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595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28
第一百八十章 踏劍

   「我哪裡敢惹蕭家。」

    林意看了元燕一眼,自嘲道:「這只是一個富家女和貧賤子弟的悲傷故事。」

    元燕瞬間聽明白了他這玩笑話裡的意思,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蕭淑霏,你居然和蕭淑霏也有這層關係?」

    林意無奈,道:「什麼叫做也有?」

    元燕沉下臉,不再說話,心中卻是想著,難道不是?你和陳寶菀都有些糾纏不清,現在又突然來個蕭淑霏。現在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誰不知道南朝有兩個公主一般的人物,一個是陳寶菀,另外一個便是蕭淑霏。你可倒好,竟和這兩人都有糾纏。

    「倒是小瞧了你。」

    不知為何,元燕心中忍不住憤憤的補了一句。

    對於權貴這些事,容意要領悟得比她慢一些。

    怔了數息的時間,容意才明白林意話語裡包含的意思,他頓時皺了皺眉,看著那名青衫修行者,不平道:「莫欺少年窮!」

    他這句替林意打抱不平的話語,卻是讓林意都有些澀然。

    元燕都忍不住心中嗤笑出聲。

    窮就是窮,哪裡有少年和老年,那些覺得你窮的人,誰管你將來的可能。

    每年北魏的洛陽城裡,那條翻著白沫的大河裡,每一場大雨過後,說不定就會浮起幾具抱著這樣憤憤不平的想法而膽敢挑戰權貴的貧苦少年的屍身。

    她沒有去過南朝的建康城,但想來天下烏鴉都是一般黑,都是一樣。

    真正的權貴不相信不確定的將來,他們習慣把將來的可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若是像林意這種讓他們覺得有威脅的少年,要麼接受他們的安排,要麼便徹底消失在這世間。

    「有趣。」

    青衫修行者看著容意,他覺得很好笑,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是來殺他的?」

    元燕沒有覺得好笑,她無比認真的看著這名青衫修行者,寒聲問道。

    青衫修行者覺得容意很有趣,他並不太清楚容意的出身,但是無論從口音還是從容意此時的質樸變現,都和建康城裡的年輕修行者相差太遠,此時看著元燕,他也覺得很有趣。

    因為元燕只是一名少女,但此時認真的樣子,卻顯得分外的老氣橫秋,甚至有著一種他不能理解的威嚴。

    「除了這樣的事情,還有什麼值得我專門跑一趟?」

    青衫修行者微笑的看著她,覺得在這些很有趣的年輕修行者之前,他也要儘可能的顯得邪惡一些,所以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倒也有意外之喜,誰能想像在眉山這種地方,還能找到傳說中的火璧蟲?」

    元燕雙眉微挑,鋒利如刃。

    「只是因為兩情相悅,就要將他殺死?」容意卻是不可置信的叫了起來,「你們竟然敢如此做?」

    「你很可愛。」林意看著義憤填膺的他,忍不住也輕聲評價了一句。

    容意愣了愣。

    他直覺自己似乎太不瞭解建康的世界,但他還是倔強的看著青衫修行者,道:「這樣的道理,我不服。」

    「服不服都要打。」

    林意的聲音很乾脆的響起,他滿含著敵意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這名青衫修行者,「不管如何,你應該還未到神念境,既然如此,你有什麼把握可以殺死我們三人?」

    青衫修行者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林意。

    從見到林意的第一眼開始,他心中對林意的評價就在不斷的提高。

    他不太明白林意為什麼到此時還能如此鎮定和自信。

    「你很聰明,到此時還會用這樣的話語來探聽我的真正修為。」他輕聲的感慨道,「只可惜你並非生在帝王家。」

    聽著他這句話,元燕在心中冷漠的說道,生在帝王家也未必是件幸運的事情。

    林意還想開口,然而就在此時,他卻感到腳下厚厚的冰層裡傳來一陣輕微的震顫。

    一股鋒銳的氣息帶著地下森冷的寒氣沁入他腳底,讓他的腳底刺痛。

    這是一道飛劍。

    無論是他還是容意和元燕,都覺得這名青衫修行者接下來會出手,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原來對方已經出手。

    一柄輕薄的飛劍已經悄然潛行在冰面之下,甚至在此時往上刺出時,才真正的出現在林意的感知裡!

    在林意此時的感知裡,這道飛劍是一截劍片,薄得如同瓦上的白霜,然而切割堅冰往上飛來,卻是如入無物,快到了極點。

    林意的身上有天辟寶衣,然而腳底依舊是天辟寶衣無法覆蓋的最薄弱處之一,此時按照任何修行者的直覺反應,必定便是跳開躲避來自腳底的這一劍。

    林意也不例外。

    他在感知到這柄飛劍的剎那,他的身體便下意識要往上掠起,然而在下一剎那,他卻硬生生的止住了這種衝動。

    他的感知清晰的提醒他,即便他掠起,也不可能跟得上這柄飛劍的速度。

    他提起了腳,然而身體卻沒有往上躍起。

    他腳下的冰面無比堅硬,但是當他的腳往上提起時,有雪白的冰雪從冰面上往上噴薄,這副畫面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不是踩在堅硬的冰面上,而像是踩在粘稠的水面上,腳在提起時,腳底粘起了很多水流。

    只是這些冰雪卻和他的力量無關,而是來自那柄飛劍。

    一截銀色發亮的輕薄劍片隨著這些冰雪一齊從他腳底下方衝出,在元燕和容意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剎那,已經落在林意的這右腳腳底。

    青衫修行者的面容平和,他此時甚至絲毫不甘心這一劍給林意帶來的損傷,甚至不關心林意的生死。

    他雖然完全聽命於他追隨的那名軍師,然而在執行命令的過程之中,他依舊有一定的權限可以改變命令的內容,若是連這樣的一劍就能直接殺死林意,那在他看來,林意就去死好了。

    這樣的一名年輕修行者,根本不值得軍師費心。

    對於他的世界而言,林意和眼前另外兩名年輕修行者,也和被他們殺死的火璧蟲沒有什麼差別。

    有時候捏死這樣的蟲豸不需要理由,只是看是否有價值。

    嗤的一聲輕響。

    飛劍刺穿了林意的靴底,在下一剎那,林意腳底的血肉感到了真正的刺痛。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林意的眼中充滿無比狠厲的神色,他發出了一聲厲喝,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的踩下!

    「噗!」

    飛劍輕易的刺穿了他的足底,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林意的這一腳已經狠狠的踏在下方的冰面上。

    鮮血在他腳面上往上飛起。

    刺耳的碎裂聲在他的腳上和腳下響起。

    青衫修行者身體一震,他的眼中儘是震驚。

    林意咬牙痛苦的嚎叫起來。

    他儘可能的不去看腳上的傷勢,生怕影響自己的決心。

    他的腳再次提起,帶著那柄依舊刺在他腳上,已經透出他腳面,但是被他這一擊卻幾乎擊潰附著的真元的飛劍,再次狠狠的跺在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28
第一百八十一章 置之死地(第一更)

    他的血肉匯聚著破碎的冰礫,帶著他體內迸發的巨大力量,狠狠的衝擊在這柄飛劍上。

    難以想像的痛楚,甚至讓他這一條腿上的所有筋肉都開始抽搐,只是此時他的感知反而更加的敏銳,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這柄輕薄的飛劍的劍身和他腳掌骨骼的摩擦,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兩根細骨在折斷的同時,這柄飛劍上附著的力量被徹底沖散,輕薄的劍體也產生了折彎。

    轟然的聲音和他發出的厲聲慘嚎在這個洞窟之中開始澎湃迴蕩,直到此時,容意才真正反應過來林意做了什麼。

    他看著林意血肉模糊的那隻腳,看著依舊穿透在他腳掌上卻似已經失去生命的那柄小劍,看著冰面上無數的裂紋和其中飛灑的鮮血,面色迅速蒼白無比。

    看著這種狠厲的戰鬥方式,他的心臟都有些不自覺的微微收緊,他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厲末笑會敗在林意的手中。

    元燕的眉頭深深的皺著,她沒有去看林意,她的眼睛無比森冷也無比警惕的看著前方那名青衫修行者,只是光聽著利刃刮擦骨骼的聲音,她就知道林意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只是她不像容意這麼心驚,只是對林意更加惺惺相惜和忌憚,因為設身處地,她覺得她也會採取同樣的方法。

    飛劍上真元的流轉牽動著修行者身體內的真元,飛劍驟然被擊潰,修行者經絡之中平和流淌的真元瞬時紊亂,對於飛劍的主人而言,也能造成不小的損傷。

    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身體震動著,他的雙唇因為體內的痛苦感覺也緊緊的抿了起來。

    只是在下一刻,他還是發出了聲音。

    他用一種很奇特的眼神看著林意,問道:「值得嗎?」

    「你有病。」林意深深的呼吸著,這種冰冷的空氣深入肺腑之間,似乎能夠緩解那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同意。

    他的聲音微微的顫抖,並非是因為恐懼,而是他整個身體也在不自覺的顫抖。

    在他看來,對方是要來殺他,現在還問他用這種方式擊潰對方的飛劍是不是值得,簡直就是有病。

    一個人心中總有一些最美好的事物,蕭淑霏和他在齊天學院的一切,每一個他記憶裡的畫面,蕭淑霏每一個回眸時的表情,都是他心中那些美好事物之中記憶最深刻的部分。

    他本身其實是個性情很溫和的人,然而想要將他心中最美好的這些東西抹去,卻往往能夠激起他最暴戾的情緒。

    在「你有病」這三個字出口的剎那,他的手已經落在了那根狼牙棍上。

    一陣呼嘯的風聲帶起了轟然的迴響。

    他將這根狼牙棍用盡此時的全力砸了出去。

    狼牙棍的目標並非這名青衫修行者本身,而是這名青衫修行者身後的山窟頂端。

    眉山的山體之中多有山水滲透,這處山裂也不例外,這處冰窟上方的山水在滴落時便凍結,形成了無數巨大的冰棱。

    這些冰棱已經不知存在和生長了多少年,在些微火光的映射下便蔚為壯觀,但是呼嘯而至的這根狼牙棍卻是打破了這份固有的平靜。

    一聲巨大的爆裂聲響起。

    接著便是更多冰晶爆裂的聲音。

    裂縫在冰面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幾乎所有的巨大冰棱不斷的墜落。

    整個洞窟不斷的震盪起來。

    一根根巨大的冰棱墜落在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身後,如同巨柱砸地,瞬間濺開無數冰塊的剎那,一團團白色的冰霧也不斷的洶湧而來。

    青衫修行者的身影就像是在不斷澎湃激盪的白色巨浪裡。

    更凜冽而來的寒意讓容意蒼白的面容變得更加雪白。

    大團大團的冰塊甚至將來時的路都暫時堵住。

    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身體被身後的氣勁和寒流吹得獵獵作響,有些不小的冰塊濺落到他的身上,和他護體的真元相撞甚至發出噼啪的響聲。

    他並未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靜靜凝立著,眼中深處對林意的欣賞之意更濃一分。

    危險的境地容易讓人分神,他毫不懷疑,若是此時處於真正的冰川之上,林意也會毫不猶豫的引發雪崩,將他同樣限於玉石俱焚的天災之中。

    便是邊軍之中那些久經殺陣的將領也未必有這樣的悍勇,更何況對方只是一名初出建康的少年。

    元燕轉過頭去看著容意。

    她依舊有些可以拚命的手段,然而那些手段不可被林意等人輕見,她最擔心的結果是即便拚命都殺不死這名青衫修行者,接著便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你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拚命麼?」

    她看著容意說道,「如果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那我們就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真是倒霉。」

    容意的腦海之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他覺得自己的確很不幸,竟然在這種地方還會遭遇這樣的修行者,而且對方只是那一柄飛劍,就已經讓他產生了無法匹敵之感。

    只是此刻元燕的聲音和林意的戰法,卻給了他指引。

    「死就死吧!」

    他抬起頭來,看向青衫修行者頭頂的上方,他手中握著的一柄劍發出了恐怖的震鳴聲,另外的八柄劍卻是一齊破空如電,瞬間射入上方的洞窟頂端。

    青衫修行者眼中閃現驚訝的光芒,他感到了一些似乎似曾相識的氣息。

    就在下一剎那,隨著容意的一聲厲喝,他頭頂上方的洞窟山石之中,發出了令人心悸的炸裂聲。

    無數石塊如雨般瞬間崩飛下來。

    這個洞窟的洞頂開始真正的崩塌。

    一道驚鴻般的劍光出現在這些亂石裡。

    沒有人可以看清這名青衫修行者的拔劍出劍動作。

    當這道劍光出現的瞬間,暴雨般墜落的碎石都似乎在空中停滯了一瞬。

    這道劍光破空而至,瞬間到了林意的身前。

    林意的手中已經緊握著雙劍,這一剎那,他雙劍齊出,斬在這道劍光上。

    轟的一聲巨響。

    林意感覺到一股無可抑御的巨大力量,順著雙劍傳到自己的身上。

    然後他的身體就不可控制的往後重重一挫,接著往後倒飛了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28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投石機(第二更)

    元燕的眼睛眯了起來。

    直至此時,她才看清這名青衫修行者的劍是一柄無鋒的長劍。

    這柄劍長約七尺,然而卻沒有開鋒,甚至連劍尖都是平的,渾身漆黑,就像是一根鐵尺。

    然而這柄漆黑的劍身上,在震飛林意的一剎那,卻是從劍身內裡湧起絲絲金光,竟在劍身上結成龍形。

    她看著這柄劍,依舊沒有出手。

    因為對方一劍震飛林意,便直接收劍,整個人已經往後斜斜飄飛出十餘丈,根本未留給她和容意乘隙出手的機會。

    真龍劍,翔燕式。

    這些都的確是唯有蕭家那種皇族,才能擁有的武器和劍式。

    既然此時不可能對這名青衫修行者造成威脅,她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了身後的林意身上。

    聽著身後的響動,感知著林意的一切動作,她轉頭再向容意說了一句,「別忘記你承諾要做林意的什麼。」

    「要做林意的什麼?」

    容意此時的身體已經僵硬到了極點。

    對方這一劍的速度和力量完全超出了他反應的極限,極度的驚懼甚至讓他的身體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然而當元燕鎮定和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命令味道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廓,他下意識的想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一開始追隨林意,便是說要做林意的近侍。

    林意已然站起身來。

    他雙手手腕劇痛,險些握不住手中長劍,方才的重重墜地也讓他震得口鼻之中全是血腥氣,只是他絲毫不做多想,心神極為堅毅,下一個動作便是提腳,放開一柄劍,將那柄刺入他腳中的飛劍硬生生拔出,然後直接將這柄已經折彎損毀的飛劍丟入身側寒潭之中。

    在無比紛雜的聲音之中,身影剛剛落定的青衫修行者聽著自己飛劍落水的聲音,感知著這柄和自己相伴多年的飛劍就此隨著暗流消失,從此和自己再無聯繫,他的心中也生出獨特的感受。

    他忍不住思索,他要以如何的方式收場,如何面對這樣悍勇的林意假裝戰敗。

    他直覺自己會付出比一開始預想得要多的代價。飛劍離開自己腳掌的血肉,林意覺得自己那隻腳已經徹底麻木了,即便腿上有著力氣,但是這只腳甚至難以支撐他身體的站立。

    只是無論是這柄飛劍的真元力量,還是方才那一劍對撞時傳入身體的力量,都清晰的提醒著他,對方也的確只是承天境的修行者。

    既是承天境,在他看來就有戰勝的可能。

    他開始奔跑。

    一瘸一拐的開始奔跑,速度竟似比之前雙足完好時還要快上數分!

    元燕始終沒有回頭看他,但是她的感知卻一直集中在林意的身上,在她看來,此時對手的唯一破綻,就是根本不將她和容意放在眼中。

    「林意!」

    一聲厲叱在她此時薄薄的雙唇中極有爆炸力的噴薄而出,甚至壓過了此時山石崩塌的聲音,除了這聲厲叱之外,她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斜跨一步,正擋在了林意衝擊的線路上,然後她彎下了腰,俯下身體。

    這是一種難言的默契。

    林意感知到了她體內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生成,正在等著自己。

    沒有任何的猶豫,他一步向前,踏在了元燕的背上。

    元燕的面容寒冷到了極點,她體內隱匿著的真元力量盡數爆發。

    她彈了起來。

    林意的身體從她的身體上方飛了出去,就像是一塊被投石車投出的石頭一樣,朝著那名青衫修行者砸了過去。

    容意的眼睛裡全部都是林意騰空飛起的殘影,他此時徹底反應了過來元燕所說的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投出了手中的劍。

    劍柄脫離了他的手,但是有一道肉眼可見的黃色光華連接著他的手和這柄劍。

    黃光之中有絲絲縷縷的鮮血。

    這一瞬間超過極限的真元迸發,讓他這條手臂的肌膚上都出現了許多道可怖的傷痕,鮮血如涓涓細流,順著他真元流淌的方位飄灑在空中。

    他的其餘八柄劍本身已經墜於一地的亂石和冰雪之中,已經沉寂如同死物,然而當他這一劍投出的剎那,那八柄劍也瞬間發光,絲絲縷縷細小而強勁的劍氣,從劍身上激射出來。

    青衫修行者在迎面而來的氣浪中也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看著凌空飛來的林意,手中握著的真龍劍微微震盪,然而令他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林意之前,陡然出現了一片明亮的劍光!

    這一片劍光比林意來得更快,首先落向他面目之間。

    青衫修行者揮劍。

    一道絕快的劍光亮起,將襲來的劍光擊散。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如飛燕般往一側飛掠出去。

    元燕在此時抬起了頭。

    一聲淒厲的破空聲隨著她的目光,追向青衫修行者。

    青衫修行者目光微微一凜,再次揮劍。

    錚的一聲震響,襲來的飛針被他一劍磕飛。

    咚!

    林意落地。

    他沒有能夠追上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身影。

    他的腳上傳來更劇烈的痛楚,讓他的背上都甚至自然沁出一層冷汗。

    但他沒有氣餒,也沒有絲毫猶豫。

    他見過元燕奇特的控飛針手段,知道元燕一定再給自己製造一些機會。

    他將雙手中緊握的劍全部朝著感知中青衫修行者的去向投擲了過去。

    雙劍之後是紅龍銀鯊手鐲。

    當紅龍銀鯊手鐲呼嘯著飛出時,上方有一塊山石也正巧落下砸在了林意的頭上。

    很疼。

    有鮮血從林意的額頭上落下。

    林意接住了這塊山石,也朝著青衫修行者砸了過去。

    接著他就像是建康城裡小孩子打鬧扔石頭一般,用最快的速度,不斷將手邊能夠夠得到的一切事物,不斷的朝著青衫修行者砸去。

    容意的身影破風而至。

    他到了林意的身邊。

    他就像是一名真正的近侍一樣凝立在林意身側,左手握著一柄剛剛撿起的劍。

    此時他的眼睛裡再次充滿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沒有想到修行者之間有這種戰法…然而全力投擲的林意,真的很可怕,就像是一台人形投石機,或者說,比真正的投石機還要可怕許多倍。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28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意外(第三更)

    一道道流焰在青衫修行者身周穿過。

    這些都是林意投出的石塊或者冰塊穿過寒霧時帶起的氣流。

    當這些流焰清晰的出現在容意的視線裡時,那些流焰正對的山壁上已經響起爆鳴。

    就連青衫修行者的眼中都第一次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情緒。

    投石塊,這在修行者的世界真是比小孩子過家家還要玩鬧的東西,他也從未想到一名修行者只是投石塊,就真正的讓他感到威脅。

    這些石塊之中蘊含的力量很大,然而最為關鍵的是,林意的投擲很快,發力很快,而且這些石塊鎖定他的身影很準。

    他甚至可以肯定,林意投擲這些石塊的發力速度,甚至比他都要快。

    在連續的爆鳴聲不斷在周身炸響的同時,他已經感知出了真正的原因。

    林意依靠的,純粹是肉身的力量!

    尋常修行者要想投出這樣的力量,必須依靠真元。

    真元貫注於指掌之間,配合手臂投擲的動作發力,每一次真元衝擊,就如同潮汐湧動在這投擲之人的手臂之中。

    真元和身體的動作配合,方能完成這樣的一次投擲。

    這種配合需要時間,真元的調動,也需要時間。

    然而林意根本不需真元,他只是純粹的投擲,身體便自然發力!

    他的肉身,怎麼可能有如此可怖的,甚至隱然已經凌駕於如意境的力量?

    然而此時最令他震驚的是林意的感知。

    他已經隱然感知到林意的感知甚至不輸給他,正是因為林意的感知分外的驚人,所以他才能夠如此精準的捕捉他的每一個身位!

    元燕沉默不語。

    她認定林意是南方三聖之一的何修行的最後真傳弟子,林意肉身力量和感知的一些異常,她自然歸結於何修行的功法。

    到現在為止,她知道自己依舊是這名青衫修行者的最大破綻。

    因為就算她施展了飛針,對方都依舊並未放多少注意力在她身上。

    她的手指微動,手中又捏了一根飛針,然而卻是靜待時機,沒有發出。

    林意不斷的連投,就連容意都從最初的不可置信之中回過神來,他不斷的在心中提醒自己,這真的不是玩鬧。

    他的劍動了起來。

    他的劍也很快,劍法也很精巧。

    落在他和林意身周的那些碎石被他用劍輕巧的挑在林意身前,順著林意的動作,林意的手中若是空了,前方便往往無中生有般,正好出現落石。

    林意頓時覺得順暢起來。

    他雙手不斷的連拋,身體前方的空氣裡一陣急劇的嗤嗤聲響。

    青衫修行者眉頭微挑,他心中的輕敵之意盡去。

    雖然還不知林意為何會擁有如此詭異的肉身力量,但是這兩名少年如此配合之下,即便是他都已經不可能純粹靠浮光掠影般的飛掠來躲避。

    他停了下來。

    噹噹噹當….

    一連串的震響聲在他的身前響起。

    那些襲向他的石塊和堅冰被他的劍光全部擊飛,震碎。

    看著這名青衫修行者停下時的動作,林意知道他接下來必定要改變戰法,又將近身來戰。

    但此時看著對方劍上爆開的石塵和冰屑,他關心的卻不是此點,他驟然想到了一直安靜躺在他隨身行囊角落的某件物事。

    若是在之前對方純粹閃避,那件東西當然也是無用,然而現在對方顯然已經改變戰法,這件東西便應該有用。

    林意心念動間,知道以對方的速度,接下來欺近自己身邊也只不過頃刻之間。

    他再次發出一聲爆喝,雙手的動作竟是再次加快,在瘋狂連投十數塊碎石的剎那,他的右手探入隨身行囊,已經將他置於一角的那片淡青色隕晶捏在指尖。

    這片淡青色隕晶只有指甲般大小,是那日他在南天院庫房所得。

    雖然只是這細小一塊,但重量卻是驚人,而且他當日就試過,這隕晶極為堅硬,刺劃山石如同鐵器入泥一般輕鬆。

    「衛清漣!」

    在這片隕晶入手的剎那,他大叫了一聲。

    元燕眉頭一蹙。

    這雖然是她假冒的名字,但是她的反應沒有任何的遲滯,對於她而言,她等待的機會還沒有到,只是她和林意此時已經有種莫名的默契,此時知道林意是召喚她出手。

    她選擇相信林意。

    她手指中緊捏的飛針飛了出去。

    一聲淒厲的嘯鳴連著一聲輕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青衫修行者精準無誤的擋住了這根直來直去的飛針。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他感到了莫名的危險。

    前方又有一道急劇的嘯鳴。

    這聲音來自林意的身前。

    他不知林意丟出了什麼,但這件東西顯然不大,而且沉重。

    幾乎與此同時,他感到身體的後方也驟然出現了一道異樣的風聲!

    他畢竟非一般的修行者,在這剎那之間,他感知到了那是一枚不知如何會來的飛針,並且精準的感知到了那根飛針會比林意投來之物慢上一線。

    他揮劍,轉身,一氣呵成。

    在他的想像之中,他憑藉這樣的一劍,將會先擊飛林意投來之物,接著磕飛那根飛針。

    當!

    他的劍上發出震響。

    他的人已經轉身,然而他的劍卻是一輕。

    一種不可置信的震駭情緒瞬間充斥他的身體。

    他的劍…竟然斷了。

    噗!

    他的一截劍身和林意投來之物在他身側旋轉飛出,後方襲來的飛針卻是就此落在了他的身上,深深的刺入他的右肋。

    青衫修行者一聲悶哼。

    在這時他改變了主意,他決定不再衝向林意,而是乘著此時衝出這冰窟。

    這種事情雖然出乎他的預料,然而已經是他所預料不到的完美結果。

    然而令他再次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腳步才動,身體剛剛飛掠起來的剎那,一股陰暗而可怖的氣息,已經從他的傷口之中迅速擴散,沁入他的內腑。

    他的呼吸頓時頓住。

    這是毒。

    一種異常可怖…甚至連他的真元力量都似乎無法控制的毒素!

    嗤!

    他體內的真元瘋狂的朝著傷口衝去,那根飛針被強大的氣勁直接逼出體外,真元推動著氣血,以驚人的速度從傷口中噴出。

    他想要將所有染毒的毒血全部沖傷口中逼出。

    然而此時從他傷口之中如霧般噴湧出來的鮮血,全部都是黑色。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31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情(第一更)

    毫無用處。

    陰暗可怖的氣息依舊在血肉之中蔓延,最令人心悸的是,這種毒素甚至迅速讓他的真元衰竭。

    更加準確而言,是將他的真元,也變成對他不利的毒素。

    青衫修行者的腦海裡充滿荒謬而不可思議的情緒,這世間只有三種毒藥能夠徹底瓦解承天境修行者的真元,只是那三種毒藥全部存在於北魏的某個人手中。

    在下一剎那,他終於明白那名看似最為無害的少女絕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她才是最危險的敵人。

    這樣的人,隱匿在這兩名南朝少年身邊所為何事?

    他心中一片冰冷。

    他想要出聲提醒林意,然而他此時已經無法發不出聲音。

    不只是發不出聲音,他的眼睛也迅速失明。

    他看不見眼前的一切事物,然而他的感知卻牢牢的鎖定了元燕的身體所在。

    一聲裂帛般的撕裂聲自他的身體內發出。

    他身上的青衫迅速膨脹,黑色的鮮血從青衫內裡往外炸開,他體內殘存的力量在此刻被他盡數壓榨出來,依舊形成了一股恐怖無匹的力量。

    一道瑰麗的劍光逼退了所有的寒霧,擊碎了墜落的冰雪和石塊,帶著他決死的氣息,落向元燕的身體。

    元燕的面色急劇發白。

    這道劍光甚至超出了她感知的極限,感知都無法捕捉,便意味著真正的死亡來臨,意味著她絕對不可能擋得住這樣的一劍。

    容意也感知不清楚這一道劍光,然而場間卻有人能夠清晰的感知。

    當青衫修行者斬出這一道劍光的剎那,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劍的去處,也直覺元燕不可能抵擋得住這一劍。

    他就在元燕的身前,就在元燕和這一道劍光之間。

    砰的一聲悶響!

    元燕已經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不管何種心情,她已經準備迎接死亡。

    然而撞在她身上的,卻並非是劍光,而是林意的後背。

    林意擋在了她的身前。

    劍光落在林意的胸前,劍光裡蘊含的可怕力道,將林意往後擊飛,狠狠的撞在她的身上。

    噗!一口鮮血從林意的口中噴出。

    林意前所未有的感到虛弱。

    他聽到了自己胸口發出的一些細微骨裂聲,他帶著一種敬畏看著那名手中握著斷劍的青衫修行者,他難以想像,對方隔空的一道劍光,竟然依舊能夠迸發出這樣可怖的力量。

    元燕的雙腳在地上滑行。

    她的雙手下意識的環抱住了林意。

    不知為何,這一剎那她突然很害怕林意就此死去。

    然而此時心情最為複雜和難言的,卻是那名真正迎接死亡的青衫修行者。

    他的生命已經只剩最後數息時光。

    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只想假裝要殺林意,結果反而被殺死在這裡。

    他最後想要提醒林意這名少女的真正身份卻做不到,就連最後斬殺這名少女的一劍,都反而被林意擋住。

    他最後想到的,是他追隨著的軍師的心情。

    若是軍師知道了他的死訊,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這簡直是…」

    他忍不住想搖搖頭,然而這最終的動作,卻是讓他的身體轟然砸地。

    林意鬆了一口氣。

    元燕只覺得她雙手抱著的這個身體驟然變得沉重了起來。

    她緊咬著嘴唇沒有說話,順著林意身體下挫之勢,將林意的身體慢慢放下。

    林意頹然的坐倒在地,靠在元燕身上。

    此時無論是他還是元燕都並未響起任何有關男女有別的事情,瀰漫他和元燕心間的,全部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即便這名青衫修行者已經死去,然而林意看著這名青衫修行者的眼神裡還是充滿了敬畏。

    他可以肯定,若是再給這名青衫修行者一次機會,他們一定無法再次戰勝這名青衫修行者。

    容意也坐了下來。

    他也慢慢無力的跌坐在地,一身的冷汗。

    這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戰鬥,也是他最無力決定最後結果的一次戰鬥。

    看著林意頹然而淒慘的模樣,他感到自責和羞愧。

    他是林意的近侍,然而這一戰之中他卻根本未盡到近侍的職責。

    林意受傷如此之重,他卻是完好無損。……

    林意輕輕的咳嗽著,他咳出了些血沫,感覺呼吸還是有些不暢,胸口的骨骼應該是斷了一些,但是應該沒有大礙。

    只是這腳…還能長好麼?

    不要真的就此瘸了。

    他有些擔心的看向自己的腳。

    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有勇氣去看自己腳的傷勢。

    一片血肉模糊,破碎的血肉間,甚至可以看到斷骨的白茬。

    真的是慘不忍睹,不像腳的模樣。

    元燕挪了挪身子,她看著林意的那隻腳,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真的傷的很重,只是以她的手段,應該能夠治好。

    她見過許多更可怕的傷勢,但卻沒有一次讓她如此揪心。

    「不要動,痛也不要動,不然你的腳真的有可能廢掉。」她看著林意,認真的說道。

    林意點了點頭,「能治好,不會瘸?」

    元燕點了點頭,「應該能,不會瘸。」

    林意頓時來了精神,不去看傷口,用力的點頭,「那打死我也不動。」

    「居然此時還能嘴貧。」

    元燕看著林意那隻腳,心中又罵了聲南朝小賊,然後伸手出去,很自然的取了林意的隨身行囊,將內裡的藥物取了出來。

    看著她和林意之間的對話和這些動作,想到之前戰鬥之中那種可怕的默契,不知為何,容意的心中生出些許羨慕。

    在林意和元燕自身看來,兩人自然不是那種心心相映兩情相悅的情侶,然而落在容意的眼中,卻是截然不同。

    在從整個南朝最邊緣的州郡離開,來到眉山的途中,他也自然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遇到一名少女,無論在陽光明媚的日子,還是在暴雨如注的時候,都能和他結伴而行。

    但最為關鍵的是,能夠生死與共。

    元燕開始清理林意的傷口。

    她將林意的鞋切開,將血肉之中那些不屬於林意身體的部分細緻的剔去。

    「這男人的腳…還真是有點臭。」

    她忍不住這樣想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31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可疑(第二更)

     時間緩緩的流逝,她神情極為寧靜專注的處理著林意的傷口,連睫毛都難得跳動。

    洞窟裡有些冷。

    容意輕聲問了句若是此時去搬動那些堵住出路的石塊和堅冰會不會對她有所影響,得到的答案是一句簡單的不會。

    看著她處理傷口那熟練而老辣的手法,這名來自羅州石龍郡的天才少年更是對她心中生出極大的敬重,對這個依舊陌生的世界,他也生出極大的畏懼。

    一名來自巴東郡的女學生,便能那樣施展飛針將對手毒殺,而且在整個戰陣之中她體現出來的冷靜和指揮能力,是更讓他敬佩的部分。

    那整個南朝,到底隱匿著多少這樣未知但可怕的同輩修行者?

    挑戰厲末笑便能成為建康第一天才的想法,顯得說不出的淺薄和可笑。

    ……

    當容意清理出一個足以讓他們出去的通道,當外界的暖意湧入這個冰冷的山窟時,元燕慢慢的抬起了身子。

    她對自己處理完成的傷口很滿意。

    她心想這恐怕是自己學成以來,處理得最完美的傷口。

    林意身上所帶的藥物足夠有效,只要在骨骼生長的這段時間內不再遭受嚴重的損傷,恐怕連傷疤都不會有多大。

    「好了?」

    治傷的過程有些無聊,而且林意太過疲憊,所以元燕擔心的他因為疼痛而亂動的情況並未出現,反而他都有些昏昏欲睡,此時看著元燕停手,他才從這種昏昏欲睡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元燕點了點頭,「好了。」

    看著她自信且滿意的樣子,林意心知自己的傷勢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會瘸?」

    「這麼擔心會瘸,生怕見你的心上人蕭淑霏時難看?」不知為何,看著他有皮賴的模樣,元燕就忍不住有些生氣,「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幫你治傷你反而差點睡著。」

    「那是你手段高明。」林意笑了笑,然後真的很佩服,「你真的很厲害。」

    元燕不再言語,她看著容意清出的那條通道,感受著外來的暖意,卻有些微微的自嘲。

    人自身也真是奇怪的動物,在外春暖花開時,進入這樣的洞窟只覺得極為寒冷,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暖意,然而在這樣冰冷的洞窟呆久了,外面任何的一絲氣流,卻似乎都能讓人感到很溫暖。

    她在心中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和這個南朝小賊之間,便是這樣的關係,只是因為自己平時身處無比森寒的北魏皇宮裡。

    她站了起來,走向那名青衫修行者的屍身。

    容意已經將屬於她和林意的所有東西收集回來,只是因為毒素太過可怖,她的兩枚飛針和這名青衫修行者的屍身,容意卻是根本不敢觸碰。

    青衫修行者的屍身上已經覆蓋著白霜,知曉這種毒藥藥性的元燕並不緊張,她沒有去管那枝飛針,只是將這名青衫修行者的隨身之物檢查了一遍。

    這名青衫修行者的隨身之物極為簡單,甚至讓林意等人根本連猜都不可能猜到。

    除了他此時手中的斷劍和身上的衣飾之外,他連隨身行囊都沒有帶一個,只是在衣袖裡有一個布包,而布包裡放著的,竟是數塊精緻的糕點。

    元燕在北魏原本就以謹慎和細微著稱,這名青衫修行者所帶的赤玉指環內裡的蕭字自然不可能逃過她的眼睛。

    這應該是對方身份的佐證,然而不知為何,她卻覺得刻意,接著心中便生出諸多疑點。

    「怎麼?」

    林意注意到了她臉上的神色有些異樣,忍不住出聲問道。

    「很可疑。」

    只是用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元燕便做出了決定,在她看來,她是北魏長公主,自然存在欺騙這名南朝小賊的理由,然而在這眉山裡,這南朝小賊是她的朋友,她卻不容許那些南朝人將這個南朝小賊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人行事似乎極為謹慎,連隨身行囊都不帶,然而所用的兵刃和這指環,卻太過招搖,顯得刻意。」

    元燕將赤玉指環和那數塊糕點全部丟給林意,「這幾塊糕點不像是普通山村野店所作,這人應是眉山外大城而來,但這隨身糕點十分新鮮,看來進入眉山的時間最多也不過一兩日。我只知那些大人物要殺人,並無太多耐心,若是你在拒絕他們的條件,投身入鐵策軍時,便已經注定踏入死局,那他們那時就應該直接派此人過來殺你。」

    「即便是對於蕭家,這樣的修行者調用也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元燕看了一眼那名青衫修行者的屍身,微諷道:「他們怎麼知道你帶著鐵策軍入眉山之後能不能好好的活著,難道他們這個時候派這名修行者過來,不怕讓他白趕一趟?如果說是他正巧有事在此時進眉山,只是順便,但誰知道你去了哪裡,哪裡來的順便?」

    林意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

    他出身將門,他知道所有的將領都不喜歡「可能」,若是讓他所認識的那些將領來安排,最好的刺殺時機應該也是在他和鐵策軍接頭時,而不可能等到現在。

    這名青衫修行者的兵刃和這個赤玉指環有些招搖,自然可以理解為這名青衫修行者太過自信,自認可以很快殺死他們,然後迅速離開而不被任何人偶然撞見。

    只是看剛才這名青衫修行者的出手,卻是饒有興致的試探居多,他也並不急著將他們殺死。

    如此想來,此事便真是諸多可疑。

    「這件事情我會查清楚。」

    林意點了點頭,他仔細的看著那名青衫修行者的面容,將特徵全部記住。

    他向來喜歡最簡單省力的方式,不管這人是不是蕭家派來的修行者,他都會採用一種同樣的方法。

    他會設法寫信告知蕭淑霏。

    他相信蕭淑霏自然會去查。

    他簡單而磊落,所以容易被元燕看穿,容易心生默契。

    此時他雖然只說這一句話,元燕看著他的眼睛,便已經明白了他想要處置的方法。

    這的確很有效。

    只是她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喜。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32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黑竹笠,青竹杖(第一更)

    她不再多言,走過去提起那名青衫修行者的屍身,然後丟入到一側的寒潭之中。

    她一向不喜歡浪費時間,也不喜歡因為一些小事困擾自己。

    至於一時的心情,那是最無關緊要的事情。

    誰也不會因為不喜歡和難過,就會真的死掉。

    看著她如此乾淨利落的處理敵人屍身的樣子,比林意更加簡單,沒有見過多少外面世界陰暗面的容意的面色又是一陣發白。

    「建康城裡的那些大人物,真的如此肆無忌憚?」他忍不住問道。

    「恐怕比你想像的還要肆無忌憚。」

    看著在冰冷粘稠的泉水之中翻騰數次之後終於消失在暗流之中的青衫修行者的屍身,林意將狼牙棍當成枴杖站了起來。

    容意沉默不語,他在離開羅州時首先想著的便是出名,然而出名也只是想獲得某些大人物的器重,能夠更好的為國效力。

    在他看來,每一名修行者的價值都是數百名尋常軍士都無法替代,每一名修行者自然都是王朝的寶貴財富,怎能成為某些權貴的私器?

    然而還未出眉山,眼前所見的這些事情,已經讓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產生了懷疑。

    「你的運氣還算不錯。」

    元燕看了容意一眼,然後看著林意淡淡的說了這一句。

    兩人之間自有默契,林意知道她說的並非是他的傷勢,而是能夠得到容意這樣一名近侍。

    「你的戰法太不像尋常意義的近侍。」

    元燕看著心情有些沉重的容意,說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近侍叫做影侍?」

    容意和林意兩人都並未覺得這個詞新鮮。

    事實上絕大多數權貴的身邊都有這樣的人存在。

    這種侍衛就像是影子,尋常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然而越是被忽視,在某些關鍵時刻便越是能夠改變戰局。

    「你讓我做林意的影侍?」

    容意的聲音微顯乾澀,若是真按照元燕的提議,他便首先要面對一件事情,今後永不拋頭露面,這便意味著他很難再擁有想要的聲名。「需要嗎?」林意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現在只是鐵策軍一個低階小將,又不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元燕看了林意一眼,懶得回話。

    在林意自己看來是不必要,然而在元燕看來,既是南天三聖之一的何修行的真傳弟子,這同一輩的年輕修行者之中,還有什麼人能比林意重要?

    當然最好你這南朝小賊不要,省得將來萬一你成了氣候心煩。

    她抬起頭來,在心中冷笑著想著。

    「所以哪怕回到鐵策軍,我也是先隱匿起來,並不正式加入鐵策軍?」容意沉默了會兒,出聲說道。

    林意微微一怔。

    元燕點了點頭。

    「好。」容意也點了點頭。

    林意微微蹙眉,認真道:「真不一定要如此。」

    「先前我出羅州時,考慮的一直是出名的問題,只是現在,要考慮的恐怕是如何先活下來的問題。」容意苦笑了一下,道:「我有些無法想像,若真是蕭家這樣的存在要讓你死,你怎麼活下來。」

    「我也覺得難。」

    林意自己反而忍不住笑了笑,「但好像我所見的每個人,都沒有活得輕鬆的。」

    元燕徹底沉默下來。

    她低埋著腦袋想,為什麼這個南朝小賊說的話,總是這麼容易擊中人心呢?

    若是這人在北魏多好?

    可是若是在北魏,真正知曉了她的身份,她和他之間還能如此?

    人世間皆是難。

    「分贓分贓。」林意的清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衛清漣,五隻火璧蟲,你說怎麼分?」

    這個南朝小賊,真不知難是何物,永遠都這番光明嗎?

    元燕心腸冷硬了些,覺得不能讓他佔便宜,便冷冷的說道,「自然是切成三份平分。」

    ……

    眉山之中的靈藥不可能無窮無盡,眉山這片戰場是北方王朝和南方王朝有史以來投入修行者最多的戰場,只是無論是南梁還是北魏,從一開始的設計其實都不在靈藥本身。

    元燕意在陳寶菀,而南朝意在元燕。

    當元燕開始她的逃亡時,北魏最強悍的一批修行者也失去了統領而開始隱匿逃亡,事實上眉山這一戰已經難分勝負的接近尾聲。

    然而對於有些大人物而言,他們卻從不在意元燕或者南天院的謀劃是否能夠成功。

    甚至在有些人眼中,元燕這種已經在絕大多數北魏人心中已經是可怕存在的人,也只不過是小孩子而已。

    一名身穿著黑布衫的中年男子在眉山的山林中行走。

    他來自北魏,身上的黑布衫看似普通,然而細看之間,尋常的粗布上,卻用同樣的黑線繡著異常精緻的繁花。

    這種毫無必要卻往往能夠增加神秘感和儀式感。

    他的面目有一半被一頂黑色的竹笠遮掩,露在竹笠陰影之外口鼻線條顯得無比堅毅,帶著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力量感。

    這種竹笠是南朝苦行僧竹笠的式樣,只是竹笠的面上,也用某種絲線細細的繡著繁花。

    他的手中拄著一根青竹杖,是北魏名山青山上的青玉竹。

    他在眉山之中走得十分悠閒,如同在洛陽的花街中行走。

    他感知的去處,是數里外的一片山坡。

    此時這片山坡上青草如錦,青草中間雜開著黃色的野菊。

    山坡上停著一隻蒼鷹,是罕見的異種,比起尋常的蒼鷹要大出數倍。

    這只蒼鷹的一側不遠處,有一名面目俊俏的南朝少年,正在端詳著一塊石碑。

    這塊石碑應該是存在這荒山山坡之中很長的時間了,石碑面上全是干枯的青苔剝落的痕跡,石碑上也有一些看不清的字,已經殘破不全,但是此時這名南朝少年看著這塊石碑上的字,眉梢卻是不停的顫動。

    他只覺得這塊石碑上的殘損字跡裡,別有一番鋒銳的味道。

    身穿黑布衫的男子穿過山林,走到這片山坡上,他安靜的看著這名南朝少年,就連少年身側的那頭蒼鷹都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很巧,這塊碑我當年也見過。」直到這名黑衫男子發出聲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32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宗(第二更)

    南朝少年看著那塊石碑,眼睛裡的神情原本已經漸漸迷醉,但在這聲音響起的一剎那,他略顯稚嫩的眉眼間驟然生出煞意。

    他的感知朝著那人探去,接著緩緩轉身。

    然而他的感知落處卻是什麼都沒有。

    他明明都已經聽見這人的聲音,知道那人的方位,然而那人卻就是如同不存在於這天地之中一樣,似乎不是真實存在的事物。

    只是他眼睛的所見,提醒他這人無比的真實且危險。

    看著這名黑衫男子身上黑衫和頭頂竹笠上佈滿的繁花,這名南朝少年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他微紅的雙唇緊緊的抿了起來,瞬間變成一線,失去血色。

    他想到了一個傳說中的,按理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尤其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的北魏修行者。

    「你猜出了我是誰?」

    黑衫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他的聲音很溫和,很有磁性,然而即便是微笑,他的唇角線條也如同岩石般棱角分明。

    不知為何,就連這名南朝少年都很想看到他整個面目。

    這名南朝少年都直覺,這名黑衫中年男子不管五官長得到底如何,一定極有魅力。

    「你便是傳說中的北魏魔宗大人?」他看著這名黑衫中年男子,慢慢的說道。

    「何以確定?」

    黑衫中年男子又是微微一笑。

    這名南朝少年皺了皺眉頭。

    何以確定?

    能夠確定的條件很多,例如傳說中那名魔宗大人所修的真元功法獨特到了極點,甚至可以讓修行者的感知裡空無一物,例如傳說中魔宗大人始終不以真面目見人,而且喜歡穿著滿是繁花的黑布衣…只是似乎讓他瞬間直覺斷定的,還是這名修行者的氣質本身。

    這名修行者便是有一種神奇的魔性,讓他自然覺得,若這人都不是那傳說中的魔宗大人,便不可能再有別人是魔宗。

    「因為直覺。」他沉默了片刻,說道。

    「王平央,你不愧是南天院最出色的的學生。」黑衫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算是默認,同時說道。

    王平央抬起了頭,他看著對方,他自然不會問對方怎麼知曉他是王平央的幼稚問題,而是直接問道,「你想做什麼?」

    「成年人的世界太功利,難道年輕人的世界也是一樣?」

    魔宗笑了笑,玩味道:「天監三年的厲末笑,天監四年的倪雲珊,天監五年的王平央…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什麼說你是南天院最出色的學生?」

    「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物如此出現在我的面前,當然不是純粹的想殺死我這麼簡單。」王平央心情平靜了一些,他的嘴唇有了些血色,「你的手下,多的是世間罕見的強者。」

    「兩者其實是同一個問題。」

    魔宗收斂了笑意,認真起來的他更有一種令人感到心凜的氣勢,「我要挑選一個人,或者說殺一個人,但這個人必定是我覺得最優秀的年輕人。」

    王平央沉默著。

    自從魔宗到來後,就連他那隻蒼鷹都不敢挪動分毫,此時這一片山坡上的空氣都如同被禁錮,分外的死寂。

    「你可以先聽聽我的判斷。」

    魔宗先前在眉山之中的行走也不著急,現在和王平央的這番談話他也依舊不著急,他看著這名隱約猜到些什麼的南朝少年,說道:「在我看來,倪雲珊並不輸於你,但她畢竟是女子,按照歷朝歷代的所有修行者來看,女子在修行一途中往往比男子更吃虧,並非是因為男尊女卑的思想,而是因為她們有朝一日在動情之後,往往比男修更加奮不顧身,更加失去理智的判斷。」

    「或者可以說,男子往往比女子更容易薄情寡義。」魔宗的嘴角露出些淡淡的嘲弄神色,接著說道:「至於厲末笑,他太過驕傲,而且總喜歡在一些並無多少用的手段上面浪費時間,至於武技,那是修到神念之上之後便泯然大眾的東西。在這上面驕傲,根本毫無道理。」

    王平央聽著這些話語,心中並沒有任何的驚喜,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只是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魔宗又微微一笑。

    忽然他和王平央之間出現了一道風。

    王平央明白對方似要出手,然而他連什麼動作都來不及做,就連他身體裡的真元才剛剛下意識劇烈流淌起來,便被一股磅礴的力量直接鎮壓了下去。

    那根青竹杖直接到了他的額頭,在他的額頭上輕輕點了點。

    一股磅礴的真元,直接逼退了他體內與之抗衡的真元,然後如奔騰的河流瞬間衝入他的經脈。

    這一瞬間王平央覺得自己無比臨近死亡。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下一剎那就會爆裂開來。

    然而令他渾身顫慄的卻是沒有,那股磅礴的真元在他的體內衝擊,卻是和他體內的真元相融,甚至有些經絡和竅位在這真元的融合之中,壯大了數分。

    他呼吸已然停頓。

    他看著那根收回的青竹杖,看著依舊站立在原地的魔宗,如同看著真正的神魔。

    他的修為在提升。

    這完全不合修行界的道理。

    任何人的真元都是融合了自己體內獨有元氣的本命物,真元和真元之間只有可能互相排斥,不可能相融。

    「王朝有南北,修行沒有南北。」魔宗平靜的說道:「千年之中,南北王朝已經變幻了多少代,生於南朝就要為南朝盡忠,就要隨著南朝的消亡而消亡,便是極其愚蠢。」

    「我要收你為弟子,你得我功法,便會明白我這些年領悟的功法和世間那些平庸的手段有何等的不同,便會明白我為什麼會說南朝終將滅亡。」

    他緩緩的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自身所戴的黑竹笠落向了王平央身後不遠處的那塊石碑。

    一種無形的力量被他的念力所牽引,石碑上石粉噗噗灑落,出現了新的字跡。

    王平央的身體僵硬無比,他確定對方只是一個動念自己便會被殺死,他確定這名傳說中的魔宗,已經足以和當年的南天三聖並立。

    「再見。」

    只是對方卻只是接著對他說了這樣一句,便點了點頭,然後緩步離開。

    境界太過懸殊而產生的壓力無法言語,王平央自認不是膽怯之人,然而此時甚至沒有勇氣去看此人的背影,他渾身冷汗淋漓,緩緩轉身過去看那碑上的字跡,當一遍看完,他心中震撼至大腦一片空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32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感傷

    碑文上的字跡銀鉤鐵畫,每一個字都堪比建康城裡那些書法大家的手筆,每一條刻痕裡,又帶著那種神惑之上的獨特精神念力,甚至讓他看起來時猶如身處風雨飄搖的大江大河的一葉孤舟之中。

    然而讓他最為震撼的並非是傳說中這名魔宗大人的修行境界,而是文字表述的內容本身。

    這是一門真元修行的功法。

    然而和過往無數年的修行者世界留下的所有功法都截然不同,有本質的差別。

    哪怕是已經走大俱羅之路的林意此時若是看到這樣的一門功法,也會震撼至無言。

    因為這又是一條新的道路,而且修的並非肉身,依舊是真元。

    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這片山坡上的那隻蒼鷹終於忍不住搧動了一下翅膀。

    壓抑著它的那種恐怖氣息已經消散,它現在不知道它的主人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還僵立不動,這讓它更加不安起來。

    它翅膀拍動發出的聲音驚醒了王平央。

    他終於能夠開始思考。

    這塊碑文的內容足以震驚整個修行者世界,所以每個字分外深印腦海,他只是第二遍看去,就發覺自己已經完全記清楚了。

    他心中甚至都沒有去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要修行這篇功法,但是他已經下意識的揮劍去斬掉這塊碑文上的字跡。

    已經彰顯出超凡的聖者境界的神秘北魏魔宗大人已經走出了很遠,他的感知悄無聲息的落向四面八方,不斷又落回這片山坡上。

    王平央在看到這塊碑上文字的一切反應,都逃不脫他的感知。

    他臉上的神容沒有太大的變化,所有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會按照他設定的方向發展。

    世間哪裡有那麼多的巧合。

    包括這塊石碑,哪裡有可能是他以前來眉山時看過,然後王平央也正巧到了這裡看到。

    王平央能夠到這裡,能夠看到這塊石碑,只是因為他的一些安排。

    這塊石碑,也只不過出於他門下某個弟子的手筆。

    只是這樣的「巧合」,他輕描淡寫的說的一些話,加上這篇功法的內容本身,都會很快在這名南朝天才的身上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

    ......

    五隻火璧蟲先是一人一隻,另外兩隻便被很「淒涼」的切成了三份。

    「我們這樣會不會顯得很殘忍?」

    林意看著分到手中的火璧蟲,忍不住想著這也算是滅門慘案了。

    元燕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讓他自己去體會。

    人花了許久的時間,從荒古時被巨獸任意欺凌,躲在石窟中群居生活的食物,到終於爬上食物鏈的頂端,難道還要糾結以其它族類為食?更何況修行者又是人之中的頂端存在,越是像她這樣的人,越是清楚那些根本不用去險地但是卻有足夠靈藥以供修行的人,和吞食那些採藥客和地位低下的修行者的血肉又有什麼區別。

    每一株到那些權貴手中的靈藥,其中又蘊含著多少人的爭奪,牽扯多少人的性命?

    不過林意也只是隨口一說,純屬無話找話。

    他不知這名北魏長公主的真正身份,也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是隨著越來越熟悉對方,他越來越覺得對方有很大的心事。

    尤其是在見過厲末笑之後。

    他當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未見陳寶菀而不是見到厲末笑,他不知道元燕已經徹底放棄在眉山之中的一切想法,唯有歸意,但在他看來,似乎元燕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少話。

    火璧蟲很獨特的地方在於,它不只是外表看上去就像是通體的紅玉,即便切開之後,內裡也是堅硬的一團,如同紅色的玉石般閃亮,並不像尋常的硬殼蟲一樣,切開之後便是噁心的黃綠粘液亂流。

    看著元燕只是拋來鄙夷眼神而不多話的樣子,林意故意接著說道:「按我所見記載,這種火璧蟲一般是磨粉入藥,如此不磨粉直接吃,會不會影響藥力,我們如此切開,它的藥力會不會散失?」

    元燕看了一眼林意,磨粉和整吞在藥力上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區別,區別只在於藥力釋放的快慢而已,而且按照她的所知,火璧蟲在死的剎那,渾身血液凍結,便是形成如晶石一般...若是連磨粉,加入其它藥物煉製都不會影響它的藥力,那此刻切開又有什麼影響。

    然而此時她卻偏有些不樂意,故意道:「當然會影響藥力。」

    「那便只能現在吃了?聽說北魏的很多邊地,倒是有吃蟲的習俗,似乎有個部落還有百蟲宴,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味道。」林意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直接將手中所有的火璧蟲往嘴裡一丟,然後還嚼了兩口。

    這口味倒也其實不算難吃,很像煮爛了的牛筋,泡著一些微甜微辣的面醬的味道,但畢竟是蟲,林意吞嚥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有些反胃。

    「真是個野蠻子,戰場上是如此,現在吃東西也是這樣,還真吃。」

    看著林意吃蟲的樣子,元燕忍不住想笑。

    然而她笑不出來。

    因為她太聰明了。

    看著林意微蹙著眉頭臉色微白的樣子,她便明白這個南朝小賊是故意想令她開心。

    不必如此。

    然而她也明白,此時這南朝小賊是真心將她當成真正的朋友。

    不知為何,她有些想哭。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

    尤其是她母親死後,她便已經再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她轉過頭去,不看林意。

    林意奇怪的看著她,他不明白到底這是怎麼了。

    只是元燕也不想再讓林意為自己再多做些什麼。

    裝純真和裝開心,本身也是她這些年最擅長的事情之一。

    所以她很快微微的笑了起來,帶著一種真正的憧憬一般,輕聲的問拄著狼牙棍還背著沉重的鹿皮袋卻還走得很快的林意,「建康城裡有什麼好吃的小點,有什麼名菜?」

    「那可多了,我最喜歡吃的是紅糖桂花芋,秦園邊上那家小店最佳,芋頭都是自己種的,甜糯無比,入口即化。名菜裡我最喜歡吃的是酒香魚,那魚用的是鰣魚,蒸時需加些醃肉片,連鱗蒸,最肥美,做的最出名和最好的是杏花樓。」林意來了精神,說得食指大動。

    這些東西,其實這些年他家道中落之後,也是未曾再特意去吃過。

    他此時心中想著的是,若是有機會元燕到了建康,這些便真是要帶著她去一一吃過。

    太聰明有時候便真的不是好事,元燕聽著他的這些話,看著他眼中的閃光,便輕易的看穿了他心中想著的是什麼。

    她心中更加陰鬱,只是臉上卻笑得更加燦爛。

    「好啊。」她說道,「真希望能去嘗一嘗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32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修行談(第一更)

     看著元燕燦爛的笑容,林意便覺得她真正的高興了起來。

    他決定等到出了眉山之後便設法給三清老人寫封信,像她這樣精通藥理,而且極為擅長用毒療傷的人,對於軍方而言便有大用,理應不需要像他這種「莽夫」一樣衝鋒陷陣,遊走在生死邊緣。

    在他看來,像元燕這樣的少女最好便不用陷入這樣殘酷的殺戮中來。

    相對於男子,這樣的少女萬一落入敵手,下場恐怕更加淒涼。

    一股灼熱的藥力就在此時從他的腹內燃起,很奇妙的是,這股藥力並未迅速和他身體的血肉相融,而是十分均勻如涓涓細流的順著經絡行走。

    就像是一個冬日裡飲了烈酒的人血脈賁張一般,他體內那些經絡內的通道變得寬闊起來。經絡變得寬闊,運行內裡的氣血就驟然如流淌入平靜大河的水流一樣,變得緩慢起來。

    然而他此刻修行造成的身體運行機理卻是不喜歡這種方式,一種酥麻發癢的感覺漸漸在他的骨骼內裡生成,就如有汩汩的泉水在崖壁中滲出,匯聚成流,流入大河。

    林意又感到了飢餓。

    不顧元燕和容意驚異的眼神,他開始從背上的鹿皮袋中取出行軍口糧,慢慢的吃了起來。

    一種言語用言語形容的奇癢在他受傷的右腳內裡生成。

    他先前修煉時自然也受過傷,傷口結痂新肉生長時便是這樣的感覺。

    只是他此時感知不比以往,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血肉在生長。

    當流淌在體內的氣血流淌到那傷口處,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無數細小的血肉和經絡受損不通的情形,而那些血肉和經絡,甚至給他一種可以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生長和貫通的感覺。

    傷口復原的速度很快,不只是因為元燕的精妙手段和那些療傷藥物,更多的來自於他的身體本身。

    林意有些感慨。

    不同的道路便有不同的妙處,即便大俱羅的修煉法拋棄了真元的妙用,然而肉身強大帶來的諸多好處卻是修煉真元功法的修行者無法體會。

    他知道此時自己的肉身和尋常修行者的肉身相比,也已經是寬闊河流和涓涓細流的差距。一開始想修行事,思緒便無法停止,之前交手的羅烈侑和這名不知名的青衫修行者,都是可以清晰照出他諸多不足的鏡子。

    「在想什麼?」

    他的突然沉默反而讓元燕不太習慣。

    她微蹙著眉頭看著林意,不自覺的想千萬不要是那些有關火璧蟲的記載有誤,或是自己有哪些地方有疏忽,火璧蟲的藥力和林意之前服食的靈藥有衝突,或是和她為林意敷的傷藥相沖。

    「我在想,若是今後遇到這樣的對手,首先我接近對方便是問題。」林意道:「而且若是對方有些特殊的真元手段,恐怕我接近不到對方時,便要受創很重。」

    原來只是在思索之後的修行問題,元燕心中略鬆了一口氣,只是微蹙著眉頭卻沒有鬆開。

    以力破道這種說法亙古有之,然而從荒古時代進化至今,人皆以天地元氣或是采天地精金對敵,所有對敵手段往往皆走輕靈為先的路子。

    戰勝不了也可以逃,而飛劍此類,則更是永遠不想和對方貼身肉搏的手段。

    「若是你的氣力還可以繼續增長,在我看來,至少有兩種方法可以讓你今後單獨面對這樣的對手。」元燕沉默的想了片刻,道,「一是身穿重鎧,反正你氣力綿長,不像一般的修行者身穿重鎧走動還需要消耗真元,另外一種方法便是守住周身天地,若是遠攻,便靠一些獨特兵器,反正以你的氣力,哪怕只是投擲,你投擲出的東西,威力也不亞於飛劍,只是線路平直,缺少變化而已。」

    「若是身穿重鎧,豈不是反而成了容意的近侍?」

    林意頓時覺得這種不可取,簡直變成了鐵龜,更是不可能接近強大修行者的身側,完全被動挨打,雖然能夠保命,但不符合他的性情。

    守住周身天地而用投擲或是獨特兵器遠攻,這似乎和他更加相合。

    「要守住周身天地,說到底還是要刀法劍法精湛,你的意思是冷刀狂劍?」他看著元燕,輕聲說道。

    元燕漠然的點了點頭。

    冷刀狂劍這樣的典籍原本對於整個北魏而言都是國之重寶,上面記載的刀劍招數,應該精妙得難以想像,在她看來,林意只要能夠領悟其中的精妙招數,哪怕是神出鬼沒的飛劍近身,恐怕也可護住周身。

    冷刀狂劍這樣的典籍簡直就是一座寶山,身懷這樣的寶山不挖,在她看來簡直便是和白痴無異。

    更何況這樣的典籍也是落在林意的手中,若是換了落在任何一名南朝修行者的手中,她恐怕都會不惜一切手段將之殺死,然後帶回北魏。

    「我身穿天辟寶衣,但腳部卻是難防,等我傷好,我設法拿副重鎧足具,這樣便不懼腳底襲來的東西了。」林意想著那神出鬼沒驟然從腳底襲來的飛劍,他還是覺得有些心寒,最為關鍵的是,腳底襲來之物,他的刀劍也難直接斬落,而身體一躍起,在空中更難變幻身位,十分被動。

    「投擲之物也未必直來直去啊。」一直在聽著的容意此時也出聲。

    林意的氣力之大令他難以想像,而且之前林意投擲的威力也讓他記憶猶新。

    他看著林意,忍不住輕聲說道:「就我所知,不算奇門兵器,至少誰也有數種暗器丟出之後,飛行軌跡也未必是直線,有些飛行路線也詭異難防,甚至還能飛回手中。」

    「我就要直來直去的,等出了眉山,我就讓人設法打造一些短矛隨身帶著,只是比軍中的投擲短矛要更鋒利沉重一些。」然而林意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目瞪口呆。

    「這是為何?」容意不能理解。直來直去雖然很適合之前林意的戰法,但是這也的確太蠻笨了一些。

    「因為快。」

    然而林意的回答卻再次讓他怔住。

    「高階修行者的感知本來便強,越多花巧,他們便越有可以喘息的時間,直來直去雖然缺少變化,但可以做到最快。」

    聽著林意接下來的這句話,容意覺得原來很有道理。

    林意想著對付的,始終是那些承天境的強大修行者,他想著的,始終是用這樣的投擲造成威脅,然後給他不斷贏取近身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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