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787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01
第400章 飲食男女

    側院一片歡聲笑語,孫尚香、大小橋已經手拉著手,翩翩起舞,一個笑得比一個開心。

    黃月英和張子夫說得投機,兩人坐在一席,頭碰著頭,聊得眉開眼笑。張子夫一直沒有離開南陽,在秦羅出嫁、馮宛歸鄉、黃月英又遠走平輿的情況下,她一個人繼續研究織機,剛剛完成了現有織機的分析,正在著手改造。她的木學造詣一般,一個人完成不了這麼艱巨的任務,這才請示了張勳,隨著馮宛來到平輿,請求黃月英的支援。

    馮宛雖然也參與過織機的改造,但丟了這麼久,已經跟不上黃張二人的思路,大部分時間在聽。

    袁權與袁衡一席,一邊陪吳夫人三人說話,一邊注意著馮宛。聽尹姁說馮宛去而複返的時候,她就大致猜到了馮方一家的心思,此刻見馮宛嘴角帶笑,心不在焉,對黃月英、張子夫討論的問題並不怎麼上心,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但她掩飾得很好,應對非常得體,看不出一點破綻。她目光一掃,見尹姁坐在一旁,有些落寞,便推了推袁衡,讓她去請馮宛跳舞。馮宛欣然而起,加入舞圈。

    袁權向尹姁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邊來。尹姁不敢怠慢,端著酒杯過來,先向袁權敬了一杯酒。袁權笑著飲了,又命人將尹姁的餐具拿了過來,與她同席。尹姁有些窘迫。她是孫策的妾,袁衡是孫策未過門的正妻,袁權是袁衡的姊姊,有著半個主人的身份,她豈能與她同席。

    “妹妹,不妨事,阿衡吃飽了。”袁權輕按尹姁的手。“我們年齡相當,說說話兒,不要拘禮。”

    尹姁連連點頭。“姊姊有何指教。”

    “你看,又來了,以後就是一家人,這樣豈不生份了?”

    尹姁緊張地舔舔嘴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家人?這話從何說起,是客氣話還是另有所指?見尹姁緊張成這樣的,袁權莞爾一笑。

    “我有這麼令人生厭嗎?幾個月不見,生份成這樣。”

    “不是不是。”尹姁尷尬地低下頭,正準備去倒酒,再敬袁權一邊,袁權按住了她的手,湊在她耳邊說道:“少喝點,你雖然遠來辛苦,但將軍等你也等得很辛苦。”

    尹姁詫異地看著袁權,臉紅到了耳根。雖說都是結過婚的婦人,但這話在這個場合說還是有些輕佻,尤其是對袁權來說。她是袁衡的姊姊,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袁權也有些臉熱,卻裝出一副不介意的模樣。“尹公身體可好?你來了,可曾安排人照顧他?”

    “剛剛為大父納了個妾,照顧他起居,又從老家找了兩個叔叔來,有什麼力氣活可以讓他們做著。張祭酒也隔三岔五的來看他,為他檢查身體,應該不妨事的。”

    “那倒也是,尹公可是將軍的中流砥柱,從他堂中出來的學生現在做都尉的都有十幾個了吧?再過幾年,做將軍的都不稀奇。有什麼事招呼一聲,能幫忙的人太多了。”

    “都是將軍的恩賜。”

    “所以你既然來了這裏,就安心的侍候將軍。將軍不是薄情的人,他可沒有把你當作俘虜看。”

    “姊姊說得對,能遇到將軍,是我前世修來的福份。我就是做牛做馬,也難報將軍萬一。”

    “做牛做馬,他可舍不得。”袁權抿著嘴,輕聲笑了起來。“不過,他今天高興,可能會喝得多一些,你可要準備好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應付不來。”

    尹姁眼神一閃,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正在跳舞的馮宛。她又不傻,豈能不知馮宛去而複返的意思,更何況孫策對她表露過對馮宛的喜愛。那當然了,這麼漂亮的女子,哪個男人不愛呢,何況還是個在室女,不像她嫁過人,隻是個俘虜。

    “你不要想歪了,可和馮宛沒什麼關係。”袁權輕笑道:“將軍高興,是因為張公來了,可以幫他對付汝南世家。橋公忠心無虞,但人未免忠厚了些,下不得狠手。張公剛正不阿,學問又好,能鎮得住那些人。現在已經是五月初,再過兩三個月秋收結束,大戰必然再起,將軍需要汝南的錢糧呢。”

    尹姁連連點頭,卻還是不太放心。袁衡出身高貴,又是袁術臨終前的安排,可以不在乎馮宛的威脅,她卻不然,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威脅到她。要想在孫策身邊長久受寵,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希望這一天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將軍一高興就容易喝多。我準備了一些醒酒的茶水,你待會兒帶到房裏去。他若是難受,你便侍候他喝一些,免得明天早上起來頭疼,影響了公事。”

    “哦哦。”尹姁一邊答應著,一邊狐疑地打量著袁權,想從袁權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袁權對孫策這麼了解,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雖說袁權已經嫁人,但黃猗遠在江夏,夫妻二人難得一見,孫策又那麼傑出,絕非黃猗能夠相提並論,如果說袁權看中了孫策,兩人暗通款曲,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權貴之家這樣的事太多了,隻是不為外人道罷了。

    “你這麼看我幹什麼?”袁權瞅了尹姁一眼,笑道:“我臉上有什麼嗎?”袁權一邊說,一邊抬手摸臉,自己都能感覺到臉燙,莫名的有些心虛起來,卻不敢露怯,以免尹姁看出破綻。

    “沒有,沒有。”尹姁更心虛,不敢和袁權對視,低下了頭。“姊姊放心,我記住了。”

    “嗯,明天早上,我會準備一鍋粥。醉酒傷胃,進些粥對身體有益。將軍是喜歡不過的。你早些起來去廚房取,待將軍一起,便侍候他吃了。”

    尹姁眼神一閃。“這事如何敢勞煩姊姊,不如姊姊教我怎麼辦,明天還是由我來做吧。姊姊辛苦了這麼久,也該好好歇歇了。”

    “我正要和你說,隻是不好意思開口。你不在,我妹妹又小,這些事可不都是我來做。現在你來了,我也可以脫身了。這樣吧,你若有心學,明天起早些,到東廚去,我教你做粥。”她拍拍尹姁的手,低聲說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烹飪雖是小道,卻是主婦應知之事。你要想攏住將軍的心,先得攏住他的胃,懂嗎?”

    尹姁感激莫名,頓時將袁權引為知已。“多謝姊姊教導,明天一早,我一定去東廚向姊姊請教。”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07
第401章 援兵

    孫家基因裏可能有嗜酒的因子,孫策明明提醒自己控製飲酒,但是聽張昭說解經文入迷,不知不覺地就過了量,好在他還控製得住,沒有失態,若無其事的送走了張昭等人,回到房中,才覺得有些腳下有點漂,連衣服都沒脫,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這可辛苦了尹姁。孫策高大健壯,外表看不出什麼,其實肌肉很結實,身體很沉。尹姁想把他弄進浴桶,幫他洗個澡,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搬動他,反倒把自己累得氣喘籲籲,渾身是汗。

    尹姁想了想,眼珠一轉,出了門,來到側院。

    袁權正在廚房裏準備醒酒茶,聽到腳步聲,扭頭一看,見尹姁推門而入,不由得笑了一聲:“這就好了,我正準備給你送去呢。”一邊說一邊將湯碗放在案上,遞了過去。

    “那可太好了。”尹姁抬起手臂,擦擦額頭的汗,卻不接袁權遞來的食案。“沒有姊姊,還真是不行。”

    袁權不解其意,眨了眨眼睛,含笑看著尹姁。

    “將軍醉了,重得像塊石頭,我搬不動他,想請姊姊幫忙。”

    袁權頓時紅了臉,啐道:“胡言亂語,我可以幫你煮些湯水羹粥,這房內的事我怎麼幫你?你自己想辦法去,實在不行,叫衛士幫助。”

    “將軍上次醉酒的時候,也是叫衛士幫忙的?”

    想起上次孫策醉酒,袁權的腰腹一麻,臉更紅了,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手中食案晃了晃,險些潑出來。尹姁原本就疑心他們不清不楚,此刻見一向沉著穩重的袁權失態,更加篤定。不過她自知身份不同,沒資格和任何人計較名份,尤其是袁權。與其如此,不如拉她做盟友。她笑著走了過來,推著袁權往外走。

    “姊姊,你就幫幫我吧,那些衛士雖然力大,可是閨房內怎麼能讓他們隨便出入,會被人笑話的。”

    袁權手裏端著食案,不敢亂動,被尹姁推著向前,急得麵紅耳赤,低聲央求道:“阿姁,阿姁,真的使不得,這要是傳出去,我可怎麼做人……”

    尹姁哪裏肯依,半推半拉,硬是將袁權推到房中,反手關上了房門,用背抵著。“姊姊,門都已經進了,你就別推辭了,趕緊幫我把他安置妥當,你也好回房去。拖得久了,被別人看見,那才是真的不妥。”

    袁權跺足道:“阿姁,你這可真是胡鬧了,快讓開,讓我出去,要不然我生氣了。”

    “這夜裏蚊蟲多,將軍身上又全是酒氣,我總不能讓他躺在這裏一夜吧?為了夫君,就算姊姊生氣,要打我罵我,我也隻能忍了。”

    袁權轉身看看孫策。孫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鼻息如牛,胸腹隨著呼吸起伏,英俊的臉上滿是酒意,眉心微微蹙著,似乎有些難受,看起來像是要吐,心疼不已。孫策上次雖然喝多了,卻沒有嘔吐。

    “別杵那兒了,趕緊過來搭把手,別再吐在床上,到時候有你哭的。”

    見袁權允了,尹姁連忙走了過去,與袁權一起架起孫策,將他搬到一旁準備好的浴桶裏。即使是兩人一起用力,還是有些力不從心,險些一起栽進浴桶裏去。好容易把孫策弄進去,袁權也累出一身汗,轉身剛要走,尹姁連忙攔住他,還沒說話,醉得身軟的孫策就沿著桶壁沉到了水裏,“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袁權轉頭一看,來不及多想,連忙伸手將孫策撈了上來,絲質的衣袖被水沾濕,貼在手臂上,透出了雪白的肌膚。孫策體重,袁權隻能用盡全力,將他抱在懷中,豐挺的雙峰被孫策堅實的背壓扁,胸前的衣服濕透,能清晰的感受到孫策肌肉中蘊含的蠻橫力量。

    袁權心跳如鼓,臉皮發燙,見尹姁還站在那裏,眼神閃爍,知道她在想什麼,卻不能說破,啐道:“你快點,我一個人撐不了太久。”

    尹姁如夢初醒,連忙拿起布巾和皂角為孫策搓洗,又一起將孫策抬上了床,用幹淨的布巾擦抹幹淨。趁著這個功夫,袁權落荒而逃。尹姁沒有去追,她關好門,脫了衣服,跨進浴桶,幽幽地歎了一氣。

    袁權回到自己的房間,袁衡已經自己洗完澡,正坐在絲帳內用蒲扇扇風納涼。見袁權進來,半身濕透,吃了一驚。“姊姊,你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你那夫君喝醉了,阿姁一個人搬不動他,非要我去幫忙,還要我幫他洗澡。他倒是洗幹淨了,我卻累得一身汗。”

    袁權一邊抱怨著,一邊掩上門,脫了衣服,鑽進浴桶,將身體沒入水中。

    袁衡咯咯笑了。“原來是這樣,那你還回來幹什麼,幹脆和他一起洗,豈不更好。”

    “胡說八道,連你也和姊姊開玩笑。”袁權沉下了臉,想讓自己嚴肅起來,可是心跳如鼓,臉也發燙,胸前麻酥酥的,怎麼也嚴肅不起。袁衡也不怕她,趴在床邊,用帳子圍著脖子,隻讓頭露出帳外,托著腮,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姊姊,你說馮宛突然回來了,是什麼意思?”

    想起席間馮宛心不下焉的模樣,袁權漸漸冷靜下來,靠在桶壁上,一聲輕歎。

    “還能有什麼意思,後悔了唄。”

    “可不是呢,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袁衡伸出一根手指,撥著袁權耳邊的頭發。“姊姊,你可不能學她,猶猶豫豫的錯失了機會。咦,姊姊,你的耳朵怎麼這麼燙?”

    袁權抓住袁衡的手,苦笑道:“傻囡,這事哪有你想的這麼簡單。我是嫁過人的,比他還大兩歲,又沒有馮宛那樣的美貌,再過幾年就老了,還不知道醜成什麼樣,憑什麼想嫁就嫁?以前他身邊沒有女人,還要倚重我,現在尹姁來了,馮宛又來了,哪個不比我強,哪裏還會在意我。”

    “那可不對。”袁衡搖搖頭。“我覺得姊姊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

    “你不是他,哪裏知道他的心思。”

    “那你也不是我啊,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姊姊,我覺得他心裏有你,隻是有些怕你,不敢說罷了。”

    “他還不敢說?”袁權白了袁衡一眼。“你那夫君就是個混世霸王,有什麼他不敢說的?”

    “就算是霸王,不也有個放不下的虞姬嗎?姊姊,你就是他虞姬。”

    袁權瞅瞅袁衡,眼神不善。“你最近都讀的什麼書,哪來這些怪話?看來我要查查你們的功課了。”

    袁衡吐吐舌頭,迅速縮回帳中。“姊姊,你心虛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09
第402章 晨練

    孫策一覺睡到天亮,看到屋子中間的浴桶,又看到梳妝台前的首飾,這才想起尹姁來了,頓時意動,憋了幾個月的欲望一下子全湧了上來。他一摸身邊,卻摸了個空,轉頭看看窗外,窗外漆黑一片,分明天還沒亮,不禁有些意外。

    這大清早的,尹姁跑哪兒去了?

    孫策披衣而起,出了門,站在廊下,環顧四周。院子裏一片寂寞,除了東北角的望樓上有燈光和身影之外,沒什麼動靜。聽到他開門的聲音,當值的義從趕了過來,躬身行禮。

    “將軍,有何吩咐?”

    “看見尹姁了嗎?”孫策裹緊衣服,雖然是夏天,清晨還是有些微涼。

    “尹夫人去西側院了,已經去了大概半個時辰。”

    孫策更加不解,輕聲嘀咕了一句,返身進屋,取了一件外衣套上。尹姁和袁氏姊妹身份懸殊,還有些畏懼袁權,一向敬而遠之,今天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的就跑去側院。他一邊扣著衣服,一邊向側院走去。當值的義從向他行禮,他一一點頭致意,示意他們無須跟隨。他一個人來到側院,正室中黑漆漆的,沒什麼聲音,東南角的廚房卻亮著燈,還有聲音傳來。

    孫策明白了。他站在原處,想了片刻,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門虛掩著,孫策湊近細看。明亮的燈光下,袁權和尹姁正在灶前忙碌,除了一個廚婦在灶下燒火,沒有其他的人。袁權一邊做一邊說,尹姁像個好學生,聽得很認真,還不時的點頭答應。鍋裏的粥已經煮得差不多了,咕嚕嚕地冒著熱氣,香氣帶著溫潤的暖意順著門縫往外鑽,一直鑽到孫策的鼻子裏,又鑽進心裏。

    孫策有些小得意,虛榮心得到了莫大的滿足。男人嘛,在外麵吃再大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沒關係,隻要回到家能享受到女人溫馨的關懷,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況還是兩個。

    黃猗,你這賤人,不配享受這樣的福份。袁權這麼好的女人你不珍惜,真是腦子進水了。再等幾個月,秋收一結束,老子就去消滅你。

    孫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殘月,悄悄轉身回屋,等著享受愛心早餐,雙份的。

    ——

    孫策回到屋,叫來兩個義從,讓他們把浴桶抬出去倒了,自己打水洗漱,又用掃帚把地上的積水打掃幹淨。剛弄好,尹姁端著兩碗粥回來了,見孫策在打掃房間,嚇了一跳,連忙搶過掃帚。

    “夫君,你這不是害我嗎,若是被阿母看見了,我以後還怎麼在這個院子裏立足。”

    “這有什麼關係。”孫策不以為然,吸了吸鼻子,對尹姁的去向佯作不知。“這是袁權煮的粥?她這麼早就起來啦。”

    “我煮的。”尹姁說道:“我沒來的時候,她可以幫著做。既然我來了,以後這些事都由我來做了。”

    “你煮的?我吃吃看。”孫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品了起來。尹姁很緊張,目不轉睛地看著孫策。孫策歪歪嘴,搖了搖頭,放下了勺子。尹姁的臉色立刻變了。“不……不好吃嗎?”

    “好吃,和她做的一樣。不過我有些不解,你是你,她是她,為什麼要一樣?如果你做和她做沒什麼區別,你來不來又有什麼意義?”

    “夫……君,我……我沒用……”

    尹姁麵色煞白,垂下頭,攪著手指,身體瑟瑟發抖,聲音也帶了哭腔。孫策哭笑不得。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這麼緊張幹什麼。你這是多麼沒有安全感。他端著碗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將尹姁拉過來坐在腿上,將粥碗遞到她手中,自己雙手攬著她的纖腰。

    “這樣就不一樣了。”

    “啊?”尹姁如夢初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瞥了孫策一眼,嗔道:“嚇死我了,我還以你要趕我走呢。”

    “我為什麼要趕你走,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這兒就是你的家。”

    “我可不敢呢。”尹姁用勺子舀起一點粥,吹了吹,送到孫策嘴邊。“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多少還是有些區別。就算都是妾也有高下不同。袁家四世三公,我尹家哪能和她們家比。袁姊姊穩重大方,心靈手巧,我就是拍馬也趕不上的。能和她學著做粥,有三分味道,我就很滿意了。夫君,你怎麼不吃?”

    “不是這樣喂。”孫策嘿嘿笑著,撅起嘴,在尹姁唇上啄了一下。尹姁明白了,雖然羞得滿臉通紅,有些扭捏,卻還是依了孫策,含了一口粥,閉上眼睛,貼了過來。孫策摟緊她的腰,吮著她的唇,吃了粥,順便嚐了嚐櫻唇的滋味。

    尹姁昨天本就做好了接受孫策寵愛的準備,奈何孫策大醉不醒,隻能睡下。現在被孫策一逗,登時情動,臉也紅了,氣息也急了,身體也酥了,手裏的碗險些掉在地上,幹脆放在一旁,抱著孫策的脖子,發起了反擊。孫策正中下懷,抱起尹姁,踢上門,不可描述起來。

    (此處省略一萬字……哈哈)

    雲散雨收,天色已經大亮,尹姁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一邊埋怨孫策讓她出醜,一邊重新端起粥碗。粥卻已經冷了。她想去廚房換點熱的,孫策卻不依,讓她繼續喂。尹姁拗不過孫策,隻好一口接一口的喂,一碗粥吃了大半天才結束。

    孫策穿好衣服。“我要去一趟陳國,你剛剛趕來,就不要跟著去了,在家裏好好休息,陪陪阿母。”

    “嗯。”尹姁乖巧地點點頭。“袁姊姊去嗎?”

    “她們姊妹都要去,有一段時間沒見袁耀了,讓她們姊弟見一麵,免得不放心。”

    “夫君不用和我解釋。有袁姊姊照顧夫君,我也安心。”

    “你說什麼?”孫策不解地看著尹姁,剛才就覺得尹姁話裏有話,難道袁權和尹姁說了什麼?

    尹姁笑而不語,端起粥碗,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折回來,對孫策說道:“夫君,你昨天有沒有發現張公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張昭?”孫策立刻上了心。昨天張昭的反應的確有些古怪,不僅和他印象的老夫子不一樣,和他上次見過的張昭也不一樣,不僅開明多了,而且開起了玩笑。

    “張公在宛城敗陣了。”尹姁掩著嘴,露出了調皮的笑容。“他與蔡夫人論學三日,不分高下。又與邯鄲子叔、胡孔明論經,被他們二位用剛剛搜羅來的古碑辯得啞口無言。我也不懂他們辯什麼,隻知道跟什麼避諱有關。回平輿的路上,他有大半路程躲在車裏不見人,進了汝南之後,心情才漸漸好起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14
第403章 禍害

    孫策啞然失笑,這個結果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過仔細想想,卻又情有可由。

    儒家經典就那麼幾部,內容並不多,分歧在於各家解釋不同,而這又沒什麼客觀標準,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就看誰的解釋聽起來更合理。鑒於儒家對古人的推崇,引經據典是免不了的,誰讀的書多誰就占上風。

    蔡琰雖然年輕,但她的記憶力卻是驚人的好。在匈奴流亡十幾年,她還能背出蔡邕藏書四百餘卷,一字不錯,現在衣食無憂,又是記憶力最好的時候,估計蔡邕那些藏書都已經刻在了她的腦子裏,對付張昭綽綽有餘。說是平手,其實是蔡琰會做人,給張昭留麵子。

    但張昭是成名多年的大儒,戰不勝一個少女,就是輸了。至於挑戰邯鄲淳、胡昭失敗,那純屬是一時激憤之下的昏招,古文字本來就不是他的長項,論書法他也不如這二位精深,無疑是雞蛋和石頭碰,不輸得鼻青眼腫才怪呢。

    孫策忽然想到,張昭對失去汝南郡學祭酒那麼平靜,又一心要在汝南太守的位置上做出成績來,不會是被打擊得很了,要放棄學問,轉而在仕途上發力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找機會再刺激他一下,讓汝南世家來承受他的滿腔怒火,效果一定不錯。

    ——

    汝陽城。

    汝陽令屈隱站在市樓上,看看市場中那十幾個驕橫的身影揚長而去,氣得臉色發青。幾個市吏站在他身邊,個個帶傷,市令也在其中,半邊臉腫著,隱約還能看到刀鞘拍打留下的印跡。市樓下還有十幾個縣吏,他們舉著弓弩,提著刀,卻沒人敢上前阻擋,隻能睜睜地看著那幾個髡頭胡人吃飽了,喝足了,還帶著一大包戰利品離開。

    “明廷,如果不將這些人趕走,這市場可就真是沒人敢來了,短短兩個月,幾乎天天有人被他們打傷,不僅行商不來了,就連坐賈都閉門歇業……”

    “我知道了。”屈隱沒好氣的喝了一聲,打斷了市令的報怨。雖然市令已經給他留了麵子,但他還是覺得很丟臉。身為一縣父母官,他居然無法保護屬下的百姓,隻能看著他們被髡頭的胡人欺負,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他負著手,來回轉了兩圈。

    “查清楚了沒有,究竟是哪個袁將軍的部下?”

    市令眼神惶恐,不敢明說,隻是向北方看了看。他心裏也很委屈。這位縣令大人是記憶不好,還是故意的,這件事都報告了好幾遍了,你是不敢得罪袁紹,要拿我頂缸吧?袁紹雖然遠在鄴城,但汝陽奉他旗號的遊俠兒還真不少。如果被人知道是他說的,用不了兩天,他的首級就能掛在市樓上。

    屈隱更加鬱悶。袁紹在家鄉名聲很好,四世三公的家世就不用說了,服喪六年的孝子,天下遊俠兒的領袖,這都讓他擁有很多隱形的力量,願意為他挺身而出的人太多了,包括屈隱本人在內。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縱容髡頭胡人為禍鄉裏?那個潁川名士辛毗是怎麼回事,他把這些人扔在這兒就不管了?

    屈隱很想去鄴城告狀,但鄴城太遠,他也未必有機會見到袁紹。他本想將這些人抓自己來,但他高估了這些縣吏的能力。麵對來去如風的胡騎,他們根本不是對手。真要下死手,倒也不是抓不住這幾個人,但矛盾一旦激化,兩百人發作起來,這汝陽城很可能遭受更大的災難。

    要打,就隻能一網打盡,絕不能各個擊破。他沒有這樣的能力,隻有請求支援。

    靠得最近的援兵就在趕來的路上。這件事已經瞞不下去了,如果不主動請援,一旦問責下來,他這個汝陽令難逃一死。唉,希望他能看在我官聲還好,又同是江東人的份上,放我一馬。

    屈隱嘴裏發苦,咬咬牙。“走,去迎討逆將軍。”

    ——

    炎炎夏日,最適宜找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避暑,而不是趕到陳國去見陳王寵,但孫策知道時間緊迫,戰事隨時都有可能爆發,他必須爭分奪秒。陳王寵既然有這樣的能力,他有必要去和他聯絡一下,看看能不能做盟友。如果有可能,讓他直麵駐紮在陳留的朱靈,甚至成為阻擋袁紹的一員大將,簡直再合適不過。

    要想擊敗四世三公、名揚天下的袁紹,就要抓住一切機會,團結所有可能的盟友。

    再說了,將士們操練了兩個多月,也該出去拉練一下了。

    孫策安排好汝南的事,由張昭任太守,黃忠負責兵事,孫策帶著親衛步騎出發了。夏天行軍,對體能是個嚴峻的考驗,孫策選擇早早起程,早早休息,避開中午這段最熱的時光,又多帶消暑的藥物和食物,以免發生意外。

    由平輿去陳國,本來並不需要經過汝南,在南頓渡過潁水即可直達陳縣,但考慮到袁耀在汝陽守墓,袁權很是掛念,還是繞了一點路,在汝陽停留,讓他們姊弟見個麵。

    孫策煩心事很多,趕路也不能安生,一邊走和一邊和郭嘉、蔣幹商量。他這次去陳國可不僅僅是為了見劉寵,請教射道,那隻是小事,他有更重要的任務。郭嘉已經收到消息,袁紹派袁譚主持兗州,劉備為副,眼下看起來是對付勢如破竹的黃巾,但他們最主要的目標肯定還是豫州。

    沒有了曹操,青州黃巾攻勢如潮,就連夏天的酷熱都無法阻攔他們前進的步伐,黑山軍的苦酋和於毒也東進接應,會師在即。袁譚來了,不知道能不能遏製他們的勢頭。但不管怎麼說,睢水防線必須加強,不管是袁譚、劉備還是黃巾,沒有允許都不能進入豫州。秋收在即,他不想一年的收成全毀在他們的手裏。

    他現在最愁的就是糧食,實力再強,武器再好,腰包裏錢再多,沒糧也活不成。更何況他還有大量的難民要遷徙到江南去。一路上的糧食供應,安家落戶,耕種的種子,都需要大量的糧食儲備做為後盾。從徐州購買隻是不得已辦法,如果能自己解決一部分才是最省錢的選擇。

    蔣幹一邊用袖子扇風一邊說道:“將軍,這次去該把辛毗帶來的騎兵收拾了,不能再讓他們充當袁紹的耳目。袁譚來了,這些人肯定會和袁譚聯絡。”

    “子翼所言甚是,這些人已經成了禍害,機會成熟,可以出手了。”郭嘉笑了,輕輕搖著手裏的馬鞭。“辛佐治在宛城混吃混喝,總得付出點代價,讓他沒法再回鄴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15
第404章 懲凶除惡

    剛剛進入汝陽縣,屈隱就趕來了。

    孫策沒有立刻見他,讓他在營外等著。卯時已過,天氣漸漸熱了,他決定紮營休息。他知道屈隱名義上是迎接他,實際是告狀的。他人在平輿,但汝陽的情況他一清二楚,每天都會有消息送到。一般的事會延遲一兩天,緊急的事幾乎隻需要半天時間就能傳到他的耳朵裏。

    辛毗一去不複返,他帶來的兩百騎士對袁耀也談不上什麼尊敬,開始還老老實實的住在袁家墓園附近,後來漸漸懶散了,就在汝陽城裏找了一個住處,每天派幾個人去點卯,剩下的人就在城裏四處閑逛。

    兩百騎士中有一大半是來自幽州的胡人,生性野蠻,習俗又與中原人格格不入,羨慕汝陽百姓的富庶,腰包裏卻沒幾個錢,衝突在所難免。但他們人多勢眾,手裏有刀,又有袁家撐腰,很快就成了汝陽的禍害,搞得汝陽雞犬不寧。

    孫策早就料到這一天,要不然也不會留著這些人。這屈縣令要不是真沒招了,才不會這麼客氣呢。上次他來汝陽為袁術送葬,這位屈縣令可連麵都沒露,隻當沒他孫策這個人。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你現在來求我,我也不能說見就見,總得讓你見識一下我的高冷。

    赤日如火,雖然站在樹蔭下,也熱得滿頭大汗。屈隱帶著一群掾吏看著孫策的大營成型,看著大部分將士都躲在帳篷,避開中午這段最熱的時候,卻不能走遠,生怕孫策隨時會傳召他。他來得早,連早飯都沒吃,當大營裏傳出午飯的香氣時,他們不約而同的發出了腸鳴。

    但是沒人請他們吃飯,連招呼他們一聲的人都沒有。

    直到傍晚時分,被曬得眼前直冒金星、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的屈隱才接到命令,進入大營,來到孫策麵前。他已經被曬蔫了,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一見孫策就跪下了,請求孫策處置那些騎士。

    孫策很客氣,但也很冷漠。“明廷恐怕搞錯了,這些人是和袁家有關係,但此袁非彼袁,他們不歸我管,你找我也沒什麼用。想打想殺,你願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概不過問。”

    屈隱知道這些騎士背後是誰,但他沒辦法去鄴城找袁紹,隻好賴在孫策身上。“不管怎麼說,這些人是以保護安國亭侯的名義留在這裏。他們天天出沒於袁將軍的墓前,汝陽百姓無知,都當是袁將軍的舊部。將軍若是不管,難道就不怕影響袁將軍的名聲?”

    孫策差點笑出聲來。拜托,你以為我傻啊,就袁術那名聲還怕影響?這時,坐在一旁的袁權咳嗽了一聲,責備地看了孫策一眼。屈隱狐疑地看著袁權,突然靈光乍現,想起她是誰,連忙拜見。

    “敢問夫人可是袁將軍長女?”

    袁權點頭應是。她在汝陽的時候,這位屈縣令也沒登過門,她對他也沒什麼好印象。

    “請夫人為令尊名聲著想,為鄉黨除此禍害。有孫將軍坐鎮汝南,哪有什麼盜賊會傷害君侯呢。要說盜賊,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盜賊啊。何況這些人裏麵有不少髡頭的胡人,如果有人誤會將軍引夷亂夏,這該如何是好?”

    袁權想了想,說道:“雖說這些人並不是家父的舊部,也和孫將軍沒什麼關係,不過他們畢竟是在保護舍弟。如此為禍鄉裏,我的確不能置之不理。請將軍出手懲治,還鄉裏太平。”

    孫策勉為其難的應了,叫來秦牧和麋芳,讓他們率領親衛騎隨屈隱前去緝捕那二百騎士,一個也不能放過。臨行之際,他懇切地說道:“屈明廷,這其中的誤會就請你代為向汝南父老解釋。雖說都姓袁,這裏麵的區別可大了,可不能張冠李戴,要不然袁將軍九泉之下不能瞑目,一定會托夢給你的。”

    屈隱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這事落到他頭上,他是鐵定得罪袁紹了。這姓孫的果然不是什麼善人,這鍋背得……冤啊。

    孫策說完正事,就沒再看屈隱一眼,自顧自地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涼好的綠豆湯,發出滿意的歎息。屈隱被曬了大半天,嗓子眼都快冒煙了,看到這一幕,眼巴巴的指望孫策賞他一碗潤潤嗓子,卻不好意思開口,隻能舔舔幹裂起皮的嘴唇,耷拉著腦袋,轉身出帳。

    他帶來的掾吏們正坐在帳前的空地上,頭頂有帳遮日,圍在一起,人手一碗,一邊吃喝一邊低聲說笑,心情很不錯。屈隱湊過去一看,他們中間擺著一隻大桶,裏麵還有小半桶的綠豆湯,一看就清涼解渴。

    “哪來的?”

    “袁夫人賞的。”縣丞說道,又晃了晃手裏的胡餅。“還有這個,味道還真不錯呢,比我們汝陽市裏賣的還好,聽說是袁夫人親自做的。這些當兵的真有口福,居然天天吃這個,太奢侈了。”

    屈隱愣了一下,顧不得多說,上前搶過一個碗,舀了一碗湯,一口氣喝下大半碗。

    掾吏們很驚訝。“明廷,你怎麼……沒在裏麵陪將軍飲宴?”

    屈隱以碗遮臉,含糊應道:“今天就不了,我沒時間,先回汝陽收拾了那些蠻夷再說。”

    ——

    由屈隱引路,秦牧、麋芳率領親衛騎迅速出擊,在汝陽城內城外大搜索,將兩百胡漢摻雜的騎兵全部抓捕歸案,押在城門口示眾。這麼大的動靜,不用他們刻意宣傳,汝南城的百姓就知道了,紛紛互相打聽。當他們得知這些騎兵是袁紹派來的,現在抓人的騎兵卻是孫策派來的,頓時義憤填膺,痛罵袁紹亂來。

    輿論發酵了兩天,孫策一行才到達汝陽。當著圍觀百姓的麵,孫策下達命令:砍下所有胡人的髡頭,在汝陽縣城示眾十日,漢人騎士打斷右手,陪綁示眾,十日後趕出豫州,敢多留一日,殺無赦。

    與此同時,他讓屈隱發布安民告示,通行全縣百姓事情真相,把袁紹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袁紹在鄉裏守墓六年建起來的好名聲算是全毀了。雖然這些輿論暫時出不了汝陽縣,影響不了大局,孫策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先小爽一下。

    頃刻間,近百顆髡頭落地,血流滿地,剩下的漢人騎士嚇得魂不附體,隨即又被打斷了腿,疼得滿地亂滾。屈隱嚇得麵色煞白。開始見到孫策的時候,他覺得孫策很和善,沒想到他一口氣殺了一百多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屈隱沒敢吱聲,很快寫好了安民告示,請孫策過目。孫策同意之後,派人抄寫數十份,全城張貼。

    一切之間,孫策聲名鵲起,當天就有人前來拜見。

    但孫策卻不打算給他們這個臉,稱軍務繁忙,一律不見。第二天一早,他拔營離開汝陽,渡過潁水,進入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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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駱俊

    潁水東岸,鴻津。

    朝陽初升,潁水碧波蕩漾,緩緩流淌,清晨的風吹拂楊柳,柔軟的柳條隨風搖擺,輕鬆愜意。幾隻黃鶯在翠柳間跳來跳去,清脆的鳴叫聲中透著說不出的喜悅。

    駱俊抬頭看去。在婆娑的樹影之間,他看到一隻吊籃狀的鳥巢,隱約能看到兩個張得大大的黃色嘴巴,不由得會心一笑,壓抑的心情刹那間輕鬆了不少。新生命的誕生總是讓人喜悅的,正如妻子懷孕一樣。

    隻可惜好消息太少,壞消息卻一個接著一個。黃巾之亂後的幾年間,山東兵禍四起,黃巾軍像洪災蝗蟲一樣來了一撥又一撥,炎炎夏日,酷熱難當,將士都不能解甲。陳國雖然倚賴陳王的赫赫威名,沒有遭受嚴重的戰亂,但難民的不斷湧入也讓他這個國相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糧食,糧食,每一顆糧食都意味著生存的希望,他希望自己能有用不完的糧食,但他已經難以為繼了。剛剛不惑,他已經感到精力不濟,鬢邊的白發也越來越多,妻子都來不及幫他拔了。曾幾何時,他還意氣風發,舉孝廉,補尚書郎,不到四十就官居二千石,官聲又佳,朝野稱讚,將來再進一步,躋身九卿也是有可能的。可是現在,他再也沒時間想那些遠大理想,他必須竭盡全力才能讓自己看到明天的希望。

    黃巾已經深入兗州,一部分人已經進入陳留、睢陽,隨時有可能進入陳國。兗州刺史劉岱、任城相鄭遂、濟北相鮑信先後陣亡,官軍接連敗北的消息一個個的傳來,讓他依稀又看到了幾年前黃巾驟起,勢如破竹的模樣。

    隻是這一次,朝廷不可能再組織大軍平叛了,天子播遷西京,山東諸侯混戰,連孝靈帝時的情景都不如。陳國處於兗豫交界處,兗州刺史劉備不久前和孫策大戰一場,秋後會不會烽火再起,誰也不清楚。

    對孫策這位小鄉黨,駱俊心情很複雜。他既驚訝於孫策的天資,又鄙視他的所作所為。剛剛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出手就全殲兩萬西涼精銳,的確是少有的用兵天才,即使是以文武雙全自詡的他也不能不佩服。但孫策摧殘荊州豪強,又與汝南士林搞得相看兩厭,手段之粗魯殘暴又讓他不願意提及這個鄉黨。

    這幾個月來,他一直與孫策保持距離,連一聲問候都沒有。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來迎接孫策。這不僅是因為孫策代理豫州牧,他有迎接的義務,更是因為陳國麵臨著重大危機,如果沒有孫策的援助,他們很難萬全。一旦黃巾軍湧入陳國,不僅他這個陳國有丟官的危險,陳國的百姓也難逃一劫,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於非命。

    功曹吳瓘與主簿袁敏在不遠處聊天,說的正是昨夜剛剛傳來的消息,孫策前兩天突然派騎兵入汝陽,抓捕行凶作惡的胡騎,又發布公告,宣稱那些騎士是袁紹派來的,與他無關。示眾兩日後,孫策將胡人全部斬首,一百多顆髡頭掛在汝陽城頭,漢人騎士則被打斷了右手。事情做得不錯,但手段太暴戾,駱俊聽了之後,心裏堵了很久,妻子也受了驚嚇,擔心他今天來會遇到麻煩。

    會遇到麻煩嗎?他不知道。這些年遇到的麻煩太多了,他已經習慣了,麻木了。

    “來了。”袁敏突然喊了一聲,散落在四周樹陰裏的掾吏們三三兩兩的站了起來,嘴裏嘟囔著。雖然還是清晨,但天氣已經有點悶熱,更何況他們天不亮就從城裏趕到這兒來,有些怨言也是難免的。不過孫策殺人的消息傳來對他們有不少的震懾,沒人敢當麵抱怨。

    駱俊整理了一下衣服,不想在孫策麵前失儀。

    對麵的官道上,幾個騎士策馬奔來,衝著岸邊等候撐船擺渡的民伕們說了些什麼。隔得太遠,駱俊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也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是從他們的動作和民伕的反應來看,他們的態度不算差。

    騎士奔了回去,又過了一會兒,更多的騎士從柳蔭裏走了出來,兩騎並行,沿著官道來到河邊,向兩側散開,布置警戒。兩兩之間間距相等,就像用尺子量過的一般。即使隔著潁水,駱俊也能感受到他們散發出的凜然殺氣,不由得暗讚一聲。南方少馬,騎兵不多見,有幾個騎兵都當成寶貝,多少有些驕縱,能將騎兵訓練得如此精練的可不多見。

    數百騎兵之後,有步卒出現在渡口,他們人數不多,但個個身材高大強壯,身上披著鐵甲,映襯著日光,星星點點,讓人眩目。

    甲士列成兩行,一直沿升到河邊,有一些甲士上了船,對準備好的船隻進行檢查。他們查得很認真,但態度依然很好,與他們的威武不太相襯。檢查完畢,他們回到岸邊。這時,一群少年騎士出現在河邊,圍繞著一輛大車,一輛四個車輪的馬車。

    是了,這肯定是孫策。看到四輪馬車的時候,駱俊做出了判斷。根據昨天送來的消息,孫策的隊伍中就有一輛四輪馬車,是供袁術的兩個女兒乘坐的。一想到這件事,駱俊就不怎麼舒服。孫策代理豫州牧,他來陳國還情有可由。袁術的女兒來陳國幹什麼,興師動眾,勞民傷財。

    對麵的人越來越多,即井然有序,非常安靜,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對麵會有幾千人。渡船數量有限,先過來的是一些騎士。領隊的騎士一下船就直接向駱俊過來,拱手施禮。

    “在下東海麋芳,忝任討逆將軍麾下親衛騎司馬,敢問足下可是陳相駱君?”

    駱俊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報上姓名。

    “將軍馬上就會登船,這裏暫時由我們接管。”麋芳拱了拱手,很客氣,卻很堅決。駱俊也不好說什麼,隻好點頭答應。他隻帶了一些掾吏來,負擔不起孫策的安全。麋芳帶著騎士沿著官道向前,有騎士策馬衝入田野,四處查看,就連溝渠中都不放過,最遠的甚至擴展到兩百步之外。

    駱俊暗自撇了撇嘴。孫策這是擔心有人刺殺他嗎?

    這時,孫策本人乘坐的船要靠岸了,袁敏扯了駱俊一下,駱俊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提起衣擺,下了河岸,來到水邊,唱名求見。

    “陳相會稽駱俊,率陳國掾屬,恭迎討逆將軍大駕光臨鄙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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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誘人功業

    看到駱俊來迎,孫策多少有些意外。這位準鄉黨可不是什麼溜須拍馬之輩,相反,他很看重名節,而且才兼文武,自視甚高,一般人還真不能入他的眼。他兒子駱統有其遺風,也是一個敢於犯顏直諫的能臣,在東吳很有名。

    “駱相,來得很早啊。”孫策下了船,大步走到駱俊麵前,一邊拱手施禮,一邊開了個玩笑。“你不會是也有什麼麻煩要我幫著解決吧?”

    駱俊苦笑道:“將軍明鑒,統還真是有事相求。”

    “是黃巾殺來了,還是劉備殺來了?應該不是劉備吧,我聽說劉備去鄴城了。”

    駱俊很驚訝。他也是剛剛收到消息,說劉備離開了兗州,這才導致兗州局勢大壞,怎麼孫策也知道得這麼清楚?他立刻想到孫策有細作來往於兗豫之間,還有可能經過陳國,隻是他一點也沒察覺。

    “是黃巾。鮑信戰死,兗州兵一敗再敗,青州黃巾長驅直入,黑山黃巾又深入東郡,一旦他們會師,隨時可能威脅陳國。”

    “不會的,袁紹已經派長子袁譚趕赴兗州,很快就會組織起攻勢。劉備也在其中。有他們在,黃巾很難保持眼前的勢頭。隻不過對你們來說,是福是禍還真不好說。”

    駱俊先是一喜,隨即又憂心忡忡。他明白孫策的意思,袁紹派長子袁譚入主兗州,自然是為與孫策爭奪中原做準備,陳國作為豫州北部前線,首當其衝,戰禍難逃。

    “兵凶戰危,自然是禍,哪有什麼福可言。將軍,請岸上說話。”

    孫策、郭嘉跟著駱俊上岸,來到樹蔭下,吳瓘、袁敏等人上前行禮。孫策一一還禮,又看著袁敏說道:“袁君可是扶樂袁氏族人?”

    “正是。”袁敏客客氣氣地拱手答應,禮貌而保持距離。

    孫策笑笑。扶樂袁氏是汝南袁氏分枝,實力也很雄厚,眼界自然不低。袁渙和蔡邕是表弟兄,原本是梁相,被他撤掉之後,袁渙不去平輿,直接回老家閉門讀書去了。眼前這個袁敏也是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樣,看起來著實讓人發笑。

    很多人不知道這位袁敏,但是孫策知道。袁敏是袁渙的從弟,在仕途上沒什麼成績可言,因為好水功官至河堤謁者,縣令級的小官,與他扶樂陳家的身份很不相符,所以正史無傳。他在青史留名是因為他傳授過曹丕武藝,在《典論》裏提了一筆,情況與鄧展類似。但鄧展有學問,注過《漢書》,袁敏雖是袁氏子弟,卻無功可稱。

    “聽說袁君武藝不錯,能否和我手下的勇士比試一下?”

    “多謝將軍謬讚,但我對從軍沒什麼興趣。”袁敏笑容矜持。“我聽說過將軍的募兵令。不過我學武隻為健體防身,並非與人廝打,所以不敢從命。”

    孫策咂咂嘴。“這話也對,我雖然不是君子,也不願意強人所難。實話跟你說吧,我本來有意請你到軍中做個教頭,祿比中郎將,既然你沒興趣,那就算了,反正我軍中也不缺武藝高強的勇士。”

    袁敏的臉抽了抽,覺得有點疼。祿比中郎將,那可是比二千石啊,僅次於將軍,比他現在這個郡國主簿可強太多了。雖說是袁家子弟,可也不是所有的袁家子弟都有機會官居二千石的。他雖然後悔,隻是話已經出了口,也不好改口,隻能擺出一副我不在乎的高冷模樣。

    就在袁敏後悔的時候,孫策又說道:“聽說你好水功?”

    這一次,袁敏不敢再擺譜了,躬身施禮。“略知一二。”

    “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請將軍指教。”

    “人不可一日無水,不管是行軍作戰,還是開荒墾農,都要依水而居。天下山川河流數不勝數,但真正能搞清楚的人卻沒一個。人人都仰慕大禹治水的功績,卻沒有能以實際行動追思聖賢。你既然好水功,何不效大禹故事,步量天下,將大小河流一一記載在案,著成水經一部,開一代風氣?”

    袁敏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孫策。他出自世家不假,但是他對尋章摘句沒什麼興趣。他的興趣是實業,水功就是其中一種,原因和孫策所說大致相符,隻是沒孫策說的這麼高大上。寫一部《水經》,將天下河流全部記錄在案,想想都讓人神往。這可是一項前所未有的功績啊。天下經籍千千萬,哪有這樣的經?能與這部書相提並論的,大概隻有《禹貢》了。

    這是可以傳諸後世的大事業,如果如寫成,開宗立派、留名青史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再不濟也能在《藝文誌》裏留下名字。比起那些經文注家,這可是實學,不管是行軍作戰還是開荒種地,甚至於遊曆天下,都是用得上的,就算是再來一次焚書令,這樣的書也能傳諸後世。

    袁敏越想越覺得誘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駱俊卻啼笑皆非。孫策這是什麼意思,非要把我這個主簿挖走是怎麼的?這袁敏也真是,剛才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怎麼突然就變了態度,也不嫌丟人。

    “將軍,如今天下大亂,要丈量天下,怕是沒那麼容易吧?”

    “事在人為嘛。大禹治水也不過用了十三年,如今各種條件都比那時候好,袁君又正當壯年,我想應該用不了十三年吧。”孫策淡淡地說了一句,和駱俊並肩向前走,把袁敏一個人扔在那裏。“駱相,袁譚若來,你是戰是降?”

    駱俊沒想到孫策這麼直接,他想了想。“我是朝廷任命的陳相,隻聽朝廷的詔令,按朝廷的製度做事。”

    孫策沒有再追問。駱俊雖然沒有下判斷,但他傾向袁紹還是很明顯的,隻是說得比較隱晦。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把他留在陳國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和袁紹暗通款曲,眉來眼去。

    蔣幹適時的接過了話頭,冷笑一聲:“看來駱相對袁紹還沒有死心。沒事,將軍有足夠的耐心,相信你很會就會辨明朱紫。我們先說說輔漢大將軍的事吧,這……怕是不太合朝廷製度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21
第407章 拿下

    駱俊的臉色立刻變了,袁敏等人也神情緊張。他們看向正在孫策身後不斷渡河的大軍,一陣寒氣從後背升起,直衝後腦。

    陳王劉寵駐兵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

    東漢時,皇子可以封王,但不能治民,更不能統兵,隻能坐食租賦,閑得無事可以做做學問,如果怕做學問也會做出禍事來,那就混吃等死,做一個富貴囚徒。不管怎麼說,領兵作戰從製度上來說都是不允許的。更別說自稱大將軍,不管是你是輔漢還是反漢。

    國相負有監督國王之職,劉寵有罪,駱俊及其掾吏一個都跑不掉。說得輕了,這是失職,檻車征廷尉,聽候處置。說得重了,這就是謀反,誅你三族都有可能。孫策親率大軍而來,蔣幹又突然拋出這句話,駱俊等人自然毛骨悚然,嚇得魂不附體。

    有這個把柄在手,孫策可以名正言順的立刻拿下他們所有人。

    短時間的驚愕之後,功曹吳瓘上前一步,趕到孫策身邊,拱手施禮。“將軍,這件事雖不合朝廷製度,卻也是被迫無奈之舉。亂兵四起,朝廷又為賊臣左右,我王與駱相為保境安民,不得不權宜處置。將軍,我王乃是孝明帝玄孫,一向忠於朝廷,從來異心,陳國的百姓都可以做證。”

    孫策不置可否。郭嘉輕笑一聲:“看來陳王與駱相很得民心啊,隻不知道你說的亂兵又是指誰?”

    吳瓘暗自叫苦,這又是一句誅心之語。陳王與駱統違反朝廷製度卻還能得民心,那不就是要造反嘛?不過,郭嘉並沒有趕盡殺絕,他給他留了一條生路。他立刻說道:“亂兵自然是那些不念朝廷危難,隻知互相攻伐的州郡。”

    郭嘉看著吳瓘,笑而不語。吳瓘知道不表明立場不行了,要不然今天這一關過不去。他咬咬牙。“自然是兗州刺史劉岱,以及私自替代的劉備、袁譚之流。”

    郭嘉點點頭,轉頭看向駱俊。駱俊被逼無奈,隻得附和道:“吳功曹所言,正是我等所想。初平元年,劉岱等人聚大兵於酸棗,整日高會飲宴,卻不肯與董卓一戰。隨後又自相殘殺,爭權奪利,實在讓人齒冷。”

    “自相殘殺?駱相都聽到了什麼事?不妨說來聽聽。”

    駱俊漲紅了臉。“兗州刺史劉岱殺東郡太守橋瑁,周禺謀奪我豫州,都是眼前的事,將軍應該聽說過。”

    “略有所聞,還有呢?”

    駱俊咬著牙,沉默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承受不住郭嘉的逼迫,隻得又說道:“冀州牧韓馥讓出豫州,卻被袁紹逼迫,逃到陳留依然不能幸免,以書刀自裁於溷室,將軍應該聽說過吧?”

    孫策瞅瞅駱俊,終於開了口。“這些我當然知道,我隻是以為駱相不知道。駱相,雖說事急從權,畢竟有違朝廷製度,如今董卓已誅,天子掌政,諸位賢達相輔,重整綱紀,這權宜之事就不能再宜了。你自己上疏請罪吧。”

    “喏。”駱俊有苦難言,抽出腰間的印綬,雙手奉到孫策的麵前。郭嘉接過印綬。駱俊退到一旁,抬起頭,看看樹梢不安地跳來跳去,卻不敢歌唱的黃鶯,暗自歎了一口氣。豺狼當道,武夫橫行啊。孫策自己做的違反製度的事數不勝數,哪有臉說別人。但他有兵在手,誰敢說他,誰能說他,說了又有什麼用?

    孫策又看看吳瓘。“吳君明於事理,這國相之職暫由吳功曹代理,等朝廷詔書到達再作安排。”

    吳瓘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陳國功曹,駱俊有罪,他也是共犯,孫策居然讓他代理國相之職,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想把陳國控製在自己手中嗎?

    郭嘉將剛從駱俊手中接過的印綬塞到吳瓘手中,又將他的手合上,輕輕地拍了拍。“吳君,將軍並非欲對駱相不利,隻是想保護他。山東大亂,陳國獨完,你們和陳王守土有功,但朝廷製度不可輕犯,主動請罪總比被人揭發好。將軍代理豫州,職責所在,不能不如此,還望諸君理解。”

    吳瓘恍然大悟,連忙拜謝。“恭敬不如從命。瓘一定竭忠盡力,守護鄉土。”

    孫策讚賞地點點頭。這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吳瓘原籍陳留,也算是大族出身,與吳匡還算是遠房親戚,但現在已經沒落太久了,陳留吳氏的光一點也沒沾到。他熬了半輩子才是一個功曹,仕途前景黯淡。讓他代理陳相,他豈能不盡力盡力。陳國是他的家鄉,一旦成為戰場,他辛苦積累的產業就會化為烏有。就算為自己考慮,他也會全力以赴。

    “亂世之中,牧守一方,首當其衝的責任就是守土安民。至於駱相,他的政績有目共睹,我會上疏朝廷,為他緩頰,你們不用擔心,安心做事吧。”

    “喏。”吳瓘、袁敏等人如釋重負,感激不盡。

    駱俊聽了,雖然不完全相信,心裏的怨念卻還是淡了些。郭嘉說得沒錯,就算他們有功,違反朝廷製度也是事實。孫策代理豫州牧,這麼處理也是他的職責所在,沒人能挑出矛盾。沒有立刻就把他打入檻車,送往長安,已經是善待他了。

    駱俊遠遠地看著孫策,心中凜然。他又不傻,豈能看不出孫策的用心,孫策分明是看出了他的立場,這才收了他的權利,又拉攏吳瓘、袁敏,確保陳國不會脫離他的控製。偏偏孫策做得滴水不漏,讓他無計可施,隻能拱手交出陳國。否則不用孫策出手,吳瓘、袁敏等人為了自保,也會和他劃清界限。沒有了這些地方豪強的支持,他什麼也做不了。

    “駱相,朝廷詔書下達之前,你就隨大軍行動吧。”孫策嘴角微挑,笑容滿麵。“聞說駱相文武全才,我正好時時請益,還望駱相不要嫌我愚鈍。”

    駱俊苦笑,這是要軟禁我了,果然好手段,真是一環套一環,應接不暇啊。事到如今,哪裏還有其他的選擇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能俯首聽命了。

    “多謝將軍成全,隻怕駱俊德淺才薄,誤了將軍。”

    孫策大笑,走過來,拍拍駱俊的手臂,輕聲說道:“如果駱相真是如此無能,我又何必如此興師動眾?”說著,揚了揚眉。“鄉黨,我留意你很久了。你女兒今年七歲,你夫人三年前小產一次,不久前剛剛懷孕,我沒說錯吧。”

    駱俊哭笑不得,一聲長歎。孫策留意他很久了,他卻一直沒把孫策放在眼裏,豈能不落其彀中。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26
第408章 劉寵的眼力

    陽夏,陳王劉寵大營。

    劉寵背著手,站在帳中,一動不動,眼神銳利如箭,看得袁敏心中一陣陣收縮。

    孫策順利控製住了駱俊,又占據了陳縣。

    陳王劉寵率領精兵在陽夏駐防,陳縣兵力有限,根本不是孫策的對手,再加上駱俊被孫策控製,吳瓘等人也被謀反的罪名扣住,不敢有任何異動,非常配合,孫策控製陳縣的過程可以說非常輕鬆。安排妥當之後,孫策就讓袁敏趕到陽夏,請陳王寵回都。身為陳王,他應該老老實實地在國都呆著,而不是自稱什麼輔漢大將軍,統兵在外。

    這很容易惹人非議,我身為代理豫州牧,不能坐視不理。孫策如是說。

    麵對劉寵,袁敏的心情非常緊張。他不知道這位與眾不同的陳王會不會聽令。如果不是他武功很好,有足夠的把握麵對劉寵,他幾乎要跪下去。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止一次的手指顫動,做好了拔刀的準備。

    劉寵瞥了袁敏一眼,眼神漸漸緩和下來。“起來吧。”

    袁敏謝恩,起身,肅立在一旁。

    “那孫策是怎麼製服你們的,說來聽聽。”劉寵的聲音很平靜,眼神中甚至有幾分好奇,卻沒有一點緊張。多年研習射道,他的心境遠比一般人穩定。

    袁敏仔細斟酌了一下,慢慢講述起來,一邊講一邊注意劉寵的表情。劉寵雖然看起來沒什麼敵意,但袁敏知道他的厲害,依然不敢有任何放鬆。劉寵卻一直沒有什麼反應,在帳中來回踱著步,隻是偶爾問幾句,或者點頭表示讚同。

    等袁敏講完,他輕笑一聲:“如果孤猜得不錯,孤回陳縣,這陽夏的三千強弩手要留給你了吧?”

    袁敏咽了口唾沫,點點頭。孫策正是這麼說的,他要不然也不會這麼積極。做孫策軍中教頭的機會從手邊溜走了,又看著吳瓘成了代理國相,他眼熱得很。孫策讓他代替劉寵接管陽夏防務,這麼好的機會,他豈能放過。三千由劉寵親手調教出來的強弩手,不管在哪兒都是一支精銳,倚之建功立業,不在話下。

    “那好,待孤把諸將叫進來,當著他們的麵說一聲,免得你以後指揮不靈。”

    “啊?哦,好好,多謝大王。”袁敏大喜,連忙稱謝,隨即又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迫切,連忙補了一句。“大王不擔心孫將軍嗎?”

    劉寵笑了。“放心吧,他不會對孤不利的。他如果想殺孤,絕不會隻讓你一個人來,至少要讓許仲康陪你一起。再說了,他要的是陳國,殺了孤對他沒好處。”

    袁敏覺得有理。劉寵在陳國百姓中的印象非常好,孫策如果殺了劉寵,很難得到陳國百姓的支持,而且殺一個宗室可比殺駱俊麻煩大多了。孫策看起來不像那麼蠢的人。

    劉寵隨即擊鼓聚將,當著眾將的麵,他宣布由袁敏暫時代理軍務,他將趕回國都,與豫州牧孫策會麵。劉寵說得很平靜,眾將沒有一點懷疑。他們都是本地人,知道袁敏是陳國大族,又有一身好武藝,由他來指揮大軍,駐守陽夏也是合情合理的事,紛紛領命。

    劉寵隨即帶著自己的親衛離開了陽夏,趕往陳縣。

    陽夏和陳縣相距近百裏,劉寵一路急行,進入陳縣時已經是半夜,但城門一叫即開,絲毫沒有耽擱。大門敞開,一個年輕人快步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十來名衛士,當頭一人身高八尺,虎背雄腰,腳步沉穩。劉寵立刻認出這是許褚。譙縣與陳國毗鄰,黃巾之亂時,他微服出行,巡視邊境,常聽難民和黃巾降卒提起許褚,曾經與許褚照過麵。

    他坐在車上,一動不動,顧拉著眼皮,恍然入定。

    孫策趕到車前,見劉寵沒有下車的意思,不禁笑了。他上前拱手行禮。“討逆將軍,代領豫州牧,江東孫策,見過大王。”

    劉寵依然不說話,卻緩緩的抬起手。“唰”的一聲,車旁的親衛齊唰唰的亮了手弩。每具弩都上好了弦,箭頭寒光閃閃。許褚一個箭步搶了上來,護在孫策麵前。義從們也迅速行動,幾乎與許褚同時,護在了孫策麵前,組成一道銅牆鐵壁,手中的千軍破揚起,帶著風聲,劈向劉寵的親衛。

    刹那間,城門口殺氣騰騰。

    “住手!”孫策輕喝一聲:“退下!”

    許褚回頭看看孫策。孫策拍拍他的肩膀。“退下吧,大王真要殺我,何必在這裏。以他出神入化的射道,取我性命還不是易如反掌。”

    許褚還是不太放心,遲疑了片刻,才慢慢退下。劉寵笑了,也放下了手,示意親衛們收起弩,縱身下車,將手按在孫策肩上。“年輕人,有這樣的見識,很難得。”

    孫策伸長脖子,讓劉寵看他的後頸。“大王,我是裝的,你看我後背,全是冷汗。”

    劉寵眼神一閃。孫策這個動作看似輕佻,實際表示對他的信任和底氣,否則不會做出如此舉動。就算他害怕,脖子上也的確有汗,但他敢這麼說,就足以說明他的膽氣過人。

    “你不怕孤殺了你?”

    “你是尊貴的宗至,我是江東一小子,你的命換我的命,不值啊。”孫策抬起手,指指頭頂。劉寵抬頭一看,縱使他修習射道多年,心境遠比一般人沉穩,也是嚇了一跳。

    城頭密密麻麻全是弓弩手,至少有二百人,每個人手裏都有一具上了箭的弩。

    “哈哈哈……”劉寵大笑,拍拍孫策的肩膀。“孫將軍,孤很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謀定而後動。你不研習射道太可惜了,隨孤習射三年,保證你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大王,我也想放下所有的事,專心致誌的隨大王學習射道,可惜俗務纏身,怕是難以如願。不過我給你帶來了幾個好苗子,一定有大王滿意的。大王,請。”

    劉寵笑著點點頭,挽著孫策的手臂一起進城,龍形虎步,豪氣幹雲。

    “將軍,不是孤當麵奉承,就算你帶再多的人來,也很難有比你更合適學射的人。年輕的心境不夠沉穩,年長的筋骨已成,難窺射道。你年方十七八,雖然也晚了一點,隻要肯下苦功,卻還來得及。而你這心境就算是而立之年的人也少見。你是不是經常練習吐納靜坐,修習道法?雖然為時未久,卻進步神速。”

    孫策詫異,這劉寵的眼力很毒啊,居然能看出我的心境有三十多歲,而且經常練習靜坐,時間還不久,我可不是剛剛才練習靜坐不到一個月嘛。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9:27
第409章 兩個善人

    陳縣是陳國的國都,不僅有國相府,還有王府。名義上,王府才是陳縣等級最高的建築物,就連孫策也不敢放肆,在劉寵歸來之前,他不能擅入王府。他也不可能請劉寵去國相府,這同樣是有違禮製的,雖說他們倆都不是守規矩的人,違製的事加起來兩隻手都數不完。

    孫策就在城頭設宴,與劉寵共飲。

    劉寵年過半百,但身體很好,健壯結實,頭發、胡須全都烏黑,看不出一根白的。國字臉,濃眉大眼,一看就是那種正派臉,更難得是他眼光清澈,宛如赤子。在他的注視下,孫策都有些鄙視自己心理陰暗。

    如果他沒有被袁術派的刺客暗殺,他會不會成為漢末群雄中最有爭霸實力的一個?身份高貴,又有著出神入化的射藝,還有著好名聲,比劉備可強太多了。如果他舉起大旗,駱俊肯定會支持他。我折騰了半天,最後不會成全了他吧?

    孫策心裏嘀咕了很久,可是被劉寵的眼神一看,又有些慚愧。如果劉寵真的有這份心思,支持他也不錯啊,至少可以混個開國功臣當當。雖然孫家不能開創新朝多少有些遺憾,但換來天下少亂幾年也是值得的。話說三國時代的幾任陳王貌似都不錯,眼前一個,後來還有一個,一文一武,境界都不是一般的高。

    駱俊站在城頭,看到劉寵走來的那一刻,和劉寵對視了一眼,說不出的慚愧。他有種感覺,如果不是他被孫策控製了,劉寵未必會回來,至少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他和劉寵相處多年,知道劉寵是什麼樣的人。

    “孤肆意妄行,連累駱相受委屈了。”劉寵停住腳步,很嚴肅地拱手致意。

    “大王安好,我就放心了,沒什麼委屈的。”駱俊連忙還禮。

    劉寵轉身看了一眼擺好的宴席。“那就別客氣了,一起入座吧,有些事,孤要和你們說。”

    孫策也不客氣,請駱俊、郭嘉一起入席。劉寵當之無愧的坐了主席,孫策坐了次席,郭嘉、駱俊分別在他們下首。侍者上酒,劉寵一口氣連飲三杯,這才痛痛快快的吐了一口氣。

    “將軍消息靈通,想必已經知道兗州的形勢了吧?”

    “略知一二,還請大王指教。”

    “指教不敢當,不過接下來的形勢很嚴峻,的確需要將軍用心運籌,否則豫州遲早會和兗州一樣遭災。睢水擋不住黃巾軍,也擋不住袁紹,你可要提前做好準備。”

    孫策多少有些意外。郭嘉有細作在陳國,但細作進不了王府,也進不了劉寵的軍營,所以劉寵是什麼樣的態度對他來說是空白。之前駱俊的立場偏向於袁紹,劉寵在曆史上又與袁術不睦,他下意識地以為劉寵也傾向於袁紹,現在聽劉寵說這句話,他意識到情況並非如他所想。

    劉寵大致說明了一下情況。

    這段時間陳國其實沒受什麼侵擾,就算有黃巾入境也是小股潰兵。盛夏時節,本來不適合征戰,但黃巾卻是例外。一來他們根本沒什麼甲胄、戰袍,天氣對他們的影響有限;二來他們餓急了,與其餓死,不如戰死、熱死。所以天氣越熱,黃巾反而攻勢越猛。原本劉備代領兗州刺史時打得還算不錯,黃巾主力一直被擋在濟陰、山陽以東。劉備離開兗州之後,隻剩下鮑信孤軍奮戰,又不幸戰死,剩下的袁遺、袁敘等人根本不會指揮,看著黃巾長驅直入。

    好在他們的目的是和黑山軍會合,所以主力一直在西進,在兗州北部活動,沒有南下的意思,否則睢陽、陳國早就遭殃了。劉寵這段時間最忙的不是打仗,而是收屍。黃巾沒有輜重,走到哪兒就搶到哪兒,搶不到就可能餓死在路邊。天氣太熱,如果不及時處理,很容易引發瘟疫。劉寵竭盡所能,也隻能保證幾條主要道路上不會有曝屍,但野地裏還有多少,他也說不清,但是肯定有,已經發生了有好幾起吃了屍體的野狗發瘋傷人的事了。

    “陳國雖說人口不少,但土地有限,而且大部分都掌握在世家手中,駱相能夠調控的資源有限,就算想救人也力不從心。這幾年湧入陳國的難民已經讓他捉襟見肘了,如果放任黃巾進入,不僅救不了他們,反而會釀成災難。”

    劉寵長歎一聲,握緊拳頭,捶了一下案,眼睛濕潤了,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身為王者,平時享受百姓的供養,衣錦食玉,危難時見死而不能救,隻能看著他們曝屍荒野,被野狗啃食,孤真是慚對天地,愧對祖宗,愧對子民啊。”

    孫策也有些心酸。他看向駱俊。駱俊卻低著頭,不願發表意見。郭嘉見狀,笑道:“將軍,駱君有君子之風,不為已甚,這種得罪的人事還是由我來說吧。說起土地兼並,陳國可比汝南嚴重多了。從春秋時代起,陳縣就是陳國的國都,多有大族。後來入楚,又做過楚國的國都。秦漢以來,陳也一直是封國,這裏的豪強也許不見經傳,但淵遠流長,根基極深,有不少是經營幾百年的世家。土地、人口大部分都掌握在他們手中,真正由朝廷控製的糧賦非常有限。說實話,駱君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孫策看著駱俊,駱俊被逼無奈,歎息道:“將軍,我也知道土地兼並是痼疾,但我能怎麼辦?這幾十年災害頻頻,朝廷又橫征暴斂,百姓苦不堪言,隻能賣地求生。雖是飲鴆止渴,總能救一時之急。我如果禁止兼並,他們更沒生路,遲早要餓死,而那些土地也會拋荒。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們買賣。”

    “好吧,就算你說得有道理,那些人買土地也是做善事,暫時就不追究他們多占土地的問題。他們多占的土地交賦稅嗎?”

    駱俊扭過頭,一聲不吭。

    劉寵心中不忍。“將軍,你就別為難駱相了,他也有難言之處。那些人經營多年,早已不是一家一戶,或是婚姻,或是通家,聯成一片,牽一發而動全身。好言相求,他們還能拿一些糧食出來助賑,逼得急了,一顆糧食也沒有,駱相也拿他們沒辦法。攻破莊園、奪其良田這樣的事隻有將軍做得,駱相可沒這手段。”

    孫策放下了筷子,看看劉寵,又看看駱俊,如夢初醒。“我說大王和駱君為何如此配合,原來是等著我來啃骨頭,做惡人啊。”

    劉寵和駱俊尷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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