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 最後一個道士之道門往事 作者:最愛MISIC伯爵 (已完結)

 
regn13 2018-3-31 23:05: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8 70338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六十九章︰代號︰1982

    我被人駕著出了屋子,然後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很快一團大火就包圍了整個屋子。是的,他們燒了整座房子,大火一直持續了兩三個小時,到處都是焦糊糊的味道,一片狼藉中那口青銅棺又再次被扒拉了出來。

    幾大盆冷水接二連三的往那棺材上倒,「�昀病昀病幣徽笳蟺那嘌蹋 僑耗腥擻錳魘咕⑶麼蜃毆撞姆 觶 樗孀擰斑訴訴恕鋇那沒魃 酉呂淳褪恰爸 呂玻  呂病鋇乃毫焉br />
    被燒的黑乎乎的青銅棺就停放在空地,幾個手持撬棍的男人分別站在兩邊,這種棺材是待人死放置進去後再用銅水澆築密封,幾乎是無懈可擊。唯一的辦法就是熱脹冷縮,先用火使得青銅升溫,再用冷水降溫,利用了這種金屬的易斷裂性是打開它的最好辦法。

    我想睡在裡面的主這會兒估計也已經熟了,硬是被大火燒了仨小時,這不跟呆在鐵板上的燒烤有啥區別?

    一通敲打過後,那副精美絕倫的青銅器物已經是四分五裂了,對於他們而言,這僅僅是一口棺材而已。我被幾個人給看住了,遠遠的看到有人用鉤子一般的東西從棺材裡面不停往外掏出來東西,再又用一個個黑色的袋子裝好。

    做完這些,袁小白被一個人護送著下山,我看到她從我眼前經過的時候她的眼角有淚。臨別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動了動,或許她想說點什麼吧,但是終究還是離我而去了。

    我無能為力,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差一點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很多天后,我在這裡了,誰也不會想到在這座深山裡會有如此現代化的建築,從泳池到電影院一應俱全。這裡有很多人,他們每天行色匆匆,這裡的人沒有名字,只有代號,而我的代號是︰1982。

    帶我的來的那個人有名字,他叫「狂風」,據說這裡擁有中文代號的不超過十個人,他是其中之一。管我們的人,也就是他們口中的老闆代號︰黑龍,我們叫他龍爺,但是像錢家的人並沒有出現在這裡,我被分配到和狂風一個宿舍,用他的話說,我是他找來的,我也就是他的人。

    狂風是屬於這裡的另類,他的話可以從早說到晚說個不停,但是我從未聽他說過他以前是干什麼的。每天早上我們會被集中到餐廳點名,吃過早餐後每個人都會各奔其所,不允許交流,也不允許生事。這裡所有的出口都有人員把守,沒有黑龍的批準任何人不能離開營地。

    大約在這裡無所事事的呆了半個月,終於我被點名了。

    「1982,黑龍要見你!」然後我就被守衛帶著穿過那層層加固的通道,這裡是一座中式的園林,仿的是甦州風情,假山、池塘、廊橋和亭子。

    亭子上坐著一個男人,正在享受的喝著茶,他的面前擺放著一盤圍棋,示意我坐下後我才第一次真正見到了這個男人的面貌。

    向來我對「帥」這個詞是沒有什麼理解能力的,但是我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十分貼合這個詞。立體的五官,深邃的眼眶,削尖的下巴上有一茬鬍渣,薄薄的嘴唇寬度恰到好處,略顯蒼白的皮膚反而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感。

    他抬頭看著我做了一個請字。

    我搖頭,我不會下圍棋,我師傅曾經教過我︰不擅長的事兒不要去硬踫。

    他笑了,然後起身背過去說道︰「知道為什麼我會答應把你帶回來嘛?」

    「不知道。」我很誠實的回答,其實我想說︰我有的選擇嘛?

    他轉過身看著我然後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在桌上道︰「先看看它,然後告訴我你的想法。」

    照片上是一個圓形器物,器物的表面有字符的模樣,歪歪扭扭的總計四行,每行四個字符。字符的形式倒是和我們到家用的符文有些相似,但它又不是屬於蟲鳥文,老實說,道士的字符就是天書文,連我也不懂是什麼意思,只是特定的符就要用那樣的字,都是師傅口口相傳。我們天正道所用的符文總計是一百零八個,所有的符、咒,都是用這一百零八個字符組合,每個字符的寫法、發音又都截然不同,它和任何所記載的文字都沒有關係,獨成一派。

    我看那盤子好像也是青銅器物,大小從照片上分辨不出,但是可以確定這東西是古物。

    「我對它不感興趣,所以也沒有什麼想法。」

    「可是我對它非常感興趣,而且1982,我相信你一定會懂它的,我給你時間,三天後我再找你。」說罷,我就已經被人架了起來,黑龍往的衣服兜裡輕輕塞進了那張照片對我說道︰「幫我破譯這些字符,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相信我可以做到?為什麼要相信我?我為什麼又要去破譯?

    我又被重新帶進了那間房屋,我進去的時候狂風已經走了,只留下空蕩蕩的屋子隻身一人。房間明顯被人動過,除了一張桌子和一張凳子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沒了,包括連床在內都不去了蹤跡。好在我自己的東西還在,這些人是鐵了心的要逼我。

    這間屋子的可惡之處在於它的燈光開關是由外面控制的,也就是我無法決定燈泡亮還是不亮,頭頂那盞一百瓦的高亮度白熾燈刺得我眼楮難受,這種情況下我恐怕無法休息。

    桌上,我看著那張照片發呆,這些字我真的無從認識。也罷,你們不讓我睡,我就打坐吧。

    每天都會有人給我送飯,我不知道外面的時間究竟是幾點,只能依照他們送飯的點來判斷。因為那是第九次給我送飯,我估摸著這是第三天,三天內我沒有睡過覺,疲勞使得我看東西都開始出現重影了。

    緊盯著那張照片,我恍惚有了一種穿越到幾千年前的時候,我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畫面︰一處聖大的祭司場地,有一位衣著華麗卻戴著面具的人站在祭台的最頂端,他單手托著一個圓形器物對天長嘆,嘴中唱著不知的歌謠。

    數不清的信奉子民俯首跪拜,一頂輕紗轎子被緩緩抬入場地,所到之處,世人均歡呼無比。轎子來到了祭台下,掀開垂簾,從轎內走出一個妙曼女子,可惜頭蓋薄紗,無法看清她的臉。那女子拾階而上,緩緩步行到了那位華麗衣服的人面前,單膝跪地。

    華衣男子將手中的圓型器物交給了蒙面女子,女子伏地,這時候上來兩個手持刀斧的精裝赤膊男子。男人將女子扶起,另外一人手中大刀如風一般劃過,頭顱離開身體的那一刻被另外一個男人第一時間接住,而她的身體就像是噴泉一般湧出了鮮血。

    她的頭顱被送到了那個華麗衣服的人面前,我看到那個頭顱的嘴貼著那華衣男子的耳朵一閉一合,不多不少,剛好一十六下。接著,那顆頭顱就再也沒有動靜了,如同完成了她的使命一般,華衣男子開臂一揮,口中「烏拉」了一聲,頓時下面的人群沸騰了,整個場面陷入了一種瘋狂的境地……

    「忽」得一下一陣頭痛把我從飄忽的意境中拽了出來,我看著那照片上一抹紅色慢慢開始退卻,我使勁的揉著自己的眼楮,想必此刻自己的雙眼也是通紅的……

    那個女人?還有她手上拿著的那個東西,我猛地一看照片,似乎兩者就是那麼相似!

    再一次和黑龍相見了,他依舊還是一杯茶,一盤棋。

    他落下一顆黑子道︰「比我預計的要快一點,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一個女人,頭顱,盛大的祭司場面,還有那個圓盤。」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對他作任何隱瞞。

    「女人?」他眉頭一皺道︰「你確定那是個女人?」

    「應該是。」我沒有百分百的回答,因為我沒有必要對他做什麼保證。

    「你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他頓了頓說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是那個盤子吧?」我問道。

    「很聰明……」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章︰三年期滿

    如果是在哪個垃圾堆發現這麼個東西,我想我一定不會奇怪,它很像是古時候用的銅鏡,比盛菜的盤子略小,不過也就銀元的厚度,單面刻字,另外一面則是一條雙翅張開的龍形圖案。

    「應龍!」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傳說中的龍形圖案,在中國的古代神話傳說中,應龍是華夏大地唯一一條有翅膀的龍。材質看似是青銅卻又不像,因為它沒有銅綠,還保持著淡淡的黃色,有說不出的一種皇家氣息在裡面。

    正面便是那些字符,總計十六個。

    黑龍把那塊銅盤交到我手中說道︰「拿走,三天後我們再見,到那時我需要你再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這一次,當我的手心觸摸到它的時候感受到的是一陣冰涼,我盯著它看著,無論怎樣都不能激起心中半點漣漪,我搖頭道︰「恐怕不能如願。」

    「為何?」他問道。

    「因為沒有感覺。」很小的時候,我師傅就發現了我的這項天賦,在我的眼裡萬物都是可以交流的,哪怕是一根野草,我都可以想像出可以和它的對話內容。師傅說這就叫做天人合一,他說我們門派除了開派師祖凌正陽之外就是我可以了,但是據說師祖用了四十年才做到,而我卻是天生。

    所以,這塊銅牌,我還給了黑龍。

    他用略帶著懷疑的眼光看著我道︰「那你為什麼看照片可以?」

    「可能是我好幾天沒睡,昏頭了吧。」

    「不是,因為你說的場面我也見到過,我研究這塊銅盤已經有十天了,在剛拿回來的第三天我也曾經看到過一幅畫面,和你說的非常相似。但是,我沒有你看到的多,我只看到了你所說的那裡有很多人,然後模糊的可以看到有人站在祭台上,根本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麼模樣。你是我們這裡第二個做到的,也是唯一一個可以看清楚他戴著面具的,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這就是天意!」

    我問道︰「我想走,你可以放我走嘛?」

    他笑了,露出那口潔白的牙齒道︰「走?當然,只要你能破解這些字符的意義。」

    「破解不了。」我如實說道。

    黑龍用不容置否的口氣對我說道︰「那你走不了。」

    就這樣,我在那裡一呆就是三年,每隔幾天黑龍就會來找我,然後帶著我走進那間屋子讓我去看那塊銅盤,每回的問題也都是一樣,而我的回答也是一樣。

    說來很奇怪,自從那一次我透過照片看到那副場景後再也沒有見過了,哪怕是照片也是如此,它和我之間完全無法交流,如同冰冷的石頭。

    三年後,第一次我有了機會,黑龍答應我可以回去祭墳,師傅離開我已經整整三年了。狂風是陪同我一起回去的,一路上有專車接送,我甚至無法和外界多一點點聯繫,全程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去看了小憶還是狂風替我說的情。

    但那也僅僅是一面而已,短暫的一瞥,就此離別……

    「我不想回去了。」賓館裡我看著天花板對狂風說道。

    他津津有味的看著電視機上的男女纏綿在一塊兒,目不轉楮的喊道︰「外面多好玩兒啊,鬼才想回去呢。」

    「那有辦法嘛?」

    「沒辦法,除非老大同意,我可告訴你,不要妄圖私自逃跑,後果很嚴重。得了,別想那些沒用的,在中國,哪個人能逃得了0137的眼楮。」

    「0137?」這是我第一次聽狂風說起這個數字。

    不料那小子雙手一攤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才聞到家鄉的氣息又立馬要走人,一夜無眠……

    天快要亮了,看著身邊呼呼大睡的狂風,我覺得我不能再跟他回去了,我得逃,約定的就三年,三年滿了,我也該走了。

    這裡是三層的賓館,窗戶臨靠的是片草皮,每層樓之間有一個平台,放置的是當時非常罕見的空調外機。輕輕抽出床上的被單拴在窗戶上,順著被單下到二樓,然後如法炮製再下到一樓。

    凌晨的車站還是大門緊閉的,我就在門口的角落裡蹲著,迷迷糊糊的泛起了瞌睡,睡著睡著有人喊道︰「嘿去哪兒?」

    「洪村!」我條件反射般的應答道,起身睜眼一看,那人好生熟悉,不是黑龍是誰?

    他的語氣是那樣的霸道︰「回家的車票只能從我這買,我不賣沒有誰會賣給你。」

    「要麼讓我活著回去,要麼帶著我的屍體走。」

    「來硬的?」他笑了,笑得是那麼的輕蔑。

    我抽出自己的寶劍往脖子上一架,只輕輕一踫那劍刃便已經劃開了皮膚……

    黑龍一把捏住了我的手,嘆了一口氣道︰「回去吧,有必要的時候我還會來找你,查文斌!」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轉身走進了車站……

    我是小憶,昨晚我那表舅姥爺家可是熱鬧,正月初二,兩口棺材擺在院子裡,女人們哭天喊地,打我記得事起估摸著他們家都沒來過那麼多人。按理,正月裡是不發喪的,但是這動靜畢竟太大了,誰也吃不消連丟兩條人命,連公安局的都來了,烏泱泱的人群把這兒是圍了個水洩不通。

    我那表舅和表姨夫的死能和我扯上半點關係?可那些個女人不行,她們的男人死了這筆賬總得找個人頂,我自然就成了那個對象。才一進門就被女人們扯住了衣服,她們撕破了我的西裝,又扯破了我的羊毛衫,我的手臂上脖子上到處留下了血紅的抓印,要不是當時人多估計我真得讓那幾個被稱為姨媽和舅媽的女人給撕成碎片。

    和女人,尤其是進入瘋狂狀態的女人是不能講理的,這兒也講不了理,我和胖子飛似的逃離了現場擱在家裡悶了一整天。我媽那嘴一直在嘮叨,什麼惹事啊,闖禍啊,不長記性啊,好在天黑我爹回來的時候沒發作,只是陰著個臉。

    晚飯的時候,氣氛很壓抑,我知道他下午出去瞭解情況了,這事肯定得往我家頭上賴。農村裡的潑皮們不會跟你講什麼證據、法律,她們可以罵街,可以往你家門前潑大糞,可以在你家橋頭撒紙錢一直撒到你家院子裡,總之怎麼噁心人怎麼來,遇到這種事兒只能算是攤上了。

    「晚上不來兩口?」我試著打破這種飯桌上的沉悶,拿著酒瓶子給我爹倒酒。

    「 當」一聲,酒瓶子被他拿著飛出去好遠……

    「哎喲,你這是干嘛啊,這日子還有法過嘛?這才正月初二啊!」我娘那邊已經在哭了,換作誰誰也接受不了,好端端的一個春節硬是鬧出這麼多事兒,我聽說外面已經放出風了︰要我拿出十萬塊錢來,一家五萬這事兒就算完,要不,沒我們家好日子過。

    「管你要錢了?」我又試探著問老頭。

    「敢!還反了天了!」我爹一巴掌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虧他們開得了口,要錢沒有,要子彈賞兩顆!」

    「嘿,小憶,你爹這脾氣我喜歡。」胖子就屬於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這會兒跟在這說不是添油加醋嘛!

    正說著,外面「咚咚咚」響起了敲門聲。

    我媽那眼上的淚痕還沒擦乾,連忙放下碗筷擔心的說道︰「該不是又來了吧?」

    「幹他個姥姥!」我家那老頭轉身進了小屋提著獵槍就院子裡去,還沒開門提前朝著天空已經放了一槍。「�紜鋇靡簧 塹媚鞘魃系幕事槿阜追姿南綠喲芏ァbr />
    「叔,是我……」門外的查文斌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舉著雙手喊道。

    他回來了,查文斌,消失了整整三年……

    我有太多的話想問他,但是卻不知從何問起,還是他先開的口︰「小白,她……還好嗎?」

    「去美國了,也斷了聯繫。」

    查文斌一陣沉默,緩緩才開口道︰「她對我應該很失望吧……」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眼神,我沒有追問下去,我不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明白那一定是他不願意再提起的畫面。

    「你們呢?」

    「瞎混,這不也是第一次回來過年,遇到這茬子爛事了。」我把回來從燒清香的事兒跟他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查文斌聽的很用心,我看到聽到幾個細節的地方眉頭都在皺。

    「有啥想法?」

    「這事兒八成怨不得你們。」查文斌問胖子道︰「你答應人家請的那頓酒兌現了沒?」

    胖子嘿嘿笑道︰「哪能啊,我不隨口說說的嘛!」

    「騙人可以,但是不可以騙鬼!」查文斌說道︰「那晚你們上清香路上遇到的是個鬼!」

    我說道︰「那我怎麼看不見?」

    查文斌只一句話就把我給噎住了︰「你看得見自己的後腦勺嘛?」

    「你的意思是說他一直在我背後?」想起那場面,我頓時頭皮一下子就緊了起來。

    「而且跟著你們回了家,還跟胖子稀里糊塗喝了頓酒。這人下地了之後照說是要萌陰庇護子孫的,你那表舅姥爺生前是個老好人,但不代表他死了還是那樣。人都是兩面性的,只是活著的時候他的善壓住了他的惡,才導致了他這一生都是悲劇,死後反倒激起了他的惡念,於是乎一夜之間變的六情不認,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

    「我那表舅姥爺干的?」我有點不相信︰「他平日被那些個兒女們欺負的連屁都不敢放,死了能那麼狠?」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鬼!」查文斌繼續說道︰「我想他八成是喝了孟婆湯又沒進陰司,反倒是跳了奈何橋,不信,你去打聽一下,你這表舅姥爺死的時候一定沒請人給他過仙橋。」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一章︰查文斌做法

    黃泉路,奈何橋,忘川河,望向石,孟婆湯……

    這些名詞在幾千年的中國民間傳說中一直口口流傳,要說這些東西到底存在不存在,那能回答你的人都已經全部死了。只有人死後才能去證明那些往往被稱作「迷信」的東西是否是真實的,不過那也就已經毫無意義了。知道了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若是真的存在,那便每個人都是要上去走一遭的,若不存在,就權當是個逝去的人留個還能想他的藉口。

    對於查文斌這樣的道士來說,他認為是存在的,並且能和你說的頭頭是道。那黃泉路上一路白光,週遭荒凸凸的,唯獨到了那條忘川河邊才有色彩炫目無比的彼岸花,看到花也就意味著從此陰陽兩隔了。

    彼岸花,花開彼岸,花不見葉,葉不見花,就猶如這人生死兩茫,別了就是別了,去了也就是去了。

    過仙橋在浙西北一帶的民間是非常講究的葬禮環節,至少在我那個年代是如此的。

    但凡有點門面的農戶家中有人逝去都會請道士來做場法事,要準備好些東西︰香燭紙錢,葷素酒肉,還有若干條大板凳,能坐兩三人圍著八仙桌擺放的那種凳子。所謂仙橋既是奈何橋,說是這親人送逝者的最後一段路便是在這裡了。只要過了橋,便是永世,也算是陪逝者的最後一程。

    有的人,生前有想法,不願走的但是又被陰差逮了就會選擇跳橋,還有的沒有陰差押送全憑自己去報導的走上橋不甘心又往回跑。這一跑就會起煞,因為他帶著陰間的氣息直接回了陽間,回頭的路上遇到誰,撞上誰便出了事。

    去我表舅姥爺的家中路上,我問道︰「人死後還能從陰間回來,不是都下了地獄了不讓跑嘛?」

    「從陰間回來要麼是投胎,經過輪迴隧道的洗禮,已經抹去了陰間的氣息;還有一種就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這種人會有兩種結果︰若是肉身還尚好的,那便是起死回生;若是肉身已經下葬,要麼成鬼魂,要麼就借屍,後者是最罕見的。」

    「真有借屍還魂?」

    「當然!」查文斌想了想又說道︰「其實我也沒見過,只是聽師傅說有。」

    「到了,就是前面那家。」我指著我表舅姥爺家的那新宅子說道︰「瞧見沒,正往裡頭送花圈呢,去年聽說我那表舅姥爺死了也沒這麼熱鬧。」

    還沒走近就聞到了一股子香火獨有的腥味兒,這味兒我聞不習慣,查文斌倒是感覺很親切。去的時候就已經有人認出了他,指指點點的道︰「這不是馬道士那個小徒弟麼,哎喲,瞧,夏老六家那個混球來了,據說就是讓他給咒死的,來了也不怕被人打死。」

    胖子瞪了一眼那個竊竊私語的長舌婦說道︰「我們家小憶嘴巴很靈的,說誰死誰就活不到天明,你倆是不是有點閒,要不讓小憶那混球喊你倆幾句?」

    這話一說,那倆女人頓時丟下手中的雞鴨飛一般的跑了,我和胖子頓時笑作了一團。

    話說今兒個還是正月裡,但是他們家這事兒出的太大,鄉里鄉親的也來了一多半,畢竟都在這兒呆,面子上得過得去。不過大多數人也僅是在門口轉悠,誰願意進去觸那麼霉頭,我看到有人不停的在人群裡散煙說好話,原來是想找人幫忙入殮。

    入殮這活兒要擱在平時還真有人接,因為這活兒有油水,東家得額外給包個紅包。但是今天不同,這大正月裡的哪哪沒個紅包,誰願意來跟死人討錢?那個管事的尋了一圈也沒人肯幫,這時查文斌湊上前去說道︰「叔,我來吧?」

    那人一看來的不過是個少年,頓時自己也覺得樂了︰「去去去,哪家的毛孩子到這兒來尋開心了,這是死人,不是嫁閨女。」

    「讓我試試,我師傅是馬肅風。」他這話一說完,那人倒也愣了一下。

    馬肅風誰不知道?關於他的說法老一輩那幾乎是人人知曉,傳得神乎其神,有人說他是張道陵的弟子,也有人說他是茅山真君的後裔,總之那就是一方活神仙。人說馬肅風閉著眼楮只聽聲音就能辨出你家何方,幾口人,大門朝向,連家裡的母豬下幾頭崽都能算出來。

    不過這些也都是二十年前干集體那會兒的事兒,也就那一輩的人才知道,後來這馬肅風基本整日就瘋瘋癲癲的,從早上醉到晚上,誰去問事兒都不管用。

    那人打量了一下查文斌,他那原本稚氣未脫的臉上已經有了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和穩重,多看一眼,還真覺得他是個有貨的人。

    「是聽說老馬帶了個徒弟,就是你?」

    查文斌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那人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一把把他扯了過去小聲問道︰「要多少,說個數,我好和東家說道說道。」

    「不要錢。」查文斌指著我對他說道︰「幫我那倆朋友的忙,這是他表舅姥爺家。」

    「嘿,不要錢,你等我進去說說。」那人一溜煙的功夫就跑了進去,我湊上去跟查文斌提醒道︰「你這好人當的,人肯定是進去做二道販子了,你不要那紅包,紅包自然就進了他口袋。」

    查文斌聳聳肩道︰「死人的錢,我不拿,這種錢有命拿怕沒命花。」

    不到一支菸的功夫我看見那人紅光滿面的叼著煙出來了,一看見查文斌就搓著手道:「那啥,小師傅,這人就交給你了,還在裡頭房間裡躺著,不過這夏公子就別進去了,我怕鬧事兒。」

    我打哈哈道︰「不鬧事兒,這怎麼鬧事兒呢,好賴是親戚,還是長輩,我進去上柱香也是應該的。」

    那人面露難色道︰「別了吧,你那幾個表舅媽和表姨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潑辣……」

    查文斌拿出手中的羅盤原地一轉,抬頭道︰「那你就告訴她們,要是他們不進去,在這出殯之前恐怕他家還得賠上幾條人命!」

    「當真?小師傅莫說瞎話,這還正月裡呢。」

    查文斌指著羅盤對那人說道︰「七七煞,下下劫,墳疊墳,人帶人。你進去告訴他們,正月十五之前,這屋子裡不光是人,就連雞鴨狗豬都會一個不留,全死絕。」

    那人一摸腦門嘆道︰「嗨,你還真準啊,他家早上剛死了一條狗,說是吃了耗子藥,你說見鬼不?」

    我沒好氣的說道︰「那還在這兒廢話,你當我想進他家這個門呢!」

    又是一溜煙的功夫,那人出來了對我嘿嘿笑道︰「進吧,不過真要撓你幾句別放心上,女人嘛,嘴巴爛,說你是見過世面的人,別一般見識。」

    進去,這靈堂也沒個靈堂,案頭也沒個案頭,整個家裡是亂糟糟的一團。一進門,就聽見我那表舅姥姥在屋裡哭喊,還有便是幾個女人凶惡的叫罵聲,我只聽到幾句︰「你怎麼不跟著一塊兒去死,沒用到東西!」

    院子裡沒啥人,按照我們那的規矩,這白事是不在屋子裡吃飯的。農村房屋的建築結構是有間堂屋,大門開了便是,會客用的地方。這地方遇到喪事的時候就是用來擺放棺材的,屋內有棺材自然酒席就得放屋外,露天的院子裡得搭個棚子,這會兒連棚子都沒起,怕是真的沒人願意來幫忙了。

    我進門探頭一問︰「在家的咯?」

    頓時一隻布鞋貼著的頭皮飛了出去,還沒等我回過神,我那個大表舅媽張牙舞爪的就朝我撲了過來︰「你個小雜碎還敢進門,老娘撕了你的嘴!我打死你!」

    很可惜,她的拳頭還沒落到我頭上胖子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只輕輕一擰那女人便吃痛往地上一崴,接著就哭喊道︰「哎喲,殺人咯,救命吶!」

    她這麼一鬧,外面原本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就湧了進來,這下可把我搞的夠嗆,那娘們在地上又撒潑又蹬腿的,抱著他死去已經的丈夫屍體一個勁的頓胸捶粗的哭天喊地。

    這時,我那表舅姥姥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把我拉到一邊道︰「別理她,這事兒怎麼怪你來著。」

    我看她臉上有一道紅印,嘴唇也有點腫,就問道︰「姥姥,臉上咋弄的?」

    我一問老人就開始哭,哼哼唧唧的小聲說道:「大媳婦兒打的,叫我拿錢出來辦喪事,我哪裡有錢啊,沒錢她就打……」

    胖子一聽就火起了,暗暗的罵了一聲道︰「個畜生!」他大步折回屋裡一把揪住地上的女人衣領,單手一抬就把她給拎了起來。接著掄起他那蒲扇般的巴掌,「啪啪」朝著她臉上左右開弓,我只聽見四周霎時就鴉雀無聲了,所有圍觀群眾都被胖子的舉動給驚呆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二章︰入殮夜

    有些人就是喜歡犯賤,犯賤的人就得不講理的人才能收拾,無賴最怕啥?無賴最怕的就是流氓!胖子不是流氓,因為流氓偶爾還講講道理,胖子說到底殺人放火的事兒都幹過,還收拾不了你一農村女娘們?

    果然這一頓抽,老實了,全都乖乖的老實了!我那個先前還一副要拚命的表舅媽捂著臉跑回了娘家,我那個方才還要殺我來著的表姨這兒也窩在一邊不做聲了。這事兒說到底得講證據,我人證物證都能證明我和這倆死人沒半毛錢關係,你硬是把這事兒往我頭上摁,那我也不是啥好欺負的主。

    被這麼一鬧也就暫時告一段落,我直接把那老太太給請了出來,清了清嗓子道︰「自古講究個天地君親師,父母者,為家主,是白發人送黑髮人不假,但是這家裡還有咱舅姥姥在。我這表舅雖然死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她輩分最大,死了兒子,忍住喪子之痛來操勞後事,這事兒就聽咱老太太的,她說咋辦就咋辦!」

    圍觀的群眾對那一家子人也是瞭如指掌,那老太太平時在家就是一阿彌陀佛的主兒,吃了大半輩子的苦就壓根沒當過這個家,一聽讓她操辦下面就有人反對了︰「讓她辦?你問她兜裡有沒有半個子兒,這買菜,請人,香燭哪個不要錢。當家歸當家,但也得腰桿子硬啊。」

    「就是!」那旁邊的老二一家也跟著附和道。

    我連瞧都沒瞧他一樣,對外面的人說道︰「行啊,這錢,我替老太太出了,今兒個誰也別走,大正月裡的誰都怕沾著晦氣。這樣,但凡幫忙出喪的,一個人頭我給一條煙,兩瓶酒,額外再有一雙解放鞋和一條毛巾。」

    「喲,當真?」

    我對胖子低頭說了幾句,他一溜煙兒的就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把村裡小賣部的老闆給帶了回來,我從兜裡摸了一沓錢遞了過去道︰「當真,立馬兌現,就去村頭小賣部讓老闆把貨送到這院裡來,有一個算一個,幹完活兒就在這兒領了!」

    那個年代,大多數人家發喪事的也就給包煙,客氣點的再加條毛巾算是頂了天。我這價格已經開出了尋常人家的十倍還不止,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月,我相信這樣的條件吸引力是足夠的!

    果然很快就有人陸續到了管事兒的那邊去報名︰買菜的、洗菜的、廚房的、做墳的,抬中的、發喪信的,打雜的。一溜兒長串的名單被貼在了大門口的牆壁上,誰也不記得今兒個該去誰家拜年,誰在乎呢,不就拿一斤白糖麼,跟這比算得了個啥?

    這場子算是熱了,查文斌這頭只是開了條子,著人去把該準備的準備,該買的都買回來,七七八八的也不少。我和胖子也領了任務,他負責敲鑼,我負責打那銅鈸,就是一手一個「啪」得一撞就發出巨響的那玩意兒。

    下午的時候挺沒勁,拆了大門的門板,把死屍從床上抬到門板上放著,門板下面架著長條板凳。這裡面是有講究的︰人死之後並不是立刻入殮,也就是立刻就放進棺材裡,而是得過一天,得讓它見紅。

    此見紅非彼見紅,指的是得等到第二天的太陽出來再落山之後才可以把人放進棺材,在這之前人就得放在門板上,門的意思就是從一道門再進另外一道門,意思就是進了陰間的門兒。

    查文斌換了一身褂子,看那樣就知道不是他的,八成是他師傅留下的,很寬鬆。跟電影裡的那種金黃色綢緞繡著八卦的衣服不同,就是一件簡單的長褂,青灰色,背上沒有八卦圖,倒是胸口的位置有一朵像是蓮花的花瓣,不過看著都很舊了。

    每隔半小時,他就會繞著那具死屍唸經,剛好轉三圈,從右往左走。每次走到屍體的頭部位置時,都會停頓一下,拿著闢邪鈴在死屍的頭上搖晃一下,然後從碗裡用手蘸一滴水點在死屍的印堂位置,這叫做定神,防的是詐屍。用的水是無根水,也就是下雨天用器具接的沒有落到地上的水。

    下午四點,管事的殺了一隻公雞,一碗半凝固狀態的公雞血被送了進來。查文斌用筆蘸著紅雞血開始畫符,我見過他用硃砂,倒是第一次見他用雞血。不過他畫的這道符既沒燒掉也沒貼著,反倒是折成了豆腐乾那麼大一塊兒塞進了死屍的胸口。

    那種場合下辦事兒是很嚴肅的,我想問,但是一直沒機會。

    塞完之後查文斌就進了隔壁房間休息,我們倆也暫時解放,晚飯吃的是豆腐,這是中國人的傳統,這喪酒又叫做豆腐飯,大概是和豆腐是白色有關吧。

    吃罷晚飯也就六七點的光景,女人們被管事的要求幹完活兒全部回家,小孩們也早早的被老人們領走,他們看得多自然明白今晚會幹什麼,有道士在,那就意味著今晚會有場大戲。

    我這表舅已經死了有三天了,按照規矩,原本今天就得入土,所以查文斌要求工匠們連夜一定要把墳坑做好,今晚子時之前得送上墳山。

    夜裡出殯,這放在當時的四鄰八鄉可都是頭一遭,一般出殯都是清晨,什麼人得夜裡出殯?那就得問查文斌了!

    查文斌靠在太師椅上對我說道︰「這人死的不乾淨,晚上出叫做偷棺,讓他以為自己還在家裡沒走。」

    我聽他這話有些的慌︰「啥叫沒走,他不已經死了麼?」

    他毫不在乎的說道︰「沒走,魂兒還在,下午都在家裡呆了一下午了,就坐在胖子跟前。」

    胖子雙腳一蹬就跳了起來嚷道︰「查爺,別嚇我啊,你在這說瞎話呢。」

    「我也沒看見。」我說道︰「別聽他的,查爺逗你玩呢。」

    「你看不見的。」查文斌這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你的天眼在關,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卻是它在慢慢閉合,白天的鬼魂受到陽氣的影響很微弱,晚上的或許你還能看見。」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這哪跟哪啊,「那好事還是壞事啊?咋會關了呢?」

    「嘿嘿。」查文斌難得的笑了,然後盯著我看,看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鬧啥呢?」我問道。

    「得了,我問你,是不是出去踫過女人了?」

    我瞪著眼楮問︰「這也有關係?」

    查文斌點頭道︰「那就是了,你曾經陰陽結合過了,那這天眼也就會慢慢關了。這天眼原本是人一出生都會有的,所以嬰孩都能看得見那些東西,也容易受驚。但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天眼都會關掉,你,屬於另類,估計一直把你當嬰兒呢。現在成男人了,那麼自然天眼就收回了,對你來說也許算好事吧。」

    等查文斌走後,胖子立刻問我道︰「媽的,你什麼時候干的?」

    我︰「有次在東莞喝多了……」

    晚上七點,院子門被關了,留下的都是熟面孔,基本以本家和親戚為主,再就是那四個負責抬棺材的,也叫做四大金剛。

    棺材是臨時新漆的,暗紅色,還帶著濃濃的油漆味兒,原本這口棺材是給老太太的,不想如今倒是讓兒子先睡了。

    之前那屍已經被抬進房間裡讓他的兄弟姐妹們給擦了身,又換了一套壽衣,穿了壽鞋,褲腿處用麻繩紮緊,這是因為人死後肌肉會放鬆,如果不紮緊,肛門裡的髒東西洩出來了就會淋出來。

    八點多一刻,查文斌看了時辰,示意棺材放到位,下面鋪的不是被子而是他生前穿的那套衣服,在那套衣服裡還有一張符。

    人被放進棺材稱為入殮,查文斌手拿木梳給他前後頭髮各梳三下,然後取了七塊餅放在他的枕頭邊,又取了七枚銅錢,往他嘴中塞了三塊,左右手裡各塞了兩塊。

    再取了一盞新的燈芯,用的是七股白線擰成的放在油碗裡點燃,這就是他在黃泉路上的照明燈了。再拿了一把攙和在一起的五穀繞著燈芯上晃了一圈也放進了棺材裡,接著便是放一副碗筷,一條毛巾,一疊紙錢壓在他後腦勺,一疊放在正臉。

    這時候查文斌喊道︰「屬狗、屬蛇的親屬全部迴避,其餘的來看先人最後一眼!」

    「烏拉」一陣女人的哭喊聲又開始了,我和胖子退到了一邊,我瞅著我那大舅媽又回來了,臉上好像還抹著研製,屬她哭得最凶,那嘴裡喊得全都沒一句好話︰「哪個天殺的咒你死的,你一定要把他帶走啊,千萬別放過他啊……」

    胖子嘿嘿笑道︰「說你呢,小夏爺。」

    那我這嘴自然也硬︰「滾犢子,有本事就把我帶走!我就是下去我也照樣收拾他!」

    「咚」得一聲,不知道咋回事就一屁股砸到了地上,一條好端端的板凳居然散架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三章︰天罡三清符

    棺材合上就意味著要起棺了,幾根木楔被分別釘進了棺蓋,兩股粗麻繩打好「8」字結,抬棺材的木棍是有講究的,得用活木,也就是剛剛砍伐下來的新鮮木材去皮,我們土話叫「槓」!

    所以有把兩人吵架也叫做「抬槓」,這個槓並不是個好東西,抬棺材的,得有碗口粗細。前面兩個男人,後面兩個男人,架在肩膀上就等查文斌一身吆喝︰「起棺,上路!」

    手中一把黃紙漫天散去,女人們孩子們頓時哭作了一團死死抱住那棺材,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這是在家裡的最後一刻了,只要出了門就再也不會回來了。該走的總是要走的,這都是晚上快九點的光景了,外面漆黑一片,這隆冬季節的不知道啥時候下起了雪,打開大門一瞧得有快半掌的厚度。

    那打頭的也就是那個管事的,我們管他叫做「指客」,這婚喪嫁娶的,主人家是無暇顧及太多的,都會請個人來做總指揮,這個總指揮得從喊人幫忙一直跟到整個葬禮結束,不算輕鬆的活兒,能幹這事兒的多半都是當地的小能人。

    那指客負責帶路去墳山,也捎帶負責照明,那礦燈打出去白茫茫的一片,這傢伙要抬著棺材上墳山,是個人都得皺眉頭︰「嗨,這天氣說變就變,瑞雪兆豐年啊!」

    胖子搓著手笑道︰「兆豐年?嘿嘿,我瞅著怎麼這白花花的一片跟今兒個挺搭,出喪的時候來場大雪,這是存心不讓人好好上路啊。」

    抬棺材的人也不有點不樂意了,領頭的那個就在嘀咕︰「那麼陡的山,這雪下得,怎麼走?」

    指客的生怕出岔子,連忙回頭說道︰「那可不行,多大雪也得走啊,這都啥時候了,不能墨跡了哈。」

    那人索性把棺材往地上一放︰「不去,你們要去叫他自己家裡人抬,這他媽的要是摔一跤,大過年的,那犯得著嗎,你賠啊?」

    還有幾個負責抬中的人也都跟著附和起鬨道︰「就是,我們不去了!」

    「哎哎哎,這怎麼行,做事不帶這樣的,你們是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咋到這關鍵時候掉鏈子呢!」

    「甭扯淡了,這大雪的就是我親娘死了我也不去上墳山,那孤老峰你又不是不知道啥地方?那傢伙都是光石頭壘的羊腸小道,那地兒就跟鏡子似得一樣光,這雪天,你來抬個幾百斤的棺材上去試試?」

    那管事兒的指客也是老江湖了,這幾個人誰還不認識誰,轉而跑進去跟東家嘀咕了一下就出來把抬中領頭的那個人叫到一邊說道︰「多加一條煙,夏老六的兒子說他出,咋樣?」

    那人回頭看看我,我對他示意點頭確認,他朝著我伸出四根手指頭,我瞧那意思是打算每人都來一條。

    既然出了,那就索性大方到底,我說道︰「行,就這麼滴,大晚上的的確夠辛苦,完事了,每人我多請一條煙,兩瓶酒,額外再封一個二十元的紅包,抬中的四大金剛每人都有,咋樣?」

    那人搓著手笑道︰「行行行,都把話說這份上了咱再不去就有點駁人面子了。」

    「起棺!」查文斌又是一聲喊,四個漢子「嘿」得一聲就把棺材抬了起來,這捆棺材的繩子都有大拇指粗細,雙股,那結實程度可想而知了,就這麼結實的繩子誰也沒料到接下來發生的情況。

    「咚」得一聲,我只看見其中一根繩子發力的瞬間斷成了兩截,彈起的繩子甩到其中靠左邊的那個男人的臉上,當即我就聽到他慘叫了一聲︰「啊!」然後就捂著臉倒下了,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口棺材也結結實實的砸到了地上。

    這人的心理對於死亡都帶著恐懼,那棺材「 當」一聲翻到在地,裡面的屍體順勢就滾了出來,裡面的隨葬品灑落一地,連臉上蓋著的黃紙都飄到了一邊。再看我那表舅的雙眼睜的和銅鈴一般大,嘴巴也張成了「0」形,因為死亡時間過長和天氣又極冷,那面部的肌肉都開始泛著紫色,那場面別提多滲人。

    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抬中的幾個人愣住了,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句「詐屍啦!」,接著滿院子的男女老少開始瘋了一般尖叫著往外跑……

    一溜煙的功夫,只剩下我們仨,還有我那表舅姥姥那個老人家蹲在牆角嚎啕大哭。就在這時,我看見外面的電線一陣火光,大概是風雪太大短路了,瞬間整個屋子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查文斌冷靜的喝道︰「都別動!」

    他點了個火燭,又進內屋找了幾根蠟燭,任由那屍體在外面躺著,把我們都招呼了進去說道︰「把老太太送回她的屋子,再把門窗關好。」

    我說道︰「這?外面隨它去?」

    「先放著,這人既然不願意走,那就留著,等會兒直接院子裡一把火燒了,剛才它破棺的時候吸了陽氣,我估摸著再過一個時辰怕會出事。」

    人進棺材,就代表著陰陽兩隔,最忌諱的便是進棺之後再出棺。有道是「蓋棺定論」,只要人進了棺材,這塵世的一切也都和你無關了。進棺之後再開棺需要等上三年以後,三年以內被破棺的,成凶煞之物的可能性會倍增,尤其是查文斌看出這屍怨氣極重,這等風雪黑夜不正是起煞的最佳時候。

    安撫完老太太,我和胖子按照查文斌的要求找來了麻繩,那時候農村裡普遍種麻,這種植物的皮煮水脫去筋肉留下的縴維異常牢固,用這玩意搓成的繩子可比現在的塑料繩強多了。胖子用麻繩把那屍體給滾了個嚴嚴實實,說實話,這活兒讓我去幹我還真有點犯怵,但我看胖子就跟捆豬仔似得毫無壓力,幾個翻遍就給弄成了「粽子!」

    胖子把那屍體正面朝上,想給他整理一下衣服,不想那屍體的眼楮真好對著他。

    他一個巴掌扇了過去,罵道︰「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給摟出來!」說來也怪,我這表舅死了之後眼楮就一直是睜著的,怎麼合都合不上,據說但凡死後眼楮不閉的都是有怨氣的,這也是查文斌急著把他下葬的原因。不過胖子這一巴掌下去還真管點用,我那表舅的眼楮居然還真的就合上了,不過在他的眼里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那便是待他轉身離開的時候,那雙眼楮猛地一下又再次張開……

    「妥了,要不要給拉進來?」胖子進來對著查文斌說道,這會兒我和查文斌正在佈置,我幫他研墨,不過他的墨是紅色的硃砂,桌台上鋪滿了一道道剛畫好的符文,方才我問他要怎麼做,他的回答是︰「人都會犯錯,不到萬不得已,不必趕盡殺絕。」

    查文斌就是這樣的人,他這個道士以渡為主,真正能讓他痛下殺手的只有那些謀人性命,不走正道的邪魔。

    滿屋子的黃符貼著東倒西歪,那就是胖子的傑作,屋內兩根蠟燭的火苗時大時小,我努力的用身體護住,外面的狂風已經吹得「嗚嗚」作響了,查文斌還在完成最後一道工序︰天罡三清符!

    這道符是和普通符完全不同的,一般以查文斌的速度完成一道天師符大約需要一分鐘,從提筆到收筆一氣呵成,中間不可停留,不可斷筆再續,否則符就算是廢了。但是這一道天罡三清符,現在他已經畫了足足十分鐘有餘,目前為止也就才畫到了符腳。

    這道符的繁瑣,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後來我專門去請教過終南山的道士,他們告訴我能畫「天罡三清符」的人這世上本就不多,因為畫這道符不是用手的,而是心。

    用心帶著手去走,手是不能發力的,也就是用手拿著筆放在紙上,你的心會自動帶著你的手在符紙上落筆遊走。每個道士畫這道符所用的時間是不同的,所畫出的符形式也是不同的,大多數人能用七十二筆畫完就已經算是有所成就了。我問那大師,如果讓他畫需要多久,他沉思了一會兒說︰「四十九筆。」但是我那天看到查文斌只用了三十六筆,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時候,他驚愕了,他不能相信當年那個他曾經見過的嬰孩,只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便能畫出「天罡三清符」,他更不能相信只用了三十六筆,從此,那位大師便閉關修煉,再也不出山門。

    倒不是說這符的威力如何,這道符難在於心,人生在世不可能無半點雜念,所謂修道者就是去除心中的雜念。無雜念才可安心的去感悟世間五行遊走,天地宇宙之力,很多人窮其一生修道只為了追求能畫出這道符,只要能做出者便說明他心中已然成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四章︰傘中鬼

    這道符既不是克鬼也不是請神的,這道符是給他查文斌自己的。

    「拿碗和水來。」

    只見查文斌倒了半碗清水,然後又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往水裡滴了三滴鮮血,再用手指進去攪了一下。接著我都沒看清怎麼回事,他夾著那張符就給點燃了,點燃之後往那碗水上面迅速的畫著圈,帶著火焰的符紙飛速的燃燒著,不停有燒完的灰燼落入水中。

    我看那碗裡的水也跟著開始旋轉起來,速度也是越來越快,很快的就成了一個小漩渦,到了最後就連那碗都跟著一塊兒動了起來。

    整個過程,查文斌的眼楮一直是閉著的,但是他夾著的那張符始終沒有超出那個碗的邊界。一次又一次以規整的圓形略過水面,當符紙燃盡之後,一團指甲蓋大小的火焰落入了水中發出了「�輟鋇靡簧br />
    查文斌依舊沒有睜眼,反倒是再次擠了一滴血,這時候,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我確定這不是在變戲法。

    碗裡的水慢慢開始停止旋轉,他最後擠入的那一滴血也沒有散開,而是和最後那一團落入的符紙慢慢向著兩邊分離。

    血是紅色的,符紙燃燒後是黑色的,這水中原本是紅黑兩種顏色混合,經過這麼一轉,怎麼著?硬生生的分開了!

    這碗裡是一半紅,一半黑,更讓人稱奇的是,紅的那一半中間位置有一個黑點,那是最後落水的那符文;黑的那一半中間有一個紅點,那是查文斌最後擠進去的那一滴血。

    一碗水,一紅一黑,黑中有紅,紅中有黑!

    這時,他伸出中指在碗裡輕輕一劃,一道完美的「s」線破過水面,我頓時呆了!

    這時候碗裡呈現出來的是一副太極圖,完美的太極!它就那麼靜靜的在碗裡,只要輕輕一踫立刻就會散開又融合,可它就是在那裡,不消不散。

    只可惜這幅完美的圖案還沒讓我好好欣賞就已經被查文斌端起那碗一飲而盡了。是他,他喝了那碗水。這就是道中有我,我中有道,人道合一,太極也!

    天罡三清符,是用來打開人的道心,何為道?道可道,非常道!每個人都是道,你我皆有,無非已經被太多的塵世雜念所覆蓋,朦朧的以至於看不清。

    這碗水,更是洗滌他心靈的聖水,讓一個虔誠的道家弟子洗去這三年的一切,他要回來,他要重新做回那個查文斌。

    英雄喝的不管是水還是酒都無所謂,他能喝出那種氣勢,一飲而盡!「啪」得一聲,那張碗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這三年,他的確受了太多,尤其是袁小白對他的那最後一眼。

    「 」得一聲,門被風給吹的重重砸向了牆壁,那蠟燭的火苗被拉的老長老長,斜斜的影子在牆壁上舞動。兩枚很大銅錢中間用紅繩綁著,兩邊還用紅繩往鼻樑上一架,頓時就成了一副眼鏡,這東西據說能見鬼,低級的那一種。

    「關門!」查文斌給我手裡塞了一個黑漆漆的傢伙,我也不知道是啥,和胖子一人一邊把門關上。那風吹的,我和他兩個人用背頂著才能合上,我瞟了一眼,外面我那大表舅的屍體這會兒已經埋進了雪裡,整個成了「雪人」了!

    一面銅鏡被放到了蠟燭的跟前,查文斌不停的調整著鏡子的方向,牆壁上微微有個亮點不停的在移動。一晃的功夫偶爾那亮點會不見,查文斌就會不停的調整,最終我才明白,不是我看不到,而是那原本淡黃色的亮點是幽綠色。

    鬼魂是沒有影子的,人有三魂,天地人,三魂七魄都在,人是為活人。人死燈滅,陰陽消散,三魂隨即分開,光照射過去是看不到影子的。鏡子也是一樣,活人站在鏡子前可以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但是鬼魂不行,所以鏡子自古就是闢邪的。

    我的陰陽楮已經蛻化了,看不見髒東西,查文斌可以,他雖然沒有陰陽眼,但是他可以借。

    東邊的牆角,他的鏡子反光停留在了那兒,那地方放著一張椅子。

    「石頭,過來扶著鏡子!」

    胖了得令照辦,查文斌騰出手來蹲下去往那燒紙錢的銅盤裡抓了一把香灰慢慢朝著牆角走去。離著還有一米遠的時候,騰空一把香灰就抖了過去,說來也怪,那椅子上恰好有塊屁股大小的地方一點灰都沒佔到……

    要想讓普通人也見到鬼魂其實不難,道士們可以有很多法子,這就取決於你的膽子有多大。我和胖子都是「過來人」了,陰差大隊都見過,還會在乎這個,充其量不過是個新魂,用胖子的話說,都不帶查文斌出手的,他都能搞定。

    七星劍已經出鞘,這柄劍當時只叫做七星劍,半米長的劍身寒光肆意,有人說這是凌正陽從別的地方偷來的,也有人說是凌正陽從他師傅藏吟法師那領來的。總之不管如何,這把劍的年頭要比他天正教的歷史早的多,就這些年頭過去了,這柄劍始終是那樣,不曾銹蝕,也不曾折損,看似黯淡卻殺氣十足,不知有多少野鬼邪魔曾經葬送在它的刀口之下。

    「出來!」查文斌對著那凳子喝到。

    若不是親眼所見,怕又是覺得這道士一類的神棍竟弄些虛的把戲來糊弄人,可是當一個你用肉眼看得見的私人非人的東西出現,你就知道︰哦,原來我的真的見鬼了!

    和實質的人不同,它是近乎於透明的,確切的說是一團。綠油油的,你可以透過它看見它身後的牆壁,但是你又不得不承認它是存在的。

    鬼魂一類的東西屬陰,人屬陽,這就好比一個是向左走的,一個是向右走的,陰陽本是兩個世界,但是偏偏有人喜歡來回竄。

    用數學來解釋︰人的陽氣值是100,鬼魂的陰氣值是99,此時鬼魂應當見到活人是會繞道走的,因為它敵不過人的陽氣。但是某些鬼魂的怨氣很重,此時它的陰氣值就會是150,甚至是200,這時候遇到它就算是著了道了!

    迫鬼顯出原形,這是要極高的法門的,鬼魂現身意味著它就完全暴露在了陽間,此時屋子裡三個成年男子的陽氣是非常重的。只要它一現身,那自身的陰氣就會被削弱,不用查文斌用什麼招數,自然就歇菜了。

    我原本以為他要找的這個鬼魂會是我那個死去的大表舅,不想我瞅著那團人影有些不像,猛地一抬頭我看見堂屋裡正掛著一幅遺像呢,再低頭一看,好傢伙,這不是我那死去的表舅姥爺嘛!

    「我錯了……」那個人影說完這句話就蹲著地上,影影約約的我聽見了哭聲,很小聲的那種啜泣。

    鬼魂是會發出聲音的,只是它們的聲音和活人的一聽就不是一碼事,因為它們的聲音無法有力的穿透空氣,所以你聽著總覺得音調被故意拉的很長,很空,很幽。若是你偶然聽到有人用這種聲音叫你的名字,那麼最好你別答應。

    「還準備把誰帶走?」

    「都是我造的孽,我親眼看著他死,但是他畢竟是我的兒子。」

    「誰幹的?我知道不是你。」

    我那表舅姥爺接下來這句話讓我陷入了迷茫,他說道︰「不能說……說了就都沒命了。」

    「他的魂呢?」查文斌問道。

    「被帶走了,就在棺材翻掉的時候。」

    查文斌收起劍嘆了口氣道︰「你當真不說,若是不說,我也保不住更多的人。總是你兒子,拿人魂魄干的無非是修煉的事兒,那是一種煎熬,無盡的業火會燒穿他的魂魄,一直到榨乾他最後一滴陰氣,來世想投胎做個畜生都沒機會。」

    「怎麼會這樣……」那人影頓時就坍塌了下去……

    查文斌這時對我說道︰「小憶,晚上讓你這姥爺跟你睡你怕不怕?」

    我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顫著聲回答道︰「開玩笑呢吧哥……」

    「過來一下。」他開口,我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把傘打開。」

    這時我才發現我手裡拿著一把黑傘,老樣式的那種洋布傘,很破舊。

    「哪來的?」我問道。

    查文斌接過傘說道︰「應該是他生前用的。」他把那傘往凳子上一罩,嘴裡念了一句︰「清明傘,清明傘,冥傘傘開,開傘入冥!」我也沒看清他那動作是怎麼完成的,只是手腕一抖,那傘就繞著凳子凌空整整轉了一圈。再接著他轉身把傘一收,往我手裡一塞道︰「拿著,晚上回家記得放在床底下。」

    我接過那把傘,當場就有想把它丟到老遠去,不料查文斌又補充道︰「你若是把它丟了,它一輩子都會跟著你。」

    我︰「……」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五章︰狀元村(1)

    鬼魂會住在傘裡,這個說法我不知道是從哪一朝哪一代開始的,但是清明節做清明傘的習俗在浙西北卻是流傳已久。總之從小大人就教育我,有幾樣東西在外面撿到了別拿回家,傘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把黑色的傘,洋布,表面有些破損,那個時候的傘骨遠比現在的要沉,但是那把傘卻是我這一生中拿過最沉的一把。明知道自己手中的傘裡有個鬼魂,換做任何人總不會輕鬆吧。院子裡的雪還在下著,到處都是明晃晃的一片白,給這個悲傷的日子添加的是更多的悲傷,我走在雪地裡,回頭看著胖子在那扒拉,一具已經凍僵的屍體依舊保持著生前的表情。

    想著幾天前的上清香,我這位大表舅還在嬉笑,或許他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步了父親的後塵。

    我看胖子的動作有些粗魯,今晚的怪事兒已經夠多了,怕又讓他整出什麼⼳蛾子來,便提醒道︰「小心著點,別一會兒弄起來了。」

    查文斌輕聲低著頭說道︰「不會了,魂兒都不在這兒了。」他的聲音很輕,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不知道他為何情緒會變得這麼低落,不過他這一次回來,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他眼神裡閃躲的信號,像是在尋找什麼,又在逃避什麼,話變得比以往更少了。

    胖子用胳膊夾起那屍體,我看他弄的也很沉,都說人死了會變得更重,雪夜裡,胖子說話的時候喉嚨裡往外直衝著白煙︰「得了,弄進棺材麼?」

    「放進去吧,找點柴火來一把燒了。」

    我說道︰「這樣合適嗎?咱這塊地兒祖祖輩輩可都是土葬的。」

    「燒完了再埋吧,過了今晚那就得明天再入土,那時候已經晚了,除非你把人叫回來繼續抬。」

    我知道,再把那些嚇走的人找回來是不可能的了,給再多的煙和酒也不行。人麼,到了最後關頭都明白,啥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到頭來有命拿酒沒命喝的買賣誰也不會做。

    農村裡那會兒都是土灶,柴火這玩意兒家家戶戶都有儲藏,上好的乾柴被我們一捆捆的從茅房裡遠出來,就著雪搭了個檯子。那棺材就放在柴火堆上,查文斌又進屋找了些煤油撒上,一根火柴劃過,衝天的大火開始燒起,「 裡啪啦」的爆裂聲放佛是他最後再和這片土地告別。

    我這大表舅生前都不會預料到自己死後是這樣一副場景,沒有人送葬,沒有人哭喪,甚至連紙都沒有人燒。生前飛揚跋陀,胡攪蠻纏的他死後落得個全屍都沒有的下場,不得不說,人,有時候還真得給自己積點陰德。

    大火燒了足足有一個時辰,那一縷縷的黑煙和四處飄散的灰燼早已分不清哪個是通往陰司的道路。最後扒拉出幾根還能辨認的骨頭讓胖子用鋤頭背一一敲碎,再找了他們家院子裡的掃把和簸箕把那些殘渣歸攏,我進屋問我那表舅姥姥要了一罈子,過去農村用來醃製泡菜的那種罈子把骨頭都給倒了進去。

    查文斌去外面挖了一些稀泥,再用箬竹的葉子貼著那壇口,再用稀泥和著一些稻穀殼再次密封,我們這活兒就算是干完了。

    我看了時間,十二點差一刻。

    「還送上山嘛?」我問道。

    查文斌抬頭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說道︰「不送了,來不及了,就他們家菜園子裡有棵松柏,就埋那兒吧。」

    最後入土之前,查文斌又給那罈子上貼了一道符,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說大概就是提醒後人要是挖到了這罈子別打破,這裡面裝的是骨灰。

    看著那個酸菜罈子,我沒有笑,原本我心裡非常鄙視這個人,但是當胖子把它像個垃圾一樣丟進土坑裡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他真的很可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時間和過往對於人來說不過是浮雲蒼狗,白駒過隙。

    回去的路上,我們兩個冒著風雪一路沉默,唯獨胖子一個人不停的嘰歪,我也懶得搭理他。

    「文斌。」突然對他喊道。

    「嗯?」

    「我們去美國吧。」

    「為什麼?」他問道。

    我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他,看著他那無比憂鬱的眼神,我想起了那個人,天真浪漫和美麗精靈的那個人。

    「去找她。」

    查文斌沒有回答,他只是停頓了一下然後嘴角笑了一笑,再然後他便一個人獨自往前走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胖子敲打著我問道︰「去美國幹啥,你懂美國話?」

    「不懂。」我拍著胖子的肩膀道︰「我倆都不懂廣東話不一樣混的很好嘛,指不定美國那邊的破*小日本和台灣的更強呢。」

    胖子顯得很開心的樣子,大笑道︰「哈哈,好小子,咱們的破爛事業要做到全球了,將來我要做全世界最大的破爛王!*教導我們,美帝國主義不過是紙老虎,讓我們這些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的革命熱血份子殺過太平洋,去席捲他們的破爛吧!我一定要對待他們的破爛就像秋風掃落葉一般,毫不留情,哈哈!」

    那個年代去美國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不同的教育,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但是那個年代去大洋彼岸可謂都是精英,真正的社會脊樑。剛剛經歷文革的我們還在為各種糧票肉票爭論不休,一台黑白電視機都得托關係,而那邊已經步入了計算機時代。好在兩國剛剛修補了關係,美國也掀起了一股研究東方的熱潮,尤其是中國古老的文化,這是袁小白寄過來的信裡說的。

    事兒遠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至少對於查文斌來說是這樣的。

    據打聽,我還有一個表姨夫的出喪也不是那麼的順利,他們家離著我們洪村有一百多公里,屬於另外一個縣的管轄區,第二天聽我家老頭子說那邊鬧的不比我們這裡動靜小。

    晚飯的時候我們說起了這個話題,就問我爸道︰「那個姨夫那邊咋個了?」

    「他們是今早出的殯,也是聽說你們這邊鬧出這麼茬子事兒臨時決定的,說是一天都不該再家裡多放了。那邊幾個親戚去了,聽他們回來說那人不見了,說是死了就擱在床上捂著,本想等過了初七再發喪,一直沒動過,回去一瞅,床上沒人了,屍不見了。」

    胖子喝了口酒道︰「詐屍啊?」

    「誰知道啊,最後找是找到了,不過挺玄乎。他們家是大戶人家,有個祠堂,明清年間出過三代秀才,小憶你應該還有印象,十二歲那年帶你去過。」

    聽我爹這麼一提我還真記起來了,他們那個村叫做狀元村,我那表姨夫姓周,那村子有一半的人口都是這個姓。我記得他們村特別不同,清一色的都是徽派建築,白牆、黑瓦,家家戶戶都有馬頭牆,上下兩層結構,磚木的。我那表姨夫家以前也是大戶,有七八間屋子,後來解放了充了公又給分配他家四間還了,那個地兒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有個大宅子,跟廟似得,那就是周家祠堂。

    這周家祠堂是不讓小孩進去玩的,我那年去是我那表姨嫁過去,我作為女方親戚跟著一塊兒的,那會兒表舅姥爺還在,我們幾家關係還湊合。我跟幾個表哥表姐就在他們村裡閒晃,晃蕩的時候就摸到了那個祠堂那兒,門是開著的。小孩子總喜歡去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也不例外,我見那大門口有一對石獅子就趴在門縫裡往裡看,中央的位置是個香爐,有一天井,四周都是屋子。

    那些個屋子全都沒有門,裡面掛著黃色的、紅色的各種布條子,我們幾個孩子就先後溜了進去,後來我只記得一直到天很黑的時候大人們才照過來,為那事兒我差點沒讓我爹給揍死。

    當然,小孩子說話,大人是不會信的。

    我和幾個孩子在那祠堂裡玩的是不亦樂乎,為啥?因為那祠堂裡人多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百來號人,推門進去一看才發現裡頭再唱戲,有個戲班子正在裡面唱著《穆桂英掛帥》,那年月哪有比戲更好看的啊,我們幾個孩子就擠了人堆,一場戲看完不知不覺得忘記了喝喜酒的事兒。

    不過這兒更熱鬧,那邊上放著酒肉糕點,想吃自己拿,想喝自己倒。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簡直是遇到福利院了,這兒的生活也太美好了,我們幾個孩子玩的是樂不思蜀,那些人臉上都是笑吟吟的,我記得坐在最中間的是幾位老人。他們穿的衣服很奇怪,都是黑色的那種長褂,上面繡著「壽」字圖案,那台上的穆桂英長的俊,舞得更棒。

    我就跟著那些人拍手叫好,反正等大人們來找我的時候,我好像是睡著了,四週一片漆黑,戲也散了。臨走我被我爸揪著耳朵出去的時候,我回頭瞟了一眼,好像看到那些屋子裡擺放的全都是棺材……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六章︰狀元村(2)

    「找到那個人!」這是當晚查文斌睡覺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知道他要找誰,但是我知道這件事情的影響力以及超出了很遠,到處都在傳鬧鬼。那還是一個相對封閉的時代,鬧鬼這種傳聞在當時是屬於口口相傳,這人的嘴巴說出去不免就會有信息遺漏和誇張。以至於到了後來外面盛傳洪村一夜之間死了七個,第二天晚上又死了七個,整個村子裡能走的都跑出去了,一時間鬧的是沸沸揚揚。

    查文斌火了,到處也都在傳著這麼一號人,有人把他形容的是個留著山羊鬍子的老人,有人說他是張天師轉世,還有人說他是從三清山上來的,專門除妖降魔。總之說什麼的都有,到了最後連他會飛天遁地,撒豆成兵這類事兒都被描述的有模有樣。

    第二天,去狀元村的路上,我們仨坐在搖搖晃晃的中巴車上,狀元村屬於安徽境內,當時浙皖兩省交界的省道還是山路。中巴車得翻過海拔一千多米的天目山脈,那幾天下雪,路不好走,要不是正月裡生意好,估計連車子都找不到。

    我們仨擠在最後一排,那天我爹也跟著去了,說是要過去看看,好賴總是沾點親帶點故。

    「哈哈,查爺,要不咱去開個鋪子,就掛您的名號,算一卦五十元,看風水二百元,陽宅三百,陰宅五百,您看咋樣?」

    「得了胖子,就這事兒咱倆無所謂,咱查爺那皮薄的根紙似得哪能幹那營生。」

    查文斌只是笑笑不作答,這一次去狀元村是他的想法,他想去看看我說的那個祠堂。

    狀元村,名不虛傳,這個偏遠的皖南山村需要先換乘中巴再小巴,最後是三輪車,一百多公里硬是走了足足四個小時才到。

    北宋末年金兵破汴梁城,擄走了徽宗和欽宗,宋室趙構遷都臨安,也就是現在的杭州建了南宋。北宋集賢殿大學士周子源以為宋帝被擄,南宋偏居杭州整日飲酒作樂,詩詞賦歌好不熱鬧,一派天下無亂的盛世。

    大學士周子淵為當朝皇帝的顧問,看不下去南宋皇帝如此作為,便辭官告老還鄉。這人深知宋帝心機頗重,於是便仿了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帶著家眷來到皖南建了個村莊,創辦了私塾,每日種田教書為生。

    這個村子在明清年間是極為出名的,先後出過四個狀元,清朝年間曾經有人官拜當朝一品大學士。康熙二十年間,康熙大帝聽聞此村中人頗有文化,又先後出過如此之多的人才,便派人賜了那位大學士一塊牌坊,上書四個大字︰學無止境!並賜當地地名為︰狀元村!

    村子環山而建,是個七山兩水一分田的地方,我們去的時候村口的牌坊上那塊康熙的題字已經不見了,據說是在文革的時候被紅衛兵給砸了。這也差不多是有十年沒來過了,我爹打聽了一下找到了我那表姨夫的家,他叫周博才,想必原來家裡人是希望他博學多才,不想最後卻落得這麼個場景。

    他家很好找,那座大宅子放到今天也是氣派的,雖然被人佔了幾間但到底以前還是大戶人家。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看那牆角上雕的蓮花石紋胖子兩眼都在發光了。

    「哎呀媽呀,這裡的東西隨便拆點下來拉到廣州都能讓那群香港人發狂,簡直是暴殄天物啊,這可都是南宋時代的石刻藝術。咋個,聽你說,那人還是當朝大學士?」

    我點頭道︰「嗯,大學士,換做現在那就是皇上的秘書。」

    胖子蹲在牆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那可就算是官窯出品了,這手藝起碼也是當時的宮廷御用,我去年在杭州博物館裡見過一塊,說是南宋御街被發掘時留下的一塊石墩子,跟這個造型一模一樣。」

    我抬起一腳照著他屁股就踹了過去︰「別看見啥就哈喇子流一地的,瞧你的德行,沒出息。」

    胖子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跟我嗆道︰「你懂個球,這玩意一個頂你那破電視機十個都不止,活該你一輩子賣破爛!」

    「哎哎哎,說要賣破爛那也是跟你學的,你他娘的還是破爛師傅呢。」這吵歸吵,但是生意那還是要做的,胖子發現寶了,那我還會嫌錢多?

    我輕輕靠著胖子耳邊說道︰「我告訴你,就這種玩意這裡遍地都是,要真有想法咱一會兒琢磨琢磨?」

    胖子露出一口大白牙跟我來了一句河南話︰「中!」

    我那表姨夫周博才家的位置處於村子的角落裡,雖然佔位不好,但是那塊地兒可是村子裡最好的。這山區建房屋有幾個要素︰第一,要陽光好,山區太陽起的晚,下的早,我這表姨夫家地勢是整個村子裡最偏高的,坐北朝南,冬天的時候村子裡的第一縷光那是肯定直接照進他家堂屋的。

    這第二要地勢平坦,他這塊地兒足足有大半個足球場大小,屋子不過佔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自家的自留地,一馬平川,視線開闊,連查文斌都連聲讚歎是個好地方。

    好地方,就是好風水,好風水就能聚氣,這氣旺家旺人也旺,按理這麼倒霉的事兒應該輪不到他家裡。我們去的時候,村子裡一聽是去周博才家的都是直接關門閉戶,連說都不樂意跟你多話,最後還是找了個小娃娃才認的路。

    門口七七八八散落一地的花圈顯示這裡不久前曾經有一樁喪事,原本白色的雪地也是一片狼藉,五顏六色的啥都有,門是關著的,據說我那表姨連夜就嚇得逃走了。

    為啥逃?

    嘿,我來告訴你!

    我那表姨夫家隔壁的鄰居有人在,那人我爹認識,他跟我們說了當天的事兒。

    我那表姨夫周博才死了,和他那大舅子差不多的時間一塊兒掛的,都是正月裡,都不能發喪。按照規矩,他也得放在家裡捂著,就是把人抬到床上用被子蓋著,假裝是在睡覺。其實誰都知道,不過,哪個也不想正月就去他家幫忙,還是忙喪事,晦氣。

    話說知道我們那邊已經開始動了喪事後,這邊也有點猶豫,要說這怪也挺怪的。這天氣五根手指頭伸出去半分鐘就得給你凍成胡蘿蔔,這死人照說擱在家裡頭就跟放冰櫃裡沒兩樣,一塊豬肉丟缸裡放一個星期都不會壞的時節,那屍體竟然臭了!

    我那表姨夫是栽進糞坑裡死的,撈起來的時候硬是用自來水沖了一個小多小時,按理這人死了也算是淹死的,臭難免會有點。但是我那表姨夫據說是七竅都往外冒黃色的水,和糞便那種臭根本不同,非常像是夏天裡豬肉腐爛的氣味兒,臭不可聞。

    家裡幾個長輩一合計,這麼臭下去活人都沒法呆了,還是趕緊埋了吧。好在老周家在當地還有幾分薄面,說起來這裡又都是本家,都是當年周大學士的後裔,誰家都有那麼點親戚關係。託人挨家挨戶的說說關係,這事兒也就這麼辦妥了。

    要說正月初三那天晚上,人還在屋子裡,外面剛剛油漆做好的棺材才送來,他們村裡有個仵作負責入殮。白天的時候幾個婦女捂著鼻子把周博才拉進了木桶裡渾身上下給洗了一遍,據說還給抹了不少女人家用的雪花膏,只為掩蓋那氣味兒。

    *點的光景,原本打算開棺入殮,哪曉得進屋一看,嘿,屍體不見了蹤跡。

    這下倒好,明明十幾雙眼楮都瞅著一個小時前洗得乾乾淨淨的屍體被送進屋子的,就一塊兒吃個幫忙飯的功夫,屍沒了?

    要說這事怎麼會扯的那麼怪呢?

    這屍啊,他一身壽衣還沒給穿好,過去辦喪事的酒席分好幾場。出殯後回來那一場算是正酒,之前的幾頓就算是幫忙宴,這幫忙宴開始的時候,那個負責穿衣服的人被叫出去喝酒了。他尋思著喝完酒再來也行,於是就給屍體只穿好了褲子,衣服還擺在床頭呢。

    進屋一瞧,嘿,衣服沒了!四下再一問,誰也沒進去過啊,難不成這死人自己把衣服給穿跑了,更邪門的還在後頭,擺在床邊的一雙鞋也不知了去向。

    這下大傢伙兒慌了,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

    村子裡的青壯年馬上就被叫到了一起,幾條獵狗被牽進了屋子嗅了氣味兒之後奪門而出,那晚剛好下大雪。屋外一串腳印非常奇怪,引起了眾人的關注。

    那腳印前後交替,但只有半個鞋印,後半部沒有,唯獨留下了腳掌。

    當時有聰明人就先跑回家關好門窗了,不知道的人呢,繼續帶著電筒火把四下轉悠,那些獵狗停在了祠堂跟前狂吠不止。這下可把大家給難住了,這祠堂不是啥時候都能進的,每個月的農曆初一、十五,祠堂可以對外開放,讓子子孫孫進去燒香祭拜,平時的時候,大門是緊閉的,這是狀元村千百年留下的規矩。

    鑰匙呢,只有一把,在族長那兒,門是鎖著的,但是門口確實有腳印。

    族長的年紀都八十多了,微微顫顫的在幾個老頭的攙扶下開門,一口一個「不孝子」的罵著才把門推開一瞧,當場就翻過去了,據說連抽抽的功夫都沒有就斷了氣。

    「死了?」查文斌聽到這兒皺起了眉頭。

    那個鄰居說道︰「可不,當場就沒了,老族長本來就有心臟病,看到那場面咋會不被嚇死?」

    胖子聽的津津有味兒,磕著瓜子硬是把耳朵都豎起來了︰「咋個?」

    那人說這話的時候,連嘴邊的鬍子都快要翹起來了︰「咋個!周博才正在裡頭站著呢!我是親眼所見啊,他就站在院子裡那個香爐邊。老族長倒下的時候我們有個兵民隊的小夥兒抬手就是一槍打了過去,正中周博才的胸口這才倒下……」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七章︰狀元村(3)

    那人聽說我們是為這事兒來的,起身道︰「走,我領你們去,現在亂的很,沒人管了。」

    這時一個婆娘衝了出來,直接揪住那人的耳朵大罵道︰「沒人管就你管,你就那麼喜歡奔喪啊,你個喜歡管閒事的賣貨東西!」

    那男人連連求饒道︰「哎喲喲,不去了,不去了…」

    看著那悍婦,我們知道,得,這回還是自己去瞅瞅吧。好在那地方也挺好找,就在村子中央,門口有一顆兩人合抱的白果樹,這樹上每年結的果子都能裝幾大筐,唯獨說去年一個籽兒都沒結。

    查文斌瞧著那大樹的樹幹一半都已經乾枯,嘆了口氣道︰「怕是沒幾年好活了,也難怪,氣數已盡啊。」

    我爹也嘆道︰「這樹少說也有八百年了吧,死了可惜了,這些人怎麼也不給弄弄。」

    「叔啊,沒用的,這樹是大地精華,這樹根少說也綿延到了半個村莊。一塊地兒好不好,你看他莊稼地裡的收成咋樣就知道了,收成好的地兒風水差不到哪裡去,那地裡有股子氣兒。氣旺的,那莊稼就蹭蹭的往上漲,那氣虛的,只開花不結果都算是好的。這地兒也算是旺了足足八百年,我們哪個朝代都沒超過這個年數,江山尚且如此,何況一個村呢。」

    查文斌站在樹下看著眼前的村落講話頗有一點世外高人的意思,他繼續說道︰「當初來這兒闢地的人到底也是人中龍鳳,眼光獨到,此處東西方向山勢綿延彎曲,從這兒看就像是一條蟠龍。再看這中間的一條河,順著山腳的走勢到那頭剛好起了個水泊,那山勢就在水泊處打了轉兒,這在風水學上叫作青龍取水。

    那龍喝的水自然是天地精華,一方水土連龍都能養的下就更加別提人了。龍盤踞在一個地方終究會有飛走的一天。有道是︰金陵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此處歷經千年風雨,沾了龍氣的人不在少數,所以狀元出的多。

    命格上,狀元又叫做文曲星下凡,但凡看有名的文武之鄉,其底蘊都是歷經數代才能完成的,這文曲星下凡愛扎堆。所以說︰人傑地靈,地靈才會人傑。

    此處風水絕佳,那位老先生用了個妙招︰養人留龍,大興教育。

    從這兒走出去的人能陪在真龍天子身邊,那身上自然也沾了龍氣,告老還鄉之時,再把龍氣帶回,這兒的龍便能留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代代如此,良性循環。若是發展的好,此處輩輩都會出狀元,之時可惜啊,一朝斷了便永世斷了,千古基業就毀在了這一代人手裡。龍走了,一切也都結束了,就和這顆大樹一樣,空留著讓人讚嘆的樹幹,其實這裡面早就爛空了,離倒下也就不遠了。」

    查文斌說的也許僅僅是他的理解,但是我的確注意到他所說的那個龍轉頭的已經有些變化了,原本那一片地是鬱鬱蔥蔥的林子,現在到處都是裸露的岩石。

    據說在那個地兒發現了個煤礦,要知道整個華東地區的煤炭消耗量是巨大的,但是華東能產煤的地方少之又少。這一發現讓人們陷入了瘋狂,沒日沒夜的爆破,原本的龍轉頭早就不見了,那條龍的嘴巴也只剩下的半邊,倒像是門牙被人打缺了兩顆不停從它嘴裡往外掏著黑色的礦石……

    有很多東西就是這樣說不清也講不明,我個人的理解是有得必有失。這裡的人原本生活的簡單、清貧,但是他們熱愛學習,熱愛文化,以讀書為榮;現如今,這裡人富裕了,有錢了,但是他們忘記了狀元村的由來,也忘記了自己的本份。

    祠堂的門是開著的,那祠堂是我見過的祠堂裡也許不是最氣派的,但是是最考究的。門樑上和一般飛禽走獸不同,它用的是一截木雕,那木雕連我都看得懂,是幾幅故事組成的圖案。

    這些圖案雕刻的十分生動,以至於胖子這樣不要好的傢伙都能認出來︰「孫敬懸樑刺股、車胤囊螢映雪、董仲舒三年不窺園、管寧割席分坐。嘿,還有一個是什麼小憶?」

    我頓時十分鄙視的看著胖子道︰「那個是匡衡鑿壁借光,課文上都有的,一看你就沒好好學。」

    「對對,借光,借光,但是匡衡這傢伙有問題,他把人家牆壁砸壞了得陪啊。」

    我頓時對胖子表示無語……

    但是這幅雕刻可以說價值連城,不說它的木料連我都能看出是黃花梨,就是那雕工就已經是巧奪天工之作,這幅東西得彙集一批能工巧匠不知道三年時間能不能做成,足以見得這古人做事的毅力遠比現在高的多。

    門上橫豎是八個釘,查文斌說這人做事很小心,古代帝王皇城的大門用的才是九個釘,這人故意少了一顆是怕人說閒話,果然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推開門,裡面的場景我還有點印象,那口用來燒紙燒香的大爐子還在,黃銅澆築,得有半人高,十分氣派。看得出這裡還是有人保護的,裡面的東西基本維持完好,再看東西角落裡各停著一大排棺材,大大小小數目不詳。

    胖子一瞧見棺材就犯了老毛病,他這人好這口,張口就是︰「發了發了,挨個撬開,指不定宋代往後的寶貝能一直連到大清朝,看那木板我就能知道不少於三百年了。」

    「感情這是義莊呢?」我小時候怎麼聽人都管這裡叫做祠堂,要知道這裡頭停了那麼多棺材我才不進來呢……

    查文斌對我笑著說道︰「小憶,現在明白你那會兒看到的是什麼了吧?」

    我尷尬的回道︰「還是現在好,眼不見為淨,這麼說來我小時候見到很多穿著打扮很奇怪的人都可能是那些東西。」

    這些棺材的擺放顯然是有順序的,初步的點了一下,光是東邊屋子裡就有不下百口,顏色的變化從淺到深向著兩側衍生。看得出,靠中間位置的棺材年數最長,也就越發顯得犯舊。

    「但凡有臉面有地位的族人估計都在這兒了,能進入這口祠堂的應該都是當時的名望之輩,你們看,這兒有寫著的。」

    經過查文斌的提示,我的確看到左邊的牆上有塊鎏金的黑色額匾,上面寫著一行字跡工整的行書︰凡周姓後人者,經族內討論,三戶最佳者可進一位,時代受子孫供奉,以彰品德。」落款是周子淵!

    胖子打趣兒道︰「合著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三戶人家比,只有一口棺材有資格進來,嘿,的確夠有意思的,精神文明建設工作干的不錯,不愧是老黨員出身,有門路,腦子就是好使!」

    「淨扯淡,你這要放在四十年前那是要割舌頭的。」說話間,剛才那鄰居來了,估計是擺平他家婆娘了,這人也是個熱心腸︰「我還怕你們找不到,偷偷溜出來的,這地兒別亂逛,祖宗們都在安息,吵到了怕惹麻煩。」

    胖子還嘴道︰「得了,少嚇唬人,你放心,我只收些廢銅爛鐵,不收棺材板板。」

    「你這孩子,我說了你別不信,文革的時候一群紅衛兵抄過來打砸搶,村口那塊康熙爺的題字都給砸了,但是他們就是沒動到這兒。當時那群人馬浩浩蕩蕩的拿著鐵鍬火把殺了過來,說是要把這個供奉封建余虐的祠堂燒在革命的大火裡,當時我們誰也不敢阻攔。」

    胖子抓住這個機會立刻反擊道︰「那是你們慫!祖宗山都要讓人給燒了還不敢動。」

    「是慫了,這不是時局不同麼,哪裡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能扭轉的。那些個毛孩子殺到這兒的時候已是天黑,他們說要讓革命的大火點亮黑色的夜空,幾個毛孩子砸了門鎖進去去奔著西邊那屋子去了。」他用手指著西邊那角落說道︰「就是那兒,人還沒過去,當空一個驚雷劈了下來,直直的砸在了那個香爐上,當場就鬧翻了十來個紅衛兵,剩下的都傻了眼,據說現場不止有一個人在那閃電砸下來的時候看見我家老太爺了,就在那香爐後面站著……」

    被他這麼一說,我還真發現那香爐上有個缺口,那人拉著我爹過去說道︰「瞧吧,當時給劈開了,這是後來大傢伙兒湊錢修的,但還是有道裂縫,仔細看依舊能看得出。」

    我家老頭本身是個無神論者,他和我爺爺就為這事兒弄不到一塊兒去,不過現在他年紀大了也開始有些信了,估計跟經歷多了也有關。

    我爹問他道︰「他大哥,我呢,帶著倆孩子是來瞧瞧我那表妹夫的,他人現在哪呢?」

    那人一努嘴道︰「喏,裡頭隔著呢,當時發現的就在這地兒,後來幾個膽子大的就給抬進去了,連棺材都還沒裝,這不等著人處理呢。現在老族長也沒了,他家裡人又都跑光了,我估摸著把屍體停在這兒都得讓老鼠給啃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七十八章︰照片裡的人

    周博才的屍體已經被放進棺材了,但是棺材蓋兒沒蓋,那天晚上怎麼個情形都亂成那樣了,誰還顧得上,能有人替把屍體收起來都是今早的事兒了。

    論輩分,周博才是進不了祠堂的,但是這屍卻是出現在了祠堂裡。在那個到處倡導著無神論的社會,人們只能把他和詐屍一類的傳說聯繫到了一起。

    「看看去?」胖子問我道。

    我故意逗他︰「你不怕?」

    胖子一拍自己的衣服袋道︰「朗朗乾坤白日當頭,我這兜裡可揣著紅寶書,不信讓他起來,老子照樣讓他背一段*語錄!」

    轉身那小子立刻跑到查文斌跟前小聲問道︰「查爺,能瞅瞅不?」

    見他剛才跟我那副能人的模樣轉眼就不見了,查文斌也打趣道︰「能啊,咋不能,興許還能陪你聊會天呢。」

    「那我不去了。」說罷他就去拉我爹的手道︰「叔,咱出去抽根菸,我看這裡都是木質結構,要防火……」

    白天見屍是沒有問題的,任何髒東西都有個通病,不能見陽光!大白天見鬼的事兒不是沒有發生過,但僅限於陰雨天氣。為何鬼魂不能見光,大概還是和他們三魂不全有關,總之這玩意很難解釋,反正自古以來,白天不鬧鬼,晚上少出門。

    周博才,也就是我那表姨夫人家在裡頭躺著,不過是正面朝下,有只腳還搭在棺材外邊,看得出把他弄進去的時候很匆忙,膽子再大那也是人,換做我我是不敢去踫的。他穿著一身老藍色的壽衣,頭上的帽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還未走近就能聞到一股撲鼻的惡臭,那個臭怎麼形容呢?臭雞蛋外加臭豬肉再用大糞水放在一起煮出來估計就跟這個差不多了,我是接連打了幾個嘔,那傢伙就是再訓練有素的法醫也擋不住啊!

    我捂著鼻子一個勁的往後退,查文斌也跟著退了出來,估計是被燻的受不了。

    「咋會這麼臭呢!」

    查文斌也說︰「是挺不對勁兒的,就算是七八月裡死人放上十來天也不至於臭成這樣,得把人弄出來瞧瞧。」

    我環顧四周,這地方到處都是鬼氣森森的,還不如就在棺材裡頭放著呢能弄哪去啊?

    「他家人呢?」

    那鄰居說道︰「走了,就剩個老爹也讓女兒也接走了,這攤子事兒誰能管,誰又敢管?我估摸著等新族長選出來再處理了,先就讓他放這裡爛吧。他家人要是真不管,大不了一把火燒了,還能咋滴。」

    查文斌想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個人建議,你們先不要動,這裡面的事兒沒那麼簡單,我剛才注意看了一下,他的後脖子處有幾處黑色的斑點。那個斑不是屍斑,倒很像是一種蠱術,我曾經聽師傅提起過,苗疆一代的人善用蠱術,有心術不正的就拿來害人。其中有一種能控制人心魄的蠱術最直接的體現就是人會起黑斑,若真是中了蠱,那他就不是意外死,而是他殺了,這是命案!」

    那鄰居也是個好事的主,聽完就說道︰「命案,我滴乖乖!那可不行啊,這事兒做不了主了,你們得去和他們說。」

    「他們是誰?」

    「村裡族長不在,那大事小事還有幾個人負責處理,都是我們這兒的老面子,你們去找他。」

    在這位好事鄰居的帶領下,我們見到了那幾個人,三男一女,年紀都在六七十歲了。狀元村按照嚴格的輩分排序,除了正常的村委會外,他們還有一個家族式的權力機構,這個才是狀元村真正的權利中心。

    這個權利中心由一個族長,四個長老組成,全部都是周氏人員,可以說這個組織是凌駕在當地政府之上的,大事小事全部都是他們說了算。我們去的時候,四個人正在商討選新族長的事宜。

    說明了來意,查文斌也說了自己的想法,不料對方先給我們來了一句︰「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來管我們的事兒,來弔喪的就改日再來,我們這兒正忙著呢。」

    接著我們就被人哄了出去,想想也是,我們是誰?我們憑什麼來管這攤子事兒。

    回去的路上,那位鄰居給我們透露了一個消息︰「嘿,也不怪他們,誰叫這村子現在肥了呢,誰當上族長誰就拿下前面那塊礦山的控制權。瞅見那河上排著隊的船不?那都是來要煤的,順著這河可以到長江,沿岸多少廠子都等著,都巴不得盼著老族長死呢。」

    「為啥?他管得不好嗎?」我問道。

    「好,就是管的太好了!你看我們村裡挨家挨戶的但凡有年紀超過六十的,每人每年給五百塊的紅包,十六歲以下的孩子讀書學費全歸村裡出。你們再看我們村裡雖然偏,但是電燈卻是全鎮最早通的,家家戶戶都用自來水,這全部都是老族長一個人辦的。他們那幾個長老沒有一個是好鳥,那是塊肥缺,誰不盯著啊,以前老族長在,沒人敢動那心思,我估計他這一走怕是要變天了啊。」

    我爹看時間也不早了,就告別道︰「謝謝大哥啊,那我們先走了,等哪天發喪了再來。」

    回去的路上到了鎮裡中轉,車票我都買好了,查文斌突然說道︰「我不走了,你們先回去吧,我還得去看看。」

    胖子一手摸向查文斌的額頭道︰「查爺,您這沒抽風吧?」

    「我說了,你們走吧,這事兒有古怪。」

    胖子愣著脖子說道︰「那你跟你有半毛錢關係?」

    「本來沒有,現在有了。」

    「啥意思?」

    查文斌攤開手掌我看到那是一張照片,黑白的,兩邊還給修成了鋸齒狀,那個時候的照片都這麼修剪。

    「哪兒來的?」我問道。

    「方才在他們開會的地方,你們在和他們說話,我見牆上有個相框就多瞄了一眼然後就見到了這張照片。」查文斌把那張照片遞給了我,那是一張合影,照片上站著三排人,最中間最顯眼的地方是個老人,照片上寫的是︰一九八零年三月狀元村煤礦剪綵開業紀念。

    我不是很明白查文斌的意思,問道︰「這張照片你弄來幹嘛?」

    「這照片上有個人我認識。」他指著第三排最左邊的一個人說道︰「這個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

    「我了個去,查爺,您這跟我們說天書呢,這一溜子人臉都看不清您還認識?」

    「一時半會兒跟你們說不清,總之這個人很危險,但是我知道的是一九七九年他就已經死了,據說是死在了甘肅,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看到他了。」

    我知道,曾經有三年的時間裡,查文斌和我們是分開的,他從未和我說過那三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真的不想他再次離開了,打心底裡我把他當做自己的兄弟。

    我勸他道︰「如果沒有太大的關係就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們走吧,這事兒和你們沒有關係,我得去瞧個明白。」

    「有麻煩你幹嘛自己扛,找警察啊!真是。」胖子用手一指道︰「瞧見沒,對面就是派出所,您都說這是命案了,直接進去通報就行,鬧不好真破了案還發您一面錦旗,上面繡著四個大字︰警民一家!」

    查文斌尷尬的笑了笑︰「這是我的家事。」

    我注意看了,他手指的那個人戴著一副黑色墨鏡,在人群裡雖然是在最角落站著,但是卻格外顯眼。

    葉歡!這兩個字查文斌終身都不會忘記,雖然馬肅風臨死都沒告訴他是葉歡干的,但是查文斌依舊知道師傅的死和他脫不了干係。在野人屯的那場大火裡,葉歡的手法讓他震驚,那種差距不是一點半點,那行雲流水般的施法節奏甚至強過巔峰期的馬肅風,只是隔著老遠都聞到他身上的那股屍氣。

    後來到黑龍那,他也沒見到過葉歡,曾經他問過狂風,對於那個人狂風只是搖頭,他說他進來之後就沒見過那個黑墨鏡,那也是第一次看到。

    真的不曾想到,葉歡會在這裡出現。

    「那行吧,既然你要留下,那我陪你。要不老頭兒你自個兒先回去?我們呆兩天……」

    「文斌啊,你們仨裡頭就數你最懂事,現在也都大了,該放你們自由,不過扛不住的事情別人抗,這人的路還遠著呢。」這是我那老頭兒第一次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看著他獨自一個人踏上車廂,我怎麼滴都覺得自己的眼眶裡頭有液體在打轉……

    見那車子都已經駛出了車站,胖子終於憋不住了,拍著大腿哈哈大笑道︰「太他媽有才了!小憶,你這老頭看不出還是個文化人啊!」

    我也沒替他兜著,順著他的話接道︰「那是,當年好賴也出過國。」

    「喲,還出過進修過,咋沒聽你說過啊,去的哪國?歐洲還是美國?」

    我沒好氣的說道︰「朝鮮!」

    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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