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 最後一個道士之道門往事 作者:最愛MISIC伯爵 (已完結)

 
regn13 2018-3-31 23:05: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8 70343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零九章︰老神仙

    混合著頭髮燒焦的氣味,那符無火自燃,通常發生這種現象的時候就是異變。道士的符貼在固定位置,若能鎮壓邪氣,可以千年不爛,即便它是普通黃表紙所制;但若有異變,當邪氣上升能夠破掉所畫符紙的克制力時,符往往便會損壞。

    果不其然,待那醫生到地的時候前去查看,那人依然是鼻孔嘴巴出血,正在地上抽搐。查文斌趕緊按住了他的人中穴,又叫我去拉那擔架床,好賴把人給搬運上去。

    當時那人還有氣息,試探之下呼吸已是急促萬分,隨時都有斷掉的風險。救人當屬第一,好在那邊的電梯也終於通了,一行人湧了下來七七八八的把人往外送,這邊又是法醫院,懂醫術的大有人在,也便沒有我們什麼事兒了。

    那天的監控把前前後後發生的一切拍的一清二楚,那醫生的反常行逕自然不用點破,大家都心知肚明八成是中邪了。

    此番過後,整個司法樓是一片驚恐,道聽途說的還可以給自己壯膽,但那次無意於是現場直播,一時間香港警局鬧鬼的新聞漫天飛舞,那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回到那別墅,查文斌的建議依舊是立刻火化那幾具屍體,但是辦案有辦案的程序,死者死因不明之前,警方部分人依舊要堅持保護證物,這香港人死腦筋。沒辦法,只能是暗地裡再次拜託查文斌去收拾這盤殘局。

    當時就提了一個要求︰把那幾具屍體搬運到這兒來,這裡人少,地方又開闊,萬一出現意外,可以及時補救。

    我記得那幾具屍體送過來的時候還是那個箱子裝的,不過箱子上的封條早已沒了去向。這屋子的二樓有一個簡易手術室,當時那箱子就被送到了那兒。香港是個講究的地方,查文斌所需的東西很快就被採購來了,香燭紙錢是普通貨,那幫子人還給他弄來了馬尾鬃和幾片黑驢蹄子,這可是稀罕玩意,放在我們那也不是很好找。

    接下去就是清場,在場的連同我在內都被驅趕了出去,下午四五點的光景,只是差人送了飯菜放到房間門口,但他也沒有吃。到了夜裡房間的燈還亮著,我和那些警局的人在院子裡抽菸,一根接著一根,地上的菸頭都被鋪了厚厚一層。

    我盯著那扇窗戶有些擔心,畢竟死了這麼多人還沒搞清楚狀況,大約是一個小時後,燈熄滅了。不多時又可以看到窗戶上閃起了昏黃的光芒,那是蠟燭,古樸而又繁雜的吟唱聲我在樓下都聽得見,那是咒語。

    也就十來分鐘吧,我突然聽到「啪」得一聲,二樓那扇玻璃突然破裂了,我抬頭一看,查文斌此刻正在窗檯上,他的身子在努力往外探,但是很快又退了回去。我看到他的表情很是痛苦,雙手不停還在揮舞著,只是那一瞬間人就又不見了。

    「不好!」我趕緊對旁邊幾個人喊道︰「要出事,馬上上去!」

    一陣旋風般的衝向了二樓,二樓的房門被反鎖,那位警司拔出手槍對著把手就是兩槍,然後抬腳狠踹,標準的突擊動作之後,大門這才被撞開。

    屋內是一片狼藉,地上的香燭倒了一地,四散的符紙和祭品充斥著每個角落,拉開電燈這才看到查文斌已經倒在了屋子的西北角,縮在那兒一動都不動。

    我趕忙過去查看,這傢伙的眉頭緊鎖,嘴角不停往外汩著白色的泡沫。我用手一探對那個警司大叫道︰「還愣著幹嘛,救護車啊!」

    查文斌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紅色勒痕,大約也就跟一般的銅絲粗細,這是醫院檢查後發現的唯一一出傷痕。接下去就是高燒和抽搐,他的脖子不停的來回擺動著,眼楮雖然閉著,但是眼球卻在不停的做著左右平行移動,很是痛苦的樣子。

    面對這樣的結果,當時的醫院甚至拿不出病因,因為陪同的是高級警司,所以醫院也不敢懈怠,調集了幾乎是當時香港最好的醫生進行會診。整整一夜後,我記得查文斌的燒不僅沒有退,反倒更高了,正常人的體溫不過37°,當時的查文斌最高峰曾經達到了41°,幾個專家斷言再這麼下去,這人就完了。

    說來也巧,那一日清早,有一個護士推著個老頭經過病房外,我已經在走廊上蹲守了一整夜,雙眼通紅迷迷糊糊的想下樓去買包煙,一個沒注意和那老頭撞到了一起,我連聲起來跟他道歉。

    「對不起,大爺,對不起,沒傷到你吧?」

    「沒事。」那老頭說的是國語,這在滿地廣東話的香港可不常見,我見沒事,就對那老頭又鞠了一躬以表歉意然後便走開,還沒走到拐角處,那老頭被護士推調了個頭在我後面喊道︰「小夥子,你等等。」

    我回過身,那老頭看著我捋著他那把白色的山羊鬍須道︰「我看你氣色不大好,要是身體不舒服這醫院恐怕還治不好,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兒了?」

    「大爺,我這身體沒毛病,我過來也不是瞧病的,是我朋友住院。」

    那老頭笑眯眯的,讓我一眼就覺得他準是個老騙子,這種伎倆我行走江湖見得多了,果不其然他說道︰「我只是提醒你,要是最近身體不舒服可以去慈雲山無量觀找我。」

    我那日也確實是煩了,心想你這老騙子半條命都擱在輪椅上坐著了還來唬我,我就索性陪你玩玩,我便說道︰「那你可瞧出我有什麼事兒?」

    那老頭對我招手道︰「你過來。」他旁邊那位護士也不催,只是由得他去,態度也好得很,這點倒讓我有些意外,這醫院裡頭難不成還都是這老騙子的熟人,或者這女的也是個騙子?

    「把手給我。」

    我便把手伸了過去,那老頭將我的手掌平攤在他的手心上,閉著眼楮用右手在我手掌上來回摸了兩圈。這老頭的手指不像一般老人那般皮糙繭厚,反倒是和一般少女似得十分柔滑光嫩,然後他又叫我轉過身去蹲在他跟前,用手在我頭頂上摸了幾下,我只覺得一痛,回頭喝道︰「你幹嘛!」

    那老頭手上有幾根頭髮,分明是剛才從我頭上拔掉的,他把那些頭髮放在手指上慢慢分離,然後取出一根對我說道︰「你近來可是遇到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而且還被上了陰,是不是踫過什麼死人之類的東西了?」

    「沒有!」我狡辯道︰「大爺莫不是想哄我兩塊紅包錢,我是從大陸鄉下來的,是窮人,沒什麼油水。」

    那老頭倒也不惱火,他指著那頭髮說︰「我們有句老古話叫做大禍臨頭,這禍事都是從頭開始的,你看你這根頭髮,總計開了三根叉,這便是頭頂三把火。你再看著三根叉,兩紅一黑,說明你的燈已經被熄了一盞了,若是這兩根也都黑了,你這小命也就快沒了。」說罷,那老頭又拍拍自己的大腿道︰「我已是個半截入土的糟老頭子了,唬你作甚,年輕人好自為之吧。」

    常年跟著查文斌一塊兒混,我也能聽點出門道,這老頭這麼一說還真挺像那麼回事,看著他被護士越推越遠,我看著手中他給我的那根頭髮,果然是開了三叉,兩紅一黑,連忙追了上去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敢問老前輩是不是懂點道行?」

    老頭點頭道︰「道行不敢當,我祖籍是四川青城人,八歲入重陽宮,二十五歲下山還俗。後來趕上兵荒馬亂的年月,原也娶過一房太太,後來失了蹤,我便沒再娶。國民黨兵敗台灣的時候,老蔣想讓我一塊兒過去,我沒有從他,就到了這香港找了個僻靜地方修了個小道觀,這一晃就到了暮年了……」

    「老蔣?」

    老頭回道︰「以前曾經我做過他的幾天的國師,別奇怪,哪朝帝王都信這個。只是他這人把民國搞的一塌糊塗,也該氣數散盡。」

    我也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這活兒權當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我趕緊拽著他的手臂道︰「老前輩,不瞞您說,我這有一朋友遇到事兒了,就在這醫院裡躺著,勞煩您給瞧瞧行不行?」

    老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表道︰「只有十分鐘,我得去做透析了,腎不好,沒有幾天光景了。」

    「行、行」我趕緊推著那老頭往查文斌的病房那邊走,他的病房是icu,平日裡是不能讓家屬進去的,門外有醫生守著,我推門就要進自然是被攔住了。

    「除了醫生,其他人等不能進去。」

    我也懶得理他,只顧往裡闖道︰「就一會兒,出了事我負責,我是病人家屬。」

    那小醫生把身體往前一攔道︰「那也不行,我們醫院有規定!」

    陪同那老頭的小護士也說道︰「這是icu啊,確實不能進的。」

    「閃開!」我一把推開那醫生硬闖,事實證明我這種土農民哪裡瞭解現代化的醫院,頓時警鈴就響起了,很快就在我和那醫生拉扯時,幾個保安已經衝了過來。

    這邊鬧出這麼大動靜,那位下樓吃早點的高級警司也趕了過來,一看是我便對院方的人解釋是自己人,剛準備拉我出去的時候他瞄了一眼那輪椅上的人,連忙客氣道︰「張老先生怎麼也在?」

    那老人看似也認識那警司,笑著道︰「我來看看這位小友的朋友。」

    那警司連忙把醫院的一個領頭模樣的人喊住道︰「開門,讓他進去,這是我們的程序。」

    見他發話,醫院的人只好開門,一邊說著出了事我們不負責之類的,一邊嘟囔的散開,那警司見沒人的時候悄悄的對我說道︰「你怎麼把這老神仙給請出來了,你難道認識?」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章︰賽神仙

    後來我才知道這老頭真不是一般人,在香港幾乎所有有權有勢的人都去找過他,有人奉上千金只為求他一句話。此人名喚李雲風,道號玄谷,民間又給他取了個外號︰賽神仙!只因此人占卜之術精準無比,據說可窺得天機玄妙,晚清年間生於青城山下一戶農莊。據說出生當日,青城山上出現五彩瑞祥雲朵。後因機緣巧合竟然拜入了重陽門下,後一直被青城一脈視為終生一大遺憾。

    此人八歲入重陽,同年可倒背道德經,九歲便被當時的掌教毓坤真人收入關門弟子,全心修道,被譽為是門中百年一現的曠世奇才。

    李雲風不僅博覽道家經典,更是有一身好武藝,恰逢亂世,天下四分五裂,外敵入侵。那般的年月山上的香火也就黯淡了,多少道士都被迫下山尋條生路,這李雲風雖是門中得意弟子卻也胸懷天下,想有一番作為。

    二十歲出山,既南下廣州,欲跟隨孫中山先生北伐,後成為蔣介石政府高級參謀,其占卜之術算得天機,告訴老蔣民國不過二十餘年的龍氣。由此得罪了蔣介石,並認為他口出狂言,有亂軍心的嫌疑,便從此不再重用,只留他在官邸修身養性。

    1945年,國民黨兵敗台灣之際,恰逢南京政府建都至此剛好22年,蔣介石想起當年李雲風的那一卦便差人請他同去台灣。無奈李雲風已南下香港,只給蔣介石留下了一句話︰餘脈南龍,一息尚存。

    初入香港,李雲風就過起了隱姓埋名的生活,在街頭巷尾擺攤以靠給人測字算命取名為生。香港重傳統,這李雲風算卦測字又是極準,一來二去就有了「賽神仙」的名號。名頭一大,事兒就多,當年潛伏在此的國民黨殘部也找到了他,並要押送他回台灣。李雲風為避政治,便把心一橫,遁入空門,做了個再也不管世事的道士,從此世間只有玄穀道人,再無李雲風。

    自那以後,李雲風便在一處小山坡搭建了個小道觀,每日以青燈道文為伴,但來求事之人依舊踏破了門檻。這位玄穀道人立了個規矩︰每個月只算一卦,但有要求︰不問政治。

    僅是如此,那道觀之中依舊每日是人聲鼎沸,來訪民眾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每天多達百人,只為沾點那「塞神仙」的「仙氣」。後來這位玄穀道人索性再改規矩︰半年算一卦,即便如此,人們的熱情依舊不肯消退,甚至他的名聲還傳到了東南亞。

    再後來,玄穀道人為了清靜潛心修道,又將規矩改為一年一卦並延續至今,每年只在農曆九月初九重陽節那一天才開山門迎客。他這一生既無收徒也無婚娶,山上只有幾位幫工一週去往一次送些生活用品。

    一直到現如今他已是八十幾歲高齡但仍然是那些活躍在香港報紙上人物最想見的人之一,但近年腿腳開始無力,來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原是年事已高,腎臟開始衰竭,需要定時透析。

    再說那老頭進了icu病房,查文斌還在床上打擺子,額頭上還敷著冰袋,那老頭在護士的攙扶下才勉強站了起來。他伸手翻開查文斌的眼皮子瞧了一下,又雙手按著查文斌的腮部仔細檢查了一番,不多時,那老頭便出來要了筆紙飛快的寫了一溜東西讓我去採購。

    那老頭對我說道︰「東西拿來後就在這兒等我,我去做個透析,他額頭中間有一根銀針是我扎得,暫時封住了他的命門,你們不要去動他。等我出來後,找個安靜人少的地方一塊兒過去,這個小夥子還有得救。」

    我聽到那句還有得救就跟小雞啄米似得點頭,拿著那紙條拉著警司就往下跑,若非不是有他在,這些個玩意我還真沒法在偌大的香港找到。

    要說查文斌經常讓我去買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也算是能適應了,可這老頭開的單子真不是一般的難找,他要我去弄初生女嬰頭頂上最長的一根毛髮,還要一杯初生男嬰落地後尿得第一泡尿,需要二錢白蛇蛇糞,需要龍涎香一錢,需要三百年以上金絲楠木木屑一捧。其它的諸如金銀元寶,香燭紙錢,硃砂雞血都不算是啥新鮮玩意,也虧得這事是為公家出的。何中華一聲令下,各行都在忙碌起來,也就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那老頭要的東西還都竟然全部送到了!

    那老頭要的場地也找到了,一間培訓射擊的學校,位於郊外,已經荒廢了一年有餘,只留了幾個門外還在看管。

    醫院裡派了救護車,查文斌依舊還是燒的迷糊,我注意到他印堂位置確有一根銀針露了半截在外,那老頭只是閉門養神,氣色看起比早先好了許多。

    終究還是那老頭先開的口,他問我道︰「他是誰的弟子,師傅又是誰?」

    我只知查文斌常提起馬肅風,又不知道他那什麼天正道是出自哪門哪派,便照著平日裡他所說的報給了那老頭。不過那老頭好像並未聽過馬肅風的名號,在與我確定查文斌的確為道家弟子後,他顯得有些興奮,話也多了起來,跟我不停打聽老家的一些事情,看得出他還是很想回去的。

    「娃娃,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我看他那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心想該不是會獅子大口吧,但又不好得罪,只是陪著笑道︰「老先生直說,只要我能辦得到。」

    那老頭見我答應,臉上露出開心的表情道︰「我老家在四川青城,那兒有個青城鄉李家坡。八歲離家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趕上動亂又來了香港,半生戎馬半生修道最終也沒做出半點能讓我有臉回去見父老鄉親的事情。我老了,歲數到了,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我幫你把這位小兄弟救回來,但是你們得負責把我得骨灰送回老家,先放在李家祠堂三日見過列祖列宗,三日之後再請你們幫我葬在李家祖墳上,這件事你能不能幫我?」

    我心想,我不答應也沒法啊,不過查文斌一旦沒事了,我們也就離開香港了,到時候天各一方誰還會記得誰啊,我這輩子興許都不會再來香港了。

    「好,我答應你!」

    那老頭從兜裡掏出一個摺疊成六角形的紅色小玩意給我道︰「這是重陽宮上代掌教在我下山時贈給我的,裡面是一道平安符,現在我把他就送給你了。可千萬不要食言,答應過老頭的事情如果你沒有辦到,老頭會在夜裡讓你尿床的。」

    我真沒想到那老頭會送我個東西,我胡亂揣進衣服兜裡後再看那老頭,他已經別過臉去看著窗外了,臉上的神情又恢復了那種平靜卻多了一份期盼。

    車子駛進了大院,地上的野草都到了我能蓋過小腿,這地方原先是英國人關押死刑犯的,後來改成了警察的訓練場。穿過長長卻又銹跡斑駁的走廊,時光彷彿一下子過去了很久,當那間小屋被打開後,所有人都被排除了在外,我是那個有幸親眼見到的人,因為我被那位老人留了下來幫點小忙。

    當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攪合在一起的時候,我甚至以為他是個神棍,那些蛇糞用尿液浸泡後就像是揉麵粉般在一個小碗裡被搓成了小長條。那些金絲楠木的木屑和龍涎香被當做了作料添加進了那個粉團裡,一根長約半隻手臂的細木籤是從香港最有名的黃大仙廟大樑柱子上削下來的,而那根女嬰的頭髮則被小心翼翼的纏在了木籤上。

    那老頭開始把有些黏性的混合物不停揉搓在那根木籤上,慢慢的,我有些看明白了,他這是在做一根「香」!

    當這根香點燃的時候,也是我離開的時候,他把那跟香讓我放在一根蠟燭上烤。這根蠟燭也不是普通的蠟燭,它用的南海深海裡一種魚的油脂做的,可以燃燒很長時間並且發出異香。

    做完這些,那老頭已經在查文斌身邊放了一圈小銅錢,每個銅錢孔上都立著一枚雞蛋,雞蛋上他又用硃砂畫了一些圖案,和符文不同,這玩意畫的跟一個個的小人似得。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一章︰周武還魂術

    老頭的身體很不好,弄完這些已是很吃力,半坐在地上接連咳嗽了好幾下,我要過去攙扶他卻罷手道︰「不必了,記得你答應我的話,一定要把我的骨灰送回去。」

    我聽他這話一直在強調,心中暗想莫不是這老頭心知自己快不行了?聽說有道行的人都能預知生死,再看他那副模樣暗知這老神仙怕是禁不起這般的折騰,聽查文斌說過,做法這類在常人看來諸如遊戲一般的事情其實很耗心神的,一場*事坐下來得休息好一陣子才能恢復精氣神。

    這陰陽之法本就是陽間之人穿梭於陰陽兩界,窺得天機,調用五行不免傷了自己精氣;與神鬼交道,誅殺斬伐凶煞惡魔,又不免會沾染戾氣陰氣,自是會反噬常人元氣。這也就是為何好的道士通常不得善終的原因之一,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道法再高終究是*凡胎,落得個陰噬天罰終究一命嗚呼。

    這般情況下,我對這老者也不免欽佩了起來,於是正色抱拳對他道︰「嗯人在上,受晚輩一拜,無論我這兄弟能否回原,老先生這願望我都必不敢負。」

    「好好,你且幫我研磨,無論怎樣,一定要保證這墨水不干,筆跡不斷。」說罷,他便遞過來一台模樣古怪的硯台,這硯台並不是平常我們所見的黑色硯台,反倒是通體白色,半透明狀。硯台呈八角狀,比手掌略大,中間硯池則為紅色,有點斑駁殘缺,想是很有些年頭了。

    研磨石乃是一塊青色柱狀石料,這石頭的頂部雕刻著一隻齜牙咧嘴的惡鬼,模樣甚是駭人,我窩在手中隱約有一種沁入脾肺的冰冷感,正想往那硯池中加水,那老頭卻道︰「小子,注意了,不要停,這池中血水萬不可干掉。」

    說罷,那老頭竟然從懷中拿出一把通體黝黑的匕首,他咧嘴露出一口黑漆漆大牙齒衝我一笑,然後單手握著那匕首從手掌中慢慢抽出。

    那血大滴大滴的往我手中的硯台池裡留著,那老頭卻說道︰「愣著幹啥,研磨!」

    「哦、哦」我一邊照做一邊心想,這老頭受得了嘛,他的嘴唇都開始泛著白色了。

    「大爺您?」我欲言又止,他胡亂從身上撕扯了一塊布往手掌一捆然後取出一根毛筆就往那硯池裡一卷,再對我示意讓我站到他旁邊,這老頭便開始繞著查文斌的身體在他四周開始畫了起來。

    那圖案畫的著實好看,如同青銅器上的卷雷文,一片連著一片,大朵的紅色,才畫了上半個部分那硯台裡的血就去了大半。那老頭又抽空解開布條子往裡面加血,我時刻不停攪拌著以防止血水凝固,看他那一把年紀了,手掌上的豁口拉的把肉都朝著兩邊翻開,可這老頭好似絲毫不在意,只在乎著他腳下的的圖。

    半晌半個人頭模樣的圖案已經畫了出來,再接著就是四肢,這幅圖的身軀並不存在,看似是借了查文斌的身軀。這人形圖案上又有花朵,似蓮花又不似,每朵之間有一根血線相連,好似蔓藤纏繞著身軀。雖是以血作畫,這般看來卻又有幾分聖潔,絲毫看不出詭異。

    我看得出奇,卻也沒注意到這屋子裡已經氣了變化,以至於當我覺得渾身冷嗖嗖的時候,那老頭已經將畫作完,耗時約莫有半個時辰。

    那老頭咳嗽了兩下喘著大氣對我說道︰「小子,過來扶著我。」

    我趕忙丟下手中的硯台,那老頭被拉起來的時候接連往下沉了兩次方才站穩,他笑呵呵的說道︰「老了,不頂用了,你扶我去西邊角落裡坐著,然後你關門出去便是。」

    「你這……行嗎?」我看他那身子骨似到了強弩之末,不停的咳嗽,那臉色也比方才白的更厲害了。

    「一把老骨頭了,你去守著門,我估摸著再有半個時辰,你這朋友也該醒了。到時接回去好好調理個幾日也就無大礙了,只是你要告訴他,傷他的東西非他所能克制,可以把那邪物送到我那小道觀中,供奉在三清神像下,每日早中晚需誦三遍《道德經》,七日之後連同我那道觀一起點火燒了就能了結。」

    「燒了?那你住哪?」

    他笑了,他笑得還挺開心,又對我說道︰「莫要忘記你答應我的,一定要將我送回老家。」

    「這個自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況且老先生有恩於我。」我還想繼續說點什麼,那老頭就對我揮手道︰「走吧,別讓人進來打擾到老頭了。」

    不久,我在門外就聞到一股異香,伴隨著一種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那老頭在輕輕吟唱著某種歌謠。我是個俗人,也算是個粗人,平時並不愛好音律,但這吟唱的歌謠卻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拉的好遠。

    聞著那淡淡從屋內飄出的香氣,我放佛一下子置身於一片雲霧繚繞的山谷,百花齊放,仙獸飛禽環繞四周。又好似那朦朧的山谷裡有一位身著青衣的老者在輕輕敲打著身邊的絃樂,幾個侍女在一旁點了清香,裊裊升起。

    我循著那山谷間的最美妙的音樂,朝著那人緩緩走去,慢慢地我竟是看的呆了,心中一片說不出的寧靜。可惜那人始終隱藏著雲霧之後,看不清他的面貌,我就越發想是去看,於是我朝著那人的方向走去,可是無論我走多快,走多遠,好似那人又始終跟我保持著那樣的距離。

    「夏先生?」我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叫我,趕緊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原來我靠在那門上已經睡著了。

    我掙扎爬起來,是何中華,他在外面已經等了很久了也沒見這邊動靜,所以過來看看。

    「幾點了?」我問道。

    他抬手看表道︰「五點一刻了。」

    「糟了!」我一想,那老頭跟我說查文斌應該個把小時就醒了,我這一睡整整四個小時去掉了,趕忙掙紮著爬起來貼在那窗戶上往裡瞧去。

    屋內,那老頭還坐在西邊的位置,就是我原來出去的地方,他正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的嘴角微微上翹,似乎是在對我笑,我這心中一樂,心想肯定是沒事了,於是便在門外喊道︰「老先生,好了嘛?」

    沒有人回應,我又敲了兩下門接著說道︰「如果好了,我們就進來了。」

    還是沒人回應。

    何中華看著我,他作為一個警察有著天生的敏感,「可能出事了!」

    我其實心裡也有這個感覺了,兩人對視一眼抬腳就踹門,「 、 」兩下,門開了。就在我推門而入的時候,我看到那老頭的身子慢慢地往邊上倒去,我想過去扶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何中華伸手一探對我搖頭道︰「沒氣兒了,死亡時間應該在三個小時前,查先生怎麼樣?」

    「還好,燒是退了,人還沒醒。」

    「送醫院,趕緊!」

    當天晚上,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十二點剛過一分鐘,查文斌醒了。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他還好嗎?」

    同樣,如果我沒記錯,查文斌是沒有見過那位老人的,從始至終他都處於高燒昏迷狀態,難道是他有醒過?

    「你是問救你的那個人嘛?」

    查文斌起身拔掉輸液針頭便對我吼道︰「他在哪?」

    山腰那棟白樓,一樓的大廳裡放著剛剛運送過來的棺材,棺材裡面鋪著黃色的錦緞,已經有人替那老頭穿好了衣服,此刻他正安靜的躺在棺材裡,嘴角依舊還掛著那抹笑,彷彿是睡著了一般。

    「撲通!」查文斌還未進門就已下跪,他就是那般一步一步跪著挪進去,三步一磕頭,每一下都重重的砸在大理石上,那聲音就和撞鐘似得。

    「別這樣。」何中華去拉他,勸說道︰「你自己身體還不知道咋樣,又這麼作踐自己豈不是白費了李老先生的心血?」

    查文斌撒開他的手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就是這般一路磕著頭進去的,一直到李雲風出殯,查文斌滴水未進,整天整天的就跪在棺材的旁邊,一連跪了整整三天!

    我也是那幾日才知道他叫做李雲風,也是那時候才陸續從來弔唁的賓客處聽聞了他的一些過往。來的人裡面有不少都是大人物,這些人或多或少曾經有求於李雲風吧,他走的很安詳,好似是要告訴世人,他終於可以安心的回家了。

    有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個一直跪著的青年,李雲風一生無兒女無徒孫,查文斌就成了那個替他手捧骨灰的後輩人。我又把他臨終前的話都對查文斌說了一遍,可他卻咬著牙只說了一句話︰「這事兒沒完!」

    也是後來,查文斌又跟我回了一趟那間救他的屋子裡,看著地上那還依舊的圖案,查文斌半晌又跪了下去,磕頭道︰「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他後來有跟我說,這幅圖又叫作︰「周武還魂」,據傳是周武王所創,施法者需將自己的精魄引入血水中,以自己的三魂為引,七魄做橋,方才能救人扭轉乾坤。這項法術,查文斌從未見過卻也只是聽他師傅馬肅風講過,施法者最終會因精血耗盡而亡,相當於一命換一命。

    可查文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才會有這一出呢?請聽下回分解。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二章︰西出陽關無故人

    那個箱子如今正放在李雲風生前那座道觀的三清像下,這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兒了,那李雲風的頭七也過了,如今連同他的骨灰一塊兒被送到了這兒,我跟查文斌也就在這兒住下了。

    朱子豪那傢伙在這些天裡出手了不少東西,賺了一大筆錢,他心裡也知道這錢來的有些不安,整日的也往這兒跑,出手和往常一樣闊氣,雞鴨魚肉的鋪滿了供桌。不過他也帶來了一些消息︰那老宅這陣子他回去住過一晚,鬧鬼的事兒沒什麼動靜了,還有便是他從他爺爺當年一位手下打聽到了關於他奶奶的一些事兒。

    他奶奶全名叫做姜瑜,祖籍是甘肅陽關人,那是古時絲綢之路上的要道,也是古代非常顯著的軍事重鎮,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距離著名的敦煌很近。

    姜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家大業大,主要從事馬匹、石料和香料的買賣。他和朱子豪的爺爺相識也是因為一樁生意,當年朱子豪的爺爺要採購一批軍馬,但又無錢支付。姜家為表示支持抗戰,曾無償贈送了政府一百多批戰馬,受到過蔣介石的嘉獎。

    姜瑜是姜家那一代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後代,朱子豪的爺爺當年也是個美男子,能文能武又好口子,便娶了這姜瑜為妻。姜瑜是獨女,出嫁的時候陪嫁很是豐厚,據說裝了整整八大馬車,其中便有那副將軍畫。

    又說此畫是當年姜家的傳家寶,一代傳一代,到了姜瑜那一輩,只有這麼一根藤,沒得法子就一併當做了嫁妝。當年嫁妝的時候,朱子豪爺爺的那位手下是負責抬轎子的,新娘入轎的時候手裡捧著的便是那東西,在往上要找,那就只能回去甘肅陽關問問姜家可還有無其他人了。

    「我這已經是第三代了,據說我奶奶是獨女,八成那邊也就沒什麼親戚了。那幅畫我送你了,就當做兄弟這個大忙的配襯。」

    查文斌回身冷冷的說道︰「為了你那點銅臭味兒的東西,死了這麼些人,怎麼和他們交代?」

    我知道查文斌心中多有不快,不過這事兒全怨朱子豪也說不過去,畢竟他就是一敗家子兒,還屬於那種比較講義氣的,我也跟著解釋道︰「誰都不想這樣,就算是沒找到那些老爺子留下的東西,那宅子我們也不得幫忙清理嘛?」

    查文斌不知哪裡不快,或許是憋的太久,他起身竟然對我吼道︰「清理?如果我知道是這般,我寧可一把火燒了它!你可知道這箱子裡頭的到底是什麼嘛?」

    我搖頭,他更加大聲的吼道︰「鬼胎!他那個該死的祖輩干的缺陰德的好事!」

    關於這鬼胎一說,有很多種解釋,通常的說法是這女人懷孕孕期足滿後還不生育,超過預產期半年甚至是一年多的,卻又不是死胎,這種胎在民間也被稱為是「鬼胎」。

    這「鬼胎」的形成由好多原因,流傳最為廣泛的是人和鬼發生關係後受孕,因為陰陽不通,所孕的孩子自然不能落地,見不得陽間的光。這般孕婦的最終後果多是連同那未出世的胎兒一起一命嗚呼,而這口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呢?是四個已經長大的鬼胎!

    在查文斌所熟知的茅山派有一種邪術,據傳是第三代弟子中有一位叫做劉中鶴的弟子發明的。此人道法甚是高明,天資聰慧,有一日他下山替一農戶家處理喪事,喪者乃是一孕婦,死於難產,那嬰孩雖已落地,卻也難保性命。這一屍兩命的悲劇讓主人家很是悲痛,便交給那劉中鶴去處理。

    劉中鶴那時正在潛心研究一種上古秘法︰移魂術,此術據傳是由通天法師所創,但過於陰毒被列入禁法。也或許是個巧合,劉中鶴髮現那嬰兒雖已斷氣卻是在母體之中已經夭折,尚未吸入過陽間氣體,從煉丹術上來說,這樣的嬰兒可被成為是純陰之體,三魂之中只有兩魂,缺一命魂,天地二魂聚在,七魄尚未散盡。

    劉中鶴心想如此的嬰兒就是給做了法超了度也依然無法進入三道輪迴,只能仍憑風吹雨打,待那屍骨腐爛化作塵土。他心想,若是能把這嬰兒的魂魄轉移到那植物之上該有多好,這般便可以另外一種形態繼續存活於世,也好讓他家人有個念想。

    於是,他將那女屍下葬之後,又在墳上加了一層土,建了這麼一個小坑專為那孩子所葬。覆上黃土之後,再取了一截藤蔓插在土中,並用那移魂術整日施法,每日清晨點香,夜晚燒紙。如此七日之後,那藤蔓竟也成活,枝葉開的繁茂。

    又過了幾年,那藤蔓已然成長,劉中鶴的研究也有了大為突破,他將那嬰孩魂魄移到那藤蔓之中,再用刀削斷藤蔓,取了其中一截拿回道觀之中雕刻成了個小木偶。並用硃砂和墨汁給那木偶描繪上五官內臟,再在其背後刻上那嬰孩的生辰八字,偷偷將其放在一個罐子裡,並藏在自己床底下。

    每日劉中鶴都咬破自己的中指往那罐子裡滴三滴血,並對其香燭紙錢好似供奉,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罐中木頭所化小鬼已能和其溝通,並任其擺佈。

    劉中鶴髮明此術並未將其發揚光大,他自知此術被心術不正之徒所用將會禍害人間,便最終親手燒了那塊木頭。卻也將此法寫進茅山術中,並為其取名為︰勾魂術,視為茅山禁術之一。

    後來,不知是門下哪位弟子盜取了禁術傳到南洋一帶,這種法術後來便是南洋一帶盛行的養小鬼。

    這鬼胎術和勾魂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是取未經陽氣的嬰孩加以施法並操控,此法歹毒無比。尚未有心智的鬼胎比起小鬼有過之而無不及,它乃是將母體當做器皿,以母血喂養,養成者必定是一屍兩命,怨氣加重數倍。待嬰孩修成鬼胎之際,破腹取出鬼胎再行供奉,其威力更是茅山勾魂術的幾十倍。

    這般看來,查文斌認定那朱子豪的爺爺嫌疑最大,他為何取了四方姨太太卻無一人生產,所生之子又均被人做成了鬼胎。查文斌那日開箱欲用道法化解超度,不料四鬼同出,直接破了他那命符,被鬼氣所傷,差點斷送了性命,若非我們上去及時,只怕已經命喪當場。

    「這鬼胎極是厲害,若是家師在也未必能破,虧得李雲風道長以性命為引,施展了周武還魂,我才撿回一條小命。這東西已然成形數十年,都是成了精的鬼胎,如今養著鬼胎的人怕是早已入土,沒了主人它們便失去了控制,肆意傷人。朱子豪,你那爺爺果真是個歹毒的人,虎毒還不食子,他竟然用親生子女煉就鬼胎。」

    朱子豪並不同意查文斌的說法,他說道︰「查先生就那麼肯定是我爺爺所為?據我說知,我爺爺對那幾房姨太太很是疼愛,他是軍人出生,黃埔二期,早些年留學德國,從未聽說過有跟這般江湖術士的人來往。」

    我說道︰「那也不排除是請人做的,香港靠近南洋,這類邪術一度盛行,就是現在還有人在養小鬼。」

    朱子豪道︰「只可惜,我家裡人都不在了,這也無從考證,不過查先生,既然此事也已圓滿解決,為表歉意,我打算出筆錢將這道觀擴建,以祭奠那些因為此事死去的人們,你看如何?」

    「也好。」查文斌取出了一隻火摺子,他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嘆了口氣道︰「老前輩在上,受晚輩一拜!」

    一把大火瞬間包圍了那座小道觀,日後再那原址有了一間新道觀,並被取名為「玄谷殿」,如今在那玄谷殿裡經常還可以看到一個人,此人名喚︰童河圖。

    離了香港,朱子豪那貨也跟著我們一塊兒回來了,這一趟心散的還不如不去,那副畫也被一同帶了回來,那畫像的人我怎麼看他就是胖子,就那廝他別說穿身盔甲,就算是跟阿拉伯女人一樣帶著面紗我也能認得那雙賊眉鼠眼。

    所以,為了搞清楚這幅畫的來歷,我們決定直奔甘肅陽光,美其名曰︰探親!

    朱子豪搖身一變已經是港商,在那個剛剛開始興起gdp的年代,港商所到之處,縣這個級別的書記都得親自來請吃飯,只要拉到港商投資有了外匯,那便是有了政治資本。所以有他在,這尋親之路怕是會要簡單的多。

    所謂的陽關其實是在敦煌縣西南,離著縣城有六七十公里路,在那有個南湖鄉,地處北漠隔壁,現在已是寸草不生。全鄉加起來不過也就千百來戶人口,以放牧為生,聽說縣裡領導要陪個港商來尋親,指不定還在這兒投資,那感情重視壞了,殺羊宰牛的好不熱鬧,我們所到的地方就是當地的鄉辦公所。

    西北人好爽,真誠,一聽說這朱子豪奶奶是這陽關人,那個鄉里書記可高興了,陪同我們的是當地敦煌負責招商引資的副縣長,幾個人是輪流大碗灌,朱子豪哪裡見過這架勢,幾碗下肚就開始吹了起來,一直講到他爺爺跟老蔣睡一個被窩的時候,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不過,這姜瑜的事兒倒很快有了著落,當年這南湖鄉有一塊地方叫做「古董灘」,解放前這裡有一個村莊,就叫做「陽關」村,這地方憑水為隘,據川當險,與玉門關南北呼應,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說。

    此地經常因地面曾暴露大量文物,如銅箭頭、古幣、石磨、陶盅等而得名「古董灘」,在解放前的確是有姜家望族在那一代活動,不過現如正準備成立個文物保護區,連半個人影都不見了。老一輩的陽關人如今大多不在,能尋到的也早就隨著家人去了外地,說到底,這裡的環境已經不適合在住人。

    「陽關好地方啊!」這酒到高出,那鄉長也開始吹噓了起來︰「這地方建於漢武帝元鼎年間,在河西被列四郡、據兩關,與玉門關南北呼應,絲綢之路上的要塞,曾經屯兵不下數十萬。在漢時為陽關都尉治所,魏晉時,在此設置陽關縣,唐代又設壽昌縣,可謂事輝煌到了頂峰,連同這敦煌縣也一起跟著發展起來,一直到了宋代海上貿易發達之後,這陽關才逐漸沒落,人口也是一減再減,我來這裡接手的時候只有七百戶人口,還比不了南方一個村落。」

    查文斌拿起手中的茶杯輕輕舉起對那鄉長道︰「渭城朝雨????r岢荊 蛻崆嗲嘌盍骸H熬∫槐 疲  鱍艄匚薰嗜恕1救俗圓緩染疲  攪甦庋艄匾駁媒杌ㄏ追穡 圓璐憑⑸細魑灰槐 !br />
    「文化人啊!」那鄉長很是高興,舉著酒杯道︰「好個勸君更盡一杯酒,來來來,各位,為了這位好朋友的到來,幹了一碗!」

    當日,我是吐了個稀里嘩啦,不曉得怎麼被人抬上床的,據說朱子豪那小子更是直接被送去了縣醫院打點滴,第二天才叫人送回來,嚇得他們縣裡領導腿都發抖了,這要是人港商怎麼滴了,跑了這一單生意可就玩大發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三章︰桃花劫

    第二日鄉里的領導弄了一台吉普2121拉著我們仨去參觀古城遺蹟,眼楮所能看到之處皆是黃沙。在漢唐時期,陽關軍士即藉以此水而生息,原本也是一片綠洲,西土溝平時上游乾涸,下游有泉水匯成水溪北流,時有山洪暴發。洪峰過後,溝岸紛紛塌落,河床加寬,大量泥沙順流而下,遂在下游沉積。隨著泥沙在西北風吹揚搬運下,形成條條沙壟,陽關古城送逐漸被水毀沙埋。

    大約到了隋唐時期,這裡逐漸就開始蕭條,曾經有多少文人騷客來到這陽關嘆上一句︰流沙湮沒三百里,不知陽關戰鼓鳴。

    古河道邊還有幾棵柳樹的殘骸,就光一個腐爛中空的樹墩子都有幾人合抱粗,可想而知當年這裡是如何的繁華。有一條還算寬敞的馬路,馬路的兩邊可以看見也許民房的遺蹟,半人高的圍牆,栓馬的石柱,偶爾還能見到保存完整的三間房。

    那許姓鄉長操著口味濃重的甘肅口音對著車窗外介紹道︰「這裡以前就是陽關村,朱老闆的奶奶興許就是這兒的人了。再往前就是龍首山,那兒有個豁口叫做紅山口,那便是古陽關城的遺址所在。」

    下了車走在這片荒涼的戈壁上,歷史厚重的滄桑感頓時撲面而來,一望無際的隔壁和那偶爾可見的殘壁斷磚形成了震撼無比的美景。尤其是那座龍首山,說它是山真是抬舉了,其實就是一道小丘陵,不知是何地質,山體通紅,就和傳說中的火焰山似得,特別扎眼。它就孤零零的橫臥在這片古老的遺蹟之上,彷彿靜靜的在等待著那個西出的故人再次響起悅耳的駝鈴重新歸來。

    我俯下身去用手輕輕扒拉了兩下,果然這沙土下面依然出現了瓦片,那許鄉長笑道︰「我們這有句老話叫作︰進了古董灘,空手不歸還啊,早些年這裡的出土的文物都是當地農民用馬車拉回去,很多都被當做破爛處理掉了,有價值的不多。」

    我相信如果這地方讓胖子來一趟,他定會流口水,這簡直就是一座寶庫,我見這裡也沒半個守衛巡邏啥的,便問道︰「就這樣散落著?」

    「不是不管,是沒法管,條件差,鄉里就這一部車。接到報信到派人來,尋寶的人也早就溜了,鄉里也沒資金請人了,據說上頭要搞個保護區,誰知道何年馬月才能搞成。這年頭,沒錢光喊口號頂個屁用。」

    我聽這這鄉長也是個實在人,說話倒也直爽,便對朱子豪瞄了幾眼,他立刻心領神會的說道︰「我來這裡就是特地考察這古城的,我想投資個旅遊景點,這樣有旅客進來就有收入,然後再把收入拿來保護古城,也算是對家鄉人民做點貢獻。」

    這小子吹起來那可就沒完沒了了,他又說道︰「我還打算在這裡建一座陽關古城博物館,這座博物館是公益性質,要讓後人牢記這段歷史,也好讓這些暴露在地表的文物有個歸處。」

    「哎呀。」那許鄉長一聽頓時老淚縱橫啊,他一把握住朱子豪的手不停的握道︰「終於盼到這一天了,朱老闆真是個有理想的愛國主義企業家啊,不愧是我們陽關人的驕傲,我回去之後立馬上報縣裡,這事兒要能成,我讓縣裡給你在這古城上立座雕像,好紀念您今日的豐功偉績啊!」

    這倆貨這一唱一和,我聽得是想找個地方去笑,這也太能扯了……

    回到鄉里,那鄉長還要繼續喝酒卻被我們擋住,說是想到處走走,只是問他借了車鑰匙,想四處看看這隔壁荒野的美景。

    我提議道︰「早聽說這戈壁灘上的夜景是無敵的美麗,我這位朋友恰好懂點天文,難得來一次,所以今晚就不住這兒了,許鄉長要是方便替我們找個一頂帳篷是最好不過了。」

    「要的,這個方便,我們這兒牧民多。」說著他便差下面人去給我們收拾,這傢伙還挺貼心的為我們準備了烤架和炭火,還有一整隻羊腿,另外還有一桿獵槍。

    「烤肉最是舒坦,年輕的時候我也喜歡去露營,不過這一代狼多,帶著防身。」

    夜晚的隔壁一改白天的荒涼,火堆,帳篷,烤肉,一下子讓我覺得又回到了知青年代。喝一口當地的白酒,有些嗆人,晝夜溫差極大,我對一向少沾酒的查文斌道︰「來兩口。」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過酒瓶子也灌了一口,嘶了一下貌似不太適應這酒精的刺激卻也不把瓶子還給我,依舊捏在手裡,他撥弄著地上的火堆,火星飛舞。他把酒往自己跟前的地上倒了一點,然後又拿著瓶子舉過頭頂,我知道他那是在和胖子乾杯。

    「龍爺那有消息沒?」

    查文斌垂著頭回道︰「又差人去找過,沒有半點消息,葉秋也是,他和胖子就那樣人間蒸發了。」他又在把玩著那塊玉環了,那塊被他說是不是玉的玉,那東西一直系在他的腰間,他說那是胖子留給他最後的東西。

    我安慰他道︰「別想那麼多了,或許那小子正在哪裡好著呢,就他那脾氣到哪都不會吃虧的。」

    「你相信人有前世嘛?」他突然問我這個問題,而且還問的是一本正經的。一個道士問一個無產階級信仰的新青年,這個答案我自然是回答道︰「不信,若是有前世,他一定不會讓我繼續投胎在這破地方的。」

    他也笑了,拍打我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窮,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得了,怎麼,你信?我信,我在想那幅畫是不是胖子的前世。」

    我突然腦子裡一陣激靈想起了一件事,有一種非常緊張的感覺湧了上來,我對他說道︰「對哦,文斌,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還記得咱們知青那會兒在野人屯的山谷裡也發現了一幅畫嘛,那幅畫的人可是跟袁小白長的一模一樣的,難道這是巧合?」

    查文斌猛的一抬頭問我道︰「小白呢?」

    「去美國了啊。」我心想道你難道會不知道。

    查文斌說道︰「明天去縣裡打個電話問問近況,我這心裡也有些堵著慌,好不容易找到了陽關這條線索我就是為了搞清楚那幅畫的來歷。一早我就覺得這兩件事看似不相干卻又相干,不可能會那麼巧合的,所以陽關姜家先祖的事情尤為重要。」

    我起身看著四周道︰「這都一片荒涼了還找什麼。」

    「找不到也得找,這大戶人家不會說一點東西都不留的,起碼祖墳得還在這一代。」

    「你想……」我頓時明白了查文斌得意思,活人是沒了,那死人總還在的,幹這個,我回頭瞅了瞅裡面睡的朱子豪心想這小子才無所謂呢,對他來說這裡沒有半點感情。

    「這地方有個故事。」查文斌頓了頓繼續說道︰「相傳在大唐的時候太宗為了和西域于闐國保持友好和睦關係,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于闐國王,以求換來邊境和平和安寧。

    那支送親的隊伍帶著嫁妝,經長途跋涉,來到了陽關,便在此地歇息休整,做好出關準備。不料,夜裡狂風大作,黃沙四起,天黑地暗。這風一直刮了七天七夜。待風停沙住之後,城鎮、村莊、田園、送親的隊伍和嫁妝全部埋在沙丘下,從此,這裡便荒蕪了。天長日久,大風颳起,流沙移動,沙丘下的東西露出地面,被人們拾揀,這就是古董灘的來歷。」

    「哪聽的來的啊,你還說的跟真的似得。」

    「昨夜你們喝酒的時候,鄉里一個老人跟我說的,他說他就在解放前撿到過一把劍,據說是把將軍劍,上面還刻著字,還邀我去他家看。我估計他是把我們當成古董販子了,香港人嘛,有錢。」

    我笑道︰「興許他說的這個故事是想給那把劍多賣個好價錢吧,這地方出土點啥的不稀奇,好歹咱也幹過幾年買賣,放心,明兒就回去陪你走一趟,反正裡面睡得的那哥們現在有的是大金牛。怎麼樣,時間到點了沒?」

    我們這一次出來可不是野營的,查文斌是來看天象的,前天夜裡他忽然看見西北方向有顆孤星閃得特別紅亮,那顆星的位置叫做貪狼,那是北斗第一星,也是鼎鼎有名的殺星。

    查文斌抬頭看道那天空中的廉貞星還是平日裡的光景,這廉貞星和貪婪一對偶星,也是著名的桃花星。貪狼主殺,又主桃花,若是這兩星都有異變,最大的可能便是桃花劫。

    「還沒有,應該還有一陣子,俗話說︰『貪狼鈴火四墓宮,豪富家資侯伯貴;火遇貪狼照命宮,封侯食祿是英雄。這三方倘若無兇殺,到老應知福壽隆。』貪狼有火,必有英雄之人將出,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不知又有多少人會死,希望一切都沒事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四章︰刻字的唐刀

    千年歷史塵封的是不為人知,曾幾何時,在這片荒蕪的大地上,金戈鐵馬,英雄遍地。是哪位將軍護送前朝的公主,又為何埋藏於這座黃沙,是愛情嘛?如果是,我想那一定是淒美的。

    陽關城中早已不負往日盛景,查文斌起身道︰「若在這裡度過餘生也不失為個好選擇。」

    我也起身站在他的身旁,一如我們這一路走過來的兄弟情義,說道︰「何必那麼悲涼,我堅信他還活著。」

    「一定!」

    寂靜的一夜,兩人無眠,回到南湖鄉已是清晨,一早的就有人在早早等候,原是一位手拿長布包的老人,那人見查文斌來先得格外高興,連連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小兄弟上我那屋去坐坐,我給你看看這個寶貝。」他一邊拍著手中的布包一邊拉著查文斌往院裡走,我也只好跟著過去。

    一到屋內,老人給我們泡了一壺茶,熱氣騰騰的剛好驅趕一下昨夜的寒意,他說這是雪山水泡的,茶雖不是上品,可這水卻是極好的。我嘗了一口,一股甜意從舌根處蔓延開來,嘶一下,確實精神氣爽了許多。

    布包被打開,裡面是一長條形的錦盒,那老人又特地去關好門窗,這才小心打開那個讓我有些期待的盒子,裡面原來是一把無鞘的寶劍。

    說是劍卻又不是劍,倒是和日本的武士刀有些相似,刀柄的長度有劍身的一半。和武士刀不同,它沒有弧度,通體筆直,劍刃單開,刀頭呈三角形,這麼造型古怪的兵器倒是頭一次見,那老頭小心翼翼的將它取出呈在查文斌的跟前道︰「幾位老闆看看,若是還能看得去就給個價錢。」

    我對刀槍一類的東西是毫無感覺的,若是胖子在他或許會喜歡,查文斌接過那把劍放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很是沉重。刀身通體雪白卻又泛著一絲黑,裝飾也極其簡單,唯有刀柄處各有一顆白玉,與普通的圍棋子大小相似。查文斌隨手拿了一張報紙輕輕從那刀刃上抹過,頓時就成了兩片,十分鋒利。

    看完之後查文斌將那口劍還於老者道︰「這一是一口唐刀吧,刀是好刀,老先生何故要賣?」

    那老人被他這麼一問也有些臉紅,又略帶緊張的說道︰「這口刀是我父親傳給我的,他年輕的時候替大戶人家放過羊,在那古董攤上尋得此物。要不是我那老伴一病不起,等著錢財救命,我也不捨得將這父親遺物拿出來買賣,多少年前就有外人出過一萬元,我都不肯。」

    我說道︰「一萬塊,那不少了。」

    「此一時彼一時嘛,這東西賣給有些人是要闖禍的,我馬上就要退休了,在這基層機關幹了一輩子,不想因為到頭來還落得個買賣文物犯罪的下場,所以一般人我也不敢開口。」他又探下身去湊到查文斌跟前小聲說道︰「你這人我一看便知沒什麼壞心,又是香港來的,所以我便問問,若是有心,便折個價換點錢救我家老婆子一命。」

    查文斌轉身看著我,他在問我的意思,我索性直接對朱子豪說道︰「唐刀工藝早已失傳,是中國冷兵器時代最強的存在,靠著這種兵器,大唐帝國南征北戰無往不勝,據我所知,像這般完好無損的唐刀,整個國內也不多見。」

    朱子豪大腿一拍好爽道︰「那就買啊!」

    反正這貨現在不差錢,香港惹的那攤子事兒我到現在還有點氣,索性讓他做回雷鋒支援一下老少邊窮地區的人民生活,便張嘴道︰「依我看,這把刀如此稀罕,那就給個十萬吧,怎麼樣朱兄?」

    「十萬?」朱子豪略有猶豫,這時查文斌說道︰「給二十萬吧,這把刀上我剛才看見一側有銘文,上書寫著︰御賜懷化大將軍,這說明這把刀是當時的帝王所贈,皇家工藝,配的又是一位正三品的大將軍,二十萬不過分。」

    「當真?」朱子豪起身拿起那把劍,他要好好看看這個寶貝,是人都知道古玩界裡有銘文和沒銘文的差距,那幾個小字,每一個都可謂是價值千金。

    「果然如此,好好,二十萬就二十萬,老先生,這個價格賣不賣?」

    「二十萬?」那老人也很是吃驚,他大概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頓時老淚縱橫的一把握住查文斌的手道︰「我家老婆子有救了,多謝幾位老闆。」

    「咦,這裡還有一行字。」當他念出那幾個字的時候,我頓時覺得猶如晴天霹靂︰「石、敢、當!喲著不是石頭兄的大名嘛,這還真有緣啊。」

    「哪?」我和查文斌同時出手去搶,差點沒讓那刀割了手,朱子豪指著劍柄是那顆白色的玉道︰「這兒呢,像是自己刻上去的。」

    那幾個字刻在一顆玉上,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感覺是隨意用匕首一類的利器刻畫上去的,字跡歪歪扭扭,我瞅了一眼頓時腦門子嗡得一下。我和胖子共事那麼些年,他的簽名自然也是見過不少,這傢伙的字寫的比我還醜,這個字跡我敢打包票就是胖子的!

    「是他的,沒錯!」

    查文斌也很激動,他一再跟我強調道︰「你確定?確定!」

    「大爺,這把唐刀之前可有誰拿過或者讓別人把玩過?」

    「沒有。」老頭肯定的說道︰「這把刀一直在我手中,就是他人想看也是只能遠觀,不能靠近,你們是說這上面的刻字嘛?這也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自從我父親撿到這把唐刀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字,最大的矛盾就是,這柄刀其它地方都可確認是唐代早期遺物,唯獨這字卻用的是現代簡體漢字。不過,我敢保證,這刀絕不是贗品仿品,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刀是真的,這我也敢確定,有些東西是仿造不了的,比如神韻和沉澱。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自己此刻的心情,我寧願相信這只是一種巧合罷了,我也相信胖子從未到過這兒,他也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這把刀,或許曾經有一個和胖子重名的人罷了。

    「刀我們帶走,錢下午就送到。」查文斌取了刀便要往外走,那老人雖有猶豫但也不阻攔,二十萬,放眼那個年代,任何一座城市這都是天文數字,這個價格在當時可以買下西湖邊一棟觀景樓!

    查文斌頭也不回了上了車,只對我催促道︰「去博物館,快!」

    我疑惑道︰「去哪兒幹嘛,鑑定真偽?」

    「不,它是真的,我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知道這是個古物,而且還沾過血,我要去問問這上面的字大約是什麼時候刻上去的,還有,歷史上有沒有一位叫作石敢當的將軍。」

    坐我副駕駛的正是朱子豪,他現在就是我的名片,帶著這麼一位港商,出入公家地方會方便許多,我看他眼楮時不時盯著反光鏡,便說道︰「子豪兄,買這把刀的錢算我借你的怎麼樣?」

    這小子倒也識相,闊氣道︰「我們哪跟哪,還用得著借,再說了,我的不就是你的,要不是你和查哥,我指不定現在已經落魄到變賣祖產的田地了,喜歡啥就跟我說,只要能用錢解決的事兒就不叫事兒。」

    「那就不客氣了,這東西你就當是送給文斌的好了,放心,他不會讓你吃虧的。」我瞧瞧對他說道︰「回頭讓他給你卜一卦,指你一條發財的路,多少倍都賺回來了。」

    朱子豪連連笑道︰「那是,那是!」

    有了這位爺做招牌的確好使,敦煌是文化古城,歷史底蘊豐厚,這裡博物館比一般地區的要龐大很多,縣文化局的兩位幹事已經陪同就在等候了,直接就給帶進了辦公室,說是當地的專家都到了。

    一個橢圓形的辦公室,裡面堆放著各種等待修復的文物,幾個身著白大褂戴著厚厚眼鏡片的老人正在細細研究送過來的那把唐刀,中間那位頻頻點頭的便是這博物館裡的權威,也是北京派過來專門從事敦煌文物工作建設的著名教授︰甦青。

    他放下手中的放大鏡,先是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一絲戒備,他敲敲桌子道︰「我們國家有規定,但凡是地下出土的所有文物都是屬於國家的,任何私人和組織不得持有、販賣文物。」

    我心想,你這老頭倒也無趣,把話說的這麼狠你怎麼不去街上那些古玩市場逛逛,一下便對這樣的人沒好感了。但眼下有求與它,也只好解釋道︰「甦教授,我們不是文物販子,這是一位朋友祖傳的寶刀。」

    「是不是祖傳的我可不知道,你有什麼證據?」

    我嗆聲道「「那您又有什麼證據證明它不是我祖傳的?」

    眼看這會議室裡的氣氛有些不對了,兩位陪同的幹事連忙打圓場道︰「甦教授是國家特聘的高級學者,我們敦煌一帶文物流失也很嚴重,甦教授過來這些時日很是心痛。不過這幾位先生都是香港過來專程準備投資敦煌經濟建設的愛國人士,聽聞甦教授的大名,特地來請教您的。」

    這番馬屁拍的著實不錯,既給了雙方台階,又給足了那甦老頭面子,他終於肯開口道︰「東西的確是唐代初年,用的是百鋼摺疊工藝,這麼一把刀需要反覆用鋼片捶打千萬次才能成型,韌性極佳,即使是熟練的工匠製作這麼一把刀也需要五年的時間。」他有些不捨的放下那把刀說道︰「這種百鋼摺疊工藝早已失傳了幾百年,它的刀身並不是一體成型,而是用得刀片一片片瓖嵌而成,工藝上卻又絲毫用肉眼看不出這瓖嵌連接縫隙,屬於難得一見的神品。這上面的銘文清晰的寫著是御賜,說明此刀是出自皇家宮廷刀匠,刀柄用的是千年寒鐵配上和田玉做裝飾,用此刀的乃是一位三品將軍,如果非要我堅定,我可以說目前國內還沒有出現過保存如此完整,造型和工藝都如此上乘的唐代皇室刀具,可以定性為國寶級。」

    查文斌問道︰「不知甦教授可有看到那玉石上面有幾個刻字?」

    甦青放下眼楮立刻黑著臉道︰「我也剛才想問,是誰竟然如此毀壞這麼一件國寶,竟然無聊至極將自己的名字刻上?」

    「不是我們所刻,據說,這字和這刀是同時存在的。」

    甦青連連罷手道︰「不可能,這是現代簡體漢字,明顯就是後人所刻。」

    我也起身道︰「這就是我們今天所來這裡的目的之一︰我們想請甦教授仔細幫我們看看,能否看出這刻字的年代到底是多久,還有便是歷史上敦煌一帶有沒有一位叫做石敢當的將軍?」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五章︰故人之後

    三天後是我們和甦教授約定的日子,等待總是充滿了忐忑和不安,如果答案是有一位叫做石敢當的將軍那又該是如何?是高興嗎?我想那應該是一種恐懼更為恰當。

    厚重的歷史文獻被塵封的是過去,重新打開它再走入它,世人會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輪迴……

    甦教授肯定的告訴我們,歷史上的確有這麼一位人物,桌上放著一本線裝的宋代古籍《舊唐書》,這是一本印刷本,作者乃是著名的文學家歐陽修,上面記載了很多關於唐的人物傳記。此刻這本書正放在我的眼前,甦教授用木尺從一旁指點道︰「就是這兒,石卿,字敢當,世間奇才,能抗石鼓於肩頭,有項羽之力。無父母,因家焉,因籍不明,二十四歲入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績賬下,平高麗,屢立戰功,於乾封肆年封懷化大將軍守兩關,以鎮北漠。」

    「那是高宗年間?」

    甦教授回我道︰「從這段上面看,的確是在高宗年間有這樣一位人物在敦煌一帶駐守以防北方遊牧民族的入侵,名為石敢當。這《舊唐書》作為史料文獻,可信度頗高,只是一位三品武將,不至於憑空捏造,加上這柄出土的唐刀,基本可以吻合。」

    查文斌又問道︰「那有沒有記錄他的一些其它信息,比如留下的筆墨或者是文獻?」

    「沒有,此人信息僅僅是在這本唐書上所見,在國力昌盛的大唐,這樣的人物比比皆是,要想尋找千年前古人的蛛絲馬跡,除非……」他頓了頓,看了我們一眼道︰「除非有關於他更多的資料出土。」

    查文斌道︰「我想甦教授也一定很奇怪為何我一直要尋找這人的信息?」

    甦青面露鄙夷的道︰「為了賣個更好的價格吧,你們這些人不都是這樣。」

    「我有一位朋友,名字恰好跟這把劍上所刻的一樣,也叫做石敢當。」查文斌平靜的開始講起了那個讓人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當他講到他獨自一人從那棺材裡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甦青聽完卻是覺得神奇,但又問道︰「顧清和,可是斯坦福大學的顧清和教授?」

    「聽我朋友介紹是,怎麼甦教授也知道他嘛?」

    甦青有些激動道︰「他是國際著名的漢學家,也是中美文化交流的常客,曾經有幸見過他一次,你這事說的若是真的,我便要上報組織,這是一項非常重大的發現!」

    「別。」我趕緊按住那個要奔向辦公室打電話的老頭,勸道︰「甦教授,有很多事兒是見不得光的,您幹這一行這麼多年了總也有耳聞吧?」

    哪知那甦青翻臉比翻書還快,一把甩開我的手臂道︰「一派胡言,那顧清和是大學者怎會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看是你們這幾人存心胡編亂謅,我一定要把這件事上報。」

    查文斌輕聲走到我跟前道︰「你讓他打吧。」

    兩日前,查文斌在南湖鄉的時候就打過一個電話,電話的那頭是誰我不得知,內容我也不得知,我還在想他這般的土人會用電話聯繫誰呢?很快我心中便有了答案,幾分鐘後甦青一臉的苦相從屋裡鑽了出來,他不停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不明白為何一向對他尊重的領導會對他一頓痛批,只是交代讓他好生配合這個叫做查文斌的年輕人。

    他是誰?他有什麼來歷?甦青只是個學著,但不代表他不明白何為政治,他不得不重新開始認識這件事……

    「甦教授。」依舊是查文斌打破了這段尷尬,他問道︰「有沒有可能,我僅僅是說可能,除去巧合因素之外,這把刀曾經的主人和那位莫名失蹤的朋友是同一個人?」

    「不可能!」甦青斬釘截鐵的說道︰「年輕人要尊重和相信科學,如果真有現代人能回到古代,那歷史豈不是亂套了?」

    查文斌有些悻悻的說道︰「那只能說是巧合罷了。」說罷他便要帶著我們離開,那甦教授卻在後面喊道︰「等等。」

    我回頭,他又說道︰「上面交代讓我給你支持,我不管你是誰,總之我勸你違法的事情不要做,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多謝!告辭!」

    那個年代,地攤文學講的多半還是七俠五義之類的江湖故事,小說是古龍和金庸的天下,遠沒有現代快餐文學這般多的元素,什麼穿越之類的更是不可能。所以,我和查文斌都覺得這或許僅僅是個巧合罷了,查文斌雖然是個道士但也相信科學,他也知道時間這東西是不可逆轉的,所以胖子就算是失蹤了也絕對不可能回到千年前的大唐,倒不如說這僅僅是個奇蹟般的巧合罷了。

    關於姜家的事情也有了一些著落,畢竟朱子豪以港商歸來的由頭還是探親,當地政府也很重視,所以幾個部門配合之下終於有了一點線索。

    這一日下午,待我們回到南湖的時候,鄉里面已經有人在等待了,一下車就被那許鄉長拉扯進了屋子,屋內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那吐出的顴骨和凹憋的雙腮告訴我這位老人已經年近古稀,但他的眼楮卻特別的明亮。

    一進屋,許鄉長就迫不及待的開始介紹︰「胡庚林,今年已經九十一歲高壽,他知道一些關於朱先生老家的事情。」

    朱子豪上前握手寒暄道︰「老先生,您好!」

    那老頭見了朱子豪卻是哽嚥了起來,拉著朱子豪的手顫抖道︰「小少爺?你就是小少爺?」

    朱子豪被這麼一叫也是一頭霧水,扭過頭去看著徐鄉長有些不知所措︰「這是?」

    「來來,我來介紹一下,他就是當年姜家的傭人,當年你奶奶出閣的時候他不過七八歲,是替你們姜家牧羊的牧童,現在住在郭家堡鄉。」

    那老頭一個勁的拉著朱子豪激動的問道︰「小少爺,您真是小姐的孫子嘛?」

    「我是……」朱子豪回頭看著查文斌,查文斌示意他繼續,他說道︰「我是姜瑜的孫子,您認識我奶奶?」

    誰知這胡老爹竟然哭了起來,作勢還往地上跪了下去,幸好朱子豪拉的及時才讓他坐下。

    「哎呀,小少爺,您可總算是回來了,我有愧於老爺的交代啊!」

    胡老爹雖然年紀大了,但思路,說話都還清晰。原來姜瑜出嫁後不過三年,日本人就打了過來,這甘肅一帶又鬧土匪,姜家當時算是大戶,有糧有錢自然就成了洗劫的對象。幾番抵抗過後,姜老爺決定帶著家眷外遷躲避禍亂,只留下幾個下人負責照看家業。這胡庚林當時只是個十歲的少年,一直替姜家放牧為生,便是留下的那幾人之一。

    姜老太爺原本打算舉家先去太原,不料半路遭遇一夥土匪,這姜家人死的死,傷的傷,等到姜老太爺重新回到家中的時候也只剩下的了半條命。

    出逃的這半年裡,姜家僅剩的幾個僕人又合夥將姜家值錢的東西都給折現,拿了錢財跑路,唯獨這胡庚林覺得東家待他不薄堅持不肯走。所以,等到姜老太爺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他兩人作伴。

    又過了不到半年,姜老太爺便不行了,彌留之際,他託付那胡庚林將自己好生埋葬,等到小姐回來的時候好告訴他自己的墳頭在哪裡。哪知又過了一年,內戰爆發,胡庚林叫國民黨抓了壯丁,在外漂泊了好些年,幾次死裡逃生,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姜家老宅已經被夷為平地,就連姜老太爺的墳頭也被人撬開,只因傳言姜家大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圖他墓裡還有些值錢的寶貝。

    「連屍骨都沒有找全啊!」說到痛處,胡庚林又再次痛哭了起來,只一個勁的拉著朱子豪的手道︰「我有愧於老爺啊,如今你可總算是回來了,我也好對他有個交代了。」

    就在那座龍首山的山腳,那一日我們露營距離這兒不過也就幾百米,山腳下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土包,土包前還有一塊木板樣式的墓碑。墓碑上的字跡早就看不清晰,好不容易才能辨認出個「姜」字,那胡庚林說這兒便是後來姜老太爺的埋葬地,他是收了一些散落的骨骸原址重葬的。

    朱子豪跪著磕頭燒了香,獻了酒,一頓莫名其妙的鬼哭狼嚎就算是認了親了,那許鄉長也高興,這回這港商心願已了總不會再跑了。

    回到鄉里,晚上朱子豪堅持要請客,幾人便來到街上的飯店,把那胡庚林奉為上賓,既然找到了人,那麼這次探親之旅的真正目的也就才剛剛開始……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六章︰落葉歸根(1)

    酒過三巡,這親也認了,祖也祭了,我瞅那胡老頭腦子尚還清醒,就暗示朱子豪,這小子心領神會的敬了杯酒道︰「胡爺爺,有個事兒想跟您打聽一下,我奶奶當年出嫁的時候有一件東西不知你可曾見過?那是一副將軍畫。」說著他便從兜裡掏出一張相片,那相片上正是那幅畫。

    胡庚林接過照片,他眼楮不好使,前後調整了一陣子咂了下嘴道︰「這不是老爺屋裡的嘛,原來是給小姐做了陪嫁。」

    我見有戲,趕忙問道︰「老爺子可曉得這幅畫的來歷?」

    「那時我還尚小,只是姜府裡一個牧童,倒也曉得家中有這麼一副畫,因為每每一年中的大節姜家都是要作響的。」

    「作響?」我不明白這個含義,查文斌一旁解釋道︰「就是祭司。」

    「作響的時候很熱鬧,殺雞宰羊的,老爺們要先祭拜這畫中人,我們這些下人也是要祭拜的,老爺從未說過這是誰,我們都以為是姜家的先祖。」

    我問道︰「您不認識他?」

    「不認識。」那老頭搖頭道︰「做下人的哪敢去打聽主人家的事情,只是我聽說這是姜家祖上傳下來的,有好些年頭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這個答案對我,對查文斌來說都是一種失望,搞不清楚這畫的來歷一切也就等於白來。不過那老頭話鋒一轉道︰「老爺臨終前倒是跟我提過一句話,說是將來如果遇到小姐了,讓我告訴她既然出去了,就別再回來了,說是他已經把小姐的名字從族譜上去掉了,這冤孽也該了結了。」

    「冤孽?」回去的路上,這個詞就反覆出現在查文斌的嘴中,方才那胡老頭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冤孽到底說的是什麼,瞧他老實模樣也確實沒有隱瞞,線索看似到了這裡一切又都中斷了。

    回到招待所,查文斌在房裡苦思冥想,這冤孽到底是什麼呢?他總覺得這幾件事之間互相是有關聯的,難道?他腦海裡突然蹦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來……

    第二日清晨一早查文斌便拉著我們又去了鄉里,這回他是要打聽別的一些事情,他跟我們分析道︰「姜家是大戶,又在這裡紮根許久,有族譜按理應該有祠堂,又或者是祖墳山,既然問不到活人,那咱們就去問死人。」

    「姜家墳地?」許鄉長接到這個詢問他也是一籌莫展,「這土改的時候平掉不少無主的墳,這一代雖說是戈壁,但墳頭卻不少,都是大墳疊著小墳,一層壘一層,大多數都在那龍首山一帶,當時的資料現在早就沒了,你要找這姜家祖墳的確有難度。」

    「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跟許鄉長提。」查文斌道︰「這落葉總是要歸根的,這朱老闆的太公過世的時候已經家道中落,死的時候與一般人無異,隨便就找了地兒埋了。我們朱老闆又是個孝子,想重新規整規整那座墳頭,把他老太公的墳給遷到祖墳山上,不過這一代又號稱是古董灘,萬一我破壞了哪座古墳豈不是犯了法,所以想請許鄉長做個見證,我們可不是來盜墓的。」

    「這個自然,有我在。」許鄉長拍著胸脯道︰「起碼在這南湖鄉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能做主的,要不要給你們找人幫忙?」

    「這個不用,我們自己來。」

    怎麼找?往哪裡找?寸草不生的戈壁灘上一望無際到處都是亂石,唯有那龍首山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按照中國人葬山靠水的習俗,確定大概位置倒也不難,只要依照尋龍點穴的法子,以姜家的大戶作風,必定考慮過祖墳山的風水朝向。

    這個問題就好比是現在讓查文斌替人在這附近尋個好穴,他會尋哪裡,那古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入夜,老地方,不過多了一個祭台,一張簡陋的辦公桌上鋪著黃色的絲綢,一盞香爐中三柱長香升起裊裊青煙,一整隻豬頭,一隻半生的燒雞,兩碗倒頭飯,兩隻蠟燭,水果一盤,乾果一盤,燒餅小吃一盤。

    我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還是兒時村裡有人過世請道士的有過,但那時大人是不讓小孩參與的,各種恐嚇的理由足以讓我對這「神聖」的場景產生畏懼。不過今晚,我也卻是其中之一,此刻的我和朱子豪一左一右站在祭台的兩旁,今晚我倆是金剛。

    我的左手拿著的是一根類似哭喪棒的玩意,一根木棍上纏著白色的紙條,右手則是一盞白色燈籠,上面寫著個「奠」字,此刻我的感受是很奇怪的,不知道朱子豪怎麼想。

    查文斌則是換上了一身明黃色的道袍,這身衣服是跟縣裡文化藝術團借來的,倒也合身,平日裡是做戲服用的,頭上還配著一頂方巾,乍看的確還挺像是那麼回事。

    今天在這搞出這麼大動靜,目的只有一個︰尋親!

    查文斌告訴我們說︰古代蒙古帝國的帝王下葬後都是挖深坑入葬,和漢族起封土堆不同,它被重新填上土後是平整的,並會重新撒上草籽。負責陵墓的守衛會駐紮在新墳外整整一年,一直到來年春天,長出來的新草已經完全掩蓋了封土後就會撤兵。有人會牽來一大一小兩頭駱駝,並當著母駱駝的面殺掉小駱駝,再往後要來祭司先祖的時候,只需要牽著那匹母駱駝,它會尋到當年小駱駝被殺的地方,並跪下流淚,那兒便是當初下葬的地兒了。

    這朱子豪自然不是那頭小駱駝,不過查文斌自然有法子,這古來就有「祖蔭」一說,中國人認為先祖死後對後代會有庇護、保佑的作用。至於真有沒有當就另當別論,不過道家認為,先祖與後背是傳承的關係,講究的是血脈,有共同的氣息。所謂氣息,查文斌認為是「以母為基,以父為盾,失神者死,得神者生。」也就是說以母親的陰血為基礎,以父親的陽精為保衛,失去神氣就會死亡,得到神氣就能生存。

    按照這個推理,人身上都有上一輩的氣息,為命魂之根本,所以如果能夠以朱子豪為引子在這片大致的範圍內用一些特殊的法子,很有可能是能對的上號的。

    祭台上有一卷紅布,紅布里頭有幾縷頭髮,來自朱子豪。有一個小酒杯,酒杯裡頭是清水,等會兒會放入朱子豪的血,所謂︰體之髮膚,受之父母。祭台上還有一個籠子,籠子裡頭關著鼴鼠,這玩意可不好弄,是許鄉長託了好些人才在天地間抓到的,一公一母,是一對。

    今晚的夜空有雲,查文斌算過時辰,再過一會兒會起西北風,待雲散開就可以請天眼先定穴,這一開壇就容易招惹一些髒東西來湊熱鬧,香燭紙錢足以讓長眠於此的孤魂野鬼們出來。這也是一個機會,若是恰好能夠遇到姜家先祖有人魂魄未散盡的,用天眼是能瞧出一二的,這法子自然還是在朱子豪身上。

    他往朱子豪身上掛了一個鈴鐺,比指甲蓋略大,系在腰間。這個鈴鐺又有一個別名︰相思鈴,這人總是會在自己不經意間發生一些動作,這個動作甚至是你本人都感覺不到的,也科學把這種感覺叫做潛意識。這相思鈴便是用了這個法子,就像是偶爾我們感覺眼前走過了一個熟悉的人,你會不經意的一瞥頭又發現根本沒人。

    其實,那個人就是他,你沒有看錯,人的眼楮是會欺騙自己的,看到的往往不是真的,看不到的卻會被心所感受到,但這種感覺只是在一瞬間,稍縱即逝。查文斌的師傅告訴他︰這便是悟。

    修道之人,一輩子都是在悟,就是為了能夠試圖自己去掌控那種感覺,能成者少之又少。因為是你主動要去悟,而不是被動,只有那些真正的無法割捨的愛情、親情、友情才會不由自主的去讓你的心來真正牽著自己走。那麼相思鈴的來歷便是如此︰

    若是你分不清你真正所愛的人是誰時,便帶著這鈴鐺讓自己完全平靜,若是那人是你心愛的那位,你的身上的鈴鐺會響起,因為你會動,不由自主的動,你的心會帶動你的身體,這便是不由自主。

    「嘩啦」一下,手中的紙錢揚天撒去,忽的一陣風把它們吹得到處都是,查文斌手持闢邪鈴輕輕一晃,清脆的鈴聲在這夜空中劃破了寂靜。

    「天長水,地長水,金長水,三水並一!水叫大鬼,請二鬼,四個小鬼把磨推!正推正轉,倒推倒轉,如若不轉壓在陰山下面,寄骨千年不許出世!南斗六郎北斗七星,太上老君急急敕令!」

    「轟」得一聲,他口中含了一口酒衝著祭台上的蠟燭噴了過去,好大一陣火光閃起,我這才知道,這便是壯陽火,目的是抬高我們幾人的陽氣火焰,因為他方才唸得便是赫赫有名的「招鬼咒」!此咒萬萬不可學念,否則陽氣稍不旺盛者必定會招惹來那不趕緊的東西……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6
第一百一十七章︰影子

    我只覺得渾身一股寒意慢慢襲來,這冷不同於低溫,是打心窩子裡的那種冷,頭頂的皮膚開始逐漸發麻,我那背上的汗毛慢慢開始豎起,這不由自主的肌肉緊張讓我連大聲呼吸都不敢。再看那邊查文斌手中揮舞著各類紙錢還在揚撒,口中那招鬼咒語一遍接著一遍,彷彿是要把這週遭的孤魂野鬼都給弄來。

    鬼魂一類的東西,肉眼不可見的時候便可感知,尤其是當那些燒成灰燼的紙錢都往一個方向飛的時候尤其是如此。

    當夜刮的是西北風,龍首山真好在北面,可這些紙錢卻偏偏逆風而動,一窩蜂的都往山腳方向飄去。我知道我沒有幻聽,可我真的能聽到遠處的山谷裡發出一聲聲的哀嘆和哭泣,或許是風,或許那時亡靈在吶喊,多少年來有無數白骨埋葬與此,多少年來它們不在被人所問津。

    查文斌又拿出一塊藍布,一塊黑布,一塊花布,各三尺左右,分別給到我們三人,每人一塊。又點了三根香,每人仍是一根,他囑咐道︰「布是給那些纏著你的東西的,若是它們賴著不肯走,就告訴它們這是給它們準備的新衣裳,要送去給裁縫。」

    「真的?」朱子豪問道。

    我對他說道︰「假的,這就叫做騙鬼,腰上掛著的那些元寶別當做廢紙,這就是你的買路錢。」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你不是和石兄收廢品的嘛?那是以前,現在你夏爺也改行做道士了!」

    跟著查文斌混了這麼久,說實話,除了那些咒語畫符之類的有難度,別的基本依葫蘆畫瓢我也能辦到,所以我曾經想過若是有一點我混不下去了,出門裝個江湖術士或許也能糊個口。

    「一會兒你倆走我前頭,注意腳下的影子,要是自個兒身邊多了個影子,那就是有東西纏上了,撒一把紙錢告訴它讓它走就行;若是那影子不走,就照著我剛才教你們的,就說去找裁縫。」

    「那要是還不走呢?」朱子豪問道︰「那是不是就該查大師出手了?」

    查文斌指著他手上那根棍子道︰「那就用你手上的那根哭喪棒朝著地上的影子狠狠砸,只是這裡多半是些孤魂野鬼,能不傷著就別傷。」

    轉身,他一手拿著闢邪鈴就走,每隔三步搖一下,口中念道︰「天令歸我心,九天追人魂;掌手輪三春,惡鬼隨我行。」此咒便是茅山一派中的牽魂*,我和朱子豪兩人在後跟著,頗有點港片裡道士牽引殭屍的味道。

    我一直不敢抬頭,十分仔細的注意自己腳下,生怕我那瘦長的影子旁邊就多出了一個小夥伴。祭台的位置離著龍首山不過也就四五十米,查文斌走走停停,這一路也就顯得格外慢,我已經忘了是第幾步的時候我身邊開始出現了影子的,我只知道那一刻我抓了一大把紙錢拚命的撒了出去,又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喊道︰「走!」

    也正是從這一步開始,幾乎每走三步就需要撒一次紙錢,我和朱子豪兩人起先還都扯著嗓子喊,那股子寒意就甭提了,你的四周全是那玩意,我倒是寧可現在看不見了,那些影子就像是把我們當做了提款機,一個完事了另外一個立刻就接上了。於是到了後來,就連喊的力氣都要沒了,不過好在這都是一些貪財的,撒了錢立刻就消失,偶爾遇到一兩個不肯走的,喊一聲︰「這是要去給你找裁縫做新衣。」喊完那影子也就屁顛顛的消失了。

    大約是離龍首山山腳七八米的時候,朱子豪的身邊出現的那個影子第一次出現了趕不走的情況,他連喊了三聲「走!」,那影子絲毫沒有動靜,他又揮動了手上的布說了瞎話,可那影子依舊還是不動。他那人,要說膽子小,也不算,要說膽大吧,我覺得只能說是無腦,他抄起手上的哭喪棒朝著地上的那影子狠狠的砸了下去,但是用力過了猛,那棍子「 嚓」一聲斷成了兩截。

    這下好了,那孫子一瞅,好傢伙,影子還在,他可徹底沒轍了轉身就往我這邊跑,我躲也不是閃也不是,只好硬扛著,他鬼叫道︰「夏爺,快幫我一下!」我見他說話都帶著哭腔了,順勢就抄起自己手上的棍子朝著他屁股上狠狠來了一下,那孫子作勢就跳了起來,嘴裡還喊道︰「哎喲!」緊接著他落地的時候又嘀咕了一下︰「怎麼不疼呢?」

    「還在!」我看到那影子依舊還在朱子豪的身邊,此刻他是一人兩影,另外一個影子和他本人的影子似乎有些重疊,看著更像是有人趴在他的後背上把肩膀往前探,剛好只露出一個脖子。

    我瞅準了那地上的兩個頭對朱子豪說道︰「你站著別動,別晃來晃去的,看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哭喪棒高高舉起,這東西曆來就是傳說中黑白無常用的,專門克制鬼魂,用的是柳樹的樹枝加上亞麻布包裹而成。柳樹克邪,麻據說能捆住髒東西,我朝著那地上的影子的頭部瞄的很準,我可以分辨哪個頭是朱子豪的,因為另外一個頭的頭頂似乎還有個髮髻,這是明顯不同的標記。

    「叮」得一聲清脆響,我一愣,朱子豪也一愣,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是那枚鈴鐺,相思鈴它居然響了!

    查文斌立刻停下轉身一把攔住我道︰「住手!」他看著地上那個影子抬頭對朱子豪道︰「別動,閉上你的眼楮,就在那站著。」

    他趕緊繞著朱子豪走了一圈,手中有一把石灰恰好圍著朱子豪撒了一個白色的圓,他人就在那圓心處。

    「咬破自己的中指,然後把血滴在鈴鐺上。」

    「那我眼楮可以睜開嗎?不能!」

    朱子豪︰「……那怎麼滴?」

    「用心去感受。」

    那公子爺嬌生慣養的,哪裡肯咬破自己中指,才一用力就「哎喲」了起來,查文斌搖著頭索性把自己的寶劍遞了過去道︰「在上面劃一下。」這才讓他那小子破了一道小口子又哆哆嗦嗦的把血塗了上去。

    「扯一縷頭髮下來,然後燒了它!」查文斌一邊繼續指揮一邊雙腳交叉的繞著朱子豪走,生怕那多出的一個影子就不見了,他用火摺子點了朱子豪的那一小撮頭髮後迅速塞進了一個小瓶子裡,左右晃蕩了一下,然後再把那瓶子遞給朱子豪道︰「用這水抹在自己的眼皮上,然後睜開眼,用你的左手輕輕拍打自己的右肩。」

    然後他對我說道︰「轉過去,別看,免得又晚上睡不著。」

    我下意識的知道了大概會發生什麼,體膚毛髮受之父母,這是要讓他們認親!

    姜家的人和姜家的後,雖然已隔百年,但先人們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子嗣後代,即使我那一棍子結結實實打在了它背上,它依舊是扛了下來,只因他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

    朱子豪睜開眼卻又兩眼無神,就和呆滯了一般,我背過身只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查文斌也如同木雕一般候在他的身邊,我們幾個人就這樣傻站在夜空的隔壁裡,一直到我手上燃燒的那根香完全熄滅。

    「好了!」我轉過身,查文斌只輕輕一拍朱子豪的額頭,他頓時像是醒了過來一般,揉了揉自己眼楮道︰「怎麼了?哎,影子呢?」

    「走了,我見到了你曾外祖父,也就是你奶奶的爺爺。」查文斌這話說起來可不像是假的,他說道︰「他告訴我,姜家的老宅子裡有一口井,井裡有些東西想讓你去取出來。」

    「我哪知道姜家老宅在哪?」

    「胡庚林知道。」查文斌繼續說道︰「他還說,你奶奶造的孽需要你來還,他已經還不清了,姜家在下面過的很不好,有很多人找他們算賬,叫你沒事多拜拜神,多燒燒香。」

    「你叫他沒事別找我,我不認識他,什麼曾外祖父,我姓朱,我是朱家人,跟他們姜家沒關係。」他頓了頓說道︰「還有,查大師,勞煩您再告訴他,我都沒見過我奶奶長啥樣,憑什麼要我去還債?就算有什麼事做得不對,冤有頭債有主,輪不到我去還。」

    查文斌拍拍朱子豪的肩膀道︰「你是姜、朱兩家唯一的血脈,當然得你還了。」

    我一想到朱子豪莫名其妙的背上這一出就有點幸災樂禍,剛想笑呢,我以低頭發現,「咦,好傢伙,我這也有一個呢!」可不,就在我身邊,一個影子多了出來,看樣子那東西就跟我站在並排呢!

    「走走!」我也沒多想,今晚這類東西著實見了不少,順手撒了一把紙錢,再看,咦還在。我心想,你還挺貪,又抖了抖手上的藍布說道︰「找個裁縫給你做身新服,別攔路別擋道,走!」

    再看,還在!我頓時有些惱火了,我抄起手上的哭喪棒一棍子就拍了下去,「啪」得一下,幾個石頭被我拍飛了好遠,再一看,那影子還在,只不過從我的右邊移到了左邊……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7
第一百一十八章︰恰似故人

    鬼魂有智商嗎?我想或許是有的,至少它要比我靈活的多……

    說不怕,那是看朱子豪的笑話,真輪到我自己,我也不過是一二十來當歲的社會主義三好青年,雖然早已不是無神論的簇擁者,可你要曉得有個不知道什麼的玩意就趴你後背上跟你玩捉迷藏,那是一股怎樣的心情?

    「文斌,救我!」我大喊道︰「甩不掉了!」

    我本身是偏瘦的,那會兒也就一百二多點,跟個竹竿似得特明顯,所以影子也是斜長的。多出來的那個則不同,它比我要寬上一倍左右,那腦袋大的就跟夜壺似得,那脖子和頭之間都分不清連在哪兒。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這個影子有些眼熟,很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人老喜歡趴在我背上然後把我壓的夠嗆。那時候我總是會伸手去抓他的耳朵,他總是會左躲右閃,就和現在一樣。

    查文斌見我有情況,已經提馬趕了過來,我知道茅山一派的弟子多數殺氣很重。這天正道脫胎自茅山,雖有些收斂,但情況緊急之下還會使出殺招,果不其然,查文斌手中已經多了一把一寸多長的銅錢劍快步往我背後繞去。

    「等等」我喊道。

    他拿著劍真準備往我後背扎去,聽我叫喊也收住了手︰「怎麼?」

    我照實說道︰「我覺得它有些眼熟,挺像是胖子!」

    查文斌狐疑的走到我身側,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影子這會兒已經不動了,它就和我的影子貼合在一起,顯得我的輪廓一下子大了很多。我聽到查文斌喃呢道︰「是有點像啊。」

    這時,那影子動了一下,我看到一隻手臂張開了起來,拖的很長,當晚的月色又很好,照亮了半個大地都是一片雪白。我清晰的看到那隻手臂當前端的那隻大手,更加奇怪的是,那隻巴掌開始不停的做著動作︰一下子伸出兩根手指,一下子捏成了拳頭,一下子又攤開,如此反覆動個不停。

    朱子豪道︰「這倒有意思,這是在戲弄你要跟你划拳呢。」

    「划拳?對啊,你看,那小子不是在搞剪刀包袱鎚嘛!」

    你小子想像力還真豐富,我準備讓查文斌動手了,這不存心挑釁嘛!等等,不對,這東西在我們那可不是這麼叫的,我們管這種遊戲叫作︰「石頭剪刀布!」

    「石頭?」我輕輕喊道︰「是你嗎?如果是,你就出來……」

    那影子不動了,它的手掌始終保持著捏成了拳頭的形狀,氣氛在這一刻變得有些詭異,查文斌慢慢向後退了幾步趕緊掏出小瓶子準備讓自己開天眼。

    我繼續對著四周的空氣說道︰「是你嗎?我是小憶,你在哪?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嗎?」

    這時,那影子的手勢又有了變化,它握成了一個空心圓,也就是在這時,查文斌已經準備妥當,只要他睜開眼或許就能看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很可惜,不知怎得,就在那一刻起風了,這戈壁上到處都是飛沙走石,一時間,那風捲起的塵土竟叫人睜不開眼楮。常年在戈壁上生活的人都有經驗,他們把這種風也叫做地龍卷,一陣刮過就能吹散羊群,但是說過就過,絕不綿延。

    等這陣風過去的時候,我的身上已經是一片狼藉,胡亂拍打了一身的塵土,口中鼻中全是雜質,稍作清理再看那地上的影子又只剩下我一人了。

    「胖子?」我對著四周喊道︰「你在哪,別玩了,出來啊!」

    是死一般的寂靜,就連四周的亡魂都一下子全不見了,戈壁灘恢復了往日了平靜。查文斌走到我身邊說道︰「沒了,好奇怪,那一端的孤魂野鬼全叫這風給吹沒了。」

    「剛才那個是他嗎?」

    「沒來得及。」查文斌沉默了一下又說道︰「我倒希望那真不是他,也沒什麼道理,就算他是離開這個世界了,也不該出現在這兒。退一萬步說,要是他去了那邊,既然今天可以找到你,那之前就也應該早就來找我們了,躲藏不是他的性格。」

    「也是,胖子哪裡是那種人,就算他真成了鬼也不會輕易就放過我吧。」看著身後那祭台早就被那地龍卷給掀翻,我無奈道︰「今晚還有收穫嘛?」

    「算是吧,有一點,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姜家老宅。」

    那一晚,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那個影子,是胖子嗎?如果真是他,那麼他就真的已經死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胡庚林老人一早就被鄉里人接來了,姜家老宅的位置不難找,離古董灘東邊三里地有一條小河溝,溝裡的水只有不到一步寬。順著河流的兩邊還能見到些許房屋的部分殘留,這裡的人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是粘土夯牆的方式建的屋子,唯獨姜家用的是磚,所以只要找到有磚牆的地方就可以鎖定老宅的區域。

    「門口有一棵老槐樹,死了好些年了,槐樹對著的就是院子門,往裡是堂屋,左邊兩間是老爺的屋子,右邊兩間是小姐和夫人的,後面三間是我們這些下人的。東邊是庫房,西邊是牲畜房,院子中間還有一棵柿子樹,樹下面有口井。」胡庚林一邊跟我們嘮叨一邊憑藉著他腦子裡的印象帶著我們尋了起來。

    「那兒、那兒。」他指著河對岸說道︰「瞅見沒,還有半邊牆呢,那會兒都是用石膏泥砌的,可牢了,仍這村子裡房子都被移平了,咱老宅還有兩間沒倒呢。」

    走近的時候,那門口確實有一棵黑漆漆的樹杈子,不過早已枯死多年。門檻石還在,得有十公分高露在地面,上面雕刻著菱形的花紋,顯示著主人家的講究。屋內所說的水井已經找不到了,想必是被這戈壁的泥土給掩蓋了,柿子樹也光溜溜的只剩下了樹墩,屋子的主體部分基本見不到,西邊據說用來關押牲畜的屋子還剩下一半。

    「這屋子本來好著呢,我年紀大了,去了外鄉,這裡就有很多人來取磚拿回去蓋房,就連南湖鄉政府那二層小樓都說用過咱家的磚。」

    我環顧了一下,這宅子若給它復原的確很大,就單憑四周還未完全消失的圍牆判斷,佔地將近有一畝半,可以看得出當年的姜家的確是鼎盛一時。

    查文斌邁著步子在丈量,時不時的點點頭,我索性就和胡老爹聊起來家常,不多時,查文斌回來道︰「正門對著龍首山,坐北朝南,風水尚佳,也難怪姜家能興旺一時,不過有一事尚有疑問想請教老人家。」

    「小哥請說。」

    查文斌指著院子裡有半截露出土面的石馬道︰「那東西很早便在了嘛?」

    「你說那匹馬啊,好些年了,我進姜家的時候就在。老爺嫌麻煩,曾經還找人想搬過,來了十來個大漢,用馬拉,後面用人推也沒動它分毫。後來一年有個和尚到這裡化緣,指點說那匹馬動不得,就一直留著了。」

    「只有一匹嘛?」查文斌說道︰「按理在它的對面還有一匹跟這一樣的,上哪兒去了老人家可曉得?」

    「早些年聽姜家的老僕人說,老太爺那一輩的時候這院子裡是還有點別的東西,那會兒都傳這裡曾經是一座皇宮,說姜家是蓋在皇宮的地基上所以大富大貴。」

    我問道︰「有問題嗎?」

    查文斌點頭道︰「有,這東西一般都出現在神道上,是典型的唐墓風格。你仔細看那匹馬它的韁繩有三根,這種就是殯馬,只能用在墓葬上,古人絕不會犯忌諱把這東西擱在自家院子裡,這下面是不是皇宮不好說,我估摸著這附近應該有一座唐代大墓才是真。」

    「墓上建房子,那能好?」我有些疑惑,按理如此的姜家應該是陰氣極重,成不了氣候才對,怎得還會富甲一方呢?

    「那倒未必,陰陽宅地基是會顛倒的,適合死人的地方未必不發活人。我還有一個疑問,老先生,這姜家祖上是不是有人懂些門道?」

    「門道?」那老頭有些不理解︰「我們姜家都是做買賣的,不知小哥說得是哪種門道?」

    「我看了這屋子的地基,老先生所說的姜家大宅應該是子豪他曾外祖父那一輩才修繕的,在他之前,這裡應該還有一座姜家宅子,那地上的地基分明是有兩圈,風格朝向完全不同。新宅子是坐北朝南,面向龍首山,而老宅子則完全不同,是坐東朝西,這種朝向是不太適合居住的。」查文斌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委婉的,他明白,設計這種屋子的人完全超乎了常理,這就意味著姜家上一代的老宅採光極差,常年陰冷,這與大戶人家完全不匹配。但是這種屋子又有一個非常明顯的作用︰聚陰,通常採用這種設計的多半都是祠堂或者義莊一類的。要說是活人居住,那恐怕目的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胡庚林道︰「我記得這宅子建的時候是我來半年後,之前的確姜家的老宅跟這有些不同,那時候老太爺還在,他死後半年,老爺才推倒了舊宅重建。老太爺和老爺的關係不怎麼好,但是老太爺很疼小姐的,我記得老太爺身體不太好,他不喜歡見光,常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我們這些孩子都不太敢靠近,不知怎得看到他都會覺得怕。」

    查文斌問道︰「怕?怎麼個怕法?」

    「說不上,他那個人很古怪,尤其是吃的東西都是單獨燒的,他喜歡吃半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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