你究竟想要怎麼利用我。」說道這裡蘇長安頓了頓,而後他歪著腦袋看向那老者又說道:「至少,我想你應當不會方才救了我,又來害我。」

蘇長安的話反倒讓這老者一愣。

他這邏輯極為簡單,簡單到近乎幼稚。

可這世上之事其實便是如此簡單,隻是有些人總喜歡將簡單的事想得複雜,亦做得複雜,並給其冠以成熟之名。

老者很快便笑了起來,他伸手捋了捋自己下巴處並不存在的鬍鬚——畢竟太監是長不出鬍鬚的。

他說道:「你的家人恐怕還得在休息一會,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蘇長安想了想,覺得這老者所言未嚐沒有道理,所以便點了點頭。

老者又眯著眼睛看了蘇長安一會,似乎覺得這個男孩極為有趣,隨即他說道:「我的星星叫隱元。」

然後便停了下來。

「......」蘇長安並沒有接話的打算,隻是直直的看著老者似乎在奇怪他為何停下。

這樣反應讓老者又是一愣,但很快變反應過來,顯然這位年輕的守望者並不知曉他的名諱。

他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又補充道:「天嵐第九星,隱元。」

「嗯?」這時的蘇長安方才反應過來,「第九星?」

他疑惑道,天嵐七星,世人皆知,何來九星之說?未免有些荒唐。

「北鬥九星七明二隱,

你不知道倒也無礙,畢竟莫說是你,就是你那位玉衡師叔祖恐怕也隻是在天嵐院的古籍中曾看過的名諱。」說到這裡,老者又頓了頓補充道:「如果那些古籍沒有遺失的話。」

「你如何證明?」蘇長安顯然並沒有這麼輕易相信這老者打算,他皺著眉頭反問道。

老者聞言,臉上的神色卻並沒有絲毫的變化,顯然對於蘇長安這般的反應自一開始便有所預料。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畢竟我與你天嵐雖同屬一脈,但天命不同,幾乎未曾有過交集。」老者說罷,也不待蘇長安消化完他這番話中說包含的訊息便又自顧自的說道。

「我今日尋你,是要與你說一說夏侯昊玉。」

他的聲線在那一刻陡然冷冽了起來,眸子中的光芒亦在那時變得幽寒。

蘇長安聞言身子一怔,他記得他與夏侯昊玉一戰的最後,他驅動了自蜀山劍塚獲得的劍意,眼看著就要一劍取下夏侯昊玉的性命,可也就在那時,沉睡在夏侯昊玉體內的真神醒了過來。

此番變故是他怎麼也沒有料想到的。

夏侯昊玉體內竟然藏著神血,而且還是一位真神,這是除了燭陰以外,蘇長安見到的唯一一個真神。

「我已經跟著他許多年了,他每一次轉世,每一次人生我都陪在他的身邊,既是守護,亦是監視,這便是我隱元的天命。」

老者沉著聲音這般說道。

「轉世?」蘇長安很是敏銳的察覺到老者在措辭上的某些奇怪之處。

他依稀記得當日在那通明殿上,那已經化為天吳的夏侯昊玉也曾說過同樣的話,他說夏侯昊玉並非他的宿主而乃他的轉生。

這一點顯然與當初他被那燭陰入體有所不同,因此,他不由得看向那老者,希望他與他解釋這其中的關係。

「你身上有燭陰的氣味,想必你已然與他見過麵了,可關於神族你又所知多少呢?」

老者問道。

「甚少。」蘇長安皺著眉頭說道,他卻與許多神族有過接觸,當然大都不是一場特別愉快的見麵,因此,對於神族他所知的依然隻是一些零星片語。

「那這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老者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37
第五十八章 遠古秘聞

「這方世界方才形成之時,不知幾多歲月,生靈與神一同誕生。」

「生靈千奇百怪,種類繁雜難以一一細數。而神,卻隻有六位。」

「其一燭陰,掌管生死輪轉,白晝交替,四季變換。」

「其二媧皇,掌管生靈。」

「其三豎亥,掌管天下規則,製定橫豎方圓。」

「其四天吳,掌管水靈。」

「其五畢方,掌管火靈。」

「其六據比,掌管靈魂。」

「前五神居於人間天宮,稱作白神,而後者居於鬼域酆都,自成體係。」

「黑白六神各司其職,受天命而協管這方世界。」

「那時生靈不得修行之法,亦無神通可以施展,唯唯諾諾屈從於諸神的管轄之內。」

「匆匆光陰過去,亦是不知幾多歲月。在真神與真神們說創造的半神次神的管理下世界有條不紊的度過這些時光。直到有一天,它們來了!」

老者的聲線在那時低沉了下來。

他微眯的瞳孔放大,身子微微顫抖,就像是他當真經曆過那可怖的歲月一般。

「它們?邪神?」蘇長安問道。

「嗯。」老者沉著眉頭點了點頭。「是的劫來了。」

「它們擁有與神一般的力量,甚至更加強大,並且可以蠱惑生靈,將之同化。」

「就像古寧那樣?」蘇長安又問道。

「嗯,你是說你的那位朋友,是的,就是那樣,它們可以一步一步蠶食掉任何一個生靈的內心,將之一步又一步的引向深淵,最後與之融為一體。」

「那場大戰起初神族們節節敗退,無數半神次神死於那場戰爭。為了力挽狂瀾,他們決定教給生靈們修行之法,利用那些生靈生生的消耗邪神們的戰力,最後在給予他們迎頭痛擊。於是他們拉攏著數一百萬計的生靈,以他們的血肉生生拖垮了邪神們的大軍,取得那場戰役的勝利。」

蘇長安聽到這裡,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又一次打斷了老者的話。

他問道:「可我聽燭陰說過,他們

與生靈們是一同作戰,並沒有刻意犧牲生靈的意思。」

老者聞言絲毫不惱,他笑了笑,饒有興趣的說道:「那裡聽的一定是神族的曆史。」

「不過曆史這東西本就如此,角度不同,對錯便不同,就如同如今在中原肆虐的拓跋元武,你們視他為惡魔,可他蠻族定視他為英雄。」

蘇長安瞭然的點了點頭,覺得這老者說得極有道理,自然也就無法反駁。

「然後呢?」他又問道。

「然後...」老者臉上的神色又再次變得緬懷起來,他說道:「然後消耗巨大的真神們陷入了沉睡,他們座下的半神與次神們開始管理這個世界。」

「得以休養生息的生靈們擁有了修行的法門,他們變得強大,越來越強大,強大到足以建立起一個個富饒而有繁盛的國度。」

「但慾望這東西是沒有盡頭的,終於有一天,這世上的最強者們終於厭倦了活在神族陰影之下的日子,他們與那些同樣厭倦了被真神統治的一部分半神次神們聯手,上殺了天宮,打敗了沉睡中的諸神。」

「然後他們就取代了諸神,做了天人?」蘇長安問道,這個故事他曾在燭陰的口中聽到過,對他來說並不新奇了。

可誰知道,老者卻搖了搖頭。

「沒那麼簡單。」

「諸神被封印在了曾經封印邪神們的神塚之中,當然並非所有的神都被封印。真神太過強大,在意識道不是諸人對手之後,畢方與天吳兩尊真神化為神血轉世人間,而黑神據比也因為身處酆都逃過一劫,不過酆都的大門卻也被諸人聯手封印。」

說著這裡,老者不隻是有意還是無意瞟了瞟屋外古羨君所在的方向。

「獲得勝利的生靈與那些叛變的神族開始分享著勝利的果實,按照之前的約定他們本應該共同治理這個世界,可是生靈們卻不願與神族分享這個顆果實,於是又是一場大戰開始。就如同他們奇襲真神的寢宮一般,生靈的倒戈依然讓叛變的神族們措不及防,在付出巨大的犧牲之後,大半的神族都如同他們的真神一般被封印在了神塚,隻有一些餘孽尚且還在逃竄。」

「他們先是分食了媧皇、燭陰的神性,擁有了與真神一般強大的力量,

同時也獲得主宰天宮的權利。」

蘇長安的眉頭在那時再次皺起,他覺得老者的話中似乎少了些什麼。「那豎亥呢?為什麼天人們不吞噬豎亥的神性?」

「豎亥和那些真神們有些不一樣。」老者說道,他的聲音在那時變得有些古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生靈們能擊敗真神所依仗的便是豎亥的幫助?」

「豎亥的幫助?」蘇長安愈發疑惑,生靈想要屠神,而作為神的豎亥為什麼會幫助生靈呢?這個事情存在著很明顯的漏洞。

「我跟你說過,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得有點耐心。」老者沒好氣的看了蘇長安一眼,但嘴裡還是極為耐心的解釋道:「之前所言那些襲擊這方世界的邪神,他們擁有蠱惑生靈靈魂的力量,而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神也是生靈...」

「你的意思是說豎亥被邪神蠱惑了?」蘇長安皺著眉頭問道,那些所謂的邪神的強大似乎已經遠超出他之前的預料。

「不。」可誰知老者在聞言之後又一次搖了搖頭,極為篤定的否定了蘇長安的猜測。「是豎亥懷疑有真神被那些邪物們所蠱惑。因此那些邪神才能發現這方世界。」

「換句話說,是某位,或者某些真神將邪神們召喚到了這個世界。」

蘇長安的身子在那時一怔,他從未想過這裡麵還有著這樣複雜的原因。

「你說真神將邪神們召喚到了這個世界,那那些邪神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那他們究竟是什麼?又從何處來?」

「我不知道他們來自那裡,更無法去想像我們世界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但我知道是,那些邪神們極其邪惡。」

「他們於黑暗中滋長,於死亡中綻放,於毀滅中茁壯。」

「在降臨我們世界之前他們便不知吞噬過多少個世界。」

「他們極盡這世界的恨與惡,隻知殺戮與毀滅。」

「他們,是所有生靈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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