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98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8:21
第480章 父母心

    見郭嘉和張紘爭執,孫策並沒有阻止。分歧是客觀存在的,說出來比藏在心裏好,互相刺激也許更能激發他們的積極性。當然這也給他帶來了難處,他如果不能主動思考,也很容易被誤導。畢竟都是有情緒的人,不是全知全能,絕對客觀理性的機器,再聰明的人也會有偏見。

    張紘提醒的兩個問題客觀存在,西涼人名聲不好,而且生性野蠻、殘忍好殺,如果說殺人有時候還是迫不得已,把人用大鍋煮了,或者裹上浸有豬油的布活活燒死,隻能說明他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和這種人結盟不僅會有名聲影響,還要小心他們反噬。

    賈詡就是這種典型,他沒什麼道義可講的,一切以保證自己的利益為先。

    孫策又想起了那個神秘人,便把賈詡送他項羽刀的事告訴蔣幹,問他有沒有注意到相關的情況。蔣幹一聽就明白了。他也一直覺得賈詡有事瞞著他,很多事不直接做決定,好像要和誰商量。開始他以為是牛輔、董越等人,後來發現牛輔、董越根本就是武夫,對賈詡言聽計從,他才懷疑到另有人在,幾次試探,卻一直沒能找到賈詡破綻。

    “賈詡滴水不漏,不過我也不是一無所獲。我和牛輔部下的張濟、李傕等人聊過,董卓手下除了賈詡之外,原本還有一個謀士叫李儒。賈詡隨牛輔出征,李儒留在長安,因為勸董卓警惕王允、呂布,受到董卓冷落,常留守郿塢,可能因此逃過了一劫。”

    郭嘉眉頭微皺。“是鴆殺弘農王的那個嗎?”

    “是的,他是左馮翊郃陽人,曾被征為博士,學問應該不錯,但出身一般,仕途一直很黯淡。董卓駐兵河東時,他趕來投效,那時候董卓麾下沒有智謀之士,對他言聽計從,托為心腹。董卓入洛陽之後的行動幾乎都是由他謀劃的。後來董卓欲收天下之心,大肆征召名士,他極力反對,才慢慢離心。”

    張紘撫著胡須,沉吟不語。郭嘉苦笑著撓眉。孫策倒是釋然。他已經猜到可能是李儒,隻是不能確定而已。演義裏說李儒與董卓幾乎同時被殺,但曆史上李儒當時並沒有死,李傕當政時還推薦他任侍中,被漢獻帝拒絕了。他帶著項羽刀逃到河東一點也不奇怪。

    孫策沒有太在意,一兩個謀士並不能起什麼作用,他們必須要依附到一個強大的軍事力量,而且要得到充分的信任才能發揮作用。李儒再強,未必能強過賈詡,更不可能超過張紘、郭嘉,大可不必為他太操心,讓郭嘉留心這個人就是了。

    孫策隨即安排人送消息回汝南,讓孫堅、張昭送點船來,並聯係陳王劉寵,請他率領強弩兵護送。請劉寵出山的事由孫策來辦,朱儁已經以太尉府的名義出具公文,孫策奉命行事即可。

    說起來,朱儁畢竟讀書少,條條框框的不多,再加上形勢嚴峻,隻要能為勤王幫上忙,孫策一提,他就同意辦了,省了孫策很多麻煩。有個太尉在上麵罩著終究還是有點好處的。

    ——

    汝南,平輿。

    孫堅看著孫權、孫翊拉弓搭箭,連續射中立著的草人,露出欣慰的微笑。跟著陳王劉寵學習了兩個多月的箭術後,這些孩子的射藝都有了明顯的提升,已經能十中五六,可以算上一個合格的弓弩手了。

    “伯符這個決定做得好。”孫堅滿意地點點頭,對一旁的吳夫人說道:“就算讓我親自來教,也不可能進步這麼快。”

    吳夫人淺笑著,瞅了他一眼。“還真是難得聽你誇伯符,現在才知道他好?你在外征戰的時候,這個家都他在支撐。就連這豫州也是他幫你打理的,也沒聽你誇過他一句好。”

    “我兒子嘛,怎麼可能差。”孫堅揪著修剪得整整齊齊地短須,露出幾分得意。“正因為伯符好,我才不能輕易誇張,要不然他會驕傲的。他那性子本來就張揚,再誇他幾句,尾巴還不翹上天了。”

    “這倒也是,這孩子別的都好,就是有些輕佻。說到底還是我失職,沒能督促他好好讀書。”

    “行啦,夫人你能將幾個孩子教成這樣,已經出乎我意料了。我們孫家就沒有讀書的種子。”孫堅轉過頭,看了一眼靜靜站在一旁的孫匡。“也就阿匡安靜些,將來也許能多讀點書,其他幾個沒一個安生的。”

    “阿翁,你是說我嗎?”孫尚香跳了過來,仰著脖子問道。

    “當然有你,特別是你,一個女娃娃整天舞刀弄劍,像什麼話。”孫堅將孫尚香抱了起來,高高舉起,放在肩頭。嘴上雖然在責備,語氣中卻充滿了溺愛。幾個孩子中,孫尚香的箭射得最好,弓射十中七八,弩射十中八九,天生是個好苗子,孫堅以前還真沒注意她,現在卻是最寵這個小女兒。

    吳夫人沉下了臉。孫尚香見狀,吐吐舌頭,主動溜了下來。孫堅有些不高興。“夫人,尚香雖然不是……”

    吳夫人瞪了孫堅一眼。孫堅乖乖的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孫尚香卻笑道:“阿母,我知道,我知道,我將來是要做將軍的人,不能太調皮,我去騎馬了。”說完,轉身就跑了。

    孫堅眨眨眼睛。“她……剛才說什麼?她要做將軍?”

    “伯符答應她的。”吳夫人哼了一聲:“你一有空就撲在軍營裏,家裏這幾個孩子,你除了看他們練武,還關心過什麼。”說完,帶著侍女轉身走了,把孫堅一個人晾在那兒。

    孫堅很尷尬,剛想說什麼,一個信使匆匆走來,在孫堅麵前站定,雙手奉上一隻銅管。

    “將軍,太尉府急令。”

    孫堅連忙接過,打開銅管,抽出裏麵的命令展開,掃了一眼,濃眉不禁一挑,一抹笑意從眼角綻放。“這小子,果然沒讓我失望。哈哈……”他轉身對孫河說道:“伯海,你看緊點,別讓他們受傷。”

    孫河躬身領命。

    孫堅帶上韓當和兩個親衛,翻身上馬,向太守府急馳而去。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16
第481章 討價還價

    張昭正在忙碌,屋裏來來往往的全是掾吏,大多手裏都捧著公文,許劭等幾個大吏也在忙,一個個臉色憔悴,雙眼布滿血絲。秋收還沒完全結束,張昭就催他們行文各縣,催繳租賦,還要清查那些侵吞戶口、隱瞞土地的,一項項任務逼得他們團團轉。

    與孫策不同,張昭是大儒,引經據典,論說朝廷製度,他都來者不拒,許劭等人說不過他,又不敢和他耍蠻,真要逼急了張昭,等孫堅、孫策父子出現,情況可能更不利。每到這時候,許劭都期盼從兄許靖能回來接替他這個功曹之職,他是真的一天也不想幹了。

    可惜,許靖一直沒回來,隻給許虔回了一封信,孫堅、孫策以軍功起家,我和他們處不來,就不回去了。反正我家裏也沒什麼土地,不用擔心他搶,你們土地多,好自為之,千萬別惹他,白白送了性命。許劭看完這封信差點氣得吐血。許靖這分明是看他笑話,報當年被他逼得為人磨麥之仇。

    可是,讓許劭真的放棄功曹這個職位,他還真舍不得。功曹負責人才選拔,雖說眼下不能一言譽人,一言毀人了,可是全郡三十七城,大小數百個職位的決定權豈是說放就能放的。真要沒了權力,別人上位,許家會更倒黴。

    有恒產者有恒心,家族的命運就擱在他肩上,他做不到許靖那麼灑脫。

    見孫堅大步走進來,許靖連忙站起身,雖然沒有迎上去,卻先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之前孫堅做豫州牧的時候,許劭嫌棄他是武夫,不願意搭理他,由孫策代理過一段時間後,他覺得還是孫堅好糊弄。

    “孫將軍。”

    孫堅點了點頭,直奔張昭。許劭有些尷尬,看看四周,卻發現沒人注意他,又若無其事的去忙了。張昭正在看一份統計數據,聽到孫堅的聲音,頭都沒抬,隻是招呼了一聲。

    “將軍先坐,我把這份記錄看完就來。”

    孫堅應了一聲,卻沒有坐,四顧打量著忙碌的掾吏,心裏頗有幾分得意,萬萬沒想到汝南士族也有這麼溫順的時候。孫策有功啊,整治了許劭,又請來了張昭這個讀書人,才能將汝南這樣的大郡擺平。汝南好啊,在籍戶口還有三十多萬戶,一百五六十萬口,比長沙強多了。

    張昭看完記錄,叫來一個小吏,吩咐了幾句,這才走到孫堅麵前,臉色有些不太好。“將軍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不是說好了嗎,九月份結束,十月份出征,這還沒到中秋呢。”

    孫堅也不解釋,把手裏的命令遞了過去。張昭接過,掃了一眼,眼神微閃,眉心也跟著蹙了起來。命令並不複雜,不過數行字,他卻考慮了很久,起身請孫堅進後堂。隨即又命人把許劭請了過來。許劭跟了過來,張昭一邊走一邊和他低聲說話,又將手中的太尉府命令給他看。許劭看完了命令,還給張昭,也不說話,隻是麵露難色,不住的苦笑。張昭又和他說了幾句,還兩次拱手,神情懇切,許劭勉強應了,拱拱手,轉身回到前堂去了。

    孫堅站在廊下,看在眼裏,心情很不好,卻又無可奈何。許劭是功曹,張昭是太守,可是看他們的態度,反倒是張昭在請許劭幫忙似的。事實也的確如此,許劭是汝南豪強的代表,如果沒有他的協助和支持,張昭什麼也幹不成。別說朱儁要一百萬石糧,一百石都危險。

    一想到那一百萬石糧食,孫堅也覺得肩頭沉甸甸的。孫策願意支持朱儁,給他這個父親掙足了麵子,他當然高興。可是這一百萬石不是那麼好拿的,按照預估,汝南今年的收成不到兩百萬石,支付了大小官吏俸祿、郵驛供給之後,剩餘的還不到一百萬石,供養父子兩人的大軍都有些難度。孫堅正指望著秋收之後用這些糧食拿下廬江、九江,補足缺口,如果給了朱儁,他這個指望就全落空了。

    他來找張昭,是想請張昭想辦法,可是看張昭這樣子,大概也不行。

    還得等伯符回來。孫堅暗自咬牙。要對付許劭這些人,還得伯符,張昭也不行。

    就在孫堅沉思時,張昭上了堂,請孫堅入座。在前堂,在許劭等人麵前,他是汝南太守,當之無愧的主人。到了這裏,他就隻能請孫堅上座了。孫堅是征東將軍、豫州牧,是他的上官。

    “將軍來找我,應該是擔心供應了朱太尉一百萬石糧食之後,將軍就無米下鍋了吧?”

    孫堅點了點頭,咧了咧嘴角,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朱太尉是老臣,一心為國,不計個人得失,固然令人敬佩,卻也沒什麼意外。討逆將軍能有這樣襟懷,卻著實讓我很意外。將軍有這樣的兒子,應該感到欣慰才對。”

    孫堅撫膝長歎。“府君所言甚是。朱太尉是我的故主,他有心勤王,迎天子回京,我自然是讚成的,伯符能夠這麼做,也是體諒我的一片苦心,我並無反對之意。隻是這樣一來,汝南便無餘糧可用,寸步難行,恐怕還要府君多方籌措,以免斷炊之困。”

    “這是我職責所在,不敢有所推辭。”張昭笑道:“不過,朱太尉隻是說要支付一百萬石,並沒有說現在就要。他剛剛搶收了不少糧食,短期內不會缺糧。他現在最急需的應該是船,我們先把船送過去就行。等戰事結束,再分批送糧不遲。就算迎回天子,百官俸祿加上大軍開支,一個月也不過十餘萬石。一百萬石至少可以分成五個月。有五個月時間,將軍應該足以拿下九江、廬江了吧?”

    孫堅恍然,一拍額頭,拱手笑道:“我真是急糊塗了,還是府君從容。”

    張昭笑道:“將軍,令郎雖然年輕,卻是個謹慎的人。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他是不會輕易答應的。”

    孫堅大笑,眉眼間全是得意。“府君過獎了,府君過獎了。”他放下了心思,又關心起了張昭的政務。“我看許劭言語間不甚恭敬,是不肯支持朱太尉勤王嗎?”

    張昭笑得很從容。“將軍可知令郎為何如此慷慨,一開口就是一百萬石?”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40
第482章 少年老成

    “唉,還不是為我撐麵子。”孫堅一邊拍著腿一邊感慨道,既得意又心疼。孫家有多困難,孫策有多困難,他就算不全清楚也能理解大半,若非朱儁是他的故主,孫策肯定不會這麼大方。說不定還要從朱儁那兒撈點好處。

    “令郎這麼做,的確有為君父分憂的考慮,但如果僅止於此,他就不值得將軍得意了。”張昭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看向孫堅的眼神雖然溫和,卻多少有些一遺憾,還有一些說不出的憂慮。孫堅英勇善戰,但是他對政務一竅不通,大局觀更是一點也談不上。相比之下,孫策更有城府,甚至有城府得讓人心生不安。

    大漢有這麼一個臣子,究竟是禍是福?

    孫堅不解其意。“哦,還請府君指教。”

    “將軍剛才也看到了,許劭對太尉府的命令不是很讚同,將軍想過為什麼嗎?”

    “那還用說,自然是因為他們不肯出錢出糧。”

    “這當然是原因之一,卻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文書不是太尉府所出,而是司徒府所出,我想他們不僅不會反對,而且會全力支持。”

    孫堅眼神淩厲起來,正要說話,張昭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著急。“由公而言,太尉府掌兵事,不管民事,的確不能直接給汝南郡下命令,由司徒府下文書才是名正言順。這也是朱太尉將命令下達給你這個征東將軍,由你轉達的原因。由私而言,一百萬石超出了汝南能夠承受的範圍,有所抵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孫堅擰著眉頭,很是不高興,卻無法反駁。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那府君能征收到了足夠的糧食嗎?”

    張昭胸有成竹。“將軍大可放心。隻要朱太尉穩定了洛陽形勢,就算再難,我也能籌措好這一百萬石糧食,保證不會耽誤將軍的行動。將軍現在要做的就是準備秋後的戰事,爭取以最短的時間、最小的代價拿下九江、廬江。這才是令郎全力支持朱太尉的原本。確保洛陽安全,袁紹的勢力暫時無法直接影響汝南,我們才能在汝南大規模的度田,清查被世家豪強隱匿的戶口。”

    孫堅很滿意。雖然他不知道張昭會用什麼辦法,既然張昭這麼說了,他就願意相信他。其實他也不是相信張昭,而是相信孫策,相信孫策選擇張昭做汝南太守是正確的。

    得到了張昭的保證,孫堅滿意而去。

    張昭隨即安排人征集船隻,送往戰場。

    ——

    孫堅回到大營,叫來了程普、黃蓋等人,又派人請來黃忠,一起商量要不要派人增援孫策。朱儁的命令中隻有征調陳王劉寵和他麾下三千強弩兵的命令,沒有要求孫堅派人增援。孫堅在朱儁麾下大半年時間,知道除了孫策和曹豹的部下之外,其他各營的戰鬥力都不怎麼樣,麵對袁譚和他所領的兗州兵,朱儁其實沒什麼優勢可言。

    諸將意見不一,有的覺得應該支持,否則這可能是一場慘勝,特別是作為主力的孫策會損失很大。有的則覺得沒有必要,既然孫策沒有提要求,就說明他有把握,孫堅還是把精力集中在即將開始的戰事上好。如果來回奔波,將士們的體力肯定會受影響。

    決定不下,孫堅難以決斷,最後還是詢問黃忠的意見。他雖說是孫策的父親,但他和孫策一起作戰的機會不多,相比之下,還是黃忠對孫策的實際戰力更清楚。

    黃忠謙虛了幾句,謹慎地表達了自己看法。他說,孫策作戰往往謀定而後動,不會輕易與對手決戰。如果他覺得兵力不足,一定會主動要求增援。既然他沒說,暫時就沒有必要,增援隻會增加輜重供應的負擔。況且不僅僅是汝南有兵,潁川、陳國、梁國都有駐兵,許縣還有屯田兵,隨時可以策應孫策。

    孫堅覺得有理,這才打消了增援的計劃。

    三日後,三百多隻船趕到陳縣,與陳王、袁敏會合,進入陳留郡。張邈早就收到孫策的知會,知道這些人都是去增援的,不是攻擊他。收到消息後,他非常“震驚”,立刻率部阻擊,雙方發生戰鬥。在陳王劉寵神乎其技的射藝麵前,率先出戰的一千餘人還沒能趕到水邊就被射倒了幾個,嚇得紛紛駐足,不敢進入射程之內。

    張邈派人敲鑼打鼓的喊了一陣就放棄了進攻,一邊率部尾隨,一邊派人通知袁譚。

    ——

    袁譚手一抖,琥珀色的灑液險些潑出來。他不動聲色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與辛毗交換了一個眼神,眼神中既有欣喜,又有不安。

    孫策來了援兵,是真是假?如果隻是張邈不想參戰的借口,那也就罷了,反正也沒指望他出力。如果是真的,那可有些麻煩。眼下雙方實力相當,他還有取勝的機會。如果孫策再增兵,主動權就不在他手裏了,勝負要由孫策說了算。

    辛毗拿起張邈的書信,紙是上好的南陽紙,看來張邈是一點也不遮掩他和孫策的關係啊。這倒也是好事,可以證明他沒必要說謊。他將張邈的信看了一遍,又問送信來的人。

    “敢問足下姓名鄉裏,在太守府任何職?”

    “小吏衛恂,無字,陳留人,出自行伍,在太守府任兵曹吏。”

    “兵曹吏?”辛毗很驚訝。通常來說,做使者的都是擅長辭令的讀書人。“那你是怎麼成為使者的?”

    衛恂猶豫了片刻。“是……高文惠向府君推薦的。”

    辛毗很茫然,他不認識這個人。袁譚想了想。“是陳留圉縣高家的高柔嗎?”

    “正是。”

    袁譚點點頭,對辛毗解釋了一下高柔和高幹的關係,特地點明了他的法家學問。辛毗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眉宇間卻有些鄙視的意思,張邈真是急了,居然讓一個文法吏推薦的行伍賤人擔任使者,可見沒什麼人才可用。當然了,這也可能是張邈藏拙,不想讓真正的人才出現在袁譚麵前。和袁譚相比,他的號召力不夠,人才很容易被袁譚搶走。

    “既能為使,想必張府君對你很是信任。你可曾親眼看到豫州來的援軍?”

    “隨張府君出征,親眼所見。”

    “有多少船?”

    “三百五十一隻,前後二十餘裏。”

    “如此長的隊伍,又是沿水而行,如一字長蛇,防守必然首尾難以兼顧,張府君居然無法截住?”

    衛恂早有準備,拱手施禮。“請使君賜以紙筆。”

    袁譚不解,卻還是讓人拿來紙筆。衛恂拿起筆,畫了一個示意圖。袁譚和辛毗一看就明白了。袁譚苦笑一聲:“久聞這位陳王劉寵善戰,果然名不虛傳。朱太尉調他參戰,這是要占著浚儀不走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42
第483章 慷慨

    辛毗沒吭聲,但眼中的憂慮卻濃得化不開。

    浚儀四通八達,水陸縱橫,水路尤其發達,沿陰溝水、鴻溝水可入大河,沿浪蕩水南下經陳國、汝南可入淮,沿汳水東下經梁沛入徐州,直抵東海。陳留郡的重要地位有一大半落在浚儀,如果朱儁想控製東南,浚儀無疑是一個非常合適的戰略要地。

    如果考慮到孫策在豫州的部署,結果已經呼之欲出。

    袁譚見辛毗臉色難看,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不幸而言中,也嚇出一身冷汗,覺得形勢嚴峻。張邈和父親袁紹離心離德,和自己恐怕也沒什麼信任可言,隻是心照不宣罷了。圍城這麼久,他一直遊離於戰場之外,不聽調遣,現在又看著陳王劉寵輕鬆進入陳留,自然是和孫策達成了什麼協議。

    陳留已經不是兗州的,而是豫州的。

    袁譚強作鎮靜,讓人帶衛恂下去吃飯,他和辛毗四目相對,連討論的興趣都沒有。根本沒什麼必要討論啊,朱儁的意圖太明顯了。

    劉表突然闖了進來,急急說道:“使君,陶謙出兵攻取了費縣、南武陽,南城可能也丟了。”

    袁譚騰的站了起來,愣了片刻,轉身找出地圖,鋪在案上,找到費縣、南武陽的位置,一拍案幾,震得案上的筆硯跳了起來。

    “半個泰山丟了!這個老賊,下手真是狠啊。”

    泰山郡十二城,費縣、南武陽和南城僅占四分之一,人口甚至還不足四分之一,但三城深入徐州境內,原本就是為了牽製徐州,現在被陶謙突然奪走,兗州再想攻擊徐州就難了,中間還隔了個魯國,而魯國屬豫州,孫策肯定不能讓他越過魯國去攻擊陶謙,況且那裏還是一處山地,很難通行。

    陶謙這個時機選得真好,讓他有苦說不出。三個縣是小事,讓他挨了打還無法還手更難受。

    袁譚很沮喪。出鎮兗州果然不是什麼好差事,三麵受敵,能自保就不錯了,談什麼發展壯大。

    見袁譚臉色不好,甚至忘了請他入座,劉表訕訕地站在一旁。辛毗看在眼中,離席而起,請劉表入座,笑道:“景升兄,你曾經和孫策對陣過,依你之見,這會不會是孫策的主意?”

    劉表想了想,點頭道:“的確有這個可能。他欲解浚儀之圍而不得,讓陶謙發起攻擊,誘使君東進,他才有機可趁嘛。上次劉備欲取豫州時,他就曾和陶謙聯手,再來一次也沒什麼奇怪的。”

    袁譚也慢慢恢複了平靜,看看辛毗,又看看劉表。“依二位之見,我應該怎麼辦?”

    辛毗看向劉表,請他先說。劉表拱手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還是佐治你說吧。”

    辛毗謙虛了兩句,說道:“不管陶謙攻取三城是不是策應朱儁,這其實都是一個必然的結果。泰山深入徐州,費縣南下二百餘裏就是徐州州治所在的郯縣,若不拿下三城,陶謙如何能心安?以我看來,這其實正是陶謙心虛,擔心使君對徐州不利,所以才會趁機出手。”

    袁譚勉強笑了笑。他知道辛毗在替他掩飾。不過辛毗說得有理,那三個縣深入徐州,對徐州威脅極大,陶謙為自保計,也有足夠的理由搶占三城。

    “陶謙得此三城,不過自保而已,卻很難威脅兗州。隻要成縣、梁甫還在我們手中,他就很難前進一步,使君大可坐視不理,將計就計,在浚儀布一個陷阱,先擊潰朱儁、孫策。”

    劉表連連點頭。“佐治此計甚妙。”

    袁譚也高興起來,連聲催促道:“佐治兄,你仔細說說,我們怎麼布這個陷阱。”

    辛毗湊了過來,拿起筆,飽蘸朱砂,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又畫了一個血淋淋的叉。

    ——

    孫策擔心陳王會遇到危險,率領親衛營迎出三十裏,才知道張邈真的夠朋友,已經幫他完成了任務,一路護送陳王至此,看到他來了才率部離開。

    再次相見,陳王很感動。不用孫策說,他也知道這次有機會率部出征是孫策的建議。身為陳王,他這麼做肯定不合製度,將來也難免會被人非議,可是有太尉府的命令,有勤王的大義,沒人能把他怎麼樣。天下大亂,朝廷衰弱,正是需要他這個宗室襄助的時候,想必天子也不會太拘泥於成法。

    孫策與陳王暢談一番,說明了請他來的用意。朱儁雖然沒有明說,但他選擇送糧食進浚儀而不是接應黑山軍脫圍,已經有據浚儀為已有的打算。可是要達成這個目標並不容易,浚儀的位置太重要了,就算袁譚答應,張邈也不可能答應。

    至於孫策本人,他也不願意。朱儁占據了浚儀,以後向豫州開口要東西就方便了,等於打通了一根血管,豫州的血將源源不斷的流向洛陽這個無底洞。隻是這樣的話他不會對朱儁說,更不會對陳王劉寵說,他甚至根本不需要說什麼,他隻要不作為,朱儁就很難達成目標,就算暫時奪取了浚儀也很難守住。

    孫策又和袁敏談了一會。這次陳王不僅帶來了三千強弩手,還有五百刀盾手。這五百人是袁敏親手訓練的,左手持鉤鑲,右手持長刀,結陣而鬥,戰鬥力不弱,是難得的步卒。看到這些步卒,孫策就明白了袁敏的意思,他對沒當成教頭很遺憾,所以自己訓練了一些人,展示自己的武技和練兵能力。

    “有了你和這五百人,大王的安全就有保障了。”孫策拉著袁敏的手臂,親熱地說道:“我非常感謝,無以為報,撥五百套新甲、六百口新刀給你,助你一臂之力。”

    陳王和袁敏又驚又喜,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

    “多謝將軍慷慨,孤感激不盡。”陳王拱手施禮,越看孫策越歡喜。這可是一筆厚禮,南陽的甲胄、長刀都是眼下最好的裝備,有錢都未必買得到。孫策一開口就是五百人的裝備,太給他麵子了。由此可見,當初接受孫策邀請,教他的弟弟妹妹習射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

    陳王隻是欣慰,袁敏卻是感激涕零,一揖到底。“多謝將軍厚賜,敏誓死捍衛大王,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43
第484章 這事不怨我

    東漢雖然對宗室控製很嚴,但宗室畢竟是宗室,更何況陳王是王爵,在禮儀上比三公更尊貴,朱儁不敢怠慢,率諸將出營三十裏相迎。

    看著朱儁在陳王麵前畢恭畢敬,孫策欣慰地笑了,終於有一個人能讓這倔老頭俯首了,這辛酸憋屈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朱儁施完禮,抬起身,一眼看到孫策站在陳王身後眉開眼笑,心裏咯噔一下,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不禁暗自懊悔。陳王與孫策關係極近,如果我和孫策有什麼分岐,孫策肯定要支持孫策啊。這哪是我的援兵,這是孫策的援兵啊。

    這小豎子,一點也不像孫堅,太狡猾了。

    朱儁很想揪住孫策問個明白,卻脫不開身。他還要向陳王介紹麾下諸將,再介紹眼前的形勢。陳王生性溫和,未必有興趣和他爭奪指揮權,但他的身份高貴,必要的禮節不能少。孫策也許可以不在乎,朱儁做了一輩子官,又身為武官之首,一心想為後輩做個榜樣,教他們如何做一個真正的大臣,卻不肯落人話柄,一板一眼,不肯有絲毫疏忽。

    回到大營,朱儁設宴為陳王接風,在席間試探地向陳王提出與袁譚決戰的計劃,正式表明了想據浚儀的想法。仔細地詢問了雙方的形勢後,陳王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酒,半天沒說話,仿佛在品味酒香。朱儁見了,暗叫不好,陳王這分明是不讚成他的計劃。他轉頭看好一眼孫策,孫策舉杯向朱儁示意的同時聳了聳肩,癟癟嘴,擺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朱儁很生氣,卻不好當著陳王的麵發作。

    陳王好半天才將酒喝下去,不急不徐地開了口。

    “朱公,浚儀四通八達,如果能占據此地,的確能起到拱衛洛陽的作用。不過,浚儀終究屬兗州,這麼做,不會惹起非議嗎?”

    “大王,事急從權。山東州郡如果能擁護朝廷,自然沒有這必要。現在山東混戰,袁氏四世三公,本是國家棟梁,卻隻顧自相兼並,遲遲不肯接受朝廷詔書西進勤王。掌握浚儀不僅可以聯接豫州,拱衛洛陽,還能威懾山東。”

    陳王點點頭,讚道:“朱公老成謀國,不畏人言,可敬可佩。難怪討逆將軍父子對你如此推崇。”

    朱儁看看孫策,謙虛了兩句。“還要請大王鼎力相助才行。”

    “孤可以助你接應於毒、苦酋出城,或是送一些糧食進去,可是要擊退袁譚,守住浚儀,恐怕有些困難。”陳王一臉歉意,似乎不能幫朱儁達成心願是他的責任。“朱公,正因為浚儀很重要,就算暫時攻克,恐怕也無法長期占據。戰貴勝,不貴久,到時候攻戰不休,你還有餘力勤王嗎?依孤之愚見,還是據成皋、守敖倉來得穩妥。”

    朱儁恨恨地瞪了孫策一眼。“大王所言自然有理,隻是如此一來,在中牟、開封一帶屯田的計劃就難以實施了。”

    陳王點頭說道:“的確有些遺憾。不過洛陽空虛,八關之內拋荒的良田甚多,短時間內應該足夠屯田了。等形勢穩定,再圖後計也為時不晚。”他拍拍朱儁的手。“朱公,孤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有些事真的不能急啊。朱公久經沙場,這些事應該比孤清楚,孤妄言,有不當之處,還請朱公見諒。”

    朱儁無奈,隻得拱手道:“大王金玉良言,儁受益匪淺。”

    ——

    宴會結束,朱儁將陳王送出大營,回到大帳,越想越鬱悶,扼腕長歎。

    “上這小豎子的當了。”

    文雲和王敞知道他說的是誰,相視苦笑。文雲說道:“朱公,既然如此,這浚儀不占也罷,省下錢糧西去勤王。真要大戰一場,將士損失在所難免,撫恤和賞功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們搶收的這點糧食都未必夠呢。”

    王敞也說道:“仲流所言甚是。朱公,眼下兵力近十萬,如果錢糧不缺,勤王有望。迎回天子,在洛陽周邊屯田數年,兵精糧足,形勢穩固,再東出不遲。”

    朱儁歎了一口氣。“事到如此,也隻有如此了。仲流,你去找孫策。浚儀我就不攻了,勤王的事他不能再耍滑。要不然我讓他回去,還召孫堅來。”

    文雲忍著笑,躬身領命。

    朱儁心情不好,催文雲立刻去。文雲無奈,隻得連夜趕到孫策大營。孫策出營之後,先將陳王送到大營安頓好,又派人將刀和甲送到,請陳王和袁敏接收,談了一陣,回到自己的大營,正準備請郭喜和張紘來商量,文雲就趕來了,傳達了朱儁的意思。

    孫策很委屈,連連搖頭。“仲流兄,好人難做啊。早知如此,我就不出這個主意了。當初我請他下令,讓我征收廬江、九江的錢糧,籌措軍資,他就是不肯。現在要錢要糧了,卻恨不得越多越好。仲流兄,我們父子在豫州有多難,你是想不到啊。我們從牙縫裏擠出糧食來支持他,他卻埋怨我們,你說說,這都是什麼事?”

    文雲笑道:“將軍不必多慮,我們其實也能理解將軍的難處。太尉也不是有意為難將軍,他隻是憂心山東形勢,想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曹豹已經聯絡陶使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陶使君對泰山郡發起攻擊,吸引袁譚一部分兵力,我們的確有機會拿下浚儀。隻不過正如陳王所說,拿得下不代表占得住,這錢糧消耗太大,支撐不起。說起來,若非陳王出麵,就憑我們幾個,真沒法說服太尉。”

    “能得仲流兄此言,我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認了。”孫策拍著胸脯,大有遇到知音的感覺。“請仲流兄回複朱太尉,隻要朝廷詔書一到,我願為太尉前鋒,先進勤王,絕無二話。”

    文雲打量著孫策,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一點端倪,但他失望了。孫策眼神堅定,一點也沒有作偽的意思。他不禁疑惑起來,難道孫策真是沒有私心,一切皆出於公義?

    這年輕人,真有些看不懂啊。

    孫策命人取來一些新紙,送給文雲當謝禮,請他無論如何在朱儁麵前美言幾句。拿人的手短,文雲收了禮,又對孫策多了幾分同情。

    趕回中軍,文雲將孫策的承諾回報朱儁,朱儁總算氣平了些。第二天,他再次召集眾將議事,商量進軍浚儀的作戰安排,並讓五鹿聯絡於毒、苦酋,讓他們做好準備。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44
第485章 軍議

    孫策坐在中軍大帳中,聽朱儁部署戰事。龐統坐在他身後,奮筆急書,將朱儁說的要點記下來,以便回去再研究。

    龔都和孫策同席而座。他是孫策部的副將,麾下有五千由汝南黃巾精銳組成的人馬,戰鬥力不能和孫策的親衛步騎相提並論,卻比其他各部強不少。上次劫了曹豹、許眈的大營,一戰成名,如今走到哪兒,人們都要叫一聲將軍,沒人再敢把他當流寇對待。他知道這些都是孫策所賜,所以對孫策言聽計從,就連孫策調整各營的校尉、司馬,他都沒有任何意見。

    這次攻擊浚儀城是接應黑山軍,而且是由他從中撮合的,此戰若能成功,他也算是為黃巾立了一功。

    龔都對朱儁在說什麼沒興趣,他不時的用眼角餘光打量孫策,發現孫策的臉色不太好,看不到一點笑意,不免有些奇怪,想問卻又不好意思開口,隻好忍著。

    朱儁也注意到了,等王敞介紹完情況,他先轉頭看向陳王劉寵。“大王,你看這樣可好?”

    陳王撫著胡須,沉吟道:“孤再想想,再想想。”

    朱儁點頭,轉向孫策。“伯符,你有什麼想法,直說無妨。”

    諸將把目光都轉了過來。朱儁為人嚴整,在這種場合,他很少如此親近的稱呼某人,一般都是稱官職或者直呼其名。不過也沒人敢有意見,孫家父子都是朱儁倚重的大將,他們的關係絕非普通人能比。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這些人都要仰仗豫州的錢糧供應,也沒人願意得罪孫策。

    孫策微微欠身,口稱不敢,但他心裏卻非常不安。

    浚儀不是一個普通的縣城。在過去,它叫大梁,是魏國的都城。在將來,它叫開封,是北宋的首都。不管什麼時候,這裏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朱儁想爭浚儀來控製東方,袁譚何嚐不想爭浚儀。朱儁被他迂回攻擊,扔掉了不切實際的念頭,袁譚卻不清楚,他肯定會全力以赴的爭奪浚儀,甚至可能請袁紹派人支援。

    把目光局限在浚儀一城周邊是非常危險的。由浚儀北上,不到兩百裏就是大河,袁紹的主力就在大河對麵的河內郡,不久前,他在懷縣一帶擊退董越,現在在哪兒?他會不會已經渡過大河,進入河南郡或者東郡?就算他不會親自來,派人支援袁譚也很容易,黎陽就駐有重兵,隨時可以越過大河,沿白馬、延津一線南下,不過三百裏左右,一路坦途,正常行軍十天,急行軍兩三天就能到。

    但是朱儁的斥候隻安排了三十裏,甚至沒出浚儀縣境。就算袁紹的援軍就在封丘,他都不知道。

    這老頭還在延續與流寇作戰的慣性思維,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的對手已經不是各地的叛亂或者黃巾,而是通曉軍事的袁紹父子掌握的正規軍,背後有大量的士族支持。士族為什麼後來能夠與司馬氏共有天下?還不是因為他們壟斷了知識傳承,不管是文還是武,都絕非大字不識的文盲可比,離開了他們,司馬氏根本玩不轉。

    可以這麼說,袁氏父子統領的軍隊是除了邊軍之外最正規的軍隊,與那些煽動幾千人就敢造反稱帝的普通百姓根本不是一回事。

    “朱公,袁譚麾下的各部在什麼位置,可能有哪些兵力參戰,我們都清楚嗎?”

    朱儁撫著胡須,眼神疑惑。“王敞剛才不是講了嗎,你沒聽清?王令史,你再向討逆將軍解釋一下。”

    孫策拱拱手。“王令史所言,我句句聽得清楚,但我還是有些疑問。劉備所領的東郡人馬現在何處?”

    王敞說道:“他離開陳留,向東去了。”

    “向東多遠,現在何處?在濟陰,還是在東郡?”

    王敞有些不快。“孫討逆,這個問題恕我無以奉告。我們得到的消息是徐州刺史陶謙攻擊泰山郡,劉備東去應該是馳援泰山,至於是從哪條路走,我們無從得知。”

    “那好,我問得直接一點,就太尉府掌握的情況,劉備最後的確切地點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王敞陰著臉。“三天前,封丘縣境。”

    “也就是說,他現在是在封丘境內,還是已經向東去了,我們並不清楚?”

    王敞不說話,看向朱儁。朱儁撫著胡須,沉聲道:“伯符,你的擔心我明白,但我們缺少騎兵,斥候能夠打探的範圍就這麼大。如果繼續深入,一來斥候會遇到危險,二來消息延遲會很嚴重。斥候三十裏是慣例,就算劉備隱匿在封丘境內,奔襲三十裏而來,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如果來的不僅僅是劉備呢?”

    朱儁聲音大了起來。“伯符,你究竟想說什麼,直說無妨,不必繞圈子。”

    孫策長身而起,躬身道:“朱公,兗州是大州,人口三百餘萬,雖然這幾年蒙受了一些兵災,人口依然不少,而且世家豪強的實力並未受什麼影響。袁譚入主兗州,這些人都支持袁譚,袁譚可以召集的人馬遠遠不止四萬。浚儀城是兵家必爭之地,袁譚不會不爭,這時候他沒有征調更多的兵力,卻調劉備不遠千裏征援泰山郡,未免反常,不可不防。我覺得,斥候偵察的範圍應該更大,不僅在注意兗州境內,還要注意我們身後。如果袁紹越過大河,對我們非常不利。”

    朱儁哼了一聲,沉聲道:“原來你擔心是的袁紹,那倒有些多慮了。滎陽、卷縣、原武,我都安排了人馬,不管袁紹在哪裏渡河,我都會收到消息。”他頓了頓,又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袁譚的確有可能召集了更多的兵力,不得不防。所以這一戰,我們要速戰速決,諸君接應於毒、苦酋出城後,立刻撤出戰場,不可戀戰。”

    諸將轟然應諾。

    孫策張了張嘴,把沒說完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陳王,陳王端坐在席上,麵色平靜,看了孫策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示意孫策不要再說了。身後的龐統也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和朱儁爭執。

    孫策識相的閉上了嘴巴。既然朱儁都安排好了,又接受了他的意見,他再堅持就沒意義了,隻會惹得朱儁不高興。就以朱儁掌握的資源來看,他也就能做到這些,想掌握更多的信息就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這些都不太現實。

    任何一場戰事都有著難以避免的風險,沒有人能全知全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45
第486章 殺人不用刀

    軍議結束,孫策回到自己的大營。張紘、郭嘉已經在等著。龐統將軍議的經過複述了一遍,孫策的意見也說了。張紘也覺得這事有些棘手,誰也不錯,孫策是好意,以他的年紀和擁有的戰績來說,對待戰事如此慎重非常難得。但朱儁也不錯,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如果要做得更好,就需要更多的資源,可是他並沒有。

    郭嘉比較讚同孫策的意見。“我也覺得袁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最近浚儀附近斥候很多,我們要打探一點消息也不容易,斥候營每天都有傷亡,袁譚肯定有什麼計劃不想讓我們知道。辛毗吃了苦頭,有家不能歸,估計也憋著一口氣,要報這一箭之仇。將軍,我們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孫策苦笑了兩聲,擺擺手。“既然事情已經定了,就不說那麼沒用的了,還是商量一下怎麼做吧。”

    浚儀城位於平原開闊地,附近沒什麼高地,水係卻很發達。鴻溝水從西而來,由西北向南,在浚儀城南向東,又折向北,城牆與鴻溝水之間隻有一百五六十步的空間,平時走的人不多,東南角通入城內的水門才是最繁忙的南門,南門外的牧澤就是用來停船的水域。袁譚的大軍駐紮在城北,如果沒有船,又想從南門入城,就要架起浮橋,寬達五十餘丈的鴻溝水是個不小的挑戰,用船卻可以直接到達城內。

    這就是朱儁接受孫策的建議,從汝南調船來的原因。有了船,朱儁就可以直接用船搭起浮橋,或是入城,或是接應於毒等人出城。

    袁譚當然不能讓他們如願,得知有船到達,第一時間派朱靈越過鴻溝水,在南門外立陣。又用船在水麵上搭起浮橋,溝通兩岸,以便隨時接應朱靈。孫策需要從汝南調船來,袁譚卻早就有船,他從東郡、濟陰、陳留等人運糧來用的全是船。大船、好船基本都掌握在世家豪強手中,他調集起來太容易了。

    要想打通城內城外的聯係,必須先擊敗朱靈。要擊敗朱靈,必須先切斷東西兩個方向的增援。

    袁譚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逼朱儁對賭。

    這也是孫策最擔心的問題。他不想陪朱儁瘋,把這點家當都賠進去。朱儁手裏就這麼多兵力,打完就沒了。袁譚卻握有整個兗州,隨時可以再征。就算他們父子願意將全部家當押上去,陪朱儁拚命,也沒什麼勝算。有兗州世家的支持,袁譚賭得起,他們卻賭不起。

    況且朱儁麾下那些烏合之眾根本沒什麼戰鬥力,真要拚命,最後還得靠他。如果不是希望朱儁坐鎮洛陽,為豫州、荊州當緩衝帶,就算孫堅是朱儁的故吏,他也不願意陪他玩。

    這一戰明顯不合算,卻偏偏還要打。不僅要打,而且要打贏。這是個很傷腦筋的事,隻能寄希望於發揮張紘、郭嘉兩個大才的智慧,看看如何以弱勝強。畢竟官渡就在附近,曹操能擊敗袁紹,他也有機會擊敗袁譚。

    郭嘉抱著膝蓋,前後搖晃著身體,笑嘻嘻地說道:“這袁譚有點本事,朱靈真被他製服了,背水立陣,這是要拚命啊。將軍離他遠一點,他想立功想瘋了,逮誰都想咬一口。讓朱太尉去試一試吧,也許能讓他清醒一點。”

    張紘說道:“以戰代練是好事,但尺度還是要掌握好,兵力損失太大的話,朱太尉很難穩定洛陽。”

    郭嘉點頭附和。“子綱先生說得對,可不能玩脫了,被袁譚占了便宜。損失太大的話,還不如不救黑山軍,得不償失啊。依我之見,能拖幾天就拖幾天,朱靈挑了個死地,說不定一場雨就能將他毀了。”

    “什麼意思?”孫策不解其意。

    “將軍有所不知,浚儀地勢低,容易遭水患,七到九月之間又是多雨季節,一年之中有八成的雨水都在這幾個月之中。今年卻是古怪,隻下了幾場小雨。通常來說,這有兩種可能,一是要旱,一是有一場大雨蓄勢待發。這兩年一直在交戰,河南一片廢墟,河工也沒人過問,河堤失修,如果來一場大暴雨,決堤的可能性很大。王賁攻大梁城的時候,就是利用河水淹城。”

    郭嘉搖著羽扇,慢條斯理,談笑風生。孫策卻聽得毛骨悚然,背後直冒涼氣。

    “黃河決口?”

    郭嘉哈哈大笑。“袁譚雖然不是本地人,但邊讓、辛毗卻一清二楚。他們利用朱靈是個外地人,不熟悉這裏的地理,又立功心切,占了這死地,阻擊我軍進攻。反正都是送死,被我們砍死和被水淹死又能有多少區別?到時候再派一些船接應他,於他還有救命之恩呢。”

    孫策啞口無言。俗話說得好,一方水土一方人,郭嘉是陽翟人,離此不遠,當然清楚這裏的氣候特點。邊讓是浚儀人,辛毗也是陽翟人,他們同樣清楚這個危險存在的可能性,卻誰也不提醒朱靈,真夠歹毒。

    文人殺人果然不用刀的。

    “那我們該如何準備?”

    “將軍不用擔心。就算有暴雨,大河決了口,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畢竟沒有人圍堰截水,水位不會太高,最多有人要在水裏泡幾天罷了。將軍移營的時候在高處立營,做好防範措施。另外還要注意一點,多準備一些糧食,真要大河決口,到中軍取糧可不怎麼方便。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控製一些船在手上,沒有船的話,造一些木筏也行。”

    孫策連連點頭。“依你之見,下暴雨的可能有多大?”

    郭嘉的眼神有些古怪。“你想通知朱太尉?”

    “當然,有備無患嘛。”

    郭嘉笑了兩聲,沒再說什麼,隻是比了一個手勢。“七成。”他頓了頓,又收起笑容,沉聲道:“如果沒下雨,那今年秋冬必定大旱,而明年春夏之間必有雨暴雷霆,可能比今年就下暴雨還要可怕。將軍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盡快拿下四郡,要不然明年就沒機會了。”

    孫策聽完,更不敢有任何耽擱,立刻請張紘趕往中軍,將這個重要情報通知朱儁,請他做好相應的準備,並調撥足夠大軍吃一個月的糧食。張紘離開之後,他又問郭嘉道:“我們的船如何渡過鴻溝,在城西立陣?”

    朱儁給他的任務在是城西立陣,阻擊袁譚對朱靈的增援。從汝南來的船都在浪蕩渠,沒法越過朱靈的防區,沒有船,他可沒法渡過鴻溝,到城西立陣。

    郭嘉早有準備,取出一張地圖,在上麵點了點。“簡單,師曠城向南十餘裏有一條東西向的小水,向西行七裏,再向北有一條支流,盡頭便是魏齊會盟之地,在那裏上岸,抬行三百餘步就能進入鴻溝。我已經親自勘測過,絕對沒有問題。”

    孫策看著地圖,感慨不已。“奉孝,有你做軍謀祭酒,我複何憂。”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47
第487章 路線之爭

    朱儁去年在中牟駐紮過一段時間,對這一帶的氣候特點倒是有點印象,隻是沒有郭嘉這麼敏感。他征戰多年,還有過在交州征戰的經曆,對雨季的危害有切身感受。張紘一提醒,他立刻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連忙讓文雲派人通知各營做好準備,特別是大量伐竹伐木結筏。平地積水,難以行走,有竹筏、木筏就方便多了,又命令人準備大量的薪柴用來煮水,準備藥材,應付洪水引發的腸胃疾病。

    孫策抓住機會移營。他原本在浪蕩渠西岸,現在要移到浚儀城西去。郭嘉準備充足,地形勘察得很詳細,朱儁撥的五十艘船順利的轉移到了鴻溝中。好在這些船不是樓船,否則還真抬不動。

    這些苦力活當然由龔都負責,他麾下的將士大多是農夫出身,幹這些活很在行,甚至比孫策期望的還要好,根本沒用孫策操心,龔都就順利的完成了任務。

    孫策站在一個土坡之上,看著龔都指揮部下運船,心情愉快。

    “將軍,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郭嘉跺了跺腳,笑眯眯地問道。

    孫策搖搖頭,看向張紘。“子綱先生,閑著也是閑著,講講古吧。”

    張紘笑了。“浚儀原本是鄭國倉城啟封,後來被魏國占領,魏惠王在此建大梁城,引河水入圃田澤,挖鴻溝,連引河淮,開創了一番事業,大梁也因此成為東方名邑。當時魏國強盛,使者往來,故事甚多。孟子見梁惠王便在此地,你孫家的先祖孫臏被師兄龐涓陷害,險些死在這裏。不過我還真不知道和哪個故事與這個土堆有關,還是請奉孝講吧。”

    郭嘉笑而不語。孫策見他賣關子,用肩膀拱了拱他。“說吧,你就別在先生麵前賣弄學問了。”

    郭嘉轉身指指東南方。“先生沒有到過大梁,未必知道得這麼詳細,可是逢澤發生過什麼事,先生一定知道吧。”

    張紘哦了一聲,也有些驚訝。“這裏居然是魏惠王率諸侯朝周天子的地方?”

    郭嘉笑著點點頭。“我也是聽人說的。”

    孫策一臉茫然。什麼意思,欺負文盲嗎?

    張紘笑道:“將軍,三家分晉之後最先稱霸的就是魏國,但魏國鋒芒太露,遭到秦齊兩麵夾擊,又沒能處理好韓趙兩個盟國的關係,四麵作戰,國力有所下降。魏惠王即位後,不得不將都城由安邑移到大梁,並展開了一連串的結盟,最後在逢澤大會諸侯,又於此地朝天子,尊王稱霸,因此伐齊,迫使齊王與魏在此盟誓。奉孝想必是希望將軍能效仿魏惠王尊崇天子,稱霸天下。奉孝,我說得對嗎?”

    郭嘉笑道:“先生博古通今,所言自然在理。”

    “可是我聽奉孝的話音,似乎還有未盡之意。”

    “是先生有未盡之意吧。”

    張紘輕歎一聲,欲言又止。郭嘉斜睨著張紘,眼神促狹。龐統見狀,笑道:“奉孝先生,我想你是誤會子綱先生的意思了。”

    “哦,士元,你說說看。”

    “子綱先生和你殊途同歸,並無二致,隻是他更希望能順應大勢,不要急於求成。魏惠王雖然逼著齊國會盟於此,後來不還是敗了嗎?東敗於齊,南辱於齊,西失於秦,一敗於桂陵,二敗於馬陵,魏國從此一蹶不振。如果他不是那麼盲目的四麵征戰,耗盡了國力,何至於此?”

    郭嘉摸摸龐統的頭。“士元最近進步很快啊。子綱先生,你說呢?”

    張紘笑著點點頭。“士元最近進步的確很快。看到他,我就有老之將至的感覺。”

    郭嘉連忙搖頭。“先生言重了,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無妨,你我同為謀士,意見不一致也是很正常的現象,求同存異嘛。將軍明睿,他知道如何取舍的,我等盡管放言就是了。”

    兩人相視而笑。

    孫策也笑,隻是笑得有些苦澀。這些都是人精啊,要想駕馭好他們真是一時半刻也不能大意,說不定人家什麼時候就不爽,拂袖而去。好在張紘與郭嘉真的隻是緩急不同,並無原則上的分歧,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合作了,更不可能開這種玩笑。

    總的來說,在這種大戰略上他還是傾向於聽取張紘的意見,郭嘉明察秋毫,但是他太急於立功了,有冒進的可能。張紘有點保守,但他並非迂腐,隻是不希望太急,鋒芒太露,像魏國一樣被各方圍攻,疲於奔命,最後耗盡國力。

    國雖大,好戰必亡,這可不是一句空話,窮兵黷武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在他們借古喻今,討論方略的時候,前麵龔都已經將五十艘船全部運到鴻溝岸邊,派人來通知孫策可以渡水了。考慮到這麼大的動靜,對麵不可能看不到,渡河時肯定會發生交鋒,必須派精幹的人馬搶占灘頭陣地才成,孫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將這項任務交給龔都,他的部下離真正的精銳還有一段距離,貿然作戰就是白白犧牲,不值得。

    很多將領都喜歡拿老弱士卒當炮灰,消耗對方的箭矢和士氣,最後才用精銳決定勝負。這樣當然有道理,戰鬥力弱的被淘汰掉,剩下的都是強的。可是孫策不喜歡,他寧願直接把那些弱的淘汰掉,讓他們去屯田,也不願意將他們當炮灰。這也許就是婦人之仁,有違慈不掌兵的教訓,但他就是做不到那麼冷血。

    “去請陳王來。”孫策對陳到說道。

    陳到應了一聲,翻身上馬,帶著十幾個騎士奔馳而去。

    不出孫策所料,陳到剛離開不久,鴻溝對麵就出現了騎士的身影,煙塵大起,越來越多的步卒出現在對岸。孫策策馬來到岸邊,發現對麵是曹昂,與張超當初轉告他的信息正相吻合。曹昂身邊有三個人,一個穿儒衫的文士,兩個披甲的將領,應該是陳宮、曹仁和衛臻。

    孫策揚聲道:“曹子修,別來無恙?我們又見麵了,你可別學你父親,不戰而走啊。”

    曹昂窘迫不已,回頭看了看曹仁,曹仁鼓勵地點點頭。曹昂鼓足勇氣,大聲說道:“孫將軍,這次一定奉陪到底,不分勝負,決不罷休!”

    孫策大笑道:“甚好,勇氣可嘉,不枉我舉你為茂才。隔著這麼遠,說話太費勁了,要不你我各乘一舟,於鴻溝中說些體己話,如何?”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49
第488章 偷師的曹昂

    曹昂的任務是守西門,掩護朱靈右翼的同時阻止城內黑山軍突圍。考慮到實際地形,袁譚等人估計朱儁會安排孫策攻西門,特地安排曹昂駐守此地。從接到任務的那一刻起,曹昂就在考慮如何應戰。

    他們父子出道以來輸得最慘的不是滎水之戰,而是南陽與孫策的幾次交手。滎陽之戰麵對的是以精銳著稱的西涼兵,實力懸殊,兵力又嚴重不足,敗也就敗了。與孫策交手則不然,幾次被孫策以少勝多,曹純、曹昂甚至受了重傷,曹操最後被打得全軍覆滅,無顏再見袁紹,遠走關中,自信心嚴重受損。

    半年之後,孫策的實力更強了,曹昂卻失去了父親曹操的庇護,必須獨自麵對孫策,壓力不可謂不大。他反複與陳宮、曹仁等人商議,準備了多種應對方案,其中就包括如何與孫策鬥嘴。

    麵對孫策的邀請,曹昂搖搖頭,大聲道:“孫將軍有孟賁、夏育之勇,昂自慚不如,不敢與將軍放對。願竭淺智,與將軍決勝疆場,萬死不辭。”

    孫策讚了一聲:“這曹昂很狡猾啊,明明不敢和我見麵,卻偏偏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還暗諷我是匹夫之勇。這肯定是陳宮教的,有股子書生的酸腐味。”

    張紘笑道:“我也有句酸腐的諫言,就算曹昂願意,我也不讚成將軍與他單獨會麵。”

    孫策大笑。“先生放心吧,我逗他玩呢。”他頓了頓,又道:“朱靈在南門,曹昂在西門,劉備情況不明,誰在東門,難道是袁譚親自出戰?”

    “應該不會。”郭嘉搖頭道:“對我們來說,東門有黑山軍居高臨下的配合,最有利於防守,可是對袁譚來說,守住東門很難,他不會親自上陣。千金之子,尚且從不垂堂,何況袁家億萬家財,又有著創立新朝的雄心壯誌。”

    “派人去看看。”孫策拍拍肚子,有些幽怨。“我這是偏將的命,操的卻是主將的心啊。”

    張紘忍俊不禁。“朱公若能守住洛陽,得益最多的就是將軍,多付出一點也是應該的。”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郭嘉叫來徐晃,讓他安排人去東門打探情況。曹昂已經在對岸設防,想偷偷摸摸過河已經不太現實,隻剩下強攻一途,看這架勢,恐怕也不是一天半天能解決的。孫策老老實實地備戰,先讓張紘負責立營,做好防範暴雨、洪水的措施,又在河邊立下陣地,命輜重營準備設立指揮台,伐木打造射箭用的射樓。

    孫策在這邊忙,曹昂也沒閑著,在對岸準備阻擊陣地,甚至比孫策還要認真。麵對孫策,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好在孫策是進攻方,他是防守方,任務相對要簡單一些。大家都是明招,沒什麼藏著掖著的,完全是實力的較量,看誰準備得充分,看誰訓練有素,器械精良。

    兩個時辰後,陳王帶著三千強弩兵趕到。孫策上前行禮,與陳王一起登上剛剛樹起的指揮台,眺望對岸的形勢,這才發現曹昂的陣中居然在做準備拋石機,一些工匠正在組裝,快要成型了。

    “這小子學得挺快啊。”孫策讚了一聲。

    陳王不解。孫策指著對麵的拋石機請陳王看,陳王瞥了一眼,就看出了這拋石機與原有的樣式不同,由人力拉拽變成了配重,不禁連聲讚好,覺得這一小小的改動卻大有作用,既省了人力,又能保證每次發射的力量穩定。當他得知是黃月英一個小姑娘改進而成的,撫掌而歎。

    “將軍能用人,連女子都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

    “大王不必羨慕,等你的女兒從宛城遊學歸來,你會發現女子在很多方麵不僅不比男子差,甚至比男子更強。讓她們滿足於相夫教子實在太可惜了。有才智而無處發揮,豈能不生是非?”

    陳王大笑,隨即又歎道:“人皆如此,不僅是女子,男子亦然。”

    見曹昂有拋石機,孫策不敢怠慢,請來輜重營的工匠商議。商量了一番之後,輜重營匠師卻不讚成建拋石機反擊。拋石機好建,用於拋擲的材料卻難找。鴻溝水來自黃河,含沙量極高,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清淘,有時候黃河還會決口,所以鴻溝兩岸有大量的積沙,卻沒什麼石頭。用積沙作拋擲物就要用草袋裝,重量有限,殺傷力也不夠。況且我軍是進攻方,過了河之後,這些拋石機無法運過河,就成了廢物,是人力、物力的重大浪費。

    孫策反複權衡之後,覺得匠師們的意見很專業,便取消了建拋石機反擊的計劃。作戰消耗巨大,拋石機既沒有決定性的作用,投入產出又不成正比,那就沒必要浪費精力了。

    但孫策也沒有對曹昂建的拋石機掉以輕心。按照曹昂所建拋石機的體量估計,射程大概在二百步左右,與四石弩相當,孫策請陳王安排一些射達二十四步以上的六石弩在射樓上,專門對付這些拋石機。一個望樓可以站兩到三名弩手,足以壓製兩到三台拋石機。操作拋石機的是民伕,這些人沒有鐵甲防護,如果被弩射中,幾乎百分之百受傷。

    陳王一口答應,親自挑選射藝精湛的弩手,準備六石強弩,又準備了一些浸了油的布,綁在箭杆上,用來焚燒拋石機。

    準備了一天,雙方都沒有發起攻擊,安排好警戒人員便回營休息,養精蓄銳,準備第二天開戰。孫策與陳王一邊吃飯一邊商量明天的戰事,徐晃回來了,他不僅去了中軍,還親自到東門外查看,伏擊了對方兩個斥候,審問後確認,袁譚安排在東門的人是東郡人程昱。

    聽到程昱這個名字,孫策不敢大意。程昱在史書中是個謀士,與郭嘉同傳,但他卻不像郭嘉一樣是個專職謀士,他其實還能統兵,官至將軍。當然這人最為後人所知的還是人肉幹事件,這是一個狠人,曹豹、許眈對他一無所知,弄不好會吃他的虧。

    孫策找來蔣幹,讓他去提醒曹豹小心程昱。

    當然孫策最關心的還是劉備,劉備去向不明,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劉備指揮大軍的能力一般,但他手下有關、張這兩個猛將,用來衝鋒陷陣再合適不過。如果在兩軍膠著之際,他突然衝出來,對己方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叫來麋芳,讓他不用管浚儀附近的戰事,派人擴大搜索範圍到百裏,確保劉備無法突然出現。

    麋芳領命而去。

    看著孫策不斷的安排任務,陳王沒說什麼,眼神中卻充滿欣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9:50
第489章 父與子

    袁譚據案而坐,一邊吃一邊看著地圖,上麵用朱砂畫滿了各種標記,雙方的兵力部署都被標在上麵,雖然還沒有開戰,但風雨欲來的戰前氣氛已經很濃,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雖然他關注著整個戰局,甚至連潁川、汝南都在他的關注之內,但他最在意的還是浚儀城西南方向的孫策部。曹昂剛剛送來了最新消息,孫策已經在對麵設立了掩護陣地,陳王劉寵的戰旗就在其中。和他們之前預料的一樣,第一戰的戰鼓將由孫策來敲響,隻是沒想到堂堂陳王會配合孫策作戰。

    袁譚歪了歪嘴,露出一絲淺笑。“來吧。”他抓起一團飯,在手中慢慢捏緊,又包上一片葵菜,送到嘴邊,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著,仿佛將孫策嚼在了嘴裏,每一口都特別用力。

    飯很香,粒粒飽滿,充滿彈性。袁譚很滿足。他又吃了兩個飯團,將碗裏的每一顆米都送進了嘴裏,這才推開碗,淨了手,又夾起一塊魚膾,仔細地蘸了醬,送進嘴裏。

    “顯思,盟主有書劄來。”劉表快步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封書信,滿麵喜色。

    袁譚抬頭看看劉表,放下筷子,將嘴裏還沒嚼碎的魚膾咽了下去,又抹淨嘴角,這才起身,雙手接過書信,轉向北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劉表看在眼裏,一動不動。

    袁譚行完禮,取過書刀,撬出封泥,打開漆得鋥亮的木匣,取出裏麵的信紙,看著那熟悉的字體,臉上露出溫馨的笑容。這是袁紹的手書,他從小看慣的。

    “父親日理萬機,還撥冗教誨,關心兗州的戰事,我真是感激不盡。”

    劉表附和道:“是啊,將軍父子父慈子孝,令人羨慕。”

    袁譚連連點頭,開始讀信。信很長,一尺寬、四尺長的信紙上寫滿了工工整整的隸書,一絲不苟。袁譚一字一句的讀完,又讀了一遍,小心地將信收好,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我們有援軍了。”

    “援軍?”劉表又驚又喜。

    “是的,父親派蔣奇率領一萬人趕來增援。”

    劉表撫掌而笑。“如此,我們勝算又多了三成。”

    袁譚卻沒說話,若有所思。劉表見了,收起笑容。“顯思,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孫策會嚇跑了。”袁譚放下書信,雙手扶著案緣,站起身來,在帳內來回踱步。“這幾天,斥候營不斷有報告,孫策的親衛騎一直在充當斥候任務,範圍越來越遠,我擔心用不了多久劉備就會被他們發現。區區劉備,孫策尚且不放心,蔣奇領一萬人前來,孫策豈能不知?眼下尚未合圍,如果孫策見兵力懸殊,棄城遠遁,那可怎麼辦?”

    劉表瞅瞅袁譚,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是袁譚倚為心腹的人,當然知道袁譚在想什麼,擊敗朱儁從來不是他的目標,孫策才是。對於這個聲名雀起的年輕人,袁譚有一種說不出的羨慕。任何一個人,不管他的家世多少好,不管他多麼優秀,在孫策那傳奇般的戰績麵前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擊敗孫策,才能證明自己站在了同齡人的巔峰。

    這幾乎成了袁譚的執念,相比之下,曹昂卻從容得多。

    見劉表不說話,袁譚停住腳步,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想為蒯異度報仇嗎?”

    劉表歎了一口氣。“顯思,我是孫策的手下敗將,不敢奢望能夠擊敗他,也沒資格建議你怎麼做。但是我還是想說,你要以大局為重,不要讓個人意氣幹擾你的判斷。”

    袁譚拍拍額頭,哂笑道:“是啊,我太執著了,一心盯著孫策。好吧,既然有了蔣奇這一萬人,劉備就沒必要藏著了,讓孫策安心進攻吧。”

    劉表很滿意,轉身出去傳達命令。袁譚揚了揚眉,看著地圖上孫策的陣地。

    “孫伯符,我真的很重視你啊,又為你安排了一個老對手。”

    ——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飯,孫策便整隊出營。張紘與龔都率領三千人守護大營,剩下的人由孫策指揮,來到鴻溝邊。曹昂也到了,站在指揮台上。孫策揚了揚手,曹昂愣了片刻,也舉起手揮了揮。

    客氣歸客氣,該打還得打,孫策坐定之後,便命人擊起戰鼓,準備作戰。

    陳王帶來的強弩手登上射樓,開始試射。孫策沿河建了五十個射樓,兩兩之間相隔十步。陳王挑選了三百名強弩手,每樓配合六人,三人登樓而射,三人在樓下待命。一百五十名強弩手手持六石強弩,首先對曹昂陣地上的拋石機展開了攻擊。

    此刻的鴻溝有一百三十餘步寬,超出普通弓箭的射程,即使是射程二百步的拋石機也不能離河岸太遠,否則就隻能在搶渡的時候才能發揮作用。曹昂仿製了拋石機,卻沒有學會拋射的全部技能,如果看不到目標,拋石機的瞄準就會大成問題。為了能看到目標,拋石機隻能建在岸邊,正在強弩手的射程範圍以內。

    一百五十名強弩手開始試射,很快就有操作拋石機的民伕被箭射中,鮮血四濺,慘叫著倒地。在陣前指揮的曹仁一邊命人將重傷的民伕拖離戰場,補充人手,一邊命令拋石機進行反擊,砸碎那些射樓。

    拋石機吼叫起來,裝滿了沙土的草袋呼嘯著飛向天空,砸向對麵的射樓。

    射樓上的強弩手加緊射擊,將一枝又一枝地利箭射過鴻溝,射向沒有戰甲保護的民伕。曹仁安排了大盾保護,卻無法保護周全,還是不斷的民伕中箭。拋石機的命中率原本就不高,如此一來更是大打折扣,傷了數十人,才有一枚草袋擊中了對麵的射樓。

    躲樓劇烈搖晃了兩下,卻沒倒,很快又恢複了平衡,望樓上的強弩手原本還有些擔心,見射樓這麼結實,更加放心,全神貫注的射擊。

    “嗖嗖嗖!”箭矢雖然不密集,殺傷效率卻非常高,即使是隔著鴻溝,命中率也在兩成以上。相比之下,拋石機不僅射速慢,命中率更是低得可憐,還不到一成。

    曹仁暗自叫苦,知道第一輪的遠射較量己方占不到上方,這些拋石機遲早會成為廢物。他一邊通知曹昂,一邊命令弓箭手準備,在遠程打擊失效之後,真正的攻擊必然接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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