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書劍長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已完成)

 
Babcorn 2018-3-5 18:29: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7 178184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09:20
第十六章 這世上終歸得有人承受罪孽

而後,在這建業城中或明或暗的眼睛的注視下,蘇長安如法炮製了畢、奉二家,逼死了數位二族的族人,同時也威逼二族臣服。

最後,在楚江南與楚望莽的帶領下,他們去到了江東六族的最後一族——顧家。

可這路上,本來一開始對於蘇長安極為崇敬的楚江南楚望莽兩兄弟卻愈發的沉默了下來。

他們不再說話,隻是低著頭行走。即使再愚笨之人也能看出二人心頭的不鬱。

「怎麼了?覺得我做得不對?」蘇長安看向正低頭趕路的二人,忽的出言問道。臉上的神色冰冷,看不真切喜怒。

「江南(望莽)不敢。」二人聞言身子一怔,趕忙低眉說道。

但臉上的神色怎麼看此話都是言不由衷。

楚家之人,素來重義,講究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六族雖然不義,但為惡者畢竟少數,而蘇長安逼死之人卻又大抵隻是一些當日的看客,這讓這二位楚家的少年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畢竟這與他們從小接受的熏陶相悖。

蘇長安自然看出了他們的言不由衷,他莫名的想到了當年的北通玄與自己,嘴角忽的浮出一抹笑意,說道:「這世上終歸得有人來承受罪孽。」

這話有些沉重,沉重得讓楚江南與楚望莽這年紀並不蘇長安小多少,但涉世卻不深的兩位少年心頭一震,莫名所以,又覺得意味深長。

「走吧,還剩最後一家。」

蘇長安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之上多做糾纏,他出言打斷二人的思緒。

楚江南與楚望莽聞言一愣,但最後還是收起了自己的心思,領著蘇長安朝著那顧家的門庭走去。

......

與之前三家不同。

待到蘇長安等人來到那高宅大院的古家門庭時,顧明義已經領著他的族人站在門口恭候蘇長安多時了。

但是顧明義的臉色卻極為蒼白,顯然這三天時間並不足以讓他從被蘇長安的重傷之中恢復過來。

「蘇家主別來無恙。」遠遠的,一襲白衫的顧明義朝著蘇長安拱手朗聲說道,神態自若,似乎就像是在迎接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蘇長安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

他覺得顧明義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無恙。顧家主亦是如此吧。」他這般說道,聲線之中卻帶著一股濃重的嘲弄之意。

顧明義是他打傷的,他這般問,多少有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這讓那些顧明義身後的顧家老小皆臉露不忿之色。

「無礙。多謝蘇家主掛懷。」顧明義畢竟是見過世麵之人,他的臉上依然帶著和煦的笑意。

但說完這句話後,雙方都忽的陷入了沉默。

似乎並不知道當如何聊下去。

直到數十息之後。

一聲嘆息,打破了這良久的沉默。

「哎...」

這嘆息是顧明義發出的。

他緩緩走了出來,身後族人們似乎想要阻攔,但又或許在那之前顧明義便有所交代,所以,他們的手隻伸出去了一半,便停了下來。

顧明義走得很慢,就好像前方是一條不歸的深淵,是惡神張開的懷抱一般。

但最後他還是來到了蘇長安的跟前。

他站定了身子,望著蘇長安,說道:「我想這一次,應該不是他們中誰死一個便可以瞭解了的吧?」

蘇長安亦在那時看著顧明義,在一段不算長的沉默之後,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嗯。」他說著,然後自背上取下了那把威震天下的夏侯血,遞了過去。

「江東猛虎的刀,配得上你星殞的身份。」

顧明義接過了那把刀,他將他放於胸前,目光在刀身上流轉,似乎是想要將這刀的模樣看得真切。

「你說,當年的楚蕭寒究竟對了還是錯了。」顧明義這般問道,目光卻依舊停留在那長刀之上。

蘇長安微微一愣,他大抵猜到了顧明義所指是楚蕭寒害怕江東生靈塗炭,歸降大魏之事。

「前人對錯,後人難評。」蘇長安搖了搖頭。

「那你覺得我是對是錯。」顧明義又問道。

「事無對錯,隻與成敗。」蘇長安出奇的極有耐心的回複著顧明義一個又一個問題。

「事無對錯,隻與成敗?」顧明義一愣,他

叨唸著蘇長安的話,臉上忽的露出了恍然之色。

「說得好,說得好啊!」他忽的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開懷的笑了起來。

就在諸人不明所以之時,他的笑聲忽的戛然而止。

而後那把夏侯血猛地被他架在了頸項之上,在諸人的驚呼聲中,他一抹脖子,鮮血頓時噴湧而出,而身子亦在那時轟然倒下。

一道悠遠的琴音在那時忽的響起。

蘇長安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的樓頂之上,一位男子正坐於其上悠然撫琴。

他知道,那是星辰閣的送葬者。

他莫名的想到了青鸞,不知她現在身在何處,過得如何。

這樣想著,他低下了身子,撿起了夏侯血,刀身一**,上麵的鮮血盡數抖落,他收刀歸鞘。那時終於回過神來的顧家諸人哭天搶地的為了上來,抱著顧明義的身子嚎嚎大哭。

蘇長安沉默的看了一會這般慘烈的景象。

顧明義必須死。

之前那羅、畢、奉三族之所以遲遲不肯交出信物,無非便是對著顧明義有所期望,心頭搖擺不定,所以顧明義必須死,隻有他死了,蘇長安才能確保江東之主的地位無可動搖。

至少再下一個星殞出現之前,江東無人能動搖他的地位。

這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壓下心底那一抹就要湧出的某些情緒,強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正如北通玄所說。

亦正如他自己所說。

這世上終歸得有些人來背負罪孽。

他這般想著,決然的轉過了身子。

「今日亥時之前,我你們要派一個管事的人帶著你們的信物,來楚家大殿。」

言罷,他就要轉身離去,但方才走了幾步,又忽的停了下來。

他感覺到身後某些人看向他背影的目光充斥著一股滔天的憤恨。

他微微猶豫,終於還是收起了取其性命的意思。

「不要讓他死得不值,至少,在未成星殞之前,藏好你們的念頭。」

說完這話,他終於不再言語,邁著步子離開了顧家的院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09:21
第十七章 天嵐院的傳人們

蘇長安回到楚家宅院之時已近夜色。

他今日的所作所為早已傳遍了建業城的大街小巷。

對於此事極為關注的楚家人自然也知曉了此事,待看見蘇長安歸來,楚家之人看向蘇長安的眼神少了幾分之前的熱切,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畏懼。

蘇長安對於這樣的變化早有預料,他也並不在意,回頭吩咐了楚家兩兄弟召集楚家族人於亥時在大殿集合之後,便獨自一人去往了花非昨的住處。

當他推開房門之時,入目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愣。

花非昨半躺在床榻之上,而本來是應該照顧花非昨的羅玉兒卻躺在花非昨的懷中沉沉入睡。

蘇長安進門的響動讓花非昨從某種神遊物外的狀態清醒,他朝著蘇長安比了一個禁聲的動作,蘇長安意會,便放輕了腳步,走到屋內的桌前,提起茶水為自己倒上一杯,自飲自酌。

花非昨也在那時慢慢的站起身子,他的動作極為緩慢也極為溫柔,似乎是生怕吵醒了懷中安睡的人兒。

他將羅玉兒小心翼翼的平躺著放在床榻之上,又貼心的為她蓋好被縟。

直到做完了這些,他方才走到蘇長安的跟前,拉出一張木凳,與他相對而坐。

「做完了?」花非昨這般問道,聲線陰柔,但又極為好聽。

「嗯。」蘇長安沉默著點了點頭。

而後,他又猶豫了一小會,忽的抬頭看向花非昨那渾身裹著紅袍的身子問道:「師叔,我做得對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之前那般的冰冷與煞氣,他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向長輩尋求答案。

這樣的問題,顧明義問過他,他亦給過他答案。

可現在他卻又向花非昨尋求答案。

人總是這樣,能看清別人,卻不見得能看清自己。

能為別人解惑,卻解不了自己的惑。

與其說是當局者迷

,倒不如說,這世上大多數的事情,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花非昨給自己倒上了一盞茶水,他輕輕放在嘴邊抿了一小口。

「對與錯真的重要嗎?行你想行之事,做你想做之人,便足以,我始終相信你。」

蘇長安聞言卻苦笑著搖了搖頭。

行想行之事,做想做之人。

這曾經是他的夢想,他亦是帶著這樣的憧憬,從北地來到長安。

可是他沒有辦法做那樣的人。

他不得不變成那種曾經自己最討厭的人。

似乎是看出了此刻蘇長安心頭的起伏,花非昨又輕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說道:「那就做你認為對的事情,人活一世,並沒有那麼多選擇,總之,天嵐院永遠與你站在一起。」

「這世上有太多人被是非對錯所困,最後一無所為,鬱鬱而終。你問我對錯,我身在局中難以評論,但做些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既然做好了背負一切的準備,那便放手去做吧。」

蘇長安聞言一愣,他皺著眉頭沉吟許久,直到數十息之後方才抬起了頭。

他的眉頭在那時舒展開來,他看著花非昨,極為鄭重的說道:「謝謝。」

「呵呵。」花非昨笑了笑,他像是忽的響起了什麼,又問道:「對了,你見過郭師弟沒有,他的情況如何?」

郭雀在前些日子忽的離去,然後負傷而歸,一直昏迷不醒,亦無人知曉他究竟去到了何處,又遭遇了些什麼。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郭雀的傷勢他也早已見過,比起花非昨諸人還要重得多,他為他輸送了生機,一時性命無憂,但要讓他醒來恐怕還得費些功夫。

蘇長安對此倒也不曾隱瞞,一五一十的將郭雀的情況告訴的花非昨。

花非昨聞言之後,稍稍心安。

他又說道:「隻是你今日如此行事雖然震懾了江東諸部,但是此行太過殘暴,諸部雖然表麵依附,但恐怕暗地裡依然會有所不滿。」

蘇長安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這些

事情他自然已經想到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用這般強硬的手段降服諸部,畢竟強壓雖然見效極快,但同時也會留下不小的禍端,可是他已然沒有了那麼多時間去慢慢馴服諸部,中原已經戰作一團,又有北地的介入,事情會愈發複雜,江東雖是淨土,但保不齊什麼時候,那些豪強們便會染指此處。

更何況,蘇長安並不是想要守住江東這般簡單。

他要做的事,遠比這事要大得多,也要困難得多。

所以他必須要在短時間裡擁有一股力量,一股強大的足以與那些豺狼們一決高下的力量。

「無妨,這已是如今最好的選擇了。」他這般說道。

「嗯。」花非昨同樣沉著聲音點了點頭,他知道,蘇長安所言乃是事實。

敵人們並不會給他們那麼多時間去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

想到這兒,他站起了身子,說道:「走吧。」

「嗯?」蘇長安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花非昨。

「你不是召集了江東諸部聚於楚家大殿嗎?算算時間也應當相差不大了,這是第一步棋,我們得給他下好,走吧,我與你一起。」花非昨這般說道,聲線之中莫名的多了一絲笑意。「這罪孽,我與你一同擔著,畢竟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師叔,哪有把事情都推給後輩的道理?」

蘇長安的臉上在那時也浮出一抹笑意,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好!」

言罷這二人就要一同走出房門,卻在那時,一旁一直安睡在床榻的羅玉兒忽的坐起了身子。

「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說得我不是長安的師叔一般?」她這般說著,身子便輕輕一躍落在了二人的身旁。

二人一愣,還不待他們說些什麼,房門忽的被人從外麵推開,司馬長雪捧著那把十方神劍俏生生的立於門外。

她嘴角含笑,說道:「我想,我也應該算得上天嵐的一份子吧?」

幾人又是一愣,隨即臉上都浮出一抹會心的笑意。

「好!是時候做些什麼了,否則這天下都忘了我們天嵐院的存在。」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09:21
第十八章 徵兵

蘇長安四人來到那楚家大院時,楚家大院外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楚家族人。

因為今日白天蘇長安所行之事的一些風言風語傳入,楚家之人似乎對於蘇長安的熱切消散了不少,但至少依然還是極為恭敬。

待看見蘇長安四人,眾人都還是紛紛行禮,口中高呼一聲家主。

蘇長安一一還禮,隨後踏著諸人讓開的道路,走入了楚家大殿。

楚家作為江東之主,他的大殿雖然沒有那些富麗堂皇的裝飾,但入殿第一刻起,一股古樸之氣便撲麵而來。

那是歲月沉澱下的厚重感,遠非任何錢財或者裝飾所可以達到的境界。

大殿的兩側,分別有三位身著各色衣衫的老者坐於太師椅上,他們的模樣看上去似乎有些侷促,尤其是但蘇長安踏入大殿那一刻,諸人皆轉頭看向蘇長安,但在看清來者容貌時,又紛紛身子一震,低下了頭,似乎不敢觸及蘇長安的目光。

蘇長安大抵猜到這六位老者想來便是六家派來的送出家族信物的使者。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望向大殿的正前方,那裡空著一把木椅,身後的牆壁之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像。

一位手持長刀的刀客立於灕江岸上,北望長安,目光陰桀,如猛虎駐目,蒼龍觀海。

而那木椅之側還立著一位老者,毛髮皆白。

這老者蘇長安大抵還認識,他是楚家如今的代理家主,曾經也是問道境的大能,不過年事已高,修為早已不如從前,便已然隱退,如今楚家危局,他又不得不拖著自己年邁的身子,頂起楚家的大梁。

蘇長安臉上的神色在那時陰冷了下來。

他沉著目光,邁開了步子,緩緩的走向那大殿正中的木椅。

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他的步子邁得極慢,又踩得極重,每一下都敲打在那木製的地板之上。

發出一陣陣咚咚的聲響。

那聲音在靜謐的大殿之上迴響,似乎每一下都敲打在那些六族來的老者的心臟之上,這讓他們將頭低得更深了。

待到蘇長安走到那木椅之前,轉身坐下,花非昨等人極有默契的在他身後一字排開。

那些六族來的老者額頭之上已經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虛汗。

「諸位久等了。」

蘇長安的聲音很低沉,很厚重,同時也很冰冷。

在做的諸人聞言身子又是一顫,他們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不滿,在那時紛紛神態恭敬的表示無礙。

蘇長安倒也沒有在此事上多做糾纏的意思,他的目光忽的在在座諸人的身上一一掃過,聲線愈發低沉了下來。

「諸位既然相信我,擁立我為江東之主,那我自然就得為江東做些什麼。」

「如今中原戰火連天,朝廷、蠻子、蜀軍打得不可開交,北地擁立了新王,看樣子也想參與這一場惡鬥。江東如今雖然未受戰火侵擾,但也隻是偏安一隅,身處亂世終究難逃厄運。」

蘇長安侃侃而談,目光卻一直注視著在場

的諸人。

「所以,我想要組建江東大軍,以防不測。」

此言一出,那些坐立不安的六族長老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他們本以為蘇長安會獅子大開口問他們索要一些極為珍貴的東西,但若是隻是組建大軍,倒是情理之中。

「主上此言我沈家極為讚同。」一位老者便在那時站了起來,「隻是我江東本就擁有不少軍隊,主上想要組建大軍,不知主上認為多少合適?」

「嗯?」蘇長安一愣,不過聽這沈家的老者之言,很快便想了個明白,江東到底還是大魏的國土,雖然因為一些曆史原因,朝廷對其的所作所為向來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駐紮的軍隊應當還是有一些,隻是這些軍隊明麵上是朝廷的軍隊,但實際恐怕大抵都被掌握在這江東七雄的手中。

「那說來聽聽,如今的江東大概有多少可用之兵?」

諸人自然不敢有所隱瞞,當下便將江東各部所擁有的兵馬一一道來。

一番合計,楚家作為名義上的江東主家,在各州縣掌管的兵馬一共三萬有餘,顧家也不遑多讓,亦是三萬,其餘五家一家一萬,整個江東所有兵馬加在一起,也隻能勉強湊出十二萬的兵馬。

加上花非昨從西涼帶來的三萬殘部,一共十五萬。

得到這個數字之後的蘇長安眉頭皺起,他伸手在那木椅的扶手上一陣敲打,卻並不言語,臉上更是冷如寒冰,讓人難以知曉這個少年此刻心頭的想法。

這讓那六族之人麵麵相覷,一時間楚家大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知道數十息的光景之後。

蘇長安的嘴唇方才微微張開。

一道冰冷的字眼便在那時在大殿中響起。

「太少。」

此言一出,那六族的長老心頭一震咯噔,暗道不好,知道此番蘇長安召集他們前來的真實目的就要浮出水麵。

「主上,江東不比中原,雖然土地稱得上肥沃,但畢竟隻是彈丸之地,哪有那麼多的人口召集出兵馬?」羅家的長老在那時小心翼翼的說道。

「是啊,就是召集出了足夠的兵馬,以我們的糧餉也決計無法養活過多的士卒!」畢家的長老在那時趕忙複議道。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對於二人看似苦口婆心的諫言不置可否。

「三日之內先將你們手上的兵馬盡數調往建業,他們的糧餉由各家負責,不得有半點剋扣。」蘇長安似乎是被二人說通了一般,絕口不提徵兵之事,反而說道另一件事情。

本以為已經說通了蘇長安的六人在那時臉色頓時變得如豬肝色一般的難看。

蘇長安這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不僅要奪他們的兵權,更要讓他們出錢出糧幫著蘇長安圈養軍隊。這是何其無禮的要求,即使是當年楚蕭寒在世,江東諸部歸順也未有向六族提出過這般的要求。

事關重大,因此六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猶豫,半晌未有給予蘇長安答複。

可就在這是,一聲高亢的劍鳴忽起。

六位老者心頭一驚轉頭看去,卻見高座於大殿正中的蘇長安的頭上不知何時已然懸掛起數千隻寒意透徹的長劍。

「怎麼?諸位是有異議?說來與我聽聽。」蘇長安的不鹹不淡的聲音也在那時緩緩的響起。

六人心頭一寒,這才響起眼前的這個少年看似年紀不大,但論起心狠手辣卻是他們平生僅見,一想到這裡,六人收起自己心底那一絲幻想,勾著身子說道:「謹遵家主之命。」

這樣的結果或許並不盡如人意,但多少還在六族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唔。」得到六人答複的蘇長安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諸位請坐。」

他極為客氣的說道,而待到那六人再次坐會木椅之上,蘇長安的聲音便又一次響了起來。

「那接下來我們便說一說徵兵之事吧。」

方才坐定的六人聽聞蘇長安此言立馬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母貓一般站起了身子。

「主上,此事不可啊!」

「窮兵黷武,終成禍事!」

「夏侯昊玉前車之鑑在前!主上莫要...」

一時間各種勸解之言紛自響起。

但蘇長安對於這些老者之言卻像是猶若未聞一般,他自顧自的接著說道:「無兵可征?此事好辦,尋常的士卒多了亦是勿用,我要的士卒是精兵悍將。」

「即日起,你們便抽調自己的族人,年是十八以上,五十以下的壯年男子皆送於我處,我幫你們好生調教,屆時定還你們一支以一當百的勁旅。」

這話一說出口,六人頓時臉露不可置信之色。

蘇長安想要兵馬,他們給他就是,想要徵兵,就算會加重家族的負擔,但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挺過去。可是蘇長安竟然想要六族的族人,而且還是幾乎所有青壯年入伍,這樣的事情,他們如何能答應?

天下如今這般亂世,江東的力量比之那些惡狼,相差甚遠,若真是兩軍對陣,吃虧的始終是江東一方,他們可以讓那些自己圈養的是士卒去送死,可怎能放任自己的族人去赴此險境?

「住上此事萬萬不可,七族乃是江東根基,若是...若是...」其中一位老者趕忙說道,試圖打消蘇長安這樣的念頭。

但蘇長安的臉色卻在那是一寒,他冷著眸子說道:「我想諸位理解錯了些什麼。」

「我並非在與你們商量此事,五日之內,我要看到你們六族調遣來的族人,切勿濫竽充數,屆時若是少上一人,我便殺你族中一對婦孺。」

蘇長安盯著六人這般說道,他的眸子在那時浮出一抹濃重的血光,那裡麵所包裹著的殺意讓在場的諸人絲毫不敢懷疑蘇長安此言的真假。

他們臉色一暗,也知這人在屋簷下,哪有不低頭的道理。

因此他們終於沉默了下來不再言語。

「那便回去準備吧。」蘇長安亦在那時擺了擺手似乎是失了與他們再說話的興致。

六人心情低落,聞此言亦是不再多言,拉聳著腦袋,紛紛退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09:21
第十九章 緣由

待到那六位老者離去,蘇長安轉眸看向一旁的老者。

「銅老,叫族人們進來吧。」

銅老自然便是那位楚家的老者,名喚楚銅,年近古稀,修為退化,但眼界還在,方才蘇長安逼迫六族之事他看在眼裡,卻未有多言半句。

活得久了的人,看東西看得更長遠,倒不像出江南與楚望莽二人那般莽撞。

「嗯。」他點了點頭,轉身便朝著殿外走去。

楚家的大殿很大。

楚家的人自然也不少,讓這些族人集合在大殿之中多少得費些功夫。

蘇長安坐在木椅之上,看著不斷湧入的人群,心頭忽的浮出一股倦意。

他有些累了。

不禁是身體,更是心。

這倦意方才湧上,便再也遏製不住。

他用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半倚著木椅,眼睛漸漸眯了下來。

......

腦袋一陣迷糊之後,蘇長安忽的驚醒,他發現自己又一次身處一片無垠的黑暗之中。

為什麼用「又」字。

因為在他與顧明義激戰昏迷之後,他也曾來到過這無垠的黑暗之中。

而那時同樣有一位如現在他眼前這般的男子在這裡等著他。

那男子的身形極為高大,模樣俊美,但眸子卻極為古怪,一隻亮如白晝,一直暗如深淵。

男子似乎等了他許久,待看見蘇長安睜開眼,他的嘴角忽的浮現出一抹笑意。

「做決定了嗎?」他這般問道。

「嗯。」蘇長安點了點頭,走到了那男子的跟前。

「這很難。」男子意有所指的說道。

「自然很難。」蘇長安又點了點頭。

這怎能不難呢?

在蘇長安陷入昏迷之後的那一次相見中,男子,或者說燭陰已然將所有的事情一一告知了蘇長安。

比如天人的算計,比如真神們的窘境。

再比如人間這場亂世若是繼續下去的後果。

然後,他請求蘇長安幫助他們終結這場亂世。

因為亂世的結果是天道崩壞,邪神降臨。

蘇長安道並不清楚那些天人究竟是些什麼東西,但他確實真真切切的見識過那些邪神的力量。

他們那可以讓任何美好的東西變得醜陋,讓任何存在的事物盡數毀滅的力量,即使現在回想起來,蘇長安依然覺得心顫不已。

蘇長安並非擁有多麼大的家國情懷。

他隻是在見識過西涼的慘劇,北地的邪神等諸多事情之後,大抵明白了一個道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並不太喜歡這個世界。

但這世界上卻不乏他喜歡的人。

而這些人中亦有那麼一部分,正是為守護這個世界而紛紛坦然赴死。

他得對得起死去的那些人,亦得保護那些他在乎的人。

所以,他不能讓邪神降臨在這個世界。

可同時,他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準備這一切,天人們的這場謀劃曆時數千年之久,此刻已然到了快要收穫的時候,一切都是那般的順理成章。

蘇長安想要改變它,就得用最快的蘇積蓄出最強的力量,方才有與那些天人一較高下的資本。

所以他今日一路冷血收割人民,窮兵黷武召集整個江東可用之兵,所為的便是此事。

「但總得有人來做。」蘇長安在那時抬起了頭,對上燭陰那一黑一白的雙眸,神情平靜的說道。

燭陰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潛伏在蘇長安的體內,可以說他是看著這個少年一步步從懵懂無知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他有些心顫,心頭更是少見湧出一些莫名的情緒。

「謝謝。」半晌之後,他方才吐出這樣一個字眼。

對於真神的感謝,蘇長安卻搖了搖頭,他深深看了燭陰一眼,說道:「記住你們的承諾。」

那應當是某種約定,某種蘇長安終究亂世後,他們應當給予蘇長安的報酬。

隻是那約定究竟是什麼,旁人難以得知。

說完了這些,蘇長安的眸子忽的閉上,顯然是沒了與燭陰在說下去的興致。

燭陰亦是深深的看了這男孩一眼,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響起,他的身子亦在那時漸

漸的消失在無垠的黑暗之中。

......

「家主,族人們都到齊了。」

在那時,耳畔忽的響起了楚銅的聲音。

蘇長安的雙眸豁然睜開,而這一次入目的景像已然又回到了楚家的大殿。

楚家的諸人滿滿的擠滿了整個大殿,此刻那些老幼婦孺以及為數不多的青年男子都正將目光投射在蘇長安的身上,神情極為複雜。

他們本來對於忽然出現拯救楚家的蘇長安滿懷希望,可是蘇長安接下來的舉動卻又讓這些楚家之人極為失望。

先是血腥的鎮壓六族不提,今日更是提出要大肆徵兵的要求。江東百姓本就不比中原那般密集,大肆徵兵,參與中原的亂戰,於百姓無益,反而會加重負擔。

蘇長安對於楚家族人這樣的反應早有預料。

他笑了笑,站起了身子。

「長安雖受惜風前輩之托坐了這楚家家主,但畢竟是外姓,這家主之位暫代尚可,久居便不合時宜。所以,今日喚諸位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這楚家家主之位,長安暫代,三年之後,如有可當此大任者諸位向我推薦,我便將這家主之位讓與他。」

蘇長安極為平靜的說道,這話一出口,楚家眾人頓時麵麵相覷。

蘇長安的楚家家主之位是楚惜風親傳,又有當時的三千刀客作證,實至名歸,加之之前他為楚家所做之事。他若想坐這家主之位,不會有任何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因此,他也沒有必要說出這樣一番話。

而既然說了,便代表他真是如此想的。

否則他斷不許多此一舉。

但是蘇長安之前的所作所為又讓楚家之人覺得蘇長安是一個貪戀權勢之人,此番一前一後,行事截然不同,讓諸人一時間難以揣測蘇長安內心真實的想法。

「五日之後,大軍集結,我會開始練兵,銅老也可抽調出族中可造之材參與。畢竟楚前輩留下的雷劫三式,乃是楚家的不傳之秘,我想還是授予諸位為好。」

「至於楚家大軍便由你們自己選擇統領,一同訓練,但其餘事情皆由自己負責,我絕不幹涉。如今亂世,有一隻可用之兵,方才有安身立命的根基。」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09:21
第二十章 授道

這五日,蘇長安鮮有外出,除了每日去到郭雀修養的房中為他注入生機之外,便始終待在自己的房內。

古羨君與蘇泰一行人也終於在前兩日趕到了建業城。

從未住過這般大院的蘇泰免不了一陣嘖嘖稱奇,暗暗感嘆自家孩子已然有了出息,至於那些外麵的流言蜚語。

嗯,至少在蘇泰看來那些話都是流言蜚語,他自己的種,自己清楚,殺雞宰羊他信,殺人?還是那麼多人,蘇泰是決計不相信蘇長安幹得出來這些事情的。

諸人都被安排在楚家院子住下,古羨君的狀態比剛離開劍寒城時好了許多,畢竟日子總得向前看,逝者已逝,生者終歸不能總是沉浸在悲慼之中。

一晃五日過去,七族圈養的精兵被調往了建業城,蘇長安將這十二萬兵馬交於已經甦醒過來的紅玉。

她雖為女兒身,但修為不俗,又曆經西涼的磨煉,在領兵方麵,放眼整個江東恐怕也無人能與之一較高下。

將這些士卒教於她手,蘇長安倒是放心。

而七族所挑選出來的族人們也在這一天被集結到了建業城外的一處空地。

這些族人雖然並非士卒,但卻都來自江東的豪強,論修為、論天賦都遠勝於尋常的士卒,蘇長安逼迫六族交出這些人便是想利用他們的天賦,打造一支絕對精英的大軍,以此作為對抗中原那些豺狼的中堅力量。

蘇長安看了看台下湧動的人群。

他約莫算了算。

七族中,楚家派出了近五千人,但由於中流砥柱的三千刀客戰死,這五千人大抵都是些修為不過繁晨,最高也就太一境的年輕人。

但論起天賦,或者潛力,蘇長安相信這些刀客的後人比起任何人也不差毫分。

至於其餘六族,顧家派來了八千人,羅家六千人,其餘四家約莫一共兩萬人。

算下來此刻立於蘇長安身前的七族共計四萬人。

當然還有從西涼一路浴血奮戰的殘部,約莫三萬人。不知出於何種考慮蘇長安將之安排到了與這七族的族人一起放到了建業城外。

兩股勢力涇渭分明,分別立於兩側。

這時,久經沙場的悍卒與那些終日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之間的差距便一眼可見。

西涼的殘部們此刻

屹然不動的立在那裡,如同雕塑一般,神情肅然。但反觀這些七族的族人,論修為雖然高出這些士卒不少,但是卻極缺乏紀律性,時不時交頭接耳,或者擺動身子。

直到蘇長安的出現,礙於蘇長安的凶名這些七族的族人方才安靜了下來。

蘇長安冷著眸子在那七族諸人的身上一掃而過,隨即沉著聲音說道。

「先說三條規矩。」

「第一,來了這裡,便是我說了算,多做,少問。」

「第二,你們信息各族已經交於我,若是逃逸,或是做出任何有害大軍聲威之事,汝之性命不保,汝之妻兒、父母性命亦不保。」

「第三,今日起,你們便是我蘇長安的人,你們不負我蘇長安,我亦不負你們。若是誰辱你們聲名,便是辱我聲名,誰欺你們妻兒,便是欺我妻兒。我必誅之!」

說這話時,他將靈力注入其中,聲線洪亮,且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力量。那是他吞噬了黑神之力後說掌握能力,雖然不像在西涼時拓跋元武那般可以徹底迷惑人的興致,但卻可以讓人熱血翻湧,至少足以將這些話牢牢的記在這些族人的心中。

「好了,現在你們之中修為問道境出列。」說完這些,他再次環視諸人。

那些六族之人自然不敢怠慢,瞬間便有二十餘人躍出人群落於蘇長安的跟前。

蘇長安看了看這些人,擁有這般修為之人年紀大都不小,皆在五十歲上下,蘇長安想了想,又言道:「你們挑選出各自族中修為天聽以上之人,自信修煉,其餘諸人按照自己善使之兵器分置列隊。」

說著蘇長安抬頭看了看天空,又言道,「你們隻有一刻鍾時間,多了半息,今日便沒有午飯。」

對於蘇長安這般心狠手辣的屠夫,諸人哪敢有哪怕半絲怠慢,他話音一落,當下諸人便趕忙動了起來,

但因為缺乏紀律與調度,加之各族之間的諸人並不熟識,此番免不了是一陣手忙腳亂。

知道一刻鍾快滿之前,七族之人方才堪堪按照自己的修行的兵器分置站好。隻是隊形卻極為散亂,與身旁那些西涼的殘部比起來可謂是天差地別。

蘇長安對於此事是看在眼裡,但卻並不點破,他指了指一旁的那些西涼殘部,問道:「他們比之與你們何如?」

諸人聞言一愣,這些西涼的步卒大抵出

身貧寒,修為最高也不過太一。大多都還是繁晨甚至九星。

就連數量也比他們少出一些,論起修為天賦更是遠不及這些七族族人。

但這樣的話他們自然不敢說出,可是不屑之色卻以寫在了臉上。

蘇長安當然清楚他們此刻的想法,他笑了笑,說道:「這樣吧,修行一月,我給你們同樣的待遇,到時你們兩軍對壘,輸的一方便為另一方洗衣一月。」

這些七族的弟子在江東都算得上是出身名門,讓他們給這些出身低微的士卒洗衣,自然是極大的侮辱,但同時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傲氣,覺得憑他們的修為斷不可能有敗於那些士卒手中的可能。

因此當下便沉默了下來,算是默認蘇長安的提議。

「那好,那便開始修習吧,習劍者留下,其餘人自行修行,待到習劍者歸來,習槍者再到如此,如此反複,汝等明白?」

蘇長安笑了笑,這般說道。

諸人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異議,當下便盡數退去,隻餘下一萬五千餘修行劍道的弟子。

劍,畢竟是百兵之君,修行劍道之人幾乎佔了這七族弟子的半數。

蘇長安看了他們一眼,走到了他們身前。

「汝等盤膝坐下,我這便傳你們天嵐劍道,今日起每日我都會為你們演示天嵐劍道,至於能領悟多少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此言一出,方才還有些意興闌珊的諸人頓時眼前一亮。

天嵐院的大名,天下何人不曉。

且不說以劍道縱橫天下,幾無敵手的玉衡聖人,就是開陽天璿這二人的劍道也是堪稱能與蜀山劍仙雁歸秋媲美之人。

他們的劍道尋常人能得其一二分皮毛便足以傲視群雄。

知道現在這些七族的劍道修士才意識到,此番從軍,不一定是一件壞事,說不準還可能是天大的造化。

蘇長安言罷便盤膝坐下了身子,那些族人臉色激動,當下也不敢再怠慢,紛紛圍著蘇長安亦坐下了身子。

那時,蘇長安周身靈力湧動,頭頂頓時七星閃耀。

天璿、開陽、玉衡虛影猛然浮現。

天嵐院先賢們的劍道便在那時毫無保留的展現在這些七族弟子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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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血衣衛

之後蘇長安又分別動用了領域之內各個星殞的化身給這些七族的弟子們展示了天嵐七星的道蘊。

最後,還將楚家弟子們特意留下,將那雷劫三式施展了一遍。

讓他們回去好生琢磨,若是有何不懂第二日他可一一解惑,相對於其他六族放養的態度,蘇長安對於楚家之人明顯要好上許多。

不用住在軍營,每日可以歸家,修行方麵也未有太嚴格的要求。

這一方麵是因為他們是楚惜風的族人,另一方麵也確實因為楚家三千刀客之事他現在想來,著實有愧於楚家。

但是楚家的弟子卻很一致表示要與其他六族人一道住於軍營,除了每日蘇長安開個小灶為他們授予雷劫三式以外,其餘的待遇與六族並無差異。

蘇長安覺得這樣也好,至少免除了一些不必要的非議。

做完了這些已經是日落西山,他在軍營之中吃過了晚飯,便獨自一人來到了西涼軍安營紮寨的營地。

北通玄當年帶兵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以至於到了如今北通玄已去,西涼也早已落入蠻子之手,但北通玄留下的規矩依然還被這些西涼軍完整的執行著。

比如此刻,吃過晚飯,其他七族的弟子們早已回到自己的營帳修養,畢竟今日一日的修行對於這些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太過嚴苛,蘇長安倒也不想逼得太緊,畢竟這世上之事過猶不及。

可西涼軍們依然在一些將領的帶領下進行操練。

這樣的操練依照以往的慣例,會直到戌時方才停下。

不過當那將領看見蘇長安到來時,他示意士卒們停下了手中的夥計,而他則快步走到了蘇長安的跟前,神色極為恭敬的朝著蘇長安拱了拱手,說道:「見過蘇將軍。」

而那些暫時停下的士卒也在那時看向蘇長安,眉宇之間的神色亦是格外激動。

蘇長安在西涼那一晚,獨自一人帶領這三千刀客未諸人與西涼百姓攔下了蠻族的大軍。

隻有親身經曆過那一場災禍之人才能明白蠻子們究竟殘忍又究竟強大到了何種地步。

而蘇長安帶著必死的決心為眾人們攔下那場劫難,此事已然深深的被刻在了眾人的心中,而北通玄去後,這世

上便隻餘蘇長安在他們心裡當得上這西涼軍的統領了。

因此,他們對於忽然到來的蘇長安自然是滿心的期待。

蘇長安對於這些在西涼陪著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亦是格外親切。

他笑了笑,示意那將領起身,自己慢慢的走到了那些士卒的身前。

「坐。」他輕輕抬手說道。

「是!」士卒們聞言發出一聲暴喝,聲音響亮,貫徹整個軍營。

而後他們齊華華的在原地盤膝坐下。

整齊有力,那些七族的子弟與他們相比猶如一盤散沙。

「諸位與我師叔在西涼奮戰已有近十年,如今天下大亂,西涼雖早已落入蠻軍之手,但也是有了汝等的浴血奮戰方才讓西涼百萬蒼生得以脫險,此乃大德,我蘇長安代師叔、西涼百姓謝過諸位。」

蘇長安臉上的神色忽的變得嚴肅了起來,他說著站起了身子,朝著諸人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這讓那些士卒一驚,趕忙紛紛站起身子,說道:「將軍使不得。」

那為首的將領也在那時趕忙跪下,顯然不敢受蘇長安此禮。

「將軍當真是折煞我等了,當初若不是將軍你孤身犯險為我們攔下拓跋元武,如今哪還有我們?若是要謝,也是我們謝將軍。」

說罷那將領看了士卒們一眼,士卒們頓時會意,在那時齊刷刷起身跪下,口中高呼道:「謝過將軍西涼救命之恩。吾等願誓死效忠將軍!」

他們的聲音極為響亮,且中氣十足,彙集在一起瞬息便在這軍營之中響徹。

讓那些本已準備休息的七族弟子紛紛好奇的探出投來,眺望此處的情形。雖然由於夜色,他們中的大多數都看不真切,但那響亮的聲音卻莫名的聽得他們熱血上湧。

西涼軍的忠義讓蘇長安一陣感慨,他示意他們起身,諸人自然也不敢違背,紛紛站起身子,但腰身卻挺得筆直,任憑夜風拂過,卻屹然不動。

蘇長安在那時微微沉吟,他像是想了一想,隨後說道:「其實今日我來見諸位是有一事相告。」

「嗯?」諸人一愣,但隨即便恭敬的說道:「將軍吩咐即可,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嗯,那就好。」蘇長安聞言,點了點頭,他的聲線忽的低沉了下來,說道:「諸位已為天下征戰多年,我想也到了歇一歇的時候,即日起汝等便告老還鄉,解甲歸田吧,不過汝等放心,遣散費用我一分不少,會在明日發放給爾等。」

「這....」諸人想過蘇長安會讓他們做任何事情,哪怕是送死,他們也決計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是...怎麼也想不到蘇長安竟然是想遣散他們。

一時間未有回過神來的諸人麵麵相覷,皆從彼此的臉上看到深深的震驚。

而轉頭看向蘇長安,卻見他此刻一臉嚴肅,顯然方才之言不似作偽。

當下,眾人再一次紛紛單膝跪下,口中高呼道:「將軍,屬下不走!」

「西涼血仇未報,弟兄們死不瞑目啊!」

「將軍!」

蘇長安對於眾人的呼喊猶若未聞,他低眉俯視著眾人,寒著聲音說道:「如今中原大亂,我欲養兵三載,而後進軍中原,平定亂世,再直取蠻地,殺了那聖子,以償我西涼將士之仇。」

「但敵人的強大遠超出你們的想像,汝等雖是百戰之師,但卻遠不及那些仇寇,去了隻是白白送了性命。與其這般不如早些解甲歸田,與妻兒逗樂,豈不美哉?」

這士卒們聞言哪肯答應,紛紛再次說道:「吾等與蠻子勢不兩立,將軍尚且捨得性命?我等又何惜一命?」

「嗯?」蘇長安的嘴角在那時忽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問道:「汝等真不怕死?」

「不怕!」似乎是從蘇長安這話中聽到了某些希望,諸人趕忙齊聲回應道。

「當真不怕?」蘇長安再次確認道。

「當真不怕!」諸人亦再次回應。

「好!」蘇長安忽的暴喝一聲,「既然如此,那我便傳你們一道功法。此功法可保你們日後無論遇到多強的勁敵,都有一戰之力。」

「是何功法?」蘇長安身旁的那將領畢竟見多識廣,聽聞這般功法,不禁心頭好奇。

那時,蘇長安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幽幽的說道:「汝等聽說過血衣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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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兵敗如山倒

冬去春來,轉眼便是一個月的光景過去。

算起來自蘇長安在北地遇見莫聽雨,已經有六個年頭了。

今年的蘇長安,已經二十歲了。

這一天,他如往常一般,先是去到郭雀的住處為他灌輸生機。這一個月以來,蘇長安總是這樣,不曾有過一日的放鬆,郭雀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處,遇見了什麼人,又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這一切的謎底隻有等他醒來之後才會揭曉。

做完了這些,時間還在辰時,古羨君很是時候的端來了早點。

她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在麵對蘇長安的時候,臉上亦時不時會有笑意浮現。古方天的陰霾已經漸漸遠去,而古羨君也漸漸適應了沒有父親的生活。

江東的一切順風順水。

雖然偶爾還是有質疑蘇長安的聲音響起,但在他一手遮天的威逼之下,這些反抗的聲音都被壓了下來。這樣的鎮壓當然隻是暫時的,總有一天當不滿累積到極限,終究會有那麼一些人站出來與他對抗。

蘇長安對此自然是明了,但卻又一笑置之。

前方幾已無路,又哪有心思去考慮後事?

吃過了早點,蘇長安便收拾起東西準備去往軍營。

古羨君出乎預料的提出要與他一路,這提議倒是讓蘇長安愣了愣,畢竟這些日子古羨君似乎更喜歡一個人待在一旁發呆,不過她願意出去走走終歸是好事,因此蘇長安倒也並不反對,笑了笑便同意了下來。

一路上自然免不了遭遇一些楚家的族人,他們紛紛對著蘇長安笑臉相迎。

蘇長安對於那些六族的政策固然血腥強硬,但對於楚家卻是異常寬鬆,他雖為楚家家主,但楚家族內之事他卻幾乎不曾過問,偶爾楚家向他提出一些要求,他也是毫不猶豫的答應。因此這一個月下來,蘇長安的手腕雖引起一些不滿,但楚家之人對於蘇長安的態度還是極為和藹。

今天,便是練兵第一日蘇長安所提的大比約定之日。

待到他與古羨君出現在軍營之時,軍營之中的西涼軍與七族弟子組成的軍隊儼然已經列好了隊伍,二者涇渭分明的站好,摩肩擦踵,一股火藥味在二者之間瀰漫。

蘇長安將這樣的情形看在眼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這些日子他每日為七族的弟子們演示天嵐道蘊,而天嵐之道,無論是刀劍槍戟甚至儒道,都堪稱世上頂尖,但凡有些悟性之人得此造化都是受益無窮,雖然自幼一個月光景,但這些七族弟子,在這一月之間儼然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甚至不少人紛紛破境,更是有幾位魂守境的大能,在聽說此事後,也參與悟道,這些日子甚至有了突破魂守,直抵問道的趨勢。

因此,麵對那些在他們看來,尋常百姓出身,修為也不如他們的西涼將士時,這些七族的弟子們信心百倍。

「好了,說一下規矩吧。」

「兩軍對壘,刀劍無眼,但這畢竟不是真正的對決,你們的敵人亦不是彼此。」

「其一此戰可傷不可殺,其二如之前約定,敗者需給勝者洗衣一月。」

「現在,開始吧。」

蘇長安這般說道,身後便有從者極有眼力勁的端來兩把座椅,讓蘇長安與古羨君高座其上。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雙方便極有默契的拉開了距離,而後在各自將領的指揮下襬開了陣勢。

隻是相對於西涼軍方麵的令行禁止,調令有度,七族卻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很快西涼軍方麵便擺開了架勢,前方的刀盾手一直排開,後方的長槍兵躬下身子陰於刀盾手之後,而負責遠程支援的弓箭手亦紛紛拉開了弓弦。

他們就像是一隻甦醒的猛獸,在那一刻終於睜開了自己猩紅的雙眸,一股肅殺之氣瞬息**漾開來。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雙方所使用的兵器都被換成了木製品,正如蘇長安所說他們的對手並不是彼此,而是那些在中原肆虐的豺狼。

而反觀七族弟子這邊,人員的調度依然還在手忙腳亂的進行。

甚至因為七族之間的各自為陣,人員的往來得不到很好的溝通以至於這麼久的

時間過去陣型看上去已經是雜亂不堪。

直到這三炷香的光景過去,七族的弟子這才勉強擺好了陣勢,不過相比於西涼軍方麵,這所謂的陣型,當真是不堪入眼。

「這些家夥,未免也...」作為旁觀者的古羨君也不由皺了皺眉頭,兩軍對壘,敵軍可不會如西涼軍這般安靜的等待七族擺好架勢,以他們這速度,恐怕還未回過神來,便已經被敵軍的鐵蹄衝殺得七零八落。

「羨君覺得此戰,勝負會落於誰家?」蘇長安斜眼瞟了一眼古羨君,笑著問道。

古羨君聞言愣了愣,她仔細的在二者之間看了看,以她的冰雪聰明自然不難看出蘇長安對於西涼軍有著莫大的信心。可是七族弟子雖然行陣上差出西涼軍不少,但論起修為,剔除那些蘇長安已經有意排除了的天聽以上的大能,剩餘的大抵在繁晨太一之間,再反觀西涼軍,雖然氣息凝練,肅殺狠辣,但修為卻大都在繁晨九星,比起七族的弟子低了不止一頭。

古羨君實在想不明白蘇長安為何對於西涼軍有這樣大的信心。

不過她對於蘇長安素來有一種幾乎盲從的信任,她想了想,說道:「我賭七族弟子。」

這邏輯似乎看上去有些問題,但實際上卻並沒有問題。

古羨君的想法很簡單,蘇長安想要的無非是出人預料,就算她心底相信蘇長安,但同時也很樂意滿足蘇長安這般說不上好壞奇怪趣味。

果然在聽聞此言之後,蘇長安的臉上頓時浮出一抹笑意。

「好!既然陣型已成,那便開戰吧。」

他這般大聲說道。

台下的兩軍聞言紛紛其實大震,隨著己方的統領一聲令下,紛紛運轉起周身靈力,朝著對方殺去。

古羨君也在那時瞪大了眼睛,她要好生的瞧一瞧,這西涼軍究竟有何奇異之處,能夠擊敗修為與數量都勝於他們一籌的七族弟子。

......

於此同時,西涼軍方麵忽的起了擂鼓之聲,那聲音極為洪亮,顯然並非一鼓所振起,而是數鼓同時被敲響,但卻並不雜亂,反而帶著一股讓人熱血湧動的氣勢。

「殺!」就在那鼓聲乍起的瞬間,西涼軍諸人發出一聲暴喝。

數萬人的聲音彙集在了一起,殺聲震天。

且那聲音來的極為突兀,讓七族弟子一方微微一愣,在感受到那殺聲之中所包裹著的如有實質一般的殺意之後,前方諸人的心頭一顫,莫名生出幾分畏懼。

心頭一開始初上戰場的興奮勁過去,麵對西涼軍這隻百戰之師,這些年輕人們才意識到這場戰鬥並非兒戲,雖然蘇長安早就言道不許殺人,但那西涼軍周身遍佈的殺意卻不似作假,就是不死,也免不了受傷。

而兩軍對壘,講究的就是氣勢。

這隻要氣勢一弱,敗勢便顯現。

相比於七族弟子的各懷心事,西涼軍卻猶如機器一般,擂鼓聲一起,眸子中除了眼前的敵人便再無他物。

這些事情,說時遲,那時快。

不消片刻,西涼軍便與七族弟子短兵相接。

七族的弟子到底還是江東大族,且素來以武道立族,自然也不乏血性,這見西涼軍殺到眼前,也紛紛收起了心底那一抹一樣,紛紛暴喝著,祭出自己最強的殺招,看也不看便朝著人群中斬去。

「盾起!」可就在那時,西涼軍的統領忽的高呼道,那聲音運足了靈力,瞬息便響徹戰場。

於是,方才還氣勢騰騰的西涼軍在那時忽的停了下來。

極為突兀,又極為自然。

而後,刀盾手巨大的盾牌是銅牆鐵壁一般豎起,一個疊著一個,很快便將西涼軍的人影盡數包裹在那盾牆之後。

而這時,七族弟子所激發的殺招紛湧而至。

但因為西涼軍忽然停住,以至於他們的殺招的著力點並沒有及時的打在西涼軍的身上,雖然有一些聰慧之人及時改變了自己力道的軌跡,將殺招斬在了西涼軍的盾牌之上,可那時力道顯然已不足之前,並不足以洞穿他們的防禦。

當然,也或有那麼極少數修為相對高深之人破開了西涼的盾牆,但後麵早已準備好的預備刀盾手便再次向前,補上了被他擊飛刀盾手的空缺。

而就在七族被西涼軍這忽然的防禦打得措手不及時,西涼軍統帥的聲音再次響起,「刀戟!」

那一聲令下,因為方才使出殺招,而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七族之人,還未有回過神來,西涼軍的盾牆之後忽的伸出數把長槍。

雖然長槍都是木製,但上麵的力道卻並非作假,還未回過神來的諸人便被那長槍紛紛打中,在那槍身巨大的力道之下身子暴退開去。

但事情遠未這般輕易結束,還不待這些七族弟子穩住身影,方才那銅牆鐵壁一般的盾牆在那時忽的退去,一道道聲音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自盾牆之後竄出。

他們手執刀劍,殺意盎然,幾乎是以一種毫無防守的勢頭朝著諸人殺來。

這些過慣了安逸生活的七族弟子哪見過如此陣勢,一時間被驚得連防禦都給忘記,雖然也有修為不俗者試圖依仗著自己的修為與之對抗,但這些人畢竟是少數,很快便被淹沒在氣勢洶洶的西涼軍人海之中。

有道是,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

前方的七族弟子被這西涼軍一套縝密的配合打得是毫無還手之力,自然萌生了退意。

而後方的諸人,根本未有弄清情況,便將前麵已然開始落荒而逃,恐懼莫名的便蔓延開來。

「弓箭手!」而也就在這時,西涼軍統領的怒吼再次響起。

後方的弓箭手們在那一刻如得敕令,紛紛起身引弓。

然後,隻聽一道道震耳的破空之音乍起。遮天蔽日的木箭便如暴雨梨花一般朝著七族弟子傾瀉而下。

驚呼聲在那時自人群中響起。

蔓延的恐懼亦隨著箭雨的落下,在人群中變得濃烈。

他們終於失去了繼續對敵的信心,紛紛丟盔棄甲,向著後方逃竄。

兩軍對壘。

個人的修為在這時會無限的縮小,而集體的力量則會無限的放大。

百戰之師,強便強在這股氣勢,以及身處戰場時那股骨子中的從容不迫。

七族的弟子顯然沒有這些東西,雖然無論是在修為還是人數上他們都勝了西涼軍一籌,但前軍一旦落了下成,缺乏統一的調度與周詳的配合,便兵敗如山倒。

古羨君的眸子在那時睜得極大,蘇長安的信心讓她自一開始便預料到了七族的敗局。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七族竟然敗得如此幹淨利落,敗得幾乎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未有。

蘇長安緩緩站起了身子,他的臉上並沒有一絲意外之色,就如古羨君猜想的那樣,他自一開始便料到這樣的結局。

他微微抬起了手,還在引兵追擊七族弟子的西涼軍統領在那時意會,他高呼一聲:「停!」

金鳴之音便驀然響起,方才還殺氣騰騰的西涼軍在那時戛然而止,紛紛倒退回了自己的陣營。

而那些七族的弟子,此刻如夢初醒,他們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敗了,敗得這般幹脆,敗得幾近沒有還手之力。

蘇長安的身影一閃,便出現在了那些七族弟子的跟前。

他的目光在他們的身上一一掃過,那些七族弟子想著開戰前的意氣風發,再念及此刻的丟盔棄甲,一個個頓時羞愧難當,如同鬥敗了的公雞一般低慫下腦袋。

「若是他們換作蠻軍,手中的木刃換作了刀戟,此刻你們應當已有半數身首異處了。」

蘇長安冷冽的聲音在那時響起,向諸人陳述著這個殘忍又冰冷的事實。

「不過很幸運,他們不是。」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

「但,在不遠的將來,你們終會遭遇他們,無論你願意與否,江東都不會是永遠的淨土,除非你們願意做哪些蠻子們的奴隸,否則,總有一天你們會不得不拿起手中的刀戟,去捍衛自己,亦捍衛江東。」

「把握這為數不多的機會吧,我們的時間遠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多。」

蘇長安意味深長的說完這一句話,便轉過了身子不再去看那些七族弟子一眼。

「好生修養,吃過午飯,照常訓練。」

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身子漸漸朝著西涼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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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激將

對於西涼軍的表現,蘇長安很滿意。

這樣一支百戰之師,以蘇長安的水平真的很難挑出任何毛病,他自然也不吝惜自己的讚美之詞。

而後他亦不再多言,讓將士們好生歇息,然後繼續操練。

這並非是他不通人情,隻是那些敵人始終是一座壓在他肩上的山丘,他們一日不除,蘇長安一日不敢懈怠,而對於自己麾下的士卒,他自然也得如此要求。

好在西涼軍早已被北通玄調教得極好,加之他們心中為自己弟兄們複仇的慾望比之蘇長安也不見得少得了多少,因此操練之事倒也輪不到蘇長安費心。

......

吃過了午飯,按照之前的慣例,蘇長安開始為七族的將士掩飾天嵐道蘊。

按理說這應當是這些將士們最期待的事情,可是經曆了上午的慘敗,這些七族的弟子對於以往他們最熱衷之事卻表現得意興闌珊。

這樣的變化蘇長安看在眼中,卻並不急著點出。

就這樣,他按部就班的用了一下午的光景將七星道蘊一一演示。

諸人興趣寥寥,但他卻視而不見。

一直到與古羨君吃過了晚飯,他方才與她一同走到了這七族弟子所在的營地。

按照之前的情況,這時,經曆了一天嚴苛訓練的七族弟子應該早就回到各自的營帳休息。

但似乎對於蘇長安的到來,他們多少有些預料,因此,但蘇長安來到他們營地時,人群並未散去,而是三三兩兩的坐在各自的營帳外。

這倒不是說蘇長安在他們心中有多大的威信。

畢竟蘇長安以極為血腥的手段震懾過六族,他們對於蘇長安畏大於敬,恨大於尊。

但是無論怎麼說蘇長安都是他們的統帥,而且在授予天嵐道蘊方麵,亦是毫無保留。

因此諸人對於蘇長安的感情極為複雜,所以在經曆了一場意想不到的慘敗之後,他們都希望,蘇長安對他們說點什麼,就算怒斥他們幾句也好過之前的沉默不語。

現在蘇長安來了,人群很自覺的便聚集在了一起。

蘇長安的目光在諸人身上一一掃過,營地中的篝火映著他棱角分明側臉,顯得格外的陰冷與肅穆。

他的嘴

唇在那時緩緩張開,吐出的聲線低沉無比。

「十六歲那年,我初到長安,曾聽人說起西涼蠻子,我任他說得如何天花亂墜,西涼如何岌岌可危。我都想著,西涼長安萬里之遙,大魏江山固若金湯,蠻子怎可能打得進來?就是打得進來,入了長安又是猴年馬月之事,與我何幹?」

「十八歲那年我敗走西涼,見識到了拓跋元武潮水一般的大軍,那時我才知道,西涼之危是天下之危,西涼一破,天下便是拓跋元武的囊中之物。」

「現在我二十歲,我來到了江東。」

「我並不期望你們能懂得什麼家國天下,什麼大仁大義,因為我也不懂。但我想讓你們明白的是,拓跋元武的野心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中原就可以填滿的,他們的利爪遲早會伸向江東,屆時,你們又該何以自處呢?」

「西涼軍強嗎?區區三萬西涼軍很強嗎?」

「當年我們在西涼,這樣的西涼軍足足十餘萬,我們有永寧關百丈高的城頭,有江東的三千刀客,有蠻族的八千武蠻,有北通玄、徐讓、郭雀三位星殞。」

「可是,我們隻與拓跋元武交手了一日不到,便落荒而逃。」

說到這裡,方才還有些嘈雜之音的營帳忽的安靜了下來。

除了篝火燃燒時放出的輕響便再無一點聲音。

西涼軍有多強,今日之前,他們並不知曉。

但今日一戰之後,西涼軍幾乎已經成了他們心中的一尊不敗之師。

可這樣一支勁旅在麵對蠻軍卻毫無還手之力。

那這麼說來,那些蠻子又當強到了何種地步呢?

他們難以想像,隻是一想到這一點,便覺得背後發涼。

「不過,你們很幸運,你們還有時間,但不幸的是,這時間並不多。」

蘇長安的嘴角忽的勾勒出了一抹笑意,他這般說道。

「無論願意與否,拓跋元武的大軍遲早會席捲而來,所以在那之前,珍惜這不多的時間吧。」

說完這話,他忽的抬起了手,這時他身後的黑暗之中忽的走出一道身著甲冑的人影。

那是一位男子,臉上的棱角如刀削一般分明,眉宇沉寂,雖然離諸人極遠,但周身那股濃重的血腥味卻極為清楚的傳到了他們

的鼻尖。

「如今西涼軍三大統領之一,也是從西江城一直追隨我的部將,顧牙朗。今日起他會教導你們行軍打仗的事宜,當然這樣的教授會放在每日修行之後,也就是傍晚。聽與不聽,學與不學,我並不強迫,但與西涼軍的對陣每月會照常舉行,至於懲罰自然也會按照約定執行,所以...」

說道這兒,他頓了頓,又說道:「對了,別忘了晚上把這些衣物洗幹淨之後再睡。」

說著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身後,黑暗之中,數百位西涼士卒用板車推著堆積如山,同時臭味熏天的麻衣緩緩的走入了營地。

這些東西的出現讓七族的弟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不過礙於蘇長安威勢,他們之中自然也不敢有任何人說出半分的不滿之言。

「顧將軍有勞了。」蘇長安在那時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顧牙朗,說道。

「嗯。」顧牙朗微微頷首,便邁步走了那些七族的弟子跟前,沉著聲音便說道。

「兩軍對壘,其一講究氣勢,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其二講究方法,十則圍之,半則擊之,同則襲之,距遠則遠之......」

顧牙朗顯然也沒有與這些富家子弟胡謅的性子,他開門見山的說道。

這些七族弟子聞言,自然不敢怠慢,無論是蘇長安提及的蠻軍帶來的緊迫感,還是敗於西涼軍的恥辱感,都讓這些心高氣傲的七族子弟在那時沉下了心來,開始極為專注的聽著顧牙朗講解關於兩軍交戰的各項事宜。

蘇長安將這些看在眼裡,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古羨君,說道:「走吧,回家了。」

古羨君亦在那時側頭看向蘇長安,這個少年此刻已然褪去了在長安時的青澀,他終於如她所願一般,收起了心底那一抹柔軟,變得深沉,變得老練,變得堅硬如鐵。

古羨君說不出該感到慶幸還是悲傷,她隻是莫名的覺得惆悵若失。

但很快,她便收起了心底那一抹起伏。

她朝著他笑了笑,然後伸出了手,將它放在了他的掌心。

哪怕身處無垠的黑暗,隻要有人能與你相擁,那也會覺得溫暖吧。

她這般想著,頭漸漸的靠在了少年的肩膀。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09:22
第二十四章 八星名諱

黑暗之中。

蘇長安又一次來到了黑暗之中。

這些日子,他過得並不好,總是做一些奇怪的夢。

夢裡有許多人,認識或者不認識,活著或者已經死去。

他們總是渾身是血,就像是方才從阿鼻煉獄中爬出,他們糾著蘇長安的衣衫質問他。

莫聽雨問他:「為何學刀?可記初心?」

玉衡問他:「天嵐何在?蒼生何辜?」

北通玄問他:「西涼百姓死於何人之手?」

而後密密麻麻的死屍從黑暗之中爬起,他們形容枯槁,衣衫襤褸。

他們朝著蘇長安的湧來,蘇長安並不認識他們,但很奇怪的是,他清楚的知道這些死屍是那一年在西涼被他拋起的西涼百姓。

他們鋪天蓋地的湧來,似乎要將蘇長安的身子淹沒。

蘇長安的身子開始顫抖,額頭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想要抽出他的刀,卻發現自己的背上空無一物。他想要運起周身的靈力,卻發現此刻的自己與常人無疑。

於是他癱坐在地,任那些死屍將他的身子淹沒。

然後,他發出一聲驚呼,滿頭大汗的從自己的床榻上醒來。

他在那時意識到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夢,但他並沒有因此輕鬆下來,因為這樣噩夢這些日子每晚他都會經曆。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低頭看了過去。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的手已經染滿了鮮血。

那麼多人,或直接或間接的因為他死去。

他嘆了一口氣,腦海中的思緒萬千。

「這很難熬吧。」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聲線忽的響了起來,貼著他的耳朵,直直的射入他的心中,那感覺讓他毛骨悚然,他驀然側頭望去,卻見一雙一黑一白的眸子此刻正含著古怪的笑意,直勾勾的望著他。

「燭陰。」待到看清那眸子主人的模樣,蘇長安反倒平靜的下來。

他將方才臉上的不安以極快的速度收斂,就好像,那樣的神色從來都不曾出現在他的臉上過。

這對於以前講息怒寫在臉上的蘇長安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現在,他卻在如此不經意做到了。

「你似乎過得不太好啊。」燭陰笑了笑,他自顧自的做到了蘇長安房內的茶桌旁,拉出一張木凳坐下。隨後極不客氣的提起一旁的茶壺,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放在嘴邊輕抿了一口。

但隨即,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將嘴裡的茶水又吐了出來。

「這水,你有些時候沒換了吧?」他有些抱怨的嘟噥道。

蘇長安瞟了他一眼,緩緩的站起了身子,他穿上了床底的馬靴走到了燭陰的身前,亦拉出一張木凳與他相對而坐。

然後伸手觸碰了一下桌上的燭火,體內的鳳凰靈炎湧動,那燭火瞬息便亮了起來。

而這時,藉著這燭火,燭陰方才看見此刻的蘇長安嘴角已經長出了鬍渣。

他目光低沉,不再似當年那般明亮,那種對世上任何事,任何人都抱有無限憧憬的明亮。

燭陰自莫聽雨將刀交給蘇長安那一刻起,他便一路見證了這個的少年的變化,即使是神,在看見蘇長安變作了這番模樣之後,也難免心底生出一些唏噓。

「凡人啊。」忍不住,他發出這樣一聲惆悵的感慨,然後下意識拿起了手中的茶杯再次放到嘴邊。直到嘴裡傳來一股異味,他這才意識到,這水已經壞了。

自然又得狼狽的將之吐出。

蘇長安又白了一眼這冒失的神祇,問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距離上一次的西涼軍與七族弟子的大比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的光景,冬日的寒意早已遠去,江東儼然已是一片春光燦爛。但中原的戰事依然沒有平息的架勢,隻是朝廷的軍隊在這樣的鏖戰中已經漸漸支撐不下,司馬詡極為少見的收兵回了長安,與他之前死戰到底的策略似乎又明顯的不同,隻是常人真的難以去揣測這位丞相大人究竟想的是些什麼。

於是與拓跋元武對抗的主力軍漸漸的變成了左玉城手上的蜀軍

,雖然蠻子們家大業大,但左玉城多智近妖的名頭卻不是徒有虛名,一時間和蠻子打得是難分難解,想來短時間內是沒有心思染指江東的。

但是燭陰這位真神,可並不像那種無事前來與蘇長安閒聊胡謅的人,他的到來必然是有什麼極為重要事情。甚至蘇長安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事情很有可能與司馬詡的一係列舉措有關。

燭陰對於蘇長安直白倒也並不介懷。

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臉上的神色一正,說道:「司馬詡班師回朝了。」

「哦?」蘇長安聞言臉上的神色一變,但這樣的變化轉瞬即逝,下一刻他又恢復了一臉的淡漠,「你們神族什麼時候有心情關心起人族朝廷的事情了?」

燭陰笑了笑,說道:「你是我們的盟友,你的敵人自然便是我們的敵人,幫朋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們神族從不吝惜這些功夫。」

這話自然是客套話,蘇長安聽得出來,但也不去點破。

神族想要利用他牽製天人在人間布下的勢力,甚至想要讓他徹底平複下這個亂世,為神族爭奪天道爭取足夠的時間,已讓諸神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對天人的複仇。

但蘇長安何嚐不是在利用神族呢?

他偏安江東之地,敵人們家大業大,他同樣需要神族帶來的情報,以及各種益處去對抗那些敵人。

二者相互利用,卻又心照不宣。

「那這和我有何幹係?」蘇長安又問道。

「縱觀司馬詡這一生,他可以說是你們人族朝廷如今這般模樣的幕後黑手,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耗盡魏朝的國運,破開天門。」

「前麵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很對,但最後一步,隻要他將朝廷的軍隊盡數耗盡在對蠻或者對蜀地的戰場上,魏朝便失了立足的根基,那被覆滅也就隻是時間問題。你覺得到了這個時候,他有必要班師回朝嗎?」燭陰反問道。

蘇長安討厭這樣賣關子的聊天方式,所以他並沒有順著燭陰的話猜測的意思,反而是直截了當的問道:「那是為何?」

燭陰對於蘇長安這樣並不友好的聊天方式倒也並不在意,他笑了笑,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忽的閃過一道神光。

「王朝氣運,江山社稷盛五分,民心天運盛三分,剩餘二分落於帝王之手。」

「帝明,則氣運不落,社稷崩塌,但國運仍在。如今江山社稷盡毀,五分氣運去了四分,民心不存,這三分已無,但帝星仍明,所以大魏氣運難斷。」

「因此司馬詡歸朝,恐怕其一所指便是斷了這最後幾分魏朝的國運,此運一落,魏朝便岌岌可危。屆時天道衰微,天門必然大開,而天人們也必將帶著邪神降臨人世。」

說道最後,燭陰的聲線漸漸變得陰森了起來。

可見對於邪神的可怕,即使是這位真神也不得不畏懼三分。

「你是說司馬詡是要去殺小皇帝?」蘇長安皺了皺眉頭,夏侯昊玉假死之後,佑安帝繼位,而西江城破時,在位不到兩年的佑安帝便在太和殿上自縊殉國,如今魏朝名義上的皇帝是那位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夏侯明。

蘇長安知曉的是,無論是天人還是司馬詡所想要毀壞的國運便是這魏朝國運,人族作為這方天地最富饒也是最遼闊土地的擁有著,興衰之事便關係著天道的強弱。

想要打破天人們的算計,最好的辦法便是平定亂世,中興人族王朝。

可是司馬詡想要殺小皇帝,無論這小皇帝是否還有實權,但他畢竟是人族名義的帝王,他一死,天下便徹底亂了,解釋群龍無首,又有蠻軍作亂,各方勢力必定紛紛舉旗,天下便再無寧日,而這些無異便落了天人們的算計。

所以,無論怎麼看,小皇帝都不能死。

但江東與長安數千里之遙,就是蘇長安有心營救也是鞭長莫及。

因此他看向了燭陰,他相信若是這一切已成定局,燭陰便不會這般輕鬆坐在他的麵前與他說這麼多無關緊要的話。畢竟說道天人,恐怕神族們比自己更要著急。

似乎也是看出了蘇長安的心思,燭陰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說道:「若是小皇帝那麼容易殺,以司馬詡的手段恐怕早已殺了,然後再隨意找一個替身,豈不美哉?魏朝國

運未壞之前,帝皇身負紫薇星護佑,其實尋常人殺得了的?待到魏朝氣數十去七八,紫微星的護佑之力不足時,他方才能動手。當然,也就是現在。」

「可是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小皇帝照在數月前便被人從皇宮中劫走去向不明。」

「嗯?」蘇長安聞言眉頭一皺。

小皇帝被劫走了?

他實在是想不出是誰會幹這樣的事情,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知道你心底的疑惑,這些疑惑我同樣也有,但我確實沒有辦法為你解惑,我們的力量因為不再如之前那般有天道認可,而再無之前那般無所不能,這天下之事我們也未必能盡數知曉,更何況司馬詡本就擅觀天機,劫走小皇帝之人為了避開司馬詡的耳目自然會將有關於小皇帝的一切隱藏下來。」

燭陰這話像是忽然點醒了蘇長安。

說道擅長天機之數之人,蘇長安仔細想了想,整個大魏在這方麵能與司馬詡媲美之人不過寥寥數人。

其一觀星台,太白真人。

其二南鬥蒼羽門,天機老人。

其三便是如今還躺在病榻之上未有甦醒過來的郭雀了。

排除郭雀的可能,那麼剩下的便是太白真人與天機老人,蘇長安想了想,覺得那太白道人的機會更大。

可是這老者似乎素來與皇室親近,擄走小皇帝難道是受夏侯昊玉的指使?

但夏侯昊玉在耗盡自己王朝國運方麵素來與司馬詡是穿同一條褲子的,他又怎會做出這般與自己初衷相悖之事?

更何況夏侯昊玉就是真神之一天吳的轉生,若真是他所為,燭陰不應當毫不知情。

那這麼說來此事還另有他人在其中作梗?

蘇長安著實想不真切。

「你想讓我去尋他?」他在那時看向燭陰,這般問道。他暗暗揣測,燭陰告訴他這些就是為了說動他離開江東去尋找那小皇帝。

「非也。」燭陰卻搖了搖頭,「若是沒了江東這一幹將士,你拿何去與那些蠻子較量,此等捨本逐末之事,我們怎會讓你去做,我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若你真相總結亂世,不讓天人降臨,這小皇帝同樣也是事情的關鍵。」

「而且,我雖然不知道是何人劫走了魏朝的小皇帝,但管他行事的風格,我想定然是司馬詡一方的敵人,而敵人的敵人自然便是朋友,這天下亂到如此地步,他帶著小皇帝恐怕也沒有別處可去,這江東定然是他唯一的選擇。」

「嗯?」蘇長安聞言一愣,細細想來卻又覺得有理,西蜀想要覆滅魏朝,北地有夏侯昊玉坐鎮,中原無論是拓跋元武還是司馬詡都定然容不下夏侯明這小皇帝,思來想去,確實隻有江東才有那小皇帝的一席之地。

蘇長安這時終於想明白了事情的關鍵,他朝著燭陰點了點頭,言道:「嗯,我知曉了。」

燭陰的臉上亦在那時浮出一抹笑意,他站起了身子,作勢便要離去,但嘴裡卻說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或許會很忙,你可還有什麼疑問?」

蘇長安頓了頓,他忽的發現這似乎是一個解開那塵封在他心底許久疑問的一個機會。

「司馬詡,究竟是誰?」他沉著眉頭,亦沉著聲音這般問道。

「他啊?」燭陰似乎早已料到了蘇長安會有此問,他的眉頭在那時忽的挑起。

「他是一個人,也可以是很多人。」

蘇長安聞言,眉頭皺起,他討厭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似乎是看出了蘇長安心頭的不滿,燭陰接著張開了嘴,然後一個個名字在那時自他的嘴裡吐出。

「秦白衣、落無塵、顧南聽、向岸左、方言令、李江流、玉亭墨、柳笙簫。」

言罷,他的身子漸漸變得模糊,最後消失在蘇長安的房內。

而那時,蘇長安眸子中的瞳孔忽的放大,他的臉上寫滿了濃鬱的震驚之色。

這些名字,他曾見過,在天嵐院某本關於那些天嵐院先賢的記載中見過。

這些名字,是曆代天嵐院天璣星殞的名諱!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4 09:22
第二十五章 包括我

第二清晨,蘇長安與古羨君眾人一同來到了軍營。

西涼軍與七家子弟的第四次大比就要開始了。

經曆了四個月的高強度磨煉,這些七族弟子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因為領悟天嵐道蘊的原因,他們的修為可謂是突飛猛進,如今大都已經達到了太一境,甚至一些魂守境多年的年長者,也在蘇長安的幫助下突破了問道,整個江東七族問道境的強者已經恢復了大戰之前的水平,總計近五十餘人,而這個數字還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的增加,當然,卻極為緩慢。

而西涼軍也同樣受益匪淺,在蘇長安的幫助下,幾乎全員繁晨境。

當然這些都隻是修為上的變化,對於七族弟子來說最大的變化應當是他們整體作戰能力,雖然相比於西涼軍依然差了許多,但卻也算得上是一支合格的軍隊。

此刻兩軍再次擺好了陣勢。

相比於之前那般的手忙腳亂,七族的弟子方麵已經變得調度有序。

蘇長安與古羨君站於高台之上,看著鬥誌昂揚的兩軍,心裡莫名有些欣慰,至少這些日子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開戰!」隨著蘇長安的一聲令下,兩邊的擂鼓聲乍起,兩支勁旅便在那時朝著對方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這一戰倒不再似三個月前那般一邊倒的情況,兩支隊伍打得有來有回,一時間甚至七族一方仗著人數與修為的優勢壓製住了西涼軍。

但是西涼軍不虧是百戰之師,在被壓製的情況下,陣型不亂,且戰且退。

而反觀看見勝利希望,以為終於可以擺脫洗衣之苦的七族弟子自然是勢頭大盛,乘勝追擊,在這樣的追趕中陣型自然就亂了,前軍與後軍嚴重脫節,卻不自知。

西涼軍的統領準確的把握住了戰機,他們前軍猛地想起將七族的後軍攔在外圍,對衝在前麵的七族前軍形成了合圍之勢,以多打少,將前軍盡數擒獲。

七族後軍見此狀,氣勢大跌,雖然還是極力反抗,但最後卻難以扭轉敗勢。

此戰最後還是以西涼軍險勝告終。

「何如?」在確認此戰結束之後,蘇長安轉頭看向一旁的古羨君。

古羨君的眉頭蹙起,她仔細的想了想,有些擔憂的說道:「這般下去,下一次,恐怕西涼軍就不是這七族大軍的對手了。」

蘇長安的意圖她看

得極為清楚。

蘇長安所想的無非就是用西涼軍磨礪這七族的弟子,讓這支軍隊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成長起來。

可是西涼軍雖然是百戰之師,但問題是,西涼軍的士卒大多出身貧寒,底子相對於七族弟子要弱上許多,就算對戰經驗極為豐富,可是修為的差距擺在那裡。

七族的弟子得到蘇長安的天嵐道蘊,進步神速,而西涼軍卻因為先天的各種原因,修為方麵進步極為緩慢,這樣下去,二者之間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到時候一旦西涼軍不是這七族的弟子的對手,失去了外部壓力的七族弟子必然也會懈怠下來。

而這些務必使得蘇長安快速催生這支軍隊的速度放緩。

似乎是看出了此刻古羨君心中的想法,蘇長安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

「好了,此戰西涼軍勝,按慣例,上午修養,下午繼續修煉!」他走到高台前,朝著台下朗聲說道。

諸人聞言在那時或喜笑顏開或垂頭喪氣的散去。

古羨君走到了蘇長安的身側,她看得蘇長安似乎對於她的擔憂絲毫不放在心上,她大抵也能猜到蘇長安或許早已料到了現在的情況,心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隻是她想不明白,那方法究竟是何方法。

因此,她看向蘇長安,希望從他的臉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可是,眼前這男子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什麼都寫在臉上的懵懂少年。

她自然也就看不出什麼,卻也不願意多問。

在這一點上,她很聰明,因為有些事情終究見不得光,問了蘇長安不見得會說,知道了,她也不見得就會開心。

與其這般,倒不如安靜的陪在他身邊。

他要普度眾生,她便隨他赴湯蹈火。

他要屠戮天下,她便隨他喋血而行。

這般簡單而已。

......

吃過了晚飯,蘇長安獨自來到了七族弟子所在的大營。

每一次大比之後,蘇長安都會到來。

所說之話不多,但卻每每戳中七族弟子在對陣時的要害。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在看見蘇長安到來時,七族的弟子便極為自覺的圍了上來。

對於蘇長安,七族之中除了楚家,大多數人對於他的感情都是極

為複雜的。

蘇長安先後逼死了各族中的數位族人,又以極為強硬的手段逼迫六族屈服,甚至還通過徵兵之事,壓榨六族的資源。

可同時,身在軍營之中的他們又不得不承認,蘇長安在指導他們修行方麵可謂是不留餘地,但凡疑問,皆是一一解答,也沒有絲毫藏私的意思。

或許連蘇長安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樣恩威並施,已近帝王之道。

諸人對他可謂是又怕又敬。

不覺間,蘇長安已經在他們心中佔了極為重要的地位。

蘇長安沉著臉色看著諸人,這些七族弟子解釋低慫著腦袋,最初的激情過去,連續數次的失敗,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蘇長安對此也不點破,他張開嘴,說道:「其實,你們已經贏了。」

這話一出口,讓諸人皆是一愣,他們抬起了頭,不明所以的看向蘇長安。

「西涼軍已經從軍多年,對戰經驗極為豐富,你們能在短時間裡將他們逼到這樣的地步,可以說已經大大出乎我的預料。」

諸人聞言又是一愣。

蘇長安的年紀看上去雖然與他們相仿,但卻因為行事手段的老辣讓諸人往往會忽視他的年紀,反而覺得他更像是一位嚴厲的長者。

而若是沒有記錯,這應當是第一次,蘇長安主動誇獎他們。

無論心底對於蘇長安多麼的愛恨交加,但不可否認在聽聞了蘇長安的誇獎之後,這些七族弟子的臉上都露出了興奮之色。

「敗,並不可怕。」蘇長安繼續說道,「我從長安到西涼,從西涼到北地,從北地到江東。準確的說來,我亦從來沒有贏過。每一次,我都是如喪家之犬一般逃亡。」

「但你們比我幸運得多,你們敗,便隻是敗,而我的敗,卻需要那些我在乎的人付出鮮血與生命的代價。」

「可及時是這樣我也未有想過放棄,我要變強,而你們也要變強。」

「因為隻有變強,你們才擁有與那些想要傷害你們與你們在乎之人的敵人對抗的資本。」

說道這兒,蘇長安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這些人中,也包括我。」

那時,火光映著他陰冷的側臉,他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才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魔。

雙眸映火,猩紅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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