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86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45
第440章 大計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孫策方案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讓孫堅立刻返回豫州,加強對豫州——特別是汝南——的控製,征集糧草。汝南是大郡,如果能將額定的稅賦如數征收,足以供五萬大軍吃兩三年,根本不用擔心糧草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汝南世家侵吞土地人口,不肯交納稅賦,有必要抓幾個典型打擊一下。

    朱儁原本不同意孫策用強,但現在為了迎回天子大駕,再束縛孫策手腳的話,勤王就是一句空話,隻得勉強點頭答應,隻是囑咐孫堅適可而止,不要濫殺無辜。

    孫堅滿口答應,拿到太尉府的許可就行,以後他想怎麼幹,朱儁根本攔不住。

    孫策緊接著又提了一件事:陳登奉袁紹之命,驅逐陸康,搶占廬江,這是目無朝廷的狂妄之舉。如果不加以懲治,天下人會真把袁紹當成朝廷,勤王還有什麼意義?

    朱儁很猶豫,沒有立刻答應孫策,隻同意向朝廷請詔。他也有理由,畢竟汝南郡屬豫州,孫堅想怎麼搞是他豫州牧的本份。廬江卻屬揚州,太尉掌兵事,也不能越權,直接管理揚州,否則必會被人參劾。

    孫策同意了。他知道朱儁不會那麼爽快的同意,這個硬骨頭得慢慢啃,別指望一口氣搞定。豫州那邊的事搞定,他建議同時派人聯係各州郡,尤其是河東的西涼軍。河東正處在洛陽與長安的腰眼上,如果不能保證西涼軍的配合,勤王就不是勤王,而是把皇帝往西涼軍的刀下送,出了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朱儁同意了。他承諾,如果西涼軍願意配合,他可以上疏朝廷,請求朝廷下詔赦免西涼諸將。

    蔣幹隨即帶著朱儁的承諾,趕往河東,開始了他的出使之旅。

    ——

    兩日後,孫堅率部離開洛陽,返回豫州。

    孫策送得很遠,一直將孫堅送到轘轅關。一路上,他把整個方略仔仔細細地講給孫堅聽,連更進一步,建立孫家王朝的宏偉藍圖都說了。

    孫堅聽得很認真,卻不怎麼說話,既不意外,也不激動。

    這和孫策估計的也差不多。

    不意外,是因為按照五德說,漢家氣數有定,屆時將有新朝革命的讖言從西漢就有,這幾十年更是喧囂塵上,宣稱漢家火德已盡,土德當立的人不勝枚舉,黃巾起義隻是其中之一。孫堅起家就隨刺史臧旻討伐會稽妖賊許昭,許昭一個會稽小豪強,居然也敢自稱陽明皇帝,煽動一幫人造反,正是這種輿論背景下才能出現的荒唐事。許昭可以,孫家當然也可以,至少可以想一想。

    不激動,是孫堅有自知之明,沒什麼信心。在他看來,改朝換代是必然,但誰才能建立新朝,不管怎麼數,都不會有孫家。孫策是占據了南郡,是控製了豫州,但這些都不如袁紹。一旦袁紹騰出手來,揮師南下,孫策根本不是對手。割據一方,做個諸侯是有可能的,做皇帝是癡人說夢。

    如果不是孫策展現出了他的能力,特別是他的穩重,孫堅恐怕聽都不想聽,直接以為他瘋了。

    分別之際,孫堅仰著頭,看著遠處的嵩高山。“伯符,家天下這種事,不是努力就一定能實現的,有時候還要看祖宗陰德。我家是兵聖之後,數百年間寂寂無聞,也沒聽說哪位先祖做出什麼大有功德之事。你我父子又是武人,殺戮甚重,怎麼看也不像是有建立新朝的氣象。你現在雖然還沒有封侯,卻比我當年強多了。不出意外的話,你的成就肯定會超過我,孫家甚至有機會成為開國之臣,你完全可以知足,不必再給自己什麼壓力。”

    孫策躬身領命。

    ——

    潁陰,高陽裏。

    荀攸下了車,抬頭看了一眼裏門,眼神淡漠,轉身扶著何顒下車。半個月的顛箥,雖然有南陽產的四輪馬車代步,何顒還是疲態盡顯,荀攸不得不以回家看一下為由,準備在潁陰休息幾天再起程。

    馬車剛在門前停住就圍過來一群兒童,嘰嘰喳喳地圍著看,膽子大的還伸手來摸馬車。荀攸看了一眼,發現不少人麵生得很,竟是沒見過的,不免有些詫異。他扶著何顒進了裏門,來到自家門口,發現隔壁門前站著幾個侍者,立刻和何顒交換了一個眼神。

    “去看看。”

    荀攸應了一聲,先推開自家的門,在廊下找了個地方,拂去灰塵,讓何顒先坐下休息。他轉身出門,來到隔壁。侍者立刻看了過來,荀攸笑道:“請問,這家主人還是姓荀嗎?”

    “是啊,你是誰?”侍者顏色緩和了些。

    “我住隔壁,是這家主人的從子,一家人,一家人。”

    “從子?”那侍者打量著荀攸,不太相信。“你這年紀可有點大啊,真是仲豫先生的從子嗎?”

    這時,一個仆人走了出來,聽到荀攸的聲音,愣了片刻,轉身叫道:“主人,主人,荀公達回來了。”侍者見狀,連忙讓開,請荀攸進去。荀攸進了門,一個麵容清瘦的中年儒生快步走了出來,正是荀悅。一看到荀攸,眼淚就出來了,拉著荀攸的手臂,喜極而泣。

    “公達,真的是你啊。”

    “仲豫叔,是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有誰回來了?”

    “沒有其他人,隻有我一個。”荀悅拉著荀攸向裏走,來到堂上,衝著堂上的客人拱拱手。“真是慚愧,本當與明廷暢談,奈何我家有親人回來了。請明廷暫回,我擇日去縣寺拜訪,再向明廷請教。”

    那人見狀,笑著點點頭,又向荀攸拱拱手。“在下渤海高深,字如晦,忝任潁陰令。聞說高陽裏有賢者,特來拜訪。”

    荀攸連忙還禮,報上姓名。高深想了想。“荀君最近可是在南陽宛城?”

    “的確在宛城小住了一段時間。明廷如何得知?”

    高深一拍手,趕上一步,拉著荀攸的手。“哈哈,我今天不僅見到了仲豫先生,還見到了公達先生。何其幸也。二位先生,我能多叨擾一會兒嗎?”

    荀攸笑道:“明廷說笑了。明廷大駕光臨,攸歡迎之至,隻是我離家數年,剛剛到家,還沒來得及打掃,怕是沒法接待明廷。”

    高深拍拍額頭。“那好,那好,不打擾你們叔侄說話,我先告退,等兩日再來拜訪。”說完,再三拱手致歉,欣欣然而去。

    高深一出門,荀悅就笑道:“公達,不理這等俗人,快說說,你不是在長安嗎,怎麼又跑去了宛城?”

    荀攸拉著荀悅出了門,來到自已家。見何顒坐在廊下,荀悅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拱手施禮。

    “潁川後進荀悅,見過伯求先生。”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48
第441章 回家

    “胡鬧,胡鬧,這等俗士,如何能做潁陰的縣令。潁陰人傑地靈,乃是神君故裏,隻有苑仲真那樣的名士才能為令長,這等俗人如何配,龐山民真是有眼無珠。仲豫你也是,這樣的人也能進你的家門,你對得起裏門上那三個字嗎?”

    何顒用手杖擊地,連聲喝斥,氣得臉色發青。荀悅很窘迫,手足無措,隻能向荀攸求助。

    高深是渤海人,新任潁陰令,之前的潁陰令早就不知去向。這個高深名字很厲害,學問卻一點也不高深,也沒什麼名氣,雖說他自稱和許劭有交往,還為許劭駕過車,但荀悅真沒聽說過他的名字。高深任潁陰令剛兩個月,官聲還好,中規中矩,多次來拜訪,荀悅也不好拒人於千裏之外,就和他說了幾句,沒想到何顒如此激動。

    “阿叔,我們趕了半天路,還沒吃飯,你能不能準備一些清淡的?伯求先生身體不佳,不宜進酒食,隻要一些米粥、鹽豉即可。”

    “好,好。”荀悅如逢大赦,連忙去安排了。辛毗安頓好了車馬,正好進門,見何顒氣成這樣,不免有些驚訝。“公達,這是怎麼了?”

    “公達,這個荀仲豫就是一個書生。”何顒用手杖指著荀悅的背影說道。

    荀攸坐在何顒對麵,輕聲笑道:“先生何必生氣,這高深雖然不是什麼名士,但我們一路走來,民生還算安定,算是中人啦。”

    何顒歎了一口氣。“我不是說高深,那等俗吏,我懶得說他。我是說荀仲豫。讀書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謀生嗎,是為了消遣嗎?道義,讀書是為了學習聖賢的道義,心摹之,身追之,以天下為已任,這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與這等俗吏往來,簡直是耽誤時間。”

    “先生,也不能這麼說。”辛毗勸道:“夫子有教無類,就算那高深是個俗吏,如果肯向學,未嚐不能成為循吏。仲豫先生與他來往也是踐行聖人教訓,沒什麼大礙啊。”

    何顒瞅了辛毗一眼,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過了片刻,他擺擺手。“罷了,我也不和你們說了。這一路走來,你們雖然避著我,但你們想什麼,我一清二楚。人各有誌,不可強求,你們想去投孫策就去吧,我不攔著你們,我自去鄴城。希望你們將來不要後悔。”

    辛毗和荀攸不約而同的搖搖頭。進入潁川之後,他們就一直在關注潁川的民生。雖然他們都是在兵災之前離開家鄉,沒有親眼見過西涼兵肆虐潁川,卻很關切家鄉的消息。現在看到殘破的屋舍,看到路邊的累累新墳,心裏很不是滋味。與此同時,他們又為潁川的複蘇感到欣慰,自然而然的關心起沿途諸縣令長。

    一路走來,幾個縣的令長大多是不認識的人,既沒有名士,也沒有大儒,幾乎都是無名之輩,有的還是本地的小吏,現在卻成了一縣令長,這的確讓人才濟濟的潁川臉上無光。開始的時候,辛毗和荀攸也有不少非議,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些人雖然不是名士或者大儒,但算得上勤勉,治理得也不錯,在百姓中的口碑也不算很差,偶爾還能被人誇兩句,便漸漸改變了一些態度。

    何顒對此很不滿意,覺得他們太容易滿足於眼前的這點蠅頭小利,卻沒注意到那些人幾乎沒有教化百姓的事跡。又因為他們二人一直不肯去輔佐袁紹,何顒疑心他們想改投孫策,氣急之下,難免有些過頭話。他們怕何顒氣出病來,隻能忍著。

    自從得知馬日磾到南陽之後,何顒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張仲景幾個月的辛苦全部付之東流。唯一的好處是何顒現在有力氣罵人,動不動就發火。荀攸擔心他熬不到鄴城,這才請他在潁陰暫停,沒想到又遇到這麼一件事。

    辛毗給荀攸使了個眼色,走到一旁。過了一會兒,荀攸跟了過去。兩人並肩而立,目光透過矮牆,看著遠處一間正在整修的茅舍,辛毗輕聲說道:“吃完飯就走吧。向北走,取道河南,別從許縣那邊走了。”

    荀攸點點頭。“你呢?”

    “我先走一步,趕到兗州,請袁顯思到浚儀接他。”

    荀攸看看辛毗,默默地點點頭。辛毗脾氣比較硬,這些天被何顒罵得怕了。辛毗拍拍荀攸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後長歎一聲。“辛苦你了。”

    ——

    周瑜手持長劍,翩翩起舞。

    蔡琰撫琴,曼聲而歌。

    一群幼稚園的孩子圍在一旁,喜滋滋地看著,有的拍手,有的交頭結耳,一張張小臉上洋溢燦爛的笑容,兩個年紀稍大的小姑娘看著周瑜英俊的身影,臉色泛紅,卻舍不得挪開片刻。

    “行了,行了,別看了,看到眼裏就拔不出來了。”其中一個笑道。

    “我就看,我不僅要看到眼裏,還要記在心裏。”另一個小姑娘捂著臉。“畢了業,以後就沒機會看到先生和周郎彈琴舞劍了。”

    “嘻嘻,你畢了業,又不離開宛城,以後還是能見到的。”

    “我也想啊,可我家是流民,秋後就要搬去南郡,說不定還要去長沙,再想見到先生可不容易呢。”

    “那你還有機會見到周郎啊,他秋後不是要去南郡討伐劉勳?”

    “他在軍中,我哪有機會看到。唉,我若是個男兒身就好了,可以從軍,隻要能時常見到周郎,哪怕做個書佐也行。”

    “可不是呢,孫郎讓我們女子讀書,卻不肯讓我們從軍,真是偏心。”

    一個小男孩湊了過來。“誰說孫將軍不讓你們女子從軍的?我可聽人說,孫將軍有個妹妹,和我們男兒一樣騎馬射箭,將來要做大將軍呢。”

    “真有這事?”兩個小姑娘狐疑地看著小男孩。“魏延,你一定是又在騙我們。”

    魏延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我真沒騙你們,我聽我們縣的李唯說的,他在縣裏做小吏,前段時間剛去過平輿。他親眼看到孫將軍的妹妹騎馬,還被賞了一塊餅呢。”

    兩個小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的說道:“我如果也有這樣的兄長就好了。”

    “你們當然不會有這樣的兄長,可是你們可以有這樣的將軍啊。”魏延趁勢擠進兩人中間,笑嘻嘻地說道:“秦夫人入主木學堂,要招助手,你們有興趣嗎?”

    一個小姑娘警惕地說道:“魏延,你是不是也要去木學堂,所以騙我們去?”

    魏延摸摸鼻子,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才不去木學堂做匠師呢,從這兒畢業之後我就去講武堂,我將來要做個將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49
第442章 一切皆有可能

    一個身著皮甲的年輕衛士悄悄地出現在門口,靜靜地站在一旁,與旁觀者無異,隻是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周瑜。周瑜的步伐不變,依然行雲流水,揮灑寫意,幾個漂亮之極的擊刺之後,他倒持長劍,隱於身後,一手豎掌立於胸前,向圍觀的孩子們微微頜首,溫潤如玉。

    “多謝諸君捧場,獻醜,獻醜。”

    “彩!”孩子們興奮地拍著巴掌,大聲喝彩。

    年輕衛士走了過來,接過周瑜手中的長劍,悄悄地說了一聲:“孫將軍軍令。”便退了下去。

    周瑜轉身,用手絹擦擦汗,環顧四周,朗聲說道:“諸君,我很快就要出征,恐怕不能參加你們的畢業典禮。於我而言,這是我今年最大的遺憾。為諸君舞劍一曲,以示歉意。身為南陽幼稚園的第一期畢業生,你們的優秀有目共睹。假以數年,你們之中會出現多少名匠,多少名將,多少名醫,我暫時還不敢斷言,但我相信你們的人生一定會非常精彩,幾十年後,當你們垂老之時,也一定會記得今天,記得你們在幼稚園的時光。”

    “我一輩子都記得。”魏延舉起拳頭,大聲說道:“周將軍,我想隨你征戰,可以嗎?”

    “當然可以。”周瑜微微欠身。“等你三年講武堂畢業,成為優秀畢業生,我的軍營大門會向你敞開。”

    “太好了,太好了。”魏延雀躍不已。

    “周將軍,我們也可以嗎?”一個小姑娘怯生生地說道,聲音發顫,臉蛋紅得像桃花。

    “都可以,隻要你們足夠優秀。”

    小姑娘轉過身,與同伴四目相對,宛如明星。“我們也可以唉!”另一個小姑娘不敢相信,再一次問道:“周將軍,女子也可以從軍嗎?”

    “可以,為國效力,不分男女,軍中也從來不乏女子。孫將軍說過,凡事隻問能與不能,不問是男是女。隻要你們願意付出努力,達到那個職業的要求,你們就可以做你們想做的事。不管是名醫還是名醫,名臣或是名將,一切皆有可能。”

    “哦——”女孩子們都興奮地尖叫起來,互相擊掌助興。

    周瑜靜靜地站著,等尖叫聲慢慢平息,這才接著說道:“諸君,這是一件移風易俗的大事,亙古未有,可以想象,將來會遇到很多困難,很多麻煩,甚至會付出鮮血和犧牲,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放眼長遠,敢為天下先,立足當下,積跬步而致千裏,披荊斬棘,成就一番事業,這是孫將軍對你們的殷切希望,願與諸君共勉。”

    周瑜抱拳,環顧施禮。

    孩子們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拱手施禮,神情肅穆。蔡琰也站了起來,一起行禮,然後將孩子們引了出去。周瑜目送他們離開,這才向衛士點點頭。衛士快步走來,從懷裏抽出一支銅管。周瑜接過,查看了封泥後,敲碎封泥,取出裏麵的紙卷,一邊走一邊看。

    過了一會兒,蔡琰走了進來。“什麼時候走?”

    “馬上。”

    “這麼急?”

    “伯符去了洛陽,征討江夏、南郡的事可能要全部交給我,我要提前做些準備。”

    “交給你一個人?”蔡琰黛眉微蹙。“兵權這麼重,會不會是個試探?”

    “伯符慷慨,不會有這樣的心思。”周瑜淡淡地說道:“他要在洛陽居中調度,無暇他顧。孫征東要定廬江、九江,也忙不過來。荊州的事自然要交給我,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是考試。如果我能擔此重任,後麵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我。”

    蔡琰嗔道:“你啊,就是太信任人了,你欲效管鮑之交,卻不知君臣有別,還是謹慎一點的好。孫將軍雖然年輕,城府深著呢。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這樣的例子還少嗎?就算他信任你,別人也能信你?你們都這麼年輕,想共事一生卻無猜忌就要時時謹慎,善始還要善終,別毀了這份情誼。”

    周瑜應道:“多謝夫人提醒。”他想了想,又道:“回師之日,我會在襄陽暫留,向大人請婚期,你看……行嗎?”

    蔡琰紅了臉,低下頭。“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麼意見。”轉身進裏室去了。

    周瑜站在堂上,癡癡地看著蔡琰的背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撓撓頭,嘀咕道:“我還沒說完呢,怎麼就生氣了。唉,唐突了,唐突了。”轉過身,躑躅而去。

    室內,蔡琰一臉愕然,幾步邁到梳妝台,拿起一麵銅鏡,仔細端詳自己羞紅的臉。

    “我這是……生氣嗎?”

    ——

    一連數日,孫策天天來洛陽城,與朱儁商量事務。

    朱儁性情剛直,有時候還有點不切實際的天真,但他畢竟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武將,不是喜歡高談闊論的書生。孫策舉止輕佻,又喜歡開玩笑,離他心目的大臣有一定的距離,可是孫策能做事,特別是與出身同樣低微的將領很談得來,短短幾天時間就與諸將打成一片,朱儁非常欣賞。

    但朱儁對孫策遲遲不肯出發表示費解,開始還隻是不悅,後來便有些生氣。孫策見狀,熱情地提出邀請,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請太尉檢閱人馬,提升士氣。

    朱儁覺得孫策小題大作,準備好了就出發吧,檢閱什麼啊。

    孫策堅持,這是軍中規矩,不能省的。

    朱儁拗不過他,隻得同意,召集太尉的掾吏和各部將領,來到城門,觀看孫策部操練。

    朱儁是太尉,當然不能讓他等人,隻能讓人等他。他來到大營,在孫策的陪同上走上檢閱台時,孫策麾下的四千親衛營將士們已經頂盔貫甲,在太陽下站了半個時辰。火紅的甲胄,雪亮的兵器,反射著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雖然已是七月初秋,天氣依然炎熱,朱儁入座時,坐席已經被曬得發燙。朱儁看著台下橫豎成行,紋絲不動的將士,再看看那邊不住撐汗、灌水的將領,忽然明白了孫策的意思。西行勤王,千裏迢迢,每一個人都要耗費無數糧草,如果人馬不夠精練,等於浪費糧食。可是他麾下能稱得上精銳的有幾個,台下站著的就是全部,其他各部入夏之後就沒有操練過,幾個月歇下來,骨頭都懶了吧。這樣的人哪能出征,能走到長安的都沒幾個。

    朱儁臉上火辣辣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49
第443章 黑山軍來使

    朱儁以軍功起家,特別是中平元年征討黃巾,讓他一躍成為大漢帝國最後的名將之一,與皇甫嵩、盧植等並肩,名望甚至超過了董卓。出道比孫堅晚,成名卻比孫堅快,官職爵位也比孫堅高很多。

    但平心而論,朱儁這個名將的水分有點大。他之前在徐州、交州對付一些地方叛軍還算得心應手,中平元年征討黃巾時就有些吃力,如果不是皇甫嵩這個神隊友,他能不能完成任務都不好說。後來董卓作亂,他擁兵洛陽,名節當然不虧,可是戰績就有些慘不忍睹,幾次被牛輔、董越擊敗,一則逃荊州,再則逃中牟,直到孫堅率部來援,擊退牛輔、董越,才算在洛陽站穩腳跟。

    他不是將門出身,用兵是自學成才,天賦有一些,但算不上優秀。他的成名既與東漢末叛亂四起的形勢有關,又與清議風潮有關。他不是讀書人,但他是孝子,加上山東人難得出幾個能打的,幾個因素一結合,他就脫潁而出了。

    論戰功,他既比不上之前的滕撫、臧旻,也比不上比他年輕的孫堅。但是他有名啊,符合這個時代的輿論標準,所以他是三公之首的太尉,孫堅隻能做他的手下。

    對付這樣的老人家,硬頂是不行的,隻能讓事實說話,讓他自己明白。好在他也不是完全不講理的人,不至於為了麵子死扛。真要是那樣的話,孫策就不跟他玩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一次檢閱,不僅打消了朱儁急於勤王的念頭,也讓其他諸將見識到了孫策這個後起之輩的手段。孫堅在洛陽的時候,他們對孫堅就很羨慕,甚至有些嫉妒,但那畢竟是同齡人,情有可原。現在被孫堅的兒子比了下去,對他們觸動不小。他們大多還是校尉、中郎將之類,裨將軍、偏將軍都沒幾個,孫策卻已經是討逆將軍了。再不努力,以後說不定就要聽孫策指揮了。

    朱儁與諸將一拍即合,就在校閱台上統一了意見,利用秋收之前這段時間抓緊訓練,爭取早日出征。

    孫策很滿意,在營中設宴,招待朱儁等人。大家推杯換盞,正說得開心,文雲快步走了進來,附在朱儁耳邊說了幾句。朱儁臉色一變,放下了酒杯,推說更衣,起身離席。

    眾將喝得正開心,沒注意朱儁的臉色變化,隻當他們有什麼話要說話。過了一會兒,龐統走了進來,附在孫策耳邊,輕聲說道:“朱公請你出去一趟,有話要說。”

    “知道是什麼事嗎?”

    “不太清楚,可是帳外來了使者,風塵仆仆,從服飾和口音看,像是從北麵來的。”

    聽說是北麵,孫策不敢大意,連忙起身出帳。文雲在帳外等著,見孫策出來,連忙伸手相邀。朱儁在隔壁大帳裏,對麵坐著一個黑瘦中年人,雖然穿著儒衫,卻沒有戴冠,稀疏的頭發紮成一個小髻,用一塊黃布包著。孫策一怔,停住了腳步。

    這是黃巾軍啊。劉辟、龔都等人都這麼打扮,他見得太多了。

    “伯符,進來吧,這是平難中郎將的使者,五鹿道長。”

    孫策進帳,打量了五鹿兩眼。這人看起來像個農夫,一點也不像道長,比郤儉可差遠了。他在朱儁一旁入座,向五鹿點頭致意,還沒等他說話,五鹿先說道:“孫將軍,蔣子翼去過黑山了。”

    “哦。”孫策心中暗喜,臉上卻更加冷淡。這個五鹿沒見過什麼世麵,更不通談判的技巧,要不然不會這麼急急忙忙地搬出蔣幹。按行程推算,蔣幹現在應該在河東和牛輔、賈詡等人會談,然後才去黑山,現在就去過黑山,應該是中途收到邀請,這才改變計劃。而他又沒有送回什麼消息,說明當時並沒有談出什麼結果。五鹿突然趕來,自然是黑山軍出了狀況。

    結合郭嘉陸續收到的消息,應該是侵入兗州的於毒、苦酋遇到了麻煩。袁譚在曆史上名聲不顯,實際上水平卻不差。他是袁紹的長子,袁紹很多戰事他都有參與,不久前的界橋之戰,他也是重要將領,現在有兗州士族的支持,有劉備對付東線的青州黃巾,他對付這些黑山軍自然手到擒來。

    “道長遠來辛苦,可曾用餐?”

    五鹿還沒說話,肚子先不爭氣的吐嚕了兩聲。孫策笑了,轉頭對朱儁說道:“朱公,你還是先回席吧,諸將都等著你呢,使者也餓了,讓他先填飽肚子,然後讓文中流與他先談。”

    朱儁不解其意,正準備說話,見孫策衝他擠眼睛,隻好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中流,你安排一下。”

    文雲應了一聲,伸手對五鹿說道:“道長,請,我帶你去用餐。”

    五鹿張口結舌,看看朱儁,又看看孫策。朱儁麵無表情,孫策笑容滿麵,卻不說話,隻是示意他跟著文雲走。五鹿無奈,隻得起身跟著文雲走了出去。他很沮喪,走路都有些打飄,幾次停下來,轉身想和孫策說些什麼,卻還是沒能說出口。

    等五鹿出帳,朱儁說道:“伯符,這五鹿分明有急事,為何不先談一談?”

    “朱公,我來之前,你已經派家父與黑山軍、白波軍都聯係過了吧?”

    朱儁點點頭。他的確派孫堅聯係過,但無功而返。白波軍、黑山軍都無意聽從他的命令,雖然張燕有平難中郎將的身份,有舉孝廉的權力,但他還是願與朝廷若即若離,互不幹涉。

    “前倨而後恭,何也?必是有求於人。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晾晾他?”

    朱儁自失一笑。他最近著急勤王,恨不得早一天得到各方的消息,真的有些亂了。一聽說張燕的使者來,他就急急忙忙的接見,哪裏還有一絲太尉的矜持。在這種情況下談判,肯定要吃虧啊。

    朱儁起身,輕拍孫策的肩膀。“伯符,這件事交給你來談吧,文中流寫文書有些文采,這種討價還價的事他也做不來。”

    “喏。”孫策起身,送朱儁出帳,隨即又去了郭嘉的帳篷。論察顏觀色,誰能比郭嘉更擅長。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50
第444章 此一時,彼一時

    五鹿看著豐盛的酒菜,卻一點食欲也沒有。他日夜兼程地趕到洛陽來不是為了吃飯,而是為了救命。他每耽擱一天,被朱靈截斷退路的苦酋、於毒就離全軍覆沒更近一步。本來以為朱儁急於勤王,會對黑山軍大加禮遇,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說,就被孫策拉走了。

    孫策一定是記恨張燕不給他父親孫堅麵子,拒絕了他們的招攬。當然也可能是他和袁譚有勾結,聽說前段時間他有潁川,和袁譚使者來往,很是密切。不過這個可能性並不大,他應該還不知道苦酋、於毒被袁譚、朱靈包圍的事。

    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他出兵救援?

    五鹿患得患失,食不下咽,他的隨從卻餓壞了,狼吞虎咽,一會兒功夫就將案上的飯菜吃得精光,連呼好味道。五鹿看看眼前還沒動幾筷子的食物,推了過去。

    “你們吃吧,我沒胃口。”

    五鹿的隨從都出身寒微,不懂溫良恭儉讓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加入黃巾軍就是為了吃飯,生與死都是難以預料的事,吃完這一頓,還不知道下一頓在哪兒,隻要有機會,他們就算飽了,也會盡可能的多吃幾口。更何況趕了幾天路,難得碰到一頓這麼豐盛的,不吃都對不起自己。

    幾乎在一眨眼間,五鹿的食物就被他們分光了。

    郭嘉邁著方步走了進來,搖著手裏的羽扇,笑盈盈地說道:“道長還是吃一點的好,空著肚子上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上飯。”

    五鹿吃了一驚,警惕地直起身體,按上了腰間長刀,隨從們也嚇了一跳,爭先恐後的起身。郭嘉笑笑,擺擺羽扇。“諸位不必緊張,我這身子骨,一看就沒什麼武功,哪能對你們不利啊。在下潁川郭嘉,在討逆將軍麾下討口飯吃。討逆將軍正陪太尉飲宴,我不能喝酒,來陪諸位說說話。”

    五鹿上下打量著郭嘉,見他的確不像孔武有力之人,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作,連忙示意隨從放鬆些。

    “敢問先生在討逆將軍麾下任何職?”

    “軍謀。就是出出主意,賣嘴皮子的。哈哈,慚愧,慚愧。”

    五鹿哈哈一笑,覺得郭嘉有趣,神情又放鬆了一些,多少還有點不屑。讀過幾天書,會說幾句子曰詩雲,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做不了官,隻能依附於人混生活,這樣的人有什麼好尊敬的。說是軍謀,他知道打仗是什麼樣子嗎?

    “剛才先生說空著肚子上路,是什麼意思?”五鹿努力扮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眼角卻不住的抽搐。剛才朱儁是被孫策拉走的,現在孫策的幕僚又來說這句話,這是要趕人嗎?

    “意思嘛,很清楚,黑山軍餘日何多,能吃一口是一口。”郭嘉擺擺手,吩咐人再上一些酒食。隨從很快又端來一些飯菜放在五鹿麵前,還有一尊酒。郭嘉拿起一柄素勺,為五鹿添了一些酒。“怎麼,張大帥以為天下大亂,朝廷播遷,黑山軍可以號令天下,連朱太尉都要俯首聽命嗎?”

    五鹿端著酒杯,卻一口也喝不下去。他聽出了郭嘉的意思。郭嘉連張燕的平難中郎將官職都不提,明擺著要將他們當賊看待,怎麼可能還去救他們。不用說,這是孫策懷恨在心,要堅決阻撓朱儁救援黑山軍了。事到如今,如果不低頭,這可能真是在洛陽吃的最後一段頓飯。

    “先生言重了,張將軍哪敢如此狂悖,這不是……來向朱儁求援嘛。”

    “求援?”郭嘉佯作不解。“黑山軍不是和公孫瓚聯手攻擊袁紹,又要和青州黃巾會盟於兗州嗎?孫將軍奉朱太尉之命前去聯絡,你們連接待的時間都沒有,形勢一片大好,何需求援?”

    五鹿咬了咬牙,將一杯酒全倒進了嘴裏。酒是溫的,入口香甜,但他卻覺得非常苦澀。郭嘉對黑山軍的近況一清二楚,要想瞞他是不可能了,不說實話,就等著被趕出去吧。

    “先生……知道界橋之戰嗎?”

    “不知道。”郭嘉笑得更加得意,羽扇輕搖,涼風習習。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著先生了。敢教先生得知,公孫瓚大敗,如今袁紹回師鄴城,恨我軍曾襲鄴城,大舉進攻,犯我黑山……”

    公孫瓚大破青州黃巾之後,聲勢大振,進逼冀州,打算與袁紹決戰。當時別說張燕等人,就連冀州不少豪強都覺得公孫瓚這次贏定了,不少人都背叛了袁紹,改投公孫瓚。

    張燕也不例外。為了爭取首功,他還特別積極,趁袁紹率領主力出擊,與公孫瓚對峙,鄴城空虛的機會,他派於毒等人偷襲鄴城,一舉攻克,把袁紹麾下文武的家屬全給抓了,隻等著袁紹全軍崩潰,公孫瓚隨後掩殺,占領整個冀州。

    所以幾個月前,就是孫堅去聯絡張燕、楊鳳、張白騎等人的時候,張燕正是一生中最得意的時候,的確沒什麼興趣理會孫堅。眼看著就要和公孫瓚一起分享河北,誰願意去江南屯田啊。

    誰也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居然是袁紹勝了,公孫瓚敗了。

    張燕更沒想到,黃巾軍內部出了叛徒,陶升把袁紹部將的家屬帶出了鄴城,還給了袁紹。

    如此一來,袁紹沒有後顧之憂,全力進攻,不僅收複了鄴城,還反攻黑山。他戰勝公孫瓚之後士氣旺盛,各郡為了將功贖罪又紛紛出人出兵,實力猛增,反觀黑山軍內部卻是人心惶惶,叛逃者前仆後繼,一敗再敗,前後損失數萬人,元氣大傷。

    迫於無奈,張燕隻得派人與青州黃巾聯係,希望得到支援。青州黃巾倒是響應了,迅速挺進兗州,接連取勝。眼看就要與於毒等人會師,沒想到袁紹派長子袁譚出擊,與劉備一東一西,硬生生的掐斷了青州黃巾西進之路。於毒、苦酋發現形勢不對,想退回黑山,卻被朱靈切斷了退路,眼下糧食斷絕,隨時可能全軍覆沒。張燕南下策應,又被河內太守張楊攔住,寸步難移。不得已,隻好向朱儁求援。

    郭嘉聽完,還是搖頭。“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們既然拒絕了朱太尉的命令,就是叛逆。對付叛逆向來隻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斬盡殺絕。你們得罪了袁紹,朱太尉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將你們除掉,何樂而不為?道長,多喝兩杯,等會兒好上路。”

    五鹿哪裏喝得下啊,連連央求。他很清楚,現在的問題不是朱儁,而是孫策。朱儁想要黑山軍支持他勤王。隻要孫策不反對,朱儁肯定會派援兵。

    “這個,我真幫不了你。”郭嘉笑了笑。“不過,我可以推薦一個人。”

    “誰?”

    “汝南黃巾大帥,龔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51
第445章 各抒己見

    五鹿很窘迫。

    孫堅和黑山軍聯絡的直接執行人就是龔都,龔都不僅多次與張燕會麵,而且帶著劉辟的親筆信,可謂是誠意滿滿。但是張燕沒見他,讓他很沒麵子。

    五鹿進一步懷疑孫策之所以橫加阻撓,起因就是龔都,他肯定在孫策麵前說了張燕不少壞話,所以孫策一聽說黑山軍的使者,立刻把朱儁拉走了。要不然的話,他至少應該聽聽他想說什麼吧。現在郭嘉建議他去求龔都,自然是要讓龔都扳回麵子,折折黑山軍的銳氣。

    可是如此一來,張燕就尊嚴掃地了。

    五鹿很糾結,久久沒有說話。

    郭嘉也不多說,拱拱手,搖著羽扇走了,風度翩翩,隻是腿上傷還沒好,走路的時候要叉著腿,步子邁得比較開,看起來有點像橫行的螃蟹。他回到大帳,孫策正和張紘、龐統說話,郤儉準備好了藥,等著給他換。孫策說過,郭嘉傷好了就給他那十六字真言的解釋,所以他非常用心。

    換完藥,郭嘉回到前帳,在一旁入座。

    “走路沒問題吧?”

    “沒事了。”郭嘉笑嘻嘻地說道:“再過幾天,最後一點痂脫落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將軍,那十六字真言真不錯,我看不止值十六錠金,簡直是金不換。”

    孫策笑而不語,郤儉卻豎起了耳朵。怪不得郭嘉恢複得這麼快,原來他已經開始修煉十六字真言啦。

    “五鹿怎麼說?”

    “將軍,我們還真是小看袁紹了。”郭嘉笑著搖搖頭,把他五鹿那兒打聽來的事說了一遍。

    自從張紘入幕,孫策出於經濟平衡和他的精力考慮,讓他減少了細作的人數。現在他對河北的事以了解大事和監控一些關鍵人物為主,對一些內幕細節並不清楚。袁紹與公孫瓚交戰之際,黑山軍攻破鄴城的事,他知道一點大概,卻沒有五鹿說得這麼詳細。現在回想起來,袁紹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擊敗公孫瓚,這份堅毅也是難得。

    孫策也很意外,隻有張紘不以為然。

    “黑山軍又不是突然出現在那裏,他們與公孫瓚勾結也不是意外,袁紹出征之前為什麼不做好防備?若非有陶升,他就算擊敗公孫瓚也難以維持勝果。這隻是僥幸。與其說是他的堅毅,不如說他有勾踐之忍,這種人可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

    郭嘉點頭說道:“先生說得有理。要說起來,袁紹的確和勾踐有些相似。勾踐事吳三年,身為奴,夫人為婢,臥薪嚐膽。袁紹為黨錮事守墓六年,都是刻忍之人。勾踐滅吳之後,範蠡隱,文種亡。如今袁紹尚未成功,先殺橋瑁,再殺韓馥。他如果能成大事,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遭殃。”

    孫策很驚訝。“袁紹守墓六年,是為黨錮事?”

    “當然,袁紹的發妻是李元禮之女,李元禮是黨人領袖,袁紹今天能得到黨人的擁護,大半人脈便來自李元禮。要不然以袁家的名聲,怎麼可能得到黨人的支持。在袁紹之前,袁家與黨人一向保持距離,反倒是與外戚、閹黨更近一些。袁紹之父袁成便是大將軍梁冀的親信。袁紹與袁隗、袁基分道揚鑣也是有脈可循。隻不過當初袁隗、袁逢愛護袁紹之時,恐怕沒想到袁紹會如此報答他們。”

    郭嘉搖搖頭,眼中露出鄙視之意。“親親賢賢,人不愛其親,焉能愛人。如果讓這等人成了天下之主,那可真是蒼天無眼了。”

    張紘眼神欣慰,撫須而笑。

    孫策看在眼裏,暗自鬆了一口氣。郭嘉投曹操大概也是迫於無奈,隻能求一個發揮才智的機會。張紘比他要求更高。他看不上曹操,即使曹操有意留他,他也棄之如敝履,一心要回江東。隻可惜孫策死得早,孫權的性格卻近似勾踐,他們也一直若即若離,不像他與孫策那樣親密無間。

    孫策也殘忍,殺起江東世族來毫不留情,但他對家人極好。孫堅死,他將孫堅的爵位烏程侯讓給了四弟孫匡,自己再掙一個吳侯。相比之下,還算符合儒家親親的標準。

    你以為是你選擇他?對真正的人才來說,是他選擇你。

    “二位,你們說說,我們要不要去救黑山軍?”

    張紘和郭嘉交換了一個眼神,張紘首先發言。“將軍,黑山軍雖說也是黃巾,但他們坐視公孫瓚滅青州黃巾而不顧,割據之心已經很明顯,自與汝南黃巾不同,很難像汝南黃巾一樣招降,甚至不如青州黃巾容易驅使。依我看,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未嚐不可。但是黑山軍與袁紹仇怨已深,短期內難以化解。有黑山軍在一旁牽製,袁紹兩線作戰,對我們非常有利,不宜坐視他們被袁紹剿滅。”

    孫策點點頭,又看向郭嘉。郭嘉讓五鹿去救龔都說情,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郭嘉說道:“子綱先生說得不錯。救還是要救的,但怎麼救,什麼時候救,又救到什麼程度,這個主動權要掌握在將軍手中,不能由朱儁說了算,更不能由黑山軍說了算。依我看,這也許是和袁譚做交易的大好時機。幫袁譚控製好兗州,讓袁紹將注意力放在公孫瓚和張燕身上,對我們有利。朱靈這個人忠於袁紹還是袁譚,眼下情況不明,我們可以試探一下。如果他忠於袁紹,我們就幫袁譚一個忙,除掉此人。”

    孫策忍不住笑了,又看向龐統。“士元,你有什麼建議,說說。”

    龐統正聽得入迷,見孫策谘詢他的意見,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道:“二位先生都說有道理,我非常讚同。”

    張紘說道:“士元,你盡管直言,不要有什麼顧忌,既然是議事,就是要各抒已見,供將軍參考。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不管是誰,不可能麵麵俱到,總有疏忽之處,因小而大也是有可能的。”

    龐統看著孫策,孫策鼓勵地點點頭。龐統跟隨他的時間比較早,最開始是跟著他這個半吊子學習謀劃,起點不高,現在有張紘和郭嘉兩位大師級的同僚,他難免有些壓力。不過這樣成長起來的龐統,應該比曆史上的鳳雛更強吧?

    “士元,說說看,說錯了也沒關係,請子綱先生和奉孝指點指點,也是一件好事嘛。”

    龐統應了一聲:“我覺得這是一個以戰代練的機會。太尉麾下諸將都比較懶散,又以為兵多者強,恨不得將能走的人都招攬過來,濫竽充數的人不少。讓他們精簡人馬,他們肯定不願意。讓他們上陣爭功,為勤王做準備,他們無法拒絕。有他們衝鋒在前,將軍居中調度,也可以減少一些不必要的傷亡。”

    “有理。”龐統話音未落,張紘便點頭讚道:“將軍有識人之明,士元如此年輕便有這等見識,將來又是一個奉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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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小人喻於利

    五鹿考慮了很久,嚐試著再次求見朱儁,但孫策事先提醒過朱儁黑山軍賊性難改,不能太輕易鬆口,所以堅決不答應,後來幹脆扔下五鹿回洛陽去了。五鹿被逼得走投無路,隻好去求龔都。

    見五鹿開口相求,龔都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不知道五鹿怎麼會求到自己麵前。他雖然在孫堅麾下為將幾個月,不久前還升了官,現在是偏將軍,但這隻是隨例而已,並非積功升遷。在孫堅麵前,他很少說話,沒什麼存在感。如今劃歸孫策指揮,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龔都婉言拒絕,你還是去找別人吧,我幫不了你。

    五鹿更急了,苦苦哀求,為當初的失禮表示歉意,並抬出了同為黃巾的身份。不提同屬黃巾還好,一提龔都更生氣,破口大罵。你們還知道你們是黃巾,我去和你們結盟,你們都不正眼看我一眼,讓我灰頭土臉的回來。青州黃巾準備和你們會師,被公孫瓚殺得血流成河,你們幹什麼了,你們和公孫瓚結盟。這時候跟我提黃巾之義了?

    龔都性格一向溫和,此刻也是憋得太久了,突然發泄出來,著實威猛霸氣。看著五鹿被自己罵得體無完膚卻不敢吭聲,心中別提都痛快了。他忽然明白了,這是孫將軍給我報仇的機會啊。若非如此,五鹿怎麼可能求我。

    罵完之後,龔都才有心情問起當時的情況,得知是郭嘉讓五鹿來的,他心裏有數了,卻依然不肯答應五鹿,隻是說,我幫你說說看,不一定有用,你別抱太大希望。

    五鹿感激涕零。

    龔都沒敢直接找孫策,先去求見郭嘉。郭嘉一看到他就笑了。

    “出氣了?”

    龔都大喜,連聲道謝,又說道:“多謝先生,這口氣我可是憋了很久了,今天總算出了。”

    “不要謝我,這是將軍的安排。”郭嘉笑笑,幽幽地說道:“我們的將軍就是喜歡護短。聽說你被張燕冷落,氣得要去找張燕麻煩,好不容易才勸住。”

    龔都感激不盡。他沒想到孫策會這麼在意他的感受,還特地找個機會讓他找回麵子。他再三致謝,又去見孫策。孫策早就知道郭嘉用意,順水推舟的安慰了龔都幾句。龔都出身黃巾,能力又一般,孫堅打心眼兒裏看不上他,對他一直很冷漠。龔都已經習慣了,突然被孫策如此重視,大有得遇知音之感。

    回到大帳,他讓人叫來五鹿,很牛氣的說,行了,我向將軍求過情了,你去吧。

    五鹿將信將疑,來見孫策。孫策果然換了態度,很客氣的請五鹿入座,又問起戰況。五鹿不敢怠慢,把這幾個月的形勢變化好好解說了一遍,最後懇請孫策向朱儁求情,派兵支援於毒、苦酋。

    孫策扯過地圖看了好一會兒,很勉強地答應了。他告訴五鹿,眼下朱太尉正為勤王籌集兵力糧草,並不想節外生枝。用兵不僅會有傷亡,會有軍械的損耗,錢糧更是問題。人要吃,馬要嚼,這都是少不了的。戰馬平時可以放牧吃草,戰時吃的可是半糧半芻,甚至全是糧食,消耗驚人。陣亡的將士要撫恤,立功的將士要賞賜,這些錢從哪兒來,現在朱太尉正頭疼呢。你去求他,他未必肯答應你,你要有心理準備。

    五鹿被孫策說得六神無主,心裏發慌,無法可想,隻得唯唯喏喏的答應了。

    孫策帶著五鹿去見朱儁,來到太尉府,讓五鹿在外麵等著,他進去見朱儁。

    朱儁也正在著急,看到孫策,顧不是行禮客套,直接問起了與五鹿交流的情況。孫策把了解到的信息大致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朱公,袁紹也就罷了,反正指望不上,張楊首鼠兩端,依附袁紹,這卻不是什麼好現象,洛陽很危險。”

    朱儁同意孫策的看法。張楊原本是何進的部下,後來又流寇上黨,又與袁紹聯合,再後來又接受董卓的任命,現在又與袁紹眉頭眼去,這人太不可靠了。本來還指望他一起去勤王,現在別說勤王,不被他偷襲洛陽已經不錯了。

    “你有什麼的建議?”

    “渡河攻擊河內,敲打敲打張楊。如果他識相,願意勤王,那就讓他保留半個河內。如果他執迷不悟,幹脆將他趕出河內,直接派人鎮守。”

    朱儁沉吟良久。“那樣的話,就和袁紹麵對麵了。”

    “公孫瓚還在冀州蠢蠢欲動,袁紹很難全力南進。隻要我們不咄咄逼人,他應該不會急著和朝廷撕破臉。就算他親自率領大軍南下,我們隻要堅守諸津,也足以拱衛洛陽。到時候他西南、東北兩線作戰,再加上黑山軍在他側翼騷擾,他疲於奔命,非常不利。”

    朱儁考慮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勤王固然很重要,可是如果洛陽不夠安全,迎天子回洛陽就是置他於險地,這是萬萬不可的。

    朱儁接見了五鹿,狠狠的訓斥了張燕一番之後,很“勉強”地答應了出兵河內,打通於毒、苦酋撤退的路線。五鹿歡喜不禁,連夜趕回河內,向張燕彙報。

    朱儁隨即召集眾將議事,一聽要出征河內,諸將都有些畏難。一來行軍作戰是辛苦事,洛陽雖然物資貧瘠,沒什麼油水可撈,畢竟安逸啊,至少平時不用穿甲。秋老虎可厲害呢,穿著厚厚的甲胄、戰袍作戰,想想都冒汗;二來作戰難免有傷亡,現在洛陽人煙稀少,征兵很難,死一個就少一個。更重要的還有一點,去河內很可能會碰到袁紹。袁紹剛剛擊敗公孫瓚,威鎮河北,沒人願意和他碰麵。

    朱儁大怒,指著諸將說,平時你們一個比一個能耐,現在真要上陣了,都往後縮。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太尉嗎?不管是誰,都必須出征,否則以軍法從事。

    諸將苦著臉,誰也不說話,以沉默對抗。

    朱儁氣得要殺人,孫策站了起來,拱拱手。“太尉,我能說幾句嗎?”

    “你說。”朱儁氣得臉紅脖子粗,越看這些將領越生氣,恨不得立刻把他們拖出去砍了。

    “諸位,我說句不太好聽的啊,你們除了統兵征戰之外,還有什麼機會加官進爵?是通曉哪一部經書,還是能吟詩作賦?之所以坐在這裏,無非是想像朱公一樣用戰刀砍出一點功勞,告訴那些看不起我們的讀書人我們一樣可以封侯拜將,光宗耀祖。現在機會來了,勤王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功勞,隻要成功了,官升三級是妥妥的,增加幾個封君也不意外,以後就可以告老還鄉,解甲歸田了,有的是時間享受。這樣的好機會你們不抓住,你們還想什麼樣的機會,等你們家生個漂亮女兒,嫁進宮裏做皇後嗎?”

    諸將一聽,怦然心動。對啊,打河內隻是小試牛刀,勤王才是重頭戲。這時候不能惹朱儁,要不然他就不帶我們玩了,反正他已經是太尉,食邑五千戶的錢唐侯,勤不勤王的關係不大,我們卻不同,這次錯過了,這輩子都別想遇到第二次。

    “願聽太尉調遣,踏平河內。”諸將起身,慷慨激昂。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52
第447章 無顏見舊人

    朱儁麾下現有大軍三萬多人,大小將領數十位,實力最強的是孫策,有步騎一萬,裝備好,訓練嚴格,是真正的精銳。其次就是曹豹、許眈率領的三千丹陽兵,再然後就是大大小小的偏將軍、裨將軍或者中郎將、校尉,手下多的一兩千人,少的隻有幾百人,裝備一般,訓練也懶散,跟著壯壯聲勢還行,真要上陣交鋒,能不能頂住對方一次衝鋒都是個問題。

    朱儁心裏也有數,這次出征能頂大用場的就是孫策和曹豹、許眈,其他人都是擺設。與其說是出征,不如說是拉練,要不然這些人能不能走到長安都不好說。長途行軍是個苦差事,不管是將領還是士卒,肯定都不如呆在家裏舒服。即使是避開中午最熱的時候,依然是對體力和毅力的一種考驗。

    從一開始,抱怨就沒有停止過,但朱儁發了狠,每天三十裏,不到達指定的目的地不準休息,就算是爬也必須要爬到紮營地點。在他的威逼利誘之下,三萬大軍逶迤前進,隊伍前後相望,足足有二十裏地,傳令兵傳達一個命令都要騎著馬跑半天。

    孫策身為前鋒,任務最重,不僅要探路,要鋪路搭橋,還要安排營址。好在他有家傳,又有統兵作戰的實踐經驗,做得很完美,即使是朱儁這個老將見了也讚不絕口,越發倚重他。

    趁著朱儁高興,孫策提了一個建議。於毒、苦酋在兗州,離洛陽有三四百裏,軍糧斷絕,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不如派一些騎兵前去打探消息,放出大軍即將到達的消息,既吸引朱靈的注意力,讓他不能全力以赴,也讓於毒、苦酋有個喘息的機會,鼓舞一下士氣。

    朱儁同意了。孫策隨即派秦牧和麋芳帶著親衛騎趕往兗州,偵察敵情,同時與張邈、袁譚取得聯係。

    ——

    中牟,何顒拄著手杖,看著官道上急馳而過的騎兵,用手掩住了嘴巴。即使如此,不少灰塵還是衝進了他的口鼻,讓他呼吸困難,咳嗽不已。

    “這是哪來的人馬?”

    “從戰旗來看,像是孫策的親衛營。”荀攸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孫策要攻兗州?”何顒吃了一驚,連灰塵都顧不上擋了。“公達,我們快一點走,搶在他們前麵。”

    荀攸搖搖頭。“先生,你不要緊張,這些騎兵隻是疑兵,不會攻堅的。孫策騎兵很少,這些親衛騎大概是他僅有的騎兵,每一個都是寶貝。再說了,佐治已經到了兗州,有他在,袁顯思不會有危險的。”

    何顒鬆了一口氣,又有些遺憾。“公達,雖說佐治也通曉兵事,但論行軍作戰,還是你比較擅長。若是你輔佐袁耀,絕不會出現佐治這樣的失誤。”

    “先生,如果是我,我就不會讓袁耀回汝南。區區兩百騎兵能頂什麼用,曹孟德將袁耀送到鄴城,原本就是要將他留在鄴城,掣肘孫策,讓他投鼠忌器。將他送回汝南就沒用了。這不是佐治的錯。”

    何顒又是一聲長歎,轉頭看著荀攸,眼神閃了閃。荀攸低著頭喂馬,平靜安祥。

    等騎兵過去,他們繼續向前走了不久,在曲遇聚附近遇到了前來迎接的曹昂和辛毗。看到何顒,曹昂非常激動,行了大禮。何顒坦然受了,打量了曹昂很久,讚道:“孟德有佳兒,幸甚幸甚。”

    曹昂很不好意思,又向荀攸行禮,然後問起了曹操在長安的情況。荀攸簡略的說了一些,曹昂且喜且憂,關切溢於言表。辛毗卻不敢怠慢,請何顒立刻起程。他們剛才也遇到了那些騎兵,辛毗覺得他們很可疑,急著回報袁譚。

    “袁思顯在哪兒?”何顒問道。

    “在平丘。最近東郡太守劉備和朱靈夾擊黑山賊,接連取勝,黑山賊走投無路,有南下之意,袁顯思屯兵平丘阻擊他們。”

    “張孟卓呢?”

    “他還在陳留,許縣有不少屯田兵,他擔心孫策會對陳留郡不利,在扶溝、尉氏一帶設防。”

    何顒哼了一聲:“黑山賊入陳留,他不協助袁顯思防守黑山賊,卻跑去防什麼屯田兵。這是故意的吧,屯田兵自己的田還忙不過來,哪有時間來陳留搶收。”

    辛毗沒吭聲。

    何顒對辛毗中途離開本來就有些不悅,現在見他遮遮掩掩的不痛快,心裏更不舒服,一句話也不說,躲在車裏,自顧自的生悶氣。他到兗州來,一是要見袁譚,搞清楚袁紹為什麼要派袁譚出鎮兗州;一是要見張邈,看看他究竟和袁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搞得這麼生份。當年他和張邈一起輔佐袁紹,是親密無間的朋友,現在張邈知道他來了陳留卻避而不見,甚至沒派人迎接,這實在不正常。要說辛毗沒告訴張邈,這實在不怎麼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說明問題更嚴重,張邈和袁譚之間甚至不通消息。

    究竟是什麼原因,他不得而知。

    傍晚時分,他們進入浚儀。因為不久前騎兵的突然出現,浚儀城已經戒嚴,城門緊閉。辛毗擔心安全,不敢趕夜路,叫開了城門,準備在城裏休息。剛進城,張超便出現在城門口,遠遠地向何顒行禮。

    “伯求兄,好久不見。”

    見到張超,何顒的心情好了很多。張超能和辛毗、曹昂站在一起,至少說明他和袁譚的關係不算太惡劣,沒有和袁紹撕破臉。

    “令兄孟卓呢?”

    “嘿嘿,家兄慚愧,無顏見故人,躲起來了。”

    “他做了什麼事,如此慚愧,連我都不肯見?”

    張超苦笑,卻不說話。何顒會意,將張超拉上車,又關上車門,兩人促膝而坐。何顒撫著張超的膝蓋,盯著張超。

    “現在可以說了吧?”

    張超一聲輕歎,露出悲憤之色。“伯求兄,其實豈止是家兄無顏見你,就連我,也是慚愧得很。如果不是我首倡討董聯盟,橋文節(橋瑁)現在還是東郡太守,怎麼會突然死在王肱的手裏?韓文節(韓馥)讓出冀州,為避嫌疑,來到陳留暫居,卻死在陳留太守府中。伯求兄,我們兄弟一世名聲毀於一旦,如今是千夫所指,哪有臉麵見你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53
第448章 戲精

    何顒張口結舌,臉色漲得通紅,隨即又變得蒼白。

    張邈名列八廚。廚者,能以財濟人,張邈救助的人不計其數,因此號為長者,是有名的忠厚之人。韓馥讓出冀州,本該被袁紹奉為座上賓,現在卻要來張邈處避難,這本身已經違背道義,又死在張邈處,不管是不是張邈所殺,張邈都逃不脫幹係。

    這是壞張邈名聲,陷朋友於不義。

    張邈不肯見他是對的,見了又能說什麼?當初是他把袁紹介紹給張邈的。張邈兄弟幫袁紹做了那麼多事,袁紹現在卻這麼待他們,他這個引薦人臉上很無光。

    “仲卓,我先是在長安養病,後又在宛城隱居,對山東的事了解不多,你跟我說說。”

    張超聽蔣幹說過,知道何顒在宛城,辛毗也在,而且每隔幾天就有消息送往鄴城,卻沒和他們聯係過,本身就有些怨氣,現在何顒還裝做不知情的樣子,他更加生氣,就把袁紹出奔洛陽之後事的一件件的說給何顒聽。

    荀攸牽著馬,和辛毗並肩而行,兩人誰也不說話。後麵車廂裏的竊竊私語聲隱約可聞,不時夾雜著一聲聲悶響,那是有人捶擊案幾的聲音。

    “公達,將先生送到鄴城後,往何處去?”

    “不知道。”荀攸慢吞吞地說道:“如今天下大亂,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荀家人在鄴城的不少,你從叔荀文若又奉使去了長安,你留在鄴城也沒什麼意思。袁顯思入主兗州,求賢若渴,對公達仰慕已久,你如果願意來兗州,他肯定會歡迎的。”

    荀攸轉頭看看辛毗,輕聲笑道:“佐治收聲,切莫被先生聽見。太子不將,先生對袁顯思入主兗州之事很有意見,這次去鄴城,少不得要向袁本初進諫。”

    辛毗暗自歎了一口氣。何顒會不會向袁紹進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荀攸拒絕了袁譚的邀請。他想幹什麼,去投孫策嗎?按理說,話說到這個份上,他應該閉嘴了,但他就是不死心。

    “公達,你我相處數月,也算談得來,就沒什麼肯教我的?”

    荀攸沉默良久,見辛毗還是不死心,隻得說道:“佐治,袁本初正當壯年,身負黨人魁首、袁氏宗主、遊俠三重身份,海內歸心,他的影響力何人能及?這是時勢所然,非人力可及。別說袁顯思,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完全代替他。袁顯思身為嫡長子,隻可順守,不可逆取,否則必遭反噬。”

    辛毗瞅瞅荀攸。“那你是要留在鄴城了?”

    荀攸微微皺眉,沉吟片刻。“如果可能,我想去益州。如果益州不能成行,我想去交州。我做不了隱士,但是我可以找個平靜點的地方做一縣之長。”

    辛毗惋惜地歎了一口氣。

    ——

    何顒趕到平丘時已經是兩天後,袁譚親自出營三十裏相迎。大熱天,他依然穿著全套甲胄,汗流滿麵,沾上了灰塵,看起來就很辛苦。何顒的馬車還沒停穩,他就快步迎了上來,打開車門,向何顒行禮。

    “袁譚見過先生。有一些騎兵突入兗州,形勢緊張,我身在軍旅,未能解甲,還請先生見諒。”

    看著滿麵塵土的袁譚,何顒心裏越發著急。袁紹這是發了什麼失心瘋,這麼好的繼承人,非要往外趕。他伸手搭在袁譚的手臂上,緩緩下了車。論年紀,他比袁紹還長十幾歲,比袁譚足足長兩輩人,袁譚幾歲時,他就見過袁譚,可以說是看著袁譚長大的,有一份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感情。

    “那都是一些什麼騎兵,可曾造成什麼破壞?”

    “還好,他們隻是穿郡過縣,招搖而行,擾亂人心而已,並沒有發動什麼攻擊。隻是他們行動速度很快,我們騎兵數量不足,跟不上,隻能調動步卒四麵圍堵,難免影響了對黑山賊的攻擊。”

    何顒想起荀攸的話,恍然大悟,又自愧不如。“這是孫策的部下嗎?”

    “是的。”袁譚露出為難之色。“黑山賊是黃巾餘孽,但張燕已經向朝廷稱臣,朱太尉出兵援救倒也說得過去。隻是如此一來,愚民難免為人所惑,疑心我們與朝廷作對,征募兵員、收取賦稅都會遇到麻煩。秋收將至,如果不能及時收取錢糧,我們很難穩定兗州。伯求先生,你可得幫幫我們。”

    袁譚兒時就喜歡粘在何顒身邊,此刻向何顒求援,何顒自然不忍心推辭。但他一時半會的也幫不上忙,隻能代袁譚轉告袁紹。這件事的根本原因就是袁紹不承認天子是先帝的血脈,形同與朝廷決裂,所以當初荀攸建議袁紹入朝主政時,他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因為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入朝主政,就等於承認天子的權威,那袁紹之前做的那些事算什麼?以袁紹的性格,這和自打耳光有什麼區別,他根本不可能答應的。

    但現在不答應也不行,袁紹如果堅持和朝廷對抗,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公孫瓚、孫策、張燕都會在朱儁的指揮下包圍袁紹,讓他四麵受敵,疲於奔命。依附他的那些人當然有信仰堅定的黨人,但更多的是趨炎附勢之輩,一旦他們發現袁紹成了公敵,而力量又不足以支撐他的野心時,他們會一哄而散。

    “顯思,你對你父親派你來兗州,有何看法?”

    袁譚眨眨眼睛,露出幾分茫然。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像個委屈的孩子。

    “伯求先生,我也不太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失了父親的歡心。不過既然父親讓我來兗州,我就竭盡所能,為父親守護兗州,哪怕是戰死沙場也在所不惜。界橋之戰時,父親都能親冒鋒矢,我身為人子,豈敢貪圖安逸,坐享其成。”

    袁譚抬起頭,看著何顒,兩眼含淚,嘴唇顫抖。“先生,我這麼做……行嗎?”

    何顒鼻子一酸,抬起手,摸著袁譚的臉。“孩子,你做得很對。你放心吧,等我到了鄴城,我會對你父親說的。你小心些,戰場凶險,不要太逞強,大將之勇,不在衝鋒陷陣,而在承擔責任。”

    “喏。”袁譚破涕為笑,拱手稱謝。

    辛毗站在遠處,神情漠然,嘴角卻微微挑了一下,一絲得意一閃而沒。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13:54
第449章 教你做人

    秦牧、麋芳率領千騎突入兗州,雖然沒發生什麼激烈的衝突,但他們的到來還是對兗州的形勢產生了重大影響。袁譚派出重兵四麵圍堵,圍堵黑山軍的包圍圈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個重大缺口,於毒、苦酋趁機突出重圍,轉而向南進入陳留郡,四處擄掠。

    功虧一簣,陳留郡一片騷然。

    黑山軍進入陳留,如蝗蟲過境,迅速擄掠了封丘、平丘、小黃等縣,然後又攻占了浚儀。此時,他們已經擺脫了窘境,不僅獲得了糧草補給,而且進可攻,退可守,對酸棗的朱靈部形成了夾擊之勢,一旦形勢不對,或者南下南入潁川,與在許縣一帶屯田的汝南黃巾會合,或者西進退入河南郡,向朱儁投誠。

    比起袁譚、朱靈率領的大軍,這些黑山軍裝備很簡陋,甲胄不全,武器不精,戰鬥力很一般,遇到數量相等的對手基本不打,轉身就跑。如果遇到落單的小股部隊,就像瘋狗一樣衝上去咬,迅速把對手撕成碎片,然後又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也給袁譚、朱靈造成了極大的困擾,領教了流寇的難纏。這些黃巾軍太能跑了,幾乎一刻不停,而且沒什麼明顯的目的性,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又向西,反正他們沒什麼輜重和負擔,跑到哪兒搶到哪兒,有糧食就吃個撐,沒糧食就餓兩頓,實在跑不動了,就一頭栽倒在地,等著被野狗吃,或者被同伴吃了。

    何顒在軍中兩天,袁譚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人不解甲,馬不卸鞍,連續作戰,辛苦異常。難得有休息的時候,脫下來的戰袍都被汗浸透了,一層層的鹽霜。袁譚又黑又瘦,雙眼布滿血絲,卻一聲苦也不叫,在何顒麵前時還特意表現出精神抖擻的樣子。

    這更讓何顒心疼。

    兩天後,袁譚成功將那千餘騎兵趕出了陳留,又與朱靈一起,將黑山軍堵在了浚儀城裏。但攻城不比野戰,難度係數更高,而且有消息傳來,朱儁的大軍正在逼近,前鋒孫策已經到達中牟,隨時會接戰。

    袁譚對何顒說,我要去與孫策交鋒,生死難料,請先生盡快起程,免受兵災危及。

    何顒應了。他再三關照袁譚不要逼匹夫之勇,要清楚大將的職責。袁譚感激不盡,將何顒送出百裏,揮淚而別。何顒上了車,走出幾百步遠,見袁譚還站在路邊遙遙相望,不舍離去,不禁淚流滿麵,對袁紹的安排更加憤慨。

    這麼好的繼承人為什麼要廢掉?真是糊塗。

    ——

    孫策脫下頭盔,交給蔣欽,又撓了撓頭,摳出一塊油泥。幾天連續行軍,沒時間洗頭,他已經臭得能薰死自己。行軍作戰之苦,真不是人能夠忍受的。相比之下,前世的大學軍訓簡直是小兒科。

    名將難為啊,有幾個人能吃這樣的苦,不如讀幾本書,拽幾句子曰詩雲,再呼朋引伴,炒作一下名聲,然後三公並辟、五府共請,多風光啊。

    五鹿坐在孫策對麵,既敬且畏。他來往於浚儀和孫策的大營之間,一邊是衣甲不全、難民一般的黑山軍,一邊是盔明甲亮、紀律嚴明的精銳,就算他再不懂兵事也知道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黑山軍要想和孫策較量和找死沒什麼區別。

    “於毒、苦酋的傷亡怎麼樣?”

    “傷亡接近兩成,不過士氣還好。”五鹿舔了舔嘴唇,說道:“我們過慣了苦日子,能活著就行。”

    孫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對五鹿的乖巧,他並不在乎。黑山軍現在乖巧,是因為需要他去救命,等他們安全了,他們還會和以前一樣囂張。黑山軍與汝南黃巾不一樣,他們可以躲在太行山裏,袁紹想趕盡殺絕沒那麼容易。這一次損失大,是因為他們太大意了,完全沒料到公孫瓚會輸給袁紹。

    “我隻有一萬人,袁譚、朱靈有近四萬人,眾寡懸殊,我不能輕易進攻。”

    五鹿明白孫策的意思。孫策已經實現他的承諾,將於毒、苦酋從袁譚、朱靈的嘴裏撈了出來,現在該張燕實現承諾的時候了,否則孫策會看著於毒他們死在浚儀。

    “將軍有何吩咐?”

    “我要見張燕。”

    “這……”

    “我隻見他本人,其他人沒興趣。”孫策打斷了五鹿,很直接。“你們要想活下去,就得有活下去的價值,否則我沒必要費這麼大力氣。”他向後靠在憑幾上,將兩隻腳架在案上。蔣欽準備上前幫他脫靴,卻被他攔住了。他也不說話,就看著五鹿。五鹿的臉抽搐了兩下,對孫策對視了一會兒,見孫策一點讓步的意思也沒有,隻得捏著鼻子,膝行上前,替孫策脫下了戰靴。

    濃烈的腳臭味噴湧而出,差點將五鹿薰吐了。五鹿強忍著憤怒和羞辱,又脫下了另一隻靴子,才退了回去,低著頭,一聲不吭,牙齒卻咬得咯咯響。

    “這是接應於毒、苦酋跳出包圍圈的報酬。”孫策又解下了濕透的足衣,扔在五鹿麵前,看著被汗水泡得發白的腳,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想和你們做朋友,你們不把我當回事。今天你還有機會給我脫靴,下次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太行山是險,但你們躲得了一時,還能躲得了一世?”

    五鹿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暈倒。孫策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啊。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別說於毒等人救不出來,朱儁說不定也會徹底放棄張燕,看著張燕被袁紹打得頭破血流,從此龜縮在山裏不敢出來。

    孫策站了起來,赤著腳,走到五鹿麵前。五鹿不敢抬頭,隻覺得背上的壓力越來越大,身體越伏越低,幾乎趴在了席上,眼前就是孫策那一雙臭哄哄的腳。頭頂傳來孫策的聲音,聲音不大,但威壓極重。

    “張角自稱大賢良師,說什麼‘蒼天以死,黃天當立’。他懂個屁的天命?經營數十年,煽動八州,號稱百萬,結果不到一年就被人從棺材裏拖出來砍了腦袋。張燕更慫,就知道躲在山裏自己騙自己。就你們這點德性也敢妄言太平?回去告訴他,如果不想慫一輩子,親自來見我,我告訴他該怎麼做。否則……”

    孫策抬起手,指向浚儀方向。“於毒、苦酋就是你們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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