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813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7:49
第460章 餿主意

    孫策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義從,帶著典韋直奔中軍大帳。前兩天剛剛下了一場雨,地上泥濘不堪,不少士卒將長矛紮成架子,將衣甲掛在上麵曬。有些士卒穿著牛鼻褌蹲在大帳門口聊天,見孫策全副武裝的走過,有人笑出聲來,大聲和孫策打招呼。

    “孫郎,不嫌熱啊?”

    孫策哈哈一笑,揚了揚手。“熱啊,哪有你們自在。”

    “那是,孫郎你是精銳吧,和我們不一樣。”那士卒開著玩笑,眼神卻有些羨慕,又壓低了聲音和同伴嘀咕道:“你看人家孫郎部下,哪個不是衣甲齊全,吃飽喝足,咱們倒好,說起來還是朱太尉的親衛營,連個肉腥都聞不著。”

    “你拉倒吧。”同伴笑罵道:“就你那兩下,進了孫郎的大營也撐不了幾天,遲早得累趴下。”

    “那倒也是,說起來這孫郎整天笑嘻嘻的,一點不像當官的,練起兵來可真狠,三伏天也不讓人休息。我還是別去了,中了暑要不是鬧著玩的。”

    孫策一路和士卒們打著招呼,臉上笑嘻嘻的,心裏卻暗自皺眉。整個大營,他就沒看到幾個保持警惕的,這哪是行軍作戰,比春遊還散漫。萬一袁譚派兵突襲,絕對是全軍潰敗。

    孫策走到中軍大帳門口,曹豹掀帳而出,哈哈大笑。“我一聽就知道是你來了,怎麼著,想把我這三千人也拐走?你開個價,隻要朱太尉沒意見,我很樂意的。”

    “我可不敢和朱公搶人。”孫策笑了兩聲,在門口站住,大聲報進。帳裏咳嗽了一聲,有點無精打采。曹豹拍拍孫策的肩膀,湊在他耳邊說道:“進去吧,朱公身體不佳,沒力氣說話。”文雲從裏麵走了出來,瞅了曹豹一眼,陰著臉。“曹將軍還有事?”曹豹連忙說道:“沒事,沒事,我這就去安排。”衝著孫策擠了擠眼睛,匆匆走了。

    文雲掀開帳門,請孫策進帳。帳裏一片狼藉,朱儁坐在案幾後麵,臉色鐵青。見孫策進來,隻是看了一眼,兀自生氣。

    “這是……”

    文雲苦笑。“將軍進營的時候應該看到了吧,各營軍紀渙散,既不操練陣法,也不演習武藝。太尉幾次下令,他們就是裝聾作啞,敷衍了事。這要是敵軍來襲,那還得了?”

    “伯符,你準備什麼時候進攻?”朱儁打斷了文雲,示意孫策坐在他對麵。

    孫策入座,打量了一下朱儁的臉色。老頭真的被氣得不輕,眼睛都紅了,嘴角的胡子上沾滿了唾沫星,估計是剛才噴曹豹時留下的。朱儁脾氣剛硬,火氣大,向來說一不二。這天氣又熱,人容易暴躁,他就像一堆幹柴,一個火星就能點著。

    “朱公,之前不是說好的嗎,等張燕低頭,打中牟不是目的……”

    “我知道這些,不用你再嘮叨。已經一個月了,一仗未打,再等下去,這些人的心都野了。”

    孫策很鬱悶。心都野了,你收拾他們啊,跟我發什麼火啊。“朱公,這種情況下更不能開戰啊,這不是送死麼?丹陽兵都如此,其他各營更沒用。不如再等等,等天氣涼些,操練起來,也就好一些了。”

    朱儁一拳砸在案幾上,“呯”的一聲巨響。他麾下三四萬人,除了孫策部還能堅持操練之外,其他各部都嫌熱,不肯操練,前兩天下了一場雨,好多人就開始泡病號。曹豹、許眈領的丹陽兵號稱精銳,但那隻是指這些丹陽兵剽悍好鬥,個人戰鬥力還說得過去,訓練有素卻是談不上的。反而以精銳自居,桀驁不馴,不肯聽令,把他氣得胡須直翹。把曹豹叫來罵了一頓,但是看曹豹那樣子,估計也沒什麼用。

    這種兵還勤什麼王啊,走到半路上就得兵變。

    見朱儁心情不好,孫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朱公,我倒有個辦法,也許可以試一試。”

    朱儁把頭扭了過來,眼睛上翻,一臉的不相信。“你能讓他們跟你的部下一樣練兵?”

    “那不可能,除非朱公也能拿出那麼多錢來獎勵。”

    朱儁氣得又把頭扭了過去,拳頭握著咯咯響。他一窮二白,連軍糧都發不全,更別說軍餉了。現在還能正常發軍餉的就是孫策,隔三岔五的還能搞個比賽,賞點酒肉。其他各營沒有這實力,所以也沒什麼練兵的勁頭。

    孫策湊到朱儁麵前,低聲嘀咕了幾句。朱儁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那……試試?”

    “我可以試試,不過真要急了臉,朱公你可得為我撐腰。”

    “隻能讓他們動起來,我肯定為你撐腰。不過,要注意分寸,別過火了。”

    “我盡量啊。”孫策站起身,撞撞衣服。“朱公,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朱儁點點頭,讓文雲送孫策出帳。文雲回到帳中,見朱儁麵帶得意的微笑,不由得一愣。這轉變也太大了吧,孫策究竟和他說了些什麼?

    孫策回帳,叫來龔都。龔都在孫堅帳下的時候沒什麼存在感,到了孫策帳下卻大有得遇知音的感覺。孫策逼五鹿去求他,給足了他麵子,他特別有成就感。看到孫策的親衛營訓練有素,自己麾下那些精挑細選的黃巾戰士和他們一比差得太遠,便也抓緊了訓練。孫策很支持他,撥了不少物資給他,讓他賞賜刺激部下,這大半個月下來,精神麵貌渙然一新,已經有了點精兵的樣子。

    “這兩天練得怎麼樣?”

    龔都很開心。“將軍隨時可以校閱。雖然不敢和你的親衛步騎相比,但是別人嘛,我一個也不怵。”

    “好啊,那就試一試?”

    “怎麼試?”

    “今天夜裏摸進曹豹的大營,把曹豹、許眈的衣服給我扒了,吊在中軍將台上。”

    龔都嚇了一跳。“將軍,這可不能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孫策拍拍龔都的肩膀。“另外,把他們的輜重給我搶了,也堆在將台上。你能搶多少,到時候我賞你多少。”

    龔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當真?”

    “真的不能再真。”孫策露出陰險的笑容。“南陽很快有一批軍械到,這件事辦好了,我給你換裝。”

    “好咧。”龔都興奮地揮了揮拳頭。“將軍,你瞧好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7:50
第461章 殺雞嚇猴

    龔都回到大營,把麾下幾個校尉、都尉叫了過來,宣布了孫策的命令。這些校尉、都尉和龔都一樣,原本都覺得孫策這是胡鬧,可是一聽說可以優先換裝,他們心動了。

    南陽產的軍械都是上等貨啊,刀又結實又鋒利,妥妥的堪比三十煉、五十煉清剛刀。盾牌鑲了鐵皮,重量沒增加多少,卻更結實。劄甲也一樣,重量更輕,防護能力更好。如果能夠換裝,將來在戰場上生存的機會至少要增加一半。

    幾個校尉爭先恐後的搶任務,最後龔都選了一個訓練最刻苦的營打頭陣,另外兩個營接應,讓他們務必要完成任務,別給黃巾丟臉,別給孫將軍丟臉。剩下的兩個營守護大營,防止對方反撲。

    事實證明,龔都想多了。三千丹陽兵根本沒想到會有人偷襲他們,連巡邏的人都偷偷回帳睡覺了,同等數量的黃巾軍戰士輕而易舉的打開了他們的營門,從不同的方向撲向曹豹、許眈的大帳和擺放輜重的帳篷,沒費多少力氣就將曹許二人從床上拽了起來,反綁起來,吊在帳前的旗杆上,然後將他大帳裏的東西,輜重扛在肩上,一溜煙了。

    他們的動作很迅速,等丹陽兵從睡夢中驚醒時,他們已經安全撤回大營,隔著營柵,看丹陽兵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大聲嘲笑。曹豹、許眈被吊在旗杆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楚,氣得破口大罵,喊了半天,才讓他們放下來。兩人衣服也不穿,怒氣衝衝地來到孫策的營前,要找孫策算帳。

    孫策麾下的幾個大營守得鐵桶一般,曹豹、許眈叫破了嗓子,孫策也沒露麵。二人氣憤難平,轉身來到朱儁的大帳告狀。鬧了這麼一通,整個大營都被驚動了,朱儁更是衣甲整齊,一副隨時準備出戰的模樣。

    聽完曹豹、許眈的叫罵,朱儁鄙夷地瞅瞅他們。“你們應該慶幸今天劫營的是孫策,不是袁譚,否則你們恐怕沒機會站在我麵前說話了。”

    曹許二人尷尬不已。

    朱儁站了起來,走到曹許二人麵前,來回轉了兩圈。“你們是我的中軍,自詡精銳,結果連一點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端了大營,還好意思來告狀?虧得孫策給你們留麵子,沒把我也綁走,要不然按軍法,你們所有人都該斬首。都給我滾,有本事就去搶回來,沒本事就這麼熬著,反正這兩天也不冷。”

    朱儁罵完,自己脫衣服睡覺去了。

    曹豹、許眈一看,明白了,這絕對是朱儁對他們不滿,讓孫策來教訓他們啊。搶是搶不回來的,別說兵力懸殊,就算是兵力相等,他們也不是孫策的對手。可是衣甲必須得要回來,要不然明天朱儁聚將議事,他們穿成這樣就丟臉丟大了。

    兩人來到孫策大營,再次求見,這次態度好了很多。時間不長,孫策讓人把他們請了進去,來到中軍大帳,孫策已經擺好了酒,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去見過太尉了?”

    “孫郎,你這可太不夠意思了。”曹豹還沒入座就抱怨道:“你有什麼話,可能和我們兄弟說嘛,搞這麼一手,我們明天還怎麼見人?”

    孫策起身,將他們按在坐席上。“二位,你們還沒明白太尉的意思嗎?太尉這是真急啦。我相信,該說的,能說的,他們都跟你們說了,可是你們二位有反應嗎?大敵當前,你們連巡邏當值的人都不安排好?如果袁譚來襲,朱太尉被他們抓了去,你們是什麼責任?”

    曹豹、許眈麵麵相覷,無地自容。

    孫策接著說道:“你們如果死了,絕不僅僅是你們自己的事。你們別忘了,你們是陶使君派來援助太尉的。到時候徐使君蒙羞,就以他那脾氣,會有什麼結果,你們應該很清楚吧。”

    曹豹的臉頰抽了抽,後背一陣陣地冒涼氣。陶謙的脾氣和朱儁有得一拚。如果真出了像孫策說的那種事,他們想回徐州也回不去,甚至連丹陽都回不去,陶謙絕對會找他們麻煩。

    孫策一邊勸酒,一邊勸說,把曹豹、許眈說得麵紅耳赤,隻能一杯接著一杯的灌酒。孫策見他們氣消了,又安慰了幾句,命人把劫來的衣甲、輜重還給他們。二人千恩萬謝的走了。

    第二天,朱儁聚將議事,當著眾人的麵,把曹豹、許眈一頓臭罵,隨即又下令,即日起,各營做好防備,再被人劫了,別到我這兒來告狀,自己卷鋪蓋走人。反正你們這些廢物留在這兒也沒用,浪費糧食。

    眾將唯唯喏喏,魚貫而出,紛紛回營加固營防,訓斥部下,免得也被孫策劫了。連丹陽兵都吃了虧,他們更不敢大意。

    看到眾將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朱儁終於出了一口惡氣。有了這次警告,他們應該會小心一點,再等兩天,就可以督促他們訓練,準備作戰了。他拉著孫策聊了聊,商量著怎麼準備秋收後的攻勢。孫策讓他不要急。朝廷的詔書還沒有來,天子是不是願意回洛陽現在還沒定,你急著去勤王有什麼意義?就算朝廷同意了,你也得先把洛陽收拾一下吧,燒成那樣,讓天子住哪兒?糧食得準備一下吧,你打算讓天子餓著?

    朱儁撫髀而歎,愁雲慘淡。

    文雲走了過來,麵帶喜色。“太尉,張燕派使者來了。”

    朱儁大喜,看看孫策,咧嘴而笑。孫策一直不肯發動攻擊,就是因為要等張燕低頭,否則就讓於毒他們去死。雙方賭了大半個月,張燕終於還是繃不住了。他剛準備讓文雲帶他們進來,孫策搖了搖頭。

    “使者是誰?”

    “張燕之子,張方。”

    “這麼說,張燕還是不服氣啊,居然不肯親自來。”孫策陰森森地笑道:“太尉,我覺得可以再晾他們一段時間,一定要逼得張燕親自來見太尉,挫挫他的銳氣。要不然的話,他以後還會反複。”

    朱儁甩了甩袖子,沒理孫策。“讓張方進來。”他對文雲說道。

    文雲轉身出去,過了大概一頓飯的功夫,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五鹿和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在文雲的陪同下走了過來。五鹿看看孫策,眼神複雜,同時扯了扯年輕人的袖子。年輕人會意,轉頭看向孫策,沉下了臉。

    “足下就是討逆將軍孫策吧?”

    孫策揚起一邊眉毛,挑起眼皮,瞅了那年輕人一眼。“你就是張燕的兒子?賊就是賊啊,一點規矩都不懂。太尉在此,你還敢這麼囂張?既然是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樣子,你這樣,能走出得大營嗎?”

    “豈有此理,竟敢威脅我,還提及家父名諱?”張方勃然大怒,拔出腰間長刀。“我要和你決鬥。”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7:52
第462章 打臉

    朱儁滿腔的喜悅一掃而空,張燕派這麼一個人來見他,有什麼好談的?

    虧得沒進攻,否則就算救出於毒、苦酋也落不著好,反而沾了一身腥氣。

    朱儁衝孫策使了個眼色,端起了水杯,再也沒看張方一眼。孫策會意,朱儁這是動了真火,要他揍張方。雖說這不合禮儀,失之粗魯,可是張方失禮在先,朱儁又心情不好,揍了也就揍了,張燕能怎的。

    孫策站了起來,拔出腰間的長刀,連鞘握在手中,耍了個刀花。“五鹿,我估摸著,你這次出使之後大概不會有機會再來了。我們好歹相識一場,總不能讓你空手而歸,今天就以武演道,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道。”

    五鹿哪有心思看什麼道啊,他都快急死了。孫策那句話不僅惹惱了張燕,也惹惱了張方,這才會有張方出使的事。他一路上和張方好說歹說,總算讓張方答應不要意氣用事,好好談,畢竟黑山軍現在需要朱儁的援助。於毒、苦酋等人在浚儀城裏搶的糧食快吃完了,黑山的形勢也非常不妙,朱儁再不進軍,黑山軍這次損失巨大。

    萬萬沒想到,張方和孫策一見麵就杠上了,還拔了刀。朱儁不高興,孫策也不高興,聽這意思,這是沒得談了。孫策武功好,絕不是張方能夠相提並論的,萬一孫策手一滑,把張方殺了,那麻煩就大了。

    “將軍,將軍……”

    五鹿攔在張方麵前,苦苦哀求,話還沒說完,張方手一抬,把他撥到一邊,一聲厲喝,揮刀向孫策劈去。孫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揮著連鞘的戰刀,順手一揮,撥開張方的戰刀,反手一下抽在他臉上。“啪!”一聲脆響,張方的臉立刻紅了,隨即又腫了起來。

    張方氣急敗壞,狂吼著,再次撲了上來,揮刀就劈。

    孫策輕重若驚,側身閃過,刀鞘在張方的刀背上輕輕一磕,張方一刀砍空,用力過猛,一個踉蹌,險些撲倒在地,他趕緊向前一步,以刀抵地,勉強站穩身體,眼前一花,“啪”的一聲,另半邊臉又挨了孫策一刀鞘。

    接連兩次挨打,而且都是打在臉上,張方徹底抓住了,雙手舞刀,一刀緊似一刀的砍向孫策。奈何他雖然全力以赴,卻砍不著孫策,反被孫策帶著東倒西歪,立足不穩,眨眼間,又挨了孫策幾下,他氣得破口大罵,剛罵了半句,孫策順手一揮,一刀鞘抽在他的嘴上。

    張方立刻覺得滿嘴的牙都鬆動了,血腥味直往嗓子裏衝,嘴唇火辣辣的,沒了知覺。他眼睛紅了,嘶吼著,衝向孫策。孫策舉起刀鞘相迎,壓著張方的刀,轉了半圈,張方奮力回抽,孫策借勢一送,張方的刀就砍在了自己的臉上。虧得是刀背,不是刀刃,否則他就給自己開瓢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眼前直冒金星,鼻子又酸又痛,淚水奪眶而出。他一手拄刀,一手捂著臉,觸手處疼痛無比,這才想起臉上被孫策抽了好幾下,已經腫了。他又痛又羞,大叫一聲,舉起刀,橫在脖子上,大吼一聲。

    “士可殺,不可辱!”

    “少帥,不可!”五鹿嚇得嘶聲尖叫。

    孫策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拔刀,長刀出鞘,電然而至,一刀砍在張方戰刀上。“唰”的一聲輕響,張方手中一輕,定睛一看,頓時愣住了。他手中隻剩下刀柄,四尺長的刀身已經不翼而飛。他看看刀柄,再看看孫策手中的長刀,驚出一身冷汗。

    切口平整,顯然是被孫策一刀斬斷。

    他這口刀可不是普通的環刀,而是真正的百辟刀,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

    孫策還刀入鞘,淡淡地說道:“要死出去死,別髒了太尉的大營。”又轉身對五鹿說道:“五鹿,很可惜啊,他太弱了,來不及演示太多,能悟多少,看你的道行了。”

    五鹿欲哭無淚。張方已經要自殺了,你還刺激他,他要是死了,我怎麼向張燕交待啊。

    果然,張方一聽孫策說他太弱,頓時又怒了,用力一扔,將刀柄砸了過來,緊接著張開雙臂,和身撲上,麵目猙獰,張開大嘴,露出血糊糊的牙,咬向孫策。孫策聽到身後動靜,二話不話,轉身避開,順勢一推,張方就張牙舞爪地飛了出去,直飛出七八步遠,撲在地上,又向前滑了幾步遠,四肢張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孫策很驚訝。“久聞張燕身法輕靈矯健,號稱飛燕,這難道就是張燕家傳的武功,平沙落燕式?”

    一旁的衛士們轟然大笑,就連朱儁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五鹿氣得臉色發紫,他的衛士們也怒了,紛紛拔刀上前,準備廝殺。孫策沉下臉,手中長刀一指,銳利不亞於長刀的目光從那幾個衛士的臉上一一掃過。

    “來啊,敢在太尉麵前拔刀,你們想幹什麼?想刺殺太尉嗎?”

    朱儁的親衛唰的一聲舉起了手弩,對準那幾個衛士,隻要他們敢有任何輕舉妄動,不用朱儁下令就會格殺勿論。他們才不管會不會撕破臉呢,保護朱儁就是他們的職責。

    “住手!”五鹿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的厲聲大吼。“都給我退下!”

    衛士們臉色發白,不敢造次,紛紛收起戰刀退在一邊。孫策冷笑一聲,慢慢踱到張方麵前,俯視著他。“就你這點本事,在黑山裝裝高手也就算了,跑到這兒來抖威風,你也配?回去告訴你父親張燕,天下再亂也跟你們沒關係,找個僻靜的地方準備藏屍吧。於毒、苦酋會在黃泉路上等你們,你們要多挖幾個坑。”

    張方緩緩抬起頭,眼神凶狠。“孫策,我與你勢不兩立。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孫策咧嘴一笑。“哈哈,你說對了,你很快就不是人了,你是鬼,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等袁紹拿下冀州,你覺得他會怎麼處理你們張家?巨鹿城下死了那麼多黃巾,不差你們這幾個蠢貨。至於我,我也沒打算和你站一起啊,兩立不兩立又有什麼關係?你還真以為缺了你們不行?”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7:53
第463章 形勢逼人

    張方打了個激零,原本被孫策抽得紅腫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他看了一眼五鹿,眼中全是悔意。

    五鹿有點幸災樂禍。你早幹嘛去了,白挨這一頓胖揍。一路上跟你說過無數遍,孫策武技不是好,而是非常好,你非不信,不忍著點也就罷了,居然還敢主動挑釁,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雖然對張方厭煩無比,五鹿還是陪著笑,將孫策拉到一旁,連連拱手作揖。“將軍,誤會,誤會。”

    “誤會?”孫策將長刀重新掛好,調侃道:“什麼誤會?是你們黃巾軍就是這麼直爽還是什麼?”

    五鹿麵紅耳赤。“將軍,黃巾大多出自庶民,不懂禮儀,也沒有字什麼的,都是直呼其名甚至諢號。張方叫你的名字是失禮,但他並無冒犯之意。他從小習武,又被張大帥寵壞了,一直以為自己是高手,聽說有人武技好,他就……”

    “哦,你們習慣直呼其名?那我直呼張燕之名,他怎麼就急了?”

    “這……將軍有所不知,張大帥在我黑山軍中威名卓著,皆稱其為大帥,從來沒有稱其名。他從小沒出過山,以為天下人皆如此。”

    孫策“噗哧”一聲笑了。“這麼說,倒是我錯了?”

    五鹿連連作揖,笑得非常不自然。“將軍怎麼會錯,是他不懂規矩在先,將軍教訓他也是為他好。”張方剛剛被人扶起來,聽了五鹿這句話,急得瞪起眼睛,正要反駁,五鹿抬起腿,一腳踢在他脛骨上,疼得他唉喲一聲,再也不敢說什麼了。五鹿一邊給張方使眼色,一邊說道:“少帥,你真是好運氣呢,孫將軍這樣的高手什麼時候親手教人刀法?回去之後,你一定要好好琢磨,爭取能從中悟出一點道理來,以後足以讓你躋身高手之列,於毒、苦酋都不是你的對手。還不快向孫將軍致謝。”

    張方被他說得直翻白眼,鬱悶得快要吐血了。我被他揍了一頓,還要感激他不成?他有心不理五鹿,卻又想起黑山軍的現狀,特別是被困在浚儀城內的於毒、苦酋部,隻好強忍著嗓子眼裏的甜意,勉強向孫策低了頭,致謝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五鹿還待再說,孫策擺擺手,拉著他向朱儁走去。“行啦,小孩子不懂事,就別計較了。”

    五鹿尷尬地笑笑,偷眼看了一眼張方。張方脖子一伸,嘴角見了紅。張方二十出頭,比孫策還大幾歲,卻被孫策說成不懂事的孩子,難免要被氣得吐血。可是技不如人,打又打不過孫策,形勢又逼得他必須向孫策低頭,他心裏再苦也隻得咽回去。

    五鹿擔心不已,卻不得不順著孫策的話鋒往下說。“將軍,戰事緊張,張大帥不能親臨,特地派他的長子來麵見太尉和將軍,還請將軍體諒他的一片苦心,在太尉麵前美言幾句,盡快出兵,救出於毒、苦酋。”

    “形勢很緊張嗎?”孫策漫不經心地說道。

    “豈止是緊張啊,簡直是危在旦夕。”

    孫策沒說話。他估計形勢也不會好,否則張燕不會派兒子張方來。隻是張方這個賊二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不揍他一頓沒法好好說話。況且他需要的是和張燕麵對麵談判,不是這種轉來轉去,張燕卻不理他,心情不好,自然要拿他兒子出出氣。

    兩人來到朱儁麵前,孫策給朱儁使了個眼色,朱儁麵無表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孫策揍張方,五鹿陪著小心地說話,他都看在眼裏,不用孫策再多說什麼也知道目的已經達到。

    “坐吧,說說黑山的情況。”

    “喏。”五鹿入席,躬著腰,拱著手,解說起了黑山形勢。

    黑山位於蕩陰與林慮之間的山中,離鄴城不遠,四周群山環繞,易守難攻。山中沒有大路可走,要翻山越嶺,出一次山要走半天時間。山中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盆地,氣候適宜,水源充足,很早就有百姓進山居住,開荒種地。最近這幾十年動亂不休,進山的人也就越來越多,黃巾失敗後,一部分餘部轉向太行山,黑山也成為一個重要據點。因為環境好,這裏的黃巾軍數量最多,實力最強,所以太行山一帶的黃巾餘部都以黑山為號,以張燕為大帥,其實張燕本人的大本營並不在黑山,而是鄴城以北的西山一帶。

    年初張燕與公孫瓚合作,派於毒等人進攻鄴城,以為公孫瓚能夠戰勝袁紹,黑山軍可以與公孫瓚分割河北,沒想到界橋一戰,公孫瓚居然敗了,不僅分割河北的目標落了空,張燕還成了袁紹的眼中釘。袁紹回師之後,本人駐紮在蕩陰城,派手下大將麹義等人進山征討。

    如果隻是打仗,張燕並不擔心袁紹。因為山中地形複雜,道路不好走,大型車輛無法通行,隻能肩挑背扛,後勤補給很困難,袁紹堅持不了太久。就算袁紹兵強,黑山軍也可以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退入山中暫避,等袁紹退走。但這次袁紹沒有與張燕爭奪地形,而是直撲山間盆地,準備搶收盆地的糧食。這樣一來,張燕就不能走了,隻能堅守。如果這些糧食被袁紹搶收了,或者幹脆一把火燒了,黑山軍今年就要餓肚子,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之所以出現眼前的窘境,主要是有兩個原因:一是界橋之戰的結果出乎意料,一是河內太守張楊與袁紹結盟,讓黑山軍腹背受敵。蕩陰本屬河內郡,如果張楊不同意,袁紹不可能長期駐紮在此。張楊與袁紹結盟,在共縣一帶截擊黑山軍,讓張燕無法出山,直接導致於毒等人麵臨全軍覆滅的危險。

    等五鹿說完,朱儁瞅了一眼孫策。孫策冷笑道:“朱公,他們就沒安好心啊。救出於毒、苦酋,我們是不是還要移師北上,進軍河內,把他們送回黑山?”

    朱儁一聲不吭,臉比鍋底還難看。

    五鹿咬著牙,沉默了好一會兒。“張大帥說,如果朱公願意,於毒、苦酋部就不用回黑山了,聽朱公調遣,可以在河南屯田,也可以隨朱公西進勤王。”

    “張燕呢?”孫策咄咄逼人,不肯罷休,誓將黑臉唱到底。“他可是朝廷任命的平難中郎將。現在天子有難了,他坐視不理,還叫什麼平難中郎將?”

    “將軍,不是張大帥……”

    孫策厲聲喝道:“什麼張大帥,他還把自己當黃巾賊嗎?”

    “呃,張平難……”五鹿嘴裏發苦,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將軍,張平難並非想坐視天子蒙塵,實在是有心無力。他就算想隨朱公勤王,也要能走出黑山才行啊。”

    “如果能走出黑山,他就願意隨朱公勤王嗎?”

    “嗯……”五鹿沉吟良久,咬咬牙。“是的,隻要朱公能製服張楊,讓張大……平難走出黑山,他就願意派人隨朱公勤王。”

    “派人?他好大的架子,朱公官居太尉,都要親自前往,他一個小小的平難中郎將居然擺譜?”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7:54
第464章 沒有信仰的黃巾

    五鹿閉緊了嘴巴,再也不說一句話。扮了好一陣黑臉的朱儁看看形勢差不多了,終於由黑轉紅,打起了圓場。“既然如此,勤王的事等等再說,先將於毒、苦酋接應出來,安排他們屯田為好。這些人打仗不行,種地還是可以的。洛陽周邊有大量良田拋荒,讓他們去耕種吧。”

    五鹿臉上火辣辣的,卻不敢出言反駁。

    朱儁開了口,孫策就沒有再說什麼,他自己也清楚,讓張燕到朱儁麾下聽令是不太現實的事,至少目前不太可能。虎不離山,賊不離巢,張燕出了黑山就沒了安全感,不到萬不得已,他寧願放棄黑山,躲進太行深處,也不太可能露麵。

    但他直言,要解浚儀之圍並不容易。中牟和浚儀看起來相去不過數十裏,但兩縣之間隔著一道鴻溝,袁譚已經派人控製住了對麵的官渡口,強渡鴻溝根本不可能,必須另想辦法。

    他的辦法有兩個:要麼北上,渡過黃河,直接進攻河內,迫使張楊放棄對張燕的堵截,接應張燕出黑山,再謀後計;要麼南下,進入陳留郡,搶收秋麥,解決糧食補給問題,再與潁川的屯田兵、郡兵會合,尋機與袁譚決戰。

    這兩個辦法中,第一個辦法比較直接,可以解張燕的燃眉之急。一旦袁紹發現無法全力以赴的對付張燕,他最理想的選擇就是撤退。秋收之後,公孫瓚隨時可能南下,他不能與張燕糾纏太久。但是這樣一來,浚儀的於毒、苦酋就麻煩了,能不能支撐到張燕趕到,誰也說不準。第二個辦法不依賴張燕,又能盡快解決糧食問題。如果袁譚被調走,於毒等人也可以主動撤離浚儀,但張燕就隻能自力更生。

    在中牟駐紮了大半個月,孫策已經將周邊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就在朱儁和五鹿的麵前,他連寫帶畫,將這一帶的地形一一解說。五鹿去過浚儀,略知一二,朱俊曾在此駐紮過一段時間,也不陌生,但是他們都不如孫策熟悉。聽完孫策的解說,五鹿固然著急,朱儁卻更不安。

    怪不得孫策一直不肯放鬆操練,原來他早就料到了這一仗很難打。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都需要大距離行軍,在運動中作戰,對將士們的身體素質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你回去和張平難商量吧,看他願意采納哪一個方案,盡快回報,以便朱公決策。”

    孫策說完,見朱儁沒什麼意見,就把五鹿往外轟。五鹿賴著不肯走,苦苦央求。這兩個辦法都很合理,但張燕和於毒、苦酋必有一失,不管哪一個受損,都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他拽著孫策的手臂,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孫將軍,請你無論如何再想個萬全之策,救我們一回。”

    “哪有什麼萬全之策?”孫策哭笑不得。“就這兩個辦法,我都是冒了險的。你應該也看到了,朱公手下雖說人馬不少,但能打的卻不多。真要開戰,不論是撞上袁紹,還是撞上袁譚,我們都沒什麼勝算。你們不是號稱百萬嗎,怎麼不自己救自己?”

    五鹿無地自容。黃巾軍常常號稱百萬,但那是包括了家屬在內,真正能戰的也就十分之一。所謂能戰也就是身體還好,從十五六歲到五十六歲的丁口,這些人跑路沒什麼問題,幹活也行,打仗就看各人悟性了。如果打過幾仗還沒死,略通一些武技,就算精銳,和朱儁麾下的這些烏合之眾差距不大。

    更大的問題還不是這些人的戰鬥力,而是信仰。

    張角在中平元年起義時,號稱三十六方,也就是說總兵力大概在三十多萬的樣子。雖然很快就被朝廷撲滅了,但是黃巾軍打得卻非常頑強,經常是陣亡過萬還死戰不退,給包括皇甫嵩在內的所有將領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最慘烈的當數廣宗之戰,臨陣戰死三萬多人,寧願赴河而死也不肯降者逾五萬。如果不是張寶陣亡,這一戰是什麼結果還真不好說。

    隨著張角三兄弟先後陣亡,黃巾軍的的信仰崩潰,士氣一泄千裏,隨後的巨鹿之戰,黃巾軍再也沒有了那樣的戰鬥意誌,超過十萬人向朝廷投降。隨後幾年,雖說黃巾經常擁兵數十萬,卻沒打過像樣的仗,去年東光一戰,三十萬青州黃巾被公孫瓚兩萬步騎擊潰,臨陣斬首超過五萬,俘虜超過七萬。

    說白了,現在的黃巾軍就是一群沒有信仰的流寇。他們隻想活命,隻想吃飯,所以張燕才會向朝廷投降,才會坐視青州黃巾被公孫瓚屠殺,繼續和公孫瓚結盟,現在又被袁紹兩三萬人打得鼻青眼腫,連山都不敢出。

    麵對孫策的冷嘲熱諷,五鹿隻能裝聾作啞,苦苦哀求。

    不能解黑山之圍,黑山主力會遭受重創,這個冬天會餓死很多人。不能解浚儀之圍,於毒、苦酋不會怪孫策,隻會怪張燕,張燕的威信會受挫,黑山軍會分崩離析。不管哪一個結果,都不是他們能夠接受的。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張方被孫策打成豬頭,氣得要自殺,怎麼可能還向孫策認慫。他很清楚,他的父親張燕麵臨的困難隻有朱儁能解,隻有孫策能解。

    “我想想辦法。”孫策敷衍道。“你們先去休息,我和朱公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打到兩全之計。不過,你不要報太大希望,實力是明擺的,我們充其量隻能對付袁家父子中的一個。黑山、浚儀,最好的結果是救一個,最可能的結果是一個也救不了。”

    “將軍一定可以,將軍一定可以。”

    “我本來是有辦法,但和你說沒用,要和張燕說才行。偏偏他托大,不肯來見我,我能有什麼辦法。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們這是作死,不能怪別人。”

    五鹿無言以對,再三央求,帶著張方去休息了。孫策回到大帳,朱儁已經迫不及待。

    “伯符,有辦法嗎?”

    孫策笑了。“朱公放心,如果運氣好的話,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河內的事不要我們管,我們南下陳留,搶糧去。”

    朱儁略一思索。“河東的西涼軍?我擔心這些人……”

    孫策還沒說話,文雲搶進大帳,喜色溢於言表。“朱公,河內有消息傳來,西涼軍突入河內,連克沁水、波縣、野王,正向東進發。”

    朱儁一躍而起,從文雲手中接過軍報,接連看了兩遍,歡喜得撫須大笑,隨即又反應過來。

    “文雲,這個消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特別不能讓五鹿、張方知道。”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7:55
第465章 道可道

    文雲的消息來自斥候,隻能知道大致情況,並不詳細。從河內傳到這裏,最短也要兩天,按時間計算,張楊此刻應該也收到了消息,甚至有可能袁紹也知道了。張楊自顧不暇,圍堵張燕的計劃破產已經成為必然。就算張楊再有心支持袁紹,也不可能冒著河內被西涼軍洗劫的危險硬撐。

    高興之餘,朱儁有些內疚。西涼軍殺入河內,河內在劫難逃,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於非命。

    孫策卻沒什麼心理負擔。隻要賈詡不傻,這時候肯定會節製牛輔、董越等人,讓他們少造殺孽,否則朱儁也救不了他們。他們入侵河內,要的是糧食,吸引張楊的注意力,攻打莊園是避免不了的,對普通百姓的幹擾有限。不能砍保萬無一失,但可以控製到最少。

    至於世家豪強們被打劫,拜托,誰在乎?反正我不在乎。如果西涼軍能將司馬懿幹掉,我還要給他們記一功呢。

    河北危解,孫策和朱儁定了南下的戰術,一身輕鬆地回到自己大帳。郭嘉正和張紘、龐統說話,他也收到了消息,是蔣幹送來的。蔣幹不僅彙報了賈詡同意結盟,已經派兵出擊的消息,還彙報了白波軍的回複。白波軍大帥郭泰接受了朱儁的邀請,願意向朝廷稱臣。原因其實也簡單,西涼軍退入河東後,白波軍北麵被匈奴人擠壓,南麵又來了西涼人,已經難以維係。

    和張燕一樣,郭泰不肯親自出麵,隻派楊奉率命參與勤王。

    “牛輔派人送了幾匹馬來,誠意很足。”郭嘉笑道:“子綱先生一支筆,賽過十萬雄師。”

    張紘笑著擺擺手。“若非你為將軍提供的情報,我哪知道賈詡是什麼樣人。文章小道爾,不值一提。”

    孫策心情愉快,把和朱儁商量好的事說了一遍。沿鴻溝水進入陳留郡,搶收沿途諸縣的秋麥補充軍糧。這件事要和張邈、袁譚通個氣,不能產生誤會,弄假成真。他要賣給張邈的軍械也準備好了,等合適的機會交給他們,這些糧食都是他應該收到的貨款,當然還要順手替張邈拔幾根釘子。

    郭嘉一一記下,安排人去聯絡。

    除了搶收糧食之外,孫策還要調潁川郡兵和屯田兵參戰。朱儁手下那兩三萬人實在太渣,指望不上,還是要自己的人靠得住一點。這些事都要事先安排好,一方麵是秋收,一方麵是行軍,時間要安排妥當,不能脫節,耽誤了任何一件事都不行。

    四人反複商量已定,分頭去處理。

    ——

    五鹿看著郗儉處理完傷,見張方痛楚稍減,不再呲牙咧嘴的喊痛,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請郗儉入座,很客氣的說道:“道長仙風道骨,不似凡俗,五鹿鬥膽請教,道長奉的什麼道?”

    郗儉撫著稀疏的胡須,欣賞著張方敷滿藥的臉,得意於自己的手藝又精湛了幾分。“我本在陽城山修行,與孫討逆有緣,這才做了他的幕友。原本修的是廣成子一門的道術,以導引為主,最近得了孫討逆的十六錠金,兼修金丹大道。”

    五鹿聽得一頭霧水,多少有些失望。“不是太平道?”他原本還指望和郗儉拉上點關係,請他在孫策麵前美言幾句呢,沒想到郗儉真是個修道的。

    “太平道也算道?”郗儉不屑一顧。“你們就是借著道門名義造反,想改朝換代,何嚐真心問道?”

    “你胡說什麼?!”張方不服氣地嘟囔道,隻是他臉上全是藥膏,表情不敢太大,隻能動動嘴唇。奈何嘴唇也被孫策抽了一記,腫得像香腸,隻看到動,卻張不開,聲音也很含糊。

    五鹿也很不高興。“先生,你修的又不是我太平道,怎麼能對我太平道妄加評論,不覺孟浪嗎?”

    郗儉在孫策營裏身份特殊,上到孫策,下到普通士卒,都對他很客氣,他怎麼可能把五鹿和張方放在眼裏。見他們不高興,他反倒來了勁頭。平時都是被孫策鄙視,今天有機會鄙視別人,當然不能放過。

    “你讀過《太平經》嗎?”

    五鹿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他哪裏讀過《太平經》,那是張角才有的秘書,別說他沒機會讀,就連張燕都沒機會,隻是跟著張牛角念過幾句。張牛角是張角的八大弟子之一,有機會跟著張角布道,聽張角提過一些《太平經》的內容,但他本人可能也沒親自讀過。

    見五鹿這副表情,郗儉笑得更加得意。“沒讀過吧,我倒是聽說過一些。據說《太平經》其實並不是道書,而是摻雜了方術的儒家雜學,與其說關心大道,不如說關心家國,這是入世道,不是出世道,所以大賢良師汲汲以求的是以黃土代炎火,建立新朝,明白嗎?這是五德終始說,原本是陰陽家的學問,後來被董仲舒整合進了儒家學問,根本不是道門的學問。”

    五鹿將信將疑,卻不敢斷然否定,隱隱覺得郗儉說得還挺有道理。

    “就算這是道,你們也沒真正掌握其中的關竅,隻有張角兄弟知道一點,所以他們兄弟一死,你們就成了流寇。黃巾雖然還戴在頭上,卻已經沒有改朝換代的野心,也沒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麼呢,因為你們不知道為什麼而戰,又為誰而戰?就和人一樣,你六神無主,如行屍走肉一般,還修什麼道?”

    五鹿和張方不由自主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頭猛地一驚。郗儉的話雖說得難聽,但卻點中了他們的要害。黃巾軍現在不就是這個情況嗎,整天為了吃飯、活命而奔波,不知道為了什麼造反,隻要有機會,就有人脫離隊伍,回到家鄉,或者投降對手。反正是為了吃飯,隻要有飯吃,到哪兒不一樣?

    “我們道門的人則不一樣。修道講究什麼,講致虛極、守靜篤,講歸根複命,修身為本,治國為末……”

    郗儉說得眉飛色舞,五鹿卻沒心情聽,他更關心黃巾軍的出路。他耐著性子聽郗儉吹了一通天人大道,抽空搶入話頭,陪著笑說道:“道長道法高明,能否指點一二。依你看來,我們太平道應該往何處去?”

    郗儉一臉鄙夷,拂袖而起。“我修的是天人之道,求的是天長地久,哪會關心吃飯、活命這種事。這些事你去問張子綱、郭奉孝都行。”他瞅瞅臉腫得像豬頭的張方,強忍著笑。“如果你問的是武道,那就問孫討逆吧。說真的,你要是能從他的刀法裏悟出點東西,也不枉挨這一頓揍。”說完,拱拱手,甩著大袖,飄然遠處,留下一個偉岸的身影。

    五鹿惋惜地歎了一口氣,覺得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張方卻愣住了,他仔細回想了好一會兒。“道長,你說……孫策會不會是真的借比武傳授你道法?”

    五鹿愣了一下,打量著張方。“你……有什麼感悟?”

    張方一邊想一邊說道:“我細細想來,他的刀法的確有些古怪,看起來慢,卻每次都能搶占先機。看起來沒用力,卻能輕鬆化解我的攻擊,的確有點老子以柔弱勝剛強的道理。”

    五鹿眼神微閃,若有所思。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8:02
第466章 非常道

    孫策之前就對五鹿說過,張燕要想知道他該幹什麼,讓他親自來見我。剛才又說,今天讓你見見什麼是真正的道。不過五鹿一直沒放在心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能懂什麼道,無非是少年輕狂,信口大言罷了。要是聽郗儉說起修神仙道,又聽張方說孫策的刀法古怪,他這才意識到孫策對道並非一無所知。

    五鹿覺得不可思議。他了解過孫家的情況,沒聽說他們家與道門有什麼聯係啊。孫家以武功入仕,一直在征戰,中平元年時和朱儁一起征討南陽黃巾,就是一個武夫。孫策怎麼會對道門有了解?

    五鹿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疏忽了。孫策是孫堅的兒子不假,但他們父子之間差距很大。最明顯的一點是對讀書人的態度。孫堅征戰二十餘年,身邊沒有一個讀書人。孫策才出道幾個月,他身邊已經有張紘、郭嘉等好幾個讀書人。

    他也許真知道點什麼。郭嘉是潁川人,汝潁一帶曾是大賢良師布道的重點區域。

    五鹿瞅瞅張方,心生一計。張方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少帥,你有沒有想過像孫策一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朝一日成就比大帥還高?”

    張方咽了口唾沫,沒敢吱聲。想當然是想,這個年紀,誰不想做個少年英雄,誰不想成為父親眼中的驕傲。可是讓他超過父親張燕,他覺得可能性太小了。和孫策比似乎更難。孫策才十七八,已經是討逆將軍了,自己卻隻能在父親的羽翼下生活。

    相比之下,後者更讓他沮喪,讓他親口承認自己不如孫策,還不如殺了他。

    五鹿見狀,又問了一句:“你想不想學孫策的刀法?”

    張方想起孫策那舉重若輕,信手揮酒就將他擊敗的情景,咬了咬牙。

    “當然……想。可是……”

    “既然想,那就沒什麼可是的,就算你想擊敗他,也要先把武技練好,對不對?你自己也說了,孫策刀法大有講究,已經有所領悟,給你一段時間,你肯定能領悟更多。”

    “我……我要留在這裏嗎?”

    五鹿在心裏罵了一句,真是少年麻木,你父親讓你來就是讓你做人質的,你以為你真是使者啊。

    “少帥,道門講機緣,這就是你的機緣。你在朱太尉身邊學習用兵,琢磨孫策的刀法,用不了幾年,你的兵法和武功就能成為黑山軍中首屈一指的高手,誰還敢瞧不起你?大帥現在不過是平難中郎將,你如果能跟著朱太尉勤王,迎天子回洛陽,封侯都有可能。”

    張方心動了,還有些猶豫。五鹿見狀,又添了一把火。

    “大帥為什麼讓你來?因為他已經決定讓於毒、苦酋他們跟隨朱太尉勤王。但他們是黑山軍,總不能直接聽朱太尉的命令。讓你來,就是讓你統領他們,征戰立功。這是大好的機會,是對你的信任。你可千萬不能錯過。”

    “當真?”

    “我還能騙你嗎?”五鹿很嚴肅,甚至還有些傷心。

    張方見狀,連忙向五鹿道歉。兩人反複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張方留在朱儁身邊做隨從,盡可能與孫策打好交道,爭取再學幾招。五鹿趕往浚儀城,與於毒、苦酋見麵,傳達張燕的命令,讓他們多堅持一段時間。五鹿再三關照,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要以柔弱勝剛強,大帥為了繼承張牛角的事業,連姓都改了,你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麼?

    給張方猛灌了一壺心靈雞湯後,五鹿又忝著臉去拜見朱儁、孫策,朱儁倒沒什麼,在他看來,張方就是人質,留在這裏就對了。孫策聽了五鹿的請求,冷笑了兩聲。

    “關於刀法,我不會專門教他,他自己能悟多少算多少。至於大道,你聽了也沒用,你又不是大帥,做不了主。還是那句話,讓張燕親自來見我,我隻對他一個人說。”

    五鹿也不敢奢望孫策答應教張方,隻要他不擠兌張方就行。他奉上禮物,請孫策在朱儁麵前美言,一是請他們盡快出兵解浚儀之圍,二是將來於毒、苦酋部由張方指揮,還要朱儁同意,能在朱儁麵前說上話的,也就是孫策了。

    孫策答應了。五鹿又把張方叫來,幾乎是摁著他的頭,讓他向孫策陪禮道歉。不解開這個疙瘩,得到孫策的諒解,五鹿不放心。

    孫策很客氣。打也打了,氣也消了,這事就此揭過。他設宴為五鹿接風,回贈了一些禮物,刀一口,紙一匣,其他雜物若幹,請他帶給張燕。

    吃完飯,五鹿和張方一起告辭,看著當值的義從,五鹿感慨不已。“少帥,就算是當年大賢良師身邊的黃巾力士也不過如此,你如果能學到孫策的這些本事,將來何愁不能子承父業,光宗耀祖。”

    張方也看得眼熱。典韋、許禇二人就不用說了,孫策大帳旁的衛士全都是身形彪悍,氣勢威猛的勇士,這樣的人在黑山軍中挑不出幾個,而且都是獨領一軍的將領,孫策營中卻數以百計,可想而知,孫策所部的戰鬥力有多驚人。有了這樣的部下,立功又何足掛齒。

    難怪孫策小小年紀就成了將軍,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向他挑戰。

    張方心熱,臉更熱。

    安頓好了張方,五鹿趕往浚儀城。

    很快,朱儁宣布了他和孫策商量好的方案,全軍向東南方向移動,進入陳留郡,搶收秋麥。至於原因,他沒講,也沒人問。諸將關心的是會不會遇到麻煩,能不能撈到好處。唯一關心原因的是張方,張方向朱儁懇求,請他派人去支援黑山。朱儁老神在在地說,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父親不會有危險。

    張方將信將疑,但他聽五鹿說過,朱儁性情剛直,不喜作偽。既然他這麼答應了,黑山應該沒什麼危險。兩日後,當他們到達開封縣的時候,西涼軍進入河內,連破數縣,又在隰城擊敗張楊的消息傳來,張方欣喜若狂,連連向朱儁道謝,心甘情願的做起了朱儁的侍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8:03
第467章 今非昔比

    蕩陰。

    袁紹和何顒對麵而坐,何顒靠在憑幾上,眯著眼睛,凝神著廊下漸漸拉長的柱影,神情不悅。袁紹正身端坐,手裏拿著一卷紙,這是剛剛送到的新文章,不是來自南陽,而是來自汝南,由程秉執筆。他看得很認真,何顒幾次開口都沒能挪開他的興趣。

    何顒對文章沒什麼興趣,隻是荀攸去鄴城未歸,他與袁紹部下的文武又不怎麼熟,所以才坐在這裏,想和袁紹商量一下關於勤王的事。前兩天,鄴城傳來消息,太仆趙岐趕到鄴城,傳詔勤王。袁紹在蕩陰作戰,無法接詔,趙岐又身體不好,勉強支持到鄴城就臥床不起,來不了蕩陰,隻能派人傳話,請袁紹盡快回鄴城商議大事。

    何顒知道袁紹不肯接詔的原因不是作戰,而是他不肯低頭。

    何顒也是到了鄴城才知道,袁紹現在給支持他的人下命令都是以詔書的形式,上麵加蓋邟鄉侯印。他這麼做的理由就是天子並非先帝血脈,是董卓別有用心的擁立。如果現在讓他向朝廷低頭,承認天子的血脈,那就等於承認他以前全錯了,以後也不能再用詔書的形勢下達命令,在道義上就矮了一頭。

    何顒理解他的處境,所以當初才會說荀攸的上策不可用,但他覺得袁紹逃避的方式不可取。董卓已經死了,趙岐奉的是王允的命令,他本人又是著名的黨人,不宜怠慢。

    自從他來到蕩陰,袁紹對他很客氣,但是這一次,袁紹非常固執,一直不肯鬆口。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郭圖拿著一份軍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步就跨過了三層台階,來到堂前,踢掉鞋,快步走到袁紹麵前。

    “主公。”他躬身遞上軍報。

    袁紹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接過軍報,手指撚了撚,隨即皺起了眉頭,“嘩啦”一聲抖開,又用力拍在案上。

    “怎麼還用南陽紙?”

    南陽新紙傳到河北後,因為輕便、節省,很受歡迎。袁紹也下令籌建紙坊,也試製出了新紙,但質量稍遜一籌,堅韌度不夠,無法像這樣抖開,很多人還是願意用南陽紙,哪怕貴一點。袁紹對此很不高興,三令五申,特別強調公文用紙必須用河北紙。

    “這是存貨,就這麼一點了。”郭圖笑道:“這都是花錢買來的,總不能浪費了。”

    袁紹的眼神這才緩和了些,拿起軍報看了一遍,眉梢顫了顫,隨即又放鬆下來。他緩緩放下軍報,重新拿起了擱在一旁的文章,細細品讀。神情專注,眼神平靜,連一絲波動都沒有。郭圖見狀,拿起軍報,輕手輕腳地向外走。

    “拿來。”何顒沉不住氣了,伸手示意。

    郭圖停住腳步,看著何顒,卻沒有將軍報遞過去,眼角餘光看著袁紹。袁紹一動不動,何顒也一動不動。過了片刻,袁紹放下手裏的文章,沒好氣地說道:“公則,還等什麼,伯求先生又不是外人。”

    郭圖連忙將軍報遞了過去,陪著笑。“是我糊塗了,還請伯求先生見諒。”

    何顒哼了一聲,奪過軍報,迅速瀏覽了一遍,隨即駭然變色。“西涼軍什麼時候進入河內了?”

    “幾天前的事。”袁紹揮了揮手,郭圖會意,從何顒手中取過軍報,轉身走了。袁紹站了起來,在堂上來回踱了幾步,雙手負在身後,用力握在一起。“伯求,你看到了嗎,這就是趙岐、馬日磾的作用。如果我也聽詔,以後河北人是聽我,還是聽子師的,又或者是聽那個黃口孺子的?”

    何顒花白的眉毛顫了顫,打斷了袁紹。“本初,現在要考慮是的河內……”

    “如果不著眼於天下,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如何能成大事?”袁紹一聲輕歎。“子師年歲漸長,又與董卓苦鬥了這麼久,精力不濟,身體不佳,我能理解他的難處。如果我入朝主政,他會輕鬆些。可是他怎麼就不理解我的難處呢?我去長安,誰來坐鎮河北,誰能對付公孫瓚?如果河北被公孫瓚占據,你覺得一封詔書能讓他退兵嗎?”

    何顒臉色很不好。袁紹這些話看似指責王允,實則也是在說他。

    “那你有什麼打算?”

    袁紹轉身看向庭院中鬱鬱蔥蔥的花草,沉聲道:“我還能怎麼辦?張楊被西涼軍擊敗,重創黑山賊主力的計劃已經不可行。再過幾天,黑山軍將秋麥收割完畢,退入深山,我就算有雄師百萬也隻能望山興歎。”

    “那你什麼時候回鄴城?”

    “回鄴城?”

    “既然圍剿黑山賊的計劃失敗,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麼?”

    袁紹看著何顒,忍不住笑了起來。“伯求,西涼軍擊敗張楊,如果我退回鄴城,那河內就是牛輔、董越的了。這時候我怎麼能走?我至少要將西涼軍趕出河內才行。”

    “你不擔心秋收之後,公孫瓚卷土重來?”

    “不會,崔巨業攻則不足,守卻綽綽有餘,又有臧洪在渤海,左右聲援,公孫瓚未必敢出兵。”

    何顒有些急了。“本初,你麾下不缺將才,為什麼卻讓崔巨業統兵作戰?他隻不過是一介星相雜卜之人,信口胡說些天文異征,如何能當真?”

    袁紹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緊緊地據著嘴唇,一聲不吭。何顒知道知道話重了,卻不肯放棄。他對袁紹讓崔巨業領兵作戰一直無法理解,隻是沒找到機會說,今天既然說起,索性一吐為快。但袁紹也非常固執,不管何顒怎麼說,就是不開口。

    何顒很失望,也很生氣。他拿起手杖,強撐著站了起來,身體搖搖晃晃。袁紹上前扶住,卻被他推開。

    “你不用管我。”何顒累得氣喘籲籲,顫抖的手指指著袁紹的鼻子,說道:“本初,你說子師的不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和子師一樣剛愎自用,已經聽不得一點建議。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崔巨業如果不敗,我自廢雙目。我何顒看了一輩子人,什麼時候看錯過?”

    袁紹滿麵笑容。“伯求,你這話可說得有點大,你還說過曹孟德可以安天下呢,他連一個南陽都搞不定。人啊,總有看走眼的時候,許子將也不敢說他從來沒看錯啊。”

    何顒眯起眼睛,眼神陰冷,盯著袁紹看了好一會兒,一甩袖子,掙脫袁紹的手,揚長而去。

    袁紹看著何顒下了堂,出了門,慢慢直起腰,臉上的笑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對像一旁閃出的郭圖說道:“安排人送伯求先生去鄴城,轉告趙岐,讓他先勸降公孫瓚再說。”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8:04
第468章 可能要黃

    郭圖站著不動。

    袁紹轉過頭,掃了郭圖一眼。“還有事?”

    郭圖躬身施禮。“主公,趙邠卿雖然是個書生,卻年高望重,名聞士林。又兼學養深厚,在讀書人中極有聲望。他與盧子幹、鄭康成都是好朋友,主公慢待他,對主公名聲不利。何伯求與主公一起為黨人奔走數十年,活人無數,一旦到了鄴城,擁躉者必眾,如果他對主公有所怨言,很可能因訛傳訛,造成不利影響。雖知主公有定計,臣為主公計,不敢不鬥膽直言。”

    袁紹的眼神縮了縮,猶豫起來。他來回走了兩圈。“公則,依你之見,我該接詔嗎?”

    “主公,臣以為王子師對主公忠心可鑒,如果勤王詔書真是王子師力主,則長安必然危急,他獨力難支,這才希望主公勤王,將天子迎回洛陽,就近控製。如果不是這種情況,那詔書必然有假,接與不接,其實並不重要。”

    袁紹眉心輕蹙,有些不解。他招招手,示意郭圖坐下細說。郭圖入了座,接著說道:“其實天子是不是先帝血脈並不重要,劉氏享天下四百年,火德已終,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袁氏乃是舜帝之後,為黃土之德,理應代漢,亦是達者共識。盧子幹、趙邠卿接踵而至,正是天下歸心的征兆。以主公的實力和聲望,若能響應詔書,迎天子回都,必是首功,天下何人能與主公爭鋒?”

    袁紹的嘴角歪了歪,有點不以為然。但郭圖有一點說到了他的心裏。萬一有人與王允爭權,控製了天子,對他非常不利。

    “楊文先(楊彪)?”

    “不僅是他,還有益州牧劉君郎(劉焉),甚至孫策都有可能。”

    “孫策?”袁紹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嘴角輕挑,神情不屑。“他也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你那從子透露的消息?孫堅不是自稱孫武之後麼,那可是姬姓,是火德。”

    郭圖不置可否。他沒有和郭嘉聯係,但他希望袁紹有這樣的想法。其實說起來,他也許真應該和郭嘉聯係一下,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獲。“主公,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又有幾個人有自知之明呢?但凡有點人馬,小有聰明,便覺得自己天命所歸。幾十年來,這樣的人數不勝數,多一個孫策又有何妨?孫氏也有媯姓、姚姓,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改,反正沒什麼依據的。”

    袁紹笑著點點頭,輕輕地揮了揮手,像趕走兩隻蒼蠅。“那這樣吧,你送何伯求回鄴城休息,然後再代我拜會一下趙邠卿,打聽一下長安究竟是怎麼回事,再作計較。”袁紹皺皺眉。“這荀彧是怎麼回事,去了這麼久,也沒送個消息回來。噫,他可是何伯求說過的王佐之才呢,這麼點事都辦不好。”

    郭圖笑而不語,躬身而退。

    ——

    孫策坐在馬背上,看著對岸的朱靈,突然笑了。

    離開中牟後,他再次擔作前鋒。這一帶沼澤地很多,前鋒是個苦活,沒多少人願意幹,朱儁隻好把這個差使交給他。曹豹、許眈被襲營後謹慎了許多,擔任了殿後的重任,朱儁則帶著剩下的兩萬多烏合之眾搶收沿途的稻子。

    一出發,朱靈就離開了浚儀,在浪蕩水對麵,與他齊頭並進。雙方兵力差不多,也都很謹慎,都沒給對方突襲的機會。他無所謂,反正他也沒打算和朱靈對決,掩護好朱儁等人就行。朱靈卻有些急,這幾天明顯增加了試探的次數,搞得秦牧、麋芳幾乎沒有閑的時候,直接成了斥候營。

    盡管如此,朱靈還是不死心,帶著親衛營來查看地形,尋找機會。現在兩人隔水而望,看起來誰也奈何不了誰,但雙方的心境卻天地懸殊。他穩如泰山,悠閑自得,朱靈卻有點上火,策馬在對麵來回走動。

    “將軍,這朱靈就是一武夫。”龐統說道。

    孫策撥轉馬頭,和龐統一起向前。“何以見得?”

    “袁譚手下有四萬多人,朱靈也算是一支主力,但除了他之外,根本沒有人離開浚儀城,由此可見袁譚根本不打算阻攔將軍。就算不知道袁譚與將軍有交易,朱靈也應該看出袁譚的心思,這時候出現在這裏,自然是他堅請所致,袁譚嫌他煩,幹脆讓他一個人來。如果他在將軍手中吃了苦頭,回去自然老實一些。”

    孫策很滿意。“士元,最近在看什麼書?”

    龐統撓撓頭。“《韓非子》,《素書》。”

    “哈,帝王術啊。”

    “那當然,將軍將來要坐擁天下,身邊豈能沒有通曉帝王術的人。”龐統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卻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子綱先生胸有乾坤,郭奉孝見微知著,我這兩方麵都不如他們,就另辟新徑,學點他們不在乎的雜學了。”

    孫策忍不住放聲大笑,抬手拍了一下龐統的後腦勺。“帝王術是雜學?你小子口氣真大啊,是不是和張子夫通信時練出來的?”

    龐統麵紅耳赤,連連搖頭。“沒有的,沒有的,這些都是機密,我從來不和她說。奉孝先生關照過我,說平輿會有袁紹的細作,不能提任何與行軍作戰有關的事。我記得呢,不敢亂說。”

    “那你都和她說些什麼?”

    “說些古事,或者說些我看了什麼書,有什麼感想。”

    “那她和你說些什麼?”

    “她最近跟著黃大匠造船模,經常說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也不太懂。對了,那個徐嶽到了平輿,正在計算拋石機的軌跡,據說有點眉目了。”

    “哦,都有些什麼眉目,說來聽聽。”

    “這我可不知道,徐嶽秘不示人,除了黃大匠和他自己,別人都不準打聽。黃大匠也說四輪馬車傳播得太快,沒能賺到足夠的錢,便宜了別人,新織機和新船都要保密。”

    孫策點點頭,表示理解。不過,他更感激黃月英的一片赤心。這小姑娘什麼時候缺過錢啊,現在把錢看得這麼重,自然是看到他為錢犯愁,想為他分憂。

    “士元,我有點想家了。”孫策幽幽說道:“打完這一仗,我和你回平輿去一趟。”

    “好啊,好啊。”龐統興奮不已,隨即又說道:“將軍,不是要去西去勤王嗎?”

    孫策嘿嘿一笑。“勤個屁的王。朱公的上疏去了這麼久,朝廷連個反應都沒有,我估計這事十有八九要黃。士元,你不是學帝王術嗎,你想想看,如果你是天子身邊的侍臣,你該怎麼給他謀劃,才能脫離王允那些人的控製。”

    龐統咂咂嘴。“將軍,你不會希望聽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8:05
第469章 墊腳石

    孫策打量著龐統,聽龐統這意思,他還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說來聽聽,你又不在長安,有什麼好怕的。”

    “我不在長安,但長安也有通曉帝王術的人,難保他們會給天子提同樣的建議。”

    “那我更要聽聽了,如果真有人給天子出了這樣的主意,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啊。”孫策催促道:“快說,快說,我看看你這最近都有些什麼進步。”

    龐統想了想,點頭答應。“天子身邊的人大致分三類:外戚、外朝大臣和宦官。如今天子年幼,外戚這股勢力空缺,宦官又被袁氏兄弟殺光,眼下西京都是以士子充任侍從,隻有外朝大臣獨掌大權。外朝大臣又可分為兩類:一類是黨人,行事比較偏激,以王允為首;一類是深諳治道的大臣,比楊彪為首。朱太尉也可劃分這一類,但他統兵在外,對朝局的影響有限,可以暫時不計。”

    “兩類外朝大臣原本目標一致,都是想佐君王,為天下求太平。兩次黨錮之後,黨人對朝廷失去了信心,常常采用激烈的手段,甚至在皇宮裏大肆殺戮,天子對他們肯定有戒心,不敢重用。楊彪曾是帝師,與天子多有接觸,楊家四世三公,忠孝傳家,天子可以信任他,用來他製衡王允。”

    孫策不斷地點頭表示讚同。雖然減少了對關中的情報收集,有些情況了解不多,延遲也很嚴重,總的形勢還是清楚的。楊彪入朝是幾個月前的事,這幾個月來,王允一直受到牽製,很可能就是龐統分析的這些原因。

    王允是不是忠臣?不好說,不管是他以前讀過的史料,還是王允到目前為止的表現,他都沒有對朝廷不忠的行為,他是不是和袁紹一樣想改朝換代尚不能決斷。但王允是黨人,這一點疑問也沒有,他和袁紹的關係也是有目共睹,無可辯駁。袁紹、袁術在皇宮裏殺人,他這個河南尹沒有任何反對,當時已經九歲的天子劉協不可能不記在心裏。

    天子還小,未必知道天下事,可他知道誰對他好。對天下人而言,董卓是千夫所指的惡魔,可是對天子來說卻未必,因為董卓不僅將他扶上了帝位,對他還算不錯。可是董卓被王允、呂布刺殺之後,董卓滿門被戮,就連留在隴西的宗族都沒能逃過一劫,被皇甫嵩殺得幹幹淨淨,比董卓還狠。董卓當初可是放過了皇甫嵩,即使被皇甫規遺孀當麵羞辱先人,狂怒之下也隻是殺了她一人,沒有株連安定皇甫氏。

    了解得越多,孫策越不敢相信以前讀過的史書,對黨人的習氣也越發反感。他還真是旁觀者,天子作為當事人,他對黨人的印象應該更差,對王允等人有戒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曆史上,天子遷都之後,曾經改葬王允,賜以東園秘器,又封其孫為侯,但這是天子本人的想法還是曹操的想法,誰也不好說——曹操和王允的關係很好,王允的侄子王淩後來還是魏國的重臣——就算是天子本人的想法也未必就代表天子的本意,很可能摻雜有政治考量。

    政治上的事本來就很複雜,不是紙麵上的記載那麼簡單。

    龐統停了片刻,接著分析道:“但是楊彪等人的道德也阻礙了他們,君子不黨,力量未免分散,不像王允等人齊心協力,一呼百應。如果不是伍孚刺殺董卓不成,鄭泰、何顒等人紛紛逃離長安,黨人實力大減,他們早就敗了。現在雙方實力均衡,誰也奈何不了誰。要想打破這個僵局,王允提出勤王,邀袁紹入朝主政,天子要想平衡這個實力差距,就隻有選用非黨人入朝。太尉朱公、將軍父子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龐統說到這裏,轉頭看著孫策,笑嘻嘻地說道:“如果朝廷有詔書,征令尊孫征東入朝,將軍如何想?”

    孫策咂了咂嘴,覺得還真有點棘手。老爹捏在朝廷手裏還敢輕舉妄動的隻有馬超那個愣頭青,他做不到這麼灑脫。“士元,虧得你不在天子身邊。”孫策感慨地說道:“當然了,更要感謝王允那老黨人看不上我們孫家,一心隻想趕盡殺絕,不想招撫。”

    龐統笑笑,正準備再說,張方趕了過來,三步外停住,遠遠地向孫策拱拱手,眼神怯怯,偷偷看了孫策一眼,發現孫策的眼神挪過去又立刻垂下眼皮。

    “將軍,朱太尉命你……去一趟。”

    孫策應了一聲,卻沒挪窩。他又指指對麵的朱靈,對龐統說道:“長安太遠,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對付朱靈比較實在。怎麼樣,有想法嗎?”

    龐統轉過頭,看著對麵的朱靈。“將軍,朱靈雖然善戰,但他不是將軍的對手,隻要將軍自己不失誤,他沒有任何機會。我覺得將軍應該注意袁譚,畢竟他才是兗州刺史。”

    “說來聽聽。”孫策饒有興趣的搖著馬鞭。

    “袁譚是袁紹的長子,少時接受過很多黨人的指點,成年後隨袁紹征戰河北,有一定的實踐經驗。這是他第一次統兵作戰,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他的表現,他肯定想一戰成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擊敗將軍。”

    孫策同意龐統的看法,初出江湖的年輕人想要一戰成名,最好的辦法就是挑戰已經成名的前輩。他算不上前輩,卻也小有名氣,如果袁譚能夠擊敗他,獨立領兵的第一戰就算成功了。

    他和袁譚心照不宣,但如果有機會幹掉他,袁譚一定不會放過。袁譚眼下還在浚儀附近,但距離並不遠,一旦他和朱靈攪殺在一起,袁譚隨時可能出現。到了那時候,是戰是和,主動權就不在他手裏了。

    “你和子綱先生、奉孝商量一下,我先去一下朱公的大營,回來再議。朱公突然讓我去,怕是搶收快結束了,可以開戰了。”

    龐統應了一聲。孫策帶著典韋和陳到,隨張方一起趕往朱儁大營。兩營之間相跟十裏左右,沿途都是金黃的稻田,隨處可見搶收的士卒。這些人打仗不怎麼行,收莊稼卻是一把好手,積極性非常高。見孫策等人從路上經過,不少人直起身來,和孫策打招呼。

    張方看在眼中,羨慕不已。孫策不是這些士卒的上官,卻和他們相處如此融洽,這可不是官大官小的問題,而是人格魅力。相比之下,他這個黑山軍少帥就差多了,更多的是倚仗父親張燕的實力和威望。

    總有一天,我也會像他一樣,成為將士擁戴的大將。張方暗自發誓,隨即又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如果能在戰場上擊敗他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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