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760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0:22
第350章 陽謀

    劉備將七曜給了關羽,又讓簡雍將孫策的原話轉敘給關羽。

    關羽很驚訝,握著刀,抽出半截,原本就細長的丹鳳眼眯得更細。“好刀!”

    “這原本是曹孟德的佩刀,隻是不知道怎麼的落到孫策手中了。”

    關羽看看劉備,將刀遞了過來。“玄德,這麼好的刀,還是你留著防身吧。”

    劉備將刀推了回去。“雲長,既是孫策送給你的,我怎麼能收。你收著吧,將來有機會見到孫策,再回贈他一件禮物便是。雖說是敵人,英雄相惜也是很正常的。”

    關羽撫髯而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了,不過他若盼我因此饒他一命卻是枉然。想和我關羽做朋友,還得看他有沒有這份實力。”

    “雲長切不可輕敵,孫策的武技深不可測。”

    簡雍將典韋與許褚惡鬥,孫策卻輕而易舉的一招擊退兩人的事說了一遍。劉備已經聽過,沒什麼震驚,隻是眉宇間的憂色更深。張飛很驚訝,一雙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圓。關羽一手撫髯,一手握刀背在身後,眯著眼睛,沉吟不語,卻也看不出太多的表情,隻有微微翕張的鼻翼暴露了他的內心。

    他動心了。如此高手,世間罕見,值得一戰。

    他還有些驕傲,能讓如此高手敬畏,絕對是一份榮耀。

    劉備將關羽的表情盡收眼底,心裏苦惱。以他對關羽的了解,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簡雍的擔心也正在於此。但他不能瞞關羽,孫策既然有心挑撥就不會隻用這一次,將來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他和關羽見了麵,告訴關羽他曾托簡雍送了他一口刀,關羽肯定會不高興。關羽未必會對他不利,卻會與簡雍產生嫌隙。

    關羽本來就對簡雍印象不怎麼好。

    其實簡雍誤會了,與其說孫策是想挑撥他和關羽的關係,不如說孫策是要激關羽與他一戰。關羽武技好,但是他更驕傲,遇到如此強大的對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戰而勝之。如果是平時,那倒沒什麼,可是在戰場上,好勇鬥狠卻是大忌,很容易中對方的圈套。

    武技再好,還能以一敵百不成?孫策不僅自己武技高,還有典韋這樣的高手護衛,說不定現在又多一一個能倒拽牛的許褚。三人合力,又豈是關羽能夠抵擋的。

    這是陽謀,不是詭計。看來孫策真是很了解我們啊,不僅知道關羽驍勇,還知道他驕傲。簡雍善於應對,卻不夠聰明,他根本沒看懂孫策的真正用心。孫策陰險而狡詐,難怪連徐榮都敗在他手中。

    與他爭豫州,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劉備越發不安,腦子裏亂作一團。他擺了擺手。

    “回營。”

    ——

    孫策在許家住了三天。

    孫策與許褚相見甚歡,說得很投機。他坦率地承認,那一擊是妙手偶成,是本能的反應,難以再現。如果他與許褚一對一,勝率最多五五開。如果同時麵對許褚和典韋兩個人,他唯一能做的選擇就是逃跑。

    許褚很喜歡孫策的坦誠,也喜歡典韋。他說,看起來兩人不分勝負,其實是典韋略占上風。因為典韋是走了五六十裏來的,我卻是以逸待勞,體力上有優勢。典韋則說,我才占了便宜,你的甲至少比我重三十斤。

    孫策覺得兩人說得都有理,但各有千秋。論先天體能,典韋略占上風。論武道修為,許褚稍勝一籌。典韋出身太差,沒見過什麼高手,打鬥經驗也許很豐富,武道修為比一個普通的遊俠強不到哪兒去。他真正進入武道之門是在遇到鄧展之後,鄧展幫他調整了很多,這才讓他脫抬換骨,突飛猛進。但畢竟太遲了,筋骨已成,不比從小就拜名師習武的許褚,各方麵都很完美,沒有明顯的缺陷。

    他斷定,如果不叫停,讓他們繼續打下去,一百回合之後,典韋後力難繼,勝者必然是許褚。

    許褚和典韋仔細思考,又多次驗證之後,對孫策心悅誠服。

    兩人的單挑沒分出結果,但許褚麾下的遊俠兒和義從營的較量結果卻很明顯。雙方各選了十人放對,結果遊俠兒隻勝了兩場,義從營勝了八場,優勢明顯。在鄧展編製的破鋒七殺麵前,麵對天天嚴格訓練的義從,沒有幾個遊俠兒能撐過兩招,幾乎一招即敗。

    高手較量本來就是如此,一兩招之內見生死,像許褚和典韋這樣旗鼓相當,戰至百合不分勝負的極少。

    這一次,不僅許褚服了,他麾下的遊俠兒服了,武周等人也心服口服。他們原本想倚仗許褚的強大武力讓孫策觸個黴頭,現在才知道孫策的兵力雖然有限,卻不缺高手,絕不能以簡單的兵力來衡量他的實力。如果真要動武,他滅許家幾乎是信手拈來的事。

    他們決定與孫策合作,趁著孫策還沒有對豫州世家下手的打算。一味抗拒隻會逼得孫策用武,倒黴的肯定是他們,在合作中影響他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鄭劄用一夜時間寫了一份文采斐然的奏疏,恭敬的呈請孫策過目。奈何孫策其實是半文盲,根本看不懂裏麵的好。不過他也實在,對鄭劄說,我看不懂沒關係,我隻要結果。袁將軍的追諡詔書到達之日,我就仿南陽例,在沛國建郡學,請你做沛國學堂的祭酒。如果出了紕漏,你也別怪我讓你背鍋。

    鄭劄嚇了一跳,又用兩天時間仔細修改,還請武周等人參謀,最後改定、謄寫完畢,孫策派人用六百裏加急送往長安。武周還為此寫了一封私信給在長安做禦史的桓端、丁衝等人,請他們看在沛國父老的份上務必幫忙,不要因為這件事惹孫策。袁術雖然紈絝,畢竟大節不虧,就別在這種事上和孫策較勁了。

    孫策也與許褚達成協議,許褚為武衛都尉,典韋為武猛都尉,兩人一起統領義從營。包括許褚的兄長許定在內的三十多名頭腦靈活,有一定文化基礎的遊俠兒將趕往南陽武學堂,由尹端進行基礎培訓。許氏宗族有一千多家,再加上三四百名遊俠兒,許褚的加入為孫策帶來近一千精銳,孫策將這些人獨立一營,由許定任校尉,指揮作戰。

    與此同時,郭嘉挑選了一百多名遊俠兒加入斥候營,派他們去兗州、青州、徐州打探消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42
第351章 東海麋子仲

    孫策回到相縣,剛在大營中坐定,聽郭暾等人彙報軍務,杜襲就來了。孫策立刻放下手裏的事,走出大帳,站在帳門前迎接杜襲。

    杜襲帶著一人遠遠地走來,見孫策站在帳門口,倒也沒想太多,隻當是孫策在帳外活動身體。他聽趙儼說過孫策為人跳脫,不太講究禮節,有時難免做出一些有傷大雅的事。他加快腳步,趕了過去,一邊躬身施禮,一邊給孫策使眼色。

    “將軍,朱校尉與陶使君談得順利,陶使君派使者來了。這位便是徐州別駕從事麋竺麋子仲。”

    孫策一抬頭,看向落後杜襲數步的年輕人。此人大概二十六七歲,中等身材,白麵短須,頭戴進賢冠,博袖春衫,風度翩翩,看起來很像個書生。見孫策看他,他含笑拱手,笑容溫和。

    “東海麋竺,奉州將陶使君之命,致意於將軍。”

    孫策笑道:“有人為儒將,麋君可謂儒商。南陽先賢範蠡,夫子高足子貢,代有賢明,不乏其人。”

    麋竺一愣,眼中先閃過一絲尷尬和慍怒,隨即又化為欣喜,還有一點點驚訝。他是商賈出身,家產豐厚,但他從來不以此為傲,反倒是一個恥辱。陶謙辟他為別駕從事,並不是因為他名聲好,而是因為別人看不起陶謙,陶謙隻好找他這樣的人。奉命來見孫策,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美差,而是不得已。

    他穿得像個儒生,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商人身份,朱治知道,但朱治並沒有回來,杜襲都不清楚他的背影,孫策怎麼會一口道破他的商人身份?

    這是他不高興的原因,但他很快就轉怒為喜。孫策將他比作範蠡、子貢,又稱其為儒商,簡直是撓到他的癢癢肉。他出身商賈世家,為人不恥,無法可想,但他並不甘心,他不僅用功讀書,足以和一般讀書人抗衡,還練習武藝,弓馬純熟,一心體踐聖人文武並重,文質彬彬的教導,儒商正是他內心為自己定的目標,隻是別人根本不在乎他而已。

    沒想到孫策一見麵就給了他這兩個字的評語,他豈能不高興,剛剛的一絲慍怒也立刻化作春雨,滋潤著他被人排擠多年的心靈。轉眼之間,和孫策的距離就拉近了很多。

    “將軍謬讚,不敢當,不敢當。”麋竺笑容更加燦爛,連聲不敢。

    杜襲莫名其妙。麋竺是個商人?看來郭嘉到孫策身邊之後,孫策的耳目靈通多了,連徐州的事都清楚。不過孫策可真夠冒失的,這也能隨便說?

    “子緒,愣著幹什麼,進來坐吧。”孫策拉著杜襲的手臂,引他入帳。杜襲回過神來,連忙拱手答應,又招呼麋竺一起。進了大帳,見主席後站著兩個壯漢,威風凜凜。杜襲吃了一驚,隨即看向許褚,又回頭看著孫策,又驚又喜。“將軍?”

    孫策笑笑。“仲康,還不來見過你的郡將?”

    杜襲做沛相已經有一個多月,但許褚一直沒鳥他,兩個人並沒見過麵。杜襲初來乍到,很多事要處理,聽說過許褚的名字,卻也沒去見許褚。這次知道孫策要去和許褚單挑,相信他應該能圓滿解決,卻沒料到許褚會像典韋一樣成為孫策的衛士。

    許褚可不是典韋這樣的遊俠兒,有口飯吃就行。他是譙縣赫赫有名的豪強,論武力,他這個有掌兵權的沛相也未必能和許褚相提並論,要不然他早滅了許褚,何至於等到孫策親自動手。

    杜襲還在發愣,許褚已經搶先一步走到杜襲麵前,躬身施禮。“許褚見過杜君,杜君到郡,褚未能及時拜訪,還請杜君見諒。”

    見許褚如此恭順,主動承認之前做得不對,杜襲知道許褚這是真的服了。他對孫策敬佩不已。也許是因為孫策本身就是武人,武藝也好,所以他對武人有著天生的親和力。先有黃忠、鄧展,現在又有許褚,這帳下的猛將越來越多,實力也越來越強,前途一片光明。

    杜襲客氣地還了一禮。許褚站了回去,忠實的執行衛士的責任。

    麋竺看在眼中,雖然不清楚詳細情況,卻也聽出了大概。許褚不僅身材強壯逾於常人,談吐也與普通的武人不同,他應該是個擁有強悍武力的豪強,剛剛向孫策稱臣。聽口音,這是沛國本地人,由此可見,孫策對沛國豪強已經有了一定的控製能力,才能讓這樣的勇士做他的衛士。

    與他合作,應該對陶謙有好處。麋竺心裏又多了一份期望。

    孫策將麋竺的眼神細微變化看在眼中,心中暗喜。收服許褚正是時候,如果連沛國都搞不定,陶謙怎麼可能相信他。他請麋竺入座,熱情地問起了徐州的風土人情、物產資源,又大談南陽的商業發展,一副要與麋竺聯手做生意的架勢,卻不提陶謙的意思,更不提劉備。麋竺雖然覺得和孫策很談得來,可是任務在身,也不敢耽誤。

    “將軍,劉備接受袁紹承製封拜,欲爭豫州,很快就要到相縣,將軍可有什麼計劃?”

    孫策擺擺手。“劉備不足為患,麋君不必在意,也請麋君回報陶使君,我們二人聯手,絕不會讓劉備占了便宜去。麋君是東海人,應該聽過田單火牛陣的故事,劉備就是一頭火牛,他帶著火衝過來,不管最後勝負如何,他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麋竺同意孫策的看法。劉備對陶謙有威脅,但是對孫策沒什麼威脅,能對孫策產生威脅的是袁紹。孫策承認這一點,而不是說大話,可見他雖然年輕,還是比較實在的,並非狂妄無知之徒。麋竺起身,從袖子裏取出一份禮單,雙手送到孫策麵前。

    “朱校尉前日到彭城,為將軍致意陶使君。陶使君非常感激將軍的一片至誠,讓我來回拜將軍,並奉上薄禮,還請將軍不要推辭。”

    陶謙在彭城?孫策眉心微蹙,臉上的笑容有些淡。這句話裏麵透出的意思可不怎麼好。劉備要做豫州牧,目標是相縣,陶謙趕到彭城來,是擔心劉備攻擊彭城國,還是防備我孫策?我讓朱治去見陶謙,是希望由朱治為彭城相,控製彭城國,陶謙一字不提,卻送了一份厚禮,這是婉拒的意思啊。

    不識抬舉!

    孫策瞥了一眼麵前的禮單,笑了笑。“不會也是丹陽兵四千吧?我可不缺精銳。”

    麋竺尷尬不已。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43
第352章 有富無貴

    “將軍麾下盡是熊羆之士,連號稱精銳的西涼兵都不是將軍的對手,區區丹陽兵又怎麼能入將軍之眼。”麋竺欠欠身,臉上笑容雖然有些勉強,卻並不失禮。“陶使君當年曾與令尊孫豫州共事,對孫豫州的用兵之能推崇備至,隻可惜未能及時討教,至今引為憾事。今將軍猶勝令尊,不愧是兵聖之後。陶使君有子二人,欲遣之鎮彭城,助將軍作戰,學習用兵之法,還請將軍不要推辭。”

    “這麼說,這是陶使君之子拜師的束脩?”

    “將軍如果這麼認為也沒什麼問題。”

    孫策拿起禮單看了一眼,頓時有一種看到肥羊的感覺。這陶謙別的本事沒有,就會送禮啊。之前拉攏劉備是用四千丹陽兵,現在拉攏我不用丹陽兵,改送錢糧了。好家夥,不提那些精美器物,僅是糧就有二十萬石,鹽五千石,足夠他這近兩萬大軍吃用一年的。

    以現在的糧價而言,二十萬石糧值一個億,按漢靈帝賣官的價目表可以換個三公了。

    當然,和四千丹陽兵比起來,這些錢也不算多。

    孫策放下了禮單,臉上又恢複了淡淡的表情。他沉吟不語,麋竺心裏卻有些忐忑。陶謙知道孫策想要彭城,這才特地派朱治去和他談,可是他又不肯放棄彭城這個戰略要地,為了安撫孫策,隻能多出一點血了。孫策看到禮單的時候眼神動了一下,麋竺原本以為他心動了,現在看他這副表情,麋竺又覺得自己過於樂觀了。

    “麋君,我想問一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

    麋竺苦笑。知道冒昧你還問?“將軍但說無妨。”

    “麋家世代經商,家產大概有幾個億?”

    麋竺抹著胡須,垂下了眼皮,像是睡著了一般。杜襲也很尷尬,你沒事打聽人家家產幹什麼,想當強盜嗎?現在好,原本還算和洽的氣氛一下子被破壞了。他心裏很著急,正想岔開話題,孫策抬手示意他不要著急,慢條斯理說道:“我估計一下啊,大概在五億上下,縱有出入也有限。”

    麋竺臉色微變,抬起眼皮,盯著孫策。“麋竺隻是東海一庶民,沒想到孫將軍對我這麼關心,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杜襲轉頭看了一眼郭嘉。從麋竺的反應來看,孫策顯然是猜準了。他是怎麼猜到的,想來想去,隻有郭嘉才能做到這一點。郭嘉笑而不語。孫策和他說過麋竺,也一起估算過麋竺的家產,但那是孫策提供的基礎數據,不是他的細作打聽出來的。隻是他不會向杜襲解釋,這是孫策的秘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孫策接著說道:“麋君覺得,如果袁紹控製了徐州,你還能做別駕嗎?”

    麋竺轉了轉眼睛,怒意漸漸散去,恐懼卻不可抑製地浮了上來。麋家是商賈,不管他們多麼努力,都無法和名士搭上邊。袁紹是士族領袖,他如果控製了徐州,他這個別駕肯定做不成了。不僅如此,袁紹還會報複他,他要獻出多少家產才能保證性命?

    陶謙已經年過花甲,和士族搞得這麼緊張,兩個兒子又不是爭霸之才,他們保不住徐州。

    孫策能嗎?也很難。到目前為止,他不過控製了南陽一郡而已,豫州算是勉強穩住了,但能控製幾時,誰也說不準。劉備也許不是他的對手,一旦袁紹解決了公孫瓚,揮兵南下,孫策根本沒有機會。

    “如果我請麋君為我主財,為桑弘羊,麋君有沒有興趣?”

    麋竺眉梢一動,眨了眨眼睛,心跳有些加速。孫策這句話有些大逆不道,不過麋竺現在沒心情跟他計較這個。主財有可能是做商人,但也不一定。桑弘羊曾經是商人之子,但他後來官至禦史大夫,三公之一。聯係到孫策剛才的話,顯然是想招攬他,而且許以重任,絕不是區區一個別駕這麼簡單。

    麋家很富,但是麋家不貴。孫策送一億錢給麋家,麋家未必在乎,孫策許以重任,卻擊中了麋家的軟肋,不由得麋竺不動心。

    “我知道,麋君可能會擔心我守不住豫州。不瞞你說,我現在也沒什麼把握,但我有把握守住荊州,還有機會拿下揚州。如果有麋君相助,我拿下中原的可能性也能增加幾分。孝武皇帝征四夷,固然和衛霍這樣的名將密不可分,但離開了桑弘羊,他們可能什麼都做不了。如果麋君覺得做桑弘羊不如衛霍威風,我也可以給你一個征戰沙場的機會。”

    麋竺嘴角微微挑起。“我也可以征戰沙場?”

    “從麋君走路的步態來看,你的騎術應該不錯。我再大膽的猜測一下,你的箭術可能也不弱,不用任何關係,憑真本事進親衛騎做一個司馬是綽綽有餘的。”

    孫策的態度很誠懇,讓麋竺更加心動。麋家不是沒動過征戰求富貴的念頭,他和弟弟麋芳都有很不錯的騎射能力,武藝也很不錯。麋家請得起師傅,甚至有本錢拉起一支隊伍。但麋竺是商人出身,他最擅長的就是計算利害。有武藝,有隊伍,不代表就能靠征戰立功,還要通曉用兵之道。

    武藝可以請師傅教,用兵之道卻很難,可不是看兩本兵書就行的。就算有名將願意指點,沒有合適的機會也很難成長。兵凶戰危,這可比做生意危險多了。生意最多賠錢,打仗輸了卻會送命。麋家沒有軍事背景,出名將的可能性很小,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附一個勢力。

    現在就有一個最合適的機會:孫家父子都是名將,跟著他們,有的是機會鍛煉,而且孫策急需支持,投靠他,立刻就能得到重用。他們又不是陶謙父子,陶謙父子就算有再好的資源也很難成功,孫家父子則不同,他們有機會成功,而且機會看起來還不小,就像孫策自己所說。爭中原也許力有不逮,控製荊揚卻是綽綽有餘。

    “將軍,陶使君待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背信棄義。不過,舍弟也許可以隨將軍征伐。”

    孫策笑了。“麋君不愧是巨賈,風險意識很強啊。也好,如果令弟有興趣來,我非常歡迎。不過,打仗是很危險的事,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麋竺微微一笑。“富貴險中求,做生意如此,征戰更是如此。”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44
第353章 攻與守

    雙方心照不宣,接下來就好談了。孫策接受陶謙的禮物,放棄駐兵彭城的打算,也可以和陶謙的兒子做朋友,他甚至願意安排他們去南陽講武堂求學。作為交換條件,麋竺的弟弟麋芳將以私人的身份應孫策征募,成為孫策的部下。

    為了能讓麋芳有一個較高的起點,麋竺願意提供三百裝備齊全的騎兵作為麋芳的部曲。

    孫策答應了,安排秦牧隨麋竺去麋家考核麋芳及麋家部曲的實力。不管是做交易還是為麋芳的安全著想,挑選合格的騎兵都是有必要的,濫竽充數隻會浪費錢。朐縣在海邊,路途遙遠,又要穿過彭城、下邳和東海三郡,必須要得到陶謙的許可。不過有麋竺在,這些都不成問題。

    麋竺的任務完成得超出想象的完美。陶謙的目的達成,麋家也收獲了意外之喜。孫策設宴為麋竺接風,賓主盡歡。麋竺的願望是做儒商,名利雙收,孫策的願望則是做將商,持劍經商。他要用強大的武力配合商業拓展,又用商業的豐厚利潤來養兵。

    孫策說,我父親年青時也做過生意,沒你麋家生意做得大,還經常遇到海賊,所以棄商從軍,現在也算小有實力。將來打完仗,我也去做生意,要用軍隊來保護我的商船,看哪個海賊還敢來打劫我。

    麋竺大笑,覺得和孫策有共同語言,很談得來。借著酒興,兩人越說越投機,不知不覺的稱兄道弟起來。趁著這個熱度,孫策和麋竺約定,有機會一起做生意,特別是鹽。南陽沒有鹽礦,鹽全靠外購,東海就在海邊,有先天經營鹽業的條件。以前是因為鹽專賣,麋家有心無力,現在天下大亂,朝廷控製不住了,正是發財的好機會。

    麋竺一口答應。

    杜襲目瞪口呆。他對郭嘉說,原本以為將軍就是用兵如神,現在才發現,他做生意更有一套。

    郭嘉神秘莫測的笑,拍著杜襲的肩膀說道:“你就安心地跟著將軍吧,守住相縣隻是第一步,將來有機會,我們還要和袁紹爭鋒。”

    杜襲又驚又喜。

    郭嘉雖然輕狂,但他不是隨便說話的人,否則孫策不會讓他做軍祭酒。郭嘉對他透這個底,自然是因為他們有一段同路而行的友誼,與眾不同。他拉著郭嘉,仔細詢問。郭嘉就將孫策準備發動黃巾守住淮河一線,再選一部分人在巨野澤、芒碭山打遊擊,盡可能將袁紹攔在兗州的計劃簡單地說了一遍。

    他說得簡略,杜襲卻聽得熱血沸騰。他原本對守住相縣沒什麼信心,覺得孫策遲早會放棄豫州,全力經營荊州,最後甚至會退往江南。從內心裏說,他是有些遺憾的,放棄豫州,他就要背井離鄉。現在聽郭嘉一說,知道孫策雖然會將重心放在荊州,卻不會輕易放棄豫州,自然求之不得。如果能將戰線維持在黃河和淮水之戰,那就再好不過了。

    酒足飯飽,麋竺走了,帶著秦牧及十名騎士。

    孫策和郭嘉、杜襲商量之後,請來葛生等人,將陶謙的禮單亮給他們看。我現在和陶謙合作,有糧了,你們盡快精選人馬,統計人數,我好調撥糧食給你們。

    葛生等人大喜。人比人,氣死人。他們為了能吃飽飯,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收獲卻依然有限。孫策一到,什麼還沒做,陶謙就送來了二十萬石糧食。葛生毛遂自薦,我要為將軍走一趟,去青州見大帥管亥,和他商量結盟的事。青徐黃巾去年北伐吃了大虧,現在應該需要將軍的幫助。

    對黃巾軍的事,孫策比較謹慎。青州刺史田楷是公孫瓚所署,從大局來看,公孫瓚還是他的盟友,不能魯莽行事,破壞聯盟,讓袁紹從中取利。他叫來別駕武周,請他去一趟青州,和田楷見個麵,除了通報招攬黃巾的事,他還要與田楷聯手圍剿劉備這個叛徒。如果說劉備之前接受陶謙的四千丹陽兵還隻是聯盟內部的事,勉強可以接受,現在劉備接受袁紹的任命,他就是叛徒。田楷身為劉備曾經的上官,部下出了叛徒,他沒有道理不采取行動。

    武周欣然從命。

    ——

    辛毗站在宛城內城的城門外,看著一群七八歲的孩子背著書包,三五成群的走入城門,有說有笑,臉上充滿了快樂,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在宛城轉了兩天,看了不少地方,但沒有門籍,他進不了內城,隻能站在城門外看看。別的也就罷了,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孩子卻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首先,這是一樁德政。不管孫策是不是虛偽,能夠選拔一百名兒童入學,還提供筆墨文具,每天還有一頓免費午餐供應,這就能為孫策帶來不少好名聲,而嚴格保證家境貧寒子弟的比例,更讓孫策有普通百姓中賺足了聲望,南陽世家卻不能因此有半句怨言。

    其次,這是一項很有眼光的舉措。孫策建了木學堂、本草堂,但不管他怎麼誘導,衣食無憂、不愁前程的世家子弟是不會願意去做工匠、醫匠的。孫策培養這些家境不好的孩子就是為木學堂、本草堂培養後繼力量。這些孩子識文斷字,又從小開始培養,肯定要比那些目不識丁的人更容易出成績,將來再出幾個黃月英那樣的奇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孫策很實在,他沒玩那些虛的,做的全是紮紮實實的事。給他三五年時間,南陽就會被他牢牢控製。給他十年時間,南陽一郡的實力就可能超過整個冀州,到時候不用打,袁紹就敗了。

    要想擊敗孫策,要麼學他的辦法,跟他比發展順度,要麼趁他還沒有積累足夠的實力之前撲滅他,奪走南陽。相比之下,後者似乎更容易一點。隻是在公孫瓚大兵壓境的情況下,袁紹還能不能下這個決心,真的不好說。

    辛毗正在出神,突然覺得有人在盯著他。他不動聲色的轉了半圈,目光落在一駕四輪馬車上。馬車的車窗半開,一個人正向他招手。辛毗仔細辨認了一下,大喜過望。他看看四周,卻沒人注意他,這才裝出一副很隨意的樣子,隨著人流,不緊不慢地走到馬車旁,停住腳步。

    “伯求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兒?”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45
第354章 心病

    車門打開,荀攸伸出手,將辛毗拽了上去,又迅速關上了車門。

    車裏很寬敞,前半部放東西,後半部擺著一張榻,可供兩人並排坐臥。中間擺著一張案,既可以伏案工作,也可以吃飯。離前麵比較遠,兩人湊在一起小聲說話,前麵的車夫也聽不到。

    何顒躺在臥榻上,擁著被子。他很瘦,但精神還早,看到辛毗時,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佐治,你應該運策帷幄,決勝千裏,怎麼做起細作來了。”

    辛毗搖搖頭,把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還特地提到了趙儼。何顒沒見過趙儼,但他知道趙儼是潁川年輕一輩士子中的佼佼者,聽說他依附了孫策,而且死心塌地,比他聽說許劭被孫策罵得吐血時還要吃驚,花白的眉毛皺成了疙瘩。

    荀攸關心的卻是三關得失。“佐治何不助劉勳奪回三關,反而到宛城來了?”

    辛毗哭笑不得。“孫策兵不血刃而取三關,劉勳、黃猗已經嚇得亂了陣腳,我想去汝南聯絡諸家,接應他們,先來南郡看看形勢。本以為南郡被禍最烈,會有人待機而動,可是看了一圈下來,居然沒幾個人願意和孫策為敵。他們要麼是被孫策打殘了,要麼是被孫策收買了,鬥誌全無。”

    何顒一聲長歎:“有實力的貴戚子弟舒服得太久了,早已沒了血性。有血性的士人卻被孫策接連摧殘,有心無力。南陽,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南陽了。”

    “先生回家看了嗎?”

    何顒搖搖頭。“我們剛到宛城,聽說城裏有個啟蒙堂,我想去看看,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我也想去看,可惜沒門籍,進不去。”

    何顒皺起眉,看看荀攸。荀攸想了想,說道:“無妨,佐治,你在這兒陪著先生,我去去就來。”說完,推門下車。辛毗沒吭聲,他認識荀攸,但並不覺得荀攸有什麼過人之處。荀攸三十多歲才出仕,而且是沾荀爽的光才當了黃門侍郎。

    “佐治,你別小看公達。”何顒看出了辛毗的不以為然,提醒道:“公達深密有智,經權達變,有良平之智,且擅長兵事,若盟主能以他為軍師,與荀彧一內一外,孫策不足論。”

    辛毗很吃驚。何顒對荀攸的評價太高了,居然能和荀彧相提並論。荀彧可是荀家年輕人中最才氣的,被何顒讚為王佐之才。隻不過因為他母親出自唐氏的緣故,這才受到士林排斥,名聲不顯。荀家連續出了一個王佐,又出一個良平之才,是不是有些過了?

    見辛毗不信,甚至有質疑自己眼光的意思,何顒便將荀攸的三策說了一遍。辛毗聽完就沉默了,眼中露出些許懊喪。他對何顒躬身一拜。“論識人,伯求先生不亞於郭林宗。若我在長安,亦做不到如此從容。”

    何顒湊在車窗上向外看了一眼。“你如何評價這三策?”

    “上策就是上策,隻可惜盟主不能行。依我看,倒是下策最有可能成真。”

    何顒一聲輕歎,眼中憂色更濃。

    過了一會兒,荀攸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先生,邯鄲子叔來了。”

    何顒愣了一下,隨即大喜,掙紮著要下榻。車門打開,邯鄲淳走了進來,抱拳施禮,大笑道:“何伯求,你來得正好。到了這兒,你就不用擔心了,安心住上半年,保證你什麼事也沒有。”

    何顒很驚訝,看看荀攸,又看看邯鄲淳,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荀攸站在車外,輕聲笑道:“先生,進城再說吧,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何顒越發驚奇,卻也不好再問。荀攸引著馬車來到城門前,邯鄲淳下車,亮出門籍,又和守門的衛士說了幾句,衛士探頭進來查看了一下人數,點點頭,下令搬開路障,讓馬車進城。

    進了城,邯鄲淳指揮著車夫拐了兩個彎,在一座大院前停下,扶著何顒下了車。何顒站在地上,抬頭一看,麵前一座剛剛裝飾一新的院子,門前有闕,中間的榜額刻著三個飛白書大字:本草堂。

    “這就是本草堂?”

    “是啊,南陽名醫張伯祖是祭酒,裏麵聚集了南陽最好的醫匠,你這點毛病手到病除。”

    “我的病,恐怕沒這麼容易好。”何顒話中有話。

    “我知道,所以我還特地為你請了一個人來治你的心病。你看,這不就來了。”

    何顒順著邯鄲淳的手一看,一個年輕人快步走來,一邊走一邊和路過的人打招呼。他身格高大,相貌英俊,兩眼炯炯有神,聲音清亮而不刺耳,臉上的笑容更是陽光般燦爛,讓人從心靈深處生起一種溫暖。他沒有穿官服,一身便裝,腰間帶著刀,看起來和隨處可見的士子沒什麼兩樣,但那麼多人中,何顒一眼就看到了他。

    “這是誰?”

    年輕人走到何顒麵前,向何顒躬身一禮。“廬江後進周瑜,見過伯求先生。”

    何顒嚇了一跳,看向笑盈盈的邯鄲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進南陽境界之後就常聽人說起這位與孫策並稱的少年,而且人們常常不稱其名,稱之為周郎。聽得多了,他知道周瑜的戰功雖然不如孫策亮眼,卻也是一位難得的俊才,加上出身,而且更符合他的人才觀。

    他沒想到邯鄲淳一句話就把周瑜叫來了。邯鄲淳不過是南陽郡學的一個教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能量?

    見何顒驚訝,連禮節都忘了,邯鄲淳大笑,推了推何顒。“行啦,你就別磨蹭了。趕緊進去,讓張伯祖、張仲景給你拱個脈,擬個方子,剩下的事交給周將軍,保證你什麼心病都沒了。我就不陪你了,郡學就在隔壁,待會兒再來看你,正好還有幾個問題要向你請教。”

    邯鄲淳說完,拱拱手,快步走了。何顒覺得很詫異,邯鄲淳以前可不是這樣。

    周瑜笑道:“邯鄲先生在南陽走了兩個月,尋訪到古碑一百三十五通,其中有七成是先秦的文字,就連蔡伯邕都解釋不全。已經解出來的文字也與古籍記載出入很大。他從潁川請來了一位胡先生,兩人一起用功,準備破譯了這些古文字之後重寫南陽郡誌,忙得很。”

    何顒臉色一變,看了辛毗一眼。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48
第355章 被嫌棄的名士

    潁川有兩位對古文字有研究的學者,邯鄲淳之外,還有一位叫胡昭。

    邯鄲淳是前輩,胡昭是後起之秀。

    和邯鄲淳成名已久,也樂於入世不同,胡昭雖然年輕,卻天生是一位隱士,年近三十,卻對仕途一點也不熱心,多次拒絕州郡的召辟。袁紹出奔時,何顒曾經跟他說過,從汝潁招引名士時,最好能將胡昭請過去。現在胡昭出現在南陽,大出何顒意料。

    辛毗湊到何顒耳邊,低聲說道:“胡孔明在冀州時間很短,說是無意為官,盟主也不得已,隻好讓他走了。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南陽,我也是剛知道。”

    何顒很生氣,臉色泛起潮紅。正準備說話,張仲景從裏麵走了出來,一見便道:“伯求先生,大悲大恐對你都沒什麼益處,天下事有待先生處多矣,先生當為天下人愛惜自己。”

    何顒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仲景,你是不是拜邯鄲子叔為師了,這麼會說笑?我已是一把枯骨,哪裏還擔得起天下這麼重的擔子。”

    “我雖然沒有拜邯鄲先生為師,卻也常去學堂聽講,有時候得閑,還請他過來說話。”張仲景哈哈大笑,扶著何顒上了台,一手便搭在了他的脈門上。將何顒扶得入座,他就鬆了手。“先生脈相浮而細碎,是體弱多慮所致,正該多與邯鄲先生多往來,聽他說些趣事解頤。”

    “天下多事,我哪裏還有心情聽他說笑。”

    “不然,天道自然,陰陽轉換,大亂往往是大治的前兆。譬如這南陽,先生以為是大治還是大亂?你能想到幾個月前殺得天昏地暗,人人惶恐,不知是否有明日?”

    何顒垂下了眼皮。他與荀攸從長安一路走來,已經見過不少人,聽了不少與南陽有關的事,知道南陽去年雖然亂了半年,年底還有一場大戰,開春之後卻很平靜。雖說世家豪強們吃了苦頭,不少人舉家外逃,但孫策沒有再殺人,也不是所有的世家都逃亡,有相當一部分人選擇了和孫策合作,看起來前景還不錯。

    如果說世家豪強是喜憂參半,那普通百姓卻受益良多,喜事一樁接著一樁。眼下的南陽也許算不得大治,卻也算不上大亂。如果不帶偏見,何顒甚至應該為孫策下一個能吏的評語。按照他這樣治理下去,南陽很快就能恢複繁榮。

    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擔心。時間拖得越久,對袁紹越不利。

    周瑜一直站在一旁,此刻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伯求先生,我想請教一個問題,可以嗎?”

    何顒的眼皮跳了跳,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屏息片刻,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他抬起眼皮,打量著周瑜。周瑜與孫策一樣年輕,但他們不是同一類人。周瑜出身世家,他不僅是士人,而且是士人中的佼佼者。他說話的份量絕不低於辛毗、荀攸等人。

    “將軍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先生一生奔走,為的是天下蒼生,還是袁氏?”

    何顒眉心微微蹙起。他撫著幹枯的胡須,沉吟半晌,卻沒有說話。

    周瑜接著說道:“就算先生是為袁氏也不矛盾,孫將軍繼承袁將軍遺誌,說起來也是袁氏一脈。他與袁本初並無深仇大恨,隻不過用的方法不同而已。天下大道萬千,條條可通洛陽,何必一定要從鄴城出發?多一種嚐試,就多一點成功的機會,為什麼不能彼此相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算孫將軍的做法有不妥之處,甚至最後失敗了,也是一種可貴的實踐,可供袁本初將來施政借鑒。先生以為然否?”

    何顒眼神微閃,心中有所觸動,胸中的煩悶也不知不覺的淡了幾分。周瑜說得對,孫策未必就有和袁紹爭天下的心思,他和袁紹的衝突其實來自於袁術與袁紹的衝突,說白了還是袁氏內部之爭,幾次衝突也都是袁紹主動挑起的,袁術隻是被迫反擊而已。

    何顒抬起眼皮,看向周瑜。周瑜是孫策最信任的將領,他絕不會隨便說話,很可能是代表孫策的意思。袁術已經死了,孫家父子無枝可依,朝廷又不肯承認他們,他們處境困難,自顧不暇,如果袁紹願意化幹戈為玉帛,未嚐不是一件兩全齊美的事。

    至少不用做敵人。

    “周郎所言甚是,不愧是周平孫(周榮)之子孫,傳承有自。周家有你這樣的後生,家業可興。”

    ——

    張仲景診完脈,開了方子,配好藥,交給荀攸,又熱情地邀請何顒在本草堂住一段時間。本草堂不僅有醫生,還有通曉護理的護士,比荀攸更會照顧人。太守府和郡學都在旁邊,不管是找周瑜聊天還是找邯鄲淳說話都很方便。

    何顒不知道是什麼是護士,等他來到後院,看到幾十個頭戴白色圓帽,身上穿著白大褂,正在忙著照顧病人的婦女,氣得麵紅耳赤,大罵張仲景亂來,有傷風化。張仲景也不著急,那些護士靜靜地看著何顒,眼中沒有憤怒,也沒有害羞,隻有憐憫。

    那些病人也很詫異,紛紛轉頭看了過來。他們卻沒有護士們的憐憫和冷靜,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漢氣不過,讓護士推了過來,還沒說話,先唾了何顒一口老痰。

    “哪來的混帳東西,胡亂噴糞。什麼有傷風化?醫者無男女,這些女子為了照顧我們這些病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心中隻有慈悲,何嚐有男女之心。你心裏齷齪,隻想著臍下三寸,看到女子就隻有這個念頭,那是你的事,別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張祭酒,這是哪來的酸丁,老遠就聞到一股腐臭味,快快將他趕出去,要不然我們都被他薰死了,再好的藥也救不活。”

    張仲景笑道:“中流翁,這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我南陽名士何伯求。”

    老漢看了何顒一眼,又唾了一口。“出門遇名士,真是晦氣。姑娘,我們走,不跟這些名士一般見識。”

    話音未落,正在院子裏曬太陽的病人紛紛散去,片刻間就一個不剩。

    辛毗和荀攸麵麵相覷,哭笑不得。何顒做了一輩子名士,不管到哪裏都是眾星捧月,沒想到今天被一群病人嫌棄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51
第356章 挖根基

    何顒也很鬱悶,但他並沒有拂袖而去,坐在廊下想了好一會兒,決定住下來看看再說。這一路走來,他看到了新鮮事太多,已經有一些免疫力了。

    辛毗求之不得。他早就想進內城看看,卻一直沒機會,今天不僅進了內城,還能在內城住下來,就算何顒肯走,他也不肯走。

    過了一會兒,有兩個護士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大約四十多歲,身材高大粗壯,臉色黝黑,看想來像是常年種地的農婦。站在何顒麵前,她一點也不怵,反倒有些怒氣。身後一個年輕些的女子,二十出頭,麵皮白靜,神情也恭敬得多。

    “你們的藥是自己煎,還是我們幫你煎?”中年護士大聲說道,嗓門很洪亮,氣勢逼人。

    荀攸正要說話,何顒擺手道:“公達,就讓她們幫忙吧,麻煩了你這麼久,不能再耽誤你做正事。”

    中年護士撇了撇厚厚的嘴唇。“生死不是正事?”

    何顒語噎,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反駁這個看起來很粗鄙的婦人。張仲景忍著笑,擺擺手。“好了,莫護士長,不可對病員無禮。”

    中年護士緩了辭色,詢問了何顒的情況,一一記在手中的紙上。又關照了一些注意情況,這才讓那個年輕護士拿著何顒的藥出去煎煮。過了一會兒,那年輕的護士推過來一張輪椅,放在何顒麵前。張仲景也安慰了何顒幾句,讓他安心住著,放鬆心情,最多半年時間就能將他調理得和以前一般強壯,告辭而去。

    周瑜公務在身,和何顒寒喧了幾句,約好時間再談,給了何顒一塊能夠自由出入內城的令牌,也走了。

    辛毗關上房門,坐了下來。何顒沉著臉,眼神忽而淩厲,忽而沮喪。荀攸一聲不吭,靜靜地坐在一旁。過了一會兒,何顒一聲輕歎:“公達,佐治,你們注意到沒有,這婦人會書寫。”

    辛毗點點頭。“她們用的還是紙。”

    荀攸沉默不語。何顒抬起眼皮看看他。“公達,你怎麼不說話?”

    荀攸笑笑。“先生和佐治都看到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何顒沉下了臉。辛毗心中暗笑,就這麼點東西,他和何顒都說了,難道荀攸還會有更多的發現?何顒為了讓能荀攸揚名,真是不遺餘力啊。

    荀攸沉默片旋,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先生,那個姓莫的護士長問的幾句話很簡潔,但是方方麵麵都照顧到了,極有條理。她一邊問一邊在紙上寫,也是寥寥數字,甚至隻是一些符號。我看了一下,那張紙上畫了一些方格,可能是統一格式。”

    辛毗一驚。“你是說,她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章可循的?”

    “應該是。”

    何顒拍了拍輪椅的扶手。輪椅很新很幹淨,看不到一絲汙垢。上麵墊著薄薄的褥子,也洗得很幹淨,還有淡淡的皂角香。“去郡學,看邯鄲淳在忙些什麼。”

    荀攸勸道:“先生,不用這麼急吧,你趕了這麼遠的路,太累了,休息兩天再說也不遲。”

    “不行,不搞清楚他們在幹什麼,我休息不好。”

    荀攸無奈,隻得和辛毗一起將何顒抱上輪椅,推著出了門。他們都已經坐過新式的四輪馬車,可是看到這輪椅的輕便靈活,還是忍不住交口稱讚。

    出了本草堂,向西走了不遠便是郡學。今天天氣好,陽光燦爛,邯鄲淳就在院子裏講課。一群士子三五成群,或在廊下,或在院中,有的托腮出神,有的聽得入神,連連點頭。看到何顒三人進來,有人轉身看了一眼,又將目光轉了回去,大多數人卻連頭都沒回,看起來這種事並不罕見。

    何顒示意荀攸將他推到角落裏,不要影響邯鄲淳,正好聽聽邯鄲淳究竟講些什麼。

    邯鄲淳銀白的胡須在陽光下發著光,雙眸中散發著年輕人一般的神采。他背著手,來回走動,步履生風,一點也不像年近花甲的老人。

    “諸位,這塊碑是春秋時的古碑,經過初步解讀,我們認為和夫子困於陳蔡有關,墓主葉勝是當時接應夫子的楚軍一員,官居左司馬。相比於古籍上的記載,這位親曆者的記敘有所不同……”

    何顒當時就變了臉色,輕哼一聲。“我就知道孫策狼子野心,欲掘今文經學根基,為古文經學張目。”

    邯鄲淳聽到何顒的聲音,轉頭一看,不禁笑了一聲,拱拱手,卻沒說什麼,轉身繼續講課。他的聲音很洪亮,但內容很深奧,何顒開始還能勉強聽懂,後來就雲裏霧裏,不知所謂了。辛毗和荀攸也不例外,他們通曉經學,荀家對古文經學也有一定的涉獵,但是對古文字卻不甚了了。

    可是他們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這裏麵涉及到世家立足的根基。

    有漢一代,今古文之爭就一直沒停過,隻不過今文經學因時而變,搶占了先機,古文經學因為偏重於學術本身,與政治結合不如今文學緊密,所以雖然從光武帝開始就有心培養古文經學,試圖將古文經學納入官學體係,與今文經學抗衡,卻未能如願,古文經學一直沒能在學術界占據統治地位。

    隨著今文經學的弊病漸漸顯露,不少學者開始兼修古文經學,甚至有學者專修古文經學,但古文經學要想越過今文經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原因不在學術本身,而在於研究學問的人,那些研究今文經學的人已經成了世家,掌握了話語權,如果讓古文經學後來居上,他們的立身之基就沒了。

    但今文經學有一個最大的軟肋:他們不懂古文字,甚至有人認為文字從古至今就是這樣,不出篆隸有兩種。他們所說的篆就是指秦朝創立的小篆,對小篆以前的文字,他們別說認,可能見都沒見過。在與古文經學學者辯論的時候,一旦涉及到古籍原貌,他們往往無法自圓其說,幹脆一口咬定那是偽書。

    造偽是漢人通病,不論今文經學還是古文經學都幹過,雖然今文經學做得更多,古文經學也不少。最開始提倡古文經學的劉歆就是造偽大師,很多書都是他編造出來的。有這個問題在,古文經學底氣不足,明知今文經學造偽的更多,卻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現在新情況出現了,這些古碑你總不能說他也是偽造的吧?能立碑的人大多是有身份的,說不定他們的後人還要,你要是沒有確切的證據,一口咬定這碑是假的,信不信他們家的後人跟你拚命?

    如此一來,今文經學矗立了幾百年的高樓恐怕會一瞬間轟然倒塌,而以今文經學為根基的世家也很可能失去立身的基礎。如果你研究了一輩子的學問被證明是錯的,你還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孫策這一招,夠毒!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53
第357章 入魔之症

    何顒耐著性子等邯鄲淳上完課,跟著邯鄲淳來到他的書房,還沒坐好,就沉聲道:“子叔,我覺得你這麼做不妥。”頓了頓,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非常不妥。”

    邯鄲淳沒搭理他,讓一個學生送來一些茶水,擺在何顒麵前,也沒讓何顒,自己先端起來了喝了一口,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放下茶杯,指指四周堆積如山的竹簡、拓本,還有案上的文稿。

    “伯求,我也好,孔明也罷,就是一個書生,想研究點學問,不關心你們所說的天下大事。待會兒我還要去上課,晚上才有時間陪你們說話。你可以在這裏看書或者拓本,也可以一把火替我燒了。”他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如果你們覺得這也有危險,我覺得你們的天下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不要也罷。”

    “你說什麼?!”何顒厲聲喝斥。“就是你讀聖賢書的結果?”

    “我現在讀的不是聖賢書,是曆史。”邯鄲淳微微一笑。“伯求,你們言必稱三代,可是你對三代了解多少?這些不過是春秋之後的文字,我們認得的不超過三成,如果連這一點都不敢麵對,你還有什麼資格提三代?”

    “照你這麼說,六經皆偽?”

    邯鄲淳深深地看了何顒一眼,又退了回來。“張仲景去洛陽白馬寺,請回來幾個胡人,他們有一種與我們不同的學問,稱為佛學。何為佛?覺悟者為佛。何為魔?癡迷不悟者為魔。你啊,就是魔。”說完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何顒氣得捶案大怒,案上的杯盤雀躍不已,正如邯鄲淳得意的笑聲。辛毗、荀攸連忙勸慰,見何顒麵色蒼白,氣喘如牛,瘦弱的胸膛上下起伏,額頭汗出如漿,兩人嚇了一跳,連忙將何顒推回本草堂,派人請張仲景來。張仲景聞訊匆匆趕到,一看何顒的樣子,很是意外。

    辛毗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又問道:“真有這佛魔之學?”

    張仲景一邊給何顒把脈,一邊說道:“那些胡人就在本草堂,你要是想見的話,我可以幫你約他們。不過他們的學問和老莊有相似之處,你們未必喜歡。”他收回手,扒在何顒的嘴,看看他的舌苔,又說道:“依我看,邯鄲淳說得也沒錯,你這的確是入魔之症。”

    “你說什麼?”何顒瞪起眼睛,挺起身子,一副要與張仲景拚命的架勢。

    張仲景不以為然。“你看,連醫家的話都不聽,你不是入魔是什麼?你們推崇聖人,可是聖人也不是說勿意、勿必、勿固、勿我,你想想看,你占了幾條?若是聖人在世,恐怕不是用竹杖敲你小腿的事,要打斷你兩條腿才行。”

    何顒愕然,死死地盯著張仲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牙關咬得咯咯響。

    張仲景站了起來,對荀攸使了個眼色。“把他的發髻解開。”

    荀攸看著何顒,何顒呆癡癡的一動不動。荀攸見狀,也不敢違抗張仲景的吩咐,解去何顒頭上的冠,又解開他的發髻。何顒與邯鄲淳年齡相近,白發卻比邯鄲淳多,而且發質幹枯,稀稀拉拉,隻剩下一個小髻。相比之下,邯鄲淳的頭發不僅濃密,還有大半是黑的,即使是白發也有光澤。

    張仲景抬起手,在何顒的頭頂輕輕敲了兩下,轉身走了。荀攸和辛毗麵麵相覷。這就走了?正在這時,何顒忽然長歎一聲,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一陣冷汗透體而出。

    張仲景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請護士來幫他擦身,換一件幹淨衣服,讓他靜躺兩天,進點稀粥,暫時不要外出。等他能夠接受新東西了再出去不遲,不然他活不到夏天。”

    ——

    麋竺去而複返,多了個陶謙的次子陶應。

    陶應三十出頭,長相文雅,雖然腰間挎著刀,看起來還是像個書生,說話時聲音也很溫和,未語先笑。看到孫策,他既羨慕,想和孫策多親近,又有些畏懼,偶爾還有點書生氣。孫策暗自腹誹,這小子真是陶謙的種嗎?那老古惑仔居然生出這麼文弱的兒子,真是活久見。

    都是讀書害人啊,聖人的意思是要內外兼修,結果這些人都成了閹雞。

    孫策很客氣,和陶應攀談了一會,發現陶應倒也不是對軍事一無所知,隻是理論多,實踐少。之前和黃巾打過幾仗,不過光芒全被臧霸等人掩住了,沒什麼戰功可言。

    從陶應的口中,孫策也了解到了一些黃巾的消息。去年,青徐黃巾聯手,北上渤海郡,開始很順利,沒想到在東光遇到了公孫瓚,被打得落花流水,三十萬眾損失近過半。餘部由張饒率領,退回青州,卻發展得很順利。青州刺史田楷是個廢物,沒什麼用,守城不出。北海相孔融是個書生,不會打仗也就罷了,還沒有自知之明,不好好在郡治劇縣呆著,非要跑到都昌去攔截黃巾,結果被黃巾困住,差點送命。後來平原相劉備馳援劇縣,孔融才算死裏逃生。

    孫策忍不住笑了一聲:“這麼看來,書讀得越多,越不會打仗啊。仲允,我給你挑一個對手吧,保證你旗開得勝。”

    陶應很尷尬,卻又按捺不住建功立業的心,佯裝聽不出孫策的調侃。“誰啊?”

    “山陽太守袁遺啊,他可是個讀書種子,手不釋卷。我估計你書讀得沒他多,揍他應該沒問題。”

    陶應想了想。“可是劉備很厲害。”

    “劉備交給我。”孫策拍拍胸脯。“你是來幫我的忙,我怎麼能不幫你護住後背?隻要你信得過我,你就不用擔心劉備了,他要是有一兵一卒攻擊你,所有的損失全由我承擔。”

    陶應又驚又喜,連聲答應。

    孫策又問道:“有件事,我一直很不理解,不知道仲允能不能為我解惑。”

    “當然可以。”

    “丹陽兵是你們父子招募來的,為什麼跟了劉備幾個月就變了心,而且這麼死心塌地?”

    陶應的臉漲得通紅,半晌才歎了一口氣。“誰會想到劉備這大耳賊會如此奸詐,我們父子被他給騙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54
第358章 人才

    與孫策了解的情況不同,當初陶謙送四千丹陽兵給劉備,並不是想拉攏他。

    青徐諸郡中,平原郡是最西側的一個郡,直接與冀州接壤,連郡治都在黃河之北。守住了平原郡,就是守住了青州。守住了青州,也就守住了徐州。劉備的作用非同小可。

    但當時劉備沒什麼兵。他雖然是公孫瓚的同門師弟,據說關係也不錯——至少劉備是這麼說的,但公孫瓚不僅沒有讓劉備做青州刺史,也沒有給他多少兵。除了平原郡的郡兵,劉備當時麾下隻有步騎不足兩千人。平原郡的豪強看不起劉備,甚至有人想刺殺劉備,劉備別說守住平原郡,連性命都有危險。在這種情況下,劉備當然要向田楷要人,但田楷沒人,兩人因此鬧得不怎麼愉快。後來還是陶謙主動提供四千丹陽兵給劉備,才把這件事解決了。

    提供這四千兵的目的是讓劉備有能力守住平原郡,讓這些人聽劉備的話自然是第一步。為了能讓劉備收服那些將士,陶謙不僅將這四千將士的家屬都送到了平原,還斷了他們的錢糧供應,其實這些東西還是陶謙提供的,隻是由劉備轉個手,讓劉備做人情罷了。

    招募來的兵圖的就是錢糧,誰給他們飯吃,誰給他們發餉,他們就跟誰。在陶謙的積極配合下,劉備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收服了人心。

    沒曾想,劉備接受了袁紹的任命,背叛了聯盟,而且中間人是陳登。

    孫策將信將疑。這和他了解的曆史不同。在他看來,陶謙依然有挖公孫瓚牆角的可能,隻是沒擺在明麵上,畢竟劉備還在平原郡,並沒有到徐州。要不然田楷也不會這麼好說話,早就翻臉了。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四千將士的家屬控製在劉備手裏,再想把人要回來可沒那麼容易。

    孫策沒有再理會這些細枝末節,當前主要目的是怎麼擊退劉備,奪回蕭縣。蕭縣是徐州門戶,奪回蕭縣,就是守住了徐州的西大門。如果能更近一步,向北奪取沛縣,徐州就徹底安全了。沛縣本是沛國的屬縣,他沒有攻入兗州已經很克製了,怎麼能讓劉備入侵豫州。於人於已,都必須把劉備趕走。

    利益一致,孫策和陶應一拍即合。

    談判順利,麋竺也非常滿意。如果雙方談得不愉快,他這個中間人也不好做,特別是他還想讓弟弟麋竺隨孫策征伐的情況下。

    但也不是所有的問題都談得順利,如何處置黃巾軍便是一個麻煩。陶謙、田楷都和黃巾交戰多時,雙方仇恨很深,要讓他們一笑泯恩仇,這事可沒那麼容易。

    見陶應為難,推托著不肯應允,孫策還想再勸,郭嘉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孫策雖然不知道郭嘉想說什麼,但他相信郭嘉,便沒有再說。陶應怕孫策再提黃巾的事,約定出兵的時間便匆匆離去,連飯都沒吃。

    送陶應離開之後,孫策回到大帳,郭嘉說道:“將軍,有些蠢人是沒法救的,陶謙父子、田楷都是這一類。你說得再多,他們也不會聽。我們聯係我們的,到時候正好接收青徐二州。”

    “這話怎麼說?”

    “黃巾是什麼人?失去了土地,沒有立足之地的農民。陶謙、田楷是什麼人?他們原本都是寒門甚至庶民,隻不過機緣湊巧,做了官。做了官就能被世家認可嗎?陳登不支持陶謙,堂而皇之的接受袁紹的任命。青州人也不支持田楷,以至於他隻能困守孤城,坐視青徐黃巾通過青州,進入渤海郡。如果不是公孫瓚驍勇,形勢將不堪設想。現在公孫瓚都收降了上萬黃巾,實力大漲,他們還把黃巾當敵人,不知道招納黃巾以自強,不是蠢人是什麼?這是上蒼賜予將軍的禮物,將軍千萬不要推辭。”

    孫策拍拍後腦勺,啞然失笑。他隻顧著對付劉備,對付袁紹,一心想增強田楷、陶謙的實力,卻忘了這兩人並沒有這樣的見識。公孫瓚為什麼有膽量和袁紹較勁?因為他擊敗北上的青徐黃巾,收降了萬餘人。曹操為什麼能迅速崛起,占擾兗州?因為他招降了三十萬青州黃巾,組成了青州兵。黃巾軍就是勞動力,就是兵源,得之者勝,失之者敗,田楷、陶謙卻沒有看到這一點,一心與黃巾為敵,真是蠢到家了。

    他們守土有責沒錯,可是世家豪強都不願搭理他們,還守個毛的土啊。

    天予不取,不祥。你們不要,我要。

    “眼下的問題是如何安置這些黃巾軍。”郭嘉拍著大腿,慢條斯理地說道:“青徐二州本來都是富庶之地,不僅自給有餘,每年還要補貼幽州。隻是最近幾年遭了災,特別是人口最多的平原郡,因為黃河改道,損失慘重。青徐二州黃巾人數最多,正是出於此。如果不想辦法安置這些人口,招降也是一句空話。”

    孫策連連點頭。不過他不覺得這是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不就是幾百萬人口嘛,江南可以開墾的地方多的是,別說幾百萬,隻要安排妥當,籌集到足夠的安置資金和糧食,一千萬人都沒問題。

    郭嘉拉過地圖,在上麵點了點。“太行在西,泰山在東,控製住這兩座山,就等於關上了河北南下的大門。就算袁紹出兵兗州,也不敢深入,將軍爭中原又多了一分機會。”

    孫策心中一動,一個計劃浮上心頭。“奉孝,你說我們現在和公孫瓚聯手,先把袁紹做掉,有可能嗎?”

    郭嘉搖搖頭。“不可能。”

    “為什麼?”

    “將軍,公孫瓚隻是匹夫之勇,不知道用人,又好親自博殺,隻適合做一鬥將,兵力太多對他來說不是好事,反而是災難。如果他有將軍這樣的見識和胸懷,不急於與袁紹決戰,而是挑選精銳,簡拔將領,也許還有點機會。但他挾大勝之威,欲一舉報仇,實在是自尋死路。”

    孫策看著郭嘉,笑而不語,心裏卻樂開了花。

    什麼是人才?這就是人才!事情還沒發生,他已經猜到了結果。靠的可不是掐指一算,而是對雙方各種因素的精確分析。他知道結果是有外掛,對其中的原因並不清楚,當曆史軌跡發生了變化之後,他已經沒多少把握了,反不如郭嘉,不用任何外掛,憑真本事就得出了結論。

    這時,有人來報,營外有人自稱姓焦名緝,字仲卿,是廬江郡倉曹吏,有急事求見。

    孫策一拍手。“壞了,廬江出事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5 07:55
第359章 陳登的小心思

    孫策派人將焦仲卿請了進來,剛進門,焦仲卿就拜倒在地,泣不成聲。

    孫策連忙將他扶起來。焦仲卿滿麵汙垢,頭發亂得像雞窩,身上也髒得不像樣子,和孫策之前看到的那個清秀小吏判若兩人。

    “你怎麼搞成這樣?出什麼事了?”

    焦仲卿用袖子抹抹眼淚。“陸公蒙羞,廬江蒙羞,緝鬥膽,敢效申包胥之義,請將軍救援廬江。”

    孫策啼笑皆非。這比喻可有點不恰當,我怎麼就成了虎狼之秦?“別急,別急,慢慢說。”

    焦仲卿坐定,穩定了一下情緒,把陳登強奪廬江,驅逐陸康的事說了一遍。

    在郭嘉確定陳登南下的時候,孫策就估計到了這個結果,卻沒想到陳登會這麼輕鬆地就拿下了廬江。君子可欺之以方,陸康隻適合做治世太守,做不了亂世英雄。這樣也好,他不會因我而死了。將來入吳,遇到的阻力總會小一點。

    孫策安排讓人領焦仲卿去沐浴洗漱,再換一身幹淨衣服。他對郭嘉說道:“奉孝,這陳登如何?”

    郭嘉笑道:“謀定而動,出手果斷,卻又很有節製,算是世家子弟的佼佼者。跟他一比,周昂兄弟簡直是蠢豬。”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不急,陳登不會立刻出兵。現在正是春耕的時候,出兵要征發民伕,幹擾農時,秋天的收成大受影響。劉備不在乎,陳登不會不在乎,我們多派斥候,小心一些就好。當務之急,還是先擊敗劉備。”

    孫策覺得郭嘉太自信了。這麼好的夾擊機會,陳登會因為春耕放棄?

    郭嘉笑笑。“將軍,逆取順守,陳登如果是朝廷任命,正大光明的接手廬江,那他不用有任何顧忌,就算影響一點收成也沒關係,師出有名啊。可是現在不同,他是強奪廬江,廬江世家不說話,不代表一點意見也沒有。陳登寧可錯失戰機,也不能倉促行事,逼得太緊,傷害世家的利益,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劉備才是豫州牧,他隻是策應劉備的,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險,大可作壁上觀,待機而動。”

    孫策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別人也就罷了,周家怎麼也這麼慫?原來是兩頭下注,觀望形勢啊。那些人不在乎陸康的去留,但是他們會看陳登的表現。如果陳登做得過分了,他們就會群起反抗,打著為陸康討回公道的名義,將陳登驅逐出境。陳登隻有千餘部曲,而舒縣隨便幾家集結一下就是千把人,僅憑武力,陳登控製不了廬江。

    劉備素有勇名,又有足夠的兵力,再加上陳登在背後虎視眈眈,正常情況下,孫策很難一口吃掉劉備,就算打贏了也要有一段時間休整,更大的可能是僵持不下或者兩敗俱傷。到那時候,陳登再從背後殺出來,助劉備一臂之力,救劉備於水火,劉備不僅不能怪他,還欠他一個大人情。如果劉備自己打贏了,那就更好了,陳登根本不用動,坐收牽製之功。劉備在豫州沒什麼根基,在袁紹麵前也說不上話,還真不敢惹他。

    這些世家子弟都是猴變的啊,一個比一個精明,小算盤打得啪啪響。隻有劉備這二百五,拿了一張委任狀就心甘情願的讓人當槍使。

    不過最難的不是劉備,而是他孫策。劉備也可以等一等,他卻不能等。春耕一過,陳登從廬江出兵,他腹背受敵,仗就更難打了。

    “如果可能的話,誘劉備來攻城吧。”郭嘉敲著桌子。“將軍播下了種子,我再澆點水,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功。”

    孫策表示同意,讓人請來了蔣幹。休息了幾天,蔣幹的傷已經好了。出師不利,被周昂坑了一回,蔣幹很沒麵子,一心要重振雄風。孫策給他這個機會,詳細解釋了之前的安排,讓他去見劉備。

    蔣幹剛走,朱治就從彭城回來了。他奉孫策之命,和陶謙談妥了一係列的條件。除了對麋芳將應征成為孫策部下有些不滿之外,陶謙總體上非常滿意。當然他不滿也沒用,麋家不想支持他,他也不能硬搶,要不然連麋竺都會跑了。

    朱治之前損失不小,孫策將沛國的郡兵二千人撥給了他。朱治喜出望外,再三感謝。孫策待之以禮,執子弟自居,言必稱朱公。但朱治很自覺,人前人後畢恭畢敬,不遺餘力地維護著孫策的尊嚴,不敢有絲毫恃寵生驕之意。

    孫策向朱治說明了作戰計劃,朱治同意。他之所以率部躲到碭山,就是因為碭山周邊水澤縱橫,行軍不便,易守難攻。如果孫策趕過去和劉備交戰,戰場根本鋪不開。如果把劉備誘來攻城,對孫策來說利大於弊。

    很快,陶應也率領一萬兵由彭城趕來,與孫策會合。

    至此,孫策擁兵兩萬餘,做好了迎戰劉備的準備,就看蔣幹能不能把劉備忽悠來。

    ——

    蔣幹下了車,甩著袖子來到劉備麵前,沒和劉備說話,先看了一眼劉備身後的關羽。

    “你便是關雲長?”

    關羽沒正眼瞅他,撫著胡須,哼了一聲。

    蔣幹一點也不尷尬,連連點頭。“孫將軍說你乃當世英雄,有萬夫不當之勇,我本來還不怎麼信。看到你,我有點信了。身大力不虧,這麼高的個子,至少有把力氣。”

    關羽眯起眼睛,臥蠶眉抖了兩下,更沒興趣和蔣幹說話了。什麼叫有把力氣,你以為我就是力氣大?

    “我說,你能倒拽牛嗎?”關羽越冷漠,蔣幹越來勁。“我家將軍身邊有個武衛都尉,叫許褚,力氣也大,能拽著牛跑。你如果和他交手,不知道誰會贏。”

    關羽幹脆扭過了臉,不想和蔣幹說話。這書生真是嘴賤,都說些什麼屁話啊,懶得理你。孫策怎麼會用這樣的人做使者,真是讓人失望啊。

    張飛看得不爽,厲聲喝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家使君在此,你不與我家使君說話,卻胡纏些什麼莽夫許褚,是何道理?”

    蔣幹咧嘴一笑。“你是張益德?”

    “正是。”

    “聽說你善畫美人,可是當真?”

    張飛愣住了。“我會不會畫美人,幹你什麼事?”

    “我家將軍說,等擊敗你們,關雲長可做大將,你嘛,可以做個畫師。”

    劉備忍不住了,咳嗽一聲:“那我呢?”

    蔣幹盯著劉備看了一會兒,微微一笑。“當然是送你去見你的師兄公孫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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