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 最後一個道士之道門往事 作者:最愛MISIC伯爵 (已完結)

 
regn13 2018-3-31 23:05: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8 70397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二章︰稷王廟

    1985年春,雨水非常的充沛,農民最是盼望這一年的開頭是個風調雨順的好時節,田裡的秧苗貪婪的吸收著甘甜的雨水,殊不知這雨竟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照這麼下去,田裡的苗都該爛根了。」夏老六皺著眉頭在查家大院裡抽著悶煙。要說這幾年整個浙西北的發展勢頭都還行,縣城裡的變化是一個月一個樣,四車道的大公路聽說準備一直修到省城,就連鎮上賣菜的小攤位也都給安排進了頂上有玻璃的農貿市場。

    「這次來找你,還有另外一件事,」夏老六說道︰「村裡有些人信風水,說是打算拾到拾到那廢棄的老廟,想請你去給瞧一下地基,再給選個日子。」

    洪村原來有兩座老廟,一座是龍王廟,一座是將軍廟。查文斌特地因為這兩座廟去問過風起雲,基本可以斷定的是龍王廟是他們某代先祖修的,而將軍廟則屬於他們牽走後再由其它人修繕的。如今這兩座廟都已破敗不堪,聽說當年我曾祖父那輩剛過來的時候,兩座大廟相鄰,殘留下來的院落足足有幾十間。

    而在洪村出口不到四里地,還有一座廟,反正啥也沒留下,就一孤零零的大屋子。早些年裡面堆的是一些集體裡留下的干稻草,後來一些農民嫌家裡堆放棺材不吉利,就把尚未下過地的棺材也堆在那,所以那座廟得了個名字叫作棺材廟。

    這棺材廟地處洪村進出的必經之路,而且是和隔壁一個村的交匯之處,從地界上來說,兩個村都能沾點邊,可要真說誰去管那又找不到頭兒。以前查文斌看過,他說那是一座稷王廟,裡面供奉的原本應該是后稷。后稷是誰呢?他就是周朝的始祖,黃帝的玄孫,姓姬名棄,被堯舉為「農師」,被舜命為后稷。后稷善於種植各種糧食作物,曾在堯舜時代當農官,教民耕種,被認為是開始種稷和麥的人。所以,這位后稷也就成了主管農業的一位神,他的廟宇通常就被叫作稷王廟,這種廟並不是很常見,大多數的農村地區一般也僅僅是供奉個土地山神,年代應該是相當久遠了。

    八十年代中期的浙西北依舊是個徹頭徹底的農業社會,土地對於多山的地區而言顯得非常珍貴,而糧食的收成更是關係到農民一年的生計。這幾天不是干旱就是洪澇,吃不飽肚子的大有人在,就連條件比較充裕的老夏家也得時不時用一兩頓紅薯代替大米。那年月,你有錢除非高價買黑市糧,米和油燈基本生活物資都還是按需憑票購買。

    所以,這地裡的莊稼要是長不好就得餓肚子,兩個村的人一合計,說要不把村口那座稷王廟給修修,保佑這一塊地方的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主意大家都是贊成的,可修繕房屋總得有花費吧,那年月家家戶戶基本都是勒緊褲腰帶在過日子,誰家也沒有餘糧啊,隔壁村就打了退堂鼓。這不,洪村的人一商量,你們不修我們修,到時候修好了把門關上弄一把大鎖掛著,就是不給隔壁的人進去。

    修繕廟宇在哪朝哪代都是積德的事情,村裡人自然看得也很重視,都知道五里鋪有個查文斌最近已經閉門不出,這不夏老六與他多少是有些交情的,便委託他來說說看。

    他出面講,查文斌自然是不好推脫,這修廟算不得是犯什麼陰陽不吉利的事情,於是便點頭答應,約定第二天一早過去先瞧瞧。

    第二天等他到的時候一幫子人正在那裡搬運東西,一些好久不用的雙輪車架子,曬穀大筒子,基本都是一些家裡不方便安置的大件農具。餘下的便是還有十幾口棺材,這都是有主的,各家請人拉各家的,一上午的功夫也都清理的七七八八了。

    這洪村人出面修廟隔壁村的就自然是來湊熱鬧了,不過向來都是出錢的才是大爺,洪村人領了頭那腰桿子就直,免不了會說上兩句風涼話。隔壁村的人聽不慣就開始嚷嚷,這大家心裡本就有些不舒服,一來二去這又幹起仗來了。

    與洪村相鄰的幾個村落互相之間都有些矛盾,尤其是和洪村鬧得最凶,這是為啥?還得從那條河說起,自獅子峰發源的一條大河貫穿了整個浙西北,最終一直流到上海的黃浦江,說是黃浦江的源頭一點也不假。那時候農村裡普遍缺電,洪村人比較聰明,沿河修了不少堤壩,建了總計四座水電站,外加最上面的水庫,不僅自己電夠用還能並網發電賣點錢。可這樣一來就苦了下面的幾個村,沒水的時候吧,上游蓄水,來山洪的時候吧,上游還拚命放水,為了這點事,大家心裡早就互相有意見了。

    干仗這種事那向來就是說來就來,鋤頭棍子一窩蜂的就互相招呼,這下可好,廟還沒修呢,廟門口就先用人血做了祭司。鎮裡、派出所都來人調解,這種鄰里矛盾大多也是勸和為主,聽著那些粗魯不堪的言語,查文斌又開始沉默了,這就是真實的農村生活,難道他就打算這樣過一輩子嘛?

    下午的時候總算是清了外村人,洪村的人負責去做打掃,也不知道多少年沒人修繕過,那廟裡原本鋪著得地磚破得破,塌的塌。好在原本用的木料都很結實,除了一些瓦條需要重新鋪設之外,大的框架不用動太多。

    早些年裡面是供著一尊神像的,得有約莫兩米高,可惜文革的時候一併給砸了。原來牆壁上還有好些彩色的神仙繪畫,如今也都成了大字標語,那些曾經歷史的痕跡,就是短短十年的功夫,現在看起來卻是那般的刺眼。

    依照查文斌的看法,這廟的地基不用大改,無非就是修修整整,到時候去請一尊神仙挑個好日子便就算是行了。其實他能派上的用處真不多,建築修復交給泥瓦匠和木工,牆壁上的繪畫交給村裡幾個擅長丹青的老人,餘下的婦女們負責打掃衛生,估計能有半個月的功夫就能做完。

    查文斌也給請了個日子便就回去了,這一趟頂多算是出來放風,他已經在家裡憋了很久了。

    胖子自打走了以後就鳥無音訊,風起雲也是一樣,臨走的時候聽說風氏已經準備遷徙了,大概是短時間內怕都不會有什麼聯繫。這日子越過越平淡,生活沒有激情,他也就越來越沉默,沉默的讓鈄妃心急如焚。

    在過去一些老廟裡都會畫上一些壁畫,鄉野小廟比不了名寺古剎都供奉著雕塑,壁畫便宜,施工也方便,洪村有兩位書畫有些功底的人,一個與夏老六年紀相仿,另外一個則是一位小學老師,已經快要到退休的年紀。

    這白天大家都要干活,進廟復原的工作自然就是放到了夜裡,挑一盞煤油燈,兩張凳子,一坐就是一整晚。畫畫的人特別容易入神,尤其是面對著老祖宗留下的筆墨,那牆壁上的人物油彩大多脫落,還有部分又被大字報給遮擋了,這份工作不算輕鬆。

    老師姓候,解放前唸過新式學堂,聽說要不是因為戰亂,他是可以到更遠的大城市裡求學的。高中的學歷在當時已經是非常罕見,又畫得一手好國畫,算是我們當地比較難得的人才,兼職教學校裡的數學和美術兩門課,戴著一副大框眼鏡,喜歡穿一套灰色的中山裝。

    還有一位過去是個漆匠,漆匠姓高,一手油漆功夫在當時很是吃香,一般的百姓家具都是自己砍木頭請木匠打,打完了就得請漆匠來上色。過去漆匠不同於現在,他們是需要作畫的,一些老床老箱子上都能瞅見他們的手藝,龍啊鳳啊鳥啊花啊,多半是一些吉祥的圖案。

    候老師是一位無神論主義者,他堅信馬克思和列寧思想,認同唯物主義價值觀和世界觀,他認為這個世界是沒有神靈的。來這裡作畫純屬因為他德高望重,這是對他繪畫藝術的一種認同;而高漆匠則完全相反,因為漆匠除了家具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給棺材上大漆,這份工作一般人是不樂意接的,東家除了要給正常工錢之外通常還得加上一份紅包,說是用來沖喜。這兩個人也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不過搭伙在一起作畫也是自己顧自己那塊。

    前兩天兩人都是吃罷了晚飯就過去,六點多的功夫幹到十點左右收工,第四天的頭上,候老師因為要批改考卷,所以來的時候晚了一些。高漆匠以為候老師當天不來了,一瞧到點了正準備收拾收拾走人,恰好迎面就兩人相遇了。

    高漆匠說道︰「這麼晚了還來啊?時候不早了,今天就算了吧。」

    候老師是個嚴格的人,講究當天事當天畢,他是這樣教育學生的,也同樣是這樣要求自己的。於是他笑著說道︰「我得把今天的活兒給幹完了,要不然延誤了大家的好日子不是罪過了。」說罷他就自顧自的進去了。

    三月份的天還是有些冷的,高漆匠比他要年輕,轉眼一想還是回頭好心說道︰「候師傅啊,有個事,我們手藝人呢有個規矩,晚上過了十二點是不能在這牆上作畫的,您自個兒多注意一下時間,可千萬別超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三章︰畫中畫

    老手藝人們相信,畫是有靈氣的,尤其是畫人物,那些惟妙惟肖的人物鼻子眼楮耳朵眉頭都是他們用心去勾勒出的,賦予他們生活在牆壁上也同樣洋溢著靈動的氣息。古有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規矩,這些規矩都是一代又一代的手藝人摸索出來的,你說不能信或者是不靈,其實誰也說不好。

    候老師聽聞高漆匠的勸阻也只是一笑而過,後半夜的他在宣紙上作畫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了,這大概就是兩個人的區別,一個是手藝人,另外一個則是藝術家。

    兩人平日裡就沒有什麼來往,即使到了這裡工作也是各幹各的,老實說,侯老師不怎麼瞧得上高漆匠,他認為高漆匠的作畫水平並不是科班出身,草班子終究是上不了什麼檯面。後者見人也不怎麼待見自己,便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了去了。

    候老師是個仔細的人,作畫的時候全身心投入,有時候他甚至會忘了吃飯,平日裡沒啥愛好,閒暇的功夫邀上幾個好友喝茶品畫便是他最大的愛好了。這稷王廟裡原來的圖案多是一些人物,兩邊的牆壁上充斥著一個顴骨吐出,張牙咧嘴凶惡狀的小鬼,這些小鬼通常在這種土廟裡承擔的是守衛的作用,它們有的手裡拿著法器,有的則拿著接受貢品的托盤,也有互相調笑和攀談的,每個人物的表情、個性、神態和動作都是各不相同的。

    這種地方通常都是被渲染成恐怖的,所以平日裡鮮有人進去,孩子們路過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加快腳步,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候老師擺好顏料,他已經復原好了兩幅人物,鮮艷的色彩讓牆壁上原本的斑駁頓時充滿了生命,而今晚他打算復原的則是左邊數過來的第三幅。

    從經驗和已有的輪廓判斷,這應該也是一個小鬼肖像,侯老師預估可能需要三四個小時。老伴給他準備了點心,那是用玉米面放在鐵鍋上烙的菜餅。夜裡空曠的大廟散發著顏料和菜餅的香味,夾雜著的是久未開過過而瀰漫的發霉味,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那些沒有清理乾淨的稻草裡時不時發出「嗖嗖」的聲音,侯老師知道那是老鼠,十一點多的功夫,輪廓大致已經被描了出來,接下去便是上色。放下畫筆,他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打開香噴噴的布袋取出了一塊餅塞進了嘴裡,看著前兩天完工的圖案,候老師頗有些得意,這些畫當年一定是出自一個丹青高手的畫筆,無論是造型還是場景都是那麼的優美。

    一邊吃他就一邊感嘆道︰「真的是漂亮啊。」這時幾隻膽大的老鼠從草堆裡鑽了出來,它們細長的鼻子挺得老高,貪婪的搜索著空氣的香味。候老師見狀覺得十分可愛,便掰下一點碎末丟到地上道︰「吃吧,難為你們陪我一塊兒做個伴,瞧你們那小鼻子小眼的,前有齊白石畫蝦,等我忙完了我就畫鼠,你們呢就給我做個模特怎麼樣啊?」

    這侯老師便是如此的一個人,吃完餅,喝口茶,剛準備落筆只聽到身後幽幽的傳來一聲「謝謝。」

    這大晚上冷不丁的忽然聽到有人說話,侯老師也是心頭一驚,那頭髮皮子嗖嗖的往起立啊。他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一個人走夜路從未怕過,進了這稷王廟壓根都沒仔細打探過,對他來說僅僅是換了個環境作畫而已。這一下讓這心撲閃撲閃的,四周的空氣一下子就凝滯了起來,他慢慢的轉過頭,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幾隻老鼠還有些意猶未盡的看著他。

    見四周並無異常,候老師搖搖頭自言自語道︰「興許是有些太投入了,怎麼年紀越大反而還越膽子小了呢。」

    接下來倒也正常,不過侯老師卻發現有些不對勁了,這個不對勁並不是剛才那個小插曲,而是他做的畫上面。前面說了,這地方文革的時候遭過一次罪,不少牆壁上被塗上了打倒封建牛鬼蛇神的標語,後來這次修復的時候那些個標語就需要被清理。

    原本沒有畫的地方清理起來是簡單的,只需要刷上新牆面即可,可有畫的地方那就是一種技術活了,就是剝離。用小竹片沾上水慢慢的剝離那些塗抹上的標語,儘可能的顯露出原本被遮擋的畫像,然後根據這些殘存的痕跡復原,既是個仔細活兒又是個技術活兒。

    侯老師怎麼發現不對勁了呢?他發現今晚自己經手的這一層畫,也就是個小鬼,在剝離了一塊大字標時稍微用力了一點,竟然露出了另外一種顏色。從原本的殘存來看,這個小鬼當時用的應該是朱紅色,而他剛剛剝離的時候竟然發現了一點綠色,而且這綠得非常翠!

    因為好奇,所以侯老師繼續又把原來的牆壁微微剝離了一點,接下來更多的翠綠色開始顯現,並且輪廓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好奇怪,難道這層小鬼下面還有一層畫,是不是原來作畫的畫匠覺得畫的不好,又給粉刷了一遍重新再畫的?」不過出於職業的敏感,他覺得裡面那一層綠色顏料其手法和工藝與這外面的小鬼並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壁畫通常是一次性完成,為了保證畫風的一致性,又往往是只用單個畫師來作畫,這樣才能統一整體的風格。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侯老師既驚喜又糾結,他驚喜的是裡面的翠綠因為外面這層粉刷所以讓原來的顏料保持的非常完美,而糾結的是如果想要完全讓裡面那一層展現出來的話,這外面那層小鬼就需要被整個剝離,這便就與他接手的復原工作是產生了衝突。

    好奇心驅使著候老師,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先用隨身攜帶的粉筆先把外面小鬼的輪廓標出來,然後儘可能的去分離外面的塗層。這項工作十分考驗他的功底,這時間也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越來越多的翠綠讓候老師越來越興奮,一直到第一抹的紅色出現。

    這紅色紅的十分鮮艷,如同剛剛用鮮血抹上去一般,用手輕輕觸摸還有些溫潤的感覺。侯老師從未見過這種色彩,於是他加快了清理的速度,隨著牆壁不斷被剝離,那抹紅色也開始逐漸顯露出了原來的模樣,長條的形狀,中間的舌苔都被畫的栩栩如生。第三種色彩開始顯露的時候,這面牆上有多了一抹白,是牙齒嘛?候老師十分期待……

    候老師的愛人是個基督教的忠實信徒,對於自己的愛上跑到寺廟裡去繪畫,她心裡是有些不舒服的。農村裡的基督教比不上城市裡那般的正規,用我們當地人的話來講,他們信教有些偏左,就是過分的依賴和相信主的力量。這讓候夫人產生了一種厭惡,她認為自己的丈夫怎麼可以去到供奉著魔鬼的寺廟裡工作呢?她規定,若是侯老師回家以後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得洗澡,否則就不讓進房門。所以,侯老師一夜未歸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侯夫人照例起床,敲了敲隔壁的房門,她以為老伴是不是昨晚回來晚了就直接睡在了隔壁,這種事情時有發生。裡面沒答應,是不是昨晚累了,那就讓他多睡會兒吧。

    因為要帶學生,所以侯老師起床是很準時的,六點起來到院子裡打會兒太極,然後喝一碗自己老伴磨的豆漿,吃兩個餅子,幾十年來雷打不動。灶台裡咕嚕嚕的冒著熱水,候夫人看著外面的天已經大亮,怎麼老伴還沒有起來。於是她便去推門,門沒有上鎖,是開的,床上的鋪蓋都還是完整的,用手一摸,床也是冰冷的,難道老頭子昨晚沒回來?

    一種不安的情緒開始湧上侯夫人的心頭,她顧不得鍋裡的餅子已經熟了,連忙離開家門去找,一路上遇到早起下地的人都說沒見過侯老師,而當老太太到達稷王廟的時候,那些準備白天修房的人也都陸續到了。這些人裡頭不少都是侯老師的學生,如今他們雖然早都成家立業,可是見著老太太依舊會喊一聲師母。

    他們很奇怪,村裡人都是瞭解侯太太的宗教信仰的,她怎麼會上這兒來呢?

    「師母,早啊。」

    「早,有沒有見著侯老師啊?」

    幾個工人互相看看都是搖搖頭,一早的他們到這兒的時候稷王廟門是關著的,這都還沒進去過呢。有人說難不成昨晚太遲了,老師是睡在廟裡了?

    於是大門被吱嘎噶的推開,一陣塵埃迎著早上的太陽頓時騰空而起,那道光柱不偏不倚的射進了大門,整個稷王廟裡一片安靜,空蕩蕩的還瀰漫著昨夜留下的顏料味兒……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四章︰失蹤的侯老師(一)

    追溯稷王廟的歷史得要專業人士來解答了,我們當地普遍認為它應該是在明代中期,因為根據縣誌的記載,明中期的時候,洪村一代曾經有過相當的繁榮,那稷王廟上原本一些老木頭的雕花也都具備明顯的明代風格。

    候老師用來作畫時坐著的長條板凳還在,幾盒顏料已經凝固,毛筆被橫七豎八的丟在顏料盒上,地上還有一個碎花布手工縫製的小布袋子,那是他老伴給他準備點心時用的。屋子裡空蕩蕩的,昨夜他描的那幅畫只完成了很小一部分,不知道為什麼,牆面上多出了一抹漆黑,而且圖畫的非常潦草,感覺就像是小孩子拿墨汁水亂塗的。

    候夫人是非常介意自己來這種地方的,處於宗教信仰的關係,她讓幾個工人代為進屋尋找侯老師,得知廟內無人之後,老太太這才在門口先向自己的上帝懺悔,而後再也跟著進去了。

    手裡拿著侯老師的東西,老太太在出門的時候嘴裡還念叨著老不死的這是去哪裡了,一個馬上就要六十歲退休的小學老師一夜未歸,這個不正常的事件顯然還不足以讓她的老伴放在心上。因為候老師曾經也有過夜不歸宿的經歷,大約是去了朋友那兒討論畫術,這一談就在別人那住下了。

    洪村不大,誰家有點事誰家都知道,候老師的活動半徑也僅僅限於那幾位繪畫愛好者,除此之外,諸如夏老六那樣的粗俗農民他是沒有交往的慾望的,話說不到一塊兒去。老太太離開廟就直接奔著候老所在的洪村小學,不管他昨晚去了哪裡,這早上都得去學校上課啊。

    一路上,學生們見到她都跟著問好,可候夫人卻沒了那個心思,她的腳步不知不覺的就加快了,嘴裡念叨著的也是一些禱告語。辦公室裡其它幾位老師都到了,候老師是帶班的,一早上得安排孩子們早讀和領著出操,他的辦公桌上空蕩蕩的,新來的報紙壓著的是昨天剩下的一杯茶。教室裡也沒人,孩子們嘰嘰喳喳的鬧得正歡,這不,候夫人又折出門去到他經常到的幾位朋友那轉轉。

    很可惜,幾位老友都是搖頭,見老太太的神情越來越慌張,他們也都幫著開始張羅起來尋人。村子裡屁大點事情那就馬上傳開了,本就是雞犬相聞之所,候老師好賴算是個不多的知識分子,大多數洪村人都受過他的教育,這一下子就陸續忙開了。

    高漆匠,這個侯老師的最後一個目擊者被圍了好一些人,他手裡捧著一碗稀飯正在不停的跟來打聽消息的人重複描述著自己的看法︰「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昨晚上我還提醒過他來著呢。我們師傅每一代都要跟徒弟立下規矩,過了午夜不可作畫,他非不信,哎,我看一定是出事了。」

    村民們愛看熱鬧,愛嚼舌頭,在沒有娛樂的農村裡,任何一點新聞都能讓人把脖子伸得跟河裡的老鴨子似得︰「能出啥事呢?高漆匠你給我們說說唄。」

    高漆匠故作神秘的連連搖頭道︰「不能說,不能說,這是秘密!」任憑別人再怎麼挑逗和追問,他只是把腦袋別過去扒拉著自己的稀飯。覺得無趣的人離開了,覺得有新聞可挖的又跟著靠了過來,一直到候老太太被人簇擁著也來找他了。

    見到人家屬,那嘴裡話是不敢亂講了,老實的交代了昨晚最後分離的時間,高漆匠在候夫人犀利的眼神下不得不拽著自己的老婆作證,最後拿了兒子賭咒道︰「我真沒騙您,我走的時候他就在那畫畫呢,我還讓他早些回去,他一個大活人,我總不能給藏起來了不是。」

    侯夫人那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主,找不到別人了,就一口咬著高漆匠不放︰「一定就是你,肯定是你害了我家老頭!」

    「憑啥說我男人啊,你嘴巴放乾淨點,不要為老不尊!」那高漆匠的婆娘見到男人被懷疑自然也看不下去,這女人們一吵起來那就是沒完沒了了,侯夫人在地上撒潑,高漆匠的婆娘則甩碗喊冤枉,鬧得那是一團麻。

    這候老師原先有兩兒一女,他是跟著大兒子一塊兒生活的,女兒早就出嫁了,小兒子則是當年為數不多被送出國深造的高材生,後來聽說就留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沒回來了。大兒子呢,命不太好,結婚不到兩年就得了病去了,兒媳婦也改嫁了,這老兩口說起來是有兒有女,其實就是倆老的相依為命。

    夏老六和查文斌去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女人們之間的戰爭永遠是靠女人來調節的,這種事交給婦女主任去處理就得了。稷王廟裡裡外外,前前後後被翻了個底朝天,幾窩還沒睜開眼的小老鼠都被拎了出來,屁大點個地方,一個大活人怎麼還能說沒就沒了呢?

    村裡臨時開了個小會當即決定兵分幾路,一路順著洪村出去的唯一公路尋找,沿途打聽,還有一路則在稷王廟的附近尋找,特別留意什麼水井水溝和廢蕃薯窖,還有一路則在村裡繼續尋找可能在的地方,週遭幾個村也都派人去捎了口信,誰發現候老師第一時間都會來反饋。

    眼下正是農忙的時節,讓這些村民們全都發動起來丟下手中的活兒算是不容易,這事兒怨不得誰,高漆匠一看見夏老六就跟見到救命稻草似得,牢牢抓住道︰「六叔,你可得幫我說說話,現在那老婆子賴我身上了,我都好心提醒過侯老師了,他不聽我總不能陪著他熬夜到最後吧?」

    「小高子啊,你要理解,侯老師好歹也教過你的嘛,這是你師母,怎麼能讓她躺在地上呢?」夏老六也是頭痛這些個女人們,但是往年一直在村裡幹事兒,鄰里糾紛就瞧得多了。侯夫人呢見到他也就給一把拽住了,左一個老六你要做主,又一個老六你得給我找人,那現場就甭提有多亂了。

    倒是查文斌,他除了第一日來瞧場地之外,這便是第二次來,一進這稷王廟他的目光就被那幾幅已經完成的壁畫給吸引住了。

    夏老六進來找他,瞧他正在那看得出神,一頭大的夏老六嘆息道︰「文斌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這個呢,要不就跟叔一塊兒出去找人得了。」

    「等等,六叔,」查文斌指著那牆壁上被塗得亂糟糟的一塊牆說道︰「這地方是不是昨晚侯老師負責作畫的?」

    「得問高漆匠啊。」沒一會兒,高漆匠就被找了進來,一瞧那牆壁他也是懵了,他和侯老師都是負責壁畫修復的,如此亂塗一氣,這不是完全破壞了壁畫可循的痕跡了嘛?

    「沒錯,昨兒個,我是負責右邊的,左邊這塊就是侯老師的,」高漆匠說道︰「來的時候我還瞧過他這塊輪廓,是個手拿蒲扇的小鬼,怎得會給塗成這樣了!」

    這事兒蹊蹺的地方就在這裡,查文斌認為,候老師是一個有著專業素養的美術教師,他斷然不會去刻意毀壞一副精美的古代壁畫,而且從前幾幅壁畫的修復來看,他是十分用心的,怎麼到了這裡就突然會發狂選擇了塗黑呢?

    從那牆壁上的黑色大塊來看,塗抹的時候,侯老師是十分狂躁和不安的,落筆沒有順序,完全是亂塗一氣,零星的還有不少地方沒有塗抹到,所以還能瞧見那麼一丁點的翠綠色。

    大約是那綠色過於耀眼,所以查文斌也下意識的低頭瞧了一下侯老師留下的顏料盒,匆匆撇了一眼,顏料裡沒有這種色彩,查文斌這就有些納悶道︰「高師傅,這綠色怎麼看著這麼新啊,您是行家,給瞧瞧,是不是昨晚上畫的?」

    高漆匠用指甲刮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道︰「不是,要是新的得有味道,這恐怕是老料子,咦,我怎麼沒發現這塊牆上還帶著這種色呢。這一扇牆不都是一些脫落的只剩下灰白的輪廓嘛」

    饒是查文斌有了這個發現卻也無可奈何,新塗上的是墨汁水,這玩意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去除掉,他的直覺告訴他,這面黑牆可能隱藏著什麼,於是便問道︰「可有辦法把這些墨汁水給消了?」

    「辦法是有,得花上不少功夫。」高漆匠道︰「用汽油沾布慢慢擦,這時間不長或許能有效。」

    「那您給弄下試試,儘量不要破壞那些被遮擋的綠色。」

    「沒問題,但是我那工可就耽誤了。」高漆匠看向夏老六,這意思無非就是給自己的加錢,夏老六說道︰「我回頭去跟村裡所說,你就按照文斌的要求去做。」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五章︰失蹤的侯老師(二)

    出了稷王廟,查文斌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夏老六見他肩膀不哆嗦,笑道︰「怎麼了,你這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還冷上了?」

    查文斌想說的是裡面陰氣太重,他對於陰氣是十分敏感的,這種屋子不知道多少年沒人打理了,要說干淨那也乾淨不到哪裡去。 但凡是有經驗的人都知道,一座房子長時間沒人住就八成會出事,容易被一些亂竄的「朋友」們佔了做窩,廟宇也是一樣。

    「沒事,可能是屋內太久沒見過陽光,有些冷。」迎著太陽,查文斌覺得有些刺眼,回頭望瞭望那已經殘敗的廟宇,他忽然冒出一句︰「叔,這廟要不就不修算了吧,讓人給拆了拉倒。」

    「咦,你這孩子,」夏老六說道︰「怎麼可以在這門口說拆廟呢,你們不是最信那些個東西,也不怕裡面的神靈怪罪你。」

    查文斌沒有再作答,外面的人很多,各種議論也是七嘴八舌的,一直到下午的時候才終於傳來了消息。彼時查文斌正在村委會裡休息,一些人正在討論著各種方案,發現侯老師蹤跡的是那波在村裡周邊尋找的人,等到查文斌跟著攆到門口的時候,雙輪車上侯老師的兩條腿已經筆直了,身上蓋著一床花棉被。

    候夫人饒是信教的也在此刻撲上去哭得死去活來,一旁的婦女儘管是拉扯,被掀開一角的被子可以看見睜開眼楮,舌頭突出的侯老師,他的臉呈絳

    「怎麼回事,人在哪裡找到的?」

    「還真是沒想到,」來人說道︰「老奶奶墳那土梁子邊上,去的時候沒見著,回頭的時候才發現那堆茅草後面好像有個人掛著。」他比劃道︰「就這麼點高一棵歪脖子樹上,用自己的褲腰帶吊在比大拇指粗一點的小枝椏子上,他腳尖就離開地那麼一點點,真是沒想到啊,咋就那麼想不開跑去上吊了呢」

    上吊!自殺!這個消息瞬間就如同炸彈一般引爆,人們開始猜測侯老師為什麼會自殺,又為什麼會到那個地方自殺,各種小道消息頓時滿天飛,村裡說這事兒得讓警察來處理。派出所的同志接到失蹤也在村裡,跟著過來看了一下,果然脖子處是有一道勒痕,那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自殺嘛。

    那自殺總得有個理由的吧?哭得都要暈過去的候夫人似乎是唯一能夠解開這個謎團的人,現在可不指望那老太太能張嘴說點什麼了,她女兒女婿已經給架到一旁醫院裡掛點滴去了。

    死了人,那工程也就停下了,大傢伙兒得去幫喪啊!侯老師桃李滿天下,洪村誰家沒給孩子不經他手的?傍晚的功夫,棺材就已經給卸下來,院子裡的帳篷也已經生了起來,鍋碗瓢盆被陸續從挨家挨戶送了過去,這些事兒都是自發的。

    因為女主人是基督教的,所以查文斌這個道士自然就不用去了,人家有一群教友在那做禱告,他呢,跟人打聽了一下老奶奶墳的所在地就直奔現場而去了。

    奶地兒為什麼叫老奶奶墳呢?這事兒還得往以前說,洪村有塊不錯的地方,三面環山,一面臨水,是個朝陽的好地方,坐北朝南,背靠大山,這樣的地方往往是建房子的首選。

    解放後,六十年代初期,洪村人丁開始增多,男人們娶妻生子之後就要自立門戶,那就得蓋一間房子,於是很多人就把目光投向了那塊地。

    那塊地算得上是平整,地面上沒有莊稼,除了茶樹之外基本是屬於種啥死啥。最當中的位置原來有一大土包,得有三四米的高度,直徑五六米,有人說那是一座墳,也不知道是誰說墳裡埋著的是一位老奶奶,於是老奶奶墳這個地名就這樣被叫起來了。

    後來平整土地的時候,那土包就被剷平了,有人相中了那塊地要蓋房子。蓋房子得打地基吧,往下挖,結果挖下去的不是人骨頭就是爛棺材,各種墳包讓人目不暇接。這種情況在洪村不算少見,好些人家現在的地基打下去依舊是這樣的情況,那僅僅是一些膽子大的或者是地段特別好的,老古話都說,但凡這種地方蓋房子是不發家的。

    於是選擇在那建房的都放棄了,改種茶樹,分田到戶的時候一人分點茶樹,幾乎洪村家家戶戶都能在那塊地沾點邊。

    查文斌去的時候,茶葉嫩芽已經出了,週遭都是一片青草覆蓋的模樣。那顆歪脖子樹不難找,就在一堆茅草的後面,那是一棵棗樹,大部分的樹體已經老死了,新抽出來的枝椏也不過一人多高。其中有一根枝條被壓得有些下垂,想必這就是侯老師自盡的地方。

    地面上沒有掙扎的痕跡,枝椏上連磨損的痕跡也難以找到,這說明侯老師死的時候很從容,他是一心想尋死的。站在這棵樹下,查文斌卻皺起了眉頭,為什麼要死還選一個棗樹呢?

    因為棗木可以闢邪驅鬼,所以有不少道教法器都會選擇這種木料,和桃木屬於齊名的材料。而上吊的選擇了棗樹或者是桃樹,其結果往往都是不好的,因為人的鬼魂很有可能被這些樹木所困住,並且是越老的樹越是厲害。

    看這棵棗樹怕也有不下百年了,它的模樣的確是一副風燭殘年,見證了這座村莊的興衰卻又老樹發芽,查文斌抬起腳尖用隨身攜帶的黃紙在那樹丫上紮了個結嘆了口氣便自顧自的回家了。

    晚上七點多,哄著兒子已經入睡了查文斌剛準備去洗澡,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打開門,是夏老六跟一位三十歲的男人,那男人的眼楮紅撲撲的,頭髮上還有不少的紙灰,這一瞧他便明白了。

    這男的正是侯老師的女婿,這侯夫人是信教的,在我們村那,但凡是信教的都不興在家裡燒紙。可是人閨女說了,老爹又不是信教的,礙於尊重侯夫人的個人信仰,兩口子只在老爹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樹下面祭奠。

    兩口子到的時候已然是那已然是天都大黑了,六點多的光景夫妻兩人一邊燒就一邊哭,嘴裡念叨的都是對父親離開的不捨和不解。他女兒名叫候翠翠,嫁到鎮上已經有幾年了,平日裡老候很是心疼這個小女兒。翠翠哭著哭著就抱著那棵樹,把它當作是自己的父親,那指甲都深深掐到了樹皮裡,恍惚間她彷彿看見了父親吊在樹上的樣子,老實說,侯老師的死相比較難看,眼珠子到現在都閉不下去。村裡的人說,他肯定有心願未了,是不是遠在美國的那個兒子沒回來啊,又或者是死的不那麼甘心。

    他女婿一抬頭發現樹梢上掛著一張黃紙,這就有些奇怪了,怎麼紙會在那上面呢?取下來一看,這紙上竟然隱約有一個圖案!這圖案一出現可著實是讓這男人嚇得不輕,為啥?他下面在燒紙,那指定是有煙子往上升啊,升起的煙子是黑色的,會留下煙燻的痕跡,可這紙上卻顯示出一個人的模樣來!

    拿著紙,這男人也顧不得媳婦兒的啼哭,趕忙去打聽,一問傍晚的時候查文斌曾經來過。查文斌是個道士,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什麼蹊蹺?又去托夏老六陪著一塊兒來到五里鋪,道出其中緣由後,查文斌接過那張黃紙後說道︰「沒錯,這是我留下的,本就是一張普通的紙,算是留個心意,我沒有在上面作過什麼手腳。」

    「您看這兒。」那男人指著查文斌看那紙,後者接著燈光果然是看見紙的一面染上了一些煙燻的痕跡,「您看,這不是一個人頭嘛,我怎麼看都覺得這還是一個女人呢!查先生,您的大名我是早就知道了,若不是岳母跟您信仰不同,我也想請您過去個做個法事。

    被他這麼一說,查文斌仔細瞄了一下,還真如他所言,的確像是個人頭,若是再仔細一點,眼楮鼻子嘴巴,還有耳朵那都是可以分辨的,更加重要的是下巴上還有一道長長的東西拖在外面。

    「我聽老人講,這人死後要是有冤屈,就會藉著法子告訴親人,查先生,我也不懂,就想問問這裡面有沒有什麼講究,是不是我岳父想告訴我們什麼?」

    查文斌還真就被問住了,你要說這紙上的圖案是巧合吧,那也有些太巧了,如此惟妙惟肖的煙燻真的是天然形成的嘛?他也沒有把握,思量了一下說道︰「要不這樣,晚點待你岳母休息了我去看看侯老師的遺體,應該還沒入館吧?」

    「沒有,您要是覺得不方便,等會兒我讓媳婦兒給她接走去鎮上,明天早上再給送回來,反正晚上守夜的都是自己幾個親戚,沒人會說三道四的,那這事兒就勞煩您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六章︰舌頭

    這喪事呢,頭一晚也叫做幫忙場,主要是負責搭建靈台,確定一下各自的任務,跑堂的,買菜的,洗菜的,做飯的,廚房的,送信的,現場指揮的,總之一下子要應付幾百賓客,這全都靠年復一年大家自發形成的規矩。..一般而言,過了七點鐘大部分人就都散場了,因為侯夫人,所以這靈堂佈置的也很簡單,沒有香燭,沒有紙錢,只有一些花圈。

    查文斌到的時候,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靈堂裡幾個手臂纏著黑紗的都是佷子輩的,還有學校的一個領導。這兒子不在家,當然女婿就能做主了,見是查文斌給領回來了,大家都還有一些詫異,不過查文斌只露了一手就讓這些人徹底打消了疑慮。

    此時的侯老師已經換好了一身壽衣平躺在門板上,身上蓋著一層薄絲輩,衣服的領子特地被豎起來遮擋那勒痕,之前他佷女用遮瑕的粉給抹了一下,好賴不那麼明顯。

    他的嘴巴還是微微張開的,即使已經把舌頭往裡面塞了,可還是有一小截頂在嘴唇上,只要嘴巴一下子不閉,那舌頭就會往外伸出。眼珠子瞪得就跟個銅鈴似得,睜的老大,這在場的雖說都是親戚,可私底下都說侯老師的死相有些讓人害怕。

    查文斌過去後,用手輕輕在他眼楮上抹了一把,口中說道︰「侯老師啊,這塵歸塵,土歸土,及盡繁華,不過一掬細沙;這天上天,人上人,待結碩果,已是滿臉皺紋,不管因為是啥,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若有不捨,但凡可以委託晚輩,就先把眼楮給閉上吧。」

    坐在一旁的人都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大家都想看看這道士嘰裡咕嚕一通後到底有用沒用,當查文斌的手離開的那一刻,果然,他的眼楮已經閉上了!頓時,那些守陵的人一個個都開始竊竊私語,紛紛討論著這其中的古怪來。

    這時其中一個親戚起身道︰「查先生,您這麼有本事,我姨夫他那嘴巴老合不上,我們一給合上不一會兒就自己張開了,他那舌頭就往外突,您能不能給想個法子?」

    查文斌道︰「你去找個雞蛋,要半生的,去掉殼塞進他嘴裡,什麼時候等雞蛋嚥下去了,他嘴巴自然就閉上了。」

    那人結結巴巴道︰「死人還能吃雞蛋呢?真能嚥下去?」

    「你試試就知道了。我不敢,小姐夫要不你來?」

    候老師的女婿貼著查文斌的耳朵小聲道︰「有沒有發現什麼?」

    「瞧不出,這裡人太多,你要不把他們先請出去,我想一個人單獨和侯老師呆一會兒。」

    藉口讓查文斌給侯老師用雞蛋,所有人都陸續退了出去,他們猜測那個過程一定是令人恐怖的,這些後輩來坐靈堂本也就是迫不得已,巴不得早點回家呢。按規矩,他們可是一直要守到十二點才能走的。

    屋內頓時只剩下查文斌和候女婿兩人了,大門也被緩緩的合上,這空氣驟而就開始變得陰冷,查文斌瞧了一眼這裡的佈置,除了四周牆壁上幾幅國畫外,最中間的位置還有一副基督耶穌的受難圖。對著那副圖,查文斌讓侯老師女婿找了一副簾子給遮擋了起來,這也是出於對宗教信仰的一種尊重。

    「我也需要出去嘛?」其實從他的臉上,查文斌讀出了一抹緊張,雖說這躺著的是他岳父,可終究是有些滲人的。

    「出去吧,院子裡坐著等我就行。」

    東西都是查文斌自帶的,先給點上了一盞長明燈,這長明燈要放在死者的頭部正下方,據說這樣才可以在黃泉路上照的亮。他要的雞蛋已經拿來了,查文斌輕聲說了一句︰「得罪了。」然後便用雙指夾著侯老師的腮部輕輕一捏,這時他的嘴巴便就張開了。

    通常上吊死亡的人,大腦已經死亡,支配舌體肌肉和骨骼肌的控制中樞也就失去控制了。此時舌體內的肌肉表現為軟弱的鬆弛狀態。加之頜部受勒,口腔張開,舌就自然受重力影響滑出體外,所以民間一般描述吊死鬼的時候通常都是配上一條長舌頭伸出在外,不過也沒有那麼誇張。

    把雞蛋輕輕塞進侯老師的嘴裡,然後用手拖住下巴往上一抬,接著用手指透過頸部的肌肉往下做順捋的動作,不多久,咽喉處微微一抖,那雞蛋便是下去了,有了這個吞嚥的動作,舌頭自然就往回收,也就不會再那麼容易往外伸出了。

    現在的侯老師除了面色難看之外和睡著了沒什麼區別,查文斌拿出闢邪鈴,點了一根清香插在枕著頭部的門板縫隙裡。輕輕搖了一下鈴鐺,清脆的聲音頓時在這屋內響起,手指迅速的順著升起的香霧切了三下,這叫斷魂。

    此斷和「斷案」的斷是同一個意思,這炷香應該是侯老師死後的第一炷,頭香被人為是代表著死者的靈魂升天的動作,查文斌的三指斷下就是去看一看他的三魂是否已經入土。若是有一魂還在的話,其中一段會出現短暫停留不散開的情況。

    可這三指下去,煙柱立刻就成了三截完全保持著完整的形狀在,這個結果的出現有些讓他意外。查文斌掐指一算,心中一驚,出現這種情況的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人還活著,可眼下侯老師的身體都已經冰涼了,自然是不能活著;第二個則是意味著人的魂魄沒有散盡,尚在人世中,而出現三段皆在的只有一個結果,那便是,魂魄被拘禁了!

    推開門,候女婿緊張的想知道結果,查文斌說道︰「你晚上且也先回去吧,鎖了門再說,你岳父極有可能不是自殺的。」

    「不是自殺?」候女婿大驚道︰「難道他是被人?」

    「或許不是人,用我們的話說,是讓髒東西害了,可能被做了替死鬼之類的,待我回去再仔細想想。」說完他便徑直離開了。

    這陣子的查文斌無疑是清靜的,但那僅僅是在表面,鈄妃知道兩個月以來,這是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神裡閃爍著光芒。那間小屋子他已經很久沒有去了,就連往日裡早晚必修的課也放下一月有餘,這人一旦失去了目標無疑是可怕的,今晚看見查文斌重新進去收拾了一番,她的心裡反倒是覺得有些放鬆了。

    為了查清楚侯老師是怎麼死的,高漆匠已經在稷王廟呆了一整天了,傍晚他媳婦兒喊他回去,可是高漆匠卻拒絕了,他說他要給自己一個清白,他們怎麼能懷疑自己呢?

    媳婦說沒人懷疑你,警察都說是自殺了。可是高漆匠不信,他雖然是個手藝人,卻很是尊重侯老師,因為侯老師畫的畫,兩邊牆一對比,即使是臨摹,也比自己要高明的多。所以他說,他得抓緊時間把這幅圖復原了,滿屋子裡瀰漫的都是汽油的味道,第一遍用汽油,第二遍則用他們漆匠特用的一種消除劑,這是很需要考驗耐心的活兒,為了不破壞他們想要的那層底色,高漆匠不得不用棉花棒沾著一點點的慢慢擦。

    八點多的功夫,那些墨汁已經越來越淡了,高漆匠聚精會神了一個下午人也有些累了,不過他也覺得奇怪,隨著越來越多的翠綠色開始慢慢浮現,隱約的他注意到這是一幅人臉。

    按照往常的作息時間,再有半個小時他就該回去了,看著臨近收尾的工作,高漆匠決定休息一會兒再加一把勁。因為犯困,所以他拿了一根菸,右手的手邊放著的一個塑料瓶子,那裡面還是上回人家喝剩的廢可樂瓶,他撿回去用來當外出做工時裝茶水用的。

    牆壁上開始出現了一抹紅,高漆匠從未見過這種紅,鮮脆得如同鮮血。

    「咦,這是什麼?」他不禁的開始加快了速度,隨著手裡的清洗劑越來越多的去除掉那些黑色的墨汁,一條長長的舌頭開始在這牆壁上顯現了出來。此時,整個人物已經出現了,這是一張身著翠綠衣服的女子肖像,這女子瓜子臉,丹鳳眼,若是只看上部分絕對是個傾國傾城之輩。可是那自從鼻孔以下的位置就不那麼讓人覺得舒服了,那長長的舌頭一下子就吸引人的眼楮。

    高漆匠就像是著魔了似得盯著那牆壁上的女人,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他下意識的去抓了一把身旁的水瓶,眼楮卻始終注視著那牆壁。等到茶水喝到嘴巴裡,他還沒有察覺出異樣,而接下來的一個動作則徹底要了他的小命

    大概是很長時間沒有細手上的那根菸了,慢慢的抬起胳膊把煙屁股塞進了自己的嘴裡,那時候的煙大多數是沒有過濾嘴的,也叫做平煙。高漆匠才把煙屁股放進嘴裡頓時覺得一陣燙,燃燒的煙絲瞬間和他嘴裡的汽油發生了化學反應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七章︰傻子

    高漆匠刷了一輩子的油漆,臨到末了卻沒分清茶水和汽油的味道,有人說他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灌了汽油還抽菸,不管怎麼樣,悲劇終究還是發生了。

    汽油燒壞了他的口腔,燒壞了他的食道,呼吸器官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如果不是他的媳婦晚上去找他,剩下的那半條命應該是撿不回來了,也有人說不如不撿回來算了,他那樣還是死了痛快。

    這話雖然難聽卻也不假,高漆匠基本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不能講話,眼楮視力也受到了損傷,因為呼吸道受損嚴重,所以幾乎不能出門,只能依靠氧氣和粥來維持生命。更加蹊蹺的是,後來他們去查看過,那面由高漆匠負責修繕的牆整面都給燻黑了,就好像是有人把汽油潑上去用火點了一般,整面牆壁都是焦糊糊的,查文斌怎麼也沒想到後來竟然會發展成那樣。

    在大多數的眼裡,稷王廟成了不詳的預兆,工人們開始不願意再去上工,原來積極想牽頭辦事乘機撈點好處的人也開始緊閉了嘴巴。一夜之間,一條半的人命讓稷王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凶廟,晚上膽子小的已經不敢從那條進村的必經之路通過了,膽子大的也會下意識的加快腳步匆匆小跑,誰都覺得那座曾經經歷了百年風雨飄搖的老廟有些礙眼。

    稷王廟是兩個村交叉口的必經之地,原本洪村搶到了這塊屬於自己的「風水祠堂」,可沒想到現在卻成了燙手山芋。這下倒是隔壁村不干了,他們以這座廟晦氣為由,堅決要求拆除,一時間,稷王廟現在竟然變得尷尬無比。

    「廟是不會有錯的,」查文斌道︰「它本來就是供奉神靈的地方怎麼會有錯呢?錯的恐怕另有緣由,它的位置地處兩條河兩座山的交叉口,是鎮守兩座村莊的玄關處,那個地方我建議拆可以,但是需要重修,可以修一座塔。」

    「修塔?」村委會的人立刻開始在下面議論紛紛了,他們今天把查文斌請來原本是想討論一下拆廟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還要繼續搞建設。

    老支書道︰「文斌啊,你也是我們村的老熟人了,這修塔不是個小工程,我們村偏僻,沒有什麼集體經濟,老百姓手上也不寬裕,沒那個能力啊。我們是打算拆了的,又怕有些老古董有意見,說什麼會破壞風水。」

    「再等等吧,」查文斌起身道︰「或許也不用拆,反正先停工一陣子。」留下那些繼續嘰嘰喳喳講個不停的委員們,查文斌自顧自的先走了。

    候老師家的葬禮已經到了第二天,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聽說他的小兒子昨天就接到電報了要從美國飛回來奔喪。白天的這種場合查文斌是不會去湊熱鬧的,他僅僅以一個晚輩的名義的去送了個份子錢,那些唱詩班的讓他聽得頭疼。

    回到稷王廟,昨夜的大火徹底澆滅了這座古剎給人最後的希望,輕輕推開大門,歲月的斑駁隨處可見。那地上是大方塊的青磚,磚面上雕刻著蓮花似得紋路,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它們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整齊和光顧。廟內的視線是比較昏暗的,牆角邊堆放著準備修繕的材料,蛛網和稻草還有那些新上的壁畫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用手輕輕觸摸那焦黑的牆壁,那一點綠色是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怎的,查文斌從指尖忽然覺得傳來了一陣冰涼,這涼意讓他冷不丁的收回自己的手指。

    「怎麼,就那麼不願意見人嘛?」他孤獨的對著那牆壁說道︰「同樣一件事在一個地方發生了兩次,你怎麼要我相信這真的是個意外呢?」顯然,冰冷的牆壁並不會給他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來回踱步在這空蕩蕩的稷王廟裡,或許曾經這裡也有幾個僕從侍奉著香火,人們舉著新收的稻穀和剛剛釀出的美酒祭司他們的神靈,如今再也不會有那般的場景了。查文斌閉上眼,他想感受,感受曾經這裡的香火是何等的鼎盛,只可惜任憑他如何的努力,鼻子裡傳來的就只有那昏暗的霉味兒和刺鼻的汽油。

    「或許這裡曾經有過什麼故事呢?」他自言自語道︰「那抹綠,你讓我有些驚艷到了,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現出原形!」輕輕的,那扇大門被合上,裡面似乎有一雙眼楮一直在死死盯著剛剛離去的那個年輕人

    洪村有個傻子,其實他很可憐,原本傻子並不傻,四五歲的時候感冒得了一場高燒,父母因為忙著農活,那會兒子女又多實在顧不上,等燒到不行送到外面醫院裡搶救回來的時候人就傻了。醫生說是燒壞了腦子,他全年只穿一件棉襖,夏天是那個,冬天也是那個,這個傻子不害人,整天笑呵呵的力氣還特大,一頓飯能吃五碗。說他傻他也不是全傻,能幫著家裡干重活,二三百斤的木頭槓肩膀上坡都不帶喘氣,平時沒活兒的時候他就喜歡順著路來來回回的走,有人說他才是最熟悉洪村的人,每天得溜躂上四五遍。

    傻子三十多歲了,身邊的同齡人早就結婚生子,那年月的光棍比現在要少,只要你不懶有手有腳基本餓不死,家家戶戶的條件都差不多,傻子自然沒人願意跟他的。三十多歲的傻子有一天在村裡看熱鬧,吉普車上走下來一個身穿紅色旗袍蓋著蓋巾的新娘子,傻子被人起鬨起掀那蓋頭,掀開了自然是被新郎一頓很揍,可是傻子卻忽然像是石頭縫裡蹦出的小花兒,開始思春了。

    於是傻子喜歡跟著一些姑娘後面,他不知道怎麼表達,那些姑娘被他跟著都覺得害怕,起先的時候是跑,後來則是罵,慢慢的就發展成拿棍子和石頭砸。其實傻子從未有過傷害姑娘們的行為發生,他只是想知道那些漂亮的姑娘什麼時候也能跟自己做朋友。

    因為這件事,傻子的名聲開始走下坡路,人們叫他花痴,男人們見到他會調笑「傻子你想媳婦了?」傻子咧著嘴嘿嘿直笑,然後他們會慫恿他去攆小賣部的老闆娘或者是菜攤子上的李寡婦,惹得那些女人跳著腳罵,也惹得那些男人哄堂大笑。

    以前傻子最愛溜躂的地方就是小賣部,那裡是女人們最集中的地方,無論是嫁過來的小媳婦還是尚未出小姑娘都是傻子眼中的西施。他每天準時去報導,又準時的離開,每到夜裡傻子還會去一些他所知道的老主顧家去趴牆根。可是最近傻子卻很少出現了,他是歡樂的源泉,人們忽然發現少了傻子會少了很多樂趣,有人說最近傻子變了,他經常一個人去到山間田邊自顧自的和空氣對話,於是又有人說傻子大概是命不長了。

    傻子能叫出名字的不多,但是他卻記得查文斌,這是因為以前胖子在的時候經常會給他一點吃的,偶爾還會教訓一下那些欺負傻子的人。這是因為查文斌說,傻子本身已經夠可憐了,就不要再去剝奪他那最後一點尊嚴了。

    他跟胖子一樣,管查文斌叫查爺,這個查爺只要見到自己都是笑呵呵的,還會變戲法似得從兜裡拿出好吃的。那天查文斌從稷王廟離開後,準備再去老奶奶墳,村裡的大部分人都在侯老師家幫忙,而傻子顯然是不會被請去的。

    老遠的,查文斌見到老奶奶墳上的山坡邊站著一個人,渾身的翠綠讓他忽然心中一顫。這翠綠色怎麼那麼熟悉呢?

    見過翠鳥嗎?就是那種翠綠,鮮艷無比。抬頭一看天空,這都還是大太陽掛在上面,白天怎得也能見鬼了不成!查文斌立刻加快了步子,或許是他有些急了,那個山坡上的翠綠色發現了他,隔得老遠的,查文斌就看見他在跑,一邊跑一邊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他這時才看清原來是那個傻子。

    傻子家住的偏僻,家中有兩個哥哥都已經單過,傻子跟著父母住在老宅裡頭。查文斌過去敲門的時候,傻子卻從牆頭上冒了出來,要是往常他看見查文斌一定會很親切的喊一句查爺,可是今天他卻沒有,把腦袋一縮回去就像是進了殼的烏龜連門都不給開。

    敲了半天門始終沒有回應,這讓查文斌多少覺得有些意外,傻子家裡只有他一人,若是強行進去被人見到了那還真扯不清楚,傻子爹其實也不比傻子強多少,他爹小名叫「好人」,其實就是一車頭徹底的愣種,壓根不會講理,就連人話都說不順溜,張嘴不是問候人家父母就是嘴巴噴火,別人見到都繞著走的。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八章︰娶媳婦

    傻子躲著查文斌,這本就不是正常的,查文斌呢在門口轉悠了兩圈也就離開了,誰還能跟一個傻子玩躲貓貓不成?

    傻子爹,也就是好人十分想給傻子說一門親,可誰願意嫁給傻子呢?就是他出錢也沒人同意,好人聽說鎮下村也有個傻姑娘,已經盤算了好久了,傻子配傻子,他認為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人家就算是個傻姑娘也開口不小,張嘴管好人要兩千彩禮,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尋常人家也就要個幾百塊。可人傻姑娘家裡說了,反正她將來也不會回來養老,就當是賣了。

    為了這兩千塊錢,好人已經琢磨了好一陣子,這幾年傻子做工掙的錢都在他那收著,也有五六百了,加上自己存的,外加他兩個哥哥一人支援一點,再去借一點,心想著要不托個媒人再去說說,省的傻子整天在村裡花痴,惹得背後老是有人指著自己說三道四。

    下午好人先去了侯老師家裡送份子,雖說他也是村裡的一員,可挨著那脾氣,就沒給他安排什麼工作,好人覺得這是村裡人故意瞧不起他,一咬牙索性回家取了錢跟著媒人一塊兒上鎮上了。

    鎮下村的那戶人家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好人從懷裡拿出一包錢擱在桌上的時候,他們連話都沒有多說就把那傻姑娘給牽了出來。傻子在婚姻法是不認可結婚的,可這是在偏僻鄉下,好人可不管那麼些,反正當著媒人的面兒雙方簽訂了個合約,付錢走人,連茶都沒喝一口就把傻姑娘給帶回去了。

    傻子要娶媳婦兒了,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開了鍋,洪村從不缺新聞,昨兒個還是悲傷遍地,今天可就是大喜了,這喜大傢伙兒都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態。

    有好事的小痞子已經忍不住了,說道︰「好人叔,傻子娶回去知道咋用不?你要不要手把手的教他啊?」這惹得好人那頭皮一下子就紅了,他臉上有疤瘌,那紅起來叫人覺得可怕。撿起地上的石頭就衝著痞子砸過去,小年輕跑得快,好人就開罵,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一回家,推了門才發現是鎖著的,好一通吼叫,傻子總算是屁顛顛的過來了。好人見著這個傻兒子,眼裡有一陣說不出的感覺,他把身邊那個嘿嘿直笑的傻姑娘往跟前一推道︰「從今天起,這個就是你媳婦兒了,領回自己房間去。」

    傻子不好意思的咬著手指頭,這如花似玉的一個姑娘就擺在自己跟前,可他卻不敢放肆,平日裡好人可是會揍他的,只好怯生生的問道︰「領回去做啥?」

    好人暗暗的罵道︰「真是個傻子,領回去睡覺!不給老子睡個小的出來你就等著跪搓衣板。」

    一堆好事的早就一路跟著了,他們把腦袋伸進院子門裡喊道︰「傻子哎,讓你爹和你娘給你示範,再不行,我們教你也可以啊。」

    好人那是氣的鬍子都要登天了,抄起院裡的扁擔就衝了出去,人一邊跑一邊喊︰「好人叔,我們是來道喜的,咋不給喜糖呢」

    「滾回去問你媽要喜糖去,再敢來,打斷你們的狗腿!」儘管好人在那裡叫罵,可是傻子呢卻只會和那個傻姑娘嘿嘿對笑

    後來聽說是傻子娘實在看不下去了,把兩個傻子一塊兒送進了房間,這事兒辦得成沒辦得成最後是誰也不知道,總之天黑後不久,傻子就又出去溜躂了,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

    傻子爹拿他沒辦法,乘著兒子出去了就跟老伴提議讓她進去看看那姑娘怎麼樣。後者悄悄的摸進門一瞅,好傢伙,那傻姑娘就坐在床上呢,不知道怎麼回事換了一身綠色的衣服,那眼楮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看得傻子娘有些心裡發毛。

    傻子娘就是一般的農村婦女,嘴巴算不得靈巧,不想倒是那傻姑娘先起身了,微微對著鞠了一躬道︰「娘,進來了就過來坐會兒吧,兒媳給你泡碗茶。」

    「哦哦」傻子娘有些愣住了,這端莊的模樣,這懂禮數的話語,這怎麼看著也不像是一個傻姑娘啊,她尋思著老頭是不是把一個好姑娘給拐到家裡來了。

    那傻姑娘讓她坐下後,恭敬的泡茶上茶,然後又端坐回了自己的床鋪上輕聲道︰「娘,我還不知道夫君叫什麼名字呢?」

    這一直都在觀察著,傻子娘越發覺得這姑娘不僅長得大氣,而且非常懂禮貌,難不成是老天爺開眼了,給自己家裡送來個好媳婦?她連忙說道︰「胡友德,小名德子。」

    「德子他出去耍了,娘,您吃飯了沒?要是沒吃,我來做。」說罷那姑娘就起身,傻子娘這才反應過來領著那姑娘出了門。

    見到好人,她就張口叫爹,進了廚房不多會兒一桌子菜就給端上來了,這好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領回來的時候明明就是個傻姑娘,那哈喇子都掛到脖子上了,咋這一進屋就成了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這傻姑娘說自己叫秀兒,看著他們老兩口嘴巴都笑出花兒來了,秀兒也僅僅是揀了一些飯菜回了自己屋裡。這個表現讓好人更是滿意的不得了,如此的媳婦他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喝著酒那是感嘆一準是祖墳山冒青煙了,這傻姑娘一到他家就變正常了還!

    不過好像歸高興,但是傻子娘卻有一些擔心了,這姑娘是好人花了錢買回來的,人家當作是傻子處理給了他們。這要是讓他們娘家人知道姑娘到這兒後居然變好了,那會不會反悔?

    這個節骨眼上,好人也被說的是非常擔心,於是老兩口商量了一下,一定不能讓這媳婦兒出去露面,村裡人多口雜,這真要傳出去人家指定會翻臉。

    不過不一會兒那姑娘就進來了,她輕輕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對二老施禮道︰「爹,娘,明兒個能不能找一些針線活給我乾乾,我也好補貼個家用,女人家既然嫁了人就該三從四德不能再出去拋頭露面,還望爹娘能夠幫忙張羅著。」

    這個回答簡直是正中下懷!人家現在正常了,總不能拿繩子綁著,沒想到她自己竟然提出來不出門,那還有啥說的,好人牙齒都想要笑脫落了。

    傍晚的時候侯老師家裡也都在談論著這樁婚事,有人說兩個傻子生出來的也肯定是傻子,其他人馬上說道,那傻子知道啥叫生孩子不?生出來的恐怕也是好人幹的好事,又是一陣哄堂大笑,與那靈堂裡的莊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查文斌吃過晚飯就又走了,他回到了稷王廟,一個人。

    彼時的查文斌是落寞的,遙想幾個月前哪次出門他不是三兄弟一塊兒,可如今卻也落了單。好在他並不是一個適應性差的人,慢慢的竟然也開始習慣上這種單調而樸素卻又平凡的生活。

    他為什麼會來這個地方,因為他相信那面牆上會有他想要的答案,查文斌是個執著的人。一盆清水,一塊海綿,一條毛巾,他小心翼翼的點著煤油燈擦拭著那面焦黑的牆壁,他想要知道那抹翠綠的真實面貌是怎樣的。

    夜,寂靜讓人有些寒冷,屋外老遠的傳來一些人的嬉鬧聲,這是侯老師家的晚飯結束了,今天晚上也叫作幫忙宴,是為了感謝那些前來幫忙的村民們。人群到了這稷王廟的時候就自發的停止了,所有人都對這個不祥之地有著特殊的敬畏。

    他聽到有人說裡面有燈,其它人趕緊說不要多事,匆匆的腳步顯示出人們的恐慌,查文斌沒有多想,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八點多的光景,屋外又傳了一陣腳步聲,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了,轉頭一看原來是侯老師的女兒和女婿。這兩個後輩算是非常孝順的,他們手裡拿著香燭紙錢和貢品,看樣子是打算在這個地方也祭奠一番。

    「你們怎麼來了?」查文斌轉過頭去說道︰「你們不該來,他不是死在這兒的。」

    那女子啜泣道︰「村裡人都說我爹是在這裡丟了魂,要不然高漆匠不會也差點送命,他們說要來供奉一下這裡的神靈,不然我爹在下面還會被欺負的。」

    查文斌點了點頭,兩個人開始跪在地上,也許那些人說的有道理吧,權當這些後輩買個心安。

    燒完紙,那女婿又起身站到查文斌的身後看了一會兒道︰「查先生,你昨晚後來有沒有發現什麼?你不是說我岳父他」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九章︰端倪

    屋裡此刻只有一盞煤油燈,地上已經燒完的紙錢還殘留著暗紅色的餘燼,查文斌低頭,只見煤油燈中的火光猛地一縮,就好似是有人撥弄了那個進風口的小開關,但是他確定沒有人動過。火光現在已如同蠶豆一般大小,顏色從之前的明黃也成了淡綠,這自然不是一個好徵兆。

    「噓」查文斌把手指放在嘴邊對著那夫妻二人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對著他二人招手輕聲道︰「過來,站在我身後。」

    屋裡的光線一下子就暗了下去,這屋子裡出過事兒,又趕上家裡剛有親人過世,夫妻兩人說不怕那是假的,迎面的陰風吹得查文斌都不禁的眯了眯眼楮,抖開包袱他拿出一件明黃色的道袍來往那兩人身上一披道︰「什麼都別看,要是怕就閉著眼。」

    微微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這裡有些灰,沾到了查文斌那身藍布燈芯絨的褂子上,他輕輕用手撢了撢對著那大門入口的位置道︰「做人要有做人的規矩,做鬼要有做鬼的規矩,住在廟簷下,聽得是經文典籍,吃的是百家香火,你就不該為難這些供你敬你的人。你若壞了規矩,我便給你講講規矩,你害人謀命,我便叫你以命相抵。」

    腳上一雙雲雷紋路的布鞋,輕輕往前踏了一步,他在等待。任何鬼物想要出來害人,都一定會有一個過程,這就好比是從陰過到陽要出界限,這種細微的變化對於道士而言並不是靠眼楮,以往他們可以根據羅盤上因為磁場變化而導致的指針變化來判斷,而到了一定程度單憑感覺就可以把握。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氣場起了作用,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其實這陰間的東西並沒有那麼可怕,只是主觀上人對死亡有著天生的敬畏,這種敬畏演變成恐懼之後反而會降低了自身的氣勢,用這個行當裡的話說,叫火焰變低,可以理解為認慫了。

    「呼」得一聲,煤油燈的火焰一下子就重新旺盛了起來,週遭先前那驟冷的氣溫也迅速回升,查文斌怔怔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終於是放下了那左手一直提著的七星寶劍轉身說道︰「你倆且回去吧,你們家中信仰與我有別,我也就不給你們畫符唸咒了,若真是晚上睡得怕去拿本聖經放在床頭也是有用的。」

    「當真嘛?」

    「當真!」查文斌肯定的說道,那夫妻二人自是感激不盡匆匆的走了,其實查文斌明白,《聖經》也好,求的符卦也罷,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沒用的。可人就是這樣,越是膽小就越是會來事,只有給自己壯膽,反倒也就不過那樣罷了,多數的時候所謂的平安符都不過是個心理安慰,人只有說服自己或者是找到依靠才會有信心。

    為什麼殺豬匠從來就是被視為民間第一闢邪人物,古往今來的門神也都是一些馳騁沙場的將軍們,因為這些人他們從不知道害怕,手中沾過血,死亡這種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敬畏的事情,可是對於他們而言只不過是生活中最正常的那一部分罷了。

    凝視著那面牆,已經有好一些燻黑的部分已經被去除,看著外面的時間也不短了,查文斌決定今晚還要再去老奶奶墳上走一圈。捉鬼,並不是哪裡有鬼就上哪裡一定捉得住,這玩意來無影去無蹤,一陣風過了就是過了,得找到源頭。

    查文斌在老奶奶墳那塊兒簡單的擺了一些貢品,點了清香四處拜了一拜說道︰「山前香菸透幾天,飄飄渺渺南海邊;紅光衝起三千丈,循環圍繞落香山。作惡之人走不脫,右手持劍把他攔。亡人生前多行善,奈何橋上把他攙!各位地主們,打擾了,小道路過此地想來坐坐。」

    老奶奶墳離著傻子家並不遠,直線距離不過百米,中間隔了一片田,一條小河。抬頭望去,黑漆漆的夜只有那一家院子門口有一盞昏暗的燈,孤零零的在這夜裡十分扎眼。才把手中的香按照梅花陣插進土裡,這是用來問凶吉的一種辦法,忽然間查文斌聽到黑夜裡傳來一聲驚叫,那叫聲是那般的歇斯底里,讓他不得不皺著眉頭望著遠處的那戶人家

    「救命吶!」查文斌看到了有個人從屋子裡跑了出來,這大晚上的天氣很冷,那人身上穿著的衣服並不多,只是很快就又有人從屋裡出來了,門口的那個人並沒有跑遠就被拉了回去。起初,查文斌心想這該不是人兩口子打架,這要真是那就是家事,自己一個外人可管不著。

    不過一想這又有些不對味兒了,那一句「救命」,這甭管是擱在哪裡,人家家事再鬧那也不能鬧出人命來不是,而且方才聽那聲音是個男的,那沙啞的男中音分明又是上了年紀的。轉眼一看,那是傻子家,傻子的聲音是細而且尖的,平日裡說話咬詞就是個不清晰的主兒,難不成是傻子爹好人在求救?

    傻子爹是一家之主,他能遇到什麼事兒?查文斌這又開始擔心起來,雖說那家人各個腦子都有問題,可他還是決定去看看。走到門口抬頭望了一眼那昏暗的路燈,門是半掩著的,院子口的泥巴地上有兩道長長的登踏痕跡,家裡人打架會鬧成這樣嘛?

    把頭伸進去輕輕問了兩聲︰「家裡有人沒?剛才誰喊救命呢?」

    裡面沒人回應,查文斌想走,這家人實在不好惹,可一轉頭又覺得還是要進去看看。院子內都是黑的,窗戶裡沒有透出任何光線,他走了兩步湊著鼻子聞了聞,職業的敏感當即讓他察覺到了那一絲異樣,這院子裡不乾淨!

    「叔,有人沒?」查文斌故意提高了嗓門,他手裡點了一根火摺子,院子不深,四五米的寬度,那正門也是敞開著的,他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才走了不過兩三米遠,迎面從屋子裡就走出來一個人,從這人搖搖晃晃的步子查文斌便知道這人是傻子。果然還沒踫面他就衝著查文斌嘿嘿直笑,烏漆墨黑的也瞧不清他那張臉,只能聽到個聲音。

    「傻兒啊,剛才是不是你爹再叫啊?」查文斌問道︰「他人在哪呢?」

    「查查爺,」傻子說道︰「沒,沒事,我爹他喝多了嘛。」

    喝多了,原來如此,查文斌不想多事,這傻子你說他傻吧確實傻,但是基本溝通也能有個明白的。剛想走又不放心,畢竟那感覺他不會錯,就又說道︰「你娘呢?在屋裡不?」

    「娘?」傻子這會兒愣住了,他一時間竟然卡殼了,不停的用手摸著腦袋時不時的往後看,查文斌也跟著把目光投向遠處的黑暗裡。黑暗裡依稀好像看到了一個黑影,這農村人一般只要院子裡進了人都不會不出來招呼,那是不禮貌的,他剛想進去,這時一個女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這女人的大半個身子都在門裡面,只能瞧見那嬌小玲瓏的輪廓,只聽她說道︰「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晚上家母和家公都多喝了幾杯已經睡下了,敢問來的客人可是村裡的?」

    若是常人聽了這聲音那是再也正常不過了,一個挺會說話的農村新媳婦兒,可是查文斌是什麼人,這立刻就聽出來裡面的不對勁了,這聲音雖然是女性的,可是卻太空洞,幽幽的節湊被拉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吐詞很清晰卻顯得是那麼的沒有感情。這是因為,但凡是中了邪的人說話都不是由著自己的,據說是鬼纏在人身上,用它的舌頭跳動著人的舌頭,因為有這段挑著動的時間差,所以舌頭節奏的變幻會比正常經常下更慢,而感情本身就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心那就是行尸走肉罷了。

    雖然說聽出了這講話的女人有些不對勁,查文斌還是沒有敢輕舉妄動,他鬧不清這戶人家發生了什麼,這傻子又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媳婦兒呢?

    「哦,我找好人叔有些事兒,剛才路過聽到家裡有人喊救命,那如此說來定是好人叔喝多了,我先前有個東西被他借回來,現在我要用,得拿回去,那就勞煩弟妹給找一下成不?」

    「我剛剛嫁過來,不是很熟悉,要不這位大哥還是等明天吧。」那女人這話的意思就是要送客了,可查文斌偏不,他上前一步猛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摺子用力一吹,「噌」得一團火苗就在傻子的正前方亮了起來,那小子以為查文斌變戲法呢,「咯咯咯」拍著手笑個不停。

    手裡拿著火摺子的查文斌不停的轉動著,嘴裡輕輕說道︰「來,盯著這燭火看,你看它等會兒會變成什麼?」那傻子覺得好玩就照著做,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聽傻子說道︰「我頭好暈啊」然後那眼皮就忍不住的閉起來,慢慢的身子也就往下癱倒了下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催眠術,傻子跌倒的那一刻,查文斌再抬頭去看,原本一直靠在門裡面的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果然有問題!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十章︰血豆腐

    傻子只是被催了眠,查文斌確認他沒有什麼事之後便閃進了屋內,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這個小小的農家院子內,那時候燈的開關一般都會放置在進屋的牆邊,手拉繩的開關。查文斌很快便摸索到了,依靠在那門框上他便沒有放鬆,捏著七星劍的手心不停的往外冒著汗。一個人不比以前一群人,不是他的膽子變小了,而是實力變弱了。

    「啪」得一聲,屋內的白熾燈眨了一下後終於是亮了起來,這是堂屋,當中的位置放著一張餐桌,上面還擺放著沒有來得及收拾掉的剩菜剩飯。四條長腿板凳斜歪著,主位上一隻被打翻的小酒盅裡還殘存著好人叔沒有喝完的白酒。

    「家裡有人嗎?」查文斌又試著喊了一聲,這屋子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個房間,牆壁靠裡最左側則有一條走廊是通向廚房的,那個時候的農村建築大多是按照這樣的形制。左側的房門上貼著個大大的紅色「稲V弊鄭 廈嫻慕鴟墼詰乒獾惱丈湎螞陟諫猓 羈亢笥幸蛔 瑁  璧惱戲叫易乓荒幸慌 椒詘茲訟瘢 氡卣庥Ω檬巧底擁囊  湍棠獺br />
    供桌上擺放著水果,插在倒頭飯上的清香還未有燃盡,半生的公雞把腦袋別進空空的肚子裡,咧著嘴笑的豬頭看上去是那麼的有喜感。這一切都說明,今天好人家的確是發生了什麼,那滿滿堆堆的一大桌子菜,眼下並不是什麼重要的節日,在這種青黃不接的日子裡,吃頓肉都是很奢侈的事,一想到那個女人的身影,查文斌心想莫不是傻子真娶媳婦了?

    左側的廂房查文斌是萬萬不敢擅闖的,進屋拐進廚房,鍋裡的熱水還在冒著熱氣,地上的木盆裡幾扇還未整理好的豬肉正安靜的躺在裡面,旁邊的一個水桶裡是已經凝固了的豬血,看到這個,他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晚上殺了豬,怪不得會有血腥味兒呢。

    這家中無人,查文斌雖然知道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但這畢竟還是別人的家,擅闖進來已然是有些唐突,細下一衡量決定還是去村裡找人一同前來查看比較妥當。他走到還躺在地上的傻子跟前在他耳邊打了一個響指傻子便醒了,瞪著眼楮看著查文斌道︰「你幹嘛!」

    「好好在這裡呆著,哪裡都別去。」說罷查文斌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兒對傻子說道︰「我跟你打個賭,要是你能站在這個圈裡一個小時都不動的話,我明天就給你買兩隻燒雞。」

    「當真?」傻子一聽到燒雞那口水都要往外流了,伸出手指來對查文斌道︰「拉鉤拉鉤。」

    傻子就那樣站在圈裡,這個圈是一層灰白色的粉末,用的是香爐裡的底灰。這香爐可是有來頭的,乃是天正道歷代供奉三清和歷朝先祖們牌位用的,最下面的香灰從來都不是倒掉的,而是要細細過篩用容器儲存起來,有些小兒受驚或是簡單的中邪,用這香灰泡水便有意想不到的結果。當然,普通的香灰各位讀者就不要去嘗試了,人家那是供奉的法器!

    查文斌去找的自然就是夏老六了,才走到他家的橋頭處便看見遠處的燈火,熙熙攘攘的嘈雜的人群中互相有交談的聲音,原來他們也剛剛是從候老師家回來,見到查文斌在那站著,夏老六也是一愣道︰「文斌,你怎麼來了,找秋石嘛?」

    一旁人群裡的那個人便是曾經的小憶,現在的秋石,他穿著一件黑色夾克,原本細膩的皮膚因為勞作而變得黝黑,胡亂打理的頭髮和唏噓的鬍渣都讓他的臉上不再有當初那個陽光少年的痕跡。他是第一個逃離出命運的人,查文斌不想也不會再去打擾他。

    「叔,我找你,剛才路過好人叔家聽到有人喊救命,尋思著我一個外村人過去不是很方便。」他話還沒說完,一行人裡面就有人說道︰「文斌啊,你這個傻孩子,他家甭說是喊救命,就是喊殺人也不稀奇啊,一家的都是神經病,沒事的,估計又是好人酒喝多了再打老婆孩子。」

    「就是,沒跑的。」其它人也跟著附和,這種故事在洪村好比就是狼來了,因為好人一家特殊的性格,大多數的人是不願意去管他們家的閒事的,這當然包括夏老六在內。

    「可是六叔,我聽到那個喊救命的人好像是好人叔,其實我進他們家看過了,除了傻子在家,其它就沒人了,屋裡的飯菜都還堆放著」

    這時有人提醒道︰「今天他們家不是從鎮下村買了個傻姑娘回去做兒媳婦嗎,會不會是犯病了,我聽說神經病可是要砍人的,難道」

    如此一來,夏老六倒有些擔心了,於是便和那些朋友們一塊兒,這都是村裡的鄰居,真要發生點什麼事,誰心裡也都會過意不去的。

    到的時候傻子果真還在那個圈裡,而圈的外面卻散落著不少腳印,見到查文斌來了,傻子拍著手道︰「查爺說話要算話,燒雞!」

    蹲下身去,查文斌用手量了一下,那腳印窄而尖,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腳,傻子腳上穿著的是一雙解放鞋,顯然這些腳印不是他留下的。於是查文斌問道︰「傻兒,你媳婦兒是不是叫你出去來著?」

    「媳婦兒?」傻子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道︰「媳婦在屋裡。」

    旁邊的人頓時哄笑道︰「這傻小子娶個媳婦兒也是白搭,新婚夜居然跟文斌玩這個,白花花的姑娘獨守空房真是糟蹋了。哎呀,那也是個傻子,傻子配傻子能幹嘛啊哈哈哈」

    「好人哥!」夏老六在屋外喊道︰「聽說你家兒子今天大喜,我們哥幾個來討把喜糖吃吃,在家裡不啊?」

    沒有人回應,除了傻子的嘿嘿笑聲之外,院子裡就只有外面一干人的嬉鬧聲,查文斌同時注意到那屋裡的燈這會兒是滅的,他分明記得剛才走的時候自己並沒有拉那電閘,而傻子又站在這圈裡沒出去,那是誰幹的?

    圈上的鞋印都只有前半截而看不到後半截,這是典型的鬼脫人走法,據說鬼上身的時候是把腳伸到人的腳背地下的,其實是鬼抬著人的腳走路,所以但凡中邪的人走起路來都是晃晃悠悠的,若是用這種香灰,前半截人的腳印便會留下痕跡,而後半截是鬼的腳掌自然便什麼都留不下了。

    夏老六皺著眉頭道︰「是有些不對勁啊,今天他們家按理是個好日子,怎麼著好人嫂也該出來吱個聲,咱進去看看吧。」

    這鄉里鄉親的進屋串門那都是很自然的,摸了摸電閘,夏老六發現那拉繩已經卡死了,有經驗的都知道這時候要猛地向下拉一下,讓電閘裡面的彈簧復位,只聽「啪」得一聲,電燈再次亮了起來。前腳夏老六剛進屋,後面那燈就跟著又熄滅了,週遭一邊「哎?咦?」的各種質疑聲,就在這時查文斌依稀察覺到眼前有一陣風吹過,而瞬間之後屋裡的燈再次亮起。

    「沒事,剛復位,估計有些接觸不良。」夏老六安慰他們道︰「裡屋裡進去兩個人,後面還有個柴房也找找看,看樣子好人哥今天喝了不少酒啊,別不是栽倒在哪裡了。」

    「就怕栽倒在他家兒媳婦兒的床上吶!」跟著一群人又開始哄笑起來,農村男人開玩笑多半都是這點話題,沾點葷腥,大家平日裡都這麼說也就習慣了。房子不大,幾個人很快就一圈兒找下來了,其結果就跟查文斌之前看過的那樣,空蕩蕩的屋子只有傻子一個人在外溜躂。

    空氣中那股血腥味始終是在飄蕩著,廚房裡的豬血塊溫熱的還在冒著熱氣,這時有個人說道︰「這腥味兒怎麼那麼沖,有些不對勁啊。」說話的這個人就是村裡的屠夫老張,老張今天是去侯老師家幫忙處理殺豬的,一年到頭幹這個活,殺完豬放血做血豆腐都是他的拿手手藝,單憑聞味道就能判斷豆腐好不好。

    他彎下腰去看著那桶裡表面結了一層蜂窩狀的血塊道︰「這顏色也有些不對勁,豬血是暗的沒這麼鮮亮,」他望向木盆裡的那幾扇豬肉道︰「一條豬咋就殺這麼點血?」

    「別他娘的神神叨叨的,」有人罵道︰「這幾天滲人的事兒沒少出,那不是豬血是什麼,難道還會是人血啊!」

    老張依舊相信著自己的判斷,出於職業敏感他把手指伸進了桶裡沾了一點血塊放在手上輕輕碾了一下,又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最後用舌頭舔了一下立馬「呸」了一口道︰「我敢打包票,這裡面絕對不是豬血,他娘的好人到底在家裡搞什麼名堂!」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14
第十一章︰詭異的一晚

    「是人血!」查文斌的臉色一陣陣的開始發青,手上碾碎的血塊讓他嗅出了不好的預感,而連同著那些血塊還有一根長長的花白頭髮一併被從桶裡面拉了出來,這顯然是來自於某個女人,而且是上了年紀的女人

    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開了鍋,人們不再去管這是那個難纏的好人家,飛奔著衝向那兩個緊鎖的房門,門是鎖著的,鑰匙也不知去向,傻子一個人還在門口研究著查文斌畫的那個圈兒傻笑。有人開始踹門,拿著板凳狠狠的撞擊,木門開始逐漸被撕裂,木屑在這屋子裡到處橫飛

    門被打開了,屋內的慘象叫人忍不住開始嘔吐,房樑上,傻子娘的頭髮被分成了兩股打結,整個人就那樣吊在上面,她的嘴唇上還掛著長長半凝固的暗紅色血痂,兩隻眼楮死死的盯著這些闖入者們,微張的嘴巴和略帶凶煞的表情讓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地上有一灘血,還有一圈紅色的輪廓,想必那是剛才接血用的木桶,喉嚨處已經被割斷的氣管向外翻著,而在不遠處的床頭一把砍柴用的刀子柄上錯亂分佈著血手印。牆壁上是飛濺而成的點狀斑駁,倒在一旁的木梯下面壓著渾身不停瑟瑟發抖的傻子爹好人,夏老六想去掀開木梯,但是傻子爹卻發出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殺人啦!」,一聲尖叫劃破了夜幕,有人開始逃離,像瘋子一般奔馳在鄉間的小道上,很快那些已經熄了燈的屋子又重新亮了起來,男人們交代女人們在家看好孩子,他們合著衣服從溫熱的炕上爬起來匆匆趕往那個離著老奶奶墳一田之隔的傻子家。

    從現場來看,刀距離傻子爹只有一步之遙,人應該是順著那木梯子拖到上面進行懸掛的,而查文斌當時聽到的求救聲到離他進屋前後不會超過十分鐘。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心裡那股難受無以言表,「若是我早點過來或許就不會」

    「等下,還有個人呢!」有人說道︰「今天傻子不是娶了個媳婦兒嘛!」那人去拉扯撲倒在地上狠狠大哭的傻子,他雖然是個傻子,但是同樣懂得悲傷與親情,母親這幅慘狀怎能讓傻子不覺得撕心裂肺。

    「隔壁!」夏老六也想起來那上面貼著紅瑌~鄭 砩霞父鋈擻值敉啡ピ夷巧讓擰N菽諞桓讎飛  吶 誘檬種縛圩拍切┌輝依玫拿虐搴俸偕敵Γ 蓖嶙諾淖轂嚦謁 踝永 睦銑ぃ 夤皇歉鏨倒媚錚 壬底踴掛 檔睦骱Φ納倒媚br />
    查文斌擠過人群,那姑娘穿著一件紅色格子棉襖,這是她娘家人數年來第一次給她買的新衣裳,算是嫁妝。屋內的門窗上貼著到處都是瑌~鄭 屎斕牧剉獲拗宓暮蓯竊郟 郎系墓湯鏌黃 牆濉I倒媚鎦憊垂吹目醋耪廡┤耍 換岫焓秩ヌ腿思業謀親櫻 換岫腫願齠諛親 br />
    至少她沒事,人們長舒了一口氣。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湧向傻子家,人們猜測這個小家在今天夜裡發生了什麼,被放下來的傻子娘身體還是溫熱的,廚房裡的那桶人血豆腐成了最為被關注的焦點。傻子爹被綁了起來,他自然是被懷疑的對象,在這個家裡,似乎只有他才會有殺人的能力。有人開始說傻子爹喜歡酗酒,一喝多了就會打老婆,這回準又是發酒瘋把人終於是殺了。也有人說,咋還會把人掛在那裡呢,這不昨天侯老師才上吊死了,今天又來了一個,是不是村子裡真的有那麼不乾淨啊?

    人心最怕的就是亂,亂加上猜測,這種非正常的死亡本來就是充滿著諸多的想像,閃爍的警燈和穿著白大褂的法醫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有人去給傻姑娘的娘家報了信,可人家說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是她自己的家事,與娘家無關了。

    很多人猜測傻子夫妻倆會不會餓死,這種事別人是沒法幫忙的,兇殺案吶,誰敢去招惹!

    只有查文斌心裡在猜測,他覺得不是,如此詭異的殺人手法會是一個喝醉了酒的老人所為嘛?而且自己分明是聽到了那聲救命,那聲音來自於男人。調查情況的警察同志那也是老熟人了,查文斌交代了一些線索也保留了一些,諸如他想說這是個靈異事件,但是他不會說,沒有證據的話不能講,這是他做人的規矩。

    夏老六說道︰「有的忙了,明天還要給老候出殯,文斌啊你也早點回去,鈄妃跟孩子兩個在家,這大晚上的,多顧著點。」

    「叔,謝謝,我知道的。」走在洪村通往五里鋪的小路上,這條路也只有他敢走,從大會堂後面山上的那條小道可以眺望到遠處的老奶奶墳,他嘆了一口氣依舊還是走了。

    前面說了,洪村有很多墳,一層疊一層,這些墳多數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留下的,一般來說除了位置特別靠近生活區域,否則當地人還是恪守著讓先人們入土為安的規矩。其中那條由洪村通向五里鋪的小道兩邊更是分佈著為數眾多的墳包,再過幾天就是清明了,這條道上查文斌來來回回走了太多次,不用點燈他也可以安然無恙的走回去。

    翻過山頭就是往下的一段路,路很窄,彎彎扭扭的像是一條蛇,兩邊的茅草得用胳膊肘子攔著才會不刮到臉。茅草這種植物最是喜歡伴隨著墳墓,由茅草的蕭瑟和隱藏在其中孤單的墳包構成了讓人最落寞的畫面。

    在這條下山的路上是可以看見五里鋪的,最靠裡面那盞昏暗的黃色應該就是自己的家吧,想著襁褓裡的兒子,查文斌不禁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他想快點回去。

    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口水塘,多年前搞集體的時候這水塘主要是用來灌溉山上的玉米地,後來廢棄了也有人養過魚。水塘不大,一畝地左右的面積,一條小水溝會引著裡面的水通往不遠處的小溪裡,老遠的查文斌就聽見水塘裡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經過的時候,查文斌瞥了一眼,那晚上的月光不算亮,隱約的好像見到水塘邊有個人。這麼晚了,誰在那兒呢?查文斌估摸著是不是村裡的人又上來摸黃蛤了,那是一種生活在山林裡的蛤蟆,和癩蛤蟆非常相似,不同的是它的皮呈金黃色,這個季節正是黃蛤到水塘裡產卵的時候。有人說那東西的味道極是鮮美,尤其是孩子吃了可以祛濕祛毒。

    既然想著是五里鋪的人,那自然便會打個招呼,查文斌說道︰「摸蛤蟆呢?」

    對方也沒回應,查文斌顧著往前面走,兩人隔著得有十來米遠,就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忽然「噗通」一聲傳來,查文斌轉頭一看,水面在月光的倒映下傳來了一圈圈的漣漪。

    「不好,有人落水了!」這是查文斌的第一個反應,那山塘裡的水可不淺,夏天的時候有些倒霉孩子在裡面騎著水牛,據說淹死個把成年人沒問題。

    水塘邊的確是有一道淺淺的失足落下去的痕跡,可是等他趕到的時候那水塘裡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一般來說有人掉進水裡肯定得要撲騰幾下,哪怕是個旱鴨子。查文斌有些奇怪,塘邊上也沒有留下任何工具,他便把目光投向了那水塘裡,死死的盯著,畢竟人命關天啊!

    「有人在水裡嗎?」查文斌對著水面喊了兩聲,從這下到五里鋪還有兩里路,自己的水性是不可能讓他能夠跳進水塘裡去救人的,他尋思著能不能找跟樹杈之類的工具。

    就在這時,水面上又蕩起了一陣輕微的漣漪,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浮在水面上來回的蕩漾著,查文斌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堆東西離著自己不遠但是也搆不著。

    接著月光,他好像覺得那是一團頭髮,人的頭髮!沒錯!是頭髮!它就像是一塊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任由的擺動著,隨著蕩起了漣漪,那頭髮開始慢慢向著岸邊飄來。

    難道是村裡的哪個婦女跑來自殺了?這種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女人們受了委屈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水塘裡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多起,最後一次是在十年前,也就是從那次過後這口塘就再也沒有人管了,不過落水的人都被救了起來。

    查文斌也是有些急了,蹲下身去就用手去抓,胡亂的還真就讓他夠著了,一扯那頭髮下面沉的很,果然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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