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66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28
第380章 麵壁

    剛剛還神色活現的孫尚香“哦”了一聲,乖乖的下了地,走到一旁的院牆邊,麵壁而立。孫翊走到她左邊,陸議走到她右邊,像兩個護法小金剛。

    孫策看得直愣神。孫翊罰站,他可以理解,陸議怎麼也這麼聽話?他正迷糊呢,黃月英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看他吳夫人。他轉頭一看,吳夫人正看著他,一言不發。孫策微征,抬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也要罰?”

    吳夫人還是不說話。孫策頓時覺得壓力山大,比在戰場上麵對敵人的壓力還要大。他偷眼一掃,見袁權遠遠地站在內院的廊下,一本正經的賞花,但他分明感覺到袁權正在看他如何應對,說不定還在偷笑。他想了想,乖乖地走到牆邊,麵壁而立。

    孫翊咕咕地笑了起來,卻不敢大笑聲,隻能憋著嗓子,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吳夫人看到,不緊不慢地說道:“伯符知錯就改,時間減半。阿翊麵壁不謹,時間加倍。”

    孫翊頓時僵住了,臉色煞白。孫策想笑,卻沒敢笑,生怕老媽為了立威,也讓他麵壁的時間加倍。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這豫州牧府還輪不到他做老大,外庭是老爹做主,他隻是代管。內院是老媽做主,他連代管的資格都沒有,說不定還不如袁權有麵子。

    兩虎相爭,必有誤傷啊。

    背後腳步聲漸漸遠去,吳夫人和黃月英輕聲細語地說著話,進院去了。袁權迎了上來,很客氣的打招呼。你一言,我一語,相敬如賓。

    孫尚香身體不動,壓著嗓門。“大兄,給我一匹馬兒,好不好?”

    “好,回頭就挑一匹性情溫順的給你。”

    “我也要。”孫翊不甘落後。

    “行,你也有。”

    陸議一言不發。孫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有。”

    “謝將軍厚愛,議不敢當。”陸議拱拱手。“中原缺好馬,將軍還是留給將士們吧。我偶爾和阿翊借了騎一騎就行。”

    孫策暗自點頭。要不怎麼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呢,孫翊已經九歲了,還是不怎麼懂事,將來也是個衝鋒陷陣的材料。陸議隻比他大兩歲,卻要成熟得多,這句話說得多周到。既表示自己想騎馬,又為孫策著想,不願意他再浪費一匹馬。

    “阿議,那你說說,我怎麼才能得到更多的好馬?你如果有好的建議,我就送你一匹馬。”

    陸議抬起頭看了孫策一眼,眼神明顯有些詫異,見孫策不像說笑,他又多了幾分興奮。他沉思了好一會兒,說道:“將軍可浮舟遼東,遼東有馬。”

    “船能到遼東嗎?”

    “聽說能的,我在舒縣時聽市吏說過,有商人以船運往來遼東。隻是船小,恐怕不太經濟。將軍有木學堂,黃大匠精於木學,如果能造出大船,一次往來可運百餘匹,也就能收支平衡了。”他停了一下,又解釋道:“遼東苦寒,對中原器物有很大的需求。荊州發展田桑,改進織機,織品會很便宜。運貨往,運馬來,都有利可圖。”

    孫策驚訝不已。這正是他的計劃,隻是還沒來得及實施。一是荊州的發展剛剛起步,織機改造還沒有完成,供大於求的局麵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出現,二是廬江、九江還沒有到手,他不能便宜了周昂、陳登等人。這也是他不肯駐江夏,卻把目標放在廬江、九江的原因之一。沒想到陸議已經想到了。

    “阿翊,你覺得呢?”

    “我覺得好啊。有了馬,騎兵就多,等我長到大兄這麼大的時候,為大兄掌騎,好不好?”

    孫策暗自歎息。這貨指望不上了,好勇鬥狠,和以前的孫策一個德性,充其量就是一個鬥將,成不了大將。

    “香兒,你呢?”

    “我啊?”孫尚香想了一會兒。“我要做好。”

    “什麼?”

    “我要像好一樣,做大將軍,領兵打仗。”

    孫策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孫尚香說的是誰。婦好啊,其實不是姓婦叫好,而是姓好,婦是尊稱。他從後世而來,習慣了婦好這個名稱,三國時代的人卻分得清楚,不會搞混。這年頭雖然普通人已經不講究姓和氏的區別,讀書人還是強調的。

    “你還知道好?”

    “阿議說的。”

    孫策看向陸議。他知道陸議讀書多一些,但他知道婦好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後人知道婦好是因為殷虛的發掘,三國時代的人怎麼會知道?

    陸議紅了臉。“不是我說的,我的學問可沒那麼好,是張子布先生說的。”

    “張子布來過了?”

    “可不就是他嘛。”孫翊激動起來。“這麵壁思過的法子就是他教阿母的。還天天逼著我們背書。小妹才四歲,字都不認識,也要逼著背。背不下來就不準睡覺。小妹急得直哭,二兄又不管,我隻好和阿議想辦法哄她,誰知道……”

    “阿翊,麵壁也是修行。”陸議輕聲說道:“重為輕根,靜為躁君,老子就是這麼說的。”

    孫翊哼了一聲,很是不以為然。孫策聽了,卻另有體會。“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老子五千言裏的內容,他以前就讀過,但感悟不深,隻是嘴上說說罷了。現在他帶兵打仗,最頭疼的就是輜重錢財,感悟一下子深了很多,因為這兩句話後麵緊跟著一句“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對他來說太有感觸了。

    就算是聖人打仗,也不能沒有輜重啊。和劉備小戰一場就欠了一屁股債,以後還怎麼和袁紹打?袁紹得世家支持,從長遠來看,他必須會出現分贓不均的問題,但在短時間內,他卻有著籌集錢糧容易的優勢。汝南人不支持他孫策,應繳的賦稅都能拖則拖,卻會支持袁紹,袁紹一來,他們說不定個個搶著送錢送糧。不解決這個問題,這仗沒法打啊。

    麵對著牆壁,孫策閉上了眼睛,吐納幾次,讓自己靜下心來,檢討最近的成敗得失,規劃未來的發展方針。天天忙,難得有個靜下來思考的時間,這次機緣湊巧,他突然對老子五千言有了新的感悟,就像打開了一扇門,一扇重新發現道家智慧的門。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29
第381章 觀德堂

    吳夫人和袁權在堂上說著家常。吳夫人來之前,後院分為兩部分,袁權、袁衡住東院,孫策住西院。尹姁在宛城,孫策身邊沒女人,內務都是由袁權安排人幫忙打理。吳夫人來了之後,覺得這樣不妥,對袁權、袁衡不敬,將西側院安排給袁權姊妹居住,自己住了東院,仍將西院留給孫策。

    漢代尊西尊北,主人要坐在西邊,麵向東,客人坐在東邊,麵向西,讓袁權姊妹住在西側院,等於是讓給了袁權姊妹近似主人的身份,而吳夫人以卑位自處。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側院又是安置客人的院子,正院才是主人住的,如此一來,吳夫人又成了主人,而袁權姊妹就成了客人。

    這樣做有兩個理由,而且互相矛盾,是對還是不對,全看你怎麼理解。總之吳夫人和袁權之間很客氣,看不出一點分歧,誰也不能說吳夫人對袁權不敬。即使是在堂上坐,吳夫人也是坐在東側,袁權坐在西側。

    “夫人有事嗎?”吳夫人帶著微笑,輕聲說道:“如果有事,我就讓人把伯符叫進來。”

    袁權笑著擺擺手。“雖然有事,卻也不能耽誤了夫人教子。他在外麵是統領千軍萬馬、百戰百勝的將軍,在家裏卻是如此恭順。夫人教子有方,令人佩服。”

    吳夫人很欣慰,客氣了兩句。“慚愧慚愧,小門小戶,也不知道怎麼管,這幾個孩子都有些頑皮,我也是頭疼得很。聽說伯符之前曾醉酒胡鬧,還是夫人勸勉,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夫人。”

    “夫人太客氣了,我隻是順手之勞罷了。孫將軍在外統兵征戰,一念之間無數人生死,壓力很大,偶爾放縱一下也是情有可由的。說起來還是我袁家耽誤了他,若非先父臨終托付他娶舍妹為妻,以他這個年齡也該娶妻生子了。天生陰陽,若有個女子在身邊,陰陽相濟,也是好的。”

    “夫人不必自責,能娶令妹為妻是他的福份,晚幾年又能如何。他才十八,二十五六婚娶的人太多了,這點寂寞都受不得,將來如何做事。退一步說,令妹有喪在身,暫時不宜婚嫁,也可以為他納個妾嘛。那個尹氏不是在宛城嗎,我已經安排人去接她了,再過幾天也該到了吧。”

    “夫人想得周全。”袁權讚了一句,轉換了話題。“聽說夫人要建觀德堂,可有此事?”

    吳夫人點點頭。“夫人有何高見?”

    張昭經過平輿時,看了孫權、孫翊等幾個孩子後,非常滿意,立刻上了一堂啟蒙課,確立了師生身份。他又主卻動求見吳夫人,提了一個建議,說孫家這幾個孩子不光聰明,而且身材好,是習武的好材料,大可以踐行聖人教誨,六藝並修,建議吳夫人建一個觀德堂,供他們練習射藝用。觀德取“射以觀德”之意。吳夫人半懂不懂,也不知道這觀德堂應該怎麼建,所以一直拖著。

    “我一個婦人,能有什麼高見。”袁權笑道:“我隻是想出資助修,以謝將軍盛德,還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夫人和將軍首肯。”

    吳夫人不解地看著袁權,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麼。

    袁權解釋了一下。袁耀剛剛繼承了安國亭侯的爵位,食邑一千一百戶,每年可得租稅二十餘金。袁權打算拿出十年的租稅助建觀德堂。但她希望能將觀德堂建在汝陽,就建在袁家墓園旁。袁耀還在守喪,不能輕離墓園,如果張昭能到那裏教孫家子弟讀書,袁耀就能和他們一起學,接受張昭的教育。

    吳夫人垂下了眼皮,沒吭聲。

    袁權出資助修建觀德堂,而且一出手就是兩百金,看起來很大方,實際上私心很重。觀德堂建在袁術的墓旁,又是袁家出資,用的是安國亭侯的食邑收入,這算誰建的?去觀德堂的人是學習還是為袁術守墓,觀袁術的德麼?

    不說話,就是不同意。

    袁權也不著急,麵帶淺淺的微笑,靜靜地等著。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等吳夫人一抬頭,這才發現時辰已過,連忙讓身邊的婢女去請孫策,心中暗自懊悔。罰孫策麵壁,既是為孫翊、孫尚香做個榜樣,也是為了立威,讓袁權看看誰才是這兒的主人。但這隻是個形勢,不能當真,孫策畢竟已經長大成人,在外統兵作戰,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對待。原本隻是意思一下,沒想到和袁權話不投機,時間便過了。孫策又是個急脾氣,萬一心裏不高興,直接走了,她可就有點弄巧成拙。

    在吳夫人忐忑中,門外響起一陣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吳夫人側耳傾聽,眉心微蹙。這腳步聲很穩很有力,但不像孫策的腳步聲。作為孫策的母親,吳夫人太了解孫策的習慣了,他走路很快而輕,還有一種不確定的節奏。這個腳步聲明顯不是孫策,倒有點像孫河。難道是孫策跑了,孫河來報告?

    就在這時,孫策進了門,快步穿過院子,來到堂前,躬身行禮。

    “見過母親。”

    吳夫人如釋重負,連忙說道:“有客人在此,怎麼不先向客人行禮。”

    孫策又轉身向袁權行禮。“見過袁夫人。”

    袁權一雙妙目瞪著孫策,覺得不可思議。她認識的孫策可不是這個樣子,那可是一頭桀驁不馴的猛虎,時而還帶著狼一般的狡黠,怎麼到了吳夫人麵前卻像一隻溫順的貓。說罰站就罰站,站完了還特別老實。

    見袁權毫不顧忌的盯著自己看,孫策剛剛因麵壁而沉澱下來的心又開始活泛起來。

    “姐姐……有事嗎?”

    情知失禮,袁權連忙收回目光,抬起青蔥般的手指,掩著嘴唇,清咳一聲:“來和夫人與將軍商量觀德堂的事。”說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又看看吳夫人。“夫人還沒決定,要等將軍來商議一下。”

    孫策一聽就懂。這是個難題嘛,老媽哪裏是沒決定,她根本就是不同意。答應袁權,老媽不高興。不答應,袁權又失落。咦,為什麼我會對這種場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抬起眼皮,偷偷瞅了袁權一眼。袁權的目光雖然沒有落在孫策的臉上,臉卻變得緋紅,頭垂得更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0
第382章 實惠

    “張公的建議?”孫策皺著眉,露出一臉的不快。

    “有什麼不妥嗎?”吳夫人沉下了臉。她對張昭印象極好。雖然對射以觀德或者君子六藝半懂不懂,但既然是張昭這個名士所言,那自然是有道理的。

    “不是不妥,隻是時間不對。”孫策知道吳夫人出身一般,沒什麼經學底蘊,對這些東西不太懂,聽張昭這大名士一忽悠就覺得天經地義,必須得辦。

    他耐心的解釋了一番。

    射禦並不是簡單的射箭和駕車,那是在車戰時代征戰的必備技能。在春秋時期,當兵作戰可不是普通人能夠享有的資格。國之大事,唯祀與戎,不是你想祭祀就能祭祀,不是你想參軍就能參軍,那都是貴族幹的權利,而且不同等級的貴族有不同等級的權利。

    就拿這駕車來說,那是一輛戰車的靈魂,禦手的責任比射手的責任還可重。箭射不準,最多沒法攻擊敵人。車駕不好,那可能連自己的命都送了。一個合格的禦手絕不是現在一個車夫這麼簡單。現在車戰已經沒落,趕車的就是普通百姓,不再是貴族,對戰鬥的作用性遠沒有那麼強,就沒幾個人專門練習駕車了。

    禦如此,射也差不多。過去一輛戰車配一個射手,這個箭手就是戰車的攻擊力。千乘之國也不過就是一千名射手,萬乘之國也就是一萬名射手,代表著一個國家的戰鬥力,可想而知射手有多重要。可是現在什麼情況,軍中弓弩的配備率很高,專職的弓弩手就高達三成,僅他麾下就有射手近萬人。

    這時候還能按過去那一套來訓練嗎?那我要建多大的觀德堂?現在訓練射手都是在校場,一聲令下,數十人站成一排,同時射擊。怎麼可能像觀德堂演習射禮一樣三揖九讓,射不主皮。射箭不在乎中與不中,隻在乎禮節是否周到,我還練個屁啊。

    聽到孫策爆粗口,吳夫人不悅地咳嗽了一聲,袁權卻有種親切感,嘴角微微上挑,笑意含而未發。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孫策嘛,剛才估計是麵壁麵傻了。

    “照你這麼說,張公錯了?”吳夫人沉聲道。

    “這事緩一緩,等張公回來,我問問他再說吧。”孫策見形勢不對,打了個馬虎眼,托言有軍事要解決,轉身就跑。你們倆慢慢杠吧,我可不受這夾板氣。

    見孫策落荒而逃,吳夫人心中充滿歉意,兒子剛剛出征回來,還沒好好喘口氣,剛和妹妹親近了一下,就被她罰站。現在又夾在她和袁權之間左右為難,實在是太委屈他了。

    袁權也很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得寸進尺,強人所難。孫策照顧袁家,剛剛為袁術請來了朝廷的追諡,為袁耀爭取到了嗣爵,她又想讓孫策請來的張昭為袁術撐門戶,也不問問人家張昭能不能同意,純屬給孫策添麻煩。

    孫策不同意建觀德堂,兩人沒有了共同話題,心情也有些低落,勉強說了兩句,便各自散去。

    回到西側院,袁衡和黃月英趴在一起,正在說悄悄話。看到袁權進來,臉色不太高興,兩人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袁衡問起建觀德堂的經過,袁權大致說了一下,孫策不同意,這事要等張昭回來再說。黃月英聽了,噗嗤一聲笑了。

    “姊姊,不是我說你,這事你可想岔了。”

    “怎麼說?”袁權知道孫策對黃月英另眼相看,黃月英以後鐵定是孫策的妾,處好關係是有必要的。而且黃月英雖然年紀不大,很多想法卻和孫策暗合,她也許有更好的建議。

    “要我說,建什麼觀德堂,你建個木學堂,將軍肯定不會反對,說不定還得謝謝你。”

    袁權心中一動,拉過黃月英,和袁衡一起坐在身邊,一邊攬著一個。“你具體說說。”

    “將軍最開始建的兩個學堂,一個是講武堂,一個木學堂。講武堂培養將領,木學堂製造軍械,這兩項是將軍克敵製勝的秘密武器,是將軍絕不會輕易托付給別人的東西。為照顧年邁的尹祭酒,他寧可讓尹姊姊留在宛城。為什麼,尹祭酒多活一年,就能多培養幾百名將領,就能少一些無謂的犧牲。”

    袁權是個聰明人,黃月英一點,她就懂了。觀德堂是虛的,講武堂、木學堂、本草堂卻是實的,能夠為孫策增強實力帶來實實在在在的好處。講武堂需要經驗豐富的宿將做祭酒,不好找。本草堂需要名醫坐鎮,也不好找,汝南又不像南陽有大量的藥材,治病救人沒問題,進行研究有點困難。最容易興建的就是木學堂,眼前就有一個最好的人選。

    “阿楚,你跑到汝南來,就是為了在汝南建木學堂吧?”

    “是啊,這裏離戰場近嘛。”

    “還是阿楚聰明,姊姊欠你一個人情,請你吃飯,怎麼樣?”

    “好啊,好啊。”黃月英還沒說話,袁衡先拍著手叫了起來。“好久沒有吃姊姊做的菜了。上次姊姊煮粥給將軍吃,我都沒吃著。這次我一定多吃點。”

    “行,讓你們吃個飽。”袁權難題得解,心中舒暢,笑靨如花。“阿衡,待會兒你去將阿翊、香兒他們幾個都請來。阿楚,你去請將軍。這木學堂的事雖說由我們出資,終究還要由你來操辦,就由你去和將軍說,好不好?我是沒什麼意見,要說離前線近,我倒是覺得譙縣是個好地方,製成的軍械不僅可以供應沛國,還能迅速送入相鄰的陳國、梁國。徐州如果有需要,也很方便。”

    黃月英不虞有他,飛奔而去。

    袁衡不解。“姊姊,為什麼不安排在汝陽,木學堂可賺錢了,伯陽能從中獲利不少呢。”

    袁權點點袁衡的鼻子,輕聲笑道:“傻囡,欲取先予,這個道理都不懂嗎?隻要讓你夫君感受到我們的善意,他能給我們的回報又豈是幾座木學堂可比的。”

    袁衡摸著鼻子,嘿嘿的笑了起來,摟著袁權的手臂,一臉幸福。

    “我就知道姊姊會幫我。”她轉著眼珠想了想,忽然說道:“姊姊,要不你也嫁給他吧,搶在尹姊姊前麵生個孩子,以後就沒人跟我爭了。阿翁走的時候,他答應阿翁要照顧的可不是我一個人,也有你呢。”

    袁權眼神閃了閃,沉默了片刻。“胡說,我是嫁過人的,年齡比他大,又不是馮宛那樣的國色,怎麼能有這樣的癡心妄想。”

    “才不是呢,他可不是那種好色之徒。馮宛是國色,可她不也是走了嗎。照你這麼說,將來橋家那兩個小妹妹長大了,我豈不是對手更多?姊姊,你幫幫我嘛。”

    袁權摟著撒嬌央求的袁衡,笑而不語。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1
第383章 雞蛋要碰石頭

   孫策來到中庭,打算去郡守府找橋蕤聊聊天,了解一下汝南最近的情況。

    出征蕭縣讓他感覺到了糧餉的緊張,汝南世家享受他的保護卻一毛不拔,他不能讓汝南世家這麼得意,要想辦法從他們嘴裏多摳一點糧出來,要不然這仗沒法打。坐擁大郡卻無糧養兵,這太不像話了。現在已經是四月,如果要薅羊毛,現在就得磨剪子,這年頭秋收早,八月就顆粒歸倉,準備上計了。

    張紘站在院子裏,正和郭嘉說話。兩人說得很投機,不時輕笑兩聲。聽到腳步聲,張紘轉身看了一眼,臉上笑容收起,迎了上來,拱手施禮。

    孫策笑道:“長史不必如此多禮,這裏可沒有外人。”

    “將軍,君子慎獨。禮從來不是做給人看的,而是為了明尊卑,辨貴賤,分權責。哪怕是父子,來到這公堂之上就是君臣,何況異姓。”

    孫策知道張紘懂禮法,但他絕不是那種死摳禮法的古董,突然聽他這麼說,知道他話裏有話。他看看張紘,又看看郭嘉。張紘來了之後,分擔了一部分事務,又改變了心態,郭嘉這兩天的氣色有些好轉。

    見孫策看他,郭嘉笑道:“將軍,子綱先生在此等候多時了,知道將軍在麵壁,沒敢打擾。”

    孫策笑了,尷尬地撓撓頭。

    “將軍有赤子之心,實屬難得。將軍有這樣的母親,同樣難得。我有不情之請,想拜見令堂,可否?”

    “當然可以。”

    孫策不假思索的答應了。這個時代的女性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丈夫不在家,女子出來應酬接待客人是常有的事。內眷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見,但也不是不可以見,隻是有所選擇。好朋友登堂拜母是常有的事。張紘主動請見吳夫人,既有覺得吳夫人能鎮得住他孫策的意思,也有主動投效的意思。他和孫策從見麵開始就變得很投緣,主動提出請見也不算失禮。

    孫策立刻進內堂請示,吳夫人聽說是廣陵張紘,也很高興。她在舒縣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過張紘,說他是個名士。孫策與名士一向不對付,居然有名士依附他,她自然高興。

    得到吳夫人的允許,孫策親自將張紘迎了進去。吳夫人降階相迎,又讓孫權等人出來,一一拜見張紘,將張紘當成平輩看待,禮節周到。兩人客客氣氣地說了一陣話,吳夫人將孫策托付給張紘,請張紘不吝指教孫策,張紘表達了效忠之意,確立了君臣關係,這才禮盡而退。

    郭嘉全程陪同,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越禮之處。這和他之前留給孫策的印象大相徑庭。他看到張昭時都沒這麼規矩。出了內庭,回到中庭,找了個機會,孫策拱了拱郭嘉手臂。郭嘉會意,側著身子,湊到孫策耳邊說道:“張子綱通經達變,既宏且精,文采斐然而不徒為名士,有大智慧,不正人而人自正。”

    孫策表示讚同。張紘本質上也是個儒生,但他不是動不動就講大道理,而是能潛移默化地讓你自己明白道理,不知不覺的就接受了他的勸諫。曆史上,孫策自不必說,言聽計從,就算是孫權在大事上也有聽他,從來沒有像和張昭那樣鬧得不可開交。

    橋蕤和許劭正在中庭等著,一見孫策,連忙過來行禮。孫策一邊還禮一邊笑道:“橋公,我正打算去找你呢,你倒先過來了。許子將,我不在平輿的這兩個月,你都評了誰啊?怎麼也不向我推薦幾個人才?”

    許子將很尷尬。被孫策整了兩回之後,他名譽大損,已經停了月旦評。

    橋蕤見狀,接過話題。“將軍說的哪裏話,你回來了,我自然會過來彙報公務,怎麼敢勞駕你去郡守府。許子將是郡功曹,向我推薦人才才是他的責任,將軍可不能搶。這不,前兩天,他剛剛推薦了一個才子給我。”

    “誰啊?”

    “南頓人程秉程德樞,鄭康成的弟子。”

    許劭撫著胡須,用挑釁的目光看著孫策。“將軍要不要見見?”

    孫策笑笑。“既然橋公和許功曹都提到此人,我自然要見見。橋公,這程秉在太守府什麼職務?”

    “郡學祭酒。”

    孫策再次看了許劭一眼。許劭的眼神閃了一下,隨即又堅定的迎著孫策。孫策暗自歎息。看來橋蕤做汝南太守不合適,他根本鎮不住許劭啊,被許劭牽著鼻子走。他這邊剛剛打算請張昭擔任汝南郡學祭酒,許劭立刻推薦程秉,這分明的拆台搶位。要不然的話,他為什麼之前不推薦,偏偏現在推薦?

    說到底,月旦評就是民間輿論,許劭主持月旦評就是要用民間輿論左右官府的用人權,他現在又是郡功曹,公私一把抓,誰能在太守府任職,誰不能,都由他一個人說了算,那些想當官的人還會在乎橋蕤嗎?

    不過,你想和我玩陰的,我怎麼可能讓你占了便宜去。你再有影響,你還能影響太守的人選嗎?橋蕤不稱職,老子換個厲害的,到時候連你這個功曹都拿掉。

    先讓你得意幾天,等張昭回來再說。

    孫策將橋蕤、許劭請上台,問起這段時間的政務。橋蕤一一彙報。孫策在外征戰的時候,汝南正在忙春耕,一切還自順利。三關那邊發生了一點戰事,但李通守得穩當,沒讓劉勳和黃猗占到一點便宜。在許劭的幫助下,他調整了一些太守府的掾吏人選,眼下運行良好。

    張紘突然開口,搶過了話題。“橋府君,整個汝南現在有多少編戶?”

    橋蕤給許劭使了個眼色。許劭躬身道:“去年上計的數據是三十一萬七千八百六十五戶,一百五十七萬九千一百三十人口。”

    “去前年多了,還是少了?”

    “少了三萬七千六百四十一戶,十萬五千七百六十一口。不過今年應該會有增加。”

    “為什麼?”

    “汝南原本有四十餘萬戶,三百餘戶口,自從鬧黃巾以來,不少百姓從賊,接連大戰,人口流失不少。不過今年有將軍坐鎮汝南,汝南沒有發生戰事,戶口自然會增加。”許劭拱拱手,一本正經地說道:“這都是將軍予本郡的恩澤,我汝南士紳銘記在心,正在籌劃為將軍立碑紀功,名垂後世。”

    孫策揚了揚眉。你媽的來勁了是吧?你這是立碑紀功,還是咒我早死啊?

    “許君,你誤會了,我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起。僅是把劉備趕出沛國,我就欠了徐州幾萬石糧。劉備退回兗州,虎視眈眈,陳登強奪廬江,同樣不懷好意,秋收之後,必有大戰。這糧餉可要提前準備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2
第384章 張紘對許劭

    許劭故作驚訝。“秋後就要大戰?將軍有多少人馬,戰事要持續多久,需要多少糧食?汝南雖然人口不少,還算富庶,卻供應不起太多的人馬。將軍,國雖大,好戰必亡啊。”

    孫策含笑不語。他知道許劭在找別扭,換作以前,他直接就懟上去了,現在有張紘這個長史在,就不用他出麵了。咱現在也是有幕僚的人。

    張紘不緊不慢。“許功曹,你還記得黃巾之前,汝南的戶口最多時是多少嗎?”

    “之前的數據久遠了,記得不太清楚,大約四十餘萬戶,三百餘萬口。”

    “四十餘萬戶,三百餘萬口,一戶約七到八人。去年上計是三十一萬七千八百六十五戶,一百五十七萬九千一百三十人口,一戶約五人略多,比起戶口最多的時候,戶均口數在下降,是不是說,逃難的有不少是人口眾多的大族。”

    許劭盯著張紘看了一會兒,眉梢輕輕顫了顫。“正是如此。”

    “可是你剛才又說,去年少了三萬七千六百四十一戶,十萬五千七百六十一口,戶均口數隻有三人左右,減少的分明是以單家為主。這可有點矛盾啊。”

    許劭臉色微變,再次打量了張紘片刻。“戶口的事一向由戶曹負責,我是功曹,隻是略知一二,並不清楚具體情況。隻是將軍問起,才就我所知略作解釋。”

    張紘點點頭。“那我們就問點功曹的事。功曹主選舉,許君又善人倫品鑒,今年太守府有哪些掾吏稱職,需要嘉獎,哪些掾史不稱職,需要罷黜,又有哪些人才備選?”

    許劭雙手攏在袖子裏,緊緊的交握在一起,臉色也變得很難看,語氣中再也看不到一絲絲平和。“現在才是四月,還沒到上計的時候,是不是太急了?”

    “今年的還沒有,去年的呢?去年孫豫州一直在潁川作戰,你們有沒有將相關的上計結果彙報給他?”

    許劭陰著臉,一言不發。

    張紘轉向橋蕤。橋蕤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容。張紘寥寥幾語,鋒芒畢露,指責的是許劭,間接地也在說明他的無能,被許劭蒙混。孫策顯然對他不滿,但給他麵子,沒有親自質詢他,而是讓身邊的人出現。

    “橋府君,天下大亂,戰事隨時可起,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件事可馬虎不得。將軍麾下有精兵四萬,每月僅是糧食就需要近八萬石,你最好能先準備三個月的糧食,隨時備戰,再準備四到五億錢備用。若則將軍就算是精兵也無法抵禦外敵,到時候遭殃的可是汝南百姓。”

    橋蕤大吃一驚。“四到五億?”

    許劭忍不住冷笑一聲:“將軍這是大開口啊,一要就是四五億。”

    孫策依然不吭聲,張紘既然提起了話題,他畢竟有應對的辦法。果然,張紘瞥了許劭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許功曹剛才也說了,國雖大,好戰必亡。行軍作戰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孫子說,十萬之師,一日千金。四萬之師,作戰三個月,正好需要四億有餘。”

    許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啞口無言。“國雖大,好戰必亡”這句話是他剛才懟孫策的,轉眼間就被張紘懟了回來,而且懟得嚴絲合縫,連數字都不帶差的。張紘不僅懟了他,還順帶鄙視了他。

    你又沒打過仗,拽什麼兵法?

    孫策大喜。這才是打臉的正確姿勢。比起他的簡單粗暴,張紘這臉打得才叫有理有據,有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感覺。看許劭這表情,估計又得吐一回血。

    這就是務虛的遇上務實的必然結果,紙老虎看起來威風,其實一捅就破。

    孫策忍著笑,一本正經地向橋蕤拱了拱手。“橋公,許功曹,這件事就拜托二位了。我守土有責,但沒錢沒糧,我也不能讓士卒餓著肚子上戰場。如果讓劉備、陳登侵入汝南,生靈塗炭,我就算引咎辭職也無法彌補汝南百姓所受的損失。危難之際,還望諸位賢達相互扶持,共度難關。”

    橋蕤苦笑著拱手,見許劭一動不動,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他。許劭這時才反應過來,有些慌亂的看著孫策。孫策又特向他點頭致意。“許功曹,你是汝南士林領袖,聯絡諸家的事,可能就要拜托在你身上了。請務必為我致意。如果許功曹能夠以身作則,率先奉獻,那就更好了。許家實力雄厚,出過幾個三公,奉獻一千萬應該沒問題吧?我聽說先帝西園賣官,三公的價碼就是一千萬。”

    許劭的臉猛的漲得通紅。他長身而起,勃然大怒。“將軍,三公之許與我許劭之許非一許也。將軍若要一千萬,自去長安要,我別說一千萬,就連一萬也沒有。”說完,拂袖而去。

    “噫,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這麼激動幹什麼?請許功曹留步。”孫策很“驚訝”,給廊下的許褚使了個眼色。許褚橫行一步,攔住了許劭。許劭大怒,回聲直視孫策。“將軍這是要奪我的家產嗎?我在家中恭候大駕。”

    張紘站了起來,走到許劭的身邊,將許劭拉了回來。“許功曹誤會了,將軍並無此意。他到汝南也有幾個月了,如果要奪人家產,何至於等到現在。”

    許劭的臉頰抽了抽,卻沒敢再說什麼。張紘說得對,孫策到現在為止沒有出手,並不代表他沒有能力出手,真把他逼急了,那就不是四五億的問題了,至少許家首當其衝,可能要家破人亡。

    “將軍的意思是說君子德風,小人德草,許功曹是汝南士林領袖,你如果能登高一呼,汝南人必然響應。豫州有這麼多郡,但汝南是當之無愧的大郡,良田萬頃,莊園相望,黃巾一起,不過數年,人口就減半了。如果再來一次,還有多少人能幸免?還是說汝南士紳寧願背井離鄉,舉家外逃,受那顛沛之苦,也不願意拿出一些錢糧來助軍守土?”

    “這……”這許劭覺得嗓子又有些甜。他再次打量了張紘一眼,後背一陣陣發涼。這人是誰啊,看起來像是讀書人,怎麼下手比孫策還狠?“敢問足下高姓大名。”

    “廣陵張紘,請指教。”張紘很客氣地拱拱手。

    “噗!”許劭瞪大了眼睛,瞪了張紘片刻,終究還是沒忍住,一口老血湧了出來,嘴角一片殷紅。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3
第385章 二橋

    許劭又一次被抬了出去。

    橋蕤很尷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孫策很客氣,正式向橋蕤介紹張紘。橋蕤很驚訝,連忙向張紘表示敬意。他在何進大將軍府的時候就聽過張紘的名字,何進禮請張紘為掾,張紘沒理他,何進還失落了很久。因為這事,大名士孔融對張紘非常認同,引為同道。

    孔融不僅名氣大,而且樂於提攜人,他看中了張紘,自然不吝惜誇獎。張紘在京師名聲大噪,和孔融有不小的關係。如今張紘居然願意接受孫策的邀請,擔任他的長史,對橋蕤來說,這可比郭嘉、杜襲等人來投有意義多了,因許劭被懟得吐血的心情也一下子大好。

    那是許劭活該啊,又不是孫策的錯。

    張紘聽孫策介紹過過去幾個月的事,知道橋蕤雖然能力一般,忠心卻是無虞的,對他的態度自然與許劭不同。見禮完畢,重新入座,張紘分析起了當前情況。

    因為青州黃巾自行其事,不肯與孫策聯合,現在能用的僅有汝南黃巾,兵力不足,要想守住淮水一線有點困難。征兵能解決一些兵力問題,但郡兵戰鬥力不如孫策的嫡係部隊,勢必要以人數被質量的不足,也就增加了錢糧供應的難度。

    從許劭報的幾個戶口數字來看,這裏麵潛藏著很大的危機。短短幾年間,汝南戶口減半,這是很驚人的變化。汝南是鬧了黃巾,但汝南的黃巾規模從來沒有像青州、徐州那樣大,不至於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人口哪兒去了?從戶均口數可以稍窺端倪:被豪強收為部曲了。人還在,但不在官府的戶籍上,成了豪強的私有人口。這就造成了兩個問題:一是賦稅減少,兵源減少;二是豪強的實力更強,比明麵上看到的更強。如果要與他們發生衝突,就要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和特質準備。

    汝南豪強是支持袁紹的。逼急了,不用等袁紹來,他們可能現在就起兵。就算孫策能夠平定叛亂也會耽誤大量的時間。可是姑息他們也不行,他們會得寸進尺,迅速坐大,將來為禍更烈。

    所以,把握尺度很重要,既要讓他們收斂一些,又不能逼反了他們,最好還能從他們嘴裏摳點錢糧出來。直接與這些人打交道容易引發衝突,逼許劭去辦,中間多了一個緩衝,事情就好辦多了。辦成了,當然皆大歡喜。辦不成,激起了民變,就拿許劭開刀,平息眾怒。

    橋蕤茅塞頓開,連連點頭稱是。

    正說著公事,中門處探出三個小腦袋,一個是少年打扮的黃月英,另兩個卻長得一模一樣,紮著雙髻,留著劉海。她們躲後門外麵,隻露出半張臉,渾圓飽滿的額頭,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堂上四人。見孫策注意她們,立刻像膽怯的小黃鶯一樣縮回了頭,嘰嘰喳喳地說道。

    “唉呀,快走快走,被發現了。”

    “我再看會嘛,他長得真好看。”

    聽到聲音,橋蕤尷尬地站了起身。孫策擺擺手。“你女兒?”

    “正是,前些天剛派人從睢陽接來,來拜見令堂,與令弟、令妹很是投緣,一有空就往這邊跑。剛剛聽說我要過府議事,她們又跟來了。打擾將軍,失禮,失禮。”

    “不妨事,叫出來看看吧,反正以後都要認識的。”孫策眨眨眼睛,有些小激動。馬上就要見到傳說中的二橋了,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媳婦兒。雖然知道她們還是七歲的小姑娘,剛剛也隻看到了半張臉,但國色就是國色,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半張臉已經夠驚豔了。

    聽到孫策同意,黃月英一手摟著一個,從門後麵走了出來。兩個粉籹玉琢的小姑娘躲在她的腋下,一個穿粉色的春衫,另一個穿淺綠,就像剛發芽的柳枝和花蕊。穿粉色的那個膽大一些,不住地偷看孫策,穿淺綠的那個卻羞得臉蛋紅撲撲的,恨不得把臉藏到黃月英的衣服裏去。

    橋蕤將兩個人拉了過來,讓她們向孫策行禮。兩個小姑娘有點緊張,但動作卻很標準,一看就知道從小受過訓練,而且經驗豐富。

    “睢陽橋華見過將軍。”穿粉色春衫的說道,大眼睛忽閃了一下。“阿楚姊姊說得沒錯,將軍真好看。”

    “睢陽橋英見過將軍。”穿淺綠春實的說道,卻低了眉,垂著眼睛,小刷子一樣的眼睫毛輕輕顫抖著。

    孫策笑了。“怎麼,橋英姑娘,你覺得阿楚說得不對,我不好看,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

    “不……不是的。”橋英結結巴巴的說道:“將軍好看,可是……阿翁說了,非禮勿視。未得將軍允許,不得直視將軍。”

    孫策忍不住大笑。“行了,我允許了,你隨便看。”

    橋英這才羞答答的抬起眼皮,看了孫策一眼,隨即又把眼神挪了開去,臉紅得像剛剛盛開的桃花。

    “怎麼,看一眼就夠了?”孫策彎下腰,湊近了些。“我真的很難看,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橋英連忙向後讓了讓,身體盡可能的縮緊。“不……不是的,我……我看一眼,知道將軍的相貌,就……就記住了,不用盯著將軍看。”

    “原來你過目不忘?”

    “沒沒沒。”橋英連忙搖手。“我可沒這麼聰明,我很笨的,妹妹聰明。背書的時候,她總比我快。”

    孫策很驚訝,問橋蕤道:“橋公,你女兒才七歲,怎麼就啟蒙了。”

    橋蕤撫著胡須,得意洋洋,臉上露出難得的自信。“閑來無事,隨便教點詩賦,不算正經學問。這不,我正準備把她們送到宛城去,想請蔡大師的女兒教導教導她們,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橋華突然大聲說道:“將軍,你為什麼隻和姊姊說話,卻不理我?”

    見傳說中的小喬撅著嘴,一臉委屈地看著自己,孫策再次忍不住大笑。這對雙胞胎姐妹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性格卻差異不小,一個外向,一個內向,仔細看,從眉眼間也能分得出來。他忍不住伸手捏捏橋華的臉。“你們姊妹有兩個,我卻隻有一張嘴,總得一個個的來,對吧?這樣吧,你是妹妹,我以後叫就你小橋,好不好?”

    “那……姊姊呢?她叫大橋嗎?”

    “對啊。”

    橋華眨眨眼睛。“那將軍你說,是大的橋好,還是小的橋好?”不等孫策說話,她又抓著孫策手臂。“不準說一樣好,你們大人就喜歡騙人。”

    孫策仔細想了想。“大橋端莊,臥波如虹。小橋玲瓏,曲水流觴。你說哪個好?”

    橋華眨著眼睛想了片刻,拍手道:“一樣好,一樣好。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小橋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4
第386章 另一個選擇

    孫策四人原本說的是征戰殺伐之事,情勢艱難,氣氛多少有些壓抑,被這兩個可愛的小姑娘一攪和,陰鷙之氣立刻散了幾分,心頭也亮堂了很多。

    黃月英抓住機會,說袁權打算親自下廚,為孫策接風。孫策心知肚明。袁權是個極聰明的女子,知道剛才讓自己為難了,這是變相的道歉呢。想起上次裝醉的事,孫策有些心動,不過一想到剛才那個劍拔弩張的場景,他又有些擔心。按理說袁權應該會請吳夫人,但誰知道呢,女人爭執起來可沒道理可講。

    “我現在還不能確定,還有好多事要處理,到時候有空我就過去。我如果沒空,你們就幫我多吃點。”

    黃月英很失望,卻也不敢多說什麼,拉著大小橋到後院去了。聽了回話,袁權卻沒有一點失望的意思。她親自去請吳夫人,吳夫人也覺得孫策剛回來就讓他為難不好,他以後是要娶袁衡的,親戚之間不能鬧僵,便一口允了,又讓孫翊來通知孫策。

    孫策還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複。公務太多,不敢保證,你們先吃就是了。

    橋蕤三人莫名其妙,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而已,為什麼要兩次三番的來說,難道是嫌我們太囉嗦了?他們一頭霧水,孫策心裏明白,卻不好解釋,隻好拉著橋蕤繼續談事情。

    “對了,三關那邊有沒有消息來?”

    橋蕤並不知道孫策對三關的情況一清二楚。他一拍大腿,難得地興奮起來。“將軍,你上次招降的那個李通雖然年輕,卻著實有點手段。短短一個多月就重新調整了三關防線,劉勳興師動眾的來攻,幾乎連城牆都沒碰著,就灰溜溜的回去了。依我看,他堪和徐庶相提並論……”

    ——

    許虔匆匆趕來,看到斜倚在榻上的許劭嘴邊的血跡,跺足道:“子將,你這又是為了什麼?”

    許劭無力地苦笑道:“兄長,這次我們是真遇到對手了。”

    許虔連忙坐在榻邊,握著許劭的手,搭了搭他的脈門,見許劭雖然脈急了些,卻不弱,這才放心了些。“你別著急,慢慢說,究竟怎麼回事?”

    “廣陵張紘投入孫策麾下了。”

    許虔眉頭猛的一挑,眼睛瞪得老大,好半天才慢慢放鬆下來。“張紘張子綱?”

    “就是他。”許劭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許虔靜靜地聽著,半晌沒有說話。他鬆開了許劭的手,輕輕拍打著大腿,眼劉閃爍了好久,幾次有開口的意思,最後卻又沒說話,似乎有什麼顧忌。許劭從小和兄長相親,一看他這神情就知道他有為難之處,便主動說道:“兄長,我沒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許虔又思索了片刻。“子將,你怎麼看孫策這個人?”

    “兄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他有可能擊敗袁紹嗎?”

    許劭吃驚地看著許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聽懂了許虔的意思,但正因為如此,他才如此震驚。孫策和袁紹相比?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啊。可是他很清楚許虔是什麼人,謝子微說他是幹國之器,評價甚高,別人也許不相信,他是相信的。

    既然許虔這麼說,他自然已經認真考慮過了,甚至已經做出了決定,現在隻是顧忌著他的麵子,所以才和他討論。許劭坐了起來,也很認真的想了好一會。

    “如果就個人而言,不論是氣度還是見識,孫策都足以和袁紹相提並論,甚至更勝一籌。但是逐鹿中原比的絕不是一個人的力量,還要看家族的力量。在這一點上,孫策根本無法和袁紹相比。他連袁術的舊部都無法收服,投靠他的人也都是一些寒門子弟。這樣的人衝鋒陷陣也許可以,治理一方政務就不行了,絕不是建一個講武堂就能解決的。”

    許虔輕輕點頭。“坐鎮一方呢,有沒有可能?”

    “這個……倒也不能說一點可能也沒有,隻不過在豫州的可能性太小了。”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但眼下袁紹與公孫瓚決戰河北,在短時間內,沒人能和他爭奔豫州。劉備不過是邊鄙一匹夫,朝秦暮楚,不值一提。下邳陳家名聲不小,但陳登隻有一個廬江郡,也不是孫策對手,除非他能控製整個揚州。即使如此,他至少也要一年半載。在此之前,沒人能影響孫策對汝南的控製。我們和他對抗,風險很大。”

    “那兄長的意思是,我們向他低頭?”

    “低頭倒也不必,但適當的做一些讓步,以免無謂的犧牲,總比坐以待斃好。”許虔又考慮了一會兒。“你聽說了嗎,潁川的邯鄲淳和胡昭在南陽搜羅古碑,研究古文字,準備重寫南陽郡誌。”

    許劭明白了。“我們也這麼做?”

    “為什麼不可以?汝南是陳國故地,袁家是陳國後裔,既然孫策也依托袁家,我們追溯袁家的曆史,他總不會反對。至於古文字,放眼天下,誰能超過我們許家?僅是叔重公的《說文解字》,就是他們幾輩子也趕不上的。”

    許劭沉吟道:“兄長,你可曾想過為什麼叔重公將《說文解字》獻與朝廷後,朝廷一直沒有反應?”

    “怕古文經學坐大嘛。”許虔歎了一口氣。“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就算古文經學不坐大,今文經學也支撐不下去了。子將,大勢所趨,非人力可為。既然如此,何不順水推舟,借勢而為?”

    許劭想了想。“既然兄長已經做了決定,我自當依從。不過我與孫策多次發生衝突,突然改變態度,他也不會相信我。不如兄長……”

    許虔笑著搖搖頭。“子將,你想多了。我與你是親兄弟,豈能脫清。我想,也許是該讓文休回來了。”

    許劭眼神微縮。“他在哪?”

    “聽人說,在吳郡都尉許貢處。”

    許劭輕輕地吐出一口長氣,點點頭。“兄長,他那張嘴可不太好,萬一和孫策吵起來,說不定會丟了性命。到時候我們就不是幫他,而是害了他了。”

    許虔很有把握地搖搖頭。“不會。”

    許劭很想問問許虔哪來的信心,是孫策不會殺許靖,還是許靖不會頂撞孫策,在他看來,這兩件事都極有可能。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決定是兄長做的,他該提醒的已經提醒了,結果如何,不是他能控製的。許靖和他一直不合,對此外界頗有風評,他如果推薦許靖做官,倒可以洗脫這個罪名。

    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至於許靖願不願意接受,又能不能和孫策和睦相處,那就不用他關心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5
第387章 一起跳舞

    預言這種事通常都是好的不準壞的準,孫策說公務忙本是一句推脫之詞,沒想到就應驗了。

    別駕武周從青州趕了回來,與他同行的是青州刺史田楷的使者劉獻。劉獻也是別駕,與武周的身份倒是旗鼓相當。但除了職務之外,他沒有一樣能和武周相提並論。看到孫策,劉獻就拜倒在地,請孫策出兵救援青州。

    “別急,別急,起來慢慢說。”孫策連忙將劉獻扶起。“究竟怎麼回事?”

    劉獻已經亂了陣腳,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還是武周介紹了一下情況。

    武周奉孫策之命趕往青州有兩個任務:一是勸田楷與孫策聯合,招降黃巾屯田,安頓地方;一是想田楷聯手圍剿劉備,但這兩個任務都失敗了。田楷對黃巾一點好感也沒有,至於劉備,田楷倒是想合作的,但他很快收到消息,劉備被孫策擊退,已經退到兗州境內,而且發達了,現在擁兵三萬,正與管亥、張饒等人在東平、濟北一帶作戰,接連取勝。黃巾軍進攻勢頭受阻,部分人馬退回青州的平原、濟南,田楷實力不足,連應付黃巾都捉襟見肘,根本不敢去找劉備的麻煩。

    “冀州戰況可有進展?”

    “公孫瓚敗了。”武周說道:“公孫瓚率領精銳騎兵突陣不成,戰事進入膠著,烏桓兵臨陣叛變,反戈一擊,冀州刺史嚴綱被殺,公孫瓚一潰千裏,現在已經退到河間國,整軍再戰。”

    武周說著,瞅了一眼劉獻。劉獻低著頭不吭聲。孫策明白,武周的消息來自於田楷,已經打了折扣,實際情況可能比這個更糟糕。嚴綱是公孫瓚所屬的冀州刺史,是獨當一麵的大將,他臨陣被殺,他所領的人馬應該輸得極慘,接近於全軍覆沒。

    冷兵器作戰通常是擊潰戰,很少能全殲。他用四千親衛營包圍關羽、張飛率領一千雜胡騎,費了那麼多心思,準備那麼充分,還讓關羽、張飛突圍而去,在兩軍交戰的戰場上,嚴綱被殺,若非敗得極慘,那就是運氣差到極點了。

    從另一個角度說,這也驗證了郭嘉之前分析的結論:公孫瓚手下沒什麼能用的人,兵力越多,對他來說越不利。他能統領的兵力也就是一兩萬之間,超過這個數量,他就指揮不靈了。

    孫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卻也不敢掉以輕心,送劉獻去驛館休息後,立刻和張紘、郭嘉商量。兗州正在大戰,戒備森嚴,郭嘉安排的細作很難及時把消息傳遞回來,這中間的時間差也很大,對決策影響不大。

    張紘並不擔心袁紹。公孫瓚雖然敗了,但他還沒死,他損失了一部分兵力也未必是壞事。對他這種性格來說,大敗之後,信心受損,很可能會采取一個相對保守的戰術,先穩住陣腳,再圖反擊。隻要他不盲動,短期內敗亡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他敗了,隻要他不死,還保有一定實力,退回幽州,甚至到草原上,他還有一戰之力,持續對袁紹形成壓力。

    袁紹短時間內還不可能南下,尤其是孫策退回汝南,沒有向北進軍意圖的情況下。如果孫策現在與劉備爭奪兗州,那情況就難說了。鄴城太靠南,為了保證後方安全,袁紹很可能會放棄公孫瓚,先揮師南下。但孫策也不能坐視袁紹攻擊公孫瓚。一旦公孫瓚被袁紹擊敗,甚至被袁紹殺死,袁紹沒有後顧之憂,就可以盡起幽州精騎南下,孫策將麵臨重大壓力。

    如果能給公孫瓚一定的支援,讓公孫瓚多支持一段時間,對孫策有利。

    當務之急,張紘認為應該和太尉朱儁聯係。有朱儁這座大山攔著,孫策做什麼都束手束腳。現在劉備領兗州刺史,袁紹也把公孫瓚趕出了冀州,他總不能一點態度也沒有,那不成了盡欺負厚道人,以後孫策也沒必要聽他的。

    不做初一,可以做十五啊。

    孫策覺得有理,和張紘、郭嘉又商量了很久,決定讓張紘親自跑一趟洛陽,麵見朱儁。他是朱儁曾經想請卻沒請到的名士,對朱儁的影響力超過在座的任何一個人。換成其他人都不行,哪怕是孫策去,朱儁都不用說話,僅輩份就足以壓得孫策無話可說。這也是孫策一直不去洛陽見朱儁的原因。去了也沒用,隻有吃憋的份。道理?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如果什麼事都能靠講道理擺平,還打什麼仗,天下早就太平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輩大一級也能壓死人,何況朱儁比他大兩輩。在這個以忠孝為標準的世界時,孫策很吃虧啊。

    說完了公事,孫策才想起來家宴的事。好在大小橋也在,橋蕤又是袁術的舊部,和袁權姊妹很熟,張紘剛剛又拜見了吳夫人,算是半個家裏人,孫策幹脆讓人去將橋蕤的妻子王夫人請來,一起赴宴。

    他原本還擔心袁權準備不足,到了西側院才發現,袁權早就料到了這一點,留了位置。她請橋蕤和張紘坐了主席,由孫策和郭嘉坐了次席。橋蕤、張紘都連稱不敢,袁權卻說這是家宴,不談官職,隻談年齡和輩份,橋蕤固然正中下懷,張紘也非常感激,看向袁權的眼神便多了幾分讚賞。

    橋蕤和張紘坐了首席,孫策和郭嘉一席,吳夫人和王夫人坐了一席,剩下的孩子們各隨其好,自由搭配。孫權和陸議坐了一席,孫翊和孫朗坐一席,袁權姊妹一席,孫尚香和黃月英一席,橋英橋芳一席。

    安排好座席,袁權宣布宴席開始,侍女們將菜疏流水般的送了上來。這些都是袁權親自準備的,有炙有膾有羹,數量不是很多,味道卻非常不錯。

    孫策等人來得晚,幾個孩子早就等得急了,宣布開席之後,他們就狼吞虎咽,沒過多久就吃飽了,湊在一起玩起了遊戲。漢代人喝酒的時候有跳舞的習慣,不是看歌舞伎跳舞,而是與會的賓主跳。主人跳,客人也跳,不僅要跳,還要邀請別人跳,一個接一個,有時候幹脆一起共舞,也是一種交流感情的方式。

    很快,幾個孩子就跳了起來,一邊跳一邊唱,煞是熱鬧,以連張紘都看得連連點頭。在座的這幾個孩子,還真沒有一個長得難看,最好看的當然還是橋蕤的雙胞胎女兒,人見人愛。孫翊不遮不掩,一個勁的請小橋跳舞,孫權、陸議、袁衡三個年齡稍長的孩子卻有些不好意思,坐在席上半天沒動,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跟著節奏搖擺。

    跳了一陣,橋芳甩開孫翊,一個箭步衝到孫策麵前,拽著孫策的胳膊。

    “將軍,小橋要和你跳舞。”

    孫策欣然從命,起身離席,拉著小橋的手跳了起來。王夫人無奈的搖搖頭。“這孩子就是太莽撞,一點也不懂禮貌。”

    吳夫人笑道:“都是孩子嘛,你別看伯符都十八了,一樣貪玩,跟弟弟妹妹們在一起的時候沒個正形。你們家這對小姊妹也真是可愛,我見了也是喜歡呢。”

    孫策一邊跳一邊招呼孫翊他們一起來。孫翊等人興奮不已,一擁上前,圍著孫策載歌載舞,咯咯地笑個不停,一張張小臉樂得像盛開的鮮花。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5
第388章 樂極生悲

    劉備也在跳舞。

    從蕭縣狼狽撤離,他的人生一度很黑暗,總覺得還停留在那天晚上,耳邊不時響起絕望的慘叫聲,隱隱約約,有時候像妻子,有時候像年幼的兒子,有時候又像相識的士卒。

    但這樣的日子很快過去,進入兗州之後,他與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相遇。與半個多月之前相比,袁遺變了很多,比劉備還要狼狽。他被漫山遍野的黃巾軍嚇壞了,這些裹著土黃色頭巾的流寇像蝗蟲一樣,所到之處,雞犬不留,任何可以吃的東西都被他們吃掉了,有時候甚至能看到被啃過的人骨。

    袁遺讀過很多書,但沒有哪一本書能讓他應付這樣的局麵,看到劉備,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鮑信不像袁遺那麼軟弱,他孔武有力,而且生性剛強。他與劉備是舊相識,所以也沒什麼客套的,請他暫時代理任城相。之前的任城相鄭遂被黃巾軍殺死了,任城郡兵現在群龍無首,正好由劉備負責。

    劉備知道兗州刺史沒那麼容易到手,他先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他以隻剩下七百多人的舊部為中堅,以千餘任城郡殘兵為輔助,猛打猛衝,與黃巾多次惡戰。去年馳援北海,他與黃巾軍較量過,從管亥、張饒到普通的黃巾士兵對他都有些忌憚,特別是看到身高九尺的關羽,常常稍微接觸一下就迅速撤退。

    幾仗打下來,劉備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手下的兵也越來越多,鮑信等人對他也越來越尊敬。今天,袁紹的任命狀到了,他成了兗州刺史。

    雖然是兗州刺史而不是兗州牧,但劉備已經很滿足了。從中平元年起兵,征戰到現在已經是第九個年頭,他終於成為兗州刺史。而被公孫瓚署為兗州刺史的單經卻不知道逃到哪兒去了。與任命狀一起來的還有袁紹大敗公孫瓚的消息。公孫瓚在界橋遭受重創,損失近半,嚴綱戰死,已經退入河間國。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劉備且喜且憂。喜的是自己明智,預見了公孫瓚的失敗,並及時離開了公孫瓚,轉投了袁紹,站在了勝利者一方。憂的是幽州還在公孫瓚的控製之中,他的寡母很可能會遭到報複。就算公孫瓚不報複,再想受他照顧也不可能了。他如此,張飛、簡雍也是如此。公孫瓚雖敗,但實力尚存,還在冀州境內。從他退卻的位置來看,他應該還想南下,與田楷聯合。

    危機還沒有解除,但至少眼前可以盡情享受。

    劉備雖然出身一般,但他卻不是一個儉樸的人,他喜歡美酒,喜歡美人,喜歡好馬與犬,沒機會享受的時候,他隻能忍著,現在有機會享受了,他自然要盡情享受。

    幽州苦啊,哪裏有兗州這麼富庶。張飛家裏也算是小有資財,可是和兗州人比起來,那可太寒酸了。至於劉家,那就更不能比了。難怪那麼多人都想到中原來,中原這麼好,誰不想來啊。幽州苦寒之地,連自給自足都做不到,每年還要從青徐割兩億錢才能應付。

    劉備很興奮,喝得有點多,舞得也有些放肆,哪怕沒有一個人接受他的邀請,他隻能獨舞。

    鮑信沉著臉,有些不悅。他和劉備並肩戰鬥多時,還是第一次看到劉備如此失態。平時那個堅毅果敢、謙卑禮讓的劉備不見了,現在狂魔亂舞的是一個醜態畢露的劉備。

    這樣的一個人做兗州刺史,合適嗎?

    “不喝!說不喝就是不喝!”旁邊傳來一聲斷喝,帶著不耐煩和怒氣。

    劉備停下了,轉頭看向發聲處。鮑信也轉頭看去,暗叫不好,連忙起身趕了過去。

    張飛站在邊讓麵前,臉色漲得通紅,眼角不住的抽搐著,胸前更是濕淋淋的一片酒漬,酒杯落在地上。邊讓怒氣衝衝,爬了起來,甩著袖子,大步向門外走去。鮑信趕了過去,攔住邊讓,低聲勸解。邊讓卻毫不領情,大聲喝斥。

    “什麼東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知所謂。我兗州大好河山,英俊豪傑,豈能由這麼卑鄙武夫統領。鮑允誠,下次你要是再敢請我來參加這樣的宴會,別怪我罵你。”

    “等等。”劉備走了過來,揚著臉,噴著酒氣。“你說誰是卑鄙武夫?”

    “我說的就是你。”邊讓毫不示弱,眼睛瞪得比劉備還大。

    “你再說一遍!”劉備伸手握住了腰間的刀鞘,緩緩拔出長刀,正準備架在邊讓的脖子上。鮑信沉下臉,厲聲喝道:“劉使君,不得無禮。邊文禮是我兗州名士,你要與我兗州士人為敵嗎?”

    張飛也衝了過來,抱著劉備。“使君,萬萬不可。”

    劉備被鮑信一喝,有些清醒過來,訕訕地收回了長刀。邊讓輕蔑地冷笑一聲,掙脫鮑信,出了門,有侍者上來為他穿上鞋。他連看都沒看劉備一眼,揚長而去。其他的賓客見了,也接二連三地離席,轉眼間就走得精光,隻剩下鮑信和劉備自己的部下。

    劉備轉身看了看,興致索然,兗州刺史帶來的興奮感一掃而空。他看出來了,兗州人隻需要他廝殺,卻不會承認他,更不會尊奉他為兗州刺史。在他們眼裏,他就是個武夫。

    “益德,鬆手。”劉備怏怏地拍拍張飛的手臂。

    張飛鬆了劉備的手臂,看著滿案的狼藉,歎了一口氣,比劉備還要沮喪。他在平原郡的時候就聽說過邊讓——邊讓和平原名士陶丘洪、北海相孔融齊名,救過孔融之後,孔融曾請他喝酒,提起過邊讓。這次本想和邊讓親近親近,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關羽一直坐著沒動,慢慢地品著酒,丹鳳眼眯起了一條縫。在蕭縣受的傷還沒全好,他不能大量喝酒,隻能小酌,好在他不敬別人,別人也不敬他,他樂得自斟自飲。對張飛到處敬酒,他很是不屑,看到張飛吃癟,他多少有些幸災樂禍,濃密的美髯也擋不住他嘴角的冷笑。

    劉備看在眼中,更加心煩意躁,轉身一腳踢翻了擺滿杯盤的案幾。鮑信見了,欲言又止。他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說道:“玄德,盟主初勝,冀州基本穩定,你送他的家眷回去,順便拜見盟主吧。”

    劉備眼珠一轉,點了點頭。他與兗州名士發生衝突,還拔了刀,短時間內有些抹不開麵子,借著這個機會去一趟兗州,見見袁紹,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多謝允誠。剛才一時得意,酒多失言,還請允誠代為轉達歉意。”

    鮑信點點頭,又提醒道:“玄德,你年已而立,不能無後。妻子走失了這麼久,怕是凶多吉少,不如……再娶一位吧。我兗州士女多有賢惠,你如果有意,我為你留心一二。”

    劉備大喜。“有勞允誠。”

    關羽又哼了一聲,一臉不屑。劉備尷尬不已,隻好裝作沒看見。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8:38
第389章 喪家狗的人生

    袁紹的原配夫人李氏已死,續娶的夫人姓劉,是劉岱的族人。袁紹與公孫瓚交戰,勝負未卜,袁紹就將劉氏及幼子袁尚安頓在劉岱處。如今袁紹擊敗公孫瓚,冀州穩定,而劉岱卻已戰死,兗州被黃巾之亂,當然是把劉氏送去鄴城比較好。既能讓劉備暫時離開兗州,避免與邊讓的進一步衝突,又能讓劉備建功。

    劉備當然求之不得。隻要這一路上給劉夫人留下好印象,請她在袁紹麵前美言幾句,到時候再娶一位兗州的女子為妻,兗州人也許就能接納他了。

    劉備對鮑信感激不盡,欣然從命。

    很快,劉備就率領兩千人馬護著劉夫人上路,趕往鄴城。一路上,他鞍前馬後,親自服侍劉夫人,以袁氏故吏自居,對劉夫人極盡臣仆之意。劉備身高七尺五寸,相貌堂堂,兼有一雙大耳、一對過膝的長臂,天生異相,很容易讓人留下印象。他喝醉的時候會得意忘形,平時話卻不多,又通曉禮儀,給劉夫人留下了的印象極佳。再加上劉備的勇名,劉夫人覺得她為袁紹找到了一個出類拔萃的下屬。

    半個月後,劉備一行到達鄴城。

    袁紹剛剛從前線返回。重創公孫瓚之後,冀州形勢緩解,壓力減小,天氣又漸斬炎熱起來,不宜再戰,隻能等秋收之後,天氣涼了再說。得知劉備將家眷送來,很是高興。小兒子袁尚已經有七歲了,正是可愛的時候,袁紹非常喜歡,抱在懷裏舍不得放手。趁著袁紹高興,劉夫人大讚劉備。袁紹開始沒在意,晚上與劉夫人久別重逢,不可描述之後,劉夫人又吹了一陣枕頭風,說起劉備穩定兗州的功勞,他心動了。

    公孫瓚雖然被擊退,但他現在還在冀州境內,並未死心。孫策據豫州,虎視眈眈。不久前他還為袁術請到了追諡,讓袁耀繼承了袁逢的爵位,這讓袁紹感覺到了威脅。有劉備在兗州擋著,孫策至少不能長驅直入,策應公孫瓚。

    第二天一早,袁紹請來了別駕田豐。

    田豐五十多歲,國字臉,中等身材,像板磚一樣麵無表情,即使是在袁紹麵前,他也沒什麼笑容。聽完袁紹的意思,他搖搖頭。“主公,劉備雖勇,卻輕於去就,可用而不可信,不宜托以兗州之任。況且他與孫策對陣,兵力相當,卻遭致大敗,非孫策之敵可見也。讓他守護兗州,恐怕會讓主公失望。”

    袁紹也知道劉備守不住兗州,但正因為如此,將來穩定河北之後再取兗州才容易。田豐與他意見相左,他心中不快,卻沒有表露在臉上,依然彬彬有禮地說道:“依元皓之見,該當如何?”

    “將軍,孫策不過一小兒,不值主公為慮。主公應該擔心的卻是太尉朱儁。朱儁駐兵洛陽,孫策的父親孫堅就在他的麾下聽令,如果他欲對主公不利,命孫堅出兵河內,數日可到鄴城,將軍何以對之?”

    袁紹的氣息有些粗重,久久沒有說話。他知道田豐想說什麼。田豐、沮授一直想勸他向朝廷稱臣,入朝主政,行禪讓之事。但大部分文武都反對這個觀點,袁紹本人也反對。他在洛陽養名多年,又曾入何進大將軍幕府,在朝廷做過官,知道本朝養士百餘年,士大夫重氣節甚至有些偏激,此時的情況與王莽時不一樣,想效仿王莽故事、行禪讓之事絕不是田豐等人想的那麼容易。

    就算最後可以達到目的,他也要再熬二三十年,等那些老人家全都死了,他才能如願。到那時候,他還有精力治理天下嗎?王莽是如願了,可他的結果如何?與其走得那麼辛苦,不如大戰一場,用武力奪取天下,徹底掃蕩乾坤。

    “有朱靈在陳留,還不夠嗎?”

    田豐暗自歎息。袁紹心太急了,總想一步到位。他根本看不到周邊的危險。“朱靈是佳將,但他兵力有限,不是孫堅的對手。主公宜派人與張楊聯合,至少保證河內穩定。”

    袁紹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同意了。他和張楊在何進大將軍府時就是同僚,不久前又一起並肩戰鬥,對抗匈奴人於扶羅。隻不過後來張楊接受了董卓的任命,成了河內太守,兩人才稍微疏遠了些。現在董卓已死,張楊沒有根基,應該很容易勸降。

    “那青州怎麼辦?我看公孫瓚盤踞河間不去,應該是還想與田楷聯合。”

    “主公所言甚是。不過田楷是一庸人,公孫瓚敗北之後,他此刻必然惶惶不安。劉備已降,如果主公收回渤海,對青州形成左右夾擊之勢,再派人勸降於他,他應該會俯首聽命。如果不聽,則派一將協助劉備取青州,得手後,再轉劉備為青州刺史。”

    袁紹撫掌而笑。“元皓此許甚妙。那你說說,誰適合統領劉備去取青州?”

    “主公長子顯思即可。”

    袁紹考慮了一下,也覺得袁譚是個合適人選。袁譚已經弱冠,經過幾年的戰鬥,有一定的作戰經驗,應該讓他獨領一部了。

    袁紹隨即叫來了袁譚。袁譚大喜過望,連聲答應。

    一切安排妥當,袁紹叫來了劉備。劉備在驛館裏等了一夜,聽到袁紹要見他的消息,第一時間趕到。見禮完畢,聽了袁紹的安排,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袁紹根本沒有讓他留在兗州的意思,他要趕他去青州,前提還是他要協助袁譚打敗田楷。

    劉備很想解釋一下,但在是袁紹的麵前,他沒有解釋的勇氣,也沒有解釋的底氣。他剛剛與兗州士族鬧翻,沒有袁紹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兗州站住腳。去青州也不錯,至少他在青州還有一點根基。隻是這樣一來,就必須與田楷開戰,與公孫瓚撕破臉了。

    可是他還有其他的選擇嗎?顯然沒有。

    劉備唯唯諾諾,神情恭敬。出了門,他長歎一聲。人比人,氣死人,袁譚生得好,唾手可得兗州,老子卻隻能任人擺布,像條狗一樣趕來趕去,還要幫他們咬人。這些世家沒一個是好東西。總有一天,老子會將你們踩在腳下,到時候再看你們是什麼嘴臉。

    關羽、張飛迎了上來,見劉備臉色不佳,心頭一沉。關羽說道:“玄德,袁紹對你無禮嗎?”

    劉備收起心神,搖搖頭,強笑道:“雲長想多了,盟主四世三公,天下俊傑所望,禮賢下士,豈會對我無禮。我隻是……有所感慨罷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其謂盟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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