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 最後一個道士之道門往事 作者:最愛MISIC伯爵 (已完結)

 
regn13 2018-3-31 23:05: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8 70326


【作者概要】:最愛MISIC伯爵,磨鐵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靈異 > 靈異懸疑

【內容簡介】:

  注:本書又名《道門往事》,為《最後一個道士》系列叢書的新年鼎力之作

  盤古有那一線生機。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

  紅塵三千丈,或貪或殺,或悲或喜,有因有果,相互糾纏,形成量劫,量劫接量劫,是為無量量劫。無量量劫之下,神州修士,或避世不出,或積累功德,或另避他徑,手段無所極也!

  是以天道無情,視眾生為螻蟻;然則天道亦有情,為眾生留下一線生機。

  天道茫茫,人道渺渺,鬼道樂兮,誰才是真正的道?

  最後一個道士系列講述了主人公查文斌作為一個道士,是正天道最後一代掌教傳人,根據真實人物傳記改編,轟動於各大互聯網並於2012年出版,現已被翻譯成中(繁體)、英、泰,三國文字,查文斌攜道士之風橫掃整個東南亞……

【其他作品】:《最後一個道士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8-4-1 02: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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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一章︰逃命

    1960年春,已經持續一年多的乾旱還在繼續,浙西北的一個小村莊裡有百來戶人家,田地裡早就成了一片黃土,龜裂的大地就像是起了皮的松樹,河裡早就已經沒了水,地裡的莊稼去年就沒了收成。

    此地名叫洪村,已經存在不知有多少年月,村裡頭的人大多數是清末民國初期從各地逃荒而來的,原本那村裡有多少人有多少事兒都早就埋進了黃土裡。只是村口有一處老牌坊,牌坊用的是兩根水桶粗的石柱子立的,柱子下面各壓著個苸gbr />
    當時的人哪知道娚岒n饉跡 脊芩凶隼賢醢耍 舛岳賢醢吮成狹 胖櫻 由賢酚幸豢槭 放曝遙 疑閒醋鷗齟蟠蟺摹昂欏弊鄭 謔僑嗣潛愎 飫鎝瀉櫬濉br />
    外來的人,有力氣的便選幾塊土地,佔一棟屋子,合著帶來的種子與農具全家紮根在此。有從內陸來的,也有從沿海來的,有安徽的,有河南的,也有江西的。在那個年月裡,哪裡有吃的,哪裡沒有戰亂便到哪裡紮根,我的祖輩原本是安徽安慶人,從我太爺爺那一輩便逃到了此處,從而成了洪村的人。

    誰也不知道洪村是哪一年建的,誰也不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村裡隨處可見石人石馬,破敗的廟宇大宅,有好多都在那些年被人給拆了。

    被砸斷的石馬被拉去修埂建壩,廟宇大宅的青磚被拆下來蓋豬圈澡堂,留下來等我到那一輩的只剩下一座將軍廟和幾截半埋入黃土的石雕了。

    浙西北地處兩省三縣交界,古時候是個重要的驛站,早在秦朝年間便由始皇帝正式封了郡,在秦更早的時代此處也多有人為活動的痕跡,只是一場太平天國鬧長毛的運動把個本地的土著給鬧了個精光。

    原住民們給後來者提供了現成的房屋和農田,慢慢的,來的人越來越多,也就成了氣候。

    洪村是浙西北里比較偏僻的一處山村,四面環山,中間有一條河,居民們沿水路兩邊而棲,引河水灌溉農田。這片村莊的後來者們在這裡生息繁衍,他們避過了抗日戰爭,又避過了內戰,一直迎來了新中國的解放。

    俗話說,山高皇帝遠,1960年,那是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到達頂點的時代,中國大地上滿地的開土窯大煉鋼鐵,每個公社都有自己的年度鋼鐵生產目標,落實到大隊,又落實到小隊。

    村村都有任務,人人都有指標,吃的是大鍋飯,喝的是大缸水,為了實現「趕英超美」,老百姓硬是把家裡的鐵鍋銅壺都給拿了出來,目的就是給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建設多添磚加瓦。

    到了1960年,持續一年多的大旱還在繼續,浙西北原本森林覆蓋率極高,漫山遍野都是翠綠的竹子,那一年,據說山頭上看過去到處都是焦黃的一片。婦女們開始餓著肚皮在田間尋覓野菜,男人們扛著鋤頭進山剝樹皮充饑,年紀大的更是吃起了觀音土,但是社會主義的建設不能停。

    在那個糧食極度匱乏的艱苦年代,洪村的「鋼鐵」產量卻是排在前列,每每都能上頭條。這可不同於「母豬塞大象」和「畝產十萬斤」的放衛星誇張宣傳,是實打實的產量。

    浙西北本就不產鐵礦,為啥洪村能夠有如此大的鋼鐵產量呢?那是因為,這裡遍地都是鐵疙瘩。只要你樂意,就去自家後院的地裡用鋤頭刨,拋出來的「鐵疙瘩」各種形狀都有,小的不過一隻碗,大的得十幾個男人用葫蘆吊,據說當時最大的一個「鐵疙瘩」得有幾千斤,是一個三角的香爐模樣的玩意,硬是讓這群人給敲了幾天幾夜給分成了幾個大塊丟進了土窯裡拿去煉了鋼……

    出去這些「鐵疙瘩」,還有些別的玩意,什麼瓶瓶罐罐之類的經常會被一起拋出來,洗洗還能用的就被拿去當做了家用,有些人運氣好的還能挖出點金飾,至於那些玉飾多半都給了孩子們當玩物。

    70年代,曾經有外人經常來收那些瓶瓶罐罐,用些塑料盆塑料花,剪刀菜刀就能換一堆,至於那些小孩玩的玉,幾塊糖果就可以換走。

    故事的開始,是從1960年那一次大煉鋼鐵的最後一個階段說起的,那一年,有人去刨「貼疙瘩」很意外的刨出了個孩子。

    1960年秋,洪村幾個壯年一起上山尋找原材料,他們知道哪些鐵疙瘩是干嘛的,用老人的話說,哪些東西叫做「冥器」,是給死人陪葬用的。

    不知道是誰開始想到用那些東西煉鋼的,大概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反正都是給死人用的,就當是老祖宗們給社會主義添磚加瓦了。

    找這種鐵疙瘩不是一般人都能可以的,得懂行的人,起初早的時候找那些有石人石馬的地兒下鋤就行。到了後期,能挖的都給挖了差不多了,就得請高人來瞧。

    說是高人,在那個年代還是很謹慎的,其實就是一土夫子的後代。在洪村,有一戶人家的祖籍是從河南遷過來的,祖上在洛陽郊區定居。

    古人有生在甦杭,死葬北邙的說法,歷史上有三分之一的皇帝都埋在洛陽。中國人講究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說法,還有一部分人則是靠吃死人飯的,這些人就是土夫子,在有些地方他們還有個好聽的名號叫做「摸金校尉」。

    這位高人姓李,據他說他跟那位大名鼎鼎的李鴨子是本家,屬於同一個大家族,不知道這位李兄說的是真假,起碼他的先輩到了洪村的時候也確實把那洛陽鏟的本事給帶來了。

    盜墓者算不得是一門能見光的手藝,挖人祖墳,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買賣,但是這一行講究的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只要你運氣夠好挖到一處大墓,那裡頭的東西可就寶貝去了,李家這位爺叫做李啟德,外號「二子」,也有人管他叫二爺。

    這位二爺的祖上,也就是他的祖父那是曾經是一代響噹噹的「掌眼」。懂風水知識,拜過師傅,據說李老爺子只要往山崗上一站,一眼瞄過去,方圓五里地內的老墓在哪全都明了,甭管你墳埋的有多深。

    李老二是在二十世紀初跑到洪村的,當時算是較早的一批人,他倒不是逃荒,他是被當時的政府給通緝跑路來的這兒。在老家河南,李家兄弟那也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幹他們那一行的,多半手底下都有條把人命,他弄死的是當地軍閥裡頭的一小頭目,屬於典型的分贓不均,把人給活埋進了墓坑。

    那個年月,稍微有點能耐的流氓頭子拉上一群三教九流的地痞就敢立山頭,手底下再有幾桿槍,那就能給自己樹個番號,一個個不是自稱司令就是大帥。只要今天隊伍在,那就是當地的土皇帝,但司令也得發餉也得買傢伙啊。

    於是,這些土軍閥們就把目光盯上了地下的文物,李家二爺自然是他們拉攏的對象。

    人在財富面前,都會失衡,誰都不會例外,等李二爺真的掀開一座大墓後,說好的三七分賬眼瞅著就要被人「司令」獨吞。與其被人賣了數錢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二爺和他兄弟來了個先下手為強,哄騙那位「司令」說自己挖到了武則天的墓,事關重大,只準他一人前去商量。

    這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土司令雖然也有懷疑但仍敵不過財寶的誘惑,只帶了幾個副官埋伏在附近。果不其然,李老二把他騙到坑邊一記悶棍了結了性命,待填土埋人之際,那邊衛兵已經發現,頂著子彈貼著頭皮「嗖嗖」得飛,連夜就開始了逃命生涯。

    這一逃就是好幾天,當到了這西北時候,他是曾經一度滿眼放光,好傢伙,沒想到這山溝溝裡頭遍地都是老墳窩子,這是老天有眼存心打算讓我發大財啊。

    於是乎,到洪村還沒站穩腳後跟後的一天夜裡,李老二就手癢癢了,拿著傢伙事直奔一處山坡,那地兒他來的第一天就盯上了,與他同去的還有個兄弟,那是他親哥。

    一鏟子接著一鏟子,兄弟倆人藉著月光越干越有勁,索性把衣服都給脫了,光著膀子掄著鋤頭挖。

    「媽的,咱這回是要走大運了,沒想到逃命到逃到寶藏堆裡來了。」說話的是李老二的大哥,他與李老爺子是同父同母,但倆人卻無半點相似。

    老大長得三大五粗,力氣驚人,老二則瘦的跟猴精一樣,黝黑黝黑。這倆人在洛陽興風作浪了好久,終於被人給報了棺,這在當時被抓了就是掉腦袋的罪名,兄弟倆人收拾了細軟連夜就跑,跑了大半個中國終於在此處落了腳。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二章︰黑坑

    李老二抽了坐在邊上高堆起的黃土上說道︰「你就放心吧,你留在家裡的那點東西以後就別再心疼了,這裡的貨我估摸著不比咱老家差,起碼都是上千年的玩意。這地方又都是外姓人,沒幾戶人家,山高皇帝遠的,咱們好好幹它幾年避避風頭再回去。」

    「哎,好 !」聽著弟弟的描述,李老大的鋤頭揮得更賣力了。

    天即將佛曉,山坡上,兩個人影鬼鬼祟祟的上下起伏著,不時的黃土伴隨著泥沙被鐵鍬掀起。

    「通了!」李老大興奮的解開幾塊青磚,一處硬井蓋大小的黑洞出現在了眼前。

    李老二把煙斗往腳底板磕了幾下,朝著邊上的黃土吐了口唾沫,搓著手對他哥說道︰「趁著天還沒亮,那幫人下地還要會兒,趕緊下去瞅瞅,揀好拿的先拿。」

    李老大弄根麻繩往自己腰上一拴,手上拿著一盞煤油燈,屁股後面別著一隻白色的布袋,這是用來裝冥器的。

    李家兄弟盜墓是不怎麼講究的,就算是瓖在死人嘴裡的金牙他們都要掰下來帶走,通常被這倆兄弟逛過的坑都是一片狼藉,不毀屍絕不罷休。尤其是這老大,平裡就是個凶神惡煞的主,別說是死屍,就是對待鄉親們那也是毫不客氣的主,人送外號「鬼見愁」。一臉的絡腮鬍子,活脫脫一猛張飛的樣,那眼神平時朝小孩瞪一下就能把人給嚇得腿打哆嗦。

    這個坑,是二爺打樣用的,並不是他挑的這片古墓葬裡最上乘的,從打上來的土裡夾雜的夯土看,這很有可能是一處春秋戰國時代的古墓。李老大垂直的打下去一道六米多深的井口,按照往常的經驗,他們還需要打一道通風井,但是二爺覺得此處就幾個山民不會太礙事,六米多的深度就算是出什麼事也能一把就給拽出來。

    二十世紀初的中國滿地滄桑,在這片經歷了百年戰火才剛剛有所恢復平靜的大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武器,這李家兄弟手上也有傢伙,兩把盒子炮。

    德國造,十五響,這還是建國前李家兄弟拿了一隻宋代官窯跟一夥土匪那換來的,幹他們這一行被黑吃黑的概率極高,哪怕是親兄弟在財寶面前也會有哥哥把弟弟埋了的列子。

    李家老大下地有十分鐘了,按照他們之間的默契,一般十五鐘後會有第一批貨被送出地面。二爺「吧唧、吧唧」抽了兩口煙,心裡那個得意勁就甭提了︰老子從河南一路逃到浙江,沒想到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撞了大運,這下半輩子可算是找到了吃飯的地兒了。

    後來,事實證明二爺的確是有眼光的。八十年代的一次聯合考古行動統計出這一代,光是有封土的大墓就不下二百處,而深埋在地下的更是不計其數。

    又過了兩分鐘,那繩子一顫,二爺猛得嘬了口煙,那燒紅的菸頭把他的眼珠子都給染得要流血了,興奮的二爺抓著繩子往自個兒腰上一掛,正準備拉時,只見那繩子突然很距離的顫抖了起來,接著便從地下傳來了一聲槍響!

    「 」得一聲悶響,二爺心頭一驚,不好,這是要出事啊!手上的繩子往腰上一捆,再往肩膀上一搭,二爺邁起腳步就往前衝。他人雖然瘦但力氣可不小,哼哧哼哧的往猛拽了幾步就感覺繩子一鬆。

    回頭一看,他家老大已經被拽出了地面,只見他脖子上被一條水管粗細的青色小蛇纏著,那蛇此時正張著嘴巴吐著猩紅的芯子朝著二爺「嘶嘶」做響。

    兩人相距不過四五米,二爺見自己哥哥就要被那麼條小蛇給勒斷了氣,自然的反應就是弄開那條蛇,於是,他從地上撿了根棍子準備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彎腰的時候那蛇突然調轉頭張嘴就準備衝著老大的喉嚨咬去,這下可把二爺給急壞了。

    人一急就會下意識的想最快的辦法去解決,二爺還沒挨到地上的右手也跟著轉了個方向朝著自己的腰上摸去,一個抽身,電光火石般的拔出了那把盒子炮。

    五米,這個距離真的很近,二爺借助著天上的星光可以清楚的看見那條蛇身上的鱗片。除了會盜墓,二爺還有個好槍法,用這盒子炮,三十米的距離他可以打斷一根火柴。

    轉身,拔槍,瞄準,擊發,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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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團血霧炸開,李家老大連哼都沒哼上一聲就被自家弟弟一槍打爆了腦袋,在二爺開槍的那一瞬間他才看明白︰他的脖子上哪裡有什麼青蛇,就是一截老樹根纏在了上面!

    就這樣,他親手打死了自己的哥哥,二爺知道自己這回是著了道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失手打死了人,到哪都是要吃官司的,二爺只好偷偷把自己的哥哥屍體從那個盜坑裡給丟了進去,又把封土重新填了回去,收拾完了現場匆匆忙忙下了山。

    下山之後,二爺收拾收拾便準備跑路,或許是忙了一夜,他盡然在床上睡著了,還做了個夢。

    夢裡,他夢到自己的哥哥眼珠子被打爆了一個,渾身是血的站在屋外,一手拖著個棺材板,一手拿著條小青蛇。

    見到哥哥來找自己,以為是來尋仇索命的,二爺立刻下跪跟哥哥解釋自己不是有意要下黑手,適才是因為著了道,被不乾淨的東西迷住了眼才誤殺了哥哥。

    李家老大卻道自己並不是來責怪他的,只是來告訴他自己被一個惡鬼所纏,那個惡鬼要他家人每月初一十五都需要送上三葷三素、金銀紙錢前去村口的牌坊下面奉上,否則就在下面折騰他,他這是來求他弟弟莫要離開,否則那惡鬼也要纏上李家二爺。

    二爺自是不信,不想老大卻說,你要不信可以看看自己的胸口是否多出了一根紅線,要是等那紅線長成一圈的時候,就是你命休的時候。

    二爺一覺醒來,滿頭大汗,看著床邊已經整理好的大小包裹,想起了夢中自家哥哥所言趕忙脫掉外衣朝鏡子裡一照。

    這一照不要緊,直接把李家二爺差點給嚇破了膽,在他的胸口處果真有一條粉紅色的細線,只是兩頭還未相連,這根線之前是確確實實沒有的,這下可把他給嚇壞了。

    李家老大本就是凶惡之人,沒想到死後竟然被欺凌成這樣,可想而知那惡鬼是有多凶悍。李家二爺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再回想昨天是怎樣一槍打死的哥哥,又想到那個夢,心裡明白這回自己是真逃不脫遇上難纏的主了,也只好依那夢中所約。

    好在第三天便是初一,當天夜裡子時,二爺拿著葷素菜碗和金銀元寶來到村口,點了香燭,燒了紙錢,又叩頭再拜。回去之後,當天夜裡,他哥哥又託夢了,夢中李家老大說那人已經收到了,他的日子也稍微好過了一點,叫他弟弟千萬別忘記十五那天繼續。

    二爺第二天一早醒來再照鏡子,胸口那根紅線已經不見了,只是再過了一天又開始出現了一根淡淡的線,顏色會每天逐漸加深,接頭處也會越來越近。燒了紙錢就會消失,然後十五天內又開始,周而復返,他是走也不敢走,留也不敢留,成天數著黃曆過日子,生怕到了日子那一天自己忘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無論颳風下雨,二爺一定會出現在村口那塊牌坊下面,後來村裡的人陸續也都知道了他的這個習慣,只是從來都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那樣做,以至於後來的很多新遷徙的都以為二爺是洪村裡唯一的原住民,以為他那是在給老祖宗上香。

    從此,李二爺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洪村,他也沒有婚娶,在村子裡建了兩間平房。至於他那盜墓的手藝也一同沒有再施展過,倒是經常會給人瞧瞧風水陽宅,其實就是替自己積點陰德,將來下去的時候好贖罪。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三章︰李二爺上香

    李二爺在洪村經歷了三個朝代的更迭,從清末到民國,從民國到了新中國。時代的變遷,洪村也在瞧瞧的變化,社會主義的春風吹到這裡的時候,團結一切革命力量積極投入到新中國的建設成為了那個時代的主旋律。

    隨著耕地的擴充,平墳運動開始了,有越來越多的村裡人發現洪村的泥土下面有著稀奇古怪的東西,那些個瓶瓶罐罐能用的就被老婦女們弄回家洗洗乾淨用了,不能用的就地和土地一起被重新平整。

    對於這個剛剛經歷了戰國洗禮的民族來說,死人有什麼了不起的?那些被挖出來的白骨裝在竹簍裡用獨輪車運到山溝裡就地掩埋,那些留有封土的大墓就這樣越來越少,以至於全部消失。到了後來,洪村地表能看得見的墓,已經幾乎沒有了,至於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千年老墓,那只有李老二那些「懂行」的人才能找到。

    也不知道是哪家打井的時候發現在地下幾米深的地方挖出了個「鐵疙瘩」,又恰好逢上了那場運動,於是「洪村」再一次爆發了,每個生產隊都熱衷著扛著鋤頭鐵鍬挖土打洞,畢竟在那個年代,集體榮譽感是高於一切的。

    大隊書記甚至看見了那些「鐵疙瘩」後高喊著洪村鋼鐵產量可以供應全國!

    原本荒蕪的大山此刻更是滿目蒼夷,就連那塊山坡也要保不住了,於是李二爺守護了幾十年的秘密眼看是要瞞不住了。

    雖然他曾經想過阻止,但是卻無能為力,他說,那就會牽扯出那樁命案,他不說,很有可能整個村子都得遭殃。他只能觀察著,躲避著,看著那些石人石馬被挨個推倒,那些地下幾千年前的玩意被逐個拉出,也不知道是不是社會主義的無神論起了作用,起碼在那一陣子,村裡還算是太平。

    人們發現,越大的「鐵疙瘩」往往藏的越深,在各種趕英超美口號的鼓勵下,人們跟打了雞血一樣打出挖洞,終於有人想起來這種光憑蠻力找不划算,得用腦子。

    於是,他們想起了李二爺,那個會懂風水的老人,他應該知道哪裡有墳。於是大隊書記親自上門去請教,他才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只要能產鋼鐵,只要能做出政績,就跟外面公社可以吹噓自己村有個地質專家。

    李二爺,沒的選擇,他知道他再不做點什麼,這個村的人遲早會挖到那顆雷。於其讓那顆雷讓人踩爆了,倒不如自己親自去把那顆雷給排了。

    他帶著四五個年輕人滿山頭的轉悠,就是不往那個小山坡去,隔三差五的也偶爾弄幾個小窩子交交差,他尋思著,再過些日子就去跟村裡報告︰這下面的東西都給挖的差不多了,以後別就再想這門心思了。

    可千算萬算,總有算漏的時候,李二爺再怎麼算也不會想到那個窩子終究還是會炸開……

    那會兒,村裡來了個外地人,一個瘦瘦高高,穿著破破爛爛的中年人,腰上別了個酒葫蘆,整天都是醉醺醺的。

    這人他既不進村,也不擾民,起初大傢伙都以為是哪裡來的要飯的。畢竟在那饑荒鬧的最嚴重的三年裡,也不知有多少地方的人背井離鄉只為討口吃的,人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但是這人和其它要飯的有些不同,他一不去人家家裡乞討,二是你給他吃的他還不要,就在村口那塊牌坊下睡著。那人頭髮亂糟糟的,胸口前掛著一個破袋子,上面繡著八卦圖,身後還背著一柄長劍,每天都會去鎮上的供銷社打酒,那個年月,酒可算是奢侈品,不是誰都能買的起的和買得到的。

    1960年,那是三年自然災害到達最頂點的時候,全國各地都缺糧,那酒是用糧食釀的,有多緊缺就自然不用描述了。各種物資空前的緊張,在那個時候,吃飯要糧票,吸菸要煙票,喝酒就得有酒票,就連一分錢買一盒火柴,也得用火柴票。

    酒票,那是個稀罕物件,當時就算是一般的幹部,那也不是想喝酒能能喝的,農村人很多都是用收割完的玉米桿子釀土燒酒,就那個玩意在當時都相當稀罕。

    但就是這麼個邋裡邋遢跟要飯一樣的傢伙,每天都準時去鎮上打酒,打完酒還不算,還搖搖晃晃的一頭紮進國營飯店裡再拍出錢和票來,跟店家要上燒雞燒鴨等熟食。等全部準備妥當之後,那廝再重新搖搖晃晃的邊喝邊往洪村趕。

    沒過幾天,所有人都知道洪村有這麼個奇人,村裡頭不止一次派人去打探,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有人就跟大隊書記出主意說︰出手這麼闊氣,說不定是間諜之類的來搞破壞的。

    這大隊書記一聽,有理!這還了得,我們村的鋼鐵產量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你就來搞破壞,拉上一群民兵就準備去強行綁人。但這會兒又有人說︰能每天喝酒吃肉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啊,萬一是上面派來視察咱們工作,故意偽裝成這樣來考驗我們的呢?

    這書記一聽,好像也有那麼點理,哪個間諜敢這麼大搖大擺的照耀進出供銷社和飯店?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尋思著得把這件事趕快報告給上級。沒過幾天,一紙神秘的電報被送到了村公所,沒一會兒,大隊書記滿頭冷汗的從辦公室裡衝了出來只奔村口,直到確定那個「瘋子」還在才好不容易喘了口氣道︰「還好還在、還好還在。」接著又低下頭去問那人道︰「大哥,您千萬別怪我,我是有眼不識泰山,村裡有空房間,我馬上派人給您騰一間出來。」

    那個「瘋子」把頭髮從臉上撥開,看著對自己一臉媚相的大隊書記,拿起葫蘆灌了口酒露出一嘴的大黃牙嘟囔道︰「神經病!」,他便又去自顧自的逍遙了。

    這瘋道士和村裡人相安無事的處著,偶爾有孩子嘴饞,膽大點的便去問他討要肉食,那瘋子也給。

    有的支書的照顧,本地的潑皮無賴也不敢去尋他開心。就這樣,那個「瘋子」就在洪村住下了,不過他可沒去住大隊書記替他安排的豪宅,而是一間牛棚,他就和那些牛住在一起,白天依舊喝酒吃肉,誰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錢,就連大隊書記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人,因為那封電報上只寫著四個字︰不可怠慢!而那四個字下面印著的紅戳戳已經讓大隊書記這樣的人感覺到天昏地暗了,那是一個他這輩子也永遠不敢想像的地方。

    這一天又是農曆初一,李老二照例提著祭品去村頭牌坊下面,那個年月實在是吃不飽肚子,所以李老二的祭品也有些寒酸︰

    一個被啃了一半已經發霉的粗面窩窩頭,一碟沒有油星的野菜,還有一個雞蛋,那是他從生產隊集體農場裡偷來的,這要是被抓住,那可以給定個「挖社會主義牆角的罪名」,估計得被扭送進公安局。

    整個社會的生產資料都很緊張,元寶和紙錢也比平時少了很多,皺巴巴的放在籃子裡。李老二心裡有些忐忑,最近他身上的紅線已經越來越深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放了祭品就消退,倒有點越來越厲害的趨勢,他知道,這是別人對自己開始不滿了,但他確實沒辦法。昨兒個晚上,他那死鬼老哥又給自己託了夢,說是下面的人天天折磨他,所以李老二才把心一橫去偷了雞蛋。

    農曆初一,黑暗暗的天空沒有半點月色,李老二一手拿著一盞煤油燈,一手提著籃子。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因為害怕被人瞧見,那枚雞蛋若是被發現了,不被打死也得脫一層皮。他的胸口已經開始越來越疼了,那條線隱約已經有了起濃的跡象,再不久,那身單衣穿在身上貼著皮膚,鑽心的疼。

    到了老位置,村頭牌坊下面,李老二四下瞅了幾番,確定沒人之後,開始把菜碗一樣樣的都拿了出來。他虔誠的跪在地上,把香燭紙錢都一一擺好,朝著那牌坊磕了頭,想起自己已經有兩天沒進食了,李老二兩眼淚巴巴的看著自己那跟老樹皮似的手嘆了口氣道︰「您老也別在逼我了,活人都快要餓死了,我也只剩下這麼多了。」

    話音剛落,一陣風吹過來,「 當」一聲,那個裝著饅頭原本已經破裂的碗被吹倒了,這會兒徹底碎了一地……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章︰引魂歌

    李老二一看,對方準是不滿意了,這回算是完了,心想著與其被你弄死,我倒不如自己死了痛快。想起當年自己的風光落了這麼個下場,李老二撿起地上的碎片就準備往手腕上劃,這時他只覺得後腦上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扭頭一看,背後地上有一根被人啃了一口的燒雞腿……

    李老二頓時覺得這是老天爺在幫他啊!這有了燒雞做祭品應該是夠了,他滿懷欣喜的擦掉眼淚把那燒雞往破碗裡堆,後面一個聲音道︰「哎哎哎,我的東西他吃不了,也不敢吃,那是給你吃的。」

    「誰?」李老二拿著煤油燈一個回轉,只見牌坊的另一邊,那塊鐘魊I勺乓桓齷 礤謇 邋蕕娜耍 皇幟米啪坪  皇幟米虐脛簧佔φ缸拋約骸br />
    隔著這幾米的路,李二爺都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酸臭味,這是有多久沒洗澡了……這瘋人,他也見過,平日裡一不打招呼,二沒有來往,今天怎麼跑這來了,他不是住牛棚的嘛?

    見李老二狐疑,那瘋道士繼續啃了口肉,嘟囔道︰「好心給快肉,愛吃不吃,活該倒霉!」

    那李老二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號的人物,算不上響噹噹的,至少手底下也沾過血,歷經了三朝時代更迭,若不是被這事所絆,指不定也能成為時代中的梟雄。人年紀是大了,但年輕時的底子氣還在,那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燒雞惡狠狠的看著那瘋道士道︰「請人吃酒就要有請的樣子,我不是要飯的!」

    「嘿嘿,還有點脾氣呢!」那個瘋道士露出了一嘴焦黃的牙齒,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蘆起身道︰「老夥計,上來坐坐,我請你喝酒吃雞!」

    江湖人就有江湖人的樣子,雖然他老了,但是那股派頭還是在,輕聲「哼」了一聲後走到那瘋道人的身邊道︰「拿來!」

    瘋道士把酒瓶遞了過去,李老二拿著酒葫蘆往嘴裡一倒,咕咚咕咚就開始喝了起來,眼看著小半瓶就下了肚,這下那瘋道士急了,馬上跳了下來去搶葫蘆,罵罵咧咧道︰「你這人好不要臉皮,叫你喝你就這麼喝啊!」

    李老二也是好酒之人,這不知有多少年月沒錢沒酒了,也不理睬他,只管著自己喝,引得那道士都急得跳腳了︰「夠了!!!夠了!!!給我留點!」說完,一把搶回去那葫蘆放在耳邊搖了搖,又眯著眼楮看了看酒葫蘆,頗有些心疼的嘟囔道︰「太不要臉了,一下子就給我喝了這麼多!」

    李老二用衣袖擦了擦嘴,嘶了口氣道︰「拿來!」

    那瘋道士把酒葫蘆往懷裡一藏道︰「不給!你要給我喝光了都!」

    李老二別過臉去道︰「小氣!」

    那瘋道士可不吃這一套,蹬著眼楮道︰「小氣怎麼了?你實誠?你喝的也是我的酒!」他抱著酒葫蘆又繞著李老二轉了一圈,上下打量道︰「我看你應該是有麻煩了,而且這麻煩還很久了。」

    「我是有麻煩,還是個大麻煩,你怎麼知道的?」

    那瘋道士轉到李老二的身後,突然一腳踹在了李老二的小腿上。李老二腿腕子一吃痛,噗通一下跪了下去,還不等他張嘴喊痛,就覺得自己身上那件衣服已經被人脫了下來。

    李老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懵了,大喊道︰「你要幹嘛!」

    話音還沒落,只覺得自己後背上一涼,一股夾雜著臭的血腥味就已經衝到了自己鼻子裡,這茬剛過,背上又被貼上了個什麼東西,那流血的口子立刻就感覺收住了,衣服也被放了下去。

    那瘋道士扶起莫名其妙的李老二道︰「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種地的。」

    那瘋道士一轉剛才瘋瘋癲癲的模樣,正眼看著李老二,他那眼神裡有一種讓人不可抗拒的嚴厲︰「你沒說實話,你不是種地的,干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李老二都是快六十的人了,見對面這個瘋人比自己還要小一些,遍有些不滿的說道︰「我幹什麼的跟你有啥關係?」

    「跟我是沒啥關係,不過跟你有關係,你身上有屍氣,還有一種蠱毒。這些年,你一直受制於人,每逢月圓之夜,你的胸口,後背和腳底都會有疼痛,如此反覆,若再不根治,命不久矣。」

    那李老二一聽,這人果真說的就是自己,心裡明白八成是遇到高人了。他家祖上那位「掌眼」也拜過師傅,所以才有了他這一門盜墓的手藝,多少是有些懂的,心裡想不必再瞞,便撩起衣服露出胸口的紅線對那人說道︰「你看!」

    那瘋道士看了也是一驚,倒吸了口涼氣道︰「這麼狠!」

    「先生可有解決的法子,實不相瞞,年輕的時候犯了人命,打死了個地方軍閥。我是從河南一路逃過來的,見這裡地下有些買賣可以做,就打起了主意,不想東西沒挖到,還搭了個親哥哥進去,經常託夢給我要我每逢初一十五就得來此處上貢,不然就會折磨我二人。

    雖然我兄弟倆人是陰陽兩隔,卻都受制於人,無奈這些年月天災人禍不斷,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上貢,估計餘下的時間也不多了,若不是先生叫喊,我已經打算一死了之了。」

    「死?你以為你死了就能解脫?我告訴你,你就是死了,還得給他受制,這樣,今晚你先回去,拿著這張符貼在自己的胸口。」說著,那瘋道士就給了李老二一張黃色的符紙,上面用硃砂畫著符文。

    李老二接過那符狐疑的問道︰「這個管用?」

    那道士瞪了他一眼道︰「屁話真多,不想死就貼著,我今晚會去你家!」

    「那我等下還得上山呢,隊上叫我給他們找那些東西……」

    「別找了,就說身體不好,再找下去,你們村都得完!」

    一整天,李老二就在自家屋子裡踱來踱去,他身上的濃已經在流了,只能用草紙不停的擦,但是今天卻和以往不同,那口子踫到了都不覺得疼,那兩處紅線離接眼看就要接起來了。

    傍晚手工的時候,村裡的大喇叭突然響了,是村支書的聲音在喊道︰「今天晚上,挨家挨戶天黑後全部關門關窗,收到消息說有一小股特務潛入要破壞我們的生產計畫,上面已經派人來查了,所以無論外面發出什麼聲音,都不要開門電燈,那是我們在抓捕特務……」

    唸完這截稿子,老支書擦著額頭上的大汗,彎著腰對那位正翹著二郎腿剔牙的瘋道士哈哈道︰「您看,這,還滿意不?」

    那瘋道士起身抓起桌上的茶缸灌了一口水道︰「有任何一個人要是跑出來了,出了事,你負責!」拉開門,那道士搖搖晃晃的哼著小曲兒出去了,只留下那滿頭大汗的支書再一次把嘴巴湊到了那根被紅布包裹的麥克風上繼續重複著剛才的內容,他不放心,把心一橫道︰「凡是今晚沒有關門關窗的,就扣你家的工分,凡是做到的,全部都加一個工分!」

    整個村子都沸騰了,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白白在家裡睡覺就能得一個工分。那些男人們紛紛跟自己的婆娘叮囑,只要飯一吃完,立馬上炕。那些個頑皮搗蛋的孩子們有的人家乾脆就拿繩子給捆了,生怕晚上跑出去闖了禍……

    今晚,洪村一片寂靜,天還沒黑,挨家挨戶就已經門窗閉鎖。有好事的透過窗戶眼對外瞅著,想看看特務到底長啥樣,只聽村頭那裡幽幽的有一個男人在吟唱︰「蒼天兮,多薄情,命喪歸九泉也!奔走兮,心也碎,親人何處尋?痛哭兮,悲難停,孤魂怎安息!?高崗高崗怎難上,彼彼親魂正回望!喚兮喚兮心已蕩,咽咽難平百熱涼。淚兮淚兮何所依,招魂不至心也傷。;呼兮呼兮何所至,天人永隔天地長;悲兮悲兮何所思,彼彼親魂莫回望;莫回望揶莫回望,子兮子兮笑淚嗆……」

    有個老大爺聽到這裡的時候立刻把自己那正在偷看的孫子一把扭了耳朵道︰「不能看!捂著耳朵,也不聽!」

    「爺爺,為啥啊,他唱的真好聽!」

    那老大爺一把抱起他往裡屋鑽去道︰「小祖宗,不能聽,這是引魂歌!」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五章︰泰山會舊人

    人有三魂七魄,魂散燈滅人死,所謂鬼怪,有兩種。

    一為精,如常見的黃皮子精,樹精,蛇精和狐狸精。天地造萬物,萬物皆有靈性,這個世界又何止是人在修道,有靈性的動物或者植物,對於天地宇宙的瞭解未必會比人差。

    二為鬼魂,人有三魂,天地命,各主管運勢、陽壽和身體。天魂主運,地魂主命,天地二魂為陰陽所生,一切皆為注定,不可逆,不可改,不可動。有高人結合五行陰陽八卦數術能夠解人運勢,看人災福,便開山立派,都是經過了千百年的傳承,信者自信,不信者自是不信。人死燈滅,則天地二魂自動消亡,只留下命魂一脈回歸黃土,走黃泉路,過奈何橋,上望鄉台,喝孟婆湯。

    到了判官那裡把前世的因果都走一遍,清算人前種種,有錯的便要罰,有對的便要賞,這便是常說的積陰德,行善事,將來投胎可以有個好去處。

    可有的人,生前有事脫不開,或者不想離開,便不肯去陰司報導,久而久之便成了遊魂。這陰陽本不可兩立,人間呆著,這魂的陰氣會逐漸消散,終究化作一縷青煙,連個下世都沒有著落,這是自然規律。

    可還有的人則不肯,戀戀紅塵,多少風流事。有權利、有財富、有地位、有冤有仇、有念想,人的慾望無窮多,死了也還改不了,這些東西就是戾氣。戾氣會隨著人的慾望越來越膨脹,最終便成了「鬼」這一說。

    每種「鬼」因為前世的戾氣形成原因不同,那它的凶惡程度也不同。有好有壞,不能一桿子打死,有人死後是想報恩的,有人死後是想報仇的,這些東西在世上是應該存在的,違反了天罡命數,打破了陰陽兩界的平衡,於是便有人出來收拾這些殘局。

    道士,便是這樣一類人,他們精通五行陰陽,能夠調動神鬼之力,能驅邪,能克凶,能布風水,能看運程。他們是陰陽兩界平衡的使者,是天地賜予他們擁有能力,讓他們可以調動風水五行之力為己所用,這便是有邪必有正。

    這位在洪村出現的瘋道士是誰呢?他便是當年算出我小姨九歲之劫的那位瘋道士。

    馬肅風,號清風道人,天正道第二十六代掌門,查文斌的師傅就是他!

    我們的故事,真正的開始,還是從他說起。

    馬肅風來洪村已經半月有餘了,他不是浙西北洪村人,他是四川人。

    四川,青城山,道教聖地,天師張道陵的開山道場,香火鼎盛。自從道教創立以來,這裡便是信徒心中最為神聖的地方,圍繞青城周邊,大大小小道觀林立,在20世界初,戰火開始在中國大地燃燒的時候,就有這麼一位棄嬰被留在了青城山腳。

    這是個男棄嬰,大冬天的被一床紅花被子包著,裡面留著一封信,信上有孩子的生辰,臉已經被凍的發紫,一位路過此地的道人撿起這孩子問農家要了迷糊才勉強救了一命。

    這位道人,便是天正道第二十五代掌門馬鼎言。

    馬鼎言並不是四川人,他的家在離句容茅山不遠的一處山村裡,他到青城來是拜訪道友。自從收了葉歡那個徒弟後,他便打算細心栽培,將來讓他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葉歡,那一年七歲,天資極度聰慧,五歲那年已經能將《道德經》和《太平經》倒背如流,馬鼎言很是歡喜,在他看來,葉歡將來的修為肯定能夠超過自己,甚至毗鄰師祖凌正陽。就在前日,青城山上,天師道的掌門歸雲大師還在對葉歡讚不絕口,這裡可是天師張道陵親傳的道家聖殿,能夠得到大師的肯定,馬鼎言可謂是喜上加喜。

    天正道不同於別的教派,世代單傳,一師一徒,絕無二列,這是師祖凌正陽定下的規矩。馬鼎言看了那孩子太弱,本想就近找戶人家相送,但一看到那生辰八字便心頭一驚,隨手一算,這孩子命帶十六個凶煞,怕是擱在這裡沒法養得活。

    馬鼎言心善,又匆匆抱著那孩子去到青城山,想把孩子送進道觀。

    不想,歸雲大師此刻就派坐下一童子相見,送了他一句話︰「清風送子青城下,道由心生道天正;一切皆是定數。」

    於是,那孩子便被馬鼎言帶回了老家,跟隨自己姓氏,取名「肅風」,又讓他做了葉歡的師弟,道號「清風」。

    若是葉歡走上正途,也不會由馬肅風來接任,只是奈何他天資太高,十八歲那年,馬鼎言便派葉歡出去雲遊學道三年,三年歸期將至,葉歡再歸之時已性情大變,滿身屍氣。

    馬鼎言知曉愛徒已入鬼道,再想挽回卻來不及了,兩人出手相鬥,馬鼎言憑藉幾十年的道行打瞎了葉歡左眼,但自己胸口也承受重創,過了兩年便散手人寰。

    彌留之際,馬鼎言將掌門之位傳於馬肅風,並將天正道一脈的各中緣由都一一告知,除去天正自成教之時的訓言之外,更要他清理門戶,除去葉歡。

    奈何葉歡自從逃離天正之後,音訊全無,馬肅風借雲遊之際,四處打探,一眼就晃到瞭解放後,也不知那葉歡是死還是活,終究是找不到人了。

    洪村,馬肅風已經找找五年了,他的腳步在九州大地都尋了個遍。

    半年前在泰山,觀天台,漫天星象,作為歷代帝王祭天的這塊石頭,馬肅風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每年的這一天都會來此處,只為去看那無數星星中的那兩顆。

    在北斗七星第四顆與第七顆連心的中垂線上,有一顆忽明忽暗的星,它上一次出現還是在一百年前。天正道、羅門、還有數不清的其它人都在盯著它,只為等到它重新閃爍的那一刻。

    農曆七月十五,月很圓,天卻很涼。

    馬肅風一手拿著酒葫蘆一手枕著自己的後脖,每年只有一次,年年他都會到此地,傳說中離天最近的地方,只為靜靜的等待。

    泰山,五嶽獨尊,吞西華,壓南衡,駕中嵩,軼北恆,為群山之最。

    泰山位於東方,東方是太陽出升的地方,古人即認為是萬物交替,初春發生之地。按「五行」東方屬於木,按「五常」為仁,按「四時」為春,在周易>>八卦中屬震,在「二十八星宿」中為蒼龍。

    「東」字繁體為「�鱝芋A這是個會意字,這個字從木,日又在其中。而「木」字在甲骨文中與「桑」字通用,故有日出扶桑之說。「仁」是天地大德,「春」是萬物更生「震」與「蒼龍」則是帝王出生的騰飛之地,所以歷代帝王都需要來此處祭天,以求得到天地的認可,才能真正的君臨天下!

    於是,泰山一變而為吉祥之山,神靈之宅,紫氣之源,萬物之所,甚至一草,一木一石都能靈應昭昭。齊魯大地上至今流傳著「吃了泰山靈芝草,返老還童人不老」的諺語。先秦帝王封泰山時,怕惡傷山石,觸怒神靈,便用蒲草裹住鑾駕車輪上山,秦始皇尚且如此,足以可見泰山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地方是個好地方,只可惜貪念太多。」馬肅風灌了口酒自言自語道,的確如他所說,哪朝皇帝不想長生,哪朝皇帝登基了都想來到此處,名義上是來祭天,其實誰都想感受一把把大地踩在腳下的感覺。

    「其愈沒,其言大行,學者仰之如泰山,北斗雲」馬肅風又灌了口酒,然後惺惺的說道︰「不過如此……」

    遠方突然傳來一陣幽幽的聲音︰「不過如此,好大的口氣啊!」

    馬肅風身邊一桿紅色的小令旗「刷」得一下就立了起來。

    無風旗動,三里之內必有鬼怪!再一聞那空氣之中,隱約散發著一股死人味,馬肅風提著七星劍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喝道︰「什麼東西在此作祟!」

    那聲音「嘎嘎」得笑了起來,笑得滲人。

    「不是鬼怪,是人!」馬肅風立刻就明白了,這泰山本是天地階梯,萬物皆受日月星辰洗禮,但凡是那樣的髒東西是來不了泰山的,能登山的只能是人。

    馬肅風收起劍,換了個聲音道︰「誰?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過了片刻,一個身著一襲黑色長褂的人走了出來,那人衣裳上面畫著圓盤大小的「壽」字,腳下穿著一雙方頭的黑面白底布鞋,一手拿著一根招魂旛,另外一隻手上則盤著條小白蛇,這條白蛇非常奇怪,竟然頭上有角,更加讓人稱奇的是蛇上上還有四條腿,活脫脫一縮小版的龍!還要讓人不解的是,天色明明漆黑,但這人卻戴著一副黑色圓片的老式墨鏡。

    那人把玩著手中的小蛇道︰「好久不見,別來無恙,馬師弟!」

    馬肅風大驚道︰「葉歡?」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六章︰亡神遇劫煞

    那人不作答,只是摘下自己的墨鏡,藉著月光,馬肅風看見他的眼楮上黑漆漆的有一個的窟窿,是左眼,沒錯!是葉歡!

    「師弟,嘿嘿,我見你站的地方挺好的,但就是小了點,只能讓一個人站,你師兄我眼楮不大好,能不能幫忙拉我一把上去?」

    馬肅風毫不客氣的回道︰「拉你上來,我呸!你個叛徒,邪魔外道,我今天就要替師傅清理門戶!」

    「邪魔?歪道?哪個規定你練的就是正道,我的就是歪道啊?那你告訴我,什麼是道?」

    「和我論道?你不配!」

    「得了,我也沒空和你耍嘴皮子,今天也不想和你談什麼門派恩怨,要識相點的,讓我上去。」

    囂張,那是需要資本的,葉歡也就是黑墨鏡,他的確有這個資本。憑藉著自己的天賦,鬼道,這個只被極少數人熟知的道家修煉禁門居然被他打開了,在他看來,天道、人道、鬼道都不過是為了追求最終目的而已,既然是,那就不分正邪,只看結果。

    馬肅風清楚記得師傅臨終前眼中的悔恨,那兩句遺言他終身都在銘記,師門之仇豈可不報?他縱身一躍,拔出手中的七星劍化作了一道閃光,臨空當頭劈下,嘴中大喝道︰「有我沒你!」

    「鐺」得一聲,七星劍和招魂旛撞在了一起發出了踫撞的聲音,馬素風是高處躍下,已經是用了全力的一劈,不想只覺得自己的虎口反倒被震的發麻。再看那葉歡,臉色只是略有些陰沉,腳下的步子卻沒有後退半步,更加看似隨手的一擋。

    就在馬肅風落地的那一刻,葉歡右腳一個畫圓,左腳貼著地面一記橫掃就接了過去。馬肅風根本還沒來得及站穩,被他結結實實的踹在了小腿上,一吃痛,「啊」得一聲大叫摔翻在地。

    葉歡看著地上大口喘氣的馬素風,冷冷道︰「從小,你哪一樣能鬥過我?過去不如我,現在還是一樣!」

    馬肅風舊仇還在心頭,這會兒又添新恨,哪裡肯罷休,單手用劍乘著地面就想起身。不料,一根黑色的棒子已經揮來,「砰」得一聲砸在了他的手腕上。這一下,只把馬肅風痛得連呼吸都收緊了,連心尖都跟著在顫抖,那右手哪裡還有力氣摸劍,只由著七星劍也滾落在了一邊。

    那葉歡仰天「哈哈」一笑,踩在馬肅風的臉上還狠狠的挪了挪鞋底,把他當做了墊腳石大步的走上了觀天台。

    葉歡掏出自己的羅盤,自顧自的盤坐在觀天台上,還不忘重新戴上墨鏡,看著觀天台上那隻斑駁的酒葫蘆,一臉鄙夷的說道︰「果然都是廢物,師傅喝酒喝傻了,徒弟也跟著喝傻了,明明就是貪杯,整天搖搖晃晃的裝什麼神仙!」說著,一腳就把那葫蘆給踹到地上,恰好落在馬肅風的身邊。

    那葫蘆是馬鼎言留下的,有些名堂,采自山東蓬萊,和傳說中太上老君的那枚紫葫蘆是同一個產地。馬鼎言好酒,馬肅風也好酒,再劣質的酒用這葫蘆裝來喝味道都會顯得不同,略帶甘甜之味。這會兒,那葫蘆的塞子已經被摔出,流了一地的酒。

    馬肅風看著那些酒就想起了師傅馬鼎言,那更像是自己的父親,他是個棄嬰,若沒有馬鼎言怕是早就凍死在青城山下瑟瑟寒風裡了。殺父之仇再加師命之恨,馬肅風是心中是有何等的怒火,看著那一地散落的酒,就如同是一面鏡子,倒影出的是一世的仇,一世的恨!

    突然,天空中一顆明亮的星突然劃過,從西方天際呼嘯而來,老遠的,葉歡便瞅見了。那顆星極度的明亮,就像是刺眼的太陽,它拖著一條比流星還長的尾巴,這一刻,就連那月亮的光也被遮住了。

    葉歡看呆了,這是何等的異象!天有異象,必出大事!

    那顆亮星的速度也是極快,那一晚,據說大半個中國的人都看見了那顆星。

    「爺爺,天上有顆流星,我要許願!」一個小女孩稚嫩的拍手叫道。一個老頭迅速的把孩子一把抱起往屋裡鑽去,一邊走一邊道︰「熊孩子,趕快做做好事回家家,那哪是流星,那就是顆掃帚星!」

    這時,馬肅風也掙紮著爬了起來,剛一抬頭恰好看見了天空中的那一幕。那顆閃亮的星星朝著北斗七星方向劃過,在北斗第四顆與第七顆連心的中垂線上那顆原本黯淡的星星此刻也突然像是被這一顆亮星給照得閃耀了,一下子就突然明亮了起來。

    「唰」得一道光弧劃過,那顆長尾巴的亮星準確的飛入了北斗星中,就在那一剎那,天空中爆發出了一次最為華麗的演出︰兩顆星星在一瞬間相撞在了一起,爆發出了耀眼無比的閃亮,以至於有人說在那一年的七月十五,天空中出現了兩個月亮。

    巨大的亮光閃起,一個碩大的光圓正在慢慢形成,接著又再次黯淡了下去,只見天空中一道紅色的光點朝著某個方向飛去。葉歡早已摘掉了黑墨鏡,死死的盯著那道紅色閃光,只要再過最多三秒,他就能找到正確的方向了,為了這一刻,他等了很久。

    只有在泰山,只有在此刻,才能觀察到兩星踫撞後形成的碎片劃作的那道紅光。那是隕石,兩顆星星踫撞後形成的碎片,下一次,這兩顆星再相遇不知道又要再等上多少年。

    那顆閃亮無比的長尾星百年出一次,名為孤辰,又名︰亡神!

    有它出現的時候,天下必定會有大亂。1960年,正是三年自然災害到達頂峰的時刻,那一年,成千上萬的老百姓因為那一場天災而喪命。

    而那顆北斗七星中間黯淡的星則有另外一個名字︰劫煞!

    這兩顆星本是一對組合,正是古人很早就預測過這兩星會在某一日相遇,但卻又是使得人人談及這兩顆星都會唯恐避之不及,談煞色變,心灰意冷,為什麼?

    因為在命理學裡有這麼一句必學的口訣︰煞局不多遠百個,忘神劫煞皆為禍!這是神煞論的開篇口訣,足以說明這兩顆星在占卜上的凶險。

    那神煞論的第二句則是︰若逢祿貴及長生,反煞為權聲譽播。可見,這見煞不一定為凶,要看若何論之,如何組合搭配。

    但若是亡神劫煞相遇組合,那便是︰凡是有權需帶煞,權星需用煞相扶,五行巨善無權煞,即得權星命又孤!

    正所謂︰造物不能兩全其美,五行和氣,無煞,只是壽命長遠,常人衣食而已,一旦煞權聚會,萬人之尊,又不免刑克六親,孤獨終老。既為千年一出的天煞孤星!

    因亡神、劫煞兩大災星相撞而生。劫煞星,起於五行絕處,自外為劫,自內為亡,主外面世界對自己的傷克;當它遇到亡神星之時,組合起來才是真正的天煞孤星!

    亡神百年現身一次,劫煞星就等候百年,只為那幾千年一遇的踫撞,每一百年它們都會相遇一次,往往都是擦身而過,而這一次,終於,它們相撞了,一個全新的生命也就誕生了。占卜說,每個人的命運都對應著天上的星位,你、我皆不例外。

    此人一旦降臨,必定是人中龍鳳,絕頂絕代,卻又六親有傷,自己孤獨,寂寞之命。而此行馬肅風正是為了尋找該人降臨的方位,這是天正道自祖師凌正陽開始便堅守的使命。

    天煞孤星者,唯有修身行善,增加福報,才有可能化解,否則必定造成天下大亂。

    天正道千百年來都一直流傳著那句口訣︰天煞孤星不可擋,孤克六親死爹娘

    天乙貴人能解救,修身行善是良方。

    「你去死!」馬肅風此刻正微微顫顫的站在葉歡的後面,而葉歡的眼神還在注視著天空中那道紅光的飛逝方向,絲毫沒有留意自己腦門後面響起的風聲。

    「啪」得一聲,他只覺得後腦勺上傳來一陣足以讓人昏闕的疼痛,然後身子一斜便再也什麼都不知道了。

    觀天台上,馬素風渾身是血,他的手裡拿著塊鞋底大小的石頭,石頭的銳角處還在滴著血,而這時,整個觀天台上只剩下他一人,葉歡怕是已經滾落去了泰山懸崖。最後那一刻,他抬頭,那道紅色光芒恰好落地,再抬頭,原本黯淡無光的劫煞已然通體紅色,它在燃燒著,但它重新恢復到黑暗的時候,也就是那位天煞孤星者走完這一生的時刻……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七章︰我的「洪村」

    幾個月後,馬肅風來到了浙西北,也就是回到了開篇講述那個地方。

    洪村是我的老家,我是洪村人,所以這些故事,我都知道,也都瞭解,我的曾祖父據說是安徽人,祖籍安徽安慶,再往上數幾代干的也都是道士。

    曾祖父並不是什麼大門大派的弟子,鄉間野道,沒有道號,更加沒有道觀。白天下地干活,農閒的時候也替人瞧瞧風水算算命,偶爾村裡鄉鄰的有個喪白事要做,會讓他去做個法場。

    據說我們祖上最早幹道士的那一代是因為想某個求生的手藝,道士這個行當在過去是屬於「三教九流」之輩。

    所謂九流講的是︰一流皇帝二流官三僧四道五流醫六工七匠八娼妓九流書生十乞丐。

    這樣看來,至少在那個年代,道士曾經還排在醫生跟前,社會地位並不是很低。中國人自古信奉陰陽風水,道士作為職業也就不稀奇,不過曾祖父那樣的道士充其量就是個兼職,他的主營業務還是個農民。

    按照現在的說法,曾祖父算是有頭腦的人,過去缺乏科學的支撐,道士講的話普通人是不太敢去反駁的,你若要非問他個所以然,他只要跟你來上一句︰「天機不可洩露」便能搪塞過去。

    據說曾祖父最出名的是他看陰宅的本事,哪裡有龍,哪裡有鳳,哪裡的地打下去會出水。憑著這個本事,我們祖上在晚清年間也算混的不錯,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家裡的地也種了,牲畜也養了,偶爾還能出去撈幾個紅包補貼家用。

    晚晴末年,到處都在鬧長毛,也就是太平天國運動,因為太平天國規定不剃額發,不紮辮散著頭髮。而清朝規定男子必須剃掉額發,續辮。因此太平軍又被清政府稱為長毛子。

    初期還好太平軍打著反清復明的幌子到處和官府作對,也拉了大批的隊伍。可到了後期,清政府逐漸掌握了主動,太平軍也就逐漸衰落,這人心一渙散,隊伍也不好帶了。

    因為缺乏糧草補給,那些手裡有兵的小頭頭們開始縱容手下衝擊民宅,打的是劫富濟貧的口號,干的那就是土匪強盜的勾當。

    為了起到擾亂人心的目的,這些傢伙開始拿著刀槍一個鎮一個村的屠過去,就這樣,曾祖父和曾祖母帶著一家老小開始了逃長毛的日子。

    這一逃就逃到了浙西北,也就是現在的浙皖兩省交界處。

    這裡是山區,山腳也有幾個村落,也不知有多少年的歷史,等曾祖父他們到來的時候,這裡的原著民們已經死的死逃的逃了,偌大的村寨空無一人。

    因為有現成的房屋,又有現成的土地,甚至連農耕器具都不用置辦,曾祖父和很多一起逃過來的人便選了此處定居。

    後來的幾年裡,又陸續來過一些逃荒的人,你家佔一棟空房子,我家佔幾畝空地,慢慢的,這村子裡的人就多了起來,發展到現在已經有二百多戶人家了。村口有一個牌坊,上面寫著「洪村」二字,於是我們老家就成了洪村人。

    我的曾祖母據說是個大家閨秀,人長得很是好看,那個年代的晚上是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的,天一黑也只能拉燈睡覺,睡在一個炕頭上總得幹點啥吧。估計曾祖母和曾祖父的感情也不錯,曾祖母一共生了八個兒子。

    我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爺爺排行老三,聽我爸爸說,我爺爺那一輩的八個兄弟平均身高都超過了一米八,身體魁梧,尤其是力氣大的驚人。

    那個年代,誰家勞力多誰家就能過上好日子,都是外來的人口,全憑力氣講地位。老夏家八兄弟,各個虎背熊腰,據說一頓飯要吃上二十多斤玉米面。

    這人口一多,家裡的糧食也就不夠吃,曾祖父就給八個兒子分了家。仰仗著自己身體條件好,那個年代又是亂世,八兄弟漸漸成了一方惡霸,欺壓鄉鄰是時有之事,偶爾還會結伴翻過山高林密的天目山脈去往安徽境內打家劫舍,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有安徽的朋友可不要記仇。

    我的奶奶就是被他們搶回來的,當年只有十五歲,據說是個地主家的小姐。八兄弟抽籤,結果我爺爺抽中了,她便嫁給了我爺爺。

    後來政府開始打擊土匪,八兄弟裡頭被槍斃了四個,還有三個又被抓了壯丁,只剩下我爺爺一人躲在山溝溝裡七天七夜,硬是憑藉啃樹根,喝生水挺了過來。

    曾祖父看自己的兒子輩成了這副光景,覺得還是得讓爺爺學一門手藝,不能再出去為非作歹,就把自己懂的那點門路全傳給了我爺爺,其實也就學了點皮毛。

    我爺爺後來就有了我父親,我父親後來就有了我。

    我父親懂事的時候正是抗戰爆發,到處都是兵荒馬亂,不過好在洪村地處偏僻,能得了一方安寧。據說當年日本人也曾經打過來,最近的時候離洪村不過十里地,可能是綿延不絕的大山迷惑了日本人,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在那種地方還會有個村落,於是洪村便這樣逃過了一劫。

    我父親遺傳了爺爺的體格,卻沒有繼承爺爺的行當。用他話說,我爺爺那一套玩意就是封建迷信,他們父子倆從小性格就不合,我的奶奶死的很早,大約那一年父親才九歲。

    我爺爺年輕的時候當過土匪惡霸,那脾氣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於是父子倆誰都不肯低頭,到了父親十二歲的時候已經開始獨立生活。

    洪村盛產黃泥土,黏性極高,當地人就用這種泥土建房子,也就是土坯房。

    到了我父親該成家的年紀,爺爺給他分了一塊宅基地,當時老子替兒子要辦兩件最重要的事︰建一套房子,討一個老婆。我父親硬是這兩件事都沒讓爺爺操心,自己白天下地,晚上摸著月亮造房子。

    父親覺得自己要出人頭地,他不要建土坯房,他要建一棟磚瓦房。

    當年,我曾祖父過來的時候,洪村裡的確有一幢很漂亮的房子。馬頭牆,大院子,兩層樓,南北三開間,光是那大門就足夠氣派,上面的鉚釘跟官府衙門似得閃閃發光。那門檻小孩子都需要被大人提著才能過去,一看就知道是前朝哪位地主老爺家的宅子。

    曾祖父是最早一批到洪村的人,按說這樣的宅子他應該是會去選的,反正偌大的村裡空無一人,誰搶了就算是誰家的。但是曾祖父卻沒有,他挑了一棟普通的土坯房,他說那屋子住不來人,誰進去誰倒霉。

    有這麼一間「豪宅」擱在那兒,誰都會眼紅,你不要是吧?好,想要的人多得是!

    當時有一戶人家是從現在的浙江仙居遷過去的,一對夫妻外加三個孩子,那家男人原來是個屠夫,一門殺豬的手藝,天不怕地不怕,長得也是五大三粗,一臉的絡腮鬍子。

    那時候,也沒個法律法規,那麼亂的年月,自然是誰狠誰就是大爺。曾祖父帶著那麼大一群兒子自然是村裡的大戶,他不要那房子,那個殺豬匠自然便動了心思。

    一把放血的匕首往那大門上一插,還有兩把剔骨剁肉的大刀放那門檻上一放,站在大門口扯著嗓子那麼一吼︰「這屋子,我齊老二要了,誰要是有意見,就拔下刀子進去跟我理論。」

    就這樣,殺豬匠齊老二帶著一家老小進了屋子,當時曾祖父就搖頭道︰「這一家人是嫌活的命太長。」

    有一日,村裡頭有戶人家辦喜事,大家都去湊熱鬧,土燒的白酒多喝了脊背,有好事的人就去跟曾祖父打聽︰「那屋子到底有啥不對勁?」

    曾祖父的隔壁桌坐的就是屠夫齊老二,這齊老二在村子裡唯獨有點怵我曾祖父,因為老夏家那八個混蛋兒子名聲在外。齊老二充其量就是個狠角色,但是老夏家那幾個完全就是不講理的惡棍,說今天晚上燒你家房子絕對不會晚點到明早。

    曾祖父並不是個多事的人,那天也是多喝了幾杯酒就說對那個問他的人說道︰「要是你住進去,三天之內就得挺屍,不過他嘛,可以挺半年。」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八章︰1960(一)

    齊老二雖然怵我曾祖父,但也不是什麼善茬,脖子一歪,悶了口酒就嚷道︰「半年之後咋滴?」

    曾祖父不想與他起衝突,好生勸道︰「沒咋滴,村東頭空房子也還有幾間,我勸你還是早點搬過去為好。」

    那齊老二平時覺得自己在村裡那也是說一不二的,唯獨怕老夏家,那口氣也憋了很久,漲紅的臉大喊道︰「你就說咋滴吧,不是說他住進去三天就挺屍嗎!你不是說我挨不過半年嘛?咱倆打個賭,你敢不敢?要是我挨過去了,夏老頭,到時候你得擺上八葷八素,親自請我去你家上方頭坐下,再喊我一聲齊爺!」

    曾祖父起身笑道︰「半年之後,我會親自替你收屍!」

    齊老二是個屠夫,農村裡的屠夫只在過年前會比較忙,豬,那時候是很農家很珍貴的資產。過年前半個月左右,挨家挨戶的都會殺豬,留了肉過年,再選一部分拿到鎮上去賣,換些過年用的行頭。

    殺豬匠在農村裡是有一些地位的,過去農村裡殺豬是要請客吃飯的,我們管做叫殺豬酒。誰家的豬殺了,就會請隔壁鄰居一起去吃頓飯,前提是別人會喊你幫忙,捉豬蹄,燙豬毛。完事後,晚上做上一大鍋紅燒肉和豬下水,大口吃肉,大口吃酒。

    在物質匱乏的那個年代,殺豬酒是讓人滿足的,一年到頭也就那天和過年能吃的相對富足。農村人幹的都是體力活,吃起肉來也絲毫不含糊,這場酒,殺豬匠是會坐上賓席的,這是中國自古以來對手藝人的尊重。

    酒足飯後後,齊老二便腰上別著短刀,滿嘴油膩,提著主人家額外給的一斤豬肝外加些碎肉哼著小曲滿意的踱回大宅,家裡的孩子可都指望他手裡那點東西呢。

    可惜這副場景只出現在過年的時節,平時齊老二家也是難得見上半點葷腥的,那時候窮都窮的一樣公平。

    那次和曾祖父的爭吵後,夏家那幾個流氓惡棍時常拎著長棍短刀的在齊家大院前溜躂,齊老二的氣焰倒也收了不少,至少在洪村,在那個年代,夏家的勢力就是一霸。唯獨當時來的一家姓李的兩兄弟,老大體格也是十分健壯,老二精明的要緊,但他們唯獨不去招惹老夏家的人,後來李家老大就失蹤了,聽人說是去當兵了,再後來就聽李二爺說他家哥哥在外邊打戰,大約是死掉了。

    三四月的時節,是最青黃不接的時候,菜園子裡的菜還是青的,地裡的糧食也才播種不久。那時候,農村的婦女一天除了下地勞作,回家洗衣做飯外,還有一樣工作,那便是挑豬草。

    齊老二家,也養豬,而且是兩頭,一大一小。大的留到入秋前宰了賣錢,小的則養著留到過年。

    一天的活忙完,農婦再去打豬草是很累的,如果想圖個方便,那就就近選擇。菜園子裡會種白蘿蔔,白蘿蔔的葉子又長又多,是給豬吃的絕佳原料。

    但是蘿蔔葉卻也有個對豬致命的地方,那便是葉綠素含量太高,再沒有煮透的情況下,豬吃了,很容易中毒死亡,這也是農村養豬最常見的死亡方式。

    齊老二家的幼豬崽是開春了才買的,不過二三十斤,那天中午吃了他媳婦喂的蘿蔔菜後不久便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沒挨到晚上就一命嗚呼了。

    這豬算是病死的,齊老二氣得給他媳婦一頓好抽,牲畜在那個年代屬於是農民的固定資產珍貴的很。死了豬,齊老二又捨不得埋,四月裡的天氣說冷不冷,說熱也有點熱了。冰箱在那個年代根本就是農村裡不可能有的稀罕物件,做臘肉又過了季節。而且這病死的豬,就算是放血快的,口味也趕不上新鮮豬肉。

    齊老二本就是殺豬匠,拿著傢伙事三下五除二,刨去內臟和還得了小一百斤白肉。晚上去小賣部打了一斤白酒,讓媳婦炒了肉,一邊心痛一邊又大口的吃。酒過三巡,想出個法子,去折些松枝回來,架在院子裡做燻肉。

    肉被松枝燻烤過後,油脂會被逼出,水分也會被烤乾,可以作為長時間保留的一種方式。

    燻肉的地方就選擇院子裡,這間大宅的院子中間有一口六角的古井,原本齊老二搬進來的時候這井是被封住的。封口用的是一堆褐色的泥土,和封酒罈那種黃泥土有些相似。

    村子裡的水源那時候主要是靠人力從河邊擔水,費時費力,齊老二住進大宅後二話不說,敲掉了那口古井的封口。井裡的水倒是甘甜的很,就是自那以後,齊老二家總覺得他們家比別人家的溫度都要低上幾度。

    燻肉就在這口井的邊上,把肉按照幾斤一條的分好,搭上架子,下面用松脂點燃。當肉香逐漸替代了煙燻味的時候,月亮也已經爬上了半個山頭。

    齊老二看著那一堆還燃著的炭火,心想著就這麼放著吧,等明兒一早起來,這肉也就成了,胡咧咧的拿起地上的酒壺灌了一口就搖搖晃晃的回了屋子。

    只可惜,齊老二走進去之後,他再也沒有走出來。

    後半夜,院子裡火光衝天,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到底還是沒能阻止大火的肆虐。那座馬頭牆很高的宅子,一夜之間,也就只剩下了半座倒牆。

    那時候,最好的撲火工具也不過是水桶了,一個村的男女老少加在一塊兒,總算是在天亮邊把火給徹底滅了。幾個膽子大的男人進去一瞧,齊老二的媳婦和三個孩子蜷縮在房間邊的四角,身體都給燒焦了,大傢伙兒也顧不上休息,把屋子又前前後後翻了個遍,唯獨不見齊老二。

    有人說,齊老二在那一場大火裡頭給燒成了灰,直接沒了。人再怎麼燒,骨頭總還得留下一點的,後來那間宅子就被拆了,再後來,那地兒就被蓋成了一座學堂,出了一堆事兒,當然那是後話了。

    父親要造房子,最困難的便是磚頭,村裡的山上盛產黃土,黏性極強。混合稻草進去,用木頭做模子,曬乾水分再放進窯洞裡烘烤,這是獲取磚頭的主要途徑。

    這是一份苦差事,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要燒磚,父親一個人忙活了大半個月也不過燒成了一推車,有人就建議他為什麼不去把齊老二家屋子燒倒掉的青磚搬回來。

    父親一想,這也是個主意,其實想打那批磚頭的人大有人在,但是都苦於忌諱那屋子是失火倒掉的,裡頭又有那麼多條人命,就沒人敢動。父親天生不信邪,尤其是我爺爺又老是喜歡神神叨叨的,他就格外是要反著來。小夥子又年輕氣盛,推車嘩啦啦的裝回來,請了泥瓦匠,還真就起了幾間大屋子。

    這屋子,我小時候也住過,青磚,有很多地方都給燒黑了,父親就在外面抹上一層石灰。夏天再熱,這屋子裡頭都會覺得人涼颼颼的。爺爺也幾乎從來不來這兒,一直我出生後,他才會偶爾來,但也從不進門,他總說那屋子不乾淨。

    父親和爺爺的矛盾也是源自那間屋子,自從起了屋子,爺爺總是拿著香燭過來轉悠,他說那屋子住不得人,死過人的屋子磚頭和墓磚是一樣的,太陰。父親顯然不願意買我爺爺的帳,父子倆老是吵架,到了後來幾乎是水火不容的地界。

    內戰快要結束的時候,父親出去當了兵,跟著部隊走南闖北見證了新中國的建立。再後來,他那支部隊被送到了朝鮮,大腿上中了一槍負了傷,送到醫院後不久就被送回了國內,等他養完傷,朝鮮戰爭也結束了,父親退了伍,隻身又再回了洪村。那一年,經過我的小姑姑做媒,父親娶了我的母親,然後便有了我。

    我出生於1960年,那場著名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而我出生的那一年,村裡發生了一件更加轟動的事情……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九章︰1960(二)

    李家那位二爺回了家,存心等死,當晚,村裡家家戶戶閉門關窗,陰魂歌從村頭幽幽的唱到村尾,唱的人心裡聽著覺著好聽就能迷迷糊糊睡著。

    馬肅風是順著那紅光追來的這,自然是打算尋那傳說中的「天煞孤星」轉世之人,到了此處,倒也發現洪村不一般,只是不與他目的相干,便一直沒放在心頭。與李二爺相遇,是他有意為之,嗅到那股屍氣與葉歡的頗有幾分相似之處,但卻又要死的更透徹,極像是死後腐爛才有的那股味道,換做旁人未必能聞出;二者他沒想到在此地還能見到蠱術,這東西緣於西南邊陲,過去用來救人的多,現在出現多半都是害人的。

    年輕時馬肅風曾去過中越邊境,在雲南一處苗寨裡頭親眼見過有人用蠱術救人,他便起了好奇,與那人攀談起來。不想這門法術人家是傳內不傳外,但馬肅風卻發現這門東西與巫術頗有些相似,說白了,道家用陰陽五行術作為催動的力量,而蠱術則是豢養蟲蟻一類的作為媒介,其本質並不在與媒介的材質,而是其背後能夠調動的精神力。

    作為沿海地帶的浙江內陸,出現蠱術本就是有疑問的,更何況據他所知這個村子的來歷很可能並不一般,至少,在過去的幾百年裡能翻閱到的縣誌竟然對此地毫無提起。但看這村子的結構和遺留下來的古蹟,少說也有千八百年的歷史,並且是經過科學的規劃,從規模上看也是曾經一度人丁相當興旺,卻偏偏沒有任何史料可以記載。

    這幾樣事情加起來,馬肅風決定從李二爺那開始入手。

    李二爺家不過兩間小平房,在村子裡既不扎眼也不顯眼,黃色的土坯因為日曬雨淋都已開始起了黑斑,黑色的石板片當做遮擋的瓦片長滿了爬山虎。

    馬肅風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鈴鐺,他的背後跟著一隻大白鵝。這白鵝的背上插著三桿旗,上頭寫著三清的法尊名號,他的背後有一把青草用棍子挑著豎起老高,抬起來那鵝就吃不到,跟著他屁股後面走,偶爾給點甜頭,這叫「仙鶴抬轎」,大神出門都是有交通工具的。

    等到了李二爺家門後之後,馬肅風就把那鵝給栓在他家院子裡,丟了把草拍拍那鵝頭道︰「在這呆著,好好看門,一會兒放人進去,別放人出來,知道不?」

    那鵝才懶得管他,只顧著自己吃草,馬肅風把酒葫蘆掏出來搖了搖還有點響聲,又拿了白天從公社食堂裡買來的葷素直接對著李老二那關著的屋門一踹。這可怕裡頭的李老二嚇得不輕,以為是鬼上門索命來了,縮在床邊直哆嗦。

    「快點,開門、開門!」

    門開了,李老二披著單衣起的床,的臉色非常難看,嘴唇已經紫的開始發烏,身體不停的哆嗦道︰「今晚熬不過了,你這是給我送斷頭飯的嘛?」

    「滾一邊去,你倒想得美,拿個匾出來擱在院子裡,今晚,你和我只能看沒得吃。你把這些東西放在院子裡,再去給我整倆饃饃,我都餓了一天了。」

    「家裡哪裡有面做饃饃,鍋裡還有半個蕃薯,你要不先吃?」

    馬肅風連連罷手︰「不吃那玩意,吃多了放屁!」這話雖然是玩笑,但卻又是現實,道士開壇之前都要解大小手再沐浴更衣,調動五行陰陽之力,請八方神仙來助,自然壞了規矩,污穢之物能去則去,雖然他永遠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用查文斌的話說,他師傅看著邋裡邋遢,實則比誰都要干淨。

    李老二挑著燈摸著黑把那碗筷都給放好,轉身進屋一看,好傢伙,那個瘋道士這會兒正在拆自己的床板。

    「哎、哎,你這是干嘛呢?」只見馬肅風把他那床破被縟已經掀翻在地,床板也給抬了起來,跟個瘋子一樣把床板上面鋪的稻草全都給扒拉了出來,還一邊嘟囔︰「窮成這樣也算少見,連個稻草都比人家的被子還薄。」

    一轉身,接著喊道︰「家裡還有啥舊衣服舊褲子的沒,拿點出來?」

    李二爺哭喪著個臉道︰「沒,家裡就這一條褲子。」

    「那你脫下來給我!這你也要?」李二爺尋思著,這人莫不是問自己要個好處,他是道上人,也明白那點事兒,但從未見過這麼直接的,就這條褲子上面都有八個補丁了,他也不放過……

    「別廢話!」馬肅風抱起那些稻草道︰「一會兒把衣服也給扒拉下來,麻溜點,別磨磨唧唧的。」

    李二爺︰「……我想問一下,你真的是道士?」

    馬素風低著頭道︰「還有腳上那雙鞋,媽的,臭死了,也給我脫下來。哦,牆上那頂草帽別忘記了。」

    李二爺光著大腿問道︰「褲衩要不要?」

    馬肅風抬頭一看,那老傢伙這會兒真得是啥都沒了,全身只剩下條褲衩站在自己跟前。

    「算了算了,褲衩就拉倒,嘿。」說完,他也開始脫衣服了……

    李二爺一看,好傢伙,這架勢,敢情這人是個變態啊!這大半夜的摸進自己家,又人要自己脫衣服,又是脫自己的衣服的,老子好歹以前江湖上也是有名號的人,如今虎落平陽被鬼欺,你一個瘋瘋癲癲的傢伙還打著道士的名號來欺負我。

    士可殺不可辱,寧可被鬼給弄死也不能被這傢伙羞辱,李二爺把心一橫趁著馬肅風不注意瞧瞧的走到那口破箱子邊輕輕打開,一塊紅布包著的東西已經藏了幾十年了。

    「別動!」一根冰涼的東西頂在了馬肅風的腦袋上,一股的硝火味淡淡的瀰漫在屋子裡。

    馬肅風當即舉起手來想轉過身,卻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被人結結實實的一腳踹了過去,直衝那破床而去,「 當」一聲,把個本來就吱吱呀呀的木床給撞了個散架。

    李二爺「呸」了一聲,朝著地上吐了口口水道︰「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老子就是死,也拉你一條墊背的!」

    馬肅風摸著自己額頭上鼓起的大包哎喲直叫,揉著腦袋看見全身上下只光著剩下一條褲衩的李老二拿著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自己,連連罷手道︰「哎哎哎,你這是要幹嘛,有話好好說……」

    「我死都要死的人了,你還來這麼三番五次的羞辱,而且還……」想著自己全身光著,李老二就氣不打一處來,說又說不出口,整張老臉都漲紅了罵道︰「裝神弄鬼的來糊弄我,我家值錢的就剩這把槍了,你要有本事,就拿去!」

    「我要你槍做啥?我是來替你消災的啊……」

    「是啊,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我懂,我沒錢,所以你連我衣服鞋子都不放過,是不是比那隻惡鬼還要過份!」

    聽到這兒,馬肅風算是有點明白了,苦笑道︰「老哥,你想哪兒去了,我是尋思用稻草扎兩個假人,再套上你的衣服放在外面做引子,你那衣服上有你的味道,嗨,趕緊把槍收起來,我再有本事也挨不起子彈啊。」

    李二爺表情稍有緩和,狐疑的問道︰「真的?」

    馬肅風急得一跺腳道︰「哎呀媽啊,這都什麼時辰了,就你那點破衣服丟給叫花子人都嫌寒顫,我天天大魚大肉的缺你那兩塊錢?趕緊的收拾收拾,再晚,你就拿著你那破槍指著自己腦袋吧,我也救不了你了。」

    李老二低頭把槍擱在一邊道︰「那我就信你了,後屋裡還有雙裹腳布,你要不要……」

    馬肅風就用這些稻草紮了倆個人,用棍子在稻草後面杵著放在院子裡,又給穿上衣服,乍一看,還真有點像那麼回事。

    「你和你那個哥哥的八字給我。」

    「幹啥?」

    「請你看一出死人唱戲!」

    馬肅風把倆稻草人的背後都貼著一張紙,紙上寫著李家老大老二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兩個稻草人的面前擺著菜碗酒肉,又在這些東西的跟前上了一炷香,點了倆蠟燭。

    弄完之後,再在那地上用石灰粉細細灑了一個圈,把稻草人和祭品全都擱在在那圈裡,又掏出兩枚雞蛋往倆稻草人的懷裡一塞,然後便滅了煤油燈,只是輕輕趴在窗戶眼上看著外面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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