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97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45
第八十九章 殺心

是夜。

十二月的劍寒城下起了小雪。

明日便要再次啟程,諸人早早的入睡。

去往江東勢必便要穿過中原。

而如今的中原朝廷、蜀軍以及蠻軍戰作一團。

豺狼奔走,滿地伏屍。

可以預想的是,這一路應當並不會太平。

諸人亦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就連素來喜歡飲酒的蘇泰也入了榻,養足精神,為了明日趕路。

蘇長安與自己的父親以及已經化作隻有五六寸大小的螣蛇住在同一間房內,此刻時間應當已經到了醜時。

身旁的蘇泰早已入了夢鄉,鼾聲如雷,也不知是夢到了自己還未出世的大孫子蘇富貴,還是又見到自己故去已久的亡妻。

螣蛇亦盤在床的一側,閉目熟睡,或許是因為之前對抗黑神消耗過大的原因,螣蛇變得極為嗜睡,若是沒人打攪,他可以一人睡上整整一天一宿,也不見得能醒來。

這時,屋外忽的傳來一道極為細小的聲音,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客棧的窗戶竄了出去。

睡在蘇泰身側的蘇長安在那時緊閉的雙眸忽的睜開。

他眸子光芒一閃,似乎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坐起了身子,來到窗前。

他看著那道漸漸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長嘆一聲,自己的身子亦在那時化作一道流光,朝著那道身影追去。

整個過程,他做得極為安靜,並未有打擾到這客棧中的任何人。

雪還在下,屋內蘇泰的呼嚕聲正酣,沒有人察覺到,這小小的客棧有那麼幾個人在那時不見了蹤影。

跟在那黑影身後的蘇長安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周身的氣息隱藏下來,他需要確認,確認他前麵那道黑影便是這接二連三命案背後的凶手。

但同時,雖然相隔數百丈,但以蘇長安的目力他依然看得真切的是,這黑影便是古方

天的妻子,那個叫著彥鈴的妻子無疑。

蘇長安修煉過冥書血紀,為此他曾在數月前潛入天嵐院,看過那本被天嵐院先輩們藏入藏書閣深處的那本邪典的真跡。

而他在那本真跡之上還發下一道極為古怪的印記。

那印記應當是一道古語。

透過燭陰留在他體內的神性,他大抵知曉了那古語的意思應當是一個名諱,一位真神的名諱。

而冥書血紀便是當年那位真神傳給生靈的修煉法典。

整個劍寒城中,若說除了蘇長安還有誰能使出這樣的功法,那麼作為黑神後裔的那位彥鈴夫人想來應當便是首當其衝之人了吧。

加之這樣的事情發生便是在他們來到這劍寒城之後,彥鈴夫人的身體也是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有了好轉。

蘇長安從一開始便預料到了這一點,但是礙於古方天的態度以及古羨君嘴裡雖然未曾說起,但這些日子卻明顯漸漸接受了自己這位母親的態度。蘇長安終究不願意去打破二人這樣的幸福,因此也就下意識的迴避在心中迴避了這樣的猜測。

可是這些日子劍寒城中死去人越來越多,而且今天在說起那董大仁家生還的那女孩時,彥鈴夫人打破的水壺,古方天一反常態想要離開劍寒城的態度,都讓蘇長安不得不對此升起疑心。

夜裡自古方天房內響起的異動,以及此刻在蘇長安前方奔走的與彥鈴夫人十成相似的背影都愈發準確的坐實了蘇長安的猜想。

想著這些,蘇長安的眉頭愈發沉了下來。

或許彥鈴夫人隱藏了些許實力,但是她體內的神性**然無存,顯然在那之前她一定經曆過些什麼,才會使她落到如此田地,雖然彥鈴夫人對此向來閉口不談,隻說自己失了一些記憶,但蘇長安卻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他全力施展,這彥鈴夫人決計不會是他的對手。

他唯一擔心的事情是,若這一切真是她所為,他該如何向古方天與古羨君交代。

而古方天與古羨君又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妻子與母親手上沾染了數百條人命這樣的事實。

劍寒城並不太大

,這樣跟蹤了不過百來息的光景,那黑影的速度便忽的降了下來。

蘇長安一愣,大抵猜到了應該是到了那黑影今晚的目的地了。

他尋著黑影的方向向前看去。卻見不遠處便有一座高大的府邸,這府邸蘇長安還認識,便是這劍寒城太守的居所。

在看清楚這一點後,蘇長安一愣,隨即便意識到,明日便要離開劍寒城,彥鈴夫人顯然需要足夠多的生人血肉與魂魄來補充她體內每日消耗巨大的生機,所以這一次,他選擇了人數眾多的太守府邸。

而這劍寒城的太守,雖然說不上多麼清明廉潔,但也算不得昏庸無道,這與她之前殺人所選擇的對象頗有些衝突,很明顯她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放棄某些原則,從而吸食更多的血肉來維持自己的性命。

又是數息的光景過去,那黑影穩穩的落在了太守府的門前,她拾階而上,任憑漫天的風雪裡落在她的發絲上。

就在她要推門而入之時,在遠處已經等待許久的蘇長安周身靈力一**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種快得幾乎讓人看不真切的速度飛射而出,直直的落在了那黑影的身前,將她的去路擋住。

沒有料到此番變化的黑影心頭一驚,她本能的腳尖點地,身子便輕飄飄的退去數丈。

待到她看清蘇長安模樣,臉色一變。

「是你?!」她這般說道,聲線之中顯然頗有些詫異之色。

「是我。」蘇長安也在那時看清了這黑影的模樣,與心中所想卻無半點差別,正是古方天的妻子,彥鈴夫人!

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雖然早已有了這樣的猜測,但蘇長安在看清這黑影模樣之時,心頭還是一沉。

他便要說些什麼。

但彥鈴夫人的臉色卻在那時一變,她根本不待蘇長安說些什麼,周身的靈力豁然**開了,直直的朝著院門方向衝去。

蘇長安一驚,想不到這樣的情況下彥鈴夫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竟然還想著要去到府中殺人。

他心頭不禁浮出一抹怒意,夏侯血猛然出鞘,一道冷冽的刀光便在那時亮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0:45
第九十章 隱瞞

這一刀隻是蘇長安為了阻止彥鈴倉促之間斬出的,所蘊含的威能並不多麼磅礴。

以彥鈴的身手,嗯,以她能無聲無息屠滅那麼多太一地靈境高手的實力,這一刀理應對她並不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可是,出乎蘇長安預料的是。

當著一刀已至身前,彥鈴的臉色忽的一變,她趕忙向後退去數步,極為狼狽的避開了這一斬。

蘇長安的眉頭一挑,難道說她體內的生機又一次渙散到了讓她如此虛弱?所以才會在今夜又一次出手?

「你究竟是誰?」蘇長安冷眸問道。

「......」那女子一陣沉默,而後方才抬起了頭。說道:「彥鈴,黑神據比之女,彥鈴姬。」

這樣的回答讓蘇長安心頭一寒,彥鈴自然是古方天的妻子。可是在古方天對其為數不多描述中,彥鈴雖然是神族,但卻生性善良,這樣的事情按理來說她應該做不出來。可到了現在,這女子還依然堅稱自己是彥鈴。這讓蘇長安心頭某些幻想破滅,而胸中的怒意也隨即滋長。

「你既然真的是彥鈴,那你可曾知道古伯父等了你多少年?羨君嘴上雖然不說,但心底又是如何的喜歡你?」蘇長安說道,聲線不覺大了幾分,「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曾想過他們知道之後會做何想?你又讓古伯父與古羨君置於何地?」

這樣的斥責讓彥鈴一愣,她隨即恍然。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她搖晃著腦袋,眼睛卻下意識的看向蘇長安的身後,似乎那府邸之中有某些東西在吸引著她一般。

這樣的景象落在蘇長安的眼中自然便成了彥鈴對於生靈血肉的渴求儼然已經到了某種魔怔的程度。

他手中的刀光再次亮起。

「你是羨君的娘親,若是好生修養,即使損耗修為我也會為你保全性命,可你偏偏做出此等事情。我即為天嵐傳人,便容不得你。」

蘇長安的聲線在那時冷冽了下來,磅礴的靈力自他體內奔湧而出,同時伴隨著一股如有實質的殺意。

彥鈴感受到了這股盎然的氣機,她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沒用的,我體內的生機渙散速度一日快過一日,遲早會死。我回來隻是想再看一眼天哥與羨君...隻是...」說到這裡彥鈴的臉露苦笑,「隻是有些東西真的很奇怪,奇怪到做了數千年神的我,也沉溺其中不嫩自拔。」

「來時本已下定決心,見上一麵便走,可見上了,便想再多看一會,一會又一會...」

「所以,為了滿足你自己的私慾,你便屠戮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蘇長安反問道,周身的氣勢不斷升騰。

他俯視著台階之下的彥鈴,就像是審判一位十惡不赦的囚徒。

「......」彥鈴又是一陣沉默,好一會之後,她方才輕聲說道:「無論怎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根本不應該回來的。」

而後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猛地抬起頭,幾乎是帶著哭腔一般祈求到:「求求你,放我進去!再晚就來不及了,之後我任憑你發落!」

這樣情形落在蘇長安的眼中多少有些怪異。

這裡麵似乎還有一些隱情。

但無論怎樣,蘇長安都不會再放仍彥鈴繼續這般屠戮生靈。

因此他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你最好將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來,否則!」

蘇長安並沒有說後麵的話,而事實上他也的確不用再說什麼,後麵說要表達的意思已經極為明顯。

彥鈴也知道此事似乎不能善了,她又低下頭一陣沉默,似乎是真的在考量蘇長安的話,但下一刻,她像是做出了某種極為重要的決定。她一咬牙,不顧體內本就單薄的生機,一道磅礴的靈力**出,身子便再一次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衝向蘇長安身後的那座府邸。

「找死!」

蘇長安雖未有出手,但氣機卻一直鎖定在彥鈴的身上。

待看到她在這般的情況下還想殺入府內,想必定是想吸食這府邸之中生靈的血肉補充自己的生機,以此對抗蘇長安。

蘇長安在那時一聲冷哼,也不再留手,手中夏侯血一揮,道淩冽的刀光破體而出,直直的斬向彥鈴奔向府邸的身子。

蘇長安吞噬了半神的魂魄之力,修為突飛猛進,雖還未至星殞,可卻也相差不遠,而彥鈴雖為半神,但生機渙散,此消彼長之下,怎會是蘇長安對手。

那道刀光毫無疑問的斬在了她的身上。

她發出一聲悶哼,身子便倒飛出數丈,直到撞在一道立柱之上,方才停了下來。

她跌坐在雪地之中,嘴角溢出了鮮血,烏黑的長發胡亂的披在肩上,神情看上去極為狼狽。

「到了現在你還冥頑不靈,莫不是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蘇長安寒著臉色走到了女子的身前,手中的夏侯血亦在那時架到了女子的頸項之上。「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回落到這步田地?」

之前在詢問彥鈴為何會身受如此重傷,甚至丟失了神性時,彥鈴一向對此閉口不談。

礙於她的身份蘇長安亦未有追問,但到了如今,他自然得弄清楚這事情的始末,畢竟此事還極有可能關係到古羨君的安危。

「所有事情都因我而起,都是我幹的,與旁人無關,你殺了我吧。」但彥鈴卻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癱坐在地,嘴裡這般說著,沒有半點再辯駁的意思。

見她到了這個地步還依然守口如瓶,蘇長安心頭的怒意更甚。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他一聲冷哼,架在彥鈴脖子上的刀便再一次提了起來,眼看著就要朝著他的頸項處落下。

吱呀!

卻在那時,他身後府邸的大門忽的被人自內向外的推開。

一股濃重得幾乎散不開的血腥味自那府內湧出。

一把長劍呼嘯而來,直直的殺向蘇長安。

蘇長安心頭一驚,趕忙抽刀橫於身前。

鐺!

一聲金鳴。

那長劍的劍尖準確無誤的擊在了蘇長安的刀身。

他隻覺虎口發麻,身子亦不由自己的向後退去數步。

而一道數息又陰冷的聲線在那時,自他的耳畔響起。

「你想要殺她,可曾問過我手中的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2:30
第九十一章 九

細雪落在了蘇長安的肩頭。

因為周身湧動的靈力所激發出的熱量那些雪花又在瞬息之後化作白氣飛向夜空。

蘇長安望著那道正從府內緩緩走出的身影,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那身影的身後是太守府的府邸,此刻那寬大的院落裡橫七豎八的倒著一些僕人護衛模樣的屍體,而那些屍體亦與之前數宗命案一般,皆是被掏空了血肉,隻餘下一具具皮囊。

「為什麼是你?」蘇長安沉著聲音問道。

「為什麼不能是我?」那人冷著臉色反問道,身子卻慢慢的走到了彥鈴的身前,伸出手極為溫柔扶起她癱坐在地上的身子。

「沒事了,這一次我吸收了很多生機,足夠你活很久很久了。」那人這般說道,方才臉上的風雪在那一刻盡數消融,化作一池**漾的春水。

說著,他伸出了手,輕輕撥開了彥鈴眼前淩亂的發絲。

彥鈴的頭猶如撥浪鼓一般左右搖晃起來,她的眸子中不知何時浸滿了淚水,「不要再錯下去了,天哥,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遲早要死的。」

是的,這忽然從劍寒城太守府邸中走出的男人,便是古方天。

而彥鈴的一番話,加之此刻太守府中的屍骸,無疑證明了古方天其實才是這接二連三命案的真正凶手。

「說什麼傻話。」古方天自顧自的說道。「你是神,你怎麼可能死,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沒有人能再傷害到你。」

他的眼中此刻似乎隻剩下了彥鈴,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此言一落,他又一次伸出手按在了彥鈴的胸口,眸子中黑芒一閃,磅礴的生機便在那時湧出他的身體,就要順著他的手臂湧向彥鈴的身軀。

「不要!天哥!」淚水終於在那時從彥鈴的眼眶中湧出,她搖著腦袋,極力抗拒著這奔湧而來的生機。

隻是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抵禦這生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生機入體,她的臉色在那時再次變得紅潤起來。

這一切都被一旁的蘇長安看在眼裡,可出奇的是,他隻是看著,卻並沒有半點阻止的想法。

直到古方天終於將吸食來的生機盡數灌入了彥鈴的體內,他方才收起了自己的手,隨即抬頭看著依然哭成了累人的彥鈴,極盡溫柔的說道:「沒事了,一切有我。」

言罷,他輕輕將彥鈴的身子放在一旁的立柱上斜倚著。

終於是轉身看向一旁一直同樣看著他們的蘇長安。

「古侯爺,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吧。」

蘇長安說道,聲線低沉得好似能滴出水來。

古方天的臉色卻出奇的平靜,他回應道:「解釋?我需要為什麼做出解釋?」

這樣不鹹不淡的態度與蘇長安記憶中的古方天簡直判若兩人。

他的眼睛睜得渾圓,聲線在那時也不禁大了起來。

「時至今日,你已經在劍寒城犯下五宗命案。死在你手中的百姓已過八百之數,你說你應當給我何種解釋?」

「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麵對蘇長安的質問,古方天的臉色依舊冷峻得好似一潭死水。一如他此刻的聲線一般,波瀾不驚。

「該殺之人?董大仁該死,可他府上的親人呢?護衛呢?僕人呢?他們亦都該死嗎?」蘇長安覺得古方天此言極為荒誕,他並不滿意這樣的答案,因此又一次出言問道。

古方天卻搖了搖頭,極為平靜的說道:「我所言的該殺,不是因為他們該死,是因為彥鈴要活。所以他們變得死。」

「你!」蘇長安被這話激得一時間不知但說些什麼。

若不是此刻站在自己麵的人真真切切的就是古方天,他根本無法相信那位曾經和善的侯爺此刻會變作這般模樣,更不會相信這般言論竟是出自他口。

「長安,若是有朝一日,羨君落到如此田地,你會如何去做?」古方天似乎看出了蘇長安此刻內心的不鬱,他笑了笑,嘴裡問道。

這個問題讓蘇長安一愣,他已經不止一次的告訴過自己不會再讓任何他在乎的人受到傷害。可若是此刻他與古方天的位置對調,他是否也會做出與之一般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他如實說道。

「但是我知

道的是,羨君並不會願意這樣活著,就好像夫人一樣,我想她也不願意這樣活著吧。」說著,他轉頭看向了一旁已經哭成了淚人的彥鈴,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忍。

「你懂什麼!?」這話似乎戳中了古方天的痛楚,他一直平靜的聲音在那一刻變得高亢了起來。「我們這麼辛苦才走到了一起,憑什麼剛剛相遇就又要分離!憑什麼!?」

蘇長安很理解此時此刻古方天的感受。

他也曾一次又一次的與自己在意的人生離死別,那種無助與痛苦,言辭難表。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有權利去決定別人的生死,所以你沒有權利殺死他們,同樣也沒有權利要求她這樣活著。」

古方天聞言笑了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去決定別人的生死?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強者奴役弱者?弱小時他們要我怎樣我便怎樣,我的妻子不得不離開我,我的女兒也差一點便嫁給那個怪物,不就是因為他們比我強嗎?」古方天反問道,他臉上的神色在那一刻變得有些癲狂,「可現在,我足夠強了,為什麼我還不能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去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古方天身上的氣勢隨著他的話不斷的攀升,最後儼然已經抵達了某種瓶頸,但這個瓶頸也隻是在數息之後便破碎開來。

他身上的氣勢還在攀升,而黑暗的夜空在那時,忽的有一顆詭異至極的紫色星辰亮起,它向著古方天灑下一道陰冷的星光。

那一刻,他的長發披散,周身的袍子胡亂的鼓起。

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極為陰冷亦極為可怖的氣息。

蘇長安的瞳孔在那時放大,愕然之色爬上了他的眉梢。

卻不僅因為此刻古方天周身那分明便是星殞的可怕氣息,更因為他看見古方天鼓起的衣衫之下,他的胸口處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黑色的印記。

那印記他曾見過。

在古寧的那條斷臂上曾見過。

那是一道古語,其意義極為簡單。

隻是一個數字——九!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2:33
第九十二章 破綻

「劫!」

蘇長安的瞳孔陡然睜大,一道音節在那時自他嘴中吐出。

事情遠遠比他想像中還複雜得多。

那位潛伏在長門近百年的東鬥星君曾經說過,他用了近百年的光陰就是為了抓住那隻劫,可他已經成功了,蘇長安親眼看著劫被他帶走。

可為何古方天的身上又會再出現一隻劫?

他們是同一個劫嗎?

如果不是,那小小的北地又為何會接二連三的出現這麼多隻上古遺留的凶物?

蘇長安想不真切,但同時雙眼依舊漸漸變得漆黑的古方天也不會再給他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朝著蘇長安拔出了劍,那劍帶著寒光,如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直直的刺了過來。

蘇長安感受著那劍鋒之上傳來的陰冷氣息,心頭一寒,當下將手中的夏侯血橫於胸前。

鐺!

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太守府門前**開,久久回**。

蘇長安的身子暴退數步,在雪地之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劃痕方才麵前穩住身形。

但他握刀的虎口卻已然被這一劍的威能震出了一道裂痕。

古方天沉著眸子看著他,他的背後無數邪力奔湧而出,幾乎遮天蔽日。

「我不想殺你,你...」

他的話方才說道一般,便生生止住,隨即漆黑的眸子中似乎有一道寒芒閃過。

他像是在與某些看不見的東西對話一般,愣愣站在原地,而臉上的神情似乎亦有些遲疑。

「你是說,隻要我殺了他,你便幫我徹底救好鈴兒?」古方天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卻不是與蘇長安對話,而是某一個蘇長安無法看見的存在。

又是一陣沉默,那東西似乎給予了古方天一道肯定的答複,以至於古方天的目光在蘇長安與彥鈴的身上流轉了許久,最後,他眸子中泛起一道殺機。

當他再次轉頭看向蘇長安時,黑色邪力儼然已經覆蓋了他的身體,將他包裹其中。

「長安,我很喜歡你,但是...」古方天這般說道,聲線有些苦澀,「對不起了!」

此言一落,他的身子再一次動了起來,

手中長劍帶著淩冽的寒芒去向蘇長安的眉心。

他的速度快極了。

快到即使是已經觸摸到星殞門檻的蘇長安亦無法看得太過真切。

倉皇之間再次提刀的蘇長安不出預料的如上次一般被擊飛。

當然,這一次後果卻要嚴重得多。

他落在十餘丈開外的雪地。

準確的說是狠狠的甩在了十餘丈開外的雪地,青石板鋪就的地麵,被他的身子砸出了一道坑窪。

他爬起身子時,已是衣衫襤褸,衣服裂口下的皮膚更是不斷的往外滲著鮮血。

但古方天並沒有半點就此作罷的意思。

他提著劍緩緩的向前,身後黑色的邪力猶如一隻巨大的惡獸在那裡對著他張牙舞爪。

蘇長安沉麼眉頭看著一步又一步靠近的古方天,心思飛快的運轉。

毫無疑問,古方天在他體內那隻劫的蠱惑下,完成了如同古寧當時說遇到的某些事情。

蘇長安記得古寧的手臂上的印記是八,也就是說他完成了劫所下達的八件事情,那時他的修為已然問道。古方天胸口印記是九,那麼他應當已經完成了九件事情。

所以再進一步,問道化為了星殞。

而星殞之下想要戰勝星殞,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或者說若沒有如同當初那三千刀客的捨生忘死,即使是現在的蘇長安對上星殞,其勝算也是百不存一。

那他當如何破此死境?

當初古寧幡然醒悟,迷途知返,斷了自己的一臂,掙脫了劫的蠱惑。可古方天的印記在胸口,且不說古方天是古羨君的父親,就是蘇長安當真下得去手,麵對已是星殞的古方天,蘇長安能否做到這一點尚還是未知之數。

但蘇長安卻沒有半點束手就擒的打算。

他的命是許多人的命換來的,他不能死,他若死了,那那些人豈不就白白犧牲了。

一定有什麼辦法的。

蘇長安在心底這般告訴自己。

他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古寧之前手臂上的印記以及古方天胸口的印記。

八與九。

問道與星殞。

......

古方天這時終於走到了蘇長安的跟前。

他的劍被他提了起來。

「長安,說點什麼吧。」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眸子中的不忍一閃而過,但很快便又一次被漆黑的夜色所覆蓋。

蘇長安知道這是古方天再讓他交代遺言。

或許在古方天看來,蘇長安決計不會是他的對手。

畢竟星殞之下皆螻蟻,此話從來不是妄言。

星殞!

八!

九!

蘇長安的腦海中還在回**著這些字眼,他忽的抬起了低下的頭,望向古方天問道:「那東西讓你做了九件事情?」

「嗯?」古方天一愣,但很快便知曉了蘇長安所指何物。雖然詫異於蘇長安知曉他體內那東西的存在,但念及蘇長安畢竟是將死之人,古方天還是耐著性子回應道:「現在是第十件了。」

「之前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比如斥責羨君,又比如給你父親灌酒。而我止步不前的修為也在這些小事中不斷的提升。」說道這兒古方天頓了頓,眸子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也曾想我提過一些過分的要求,但我都將之拒絕了。」

「可直到到了劍寒城,鈴兒的病重,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那聲音告訴我隻要我完成他要我做的事情,鈴兒便可以活下去...」

「所以,我殺了郎元青兄弟、明嘉勳父子、路國源和他的眾多爪牙、董大仁滿門以及你背後這太守府上下。」

「而我的修為已經到了星殞,現在,我終於可以保護我的妻女。隻要...隻要再殺了你...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就像自我催眠一般古方天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狂熱起來,而濃烈的殺機也在那時籠罩向蘇長安的身子。

麵對這樣強悍的古方天,蘇長安的嘴角卻忽的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他得到了某些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不,你不是星殞,你沒有完成劫交給你的事情。」

他這般說著,匣中的長劍一陣清鳴,三千靈劍在那時破匣而出。

明亮的劍光亮起,劃破了古方天身後好似無垠的黑暗。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2:34
第九十三章 鏖戰

此言一處,古方天心頭一驚。

但他還來不及細細品味,三千把靈劍便帶著淩冽的劍光化作一條劍龍直直的朝著他襲來。

古方天自然是想不到蘇長安在麵對星殞之時自然還有還手的勇氣。

可他現在的修為早已今非昔比,他麵對這其實洶洶的三千靈劍渾然不懼,身子微微退去幾步,擺好架勢,周身黑色邪力奔湧而出,與那三千靈劍化作的劍龍直直的撞在了一起。

一陣金鳴之聲**開。

三千靈劍化作的劍龍在那時被那邪力撞得四散開來。

古方天陰冷的臉上浮出一抹獰笑。

這便是力量的滋味,曾經在他眼裡強悍無比的蘇長安此刻也拿他毫無辦法。

不出數息的光景,蘇長安祭出的三千靈劍便被古方天的邪力所盡數擊潰,如殘枝百瓦一般散落一地。

古方天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向前走出了一步,張開嘴便要說些什麼。

「三千蓮花綻!」

但就在那時,蘇長安發出一聲暴喝。

散落滿地的靈劍便在此刻紛紛響起一道道高亢的劍鳴。

三千朵劍影蓮花以古方天為中心,豁然綻開。

耀眼的劍光蓋住了天上的星辰,亦照亮了被古方天邪力說籠罩的這方天地。

古方天的臉上再次閃過一絲異色。

他雙手一握,手中長劍豎於胸前,一道生澀又晦暗的音節自他口中吐出。

那是一道意義不明的古語。

擁有驅動天地法則的威能。

古方天周身洶湧的靈力在那時收斂,如同蛋殼一般將他的身子緊緊包裹。

而三千蓮花亦在那時盡數綻開,帶著淩冽的鋒芒從四麵八方朝著古方天殺去。

又是一次矛與盾的較量。

又是一次毫不留情的對撼。

巨大的聲響在那時**開。

三千蓮花刺入了那層濃密的邪力之中,他們幾位艱難的攪動著這股邪力,試圖將之破開。

而那已然化作圓形的邪力集合體也確實在那時開始了一陣輕微的顫動。

「給我破!」

就在二者僵持不下之時,蘇長安又發出一聲暴喝。

那三千蓮花周身

的劍光大作,而蘇長安的嘴角似乎也因為用力過猛而溢出了一絲絲鮮血。

不過這樣的付出也並非毫無收穫,至少蘇長安的劍又朝著那團黑色的邪力之中刺入了數分。

蘇長安心頭一喜,也顧不得強行驅動靈力對身體帶來的負荷,便要再次加大進攻的力度。

可這樣的念頭方起。

「吼!」

那黑氣包裹之中卻忽然傳出了一道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嘶吼。

伴隨著這嘶吼之音一道傳到蘇長安身前的還有一股陰冷得好似包裹了這世上所有的絕望與憤怒的可怖氣息。

蘇長安心頭一寒,暗道一聲不好,便要調回三千靈劍回防。

可卻為時已晚。

那團已經徹底將古方天的身形包裹住了的黑色邪力,似乎已經凝聚到了某種節點。

他猛地爆開。

帶著巨大的氣浪,翻滾的黑色邪力宛如洶湧的波濤山呼海嘯一般朝著蘇長安襲來。

一路,靈劍被擊飛,周身劍光黯淡,猶如失了靈性一般,跌落於四周。

滿地的風雪,以及掩埋在風雪之下,鋪就官道的青石板已被旋風,胡亂的四射。

而街道兩旁的高樓深宅,亦在這洶湧的黑色邪力之下盡數轟塌。

風雪、塵埃、邪力混作一團,遮天蔽日,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蘇長安哪還敢有半分的輕敵之意?

他皺著眉頭暴喝一聲,頭頂七星閃爍,背後三魂俱出,將他的身子包裹,試圖以此抵擋這可怕的邪力。

轟!

一聲巨響。

那邪力終究還是毫無意外的撞在了蘇長安的身上。

而隨著邪力的擴散以古方天的身子為中心,四周的房屋不斷的塌陷。

寂靜的劍寒城在那時響起了一陣又一陣不絕於耳的哭喊聲。

......

古羨君的身子猶如脫兔,極為隨意的躲開了迎麵坍塌而來的牆體。

她皺著眉頭飛快的朝著那磅礴邪力湧來的方向奔去。

那裡的聲響太過巨大,顯然有某些大能在那裡爆發除了一場大戰。

整個劍寒城在那時從睡夢中驚醒。

古羨君諸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們本打算聚在一起商量對策,但卻出乎意料的是,古方天、彥鈴以及蘇長安都消失不見了。

這讓古羨君一陣不安。

所以她安排蘇泰等人逃往相對安全的城外等候她,而自己卻孤身一人朝著那靈力翻湧的中心奔去。畢竟還有螣蛇跟著,他們的安全古羨君並不太過擔心。

現在,她已經極為靠近那靈力奔湧的中心。

隱約間她看見了天際似乎有七顆星辰閃爍。

是長安!

她這般想著,可心頭的不安卻愈發濃烈,並不隻是單純的擔心蘇長安的安危,還有她的父母。

為什麼三人會同時失蹤?

而此刻蘇長安的對手又會是誰?

古羨君的腦海中閃過一道念頭,但又很快被她壓下。

縱使她在一開始並不喜歡那個她應當稱呼成娘親的女人,而在與她的相處之中也有意無意的與之疏遠。

但是,那畢竟還是她的娘親,也是自己父親這些年朝思暮想之人。

她沒辦法將之當做一個毫不相幹的陌路人來對待。

更無法想像的是,若是她腦海中那個可能成為了現實,自己的父親又當何以自處?

終於,帶著這股濃烈的不安,她來到了這場對戰的邊緣。

那時,漫天的塵埃正漸漸散去。

蘇長安衣衫襤褸的立在一側,他的周身是密密麻麻不可細數的傷痕,地上淩亂的躺著他那浮屠的三千靈劍。

顯然,在這場戰鬥中,他處於劣勢。

古羨君有些焦急,但又強壓下心中想要上前救下蘇長安的衝動。

蘇長安的修為她自然極為清楚,若是蘇長安都不是對手,她上去除了讓蘇長安分心,並無半點好處。

她沉著眸子看向另一個方向。

那裡一道身影也漸漸從散去的塵埃中浮現。

那是一位男子,四十歲開外,一襲白衫有些淩亂。眸子漆黑又詭異,周身的氣息極為陰冷。

他一步一步的朝著蘇長安走去,四周回**起一陣陣如同鬼魅一般的獰笑之聲。

即使隔著數十丈距離,古羨君依舊認出了那來者。

「爹!」

她的眸子睜得極大,嘴裡發出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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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劫臨

或許是因為此刻的劍寒城哭喊聲與轟塌聲不絕於耳,太過嘈雜。

又或是此刻的古方天早已失了心智。

古羨君的呼喊並沒有傳到古方天的耳中。

他繼續向前,待到塵埃散盡,他的身子方才停了下來,而他的跟前便是正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神情極為狼狽的蘇長安。

蘇長安在那時抬眸看向古方天。

這時的古方天,已經換了個模樣。

他白色的衣衫被他隨意的扯開,露出其下精壯無比的身子,皮膚之下的血管高高的隆起,如同毒蛇一般縱橫了他的身軀,且散發著一道道黑紫色的詭異光芒。

古方天亦在那時低頭看向蘇長安。

他的眸子漆黑,沒有半點眼白,眼眶四周是密密麻麻突起的青筋。

「長安,你太善良了,善良的人是沒有資格活在這世上的。」

他沉著聲音說道,聲線卻早已變得模糊不清,就像是同時有數人發出這般的聲音,然後彙集在一起,自他的嘴中吐出。

而後他提起了手中的劍,架在了蘇長安的頸項。

「你安心去吧,你的老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會好好待他的。」這般說著古方天提起了劍,便要朝著蘇長安頸項處斬。

那劍落得很慢,古方天似乎還有些猶豫,又像是已經篤定了蘇長安已無還手之力。

但無論怎樣,蘇長安依舊夠了著身子,似乎並沒有半點餘力與之對抗。

直到那劍已經離他脖子隻有半寸不到的距離時。

他忽的笑了起來。

是的,蘇長安笑了起來。

笑得得意,亦笑得有些癲狂。

他說。

「侯爺,你說得很對,善良的人是沒資格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

他的聲音那般低沉就像是從九幽之下響起的惡鬼的呢喃之音。

鐺。

與此同時,一道清脆金鳴之音響起。

一把漆黑的長劍不知何時被蘇長安握在了手中,他將它橫在了古方天的劍與自己的脖子之間。

古方天本能感覺到有些不對。

他不願再橫生波折,他身後的邪力一陣翻滾,灌入他所握之劍中,耀眼了結掉蘇長安的性命。

可令他意外的是,本來在他眼中已無反抗之力的蘇長安,此刻卻不知在何處伸出了一股力量,將他的劍穩穩的擋在了他的頸項之前,任憑古方天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法前進毫分。

而更讓古方天感到心驚的是,從蘇長安劍上傳來的力道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變大。

他的劍開始不由自己的往後退去,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斷的向其灌注他的邪力,卻依然無法挽回這樣頹勢。

蘇長安身子四周開始奔湧出一道道黑色的靈力。

與邪力不同,這黑色的靈力雖然同樣陰冷。但卻與之有著截然不同的性質。

古方天的邪力來自於天外之物,對著方天地間的任何事物都抱有濃烈到極致的恨意。

蘇長安那黑色的靈力雖然也極為邪惡,有著與生靈氣息相悖的死氣,但終歸還是這方天地的事物。

而這,便是他吞噬黑神之後所擁有的力量。

這時日尚淺,雖然蘇長安依舊將之吞噬,但卻還無法盡數化為己用。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的變化讓古方天慌了神。「我不是星殞嗎?你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

麵對古方天的驚尤不定,蘇長安手中黑色的浮屠神劍忽的發出一聲劍鳴,那聲音如同雄雞唱鳴,劃破了漆黑的夜色。

而古方天的身子亦在那時暴退。

他以劍尖杵地,可就是這樣他的身子依然倒退了數十丈之遠,長劍在地麵劃出一道深約二寸長長溝壑方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一縷紫黑色的鮮血自古方天的嘴角溢出,但他猶若未覺。

隻是瞪大的眼睛看著遠處那位執劍的少年,眸子中是深深的不解與詫異。

他不明白蘇長安明明並非星殞,而他卻完成那東西交個他的第九件事情。

所以,他現在理應是星殞,可為何他卻不是蘇長安對手。

星殞之下皆螻蟻!

這是天下公認的道理,可為什麼,這個少年卻能違背這樣的道理呢?

古方天想不明白,更不甘心。

他要殺了蘇長安,一定要殺了蘇長安!

這樣鈴兒的病才會好,他們一家三口才能永遠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這樣的念頭一起,古方天身後的邪力翻滾得愈發洶湧,儼然已有百丈之高,好似要將整座劍寒城都吞噬掉一半。

「你不是他的對手。」

一道聲音在

那時自古方天的腦海中響起。

古方天認得那聲音,那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給他許諾,讓他殺人的聲音。

「為什麼!我不是星殞嗎?」古方天在腦海中急切的問道。

「是,又不是。」那聲音這般回應道。

「什麼?你騙我?!」古方天的臉色一變,隨即嘶吼道,臉上的神情看上去狀若瘋魔。

他想要擁有力量,也想要救好鈴兒,這樣他才能在之後保護好他們母女。他已經受夠了這十九年的相思之苦,也受夠了自己的軟弱無能。

為了改變這一切,他不惜將自己恪守了四十餘年的東西盡數撕毀。

他變得麵目全非,可最後,那聲音卻告訴他他還不是星殞!

他如何不怒?如何不忿?

可麵對古方天的質問,那聲音卻極為平靜的說道:「我並沒有騙你,你看,天上不是有一顆星星一直照耀著你嗎?」

古方天聞言抬頭,而他的頭頂正如那聲音所言道的一般的確有那麼一刻星辰在其上閃爍。

那是一顆很特別的星辰,散發著一陣陣紫黑色的光芒,與夜空中其他的星星格格不入,看上去極為詭異。

但已經迷了心智的古方天卻臉露迷醉之色。

他看著那顆星星,就像是注視著這世上最動人的瑰寶一般。

「那是...我的星星...」他這般喃喃自語道。

「是的那是你的星星。」他腦海中的聲音在那時又一次響起,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味道,溫柔的在古方天的耳畔低吟。

「有了命星你就是星殞。」

「可是,你還未有將自己的命線與他鏈接,所以還算不上真正的星殞。」

「隻要,你願意放開你的心神,接受那顆星星。」

「你,便可以做上真正的星殞!」

那聲音在古方天的耳畔循循善誘道。

而古方天臉上的神情亦在那時漸漸變得渙散起來。

「放開心神...成就星殞...」

他這般呢喃道,雙臂緩緩的張開,雙眸閉上,就像是要迎接某個偉大的時刻,又像是在擁抱他夢寐以求的某個未來。

耳畔的其餘漸漸化作了陰桀的笑意,但古方天卻猶若未覺。

穹頂之上那顆詭異的星辰猛地亮了起來。

但是,亮,這個字眼用在這裡其實並不恰當。

準確的說,是他遮住了他所在位置四周的星空。

它發出一道黑色的光芒,以他為中心,周圍的一撮星光便變得漆黑起來。

而一道黑色的細線也在那時自穹頂之上伸了下來,以一種快得幾乎讓人看不真切的速度,穿越層層霧靄,亦穿越星海與人間的萬里之遙,轉瞬來到古方天的跟前。

然後,那跟黑色細線猛地遁入了古方天的頭頂。

古方天的身子在那時發出一陣劇烈的顫抖了,本就凸起青筋與血管變得愈發明顯,就像隨時都會爆裂開來一般。

他好似承受某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嘴裡開始發出一陣陣意義不明的低吼。

而周身包裹著他的邪力也隨著這般的變化愈發洶湧了起來。

這樣的變化無論會將古方天怎樣,對於蘇長安來說都沒有半點好處。

可是蘇長安卻又沒有半點出手阻止亦或是趁機做些什麼的意思。

他隻是揚起了頭,望向穹頂。

極為認真的打量起夜空中那抹極為突兀的漆黑,就像是在考量些什麼東西一般,絲毫沒有大戰將臨前的惶恐或緊張。

古方天還在低吼,他的身子已經弓了起來,穹頂之上的那片漆黑之中洶湧的靈力順著那條黑線不斷的湧下,朝著古方天的身子灌去。

蘇長安的眉頭皺起又舒展,舒展又皺起。

像是有些什麼東西在困擾著他。

黑色的邪力不斷的湧入,彷彿永無止境一般。古方天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他皮膚下凸起的血光像是無法承受這可怖的力量,開始一根接著一更的爆裂開來,隻是轉眼的功夫,他渾身上下便浸滿了從他自己體內溢出的黑紫色鮮血。

他的整個人在那時看起來格外滲人。

蘇長安的目光順著穹頂的那團漆黑下沿落在了古方天的身上,微微停頓之後,又仰頭看向穹頂。

「邪神...劫...」

「天外...」

「滅世...」

他叨唸著這樣的字眼,體內那抹燭陰留給他的神性開始運轉,蘇長心頭一動儘可能的想從那抹神性之中提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一道道生澀的古語在他的腦海中一一閃過。

蘇長安看著穹頂,緊皺的眉頭忽的緩緩鬆開。

他的

臉色忽的露出了恍然之色。

那顆紫黑色的星星根本不是星星,而天空中那抹看似被那星星黑色的光芒所籠罩的區域亦同樣不是被光芒所籠罩,那是那些邪神用了某種秘法破開穹頂,或者說破開了這方天地,那濃重的黑色分明就是天外世界無盡虛空的顏色。然後接著與古方天之間的牽引降臨到這個世間!

那邪神根本不在這方天地,而蠱惑古方天的隻是他的一個投影罷了。

但現在古方天接受了他的交易,那麼...

劫降臨了!

蘇長安這般想著,天際那道濃鬱的漆黑在那時忽的猶如潮水一般退去。

而古方天口中嘶吼亦猛然停了下來。

他仰起頭,看向蘇長安。

他的模樣並未有多大的變化,但周身的氣息卻是蘇長安從未見過的陰冷與可怖。

臉上的神情更是猶如屍體一般,難以找到哪怕半點的感情波動。

蘇長安知道此刻站在他眼前已經不是古方天,而是一位來自天外的邪神,一隻劫!

「愚蠢的生靈。」古方天發出一句極為不屑的感嘆,嘴裡吐出的字眼卻充斥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腐爛味道。

「小子,謝謝你,若不是你逼得這般緊迫,我想要完全降臨恐怕還得費些功夫。」他這般說道,雖是感謝之言,但語氣裡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嘲弄之意。

「不過,我們劫素來遵守承諾,我答應了他,要殺了你,所以你就得死。」

古方天搖了搖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在適應這具新的身體,而在這個過程中,他自始至終也未有認真的看過蘇長安一眼。

他畢竟是劫,就是所謂的星殞在他的麵前,他也屠之如豬狗,又何懼一個乳臭未幹的男孩?

在他看來,蘇長安的死隻是時間問題。

相比於這個,他更願意去好生適應一番自己的身體。

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他得解救那些被困在這個世界中的同伴,亦得想辦法打開這方天地的門戶,召喚更多的劫降臨。

然後,他們便可以一切享受這場毀滅世界的狂歡了。

這樣想著,他冰冷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除了毀滅與殺戮,這世上便再無任何事情能激起劫的興致。

「劫,域外邪神。」

「強橫無比,但卻無法隨意突破世界之間的壁壘,降臨於人世。想要做到這一點,唯一的辦法便是尋找宿主。」

「但世界之間的壁壘極為僵硬,即使是劫也無隨意降臨,在降臨之前,你們需要蠱惑自己選中的宿主將他們心底的善念盡數根除,做到與你們一般的窮凶極惡,這樣才能完美的契合你們的神性,也才能讓你們安全的將領。」

蘇長安的聲音卻在那時響了起來,他娓娓說道,聲線平靜得出奇。

古方天聞言一愣,臉上閃過一抹異色,他第一次好生的打量了蘇長安一番。

「知道得還真不少。」他這般說道,卻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眉頭一挑,聲線莫名的大了幾分:「你是仙?」

「嗯。未成道的仙。」

幾乎每一個見過他的神族都會發出這樣的感嘆,蘇長安倒也索性說了出來。

「......」蘇長安的坦白倒是讓古方天一愣。但隨即便又獰笑著說道:「也對,反正你馬上就要死在我的手上,親手殺死一隻未來的仙,光是想想就讓我忍不住興奮起來。」

「你突破世界的壁壘。這動靜太大想必那些人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就不怕和你那些同伴一般被封印在神塚之中?」蘇長安問道。

「那又如何?我殺了捨棄這幅身軀遁去便是。」古方天極為隨意的回應道。

他周身氣勢在那時再次升騰起來,作勢便要對蘇長安出手。

「可是這幅身軀不是你好不容易才誘惑他墮落的嗎?捨棄了不可惜嗎?」蘇長安對於古方天手上的動作猶若未見一般自顧自的問道。

「不容易是因為我遠在天外,難以將種子送入合適的人選身上。現在既然來了,這世界上的生靈哪一個沒有自己的慾望,而既然有慾望,想要將之墮落,並非難事。」

古方天說這,身子依然來到了蘇長安的跟前。

而磅礴的邪力便在那時自他體內奔湧而出,化作數道蛟龍惡蟒的模樣從四麵八方直直的殺向蘇長安。

可即使到了這個時候蘇長安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還是猶若未覺一般。

他非但沒有半分躲避的意思,嘴角更是在那時浮出了一抹笑意。,又一次問道:「最後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若是你們降臨到了並未完全墮落宿主身上,你們會怎麼樣?」

蘇長安的笑容是那般清澈,像是極了三月的春水。

可這位邪神卻在那時心底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寒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2:34
第九十五章 一點良知,一分生機

古方天的臉上閃過一道不可思議之色。

他似有所感一般,方才磅礴的邪力在這時一滯,而本就陰冷的臉色更是忽的一白。

他的身子怔住了,淩冽的攻勢生生止住。

「怎麼會?」他發出這樣的一聲驚嘆,漫天的邪力在那一刻漸漸散去,這方天地間傳來一陣山呼海嘯一般的威壓,似乎想要將他驅逐,將他碾碎。

蘇長安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挺直了自己的脊樑,強悍的靈壓破體而出,將已經被劫附身的古方天籠罩其中。

「這個世界很不好。」

蘇長安說道,身子向前邁出了一步。

「不好到正如古伯父所言,善良的人,很難活下去。」

「可偏偏這世上就是有那麼一些人,即使身處黑暗,即使被邪神侵蝕,卻依然難以磨滅心底最後那麼一份良知。」

古方天聽出了蘇長安話中的意思。

他臉上不可置信的神色愈發濃鬱了起來。

「不可能,他明明已經完成了我交給他的事情,他的靈魂早已盛滿了邪念,怎麼會有錯?」古方天這般說道,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放在自己的眼前。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開始瘋狂的衰退,被這方天地的斥力所消融。

「是嗎?」蘇長安反問道,身子再次向前邁出一步,而手中的劍亦在那時被他提起。散落在四周的三千靈劍似有所感,紛紛發出一聲清鳴,而後飛向他的頭頂,閃著寒芒直直的指向古方天。

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古方天臉上在那時卻閃過一道畏懼之色。

他下意識的往後退去了一步,似乎是想與蘇長安保持一個在他看來相對安全的距離。

蘇長安倒沒有步步緊逼的意思,他立在原地,冷眼看著已經慌了神的古方天,說道:「可是,據我所知,董大仁一家,尚有一位活口。」

「什麼!!!」古方天的臉色在那時變得極為難看。他終於是明白什麼自己在什麼關節出了問題。

可是這樣的明悟卻來得晚了一些,天地間傳來一陣陣浩瀚無比的威壓,那是這方天對於外來者本能的敵意,若是給他些時間,他倒是尚有餘力抹除自己的痕跡

,不讓這方天世界的意誌將他發現,畢竟就算他的宿體沒有完美完成他所交代的事情,但所差卻也不大,隻要捨得付出一些代價,這一切也並沒有到完全不可挽回的餘地。

但此刻他的身前還有一位虎視眈眈的蘇長安。

他可不相信這個少年會這麼看著自己對抗天道,而作壁上觀。

因此,他的臉色在那時沉了下來。

他開始搜尋他宿主的記憶,試圖找出關於眼前這個少年事情,然後尋找退敵之策。

蘇長安大抵猜到了這隻劫此刻腦子中那點小九九。

他麵色頓時陰冷了起來。

他的手忽的張開,頭頂的三千靈劍劍光大作。

是的,他要動手了。

他要將這隻邪神連同古方天一併斬殺。

在確定古方天被邪神蠱惑那時起,蘇長安體內燭陰留下的神性便傳遞給他了許多關於這些天外來物的信息。

這些邪神固然強大,但卻並非屬於這個世界。

而這個世界冥冥之中存在某種意誌,那意誌會本能保護這個世界,將任何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或毀滅或驅逐。

因此邪神們想要降臨這個世界便需要一位宿主。

而這個宿主需要擁有與他們一般的邪念方才能讓他們在降臨時逃過這方天地的耳目。

所以他們才會在那之前誘惑他們的宿主去做一些足以讓他們徹底墮落為十惡不赦之徒的事情。

可是,這位邪神千算萬算,卻偏偏沒有算到即使已經到了那個時候,古方天已然放過了那個女孩。

蘇長安難以去揣測當時古方天心中所想,或許是因為響起了古羨君,又或是其他...

但他確定古方天雖然已然被邪神矇蔽了心智,但卻依然還保留著那麼一份人性。

而這一分人性,便是蘇長安的生機。

可同時,他也沒有辦法去賭古方天究竟還有沒甦醒過來的可能,那樣的婦人之仁到最後隻能是害人害己,他早已品嚐過這樣的滋味。

因此,他的眉頭一沉,三千靈劍猶如離弦之箭,帶著呼嘯的劍鳴直直的殺向一臉錯愕的古方天。

還在苦苦思索如何脫離此死勁的古方天一愣,他想不到蘇長安的出手竟然是如此果決,他心頭一寒,有心想要躲避,可奈何這方天地的意誌似乎是在冥冥之中幫助蘇長安一般,在那時將他的身子死死的鎖住,莫說是移動,就是他想要調集體內的靈壓抵擋此殺招也是坐之不到,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三千靈劍帶著恐怖威壓飛快的向他殺來。

難道方才降臨這方世界就要被毀滅?

他的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而那時,長劍已然及身,眼看著就要將它徹底洞穿。

「長安!不要啊!」

一道驚呼聲響了起來。

蘇長安冷冽的臉色一怔,已經到了古方天身前的長劍在那時生生停了下來,懸浮在離古方天的眉心不過半寸處。

他有些詫異的轉頭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卻見一襲白衣的古羨君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那殘垣斷壁之上,一臉焦急的朝著他喊道。

蘇長安很明白此刻的古方天已經不再是以往的古方天了。

所以他要殺了他。

可是古羨君的出現,卻讓他生生愣住了。

那畢竟是古羨君的父親,當著古羨君的麵殺了古方天,這樣事情終究太過殘忍了一點,無論是對於古羨君還是蘇長安都是如此。

因此他在那一刻下意識的收住了自己的劍勢。

隨即轉頭看向古羨君,張開嘴便要說些什麼。

「羨君,你聽我...」

但是他的話方才出口,一旁的古方天卻忽然張開了手,朝著古羨君的方向一握,到巨大的吸力猛地傳來,措不及防的古羨君便在那時身子不由自己的飛向了古方天。

「匹夫爾敢!」蘇長安的眸子中頓時燃起了火焰,他怒吼一聲轉過了身子,那些停住的長劍便在那時就像是感受了蘇長安此刻滿腔的怒火,紛紛長鳴便要再次呼嘯著刺破古方天的身子。

可下一刻,那些長劍又被蘇長安強行停了下來。

因為,古方天已經死死掐住古羨君的喉嚨,將她擋在了他與那些靈劍之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2:35
第九十六章 每個父親都是英雄

「爹...」古羨君終於回過了神來,她亦是明了了此刻這場上的狀況。

蘇長安想要殺古方天。

而古方天卻利用她的出現,拿她做了這個擋箭牌。

古羨君固然不願意看著自己的父親死去,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的父親會拿她做這個擋箭牌。

這與她印象中那個始終對她百依百順的父親截然不同。

她不信!

她覺得這裡麵一定有些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因此她忍著被古方天掐著的脖子上傳來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艱難的轉過了頭。

但入目的卻是古方天那張驚呼扭曲的臉。

她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父親,隻不過空有他的一副軀殼而已。

「你是...是誰...?」她問道,因為被古方天掐著脖子,她連呼吸有些困難,說話時更是斷斷續續,顯得極為吃力。

「我是誰?我是你的父親啊!」古方天這般說道,但嘴角卻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獰笑。

「不...你不是...」古羨君的腦袋猶如撥浪鼓一般的搖晃起來,看著那張曾經慈愛的臉露出如此猙獰的模樣,猙獰到連她都不敢相認,淚水終於在那時包裹不住,自她的眼眶中湧出。

這是第一次。

蘇長安與古羨君相識這麼久,他第一次看見古羨君落淚。

他胸膛中的怒火越燒越旺,就像是要將他燃盡。

「放開她!」他這般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威嚴。

「放開她?她是我的女兒我為什麼要放開她?」古方天冷笑著回應道,但身子卻依舊牢牢的躲在古羨君的身後,顯然對於蘇長安還有那麼幾分忌憚。

「......」蘇長安沉默,他自然知道此刻的古方天決計不會放過古羨君,因為這是他最後一直救命稻草。而他現在雖然完全有實力殺死這隻被這方天地反噬而虛弱不堪的邪神,但卻不能保證這樣做是否會傷到古羨君,因此,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問道:「好!你放了她,我便讓你走!」

「是嗎?」古方天陰測測的問道,語氣中似乎有那麼幾分心動。

「我天嵐院之人說話向來一言九鼎。」蘇長安聞言,心頭一喜,但臉上卻依然不露聲色的沉聲說道。

他又怎會放任這邪神離去?

放虎歸山後患無窮,隻要這邪神中計,一旦放了古羨君,那下一秒,蘇長安的劍定然便會貫穿他的胸膛。

但在那之前,為了古羨君的安全,他卻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

「那好!那我現在放了她,你便要讓我離去!」出乎蘇長安預料的是古方天對於蘇長安的話幾乎是毫不懷疑。

蘇長安也是關心則亂,隻當古方天是求生心切。

「好!」他趕忙點了點頭,試圖打消古方天心頭的疑慮。

「那我放了。」古方天亦在那時回應道,手上作勢就要將古羨君的身子扔出。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亦在那時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接住古羨君,但心頭卻暗暗調起那些靈劍,準備在古方天放開古羨君的一瞬間攔住他去路,再將之沒殺。

「接住了。」古方天這般高呼道,而古羨君的身子便在那時真的就被她朝著蘇長安扔了過來。

蘇長安大喜,身子頓時飛射上去,想要接住古羨君以確保她的安全,而同時,他心中念頭一動三千靈劍便避開古羨君,從兩側朝著古方天的後路掩殺過去。

而不出預料的是,他穩穩的接住了古羨君的身子。

但出乎預料的是,他呼嘯而去的長劍卻落了空。

古方天的身子並沒有後退,或者說他並沒有逃跑的打算。

他在扔出古羨君身子之時,自己的身子亦以此作為掩護直直的朝著蘇長安殺來。

古方天,或者說他體內邪神的力量,被這方天地的意誌說壓製,其如今的實力想要襲殺已經摸到星殞門檻的蘇長安,怎麼看都是極為不自量力的事情。

因此,在察覺到古方天的動向時,蘇長安的心中有過那麼一絲疑惑。

但很快這樣的疑惑便盡數消散,化為震驚與暴怒!

古方天的目標根本不是蘇長安!而是此刻正被蘇長安抱在懷中的古羨君!

他要殺了古羨君。

以此抹除他的宿體,也就是古方天心頭最後一抹良知。

從這宿體的記憶中,那邪神知曉了在屠戮董大仁一家時,那位僅存的小女孩讓古方天回憶起了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古羨君。

與其說古方天放了那個女孩一條生路。

倒不如說是古方天不忍傷害自己的女兒。

而古羨君便是古方天僅存的那麼一絲良知,隻要殺了古羨君,那古方天的心中便隻剩下滔天的邪念,而他也就可以以此躲避開這方天地的意誌。

所以從古羨君出現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然做好了

這樣的打算。

蘇長安自然也想明白了這一點,可是古方天的劍已經到了身前,他想要避開已是不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劍呼嘯而來,就要洞穿古羨君的胸膛。

他又驚又怒,卻又無計可施。

可就在他心生絕望之時,一道身影忽的竄了出來。

她那般迅速,迅速到無論是蘇長安還是被邪神附體的古方天都尚還未反應過來。

那身影儼然已經擋在了古羨君與古方天的劍之間。

撲哧!

一道悶響**開。

那把劍就這樣直直的插入了那道身影的體內。

鮮血,帶著一抹淡金色的鮮血在那時自那身影的體內奔湧而出。

灑在了蘇長安的臉上,也灑在了古羨君的臉上,亦灑在了古方天的臉上。

咚!

又是一聲輕響。

那道身影落在了已經破爛不堪的地上。

她身子與地麵相撞發出的聲音,如同一道雷鳴,在蘇長安與古羨君的耳畔來回作響。

他們臉上的神情在那時凝固了起來,他們愣愣的看著那倒在地上的聲音,腦子裡一片空白。

炙熱的鮮血灑在了古方天的臉上。

他就像是從熟睡中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忽的醒了過來。

「鈴...鈴兒...」他這般呢喃道,眸子中的漆黑之色似乎有了退去的跡象,臉上的神情亦有些恍惚。

「你要反抗我嗎?」而下一刻漆黑之色又佔據他的眸子,臉上的神情隨即變得猙獰起來。

「鈴兒...」

「凡人,我賜予了你強大的力...」

「鈴兒...為...」

「力量,而你卻沒有完成我們之間的...」

「為什麼會這樣?」

「的約定,你背叛了我!!!」

古方天的臉上的神情猶如失了神智一般不斷的變化,時而悲痛欲絕,時而惡毒憤恨。

終於,在這樣來回數十次的變幻之後,古方天一隻眸子化作了尋常模樣,而另一隻卻漆黑無比。

顯然這時,古方天的意誌正在與那邪神做著某種鬥爭。

「爹!」一旁的古羨君似乎是看出了些什麼,她掙脫了蘇長安的懷抱,向前一步大聲的朝著古方天喊道。

古方天聞言,他的身子一怔,卻似乎有所畏懼並沒有抬頭去看自己的女兒,他那正常的眸子中閃過一道光芒。

而後他的一隻手被高高舉起,作爪狀,似乎要去撕裂些什麼。

「你!你要幹什麼!」他體內的邪神似有所感,大聲的質問道,可聲線中卻有那麼一抹難以掩飾的惶恐。他漆黑眸子的那一側身子開始湧動其黑色邪力,試圖阻止古方天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古方天並沒有在與他體內那東西對話的意思,他舉起的手猛地落下,朝著他自己的胸口。

那裡,有一枚漆黑的印記。

那時邪神留在他身上的印記。

「不要!不要!」邪神驚呼道,語氣中竟然帶著哀求之意。

但是古方天的手還是決然的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黑紫色的鮮血在那時從他的胸膛處溢出,他的眉頭一皺,顯然正承受著莫大的痛楚。

「不要!!!」

那邪神還在哀求。

「我可以讓你的妻子複活,我可以救她!!!」他慌亂中開始向著古方天許諾。

「不。是你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我們都是惡魔,我們都應該死。」古方天苦笑著說道,心頭一橫,已經陷入自己胸膛的手猛地一用力,將那黑色的印記連同著他胸膛上大塊的血肉盡數的扯下。

「不要!」

又是一道驚呼響起,聲音的主人卻是一旁的古羨君。

此刻她的臉上已然噙滿了淚水,她不明白為什麼一覺睡醒,這個世界都好像變了一般。

她甚至未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她的父親與母親就要死了。

這讓這位自小便受盡讚譽的古家小侯爺眼眶中的淚水再一次奔湧而出。

那塊翻湧著濃鬱邪力的血肉被古方天扔到了一邊,血肉之中依稀可見一道黑色的人影在其中翻騰、掙紮、嘶吼。

但失去了宿主的庇護,被這方天地意誌所鎖定的邪神,很快便被這方天地中的力量所碾碎,最後化作一道道黑氣消散於這方天地。

任憑邪神再過強大,但比起一方世界的力量,卻也不過如此。

古方天的雙眸終於在那時恢復了正常。

他對於自己胸膛處奔湧而出的鮮血猶如未覺。

他隻是木楞的、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道躺在地上的身影跟前。

緩緩的,又極盡溫柔的坐下身子,將那道身影

抱入了懷中。

「對不起。」他在她的耳畔這般說道。

他懷裡的人兒亦在那時抬起了頭,看向古方天。

古方天已經四十多歲了,加之之前的變故這讓此刻的他看起來更加虛弱,也更加蒼老。

但這個古方天,卻是她心裡那個古方天。

所以,彥鈴在那時笑了起來。

她在之前一直看著化身為邪神的古方天與蘇長安大戰,她並非不想幫忙,隻是就算吸收了生機,她依舊沒有神性,修為依舊比起一般的地靈境強出一線而已,遠不能參與到這樣的戰鬥中。

直到那邪神想要對她的女兒出手,她方才在那時激發出了所有的潛能,但在了自己的女兒身前,為她吃下了這必死的一擊。

當然,這也就讓她的作為神的一生,走到了盡頭。

「都是鈴兒的錯...不怪天哥。」她伸手撫摸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臉頰,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他的臉已經生出了許多褶皺,早已不複當年那翩翩少年的模樣。

但在彥鈴的心中,古方天,永遠都是古方天。

古方天聞言,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張嘴便不斷有鮮血自他嘴裡溢出,他知道他的時間並不多了。

因此,他安撫了一下自己懷中的妻子,抬頭看向一旁神情負責的蘇長安與早已哭成了淚人的古羨君。

而古羨君亦在那時再也抑製不住自己心頭的悲慼,猛地撲入了他的懷中。

「爹!娘!不要走,不要離開羨君...」

第一次,亦或是最後一次,古羨君將彥鈴喚作了娘。

古方天二人互望一眼,眸子中竟然有欣慰之色。

古方天伸手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虛弱的說道:「長安是個好孩子,爹相信以後他一定可以好好照顧你的。」

「...不...不要...」古羨君瘋狂的搖著自己的腦袋,古方天這如同交代後事一般的語氣讓她的心頭愈發不安,「我不要,我要爹,我要娘和我們在一起,我還要給你們生外孫,外孫女,到時候還要爹給他們取名...」

「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古羨君大聲的說道,淚水如同決了堤一般湧下。

「爹和娘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這一切都是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更怪不了長安...以後...你們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古方天的氣息越來越弱,聲音也開始斷斷續續。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古羨君問道,臉上已滿是淚水,聲音亦有些哽咽。

「都是...」古方天張嘴就要將事情的始末一一道來。

但他的話方才出口,便被一旁的蘇長安打斷。

「這些日子劍寒城的命案皆是一位邪神所為,我與古伯父在今晚發現了此事,前來阻止,古伯父不甚被邪神附身,無奈之下方才要求我殺了他,以為劍寒城百姓免除禍端。」蘇長安這般說道,身子也蹲到了古方天的身前。

他一臉鄭重的看著古方天正色道:「古伯父大義,長安佩服,伯父大可放心,有我一日,定不讓旁人欺辱羨君一毫。」

這番話一出口,讓古方天一愣,他隨即便領會到了蘇長安的意思。

他感激了看了蘇長安一眼,忽的笑了起來。

「好!好!好!」他顯然極為高興,連說三個好字,但隨後便戛然而止,高昂的頭顱在那時猛地垂下,再也不能抬起。

他懷中的人兒似乎等待這一刻許久,在古方天閉目之後,彥鈴亦感激的看了蘇長安一眼,嘴唇微啟。

她說:「謝謝。」

然後輕輕撫摸了一下古羨君的臉龐。

「孩子,對不起,娘得去找你的父親了...」

言罷,她的眼睛亦在那時緩緩的閉上。

她就像是睡過去了一般,靠在古方天的懷中,嘴角還帶著笑意。但周身的生機卻已然消散。

「爹!娘!」

一夕之間死去兩位至親的古羨君徹底崩潰了,她緊緊的抱著這兩具漸漸冰冷的屍體,大聲的哭喊道。

蘇長安並沒有阻止她。

他知道,這個時候,大哭一場,是對於古羨君最好的辦法。

他想起了曾經在某本不知名的書上所看過的那麼一段話。

永遠不要在一個孩子麵前,侮辱他的父親。

因為每個父親都是那孩子心中的英雄。

亦不要在一個父親麵前,對著孩子訴說他的不堪。

因為每個父親都想要做自己孩子心中的英雄。

古方天的一生,不好不壞,雖身在帝王家,卻碌碌無為。

但蘇長安覺得他應該是一個英雄。

至少對於他的家人,他應當算得上英雄。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2:36
第九十七章 看一看那風景

夜色中的劍寒城已經沒了曾經的模樣。

邪神所爆發出的強大能量將這座城池摧毀得斷壁殘垣。

哭喊聲與哀嚎聲依然不絕於耳。

如今本就亂世。

好端端一處可以躲避災禍的安身之所就這麼一夕之間被人摧毀,對前途的迷茫,失去家人朋友的痛苦,讓這些遭逢大禍的百姓無不心頭悲切。

蘇長安沉默的看著古羨君。

她依然抱著那具屍體嚎嚎大哭。

他心疼得緊,卻又不知道當如何安慰。

「唉。」他嘆了一口氣,在嘴邊凝成了白霜。

天氣已經越來越冷,戰火亦越燒越旺,不知又有多少人會死在這個冬天。

「唉。」

又是一聲長嘆。

卻不是出自蘇長安之口。

那是無比悠長的一聲嘆息。

像是經曆無數歲月,穿過了綿長的光陰抵達此處。

「誰!」蘇長安的眉頭一皺,夏侯血猛然出鞘,他舉目四望,試圖找到那聲音的主人。

但漆黑的夜色中,除了依然紛然而下的白雪再無他物。

古羨君也在那時察覺到了某些異樣,她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仰頭看向四周,眸子中亦浮出一抹警惕之色。

「凡人啊,真是可悲的生物。」那聲音在那時又一次響了起來。

而古羨君身前那一抹夜色開始翻滾。

一道身影緩緩的自那夜色中浮現。

他身材極為高大,周身滾動著淡淡的黑色靈力。

他的身子輕輕落下,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那雙眸子卻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帝王般的威嚴。

蘇長安心頭一寒,他從這來者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極為可怕的力量,幾乎下意識的他的身子一動,來到了古羨君與黑影之間,將古羨君的身子牢牢的護在自己的身後。

「你是誰?」他這般問道,周身的靈力開始湧動,背後三魂浮現,頭頂七星閃耀。

「唔,仙?你就

是豎亥那叛徒這麼多年種下的種子嗎?可惜還未發芽...嗯?還有燭陰的神性...什麼時候這兩個老家夥也搞到一起去了。」那人影瞟了蘇長安一眼,隻是一眼便看清了蘇長安的底細,他隨口說道,似乎燭陰、豎亥兩位真神在他的眼裡也不過尋常之物一般。

蘇長安的眉頭一皺,他感受到了那聲音身上傳來的靈力波動,加之對於真神的這般不屑態度,那這來者的身份顯然便已是呼之慾出。

「你是據比!黑神據比!」他不禁大聲的驚呼道。

黑神不是被囚禁在自己的行宮嗎?

不是需要自己血裔的鮮血方才能解開他的封印嗎?

這也是為什麼這些年古羨君屢屢遭到那些黑神的捕殺的原因,可是古羨君明明還站在這裡,那據比又是如何逃出那牢籠的呢?

「吾在世上的後裔可不止她一個。」那人影似乎看出了蘇長安的困惑,他居高臨下的瞟了一眼被蘇長安擋在身後的古羨君,這般說道。

蘇長安一愣,不止一個...

那除了古羨君還有誰?

若真有那麼多,黑神們又何須緊咬著古羨君不放?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眸子中的瞳孔忽然睜大。

回眸看了一眼那一具安靜的躺在古方天懷裡的屍體,所有的疑惑在那一刻豁然開朗。

他終於知道彥鈴體內的神性究竟去到了何處,終於明白為何在尋到古方天時她為何會那般虛弱。

她代替了古羨君,做了黑神的祭品。免除了自己女兒被終年追殺的命運。原來自己一直都誤解了她,蘇長安這般想著,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愧疚。

「不明白對吧?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女兒會為了一個凡人與凡人的後代犧牲自己。真是可悲可嘆啊。」黑影感嘆道,言語間對於彥鈴的死顯然還是有那麼幾分介懷。

可誰知蘇長安卻搖了搖頭。

「是你不明白。」

「是嗎?」那黑影瞟了蘇長安一眼,卻沒有與之爭論的興致。

在他的高度看來,蘇長安不過螻蟻,既是螻蟻與之爭論對錯無異於對牛彈琴,徒費口舌罷了。

但蘇長安的心中仍有某些疑惑,他問道:「那劫的種子是被你種在他的身上的嗎?」

「看樣子你知道得挺多的嗎?」黑影的眼中終於在那時閃過一道驚異之色。

「為什麼這麼做?」蘇長安又問道,眉宇間在那時浮出一抹濃重的煞氣。他曾聽已經失去的隱元星殞說過,上古之時,豎亥就是懷疑黑神據比引來天外邪神,因此暗中幫助生靈將黑神在內的諸神盡數封印打下了神壇。

如今若古方天體內的邪神真是據比所為,那麼當年豎亥的猜測便不會有錯。

「可惜不是我。」據比卻搖了搖頭,「我雖為黑神,掌管天地靈魂,但卻與邪神的毀滅之道不同,我又怎會與之勾結?」

「那凡人,是他自己體內的慾望招來了邪神。與人無關。」

蘇長安自然難以去判斷據比所言的真實性。

他臉色一正,又問道:「那你來這裡究竟所為何事?」

蘇長安可不相信據比忽然降臨隻是為了感嘆一番這世態炎涼。

「放心,我雖然不太喜歡凡人,但這丫頭畢竟是我的後裔,我無疑為難與她。至於你...」黑影說道這裡頓了頓。又說道:「你既然是豎亥種下的種子,我倒也不介意看一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隻是酆都終究太遠,有些東西看不真切。」

「今日,最後一位真神終於要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六神重聚,這樣的風景可不多見,我自然得看得清楚一些。」

據比言罷,他轉過頭望向遠方的某一處,目光亦在那時變得深邃的了起來。

蘇長安一愣,他的亦隨著據比的目光望向遠方。

以他的修為即使擁有帝江的精魄依然看不到據比所說的那些景象。

但他卻知道,那個方向是西方。

而西方,有一座巨大的墳墓,喚作神塚。

在那裡,沉睡著上古的諸神。

他的那位開陽師叔祖現在便應該身處那裡。

那這麼說來,他終於還是要打開那座墳墓了嗎?

想著這些,蘇長安的心又一次沉了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3 22:36
第九十八章 莫聽雨的刀

極西之地,神塚。

天上的雷霆還在肆虐,神塚之中的冰棺依舊在顫抖。

一位老者、一位刀客還有一位少女,此刻正圍在一位男子的身前。

那男子四十歲上下,臉上有些褶皺,兩鬢的長發亦有些白雪。

此刻,他麵容沉浸,躺在那裡,就像是陷入了某種熟睡一般。

「他已經睡了一天了,沒事吧?」老者問道,眉頭微微皺起。

在男子昏迷這一天的光景中,女孩與刀客已然將這事情的始末一一告知了老者。

老者本就猶豫的念頭,在得知了關於未來的種種變化之後愈發動搖,於是他選擇靜觀其變,兩不相幫。

那刀客聞言亦是有些擔心,將詢問的目光遞向了一旁的女孩。

「不會。」女孩搖了搖頭,但目光卻有些遲疑。「這是...是她教給我的秘法,應當不會有錯。」

在提及那個她時,女孩的語氣明顯有些停頓,似乎有些不願提及這個人的名諱。

而也就在那時,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眼皮忽的動了動,似乎有了些許轉醒的跡象。

諸人臉上的神情一滯,瞬息變得戒備起來。

男子呼吸漸漸變得沉重,不出數息的光景,他的眸子豁然睜開。

諸人一震,那刀客與女孩驀然向後退去一步,看向那男子的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男子睜眼之後,目光掃視了諸人一眼,那是極為淡漠的眼神,無悲無喜。隨即他站起了身子,嘴唇微微張開,問道:「那便是我們的未來嗎?」

那聲音還是一如他的目光一般聽不出悲喜,亦感覺不到歡怒。

但女孩與那刀客卻從這聲音中聽出了某些與之前不同的東西。

他們互望一眼,臉色一喜。

「嗯。那就是我們的未來。」女孩上前一步,這般說道,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帶著某種期許。她在方才使用了某種極為深奧的秘法,將未來的景象傳遞給了這男子,她覺得再看過那樣的未來之後,這男子沒有理由再繼續他即將進行的某些事情。

「是嗎?那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男子這般說道,腦袋也低沉了下來,似乎對於那番景象也頗為不喜。

「但是沒關係,開陽祖爺爺,我們還有機會,我們還可以改變那個未來!」女孩趕緊說道,她的眸子中在那時閃動起明亮的光芒,她穿越那般漫長的時光抵達此處,而這些努力在這時終於是有了些回報。

「可惜...」

可女孩的期許卻並沒有得到那男子的回應。

他的頭再一次抬起,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猶豫很快便被冷漠所替代。

他極為緩慢但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可惜,我回不去了。」

他這般說道,周身的靈力再次翻湧了起來。而他的身子也在那時開始緩緩的上升。

轟!

似乎是感受到了這男子心底的決意,又或是男子將做之事觸怒到了這方天地,冥冥之中的某些意誌。

穹頂之上的雷霆開始怒吼,他們翻湧著從天際落下,猶如天罰一般想要阻止這男子的行動。

可男子的身後卻在那時浮出一頭巨大的蒼龍,他迎上漫天的雷霆,以自己的身子硬生生的抗下了漫天的劫雷。

「吼!」

而後,那蒼龍仰天發出一聲巨大的長嘯。

聲振寰宇,蓋過了漫天雷霆,就像是在向那些冥冥之中的意誌宣洩自己的怒火。

「為什麼!!!」

女孩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她仰頭看著漸漸飛出半空中的男子,大聲的問道。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你明明知道那是錯的,為什麼還要去做!?」她不理解,亦不明白,這不是她從旁人耳中聽說過的開陽。

男子,或者說開陽他低著頭看著女孩。

臉上的神色依舊冷如寒霜。

他沉默了許久。

許久到他的身子已然升入了半空。

「我已經不是開陽了。」

「這世上早無開陽。」

「我是太上。忘情而無情的太上,我要的未來,隻是沒有天人,沒有陸離塵的未來。」

「而顯然,你給我看到的未來,便是我要的未來。」

男子的聲音有些低沉,在說完這些之後,他揚起了頭,看向天際。

但不知為何,兩行清淚卻在那時順著他亦有些褶皺的臉頰潸然而下。

他亦不知道他為何會流淚。

在成為太上那一刻起,他的心早已冰冷如寒冰,堅硬如頑石。

這世上應當亦沒有任何東西足以讓他生出半分的動搖。

正如他自己所言。

他不是開陽。

他隻是開陽留下的一隻惡鬼。

一隻滿腔怒火,背負著無盡怨念,隻為了複仇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這樣的他,怎會流淚?

這般想著,他臉上的淚痕盡數風幹。

那時,他寬大的衣衫開始鼓動,一襲夾雜著些許白雪的長發開始胡亂的揚起。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滔天的靈力自他體內湧出。

似乎就連那冥冥之中的意誌也在感受到開陽周身磅礴的靈力時,沉默了下來。

天雷在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之後,終於隱沒在雲海。

「原來你們也會怕?」男子低聲輕吟道,聲線之中所包裹的東西說不出是嘲弄還是失望。

「不行!不能讓他打開神塚,否則一切都來不及了!!!」蘇曌焦急的看向一旁的莫聽雨,這般說道。

「唔。」莫聽雨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他的九難刀又一次被他握在了手中。

隨後他的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飛射而出,朝著那半空之中的男子殺去。

「找死。」男子瞥了一眼,殺氣騰騰的莫聽雨,冷笑道。他心頭的念頭一動,身後的蒼龍變發出一聲長嘯,直直的迎上了莫聽雨,與之戰在了一起。

一時間龍嘯刀鳴不絕於耳。

二者殺得是難分難解。

數十息過後,莫聽雨一刀擋下了那蒼龍撞來的身子,雖未受到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但身子還是暴退回了蘇曌的身旁。

「不行,我的力量不多了,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

讓他變回來嗎?」

莫聽雨握著刀的手有些打顫,他不得不雙手握刀,這樣才能減緩自己手上的顫抖。

蘇曌聞言看了莫聽雨一眼,這時她才發現,莫聽雨的身子不知在何時已然變得又模糊了幾分。

她心頭一寒,知道依靠星辰令召回的英魂定然不能長久行走於人世,在那牢籠未曾破解之前,英魂終究隻是天人們的囚徒。

她有些不捨,但很快變壓下了心底這樣忽起的情緒。

她知道,這並不是傷春悲秋的好時候,若是不阻止開陽的所作所為,那麼一切幸福都是沒有意義的泡影。

她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的記起了那個她並不願意記起的女人。

她心頭一動,說道:「有辦法,即使是太上也有辦法變回來!」

「什麼辦法?」莫聽雨沉著眉頭問道。

蘇曌仔細的回憶著關於從娘親那裡得知他與她的點點滴滴。

隨即說道:「太上忘情,是將自己的情感割捨,從而強行了斷自己與這方天的因果,但那些情感卻不能隨意的丟棄,否則會或作業果,成為魔障時刻威脅著太上,所以成就太上者一般會將自己的情感連同他們的因果藏在某個地方,或者某個事物之上。而為了安全起見,這些東西他們通常會隨身攜帶。」

「隻要找出那東西,我就有辦法讓他便會從前的模樣!」

「嗯?」莫聽雨聞言眉頭一皺,他在數息之後便記起了之前開陽張開他的世界時所出現的那位與自己的天璿師叔一模一樣的女子,而看那女子的神情顯然是帶有某種靈性。

幾乎再同一時間,他與蘇曌對望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得到相同的答案。

開陽的情,便在他世界的那位女子身上。

「我想辦法讓他張開他的世界,你找機會施展你的秘法。」莫聽雨這般說道,周身的靈力再次奔湧而出,淩冽的刀意亦在那時自九難刀上呼嘯而出。

他在那時沉眸望向天際。

「對不住了,開陽師叔。」

他這般說完,身子便又一次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朝著那隻蒼龍殺了過去。

這一斬,他調集了周身所有的靈壓,磅礴的刀意猶如海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自他體內湧出,一浪接著一浪,彷彿永無盡頭一般。

「死來!」

莫聽雨發出一聲暴喝,聲若驚雷,壓住了那蒼老的呼嘯,亦壓住了漫天的雷鳴。

轟!

一聲巨響伴隨著蒼龍的哀鳴驟然響起。

莫聽雨的刀就這樣極為突兀的將那隻蒼龍斬成了兩半。

蒼龍的虛影在半空中一陣翻騰,最後還是極為不敢的化作流光散去。

莫聽雨的臉色一正,並沒有因為蒼龍死而生出哪怕半分的得色。

他的身子幾乎就在蒼龍被斬殺的一瞬間繼續向前,直直的殺向半空中的開陽。

開陽的臉上閃過一抹異色,但卻並無多少驚慌之色。

他眉宇一挑,一道浩瀚如海的靈壓豁然**開。

一位與天璿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便在那時出現在了開陽的身後。

莫聽雨的臉色一喜,他大喝道:「曌兒!」

周身僅餘不多的靈力在那時不惜損耗的湧出,隻要拖住開陽,隻要蘇曌能夠成功將開陽寄託在那女子身上的因果與感情召回開陽的身子,那麼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這是他們最後也是唯一的希望。

蘇曌自然亦是看清這裡的情形,她的臉色在那時一沉。

隻見他雙手合十於胸前,數道印記不斷結出。每一下都伴隨著一道青色的敕令閃現。

一隻巨大的青色鳳凰虛影自她背後浮現。

她的嘴唇在那時微微張開。

一道道晦暗難明的音節自她嘴中吐出。

那是古語。

上古諸神所使用的語言,蘊含著這天地威能,同時亦可以驅動器這方天地的規則之力。

開陽身子忽的怔住了。

他本已伸出的劍連同他身後那女子所召出的劍都在那時開始顫抖,天地之間似乎有某種力量開始翻湧,青色的敕令在那時呼嘯而來,一道又一道的打在他與她的身上。

開陽感覺到他與自己的世界之間產生一股強大的吸力,那吸力相互拉扯,似乎要將他與她再次融為一體。

隻是一瞬間的遲疑,開陽便醒悟了過來,有人要破他的忘情之境,要讓他從台上之境跌落。

他下意識的便要散去自己的世界,可在那時莫聽雨的刀呼嘯而至。

他哪敢輕視,不得不抽身應對。

可他的世界被那秘法所禁錮,甚至影響到了他自己。他不得不與莫聽雨交手的同時亦抵禦著那股可怕的吸力,一心二用之下,在莫聽雨淩冽的攻勢之下連連受挫。而與那世界之間的吸力也隨之增強。

如此這般下去,敗亡便是時間問題了。

開陽想要尋找破敵之法,可莫聽雨的刀卻如同起潮的海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一刀接著一刀,快如閃電一般根本不給他任何的喘息之機。他自然知道莫聽雨如此不惜損耗修為也要拖住他是為了給那女孩施展這秘法拖延時間,可卻又毫無辦法,隻能不斷的倉皇應招。

「曌兒!快!」可莫聽雨的情形也不容樂觀,他的身影愈來愈模糊,似乎下一秒便會消失,使用星辰令而降臨於此地的力量就快耗盡,他離回歸星海的時間已然不久了。

蘇曌眉頭皺起,她自然也很焦急,可是這秘法,因為是那人所教,所以她對此極為牴觸,幾乎從未施展過,此刻臨陣磨刀,加之心中焦急,使出來難免有些生澀。

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額頭上更是佈滿了汗跡。

手中結印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口中吐出的古語也開始變得斷斷續續。

這樣約莫過去了數十息的光景,忽的,她的身子一震,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噗!」

一道血劍在那時自她口中忽的噴出。

那鮮血之中竟然帶著一抹璀璨的金色。

那一刻,開陽感覺到束縛著他身體的力量在那時盡數散去。

磅礴的力量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體,他並沒有去深究這樣的變化究竟有何而起。

他隻是麵色一沉,他背後的女子手中的長劍衝天而起,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最後凝成一條劍龍,洶湧著襲殺向莫聽雨。

為了拖住開陽本就已經到了極限的莫聽雨哪曾料到還有這般變化。

隨他他即使抽刀回防,但那劍

龍的威力已經遠超出此刻他的力量,隻聽一聲脆響,他手中的九難刀便被那巨大的力量狠狠的掀飛,在空中劃出一道浮現,然後落在了蘇曌的跟前。

而莫聽雨的身子亦在那時被那條劍龍所洞穿。

他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在空中來回翻騰,最後砰的一聲,砸在了蘇曌身旁。

按理說,從那般高度落下,應當是極為勢大力沉,就算不砸出一個深坑,但至少也會揚起漫天的塵埃。

可莫聽雨的身子落在了地上,卻隻是那樣輕飄飄的落下,就像是一根羽毛掉落,隻有那麼一丁點的響動。

蘇曌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鮮血,她看向莫聽雨,這才發現此刻莫聽雨的身子忽暗忽明,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聽雨...爺爺...」她這般呼喊道,聲音有些顫抖。

而她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

莫聽雨像是睡著了一般,雙眸緊閉,安靜的躺在那裡。

「聽雨爺爺!!!」她的聲音大了幾分,帶著某種哭腔。

她想要上前扶起那位刀客,可身子卻像是被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她招到了反噬。

她本可以施展那秘法,將開陽的神智喚回,那麼所有事情都不會再朝著那個方向發展。

可是她很任性,她打心眼裡不願意去修行任何與她有關的秘法,直到方才臨陣磨刀,卻出了紕漏,害了自己,亦害了莫聽雨。

半空中的開陽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或者在他的眼裡,蘇曌與莫聽雨此刻不過螻蟻,再也不可能對他造成半分的威脅。

而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為了這一刻,他已等待了太久,亦付出了太多,因此,他不免有些急不可耐。

他張開的雙手,閉上了雙眸,神情沉寂,就像是要擁抱整個世界一般。

那時,他身後那種墳墓之中的冰棺們似乎是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某個時刻,他們開始愈發瘋狂的顫動,隱隱約約間有那麼一聲聲咆哮自裡麵傳出。

淚水開始從蘇曌的眼眶滑落。

她覺得是自己的任性造成了如今的慘劇。

她想起了自己的娘親,曾說過的話。

「日與月都是星星,是這世上最明亮的星星,日月當空,是為曌。你爹給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能像日月一般照亮世人。」

「爹。」蘇曌呢喃著這個名字,一陣無邊的疲憊感忽的湧上了心頭。

她有些後悔,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卻沒有好好的與他說過一句話。

這般想著,她眼前的景色漸漸變得模糊,她終於抵擋不住那疲憊之感就要閉上自己的雙眼。

「曌兒!!!」

「曌兒!!!」

一道聲音忽的傳來,蘇曌一個激靈,從睡夢中睜開了雙眼。

「爹。」她下意識的喚道那個名字。

但引入眼簾的卻是莫聽雨那忽暗忽明的身影。

「不要睡!不要放棄!!!」莫聽雨抖動著蘇曌的肩膀試圖將她從死亡中拉回來,而磅礴的靈力也在那時自他的身上不斷的湧向蘇曌的身子。

蘇曌的腦袋漸漸清明起來,她知道是莫聽雨救了她。

可是聽雨爺爺不是已經耗盡了力量,就要再次回歸星海了嗎?為什麼他會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這樣的疑問再同一時間浮現在了蘇曌的腦海。

而她也終於在那時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莫聽雨身上閃著光芒。

不!

應當說是天際的一個星辰朝著莫聽雨灑下了一道星光。

她的腦袋在那時終於完全情形,她仰頭看去,便見一顆嬌豔如火的星辰在夜空閃爍,它那般明亮,明亮得幾乎刺眼,就像是要燃盡自己所有的光芒一般。

她的瞳孔在那時驟然放大。

「不行!聽雨爺爺!!!」她大聲的說道,淚水再一次自她的眼眶中決堤而出。

回過人間的英魂是不能召喚出自己的星星的!!!

是絕對不可以的!!!

但莫聽雨卻對於她的呼喊像是聞所未聞一般,在確定蘇曌已經清醒過來之後,他朝著她笑了笑,那笑容如同三月的豔陽,溫暖的春風拂過她的心。

莫聽雨站起了他的身子,走到了那柄斜插在地上的九難刀之前,在微微沉默之後,他拔出了那把刀。

他將之橫於胸前,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那刀身。

九難刀在那時似有所感,發出一陣清鳴。

像是在進行一場道別...

或者說,訣別。

「聽雨爺爺...」蘇曌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了身子,她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喉嚨中的哭腔卻讓她到了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來。

「不要放棄。」莫聽雨回眸看了蘇曌一眼,這般說道。

他嘴角含笑,笑得那般真切。

那時,他頭頂的星光愈發明亮,明亮得將整個世界照耀得都恍如白晝一般。

「五年前,我在雪地遇見了你的爹,那時候她和你一般年紀。我收了他做徒兒,我想這應當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一件事。」

「五年後,我在星海遇見了你。」

「我相信你,穿越漫長的光陰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遺憾與失敗。無論怎樣,我們都要給這個世界留下一絲希望,哪怕隻是一點。」

莫聽雨這般說著,他手中的刀鳴忽的高亢了起來。

他揚起了頭,漫天的刀意破體而出。

他額前的發絲被胡亂的揚起,淩亂的衣衫被夜風所吹皺。

「我叫莫聽雨。」

「五年前,我殺得了星殞。」

「五年後,我亦斬得了太上!」

這般說完,他的身子猛地躍起。

他的刀被他舉過了頭頂,映著耀眼星光,閃動著灼熱的鋒芒。

他雙眸如血,周身靈力奔湧,漫天刀意呼嘯。

他劃破夜色而來,猶如神王臨世。

那時,雲湧忽止,雷鳴瘖啞。

那時,萬籟俱寂,百獸蟄伏。

那時天地間,隻餘下這一人,一刀。

他決然而去。

一如五年前那個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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