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懸疑] 最後一個道士之道門往事 作者:最愛MISIC伯爵 (已完結)

 
regn13 2018-3-31 23:05: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8 70328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章︰畫像

    胖子轉到那狐狸像跟前,左瞅瞅,右瞧瞧,摸著下巴一本正經道︰「大仙?」

    我打趣道︰「聊齋看多了吧,狐仙一般可都是美人來著,胖爺要不留下來給她做女婿可好?」

    「這等好事還是留給你吧,咱三個算你長得清秀,怎麼樣,考慮一下,又有錢,又有貌,這好事打著燈籠你也找不著啊。」胖子又桶了一下我胳膊壞笑道︰「你說查爺躲這兒是不是讓那狐大仙給勾引來的啊?他倒是挺像個白面書生的,絕配啊。」

    「是哦,文斌,你怎麼到這兒來的,我們外面找你好幾天了,屯子裡出大事了你知道不?」

    查文斌用手指指上面道︰「掉下來的,那天我爬到那頂上之後有個祭台,上面有把椅子。」

    「啊?那椅子我也瞧見了,還挺奇怪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屁股坐上去,莫名其妙就掉了下來。還好那邊有汩泉水,這幾天就靠著那點水還有兜裡那點幹糧湊合著。」說到這,他的肚子恰不逢時的「咕嚕嚕」一陣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兩天多沒吃了,那些石頭上的苔蘚都讓我給吃光了,估計再沒人來我也頂不過三天了。」

    「原來這是西山?我的娘親啊胖子,咱倆是爬了有多少路啊!對了,那邊不是有個出口嗎,你咋不出去類,通出去就是屯子。」

    「有出口?我在這兒晃了這麼些天也沒瞧見啊。」

    「就在那兒呢。」我用手指給查文斌看,查文斌一臉不相信的說道︰「我沒騙你們,到這兒有七八天了,這地方就這麼點大,哪塊石頭長啥樣我都摸的清清楚楚了,但你說的這個洞明明之前是沒有的啊!」

    「可我跟胖子都是從這兒鑽的,不信你捏一下自己看看痛不痛?」

    查文斌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尊狐狸像對我們說道︰「屯子裡發生什麼事了?」

    「天上掉隕石了……」胖子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和我們現在處境都跟查文斌說了一遍,把那老支書說的有多坑是多坑。

    「被你們倆鬧成這樣,屯子咱是回不去了,跑吧!」

    「咋跑?原路回去也是死啊,那老東西會讓安好心?上去還不得一排民兵端著槍等咱。」

    「對咯,還有枚金幣在誰手上?」查文斌問道。

    「在那老東西那,昨兒個管我要去的。對哦,這東西拿不得,那他會不會有事啊?」

    查文斌搖搖頭道︰「我不敢確定,邱大爺原先也拿過,只是遇到了個女鬼罷了,我們一拿這兒的就連魂都沒了,好像是一碼事,又好像不是一碼事,指不定,這屯子裡的人能用,外人不行。」

    「媽的,被那老東西欺負也就罷了,你們這些破銅爛鐵也跟著欺負外地人!」胖子抄起地上一個金碗就狠狠砸了過去。這還不解氣,那中央一直杵著根杖子,胖子走過去一把握住它就要往外拉,試了兩次,那杖子紋絲不動。

    胖子在那自言自語道︰「哎,奇了怪了,我力氣也算可以了的。」

    我看他一副隨時要暴走的樣子,便勸道︰「別把氣亂撒咯。」

    「爺今天還就不信這個邪了!」胖子那人屬於你越勸他越來勁的那類,這不雙手掰著那根棍子來回不停的搖,就在他折騰的那勁的時候,胖子覺得那根棍子被自己往左邊一扭,突然「 嚓」一聲巨響從附近傳來。

    我扭頭一看,那尊狐狸像這會兒正在跟時鐘似得慢慢向左邊轉圈,一陣接著一陣的機械聲不停的從地底下傳來,連腳下的大地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胖子,你他娘的幹嘛了!」

    胖子這會兒也傻眼了,他估摸著是自己手上那根杖子連忙放手,因為這會兒我們的頭頂已經開始在下石頭雨了。大小的石頭跟雨點似得劈頭蓋臉砸了下來,三個人抱著腦袋倉皇逃竄,正巧那尊轉動的狐狸像邊是往裡凹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沖那邊跑了過去。

    有時候,事情來的就是那麼巧,那狐狸像轉動的時候恰好是折過來的,兩邊順勢各露出一條縫來,查文斌眼尖對我們喊道︰「那有條路!」

    果然,我抬頭一看,那狐狸像的背後有一條台階閃過,我身子窄,一竄就閃了過去,查文斌跟著也鑽了進來。可胖子的體型再一次讓他陷入了悲劇,當一個人的身體被機械式的碾盤一樣從石頭上碾過,那滋味可想而知,當時胖子肚皮到胸部都被硬生生的刮掉了一層皮。

    等到我們把痛的已經喘不過氣的胖子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我看見那狐狸像的背面居然有一個盒子。

    「咦,那是什麼?」我伸手一踫,那盒子竟然自動「啪」得一下彈開了,這可著實把我嚇得不輕,我壯著膽子往前走了一步探頭一瞧,裡面是一根長條形的東西,外面裹著一層亞麻類的布,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查文斌見我楞在那邊催道︰「小憶,快點,胖子這傷不輕,得趕快包紮。」

    「包紮!」我腦子裡頓時想到的就是這不剛好有塊布嗎,隨手就伸進那盒子裡把那東西給取了出來。我拿在手上一抖,那東西一陣子下墜往地上「啪」得一摔,我把布給查文斌遞了過去再低頭一看,咦,地上的東西不是金子,好像是紙的!

    我撿起來拿在手裡,有些沉,還有一股子香味,怎麼都覺著這玩意很像是一副畫軸呢。

    「文斌,你看這個我能瞧瞧不?」我問道。

    「哪來的?」他在給胖子包紮,胖子這會兒正痛得齜牙咧嘴,還好他皮厚實,要換做一般人被這麼一碾估計肋骨都得斷幾根了。

    我指著那尊狐狸雕像的背面道︰「那裡有個盒子取的,不是金的,好像是一幅畫。」

    「畫?真稀罕 ,他娘的看不出啊居然把一張破紙放在這麼隱秘的地方,得讓胖爺瞧瞧畫的是啥。不是跟你們吹啊,胖爺打小就跟我家老爺子學習繪畫,那個吳昌碩的筆墨我能模仿的七分像呢!」

    我看著查文斌,說實話,這裡的一切我都不敢動。

    查文斌對我點頭道︰「看吧,我想也知道這裡到底是哪裡,畫上或許有些信息。」

    我深吸了一口氣,拿著畫卷緩緩打開,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頭烏黑的長發,接著一雙清澈透明的眼楮。

    「好像是個人,看頭飾還是個女人。」

    「你就別墨跡了,一下攤開行不?算了,讓我來!」說完他一把搶了過去,「嘩啦」一下就給抖開了……

    當他徹底打開那副畫軸的時候,胖子已經不說話了,兩眼錚錚的看著我,又看看查文斌,我看到他的嘴巴不停的在動著,好像是很想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腦袋使勁往後靠,但眼楮卻又死死的盯著那副畫。

    胖子嘴裡勉強擠出幾個字結巴道︰「這……這,這……」

    「這什麼這,你不是字畫大師嗎,瞧出來出自誰手嘛?」

    胖子的手這會兒都已經開始發抖了,他不停的指著那副畫很想努力的告訴我們他看到了什麼,當我終於受不了他那副德行準備自己去拿過來的時候,這小子憋了半天的那句話終於被喊出來了︰「這……這他娘的不是袁小白嘛!」

    「啥?你說誰!」我和查文斌幾乎是同時躥了過去。

    一秒鐘之後,我們終於理解為何胖子會那樣了。

    這是一張長約三尺的仕女圖,畫像保存的非常完好,沒有落款也沒有印章。畫上有一位身著白裙的女子,女子形態優美婀娜,但眼神之中卻透露著一絲憂鬱,她的懷裡抱著一隻黑色的貓,左手放在貓背上呈撫摸狀,放佛正在嘆著氣。

    更加重要的是,我們仨都在看到的第一眼都想到了那個人︰袁小白!

    因為,像!實在是太像了,這畫中人簡直和袁小白是一個模子刻下來的!

    查文斌看著我倆都是一副驚呆了的表情,他稍稍調整了一下說道︰「巧合吧,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文斌。嗯。」

    「我跟你說件事。啥?」

    我跟胖子互相對瞧了一眼,他八成也是那個意思,我對查文斌說道︰「袁小白就在幾天前剛收留了一隻黑貓,跟這畫上的也一樣……」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一章︰南下

    經過一場簡短而重要的討論會,我們三人一致認定關於這幅畫的事兒出去之後暫時瞞著袁小白,原因麼誰見到這麼個東西不得胡思亂想啊?

    過了這尊狐狸像,後面就是台階,一人寬,高度勉強低頭能過,盤旋著忽上忽下,我們心裡也沒底,黑古隆冬的得虧查文斌有帶火摺子的習慣。

    當我的耳邊聽到「嘩啦啦」的水流聲時,我知道,我們走出來了,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是在這兒。

    一片瀑布牆擋在我們眼前,不知這瀑布有多高,也不知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外面的水流非常急,我把手伸出去根本支撐不住一秒。事到如今,我們,其實沒有選擇。

    「跳?」胖子回頭看著我們,他的眼神裡可以讀出一副我隨時已經準備為革命犧牲的熾熱眼光。

    我跟了一句︰「你跳,我也跳。」

    在胖子身後,我第二個衝出了那片瀑布,只覺得在落水的那一剎那我的五臟六腑都要碎了,巨大的衝擊讓我的胸口猶如被水泥板狠狠的砸中了,肋骨和肌肉之間都出現了分離。當我從何水底掙紮著浮出水面的時候,我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

    我們三個先後像落水狗一般的爬上了岸,西下的太陽還有點餘溫,我們睜著眼看著眼前的那道瀑布有些苦笑,又有些無奈。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這正是那天我們進山打虎的那個地方,就這兒,我們的露營點。望著眼前那高聳的瀑布和滿地的亂石,我不得不說,命真的挺硬,是我們每一個人。

    下山還算順利,這地方是野人屯所有人的禁地,卻被我們三個毛頭小子當做自家菜園子反覆晃悠。按照約定,村口,袁小白躲在那間靠河的磨房裡,四個人順利的會師了。田邊陸陸續續有收工回家的人,我看到苗蘭和村裡的一個小夥拉了一下手,她的臉很紅……

    「老鄉們,別了!」胖子躲在磨房的窗戶眼上對著遠處的人們揮揮手。

    查文斌啃著袁小白給我們準備的口糧,看著屯子裡的那一片廢墟,他看向我們道︰「真確定要走了嘛?」

    我肯定的說道︰「走吧!這兒不屬於我們。」

    然後他問了一句︰「那我們去哪兒呢?」這句話讓我們四個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在那個年代,我們出了屯子很有可能連明晚的住所都沒有。一旦屯子裡的人發現我們逃跑肯定會報告上面進行通緝,到時候給扣上啥帽子那就說不準了。

    胖子說道︰「隨便去哪兒也比這兒強,難道你們不想回家?」

    誰會不想?只是,我們是逃出來的,沒有介紹信,我們就不能住旅館,不能買票乘車,而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抓住。這裡是東北,距離我的老家浙江有兩三千里地,我不知道接下來等待我們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走,這是沒的選擇的選擇,三男一女,每個人一個布袋,隨身的衣物,還有每人十個冰冷的饃饃。我們總共加起來有還有十五元錢,三個男的一人拿了三塊五,剩下的都留給了袁小白,我們只想活著。

    走到那天苗大爺接我們的站台只用了一個晚上,我們是在逃,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驚起我們的神經,我們知道我們的身後有成排的民兵端著獵槍和土銃,有數條熟悉我們氣味的獵狗正在順著這條進出屯子唯一的山路搜尋。

    鐵路,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據說,這條線每週會有一列火車經過,具體是禮拜幾則不一定。這列火車的主要目的是把東北原始森林的木材運出大山,偶爾也會捎帶一些需要的客人,我們這裡的這座站台就是當年野人屯伐木的時候修建的。

    站台的一邊是道水渠,這個季節水渠裡的水得有半人深,北方的三四月還是相當冷的,那風颳起來呼呼作響,尤其是這水渠邊都結了冰稜。我們四個人依偎在一塊兒抵禦著低溫和恐慌,上天或許是眷顧我們的,半個小時候一列火車「況且、況且」的向著我們駛來。

    並不是只有鐵道游擊隊的老洪才會扒火車,我們也會,綠皮蒸汽機頭行駛在彎曲的線路上,我好像看見了遠處那些追出來的人。

    我看著窗外那些已經開始發綠的草地,閉上眼楮心裡默默的念叨︰「再見了,是真的再見了。」

    火車過了山海關就算是離開東北了,當年大清的八旗子弟就是從這兒殺到了紫禁城,而我們也選擇了在這裡下車,在往前關卡會越來越多,我們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胖子說他打算回四川老家,不管怎樣,那總是窩,我和查文斌肯定是回浙江,小白則選擇和我們南下,她是上海人。我們四人去了照相館,拍了照,又分別留了四人的地址,讓老闆給郵寄過去,也算是一場緣分。餘下的錢,胖子又去黑市上換了點糧票,找了個小麵館,這是長這麼大我第一次喝酒,白酒,味兒很沖,我不知道眼中的水是分別的淚還是嗆出的苦。

    臨行前,查文斌對他千叮萬囑,要是遇到啥事千萬別衝動,胖子喝我們道了別抓上了一列開往陝西的火車,那是一輛運煤車,他鑽進了煤堆。

    南下的車很多,尤其是上海,我們必須選擇貨車,誰讓我們是黑戶呢。天黑後,一輛滿載木頭的列車貨箱裡,我們三人一貓擠在一起,沒有人再說話,誰都不知道將來到底在何方。

    一路上到處都是文革的標語,隨處可見紅小將們揮舞著手中的彩旗,這一年是文革最後的瘋狂,也是他們即將到達的頂點。

    對於上海的袁小白,我們無能為力,一起在這下了車又是一場分別,臨行前,幾番思考,我還是沒把那副交給她。或許,這一別就是永遠了,留著,也算是個念想吧,這裡的繁華與我們無關,我和查文斌屬於浙西北。在這裡,我和他把所有的錢都湊了出來給了袁小白,這裡是城市,想要生活遠比農村難的多。

    從黃浦江口我們給人免費搬了五天的貨,條件是那人回去的時候沿江而上,因為我知道我的老家正是這黃浦江的源頭︰西苕溪。

    離開大半年的家鄉就在眼前,我和查文斌卻像賊一樣。家,近在咫尺,但沒有人敢回,那些帶著紅袖章的人想必早已接到了電報。入夜了,遠遠的,我躲著看,門是關著的,上面貼著封條。我和查文斌約定去獅子山,那裡是整個浙西北的最高峰,那兒解放後曾經是集體林場,有屋子,有水,只是這些年早就已經荒廢多時。

    住在獅子山的日子是單調的,從這裡的山頂可以遠遠的看到整個洪村,哪家的煙囪出煙了,哪家的女人又在打孩子了,哪天村道上又在集體看電影了。每天,我們就守著,守著屬於自己的那個「家」能夠出現有人的跡象。

    就這樣,我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究竟我倆會躲到什麼時候。好在這林子裡吃的不缺,野菜、野味,自己也還種了點玉米。到底是下過鄉學習過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記得那是七月的一天,白天的雲參雜著一點黑,黑裡仔細看還帶著點紅,那雲是一浪一浪的呈波紋狀鋪天蓋地的。到了晚上夜空又是一片璀璨,白天的時候查文斌在破屋前納涼就說看著今天的天象有點不對勁,他這人只要無雲就會看星象,反正他那人無聊的很,我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那天晚上格外的悶熱,我在屋子裡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拿著棕櫚樹枝做的扇子靠在他邊上的大石頭邊睡覺。

    我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幾點了,突然他過來把我從夢裡給推醒了,跟我冒出來一句︰「小憶啊,搞不好要出點事兒啊。」

    好不容易有點要睡著了,我正睡的香,含糊的回應道︰「哎喲,我們這老林子裡你放心,紅小兵們不會摸上來的。」

    「不是,你起來看。」他一把把我從石頭上拖了起來,然後把我拉到空地上對著天空說︰「你看那,看到麼,那顆星星是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最近隱約有黯淡的跡象。」

    在我眼裡,天上的星星都是一樣的,哪有什麼區別︰「那麼多星星,我哪知道哪顆啊,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從小就是個小神棍。」

    「你看啊!就那顆,顏色泛紅的那顆,它的四周你看,就是有流星劃過的那顆。」說話間,天邊正中偏北一點的位置剛好有一顆流星劃過,這巧讓我也看見了。

    「流星嘛,有啥大驚小怪的,夏天常有的事兒。」

    「我數了一下,這已經是第八顆了,每一顆都是經過同樣的軌跡,我總覺得好像今晚要出事,還是大事。」

    「我說查爺,這都幾點了,估摸著一會兒都要天亮了吧,您不睡我還想睡呢,你慢慢數吧,我走了。」我又繼續回到了那塊大石頭上,一會兒工夫又進入了夢鄉。

    要說,那一晚要出事的確是有預兆的,本來這林子裡夏天的晚上蚊子是到處都是的,可是我那天光著赤膊睡在外面竟然沒有半個蚊子。還有,那一晚,林子裡格外熱鬧,所有的鳥兒從入黑起就不上樹,一夜到天亮就在空中盤旋。平日裡見人就躲的老鼠那天也格外多,我光在廚房就打死了七隻,山下村子的狗也一夜叫個沒停。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二章︰相遇

    天邊「嗖」得又飛過一顆流星,尾巴拖的老長老長想著北方飛了過去,正巧這會兒一片烏雲不知道擱哪兒飛了過來恰好把那顆紫微帝星給遮擋住了,查文斌眉頭微微一皺心裡有了一個念想︰難道……

    大約十分鐘以後,我感覺到睡著的石頭晃動了一下,我以為那是在做夢,翻了個身繼續睡。不料片刻之後一陣更大的晃動直接把我從石頭上摔落下來,我的手撐在地上感覺到大地在搖晃,那座用石板片蓋的屋子上面「嘩啦啦」得往下滑落石板。

    「地震!」這是一個從書上看到的名詞,僅僅是聽過而已。

    據說那一晚,在中國的某個地上,一夜之間有一座城市被完全抹平,死傷人數達幾十萬。當然這是後話,我們躲在山頭上哪裡知道這些。

    從那以後查文斌每晚都出來看星星,他有時還會擺出石子計算。我問他看出了個什麼所以然.他說,這片土地要出大事,而且很快了。

    天象和人事往往會有驚人的巧合。據說在1947年陝北志丹縣,有一天下午,西北方天空中有一團很大的火球向西南方墜落。當時陝北的老鄉都說︰「蔣介石快完蛋了。」果然兩年多一點,蔣家王朝就崩潰了。

    1976年開春以來,周恩來、朱德兩位革命前輩相繼離開人世,唐山發生大地震,毛主席有重病有床,這其中難道真蘊涵什麼預示嗎?我不得知,或許他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吧。

    那年9月,毛主席病逝,全國陷入了一片哀悼中,我們在山上,但是查文斌卻在頭一天就已經告訴我了︰那顆紫薇帝星沒了。

    又過了一個月,秋,四人幫正式倒了台,全國的各種冤案都被陸續平反。當我看到我家的煙囪第一次冒煙的時候,我知道,我可以回家了。

    家,我離開了整整一年,但是我總算還有一個家。接下來的時間是平反和無窮無盡的調查,我因為是逃離的,知青的手續還在東北,這邊的戶口又落不下,分不到糧票也拿不到工分。好在當時都知道我父親的冤案,組織上也沒太難為我,只是把我和查文斌帶到縣城裡去做了記錄,登記在冊,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那是1976年的臘月。過年前,我收到了北方寄來的照片,我、胖子還有袁小白跟查文斌的合影,不知道他們三人有沒有各自收到。

    1977年農曆春節,我曾經去過五里鋪,但是查家沒有人,聽他們村裡的人說查文斌走了,在一個月之前和他那個瘋瘋癲癲的師傅一塊兒走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家,兩間土坯房,有一個籬笆圍成的院子,院子裡有一棵棗樹。過節,家家戶戶貼紅掛綵,唯獨這家門框上寫著一副白底黑字的喪聯。

    1978年,我是在洪村度過的,父親的問題基本被調查清楚,他是被冤枉的,母親也同樣清白。但是經歷了這一波折騰之後,他們倆都老了,一下子就頭髮花白,因為常年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地方,我的父親得了嚴重的關節炎,以至於再也不能下地;而我的母親也同樣落下了病根,她的腰受到了重創,據說是被那些人用碗口粗的木棍打的,原因是她不願意指認我父親是個特務。

    1979年,我已經成年,家道也開始中落,在農村,失去了勞動力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切。我的家曾經只剩下半個蕃薯,父親讓給母親吃,而母親則說自己不餓,最後誰都舍不吃而喂了老鼠。那一年,我開始接過家庭的重擔,同樣因為治病和生活欠下了六百多塊錢的債務,在那個年月,對於我這樣的家庭絕對是一筆天文數字。

    1979年五月,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後,我準備放手一搏,賣掉了家裡的一頭豬湊了路費和很多人一道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深圳,那時候還是個小漁村,我的目的地是廣州。這裡對我而言是陌生的,我聽不懂那兒的語言,也吃不慣那邊的飲食,但是每天都有無數像我一樣為了討一口飯吃的人來到這裡,而我也正是開始了露宿街頭的生涯。

    廣州是現實的,也是殘酷的,我每天都在街上轉著只想能夠餬口。我沒有多少文化,我也沒有社會經驗,扛過沙包,也去工地攪拌過水泥,力氣和二三十歲的比有差距,最終我謀得一份在廣州拉黃包車的活兒,也就是人力車伕。

    廣州作為最早的開放城市,這裡的一切對我這個鄉下土包子來說都是超乎想像的,這裡的人腦子精明。比如他們從香港進電子產品回來加工,一塊電子手錶的成本只要兩元錢,但是批發出去就可以達到十塊,很快當時我從那些坐在我車上的商人嘴中得知,就這麼一塊表如果帶到北方,那它的價格將會再翻兩番。

    這樣的利潤是建立在那個年代的信息不對稱和資源缺乏的賣方市場,龐大的中國人被文革壓抑了十年之後社會需求瞬間釋放了出來,一盤盜版的卡帶運到北方都會有人搶的頭破血流。於是,半年後,我也加入了這個大軍︰倒爺!

    我倒騰的第一筆貨是喇叭牛仔褲,一共五十件,那是我在廣州拉了整整半年黃包車攢下的,我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火車。在上海,我剛走出火車站之後就打開了包裹就地擺攤,不到五分鐘,這批貨被人一搶而空。欣喜若狂的我當天就定了返程的車票,從此,倒爺的生涯正式拉開帷幕。

    衣服、電子產品、音響製品,生活用品,五金機件,總之什麼賺錢,什麼貨好拿我就拿什麼。大約有一大半的時間,那陣子我是在火車上渡過的,而去往的城市也僅僅是隨著我能買到最快的北上列車,無論終點是哪裡。

    這樣的生活我持續了半年有餘,期間有虧有賺,虧的多半都是上當被騙,畢竟還是年輕。賺的呢也都寄回了老家。半年過去後,我本人依舊還是兩袖清風,四海為家。

    我和胖子再見的時候是在西安,那一次帶了一大箱的鄧麗君卡帶,市面上的暢銷貨。在西安老的城門樓子下面,我一邊啃著羊肉泡饃一邊不急不慢的打開了拉鏈包,把那些卡帶一張張的放在一塊藍布上。

    「兄弟,這卡帶咋個賣?」

    我頭也沒抬隨口答道︰「一本五塊,三本十塊,要多少?」

    那人說道︰「這麼貴,我看一本最多五毛錢,怎麼樣,就五毛我全要了!」

    「滾、滾、滾!」我最煩這種沒事找事的主了,我注意到眼前的那雙腳還停留在原地,一隻肉呼呼的手朝著我的卡帶伸了過來。

    「咦,你這人,我說了不賣!」我抬頭一看,一張臉盆大小的臉帶著深藍色雷鋒帽正衝著我「嘿嘿」直笑,那張大手抓起一把卡帶掂量了幾下道︰「就五毛,賣還是不賣?」

    「滾犢子!」我站起來一拳打了過去,他還是那麼的結實。

    鐘鼓樓廣場一家餃子館叫「德髮長」,我和胖子的面前各擺著一壇杏花村,我是不勝酒力的,但是我還記得兩年前我們分開的時候也喝了。

    醉了是必須的,我們整整喝了一個下午。

    胖子繞道太原後回了成都已經是兩個月後,轉輾通過朋友找到了他父親的戰友打聽到了家人的下落。他的父親是個正直的人,在監獄裡自殺了,是用長褲撕成了布條吊死在床檔上的,他的老娘隨後也跟著去了。倆夫妻死後屍體就被扔在人民南路的廣場上,一連七天都沒人敢去收屍,最後是他爸身前的幾個部下偷偷找了倆獨輪車半夜拉走的。

    胖子家的那個大宅也成了革委會辦事處,他也就跟著沒了去處,臨走前,胖子到汽車連去偷了一箱汽油半夜溜回了大院。那地方他太熟了,從小跟那長大,守院子的狼狗以前都跟他在一個碗裡吃飯,把那棟原本屬於自家的宅子用汽油澆了裡裡透透,一把火點了之後就開始逃。到現在,他也還是個黑戶,有家不敢回,只能在西安這一帶混混日子。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三章︰千鈞一髮

    「文革結束了。」我說道。

    胖子端著碗拿在手裡晃了晃,然後猛的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道︰「結束了,都結束了。」如他所說,對於他而言什麼都結束了。

    胖子的「家」就在西安城外一片荒地上,他指著那間用木板和水泥袋糊的大棚子對我說︰「哥們,既然到這兒了總得帶你回家坐坐,別嫌棄,冬暖夏涼,還不用交租金。」

    說實話,我是沒有想到胖子如今混到了這個田地,看著那棚子兩邊齊腰深的野草我的心裡說不出的難受,還沒走近就已經聞到了一股臭味。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舒服,嘿嘿笑道︰「在這兒收些破爛玩意,城裡不讓堆,我就拉這兒來。換幾個錢買點小酒,天不管地不管,倒也瀟灑,走吧。」

    我跟著胖子一塊兒過去,各種各樣的破爛堆滿了整個院子,從建築材料到廢銅爛鐵,從瓶瓶罐罐到塑料垃圾,屋裡屋外,只要能見著的地方都是這些東西,我親眼看見好幾隻老鼠在院子追著互相到處跑。胖子的「床」是用兩塊門板拼的,屋子裡還有台少了個喇叭的卡帶機正在放著革命歌曲,窗檯邊有個煤球爐,上面架著一口破鍋和沒洗的兩個碗。

    胖子轉身進了隔壁房間一陣鼓搗,沒一會兒搖頭晃腦的拿著兩瓶橘子汽水出來對我說道︰「冰的,喝吧,我這兒是啥都有,啥都不缺,早就實現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好傢伙,還真有台電話機放在床頭,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響鈴,反正我是沒見著電話線。

    我喝著汽水坐在床邊問道︰「做這行,賺嗎?」

    胖子衝我笑笑︰「你看我瘦了沒?」我上下一打量還是那身肥膘便說道︰「看樣子還不賴,比我強啊。」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倒騰卡帶有啥出息,小憶你不是在廣州嗎,那邊聽說離香港很近?」

    「怎麼?你去過?我沒法買火車票,實話告訴你,你要真在那邊我給你指條路子,去深圳收舊電器。什麼日本的,美國的,西德的全讓人用船來到香港,那邊有人專門翻新,然後再弄到國內來,起碼翻這個數。」胖子對我伸出的是一個巴掌,那就意味著是五倍。

    「你咋知道?」我問道。

    胖子指指屋裡的那些破爛道︰「我幹這行的我咋不清楚,要是有戶口我告訴你我早發了去了。這不剛好你來了,又在那邊混,咱倆合作,你負責進貨,我負責出貨,利潤咱哥倆都好說,隨你便。」

    「這好像算走私吧?」

    「你怕個球,放心,只要能進關就是合法的,我在那邊有人。」

    「誰?」

    胖子故作神秘的說道︰「一個香港人,每個月都到我這兒來一趟,這點事兒交給他去辦,你就負責運貨。好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在這兒倒騰文物,這些東西都是掩人耳目的,西安這地方挖地三尺下去都是貴族墓,一個疊著一個,我這行叫吃『先人飯』,別小看,就你腳下的那個壺就值一千港幣。」

    「啥?一千!」我瞅著那個灰不溜秋的罈子還有些礙眼呢,這倒真是出乎我意料。

    胖子點了根菸又遞給我一根,「沒啥大驚小怪的,我晚上當夜壺用的,過幾天等他來了拿水沖一下就行。」

    我倆正在說著,突然屋外有咳嗽聲響了起來,胖子立刻警覺的示意我不要出聲然後把枕頭一掀,我看見他拿了個東西往後腰帶上一插,那好像是一把手槍。

    他對我使了個眼色之後便出去開門,然後在門外嘀咕了一陣就帶進來一個身穿藍色馬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的臉上有一條斜疤,從眼角一直開到嘴唇,活脫脫像是一條蜈蚣。那人進來後先是一愣,大概沒想到這兒還有人,接著他就死死的盯著我,我看他的眼神裡透著一股冰冷的殺氣。

    胖子給他遞了跟煙,那人並沒有接還是盯著我看,胖子對他解釋道︰「沒事,丁公子,這是我兄弟,過命的交情,自己人。」

    那人這才撇過眼去對胖子說道︰「今晚,城北焦家村果樹園,看園子的老頭已經被安排好交出去喝酒了。地方我打了標記,利索點,別露馬腳,最近風頭緊。」

    胖子接過那人遞過來的一張紙條連連點頭道︰「丁公子,我辦事,您放心。」

    把那人送出去之後,胖子轉身對我說︰「晚上我要去辦點事兒,你在這兒呆著,我天亮回來。」

    「是去挖墳吧。」我說道,其實我心裡為胖子有點擔心,還是提醒道︰「剛才那人看著不怎麼像好人,他眼裡有股子邪氣。」

    胖子抽了口煙看著我說道︰「幹這行哪個手上不沾血,那人叫丁放,他的背後是陝西地下界的頭把交椅丁勝武丁老爺子,我每賣出一件東西他都要抽走三成油水。除了丁家,整個陝西走不出一件像樣的東西,據說這是幾百年的規矩,誰破了規矩誰就不會有好下場。」

    「一個盜墓賊還能這麼猖狂?現在可是共產黨領導下的新中國還能有舊社會的那一套地下秩序嘛?胖子,我看你也是做賊心虛,得了,別幹了,洗手跟我去南方,咱就去隨便倒騰點啥也比你這個隨時掉腦袋的買賣強。」

    「小憶,你不懂,丁家是羅門的人,羅門是啥?那就是有執照的,總之這裡面水深的很,我也是進來後才知道。再說他們答應幹完今晚那一票就給我洗白了身份,我就是要跟你走也得等到明天。」

    「那為什麼非得讓你去,你來西安不過一兩年,這裡地頭蛇滿地爬還讓個外鄉人去參合這麼重要的事兒。」

    胖子扭過頭去低聲道︰「我哪管得了那麼多,總之,這對我來講是個機會。身份,對我來說至關重要,否則一輩子我只能躲來藏去的。」

    「好,既然要去,那咱是兄弟就一塊兒,我陪你!」

    「你就別參合了。不行,不然你也別想去,要麼你掏出褲腰帶上那玩意朝我腦袋上打一槍。你……」

    胖子服了軟嘆了口氣道︰「哎,好吧,去了之後別人讓不讓你進我不敢保證,聽說帶頭的是他們的掌瓢八把子劉青劉三爺,道上人都說這傢伙心狠手辣,光是活埋過的就不下十起。」

    晚上九點左右,我和胖子還在屋裡喝著小酒,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車輪聲,一輛面包車上下來兩個人,我和胖子急忙出去。

    來的那個人胖子認識,是個河南人,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看著我們一臉酒氣的模樣他還有些不高興︰「下地你還敢喝酒?今晚三爺可是親自到,你小心點。」

    胖子遞了顆煙給他道︰「沒事,三爺挺關照我,這是我兄弟想入夥一塊兒跟著去,到那邊您幫我跟三爺說說?」說著我看到胖子的手上拿著一疊黃色的鈔票往那人兜裡塞去,我認得,那是一疊港幣。

    那人把手放進袋裡,大概是還算滿意那疊錢的厚度,對胖子說道︰「行,收不收我可不敢保證,三爺的脾氣你知道,就看這小子自己的造化。」

    車子拉著我們一路狂奔,開車的那個人是劉三爺的司機叫楊大力。胖子當年就是因為他才入的這行,當時胖子是一個人單干,不巧下地的時候被人給抓了,抓他的人就是楊大力。

    在陝西的地界上下土如果沒有丁家的批準那就是在找死,胖子當時要被處挑斷腳筋,四個男人按住胖子硬是被他翻了身,最後是被楊大力用槍頂在腦門上才勉強制住。好在當時的劉三爺看中了胖子的膽識才放過了他一馬,因為從始至終胖子就沒吭過一聲,就算被槍指著腦袋他也還是面不改色。

    車子走了約莫一個小時,開著開著那馬路邊開始顛簸起來,透過窗戶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著半點星光,根據車速判斷應該是路越來越難走。又過了半個小時,車子鑽進了一片林子,司機看到對面有人用手電筒晃了晃便停車朝對方閃了三下大燈,他對我們說道︰「到了,都下去,還有,記住下地前的規矩都別亂說話。」

    胖子應了一聲便喊我走,我問他啥規矩,他只告訴我只要閉嘴就行。

    這是一片隻果林子,樹上的果子都有點開始帶紅了,在林子的東邊已經有三個人在等著了,我們這兒一共過去是五個人,才一到那邊就有個身穿長褂布鞋的老頭皺著眉頭道︰「怎麼有生人?誰帶來的!」

    他話音一落,身邊兩個穿黑衣服的立刻就從腰上拔出了手槍,看到這陣勢,胖子趕忙說道︰「三爺,那個是我兄弟,過命的交情,在老家混不下去了來西安投奔我,我尋思著把他帶來給三爺瞧瞧,要是合適,三爺您就收了。」

    那老頭掃了胖子一眼冷笑道︰「過命的交情?糊塗!哼哼,我倒是看看有多過命,石敢當,你不是敢作敢當麼,好,把那生面孔的抓過來剁掉根手指頭。」

    我心裡暗道一聲不好轉身就準備跑,不料那兩個人已經快步衝了過來,我的腦門上兩隻黑漆漆的槍口已經被頂上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四章︰學藝

    「三爺,您大人有大量,這真是我兄弟,要不這麼著,完事回頭家裡還有一尊玉佛,東漢的。前天在北坡淘的還沾出土味,一會兒結束了您來人來取。」

    那三爺果真是老狐狸,轉眼伸手拍了胖子一把大笑道︰「哈哈,我也就跟你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好了兄弟們,收起來,都是自己人,趕緊幹活麻溜點的,我就等石兄弟來點炮呢。」

    胖子在這個隊伍裡負責的工作是工兵,他們的行話叫做「腿子」,這個三爺算是掌眼,他的本事就是探墓。

    凜冽的北風掠過這片果樹林子,我縮著脖子躲進風衣裡面,很冷,現場沒有人說話。地上有塊不起眼的半截磚頭,三爺用腳尖踢了一下,幾個年輕小夥便從車裡搬出帶著鑽頭的圓滑鋼條,垂直地鑽向黃土之下,不到五分鐘便打入地下5米深處。

    這些人手中的鋼條,名叫探針,與馳名天下的洛陽鏟一樣,是近年來陝西丁家這一門人開發出來的新鮮玩意,時代在變,他們手中的傢伙也在變,用這個比洛陽鏟要快的多。

    石胖子還記得前年那個冬天,他以八百八十八元的巨資「拜師費」投在劉三爺門下,接觸的第一件盜墓工具,便是這種鋼條般不起眼的探針。

    陝西西安,七朝古都,盜墓是自古有之的行當,當地人稱其為「翻斗」,打從戰國末年就已經盛行,厚葬之風讓活人們把手伸進了墓葬,於是就有三十六行,盜墓為王的說法。西安的歷史上經過的盜墓潮和中國朝代的變遷如出一轍,只要改了朝換了代,前朝的墓子立馬就被掀翻。而近年來,一些聞風而來的港台文物商,更是以「做工程」為名,聯合了像劉三爺這樣有江湖勢力的人圈起地來明著挖。

    我估摸著胖子說的那尊玉佛的確值錢,那個劉三爺特地把我叫到了跟前問我以前手沾過土沒?我說沒有,自己新來的。

    他也的確有點老師傅的風範,指著那地上的一攤東西對我說道︰「干咱們這行的第一課,就是「扎針用鏟」。這針是探針,鏟就是洛陽鏟。「扎針用鏟」的目的,便是尋找古墓,除了確定位置與形狀之外,還要弄清古墓的年代、墓主的身份,以及是否被盜過等基本情況。」

    我見他主動開口也便壯了膽子問道︰「那我咋能曉得這下面那些信息?」

    劉三爺心情頗好,旁邊的馬仔給他點了一斗煙,他吸了一口道︰「古墓是會自己說話的,好,今天三爺就給你們好好上一課,都聽明白了,以後出去別給我丟人。」

    「好!」那些個馬仔不知道是拍馬屁還是真的想好好學習,總之一個個都表現的很興奮,胖子也敲了敲的我胳膊小聲說道︰「用心記,這老傢伙向來是金口難開,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以後對咱來說都是錢。」

    劉三爺有把黃花梨的太師椅,據說是明末大太監魏忠賢身前用的,喜歡的不得了,死後流落到了民間又到了他的手上,他就靠在那椅子上對我們說道︰「干咱們這行的都是文化人,凡夫俗子幹不了。首先你得看書,要多看歷史典籍和地方史志,空了就多去山裡鄉下跟老人們聊聊民間傳說,這些東西里頭都蘊藏著線索,關鍵得看你腦子活不活,能不能找到。比如,你老家歷史上出沒出過大官,這官是幾品,死後葬在哪裡,整天到晚的逛窯子下賭場,那是敗類,終究成不了氣候。」

    楊大力連連點頭然後對我們喊道︰「是是是,三爺教訓的是,都聽見了沒,以後都不準逛窯子,得讀書!」

    下面有人起鬨道︰「你識字不?我怎麼記得大力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每回發工資都是畫個圈圈。」

    「哈哈……」下面頓時笑成了一團,幹這行的多半是神經緊繃的,這樣的場合極少出現。那是因為今晚的確不會有人來打擾,方圓三十里地就這麼一個看果園的早就被支走了,再一個,這地方是他丁家開了口要掏的窩子,無論白道黑道都會讓路。

    丁家即是幕後的老闆又是整個市場的把控者,一個劉三爺充其量不過是為別人打工的一條狗,更加別說他們那些支鍋和苦力。楊大力就屬於支鍋,他負責召集人手,胖子屬於爆破,他在軍區大院長大,對於炸藥那類玩意精通的很,用多少的量炸出多少寬度的洞還不能塌,並且要做到無煙小聲,這的確是門技術活。

    這會兒那幾個負責打探針的已經把探頭拔出來了,這探頭是螺旋形,跟刀片一樣鋒利無比,中間又有凹槽,那些凹槽便是劉三眼口中的信息,這是用來古墓的具體位置和基本情況的。儘管現在有金屬探測儀等高科技工具,但對於劉三爺這樣的江湖高手們來說,古老的洛陽鏟比現代化儀器能帶來更多的信息。

    作為最常用的探墓工具,洛陽鏟可以從地下帶上來土塊。如果土塊沒有分層,顏色、性狀一致,則說明沒有墓葬,他們稱為「死土」。如果土塊有分層,混有不同的土質,則說明土曾經被翻動過,是有墓的象徵,則稱為「活土」。有時土塊中還會有碎陶片、碎磚塊和炭化木屑等雜物,通過分析這些雜物,便可知道墓主的基本情況。

    探針的原理,完全是憑手感。劉三爺端著那探針對我們說道︰「針打在泥土、磚石或是金屬之上的手感都是不一樣的。與用洛陽鏟比,這要靠經驗,李鴨子的洛陽鏟比這個還是差了那麼幾分火候。」

    原來這洛陽鏟也會有失手的時候。有盜墓,自然便有反盜墓。一些古墓在建造時,會注意把挖掘出的土分層擺放,再按順序回填。遇到這樣精心偽裝過的墓,洛陽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而探針便可以在遭遇反盜墓時發揮作用。

    我小心的問道︰「那咱們這行到底犯法不?」

    「犯法?小子,我告訴你,文物局的那幫子專家還得找我來買探針。記住了,你們也都聽好了︰不動皇陵,不出人命,這八個字是咱們的底線!挖好的洞完事了要給我把土回填,不得讓死屍暴露荒野,毀了人莊稼得留下錢財做賠償,不能白天干活,正所謂雞鳴燈滅不摸金,咱這行是發財的買賣,只求平安,但求發財!若是誰破了這規矩,西安城裡我保證他走不出十里地,祖宗定下的就得守,千百年來誰也不能反咯。守住這幾條,沒人會來找你們麻煩,捅了簍子也別怪我劉某人見死不救。」

    「好了,這是個漢代的。」劉三爺取了那探頭上的土放在手指上輕輕一碾道︰「看規格不低,應該是拱頂做了加固,神道兩邊是石板,主墓室用的是木頭,年數久了怕都是塌了。從下面往上打,石小子,斜著放一炮,六米多三十公分,不能差咯,咱得從下面往上掏,動靜小點,免得裡面震塌了。」

    說罷他起身走到當中一個位置用腳用力踩了一下對胖子說道︰「就這,得往北面斜,地下的口子得寬,上面窄點沒事,一會兒得手工再往上打,給他們留給轉身的餘地。」

    胖子接過楊大力遞過來的一隻舊書包對劉三爺說道︰「明白!」不用說,這書包裡裝的就是炸藥,還是無煙的那種,絕對屬於軍用級,這絕對不是一夥普通的盜墓賊。

    胖子把頭埋在地裡也拿著跟探頭往下打,按照劉三爺的要求打多深,打多少度,完事之後把炸藥一節一節的放進去。他的技術就體現在這兒,放得多,放得少,放的位置,炸開後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也就一根菸的功夫,胖子拿著導火索回頭說道︰「差不多了,我點了?」

    劉三爺點頭嗯了一聲,胖子劃了火柴只往後退了三步,就連小孩玩鞭炮也扔得比這遠,胖子這對自己技術的信心真不是蓋的,只聽「 」得一聲悶響也就和用力拍鼓掌的聲響差不多,一陣子小煙往上一冒,夾雜飛出了一丁點土,那地上已經炸開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洞……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五章︰坑

    胖子的技術在這個盜洞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炸藥恰到好處的將力量均勻分散在四周的土壤上。土壤之間是有縫隙的,是可以被擠壓的,爆炸式盜洞真是利用土壤的這個特性,掌握到恰好的量,同時把握好力釋放的方向,一個完美的盜洞就體現出來了。

    過了四五分鐘,待裡面的硝煙味散去

    接著有人提著一個小籠子,裡頭裝著兩隻雛雞用繩子拴著順著盜洞放了進去,過了兩分鐘再提出來,兩隻雞還活著,撲扇著翅膀。我看到那些人都鬆了一口氣,幾個下苦更是已經在脫衣服鞋子,一個個摩拳擦掌。

    劉三爺磕了磕煙斗道︰「這是老漢墓,裡面多打點寸子,別塌了鍋傳出去丟我人。」

    到這跟頭,我以為我和胖子已經沒事了,不料那劉三爺對我瞄了一眼道︰「新來的,咱得帶帶。這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既然是小石頭的朋友那就石頭陪著一塊兒下去開開葷,也別說我劉三不給機會。」

    他這話一出,立刻就有人開始議論了︰「哇,這小子可有福了,三爺咋就相中了呢。你傻啊,三爺啥人你還不知道,我估摸著這個鍋沒那麼好掀,探路的替死鬼。噓,小聲點,三爺聽見你就完了。」

    我看著胖子,他對我笑笑,那抹笑的背後我知道是無法抗拒的,他需要洗清自己的身份,而這就是代價,誰都看得出劉三爺的用意。危險的事兒自然是讓外人去,地雷先踩了才有通天的光明大道。

    「劉三爺還真是看得起我這弟兄,不過這麼重要的買賣讓個新人去怕是不合適,弄砸了裡頭的東西把我倆賣了也賠不起。三爺,您看要不這樣,我一個人先下去走一遭帶點明器上來給您老瞅瞅,萬一是個大貨,三爺再派人下去取咋樣?」

    劉三爺慢騰騰的從他那黃花梨的太師椅上挪了起來,又慢慢走到我跟前對胖子說道︰「小石頭,這國有國法,行有行規,你這朋友不是我劉某人請來的吧?」

    胖子回答道︰「沒錯,是我帶來的。」

    劉三爺又問道︰「好,既然你承認,那我再問你,你這朋友是什麼路子我管不著,咱干的買賣見不見得光?」

    「見不得。」胖子如實回答。

    「好!」劉三爺又繞到我的身後繼續說道︰「那他,萬一是個雷子,我這票子兄弟的身家性命是不是得交代在這兒!入咱這一行哪個都是從下坑開始做起,我也不例外,不親手沾點屍氣,那怎麼在這行裡頭混。咱都是泥漿裡滾過的人,就他一個乾淨的,你不覺得礙眼,我還覺得難受,要不今天這個坑就是給你倆挖的,要不就兩個一塊兒下去開開葷,自己選吧!」

    兩隻黑漆漆的槍口再次對準我的腦袋,胖子那邊我瞄了一眼也一樣,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納投名狀吧。我突然有些後悔為什麼一定要跟著來,這裡本就跟我無關。

    我鼓起勇氣學著曾經在屯子裡放集體電影裡的那些江湖俠客的語氣,雙手抱拳道︰「三爺,我去,承蒙三爺看得起,借個亮,我先走一步。」

    劉三爺滿意的對著我的背影點點頭道︰「這小子,是塊料。」

    盜洞是要頭朝下爬的,因為你在洞內無法轉身,他們在我的腳上栓了根繩子,萬一有啥事可以拉出來。我的頭上有一盞礦燈,洞是胖子打的,基本也就按照他自己的體型,我很不習慣自己和老鼠一樣在地下穿梭,這裡的空氣都透著一股怪味︰死人味!

    胖子應該就在我的後面,因為我可以感覺到,盜洞往下爬並不是很難,爬了沒到五分鐘就見了底,按照事先的約定,我得從這兒往上打洞。我有一把小的摺疊鏟,據說是德國貨,鋼口比刀要快,我得從這兒開始挖,挖出一個大約兩人寬的空間出來作為中轉站,一會兒所有的泥土都在這兒打包通過繩索拉出來。

    胖子帶著好些水泥袋,按照劉三爺的預計,從這兒往上打一米半就是主墓室,這時候是最危險的。因為漢墓是全木結構,採用木頭橫豎搭起的墓室,木頭埋在土裡容易腐爛,萬一我們挖中了哪根木頭柱子就很有可能引起坍塌,這個重量應該是以萬噸來計,我和胖子被埋在這兒也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都這時候了,胖子還不忘調侃我道︰「嘿嘿,你學的挺快啊。」

    「是我不好,其實我真的不該跟著來的,對嗎?」

    「沒有其實,也沒有如果,來了就來了吧,打虎還得親兄弟呢,再怎麼你也是為我好。」

    「胖子,答應我件事兒。」

    「嗯?」

    「幹完這票就洗手吧,這不是正經路子,跟我去南方,有我口吃的就餓不著你。」

    「好!」

    我們不再說話,只是悶著聲處理著眼前的難題,當我手中的摺疊鏟卡進去的時候,一塊被泥土沁成黑色的木頭出現了,鏟子正巧插進了這塊木板中。

    我問胖子︰「到底了,是這兒吧?」

    胖子用手扣了扣,跟我說道︰「是,不過這板子很厚實啊,怎麼進呢?」

    「你也不知道?」這我可就納悶了,你丫不是老手嘛!

    胖子用髒兮兮的手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道︰「第一次踫這樣式的,我都是垂著從頂往下打,這老頭非要從下往上打,這下面哪裡有上面好發力,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用手輕輕擦去那層板子上的泥,指甲好像扣到了一條縫隙,我對胖子說道︰「有條縫,要不用鏟子插進去別別看?」

    胖子瞄了一眼道︰「行,我來,你靠後。」

    「媽的,很牢啊!」胖子試著扳了一下,上面的木板紋絲不動,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那鏟子柄往自己胸口上一橫然後用腳蹬著後面的那方土。我見他整張臉漲的緋紅,脖子那會兒已經快要比腦袋還要大,牙齒也是咬的「嘎嘎」作響。我在旁邊只能聽見工兵鏟發出「嗡嗡」的顫抖聲,胖子還在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勁想往前 。

    「不行就算了,再想點別的法子。」我怕再這麼下去,胖子自己先掛了,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這樣的用力氧氣要不了多久就會沒的,而我們的通風管只是一跟自來水軟管接著農民用的鼓風機而已。

    我才話說完就聽見「 」得一聲,然後我感覺到我的頭頂上有很多的泥巴落了下來;接著,我好像看見撬開了那塊木頭;再接著,我就覺得腳下的大地開始搖晃,不斷的有更多的泥土嘩啦啦的從四面往這兒湧進來,我回頭一看,好傢伙,那條胖子炸出來的坑道好像已經見不到了。

    朦朧中,我的肩膀被人一把拉住,我看到胖子這會兒居然在我的頭頂,他的動作倒是快率先已經閃進了那個被他撬開的木頭空隙裡。我伸手一搭,胖子一發力, 得一下就讓他給拽了進去。前後也就不到十秒鐘的功夫吧,我只看到下方的泥土跟洪水似得往下面湧,轉眼間,那塊被胖子撬開的木板空隙就被泥土塞滿了,我的耳邊淨是「沙沙」的泥土聲。

    胖子蹲在這兒也不敢亂動,不停的朝著四周看,當那股聲音消失的時候,他低著頭說道︰「塌了。」

    這裡是地下五米,胖子說的塌我不懂是什麼意思,是盜洞塌了還是整個墓室已經塌了,我只知道我被關在這裡好像沒有出路了。

    我安慰他道︰「他們不是還在上面嗎,總不至於見死不救吧。」

    「救不救不過是大當家的一句話,就是不知道挖開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我們在他的眼裡沒這裡的東西值錢,什麼時候挖開我倆是死還是活的都不重要,這是個沙坑,他們故意的。」

    「啥意思?」

    胖子苦笑道︰「流沙漢墓,我打炮眼的時候就發現了,他怎麼會不懂,必須要有人下去替他放掉流沙,不然誰進來都出不去,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了嘛?」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六章︰新生活

    留給我和胖子的空間不過半間屋子大小,前方的木頭早已坍塌成了一片,東倒西歪的也不過夠一個人半蹲著。在這地方,要不了多久我和胖子就會死於窒息。

    「真沒想到啊,我倆還死一塊兒了,不過就感覺少個查爺,要是他也在,咱仨就齊全了。」也就是胖子,這會兒還有心思開玩笑。

    「可別,我還沒娶老婆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是個孝子,使不得,您趕緊想個法子啊。」

    「沒法子,等吧,替他們踩了雷,沒死算我們命大,能撐到他們挖開就行,只是最好別再二次塌方,那樣就真的被活埋了。」

    胖子的判斷是對的,沒過一分鐘我就聽到頭頂上開始傳來沙土撬動的聲音,劉三爺的經驗太豐富了,對付流沙墓最好的辦法便是先抽掉沙。而為了相對保存墓內陪葬品的完整又不能使用暴力,我們這倆個做了趟人肉點炮員的倒霉鬼就只能聽天由命。死了那就到時候把你填埋進棺材裡,沒死那是你命大,他也不會跟你說啥,見怪不怪。

    半個小時候,我們重見了天日,劉三爺看著滿面黃土的我們還裝作一副救世主的模樣說道︰「我下令所有人都動員起來了,出這種事我做老大的是要負責的,還好你們命硬啊,趕緊的大力開車送他們回家歇著,半道找個地方弄點酒菜給他們壓壓驚。」

    「好叻三爺。」那個司機應了一聲便拉著我和胖子要上車。

    「慢!」胖子一把推開楊大力面色平靜的看著劉三爺道︰「一命換一命,過去的那個石敢當今晚已經死在了這口墓裡,三爺您得給我一條新的命。」

    劉三爺聽著先是一愣,然後立刻笑著打哈哈道︰「小孩子家家的,受驚嚇了,趕緊的大力,還愣著幹嘛,送人回去啊,這都嚇糊塗了。」

    「三爺答應過得事,我的身份可以白了吧?」

    劉三爺好像有些不耐煩了,衝著胖子嘀咕道︰「這事明天再說行嗎?你先回去,我會找人打聽的,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胖子不動,那個楊大力哪裡拉的動他,可巧那人又收了胖子錢也不好太發作,只是等著劉三爺發話。

    劉三爺臉色一沉,對著那司機吼道︰「大力,帶走!」他又沖著自己身邊兩個人罵道︰「平時吃的都是干飯嘛,怎麼把人弄走還要我教!」

    兩個人一聽老大都發火了,伸手就往衣服後面去,我只見胖子嘴角微微一顫,單手如閃電一般探了出去。也就一眨眼,我都沒怎麼看清,那劉三爺的雙腳就已經離開了地面,胖子單手掐著他的脖子原地提了起來,而另外一隻手則是把槍口直接塞進了劉三爺那張因為呼吸困難而張大的嘴裡。

    胖子冷冷的看著不停掙扎又因為恐懼而不停瞪白眼的劉三爺道︰「咱出來混的,可得講個信用?今天我們兄弟倆人,兩條人命換你一個點頭。應了,明兒我離開西安,我那鋪子裡的東西都是你的;不應,那也行,那就換你一條命!」

    他幾個手下躍躍欲試,但是胖子始終很平靜,他的目光掃過的地方,那些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我看那劉三爺都快不行了,嘴巴「嗚嗚嗚」得叫喚著也不知道說的是啥,看他那手勢好像是一切都好商量。

    「應了?」胖子問道。

    「嗚嗚嗚」我看到劉三爺不停的點頭,嘴裡都開始出血了,應該是槍管撞到了牙齦,可想他這會兒點頭得多用勁。

    胖子手一鬆,劉三爺落地哪裡還能站得住,胖子剛好單手就把他給扶住了對我說道︰「夏兄,我看劉三爺今晚也嚇得夠嗆,我們送他去找個地方弄點酒菜給他壓壓驚,你照顧著點他,我來開車。」

    他一隻手用槍頂在劉三爺的腰上一隻手伸向楊大力︰「鑰匙。」

    楊大力看了一眼劉三爺,劉三爺連連咳嗽了幾聲之後吼道︰「給他啊!」

    「看吧,我就說三爺累了,完事了大力你去一趟丁爺那就說劉三爺今晚跟我回去研究風水了,我那身新證件啥時候辦完啥時候三爺風水也就研究好了。小憶,走人!」

    胖子把劉三爺往車上一塞又把槍遞給了我,我拿著那玩意就直接頂在了劉三爺的腦門上,胖子一打火,一腳油門就出去了。

    晚上我們根本沒有回家,胖子直接把車開到了西安火車站,劉三爺被我用繩子捆了個結實。胖子說其實在西安我們躲哪裡都一樣,這裡是丁家的天下,黑白兩道通吃,現在外面就有很多人暗中盯著我們。

    我說︰「那這樣我們不是很危險?」

    胖子指指劉三爺道︰「我們沒他值錢,這西安近郊下面埋了多少帝王將相他心裡可有本譜,他們會同意的,對他們來說我的事不過是一句話,就是把你也給牽連進來了,有點對不住。」

    「拉倒吧,說起來好像是你啥時候對得住我過,不過他們要是反悔呢?」

    「那就看他丁行雲在這江湖上是要臉還是要狠咯,這年頭應該不興打打殺殺了,全國正在嚴打呢,要了我的命對他來說沒啥好處,人走在高處總是會小心一點的,你說對不對,劉三爺?」

    劉三被我用臭襪子塞著嘴,他只能是點頭,因為他的命還在我手上。胖子說的沒錯,越是混得好的就越是怕死,橫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天不亮,我靠在位子上打呼嚕聽見外面有人敲打車子的窗戶,一下子就把我給驚醒了。

    「誰?」我拿著槍四處查看也沒見著人就一把拖起劉三爺來用槍頂著他腦袋,這傢伙可把他也給嚇壞了連連搖頭求饒。

    我抬頭再看,前擋風玻璃透過去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在衝著我們招手。

    「嘿,胖子醒醒。」我一腳踹在他後座上,這傢伙睡的比豬還死。

    胖子打開門,那個小女孩手裡有個牛皮紙袋子遞給了胖子,她說道︰「有個叔叔叫我把這個給你,他說你們快點離開這裡,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胖子打開一看,裡面是兩張火車牌,一本本子,那會兒還沒有居民身份證的說法,那本本子就是胖子的身份證明,有了這個,胖子也就可以走了。

    「能走嘛?」我問道。

    胖子看著手裡的火車票,是最早的那一班直達上海的,他看著西安站大門處的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長舒了一口氣道︰「應該能。對了,槍不要帶了,丟車裡吧,帶不走。」他又轉身回來對車上的劉三爺抱拳道︰「三爺,晚輩多有得罪,請多包涵,那尊佛像在我間屋子左邊的房樑上用布包著,您派人去取吧。另外,告訴丁爺,我欠他的有機會一定會還,再會!」

    火車,我又再次上了火車,只是這一次我不是一個人,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村莊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胖子,我他娘真想抽你,老子那些磁帶全拉你家裡了!」

    四天三晚後,上海虹橋,幾年前我和胖子也曾經來過這兒,只是那會兒到處都還飄著文革的標語,滿場的都是帶著紅袖章的紅衛兵。

    上海的繁華在這裡已經可以見到端倪,來來往往的客商已經把那間餛飩店都佔滿了,我和胖子蹲在馬路邊吃著餛飩,我問他道︰「要不去找小白?」

    胖子嘴裡塞著餛飩含糊道︰「你有她地址嘛?」

    我從兜裡掏出一本小本子說道︰「有,以前寄照片的時候給我們都留了,記在這兒呢。」

    「行啊,我也想念小白的手藝了,別說她烙的大餅還不錯,很香啊。」

    「成,那就這麼定了,一會兒吃完咱就走。」

    上海,一座紙醉金迷的城市,短短一百年的歷史它見證了兩個王朝的興衰,它也同樣經歷了那一場場殘酷的戰爭。無論是誰,這座城市永遠都是爭奪的焦點,上海,你翻開它的近代史就如同那個美麗的陳圓圓,誰都想霸佔,誰都想擁有,它在蹂躪中被建設,它又在流血中繁華。

    淮海路131弄2號公館,這是當年袁小白留下的地址。

    我不知道這座公館到底是啥樣,我也沒有見過公館,但是人力車的司機聽說我們是去那,他足足上下大量了我和胖子五分鐘,最後憋出一句︰「儂要搞搞清爽哦,地址麼錯吧?」

    「沒錯啊,師傅,去吧。」我說道。

    那個司機一條毛巾往頭上一搭搖搖頭嘆了口氣道︰「看不懂。」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七章︰袁小白

    那是一棟老洋房,有院子,有圍牆,圍牆上爬滿了藤蔓,開著白色的小花,一串連著一串。一對鐵門被刷上了紅色的油漆,門外有個電動按鈕,紅磚黑瓦的三層洋房靜靜的矗立在這城市的中心卻顯得格外安靜。

    叫了門,過了片刻便有人出來,打開門一瞧是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頭髮有些花白。他的衣服剪裁很考究,看得出是個好裁縫按照他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他看著我們,我們也看著他,從他的眼神裡我讀到了一絲雜亂的情緒,雖然他的臉上刻著的是經歷過無數風浪的歲月痕跡,淡定而從容。

    「你們,找誰?」

    「叔叔您好,我們是袁小白的朋友,請問她是不是住在這兒的?」

    那人遲疑了一下又問道︰「什麼朋友,很面生,以前沒見過。」

    胖子從包裡翻出一小本本,本子的中間夾著一張照片,那是我們那年從野人屯出來分手時照的合影,他對那男人說道︰「我們是一塊兒下鄉到東北時的知青,您看這還有我們的合照呢。」

    男人接過照片眯著眼楮看了一眼後又還給了胖子︰「她有跟我說過你們,那會兒多虧了你們照顧,不過很不巧小白不在家。」

    胖子尷尬的收回照片說道︰「啊?那是有夠不巧的。」

    那男人抬起手看了一下手錶又對我們說道︰「我想你們還不知道吧,這樣,你們要是有時間的話就跟我去看看她,如果知道你們這些老朋友來了,或許她也會高興點。」

    「好啊,我們有空,叔叔,請問您是?」我問道。

    「我是她父親,在這兒等我就行,我去安排車子。」那男人轉身進了院子,我看到他走路的背影似乎一瘸一瘸的,那會兒我才發現他的一條腿好像有些問題。

    一會兒工夫大門被完全打開,一輛黑色的高級進口橋車緩緩駛了出來,她父親坐在後排,我看到他的手邊還有一個保溫杯,我好像聞到了雞湯的香味兒。

    車子開進的地方我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很多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人,還有那醒目的兩個大字「醫院」,我的心裡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該不是袁小白出事了吧。

    四樓,我們穿過了一道鐵門,有門衛把手,這是我第一次在醫院看見這樣的設施。袁小白的父親給看門的人遞了章紙條,我留意到當我們走進去的時候,門被再次關上。穿過這道門,走廊上貼著的幾個大字讓我心頭一震︰精神疾病專區閒人勿入!

    又是一道綠色的鐵門,有個手拿電棍的人朝著袁小白的父親熱情的打招呼,門上有兩把掛鎖,推開門需要另外一個助手來幫忙,打開這道門我就聽見了各種哭聲笑聲和莫名其妙的聲音。

    414號病房,門口有一個戴著眼鏡的醫生已經在等待,袁小白的父親和他走到了一邊交頭接耳的聊了起來,我看到那個醫生頻頻的在搖頭。我和胖子對視了一眼,他的心情想必跟我是同樣的複雜,誰都明白這裡意味著什麼。幾分鐘後,袁小白的父親低著頭在那個醫生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那個醫生指著我們問道︰「袁先生,這幾位就是小姐的朋友嗎?」

    袁小白的父親點點頭道︰「老大遠來的,以前幫過小白很多次,唐先生,應該沒有問題吧?」

    那個姓唐的醫生跟我交代道︰「進去之後不要刺激病人,不要大聲說話,如果病人攻擊你們也不要反抗,我會在你們旁邊,還有病人怕亮光,所以裡面是不開燈的。」

    病房門的外面包著一層鐵皮,同樣的有兩把掛鎖,一把鑰匙在唐先生手上,還有一把則在另外一個護士手上,只有兩人的鑰匙全部打開才能進去,我想重刑犯也不過如此吧。

    如同唐醫生所言,門被打開後裡面漆黑一片,我什麼都看不到,屋子裡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低沉的喘氣,聽起來就和人嗓子被人掐著一般。

    「小白,是我,爸爸,別害怕,爸爸把燈開開好嗎?」

    「啪」,屋子的燈很昏暗,比蠟燭強不了多少,勉強能看清楚地面。不遠處的牆角有一張床,床上靠著一個人緊緊的裹著被單在不停的發抖。

    那個人是袁小白?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的頭髮亂糟糟的,頭不停的左右輕微擺動,雙手交叉抱著自己,整個頭埋進了雙腿。

    袁小白的父親端著雞湯走到她跟前,有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副塑料碗筷,他把雞湯小心翼翼的倒進碗裡又端道袁小白的跟前輕聲說道︰「來,乖,張開嘴,喝一口。」

    「啪」得一聲,袁小白手臂一揮,雞湯灑落一地。

    她的雙手開始四處揮動,手上抓起什麼就砸什麼,枕頭,被子,同時大喊道︰「你不要喂我喝孟婆湯!不要來害我!你是鬼!你走!救命啊!救命啊!」

    袁小白的父親任憑女兒的打罵,只是默默的蹲下身去收拾殘局。

    「還是交給你們吧,喂她吃點。」他把雞湯交到了護士手裡然後對我說道︰「你們是朋友,去試試,看看能不能認識你們。」

    我和胖子怎麼也沒想到袁小白會變成這樣,分開的那一年她是多好的一個姑娘,沒想到我和胖子還沒走到她跟前她就開始大笑道︰「哈哈哈,你們兩個小鬼是帶不走我的,我不會跟你們走的,死了這條心吧!」

    我也不敢太靠前,隔著一隻手臂的距離我問道︰「小白?我是夏憶,這是胖子啊,石將軍!野人屯,還記得嘛?」

    「黑白無常?救命吶!來人啊!」她又開始大叫起來,沒到片刻她竟然從床上跳下來跪在我倆面前又大哭道︰「求求兩位大仙放過我吧,我爸爸他一個人真的很可憐的,我還要照顧他的,我不想那麼早死,求求你們發發慈悲吧。」

    「小白你好好看看,是我們啊,我是胖子!」

    「啊?你是豬八戒?孫悟空呢?快叫孫悟空出來打妖怪,這裡有鬼。」說著她抬起頭朝著四周瞄道︰「你看,你快看,那邊就有一個小孩,穿著藍衣服的,他手裡還拿著一把刀,血淋淋的。啊!他朝我走過來了,救命吶!」她飛一般的爬到了床上然後用被子把自己蓋了起來在裡面瑟瑟發抖……

    走出病房,袁小白的父親眼楮通紅,我們隨著他去到了那個醫生的辦公室,那個醫生說道︰「袁先生,目前令千金的狀況只能為維持生命,但是我怕再這樣持續恐怕不會超過一個月,她的各項身體指標都在下降……」

    「想盡一切辦法,不惜代價!」

    「不是我們不想,實在是,北京組的專家前天也來過了,那都是國內最好的醫生,結果是束手無策,我們根本找不到她發病的原因。一般來說,精神類疾病要麼是神經系統病變,要麼則是受過強烈刺激,但是這兩者我們也都反覆討論過,都不屬於。」

    袁小白的父親面如死灰,他的拳頭攥的鐵緊鐵緊……

    那個醫生繼續說道︰「下午我的導師凱倫會來,他昨天在上海做國際學術演講,他答應我會抽空過來替袁小姐看看,他是目前全世界精神類疾病的泰斗,那可能是最後的一絲希望。」

    「只要能救好她,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我知道袁先生您是愛國紅色資本家,又是上海工商聯的領袖,為袁先生這樣的國家棟樑親屬治療本就是我的責任和義務。凱倫醫生早些時候已經看過我傳真給他的袁小姐的資料,他下午就會到。」

    「好,我等!」

    「我們也等。」我和胖子異口同聲的說道。

    下午一點,辦公室的電話響起,唐醫生興奮的喊道︰「來了!」

    十分鐘後,袁小白病房,那個世界權威精神病專家滿臉血痕的跑了出來,他一臉狼狽的說道︰「唐,這個病人我無能為力了,讓家屬準備後事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八章︰醫院

    這個世界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凱倫醫生說袁小白很像他年輕時在非洲遇到的一個病人,也是一個少女,看似手無縛雞之力但三個成年男人都按不倒她。懼光、意識模糊、有幻想和暴力傾向。最後這個少女是被當地的一個巫醫救好的,說她是被魔鬼附身了,驅趕走那個邪靈就沒有問題。

    當時,凱倫曾經把這個病例帶回美國做過研究,但是最終不了了之,因為神學和科學之間有著本質的信仰差距。

    「袁小姐比我遇到的那個病例要嚴重的多,她的器官已經在衰竭,我建議立刻給她打鎮靜劑強行輸入營養液並插氧。」

    袁小白的父親問道︰「別的還有什麼辦法嘛?」

    「很抱歉先生,您的女兒器官衰竭的非常嚴重,或許還有一個月左右,除非上帝親自出手,我真的無能為力。」

    「你不是說巫醫曾經救過這樣的病人嘛?他在哪?我去請來。」

    「袁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是很久以前了,在非洲的一個部落,我也找不到了,真的非常抱歉。唐,我要走了,這位病人的資料你可以每天都傳真給我,我都會看。」

    「好的老師,我會安排人送您去機場。」

    我和胖子走出了醫院,不是我們不想繼續呆,而是我們不忍,一個剛剛經受了十年不白冤屈的男人,再次跌倒在自己女兒面前,他覺得他欠她的太多了。

    「怎麼辦?」胖子問我。

    「我也不知道,要不先回去吧,那外國醫生都說她只有一個月了,這事得通知一下文斌。我上次走離家也有兩年了,不知道他回來沒,上海離我那倒也近,兩天的路程。」

    「行,那我們就先去找他。」

    火車,目的地省城,我和胖子蝸居在火車站邊的小旅館,從這裡到我的老家還需要半天的時間。那一夜,我們兩個都沒有闔眼,時間對於年輕的我們來說是那樣的富裕,但是留給她的卻是那樣的吝嗇。

    浙西北,洪村,我們經過了公共汽車、小巴、三輪車的一路顛簸,當我再次看到洪村村口那塊牌坊的時候,正巧一路披麻戴孝的隊伍從村裡浩浩蕩蕩走了出來。鑼鼓嗩吶,鞭炮炮仗,黃白的紙錢被風吹的滿地都是,長長的送葬隊伍裡頭我看到了我阿爸。

    死的人是李二爺,高壽,因為他是個無後的五保戶,又是當時村裡年紀最大的人,所以村裡決定出面給他的葬禮辦的風風光光,在那場葬禮上我見到了查文斌。

    還是開頭那句話,有的事兒,你說不清也道不明。

    這李二爺和我爺爺關係挺好,和查文斌的師傅馬肅風也認識,這仨都是我們當地有名的「迷信頭子」。我爺爺走的最早,馬肅風早兩年被從牛棚放出來後就帶著查文斌走了,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走,又到底去了哪裡。

    話說半個月前馬肅風做了個夢,夢裡面李二爺穿著一身壽衣跟他說自己要死了,想讓馬肅風回去幫個做個法事。他說他前半輩子盜了不少墓,毀過不少屍,怕下去那些人不會讓過他。就這樣,馬肅風帶著查文斌從陝西啟程,總算在前一天趕回了洪村,李二爺也把那口氣留到了馬肅風來才斷掉。

    按照村裡的規矩,我也算是李二爺的晚輩,洪村就這麼些人口,便也加入了隊伍。墳山是李二爺早些年就找的,還不錯,躺在那兒能看見村子的全貌。

    晚上,我們三在我家相聚。

    查文斌比起兩年前高了,瘦了,他成熟了,超越了我和胖子,特別是眼神,透徹清亮。

    馬肅風找了座道觀,在終南山,秦嶺的大山深處有著無數隱士留下的住所,歷史上,這裡湧入過太多太多修行的人。這裡脈起崑崙,有著天下第一福地之稱,單從名字便可讀出它的不凡之處︰又名太乙山。

    說是道觀,其實就是兩間草棚,師徒二人再此地相依為命,馬肅風只是告訴他這裡天傑地靈,是悟道的好地方,別的便沒有多說了。但是從師父每晚在屋外佈置的那些紅線鈴鐺來看,他似乎是在防備著什麼,師父不開口,徒弟也就不多問。

    我跟查文斌說了袁小白的事兒,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要回去問問師傅。

    第二天一早,查文斌來敲門,天才濛濛亮,他穿著一身灰布道袍我差點沒認出,背上背著乾坤袋,還斜掛著一桿長劍,搞得跟演電影似得,我一開門他就管我問道︰「小憶,我師傅說你爺爺當年有個羅盤,還在嗎?」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得我問爸。」

    其實,我父親和我爺爺的關係能讓我猜到他壓根就不會那東西有任何興趣,所以換來一句沒有後,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我記得當年我爺爺把我抱在他腿上坐著的時候曾經說過那個羅盤將來要留給我的,而當年爺爺在臨終之前的確給過父親一個小箱子,那也是他分到的唯一財產。

    那個箱子我好像在哪裡看到過,於是便再去找父親求證,果然他老人家拿到箱子後根本沒有去看過直接丟在了二樓角落裡,等我拿到的時候上面那層灰都足足有一指厚了。

    箱子上有把掛鎖,也來不及找鑰匙,直接拿鐵棍撬開,那枚羅盤正是在裡面躺著,上面只有「生」和「死」兩個字。

    接過羅盤,查文斌的眼神明顯放了光,他說道︰「我師傅說這個東西是個寶貝,借我用幾天,或許小白那邊用得上,走,咱們現在即刻去上海。」

    「你?就現在?」我和胖子都有些傻眼了,穿成這樣走在上海繁華的街頭,我可以想像大概我們會被圍觀成怎樣的場面。

    他還四下打探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道︰「是啊,有什麼不對嘛?」

    胖子實在是忍不住了道︰「查爺,您還是回去換一身行頭吧,我們等你。」

    路上,查文斌告訴我們,馬肅風聽了袁小白的癥狀後說八成是中邪。這兩年查文斌的本事有些突飛猛進,懂得也多,馬肅風決定放他出去歷練一下。

    「中邪用什麼東西治?」我問道。

    「用藥是不行的,中邪的人根本不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而是魂魄。我估摸著她要麼踫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要麼就是有其它什麼事兒,等到了那邊再說。」

    上海,袁家公館,袁小白的父親剛好在家,他很驚訝我們的來意,不過現在這關頭已經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他考慮了片刻之後給醫院去了個電話,經過一番安排,車子把我們送向醫院。

    這是一座五層的醫院,五樓是太平間,在太平間的盡頭有一間空屋子,醫院答應給安排一個絕對安靜地方,那裡就是。因為做這種事兒還是在醫院裡,要是傳出去在那個年代是有極大的風險的,科學和迷信,這是兩個對立面。

    人,已經被綁在了輪椅上,袁小白的嘴巴上被布條已經纏上。透過眼神,我看到她憎惡的掃過每一個人,我從未見過一個女人的眼神可以這麼凶,這麼的可怕,她的嘴裡「嗚嗚嗚」得不停喊著,渾身上下纏滿了厚厚的繃帶就像個木乃伊。

    四樓到五樓之間的鐵門已經被打開,醫院的負責人說會留給我們三個小時的時間,在那段時間裡,整個五樓不會出現其他人。

    胖子沒能跟著一塊兒進去,理由是查文斌說他那天犯沖,袁小白的父親也沒能,去的只有我和他兩個。

    山樓的時候一切還是正常的,這裡中間有一條過道,白色的廊光有些昏暗,一長串的通向了最裡邊,同行帶路的醫生徑直把我們帶到的時候,查文斌才發現有件東西忘在了車上︰一個裝著飯菜的籃子。

    我說道︰「我去拿吧,你等我會兒,應該很快。」

    「好,快去快回。」
regn13 發表於 2018-3-31 23:05
第四十九章︰再回野人屯

    五樓到一樓,我記得我是用跑的,怕耽誤事兒,匆匆拿著菜籃子走一口氣往上衝的時候還在四樓轉角遇到了那個前面帶我們的醫生。我清楚的記得他和我打了招呼,叮囑了一句︰小夥子慢點走,別摔著。

    再然後,我重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病房了,這中間的所有過程我完全記不得,只是他們幫我還原了一些零星的片段。

    一口氣上的五樓,我來回用了最多不超過五分鐘,查文斌在裡屋放好了袁小白,搭好了所需的檯子,又足足等了我十五分鐘還不見人。

    這時,查文斌出來找我,五樓沒有見到我人,他以為我不在,又不放心小白,又回去重新等待了十分鐘我還沒出現。

    半個小時過後,查文斌重新回到了走廊再次等我,並且透過窗戶見到了在一樓遊蕩的胖子,通過喊話,胖子告知我早就拿著東西上去了。

    再過了五分鐘,醫院全體都在尋找我,因為至少有兩個人親眼目擊了我從進了醫院樓梯︰包括胖子和那個在四樓與我相遇的醫生,我就在他們的眼皮底子下失蹤了。

    到現在至今任然沒有解開的一個謎團是︰那間太平間的鑰匙只有當天的值班醫生有,並且根據醫院相關規定,那間屋子是必須上鎖的,而且最近醫院沒有發生死亡事件,太平間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有打開過。而醫院每隔兩小時都會進行一次巡視,所有的巡視人員都確定那扇門是關著的,那是一扇重達幾百斤的鐵門,有兩道鎖,其中還加了一道水管粗細的實心鋼管加固。

    最後,是菜籃子裡灑落的一點菜湯才救了我,有人發現太平間的門口有油漬。

    據說那是試試看的心情,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我在裡面,門上的掛鎖是鎖著的,門上的鎖也是閉合的,是查文斌說試試吧,或許呢。

    我不記得我到底怎麼了,後來聽胖子說,他都差點被嚇傻了。

    打開那扇門,裡面一股冷氣直竄,我拉開了其中一口冰棺,也就是停屍用的冷藏櫃,櫃子裡是一個女人,穿著一身紅布旗袍。我把那具女屍從冷場櫃裡抱了出來然後抱在了自己懷裡,就靠在那些跟格子一樣的冷藏櫃邊,她靠在我的肩旁。

    而我手裡拿著的是一碗倒頭飯,正在一筷子、一筷子的往那個女屍的嘴巴裡塞……

    據說胖子二話沒說一腳朝我肩膀狠踹了過去,那具已經在這間醫院躺了不知多少年的女屍脖子就差沒斷了,而我也直接被這一腳踹暈了過去。

    後來,聽醫院的人說,那具女屍建國的時候就在這兒了,這是一間當年法國人建的醫院,後來被政府接手後還專門清點過,其中就有這具無名女屍。據說當時這具屍體是打算被拉去焚燬的,後來不知怎的又給拉回來了還。反正那事聽醫院的老醫生說的挺玄乎,說是負責拉女屍的工人頭一晚家裡著了火燒瞎了一隻眼,後來又有人想處理過她,但也因為出了些事兒而不了了之。

    十年前,上海一所醫學院需要人體解剖標本,當時醫院也想過借那個機會把這具女屍處理給對方。結果女屍被拉過去當夜醫學院就有男生摸進了停屍房抱著這具女屍跳樓,男生當場死亡,這具女屍連皮都沒怎麼破,第二天又被送了回來。

    經過這麼一折騰就又回了醫院,她在這間醫院是一個不公開的秘密,人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卻給她取了一個名字︰阿九,因為她的冷藏櫃是009號。

    不少人曾經說過在這家醫院裡見過一個紅衣女子,她總是直勾勾的看著那些路過的單身男青年,朝著他們搔首弄姿,只要她在醫院裡,這不過都是插曲,從未出過大事。

    總之我醒來之後一切都還好,只是聽著胖子跟我講了那些事我自己心理犯噁心,誰他娘的會變態到喂一具歲數都可以做我奶奶的女屍吃飯。但是查文斌卻說,這是個劫,過了便算過了。他說,那個叫阿九的女人很可憐,我拿的東西恰好又是招惹鬼魂的貢品,被她撈去也在情理之中,等處理完小白的事兒,如果醫院允許,他會一併也給處理了那個叫阿九的女人。

    袁小白好了,唐醫生激動的給自己的導師發去了電報,那個叫凱倫的專家嚷嚷著要來中國請查文斌去耶魯大學做演講,說他是上帝再世。

    但是查文斌卻說小白沒有好,她所謂的好只是她能認識人,能交流,能下地;但是她的眼神始終是迷離的,略顯呆滯,走路也毫無精神,更加讓人揪心的是她的頭髮開始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

    在這段時間裡,我們發現了一些端倪。

    三年前,袁小白從上海下了火車跟我分離,她的家就是現在的這棟公館,當年是上海灘霸主杜月笙的一個得力門生所建,此人也是青幫元老,位列國軍少將軍餃。

    解放前夕,杜月笙帶著家小去了香港,而這座屋子的主人則去了台灣,臨行前,他的大房姨太太吊死了在了二樓客房裡。因為死了人又急著跑路,袁家那時候在上海已經有些嶄露頭角,做的是紗布和麵粉生意,便以一個低價盤下了這間大宅。

    袁小白的父親叫做袁宗明,袁家曾在抗戰的時候給共軍捐贈過物資,解放後又積極影響號召把企業改製成了國營,屬於當時上海的紅色資本家,在商界很有話語權。但是屬於袁家的也就這棟大宅和先輩留下的一點資產。

    文革期間,袁家受到了衝擊,這間大宅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在那個十年裡被充公成了當地革委會的辦公室,也正是在那波紅衛兵衝進來的時候,袁小白的母親在二樓還是那間客房裡以同樣的方式自殺了。

    袁小白回來的時候,文革還沒結束,她就躲到了遠方的親戚家裡;一個月後,文革結束,袁宗明被釋放,袁小白回家,她住進了母親生前的那間屋子,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她開始變得不對勁,易怒,不出門,整天神經緊繃,門窗緊閉,以至於到了後來飯菜都需要放在門外。到了今年已經是這幅光景,袁宗明已經失去了妻子怎能再失去這個女兒。

    一個星期後,袁小白出院,查文斌告訴她的父親,他要為她去找回一樣東西。

    當天,袁宗明為我們三個託了關係辦理了飛往東北長春的機票,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

    還是那個站台,兩條孤零零的鐵軌,那個我們曾經躲藏的溝壟,三年過去了,這裡一點都沒有變,只是不知道他們還好嗎?

    野人屯,我曾經發誓我再也不會回去,但是查文斌說,必須要回去,袁小白的魂還在那兒。

    事情得從我的那副畫說起……

    三年前,在野人屯,十八口水塘下面的一口中,我們發現了一副畫軸,打開後,畫像上的女子栩栩如生,若是讓袁小白穿上畫中女子的衣服便是一模一樣了。

    她有一隻貓,取名叫做阿米,它來自野人屯。當年那隻貓跟著我們一起逃離了東北,三年後,它已經成年,通體黝黑,和它的母親十分相似,查文斌正是帶著那隻貓回來了。

    有的東西根就紮在那兒,沒帶走,就忘了……

    野人屯還是那副光景,這裡的人不知道什麼叫做電子錶,他們依舊恪守著日出而所,日落而息的規律。不同的是大集體結束了,開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苗蘭嫁了人,還住在村子裡,苗老爹還是除了頭髮有些花白依舊還能和胖子對飲。

    當年的那個支書後來還是跳了井,不光是他,還有他全家老小,說起這事兒苗老爹有些唏噓道︰「挺慘的,據說是上面要清查他在文革裡犯的錯,革了職,據說還要抓人,最小的孫子才三個月,就剩那個兒媳婦一人逃出了山去,據說跑去了外蒙古。」

    「那人呢,撈起來了嘛?」我問道。

    「撈了,一家六口直挺挺的浮在水面,也不知道是作了什麼孽,這家人的眼珠子全沒了,他們說是讓魚給吃掉的。」苗老爹已經喝的有些微醉了,紅著臉晃動著酒杯道︰「你們信嗎?魚專挑人眼吃?反正我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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