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26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5
第兩百二十章 此間沒有笨人(第二更)

    王平央轉身就走。

    他轉身轉得異常堅決。

    魔宗被北魏絕大多數修行者奉若神明,但這些年足跡都僅限於北魏,他恐怕是這些年來,極少數見過魔宗真身,並能確定魔宗已經真正踏入聖階的修行者之一。

    魔宗出現在眉山,和他見面,傳授他功法,已經徹底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所以黃秋棠的事情既然是和魔宗有關,他應該比任何人都關心。

    然而黃秋棠這時說的完全正確,現在眉山之中的所有戰局,再重要的軍情,都沒有元燕重要。

    再怎麼樣急切的事情,都沒有擒住或者殺死元燕重要。

    以最快的速度傳出軍情,或者自己前去追殺元燕,這都取決於林意的選擇。

    只是王平央之前親眼見到了林意和元燕等人的聯手戰鬥。

    他可以想像形成那樣的默契之前,元燕和林意之間應該還有很多次這樣的戰鬥,或者說更為凶險的戰鬥。

    元燕既是手握著兵權,掌握著北魏細作情報網的北魏長公主,她同時也是林意在眉山之中生死與共的同僚。

    所以這樣的事情,最好讓林意自己決定。

    更何況對於一名南朝軍中修行者而言,按理若是知道北魏長公主的去向而有意隱瞞便是有罪,所以此時對於並不迂腐的王平央而言,這樣的事情,他最好的處理方法便是假裝根本就沒有聽到黃秋棠和林意這樣的對話。

    「她有殺死我們所有人的機會,但是卻沒有這麼做。」

    林意並不是個糾結的人,他想著離開的元燕,在心中默默的想著,她終究還是將自己看成了朋友。

    「既然她有殺死我的機會卻留情了一次,我也會選擇同樣的方式,在出眉山之前,我還是會把她看成衛清漣。」他看著黃秋棠,微微挑眉的說道。

    黃秋棠看著林意的眉眼,她知道林意心中的一些疑慮,忍不住微笑了起來,「我的命都是你給的,自然是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什麼脫石散,也不知道什麼北魏長公主。」

    「你們」

    王平央才走出幾步,他根本沒有想到林意如此乾脆,沒有想到就這麼快已經有了定論。他原本覺得這樣的事情換了自己可能會糾結一陣。

    這麼快便結束,反而顯得他的行為有些可笑。

    只是林意的選擇似乎並沒有讓他失望。

    和某些看似必須遵循的教條和大義相比,他在看著那名北魏少女腐敗的屍身時就已經明白,很多時候,人性更為重要。

    「你的真元有問題,你的真元和普通的修行者不同。」黃秋棠看著轉過身來的王平央,很認真的說了這一句,「這是你提早醒來的原因。」

    「我的真元是有問題。」

    王平央也沒有想到黃秋棠會如此輕易的看出自己的問題,他也毫不猶豫的承認,但接下來還是沉默了片刻,道:「但我不想讓其餘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元有這樣的問題。」

    黃秋棠平靜的看著王平央,她此時臉上雖然還有灰氣,但看上去和普通的農婦也已經沒有任何的區別,然而她可能擁有著無數名農婦加起來都未必有的智慧。

    她看著王平央臉上那些可怖的傷痕,有些同情道:「你是怕別人知道你的真元和尋常修行者不一樣,便能推測出你的身份?」

    王平央想了想,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你和那傳說中的北魏魔宗大人,到底有什麼關係?」

    「只是他想要殺我,但我不想被他殺。」黃秋棠此時體內餘毒未消,而寧凝和容意至少還有盞茶時分才會醒來,所以有著足夠的時間。她看著這兩名年輕而奇特的南朝修行者,再耐心的將那些對元燕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

    聽著黃秋棠的這些話語,王平央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所以按照常理推斷,你幫魔宗培育出來的那兩種靈藥,應該和他的修行有關,或者和他需要煉製的某種強大秘藥有關。」

    林意點了點頭,他也是如此看法。只是他未和王平央一樣見過那傳說中的魔宗大人,所以在潛意識裡並沒有覺得北魏的那名修行者有如何可怕。

    黃秋棠也點了點頭,看著王平央道:「我也是如此想,但更有可能是和他修行有關,因為憑藉那兩種靈藥的藥力,恐怕也煉不出什麼絕世靈藥,或者和脫石散這種令人恐懼的特殊藥物。」

    此間這條溪上三名清醒著的人之中沒有笨人。

    林意看著王平央,他隱約覺得王平央對那北魏的魔宗的興趣顯然比自己大。

    這對於他來說,便有些奇怪。

    那些太強大的存在,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還太過遙遠,似乎並不值得花費心力去探究和關注。

    「我現在最在意的,是你對魔宗的態度。」王平央的聲音在此時卻是又響了起來,他深深的看著黃秋棠,更讓林意覺得奇怪的問了一個顯得有些突兀的問題,「既然你隱在寧州軍都已經被魔宗知曉,你今後準備怎麼做?」

    「其實他讓我培育的是三種靈藥,而不是兩種。」黃秋棠卻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了些什麼,她平靜道:「只是在我發覺不對,離開我那藥谷之前,我將即將成熟的第三種靈藥全部毀掉了,所以他並沒有得到他所需的那第三種靈藥。我隨著寧州軍之所以返回眉山,也是想要獲得培育那我未成功的第三種靈藥所需的東西。我想試著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在南朝某處,將那第三種靈藥培育出來。或許這第三種靈藥的藥性定型之後,我便能從中推測出他需要這三種靈藥到底是要做什麼。」

    「所以你是想著報仇?」王平央的眉梢再次挑起,「為了他想要殺你,和殺死了那些你身邊的人。」

    「我的力量太過弱小,我只是不想讓他如此順意。像他這樣的人,若是忌憚自己的隱秘被人知曉,那對於我這樣的人而言,最好的報復便是將他的隱秘為人所知。」黃秋棠微笑著說道。

    「我在眉山之中見過魔宗。」王平央沉默了片刻,然後看著她和林意說道。

    林意愣住,黃秋棠也愣住。

    「他已經真正入聖,修為已和南天三聖並齊。」王平央接著說道。

    林意和黃秋棠依舊無言。

    「脫石散應該對他用處不大,或許以他的修為,甚至可能毫無用處。」王平央看著面面相覷的兩人,又說了一句。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5
第兩百二十一章 一個籃子裡的雞蛋(第三更

    林意和黃秋棠互望了一眼。

    都是聰明人,所以都從王平央的這句話裡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理解。

    「你和尋常修行者不同的真元,和魔宗有關?」林意越來越好奇王平央和魔宗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更準確而言,來自他的功法。」

    王平央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他看著溪水上流淌過的落葉,道:「他的功法極具誘惑,能夠讓人的修為飛快的成長,但也能讓人沉淪其中,他的功法和世間所有的真元功法不同,按照他的功法修行,真元自有變化。」

    「到底是什麼樣的功法?」林意看著王平央,神情凝重。

    「一種可以吸納剛剛被殺死的修行者身上散逸的元氣,如同吞食屍氣而直接和自己真元融合的功法。」王平央看著林意,有些艱澀的說道,「我試過這種功法,就如同可以直接吞吸對方的一部分修為變成自己的修為。」

    林意完全怔住。

    大俱羅修行法可以說是修煉肉身的極端,但對於此時修行者的世界而言,只能算是一條截然不同的修行之路,但王平央所說的這種魔宗功法,卻是在真元功法之上的一種捷徑,一種極為恐怖的捷徑。

    這種功法,根本難以想像。

    直到此時,真正聖階的字眼,再加上這樣的功法本身,讓他的心中深處都不由得沁出濃厚的寒意,他才真正意識到,這樣的一名修行者的可怕。

    「他在什麼情形下傳了你這門功法?」林意完全想不明白。

    「就如同你在建康城裡的街坊鄰居,直接路過你家門口,隨手推門進來問你吃了沒一樣。他就這樣直接出現在我的面前,然後傳了我這樣一門功法。」王平央如此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可笑,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而事實卻正是如此。

    「魔宗的行事,本來就沒有幾個人想得明白。」黃秋棠看著這兩名南朝的年輕修行者,心中有些感慨。

    她是北魏的修行者,聽到和接觸到的和魔宗有關的事情自然更多,所以她比這些南朝的修行者更加清楚魔宗的可怕到了何種程度。

    「不管他如何想法,在我看來,我若是沉迷在他這樣的功法之中,我便會變成一個嗜殺而貪婪的魔物,恐怕在不久的將來,我會變成一個到處獵殺修行者,只是為了提升修為而不知提升修為之後為何的魔物。」王平央苦澀的笑了起來,「哪怕他對我這樣的魔物毫無想法,我這樣的魔物存在於世間,不管對於南朝還是北魏,自然會有極大的破壞。」

    「所以不管他是何種想法,你都不想被他所用,甚至不想被他找到。」黃秋棠看著王平央臉上的傷口,她有些震驚,心中生出憐惜,但更多的是敬佩。

    「所以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王平央知道她此時心中想的是什麼,他並不在意的抬起頭來,道:「既然他已入聖,那他原本就是比北魏皇帝更強大的敵人,尤其是在北魏皇族的脫石散都對他無效的情況之下。」

    「先前很多北魏人的認知應該是錯誤的,他們會覺得魔宗對皇帝無比的忠誠,然而他似乎卻並不太在意。因為很顯然元燕也不知道這些事情。」黃秋棠忍不住搖了搖頭,看著林意,「所以你和她之間,恐怕依舊會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你到底是誰?」林意沒有去深想這些可能,他轉過頭去看著王平央,認真的問道。

    「我不想讓你們知道我是誰。」王平央淡淡的笑了笑,「因為只有連我自己都忘記了我是誰,我才能保證不被他找到。」

    「就真的這麼可怕?」林意忍不住說了這一句。

    他並非是質疑,也並非覺得王平央太過悲觀,只是越來越覺得那傳說中的魔宗大人,應該真的是超出他想像的那種可怕。

    「不知道你是誰也好,我若是落在他手中,我可未必有信心能夠在他問出他想要的事情之前就能死去。」黃秋棠看著王平央,道:「但總是有些好事不期而遇,既然你得到他的功法,將來或許我可以從你的真元借鑑,來推測他到底需要哪些靈藥是做什麼,他想要保守的是什麼樣的秘密。」

    「前提是我們都能不被他察覺的好好活著。」王平央說道,「我並不建議你進南天院。」

    林意和黃秋棠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即便是強如南天院,對於一名聖階的對手和意想不到的陰謀而言,也並不保險,更何況南天院是一個顯赫的目標,就如再細小的靶心,也總有被強大的箭師一箭射中的可能。

    「只是寧州軍都知道了你隨著林意過來。」王平央看著黃秋棠,說道:「他應該不會知道我在林意的身邊,但是你接下來要往何處去?」

    「我已經是一個死人,元燕會認為我已經死了,若是她回到北魏追查這件事情,恐怕她的一些行事,就會讓魔宗覺得我已經死了。」黃秋棠轉頭看著林意,「只要你和那些南天院的教習見面時,也告知我已經死了,兩相印證,恐怕只有你們兩個知道我還活著。」

    「可行,既然如此,那便讓寧凝和容意都不要知道。」林意十分決斷。

    「我會和你一樣跟著林意。」黃秋棠看著王平央,微微一笑。

    「需要把雞蛋放一個籃子裡?」王平央皺了皺眉頭。

    「有很多理由。」

    黃秋棠看著這兩名年輕修行者微笑道:「最危險之地反而是最安全之地,反其道行之,這是兵法上多有記載的道理,你是很獨特的修行者,你的真元和魔宗有關,而林意也是很特別的修行者,但更關鍵在於,我比你們年紀大得多,在很多方面更有經驗,魔宗這樣的人物,即便心中有九分覺得我死了,也一定還會派人來照顧一下林意,看看從林意身上還能得到些什麼確切的訊息,我熟悉他的一些做事方法,所以我留在你們身邊照看著,會更加安全。」

    「也好。」

    想到自己的處境,林意自嘲的笑笑,「反正即便出了眉山,我恐怕也是隨鐵策軍到邊軍邊軍打仗的那些地方,比起建康和那些沒有戰事的州郡,反而更為簡單。」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6
第兩百二十二章 軍師大人(第一更)

    看著還未醒來的寧凝和容意,林意覺得頗為頭疼。

    按著黃秋棠和王平央的想法,自然是越少人知道這些事情越好,然而即便隨口說些什麼讓寧凝和容意不問什麼,但寧州軍見到了他帶走了黃秋棠,到時候如何向南天院的教習和軍方解釋,也是個很大的麻煩。

    黃秋棠微笑著看著他。

    她當然可以給出一些建議,只是在她的看法和元燕出奇的一致,像林意這樣的人,注定會成為耀眼的將星。

    和單獨的修行者相比,身為一名將領則需要處理很多麻煩的事情。

    林意很聰明,他必須去適應今後的這些事情。

    「我們會設法暗中跟著你,若是無法暗中跟著你,我們會選擇在合適的時候和你接頭,像你這樣的人應該不難打聽。」

    她體內的毒消除得比她想像中的要快一些,在寧凝和容意即將醒來之前,她確定餘毒已經不可能再對自己造成任何致命的威脅,她便和林意告辭離開。

    隨著她和王平央的身影消失在這條溪畔,林意只覺得身邊驟然變得冷清起來。

    「你怎麼可能是北魏長公主?你怎麼能是北魏長公主?」

    他想著此時不知已在何處的元燕,微微苦笑起來。

    冷清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元燕的離開,他也已經有些習慣她的存在。

    時間緩緩流逝,在他的難言感慨之中,寧凝和容意相繼醒來。

    「不要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意不太喜歡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

    他看著寧凝和容意,輕聲說道,「我也很頭疼,我也想你們幫著想想辦法,如何告知南天院和軍方,黃秋棠死了,衛清漣消失無蹤。」

    「黃秋棠死了?」

    「什麼意思。」

    寧凝和容意震驚難言,他們依舊處在脫石散的藥力帶來的恐懼之中,又根本不明白林意到底要表達什麼。

    「不要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若是你們相信我,有些事知道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現在我能告訴你們的,是我們這些人到了這裡,然後黃秋棠死了,衛清漣失蹤了。至於那個『天蜈』,我們可以當他從來沒有出現過。反正寧州軍也沒有人看到他。」林意看著寧凝和容意,認真的輕聲道:「我想你們和我一起想個理由,讓南天院和軍方確定黃秋棠死在這裡,確定衛清漣在這裡也失蹤了。」

    山林間除了溪水聲之外,一片安靜。

    兩個人愣了許久,都知道自己方才中毒死去意識的那段時間裡一定有許多事情發生,只是當他們的心情開始緩緩平靜下來,他們也確信林意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那最重要的便是統一口徑。」容意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說道。

    林意點了點頭。

    「關鍵她的屍身在哪裡?」容意看著周圍的山林,眉頭微蹙,道:「而且這裡並沒有戰鬥的痕跡,最簡單的方法自然是推給正巧遇上的北魏修行者,但若是南天院的教習過來查看,便會有問題。」

    「的確是問題。」

    林意也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這眉山之中死去的修行者甚多,即便是有些修為很高的修行者死去之後,軍方都未必會認真求證,只是黃秋堂對於北魏和南朝都是十分重要,或許便會有人來求證。

    「一定要這麼說的話,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寧凝柔弱的聲音輕輕的響起,她咬著嘴唇,道:「所差的只是時間,若是我們現在就去和南天院的教習碰頭,那些教習距離此處不遠,或許便會有人來查看,但現在說黃秋棠已死,我們也不必急著將她護送去那處,甚至便未必有去和南天院教習碰頭的必要。我們若是刻意避開南天院和軍方的人,離了此處山林遠了,日後哪怕他們想求證,也早已痕跡全消。在這種山林之中,找不到一名修行者的屍首,也十分正常。」

    「寧師姐,你果然聰明。」

    林意眉頭一鬆,頓時覺得霍然開朗。

    先前只是想著馬上要見南天院的教習們,現在若是有意避開,似乎便沒有任何的問題。

    「那我們去哪裡?」容意問道。

    林意看了一眼寧凝,他原本還忍不住想要尋找些靈藥,畢竟他答應幫南天院那名藥師盡力尋的兩味藥之中,還有一味銀蠶草沒有尋到,然而他卻不想寧凝隨著自己再返回眉山深處去冒險。

    連「衛清漣」都是北魏長公主元燕。連「天蜈」都遇到了傳說中的北魏魔宗大人。

    連寧州軍裡看似普通的一名婦人都是北魏的藥谷聖手,都和魔宗大人的某件隱秘有關。

    林意想著自己在眉山之中遭遇的每一名修行者,心中對這眉山和修行者的世界,不由得生出極大的敬畏。

    沒有一個人簡單。

    每個修行者,都可能有特別而強大的手段。

    「我們出眉山,到安全的軍部覆命。」林意抬起了頭,道:「這樣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容意凝重的點了點頭。

    這便有足夠的時間,他們一路上會有充足的時間,去想好到底和軍部如何回報軍情。

    當林意已然決定出眉山之時,數名修行者進入了他和元燕、容意得到火璧蟲的冰窟。

    「大人。」

    這冰窟裡已有數名修行者在等著,看著那名頭髮裡儘是秋霜的文臣模樣的修行者到來時,這數名修行者紛紛躬身行了一禮。

    親自來到這冰窟的文臣模樣的修行者安靜的看著冰窟裡的種種痕跡,最終目光落在洞窟中央的那處寒潭,然後輕聲道:「已經確定了?」

    那數名修行者都沉重的點了點頭。

    這名文臣模樣的修行者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他搖了搖頭。

    雖然誰都沒有想到林意竟然能夠將他的這名屬下殺死在此,只是這是他的計策和命令,他屬下的死,便是他的問題。

    「要不要殺了林意?」

    一名修行者躬身上前,寒聲問道。

    這裡所有人都明白死去的這名修行者和他們尊敬的軍師大人之間的關係。

    他們知道此時軍師大人一定很痛心。

    「不要。」

    這名文臣模樣的修行者搖了搖頭,未說更多的話語。

    既然林意能夠殺死他的這名部將,那他就必須徹底換一種眼光來看林意。

    這樣的人,對他今後才更有用。

    「替我傳令出去,若是蕭家壓他,我們便全力提他。」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對著身周這些忠誠的部下,輕聲的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7
第兩百二十三章 軍功(第二更)

    「蕭家壓他,我們便提他。」

    這樣的話語聽來似乎有些賭氣和兒戲。

    然而有些話語,無知而無能的人說起來便是兒戲,但再兒戲的話語,放在他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便是牽動很多權貴的一張棋局。

    在南朝,唯有陳家可以和蕭家一爭長短。

    陳家有一名很出名,很令南朝所有權貴忌憚的軍師陳盡如。

    所以他便是陳盡如。

    世事不可能盡如人意。

    而作為一名調度著陳家許多資源的軍師,他知道最應該放開的,便是個人的情緒。

    他理應對自己這名部將的死負責,只是這名部將的死,卻不能影響他接下來對林意的情緒。

    這樣的分裂有時會讓他覺得自己同時是不同的兩個人,自然難得快樂。

    所以他華發早生。

    元燕自己也很想知道,那些身在如雲端高位,俯瞰著眾生的人,到底有多少真正快樂的時候。

    在她的所有回憶裡,只有在她剛剛懵懂記事時,跟著她母親在山坡上放羊時,才似乎有很多快樂的時候。

    當她開始明白自己的身份,開始設法獲取北魏皇帝和皇太后的歡心時,便極少有快樂的時候。

    從那時開始,似乎直到現在,反而只有在眉山之中這一段,和那名南朝小賊相處的時候,反而有很多開心的時刻。

    她先折往北,幾乎是貼著寧凝所說的那些南天院教習的聚集之地行走,然後再折往西北,繞過一些有可能有大批南朝修行者穿行的區域。

    連續行走了十餘日之後,她穿過了一片荒原,甚至見到了遠處從未見過的南朝大城的輪廓。

    她知道那是南朝普慈郡的輪廓。

    再往北,是廣漢郡。

    雖然要繞這樣的一個圈子,距離北魏的邊境還有許多路途,但到了這裡,她已經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安全的返回北魏。

    就如她針對陳寶菀的謀劃失敗一樣,南朝針對她的埋伏也已經徹底失敗。

    她轉身回望了一眼眉山的邊際,在心中默想著,那名南朝小賊若是不出意外,現在想必即便不出眉山,也應該到了眉山邊緣的一些營地,想必也足夠安全了。

    她不知道現在林意如何看待自己。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並不想她死,或者落在南朝軍方手中。

    這對於她而言,便已經足夠溫暖。

    眉山邊緣,屬於懷仁郡境內有一條小江,名為青衣江。

    青衣江和眉山腳下夾著一片草場。

    這片草場之中的水草在此時依舊肥美,所以其中駐紮著許多營帳,有許多馬場著落其中。

    在先前的數十日,這片營地便已經成了南朝軍部用以接納眉山之中撤出的傷員和朝著眉山之中運送補給的重要營地之一。

    只是近日隨著眉山之中的軍隊逐一撤出,這裡駐紮的人員已經不足之前的十一,也顯得有些清冷起來。

    既是臨時的營地,便不會刻意去規整。

    遠看豐茂的草場之中,近看卻到處都是一堆堆的馬糞和埋鍋造飯後留下大堆燒黑的石頭和草木的灰燼。

    清點傷亡和統計軍功是戰時和戰後必須的工作。

    無論是北魏還是南朝,都十分清楚利益的分割和軍功封賞是否公正,都是軍隊穩定與否的最關鍵因素,所以此時的北魏和南朝,在平時攻城略地的大軍交戰之中,都是採取斬首割耳記功,除此之外,便有各階將領逐級回報軍情,各級將領闡述自己戰鬥經過的同時,也會特別指出在軍中表現特別優異的部屬,記錄首功。

    逐級整理匯報軍功似乎繁瑣,然而各階將領的回報經過系統的整理和編匯,往往可以用來判斷敵情和發現很多戰時未注意的敵方動向,而且北魏有樞密院,南朝有兵部中書處,兩朝從上至下的官員配給都是足夠,甚至許多邊軍將領私下都會說坐而食祿的兵部官員比真正上場打仗的官員還要多。

    在這片營地的一頂白頂大帳裡,數名中書處官員便正率著數十名地方抽調而來的司統官員處理著這些軍功記錄和彙編事項。

    鐵策軍和地方上數支鎮戊軍的軍功記錄都歸其中一名中書處官員彙整。

    當數卷彙整完畢的軍功記錄放在這名五十餘歲的黑面中書處官員面前時,這名官員的面色瞬間變得精彩起來。

    「寶勝王三清老人寧州軍」

    他的眉頭深深的皺起,先是有些呼吸不暢,面色赤紅起來,接著再細看其中內容,便是不可遏制的生出怒火。

    簡直是膽大妄為!

    這些鐵策軍簡直是無法無天。

    一名鐵策軍小校便是歷經這麼多戰陣,都有重要軍功記錄在案便已經不可思議,更不用說都是首功!

    「滕大人,你且看這份案卷。」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提起那卷案卷便幾步到了這營帳中的一名紫衫官員的面前,將那份案卷遞了上去。

    他中書處無法處置和懲戒謊報戰功的各級官員,但軍監處的官員便正是專門處理這些事情。

    「這份案卷是誰所制?」

    只是看了一眼,這名面容枯槁,看上去瘦得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倒,但是卻自有一種不怒自威氣勢的紫衫官員便頓時眼睛微微眯起。

    有人報出案卷編號,頓時兩名小吏上前,額頭見汗。

    「你們未覺得這軍功有問題?」紫衫官員名為藤驚元,位列七班,是軍監處參軍。對於這些低階官員而言,差了不知多少個官階在裡面,此時這一沉聲發問,這兩名小吏都是雙腿一陣顫抖。

    「我們也覺得太過驚人」這兩名小吏中其中一人看著那份案卷,鼓足勇氣,顫聲道:「但這所有軍功,都不是來自鐵策軍的回報譬如地仙翁那一役,不只有三清老人特意差人提的首功,有兩名在場的九班將領也是同時提了首功過來」

    「什麼!」

    藤驚元下意識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這整個營帳裡所有中書處的官員也都聽清楚了,一時都是瞪著眼睛,有人甚至湊上前來看著卷宗,看得也都是渾身發汗。

    這些戰功恐怕真不會有問題,這都放在一名鐵策軍小校身上,這是什麼樣的軍功?

    一名小校都能記下這麼多軍功,這恐怕是改換新朝之後,開天闢地的頭一遭。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7
第兩百二十四章 陞遷(第一更)

    洛水城是連接南朝益州和戎州的要塞,一條連接戎州、益州、東益州,潼州的官道就經過洛水城。

    這洛水城旁邊一條大河就是洛水,這在南朝和北魏沒有開戰之前,則是連接南朝西部和北魏的重要水道。

    只是先前南朝西部一側和黨項接壤,另外一側和吐谷渾接壤,因為地勢的原因,從前朝開始,偏安一隅的黨項和吐谷渾便可以說一直是和南方王朝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和南朝北部和北魏接壤的眾多邊城要塞的屯兵極重相比,洛水城這種要塞之前的職能完全就不是屯兵,更多的只是起到檢查過往商隊和征查稅收的功用。

    黨項和吐谷渾和南朝之間原本也並無多少貿易往來,洛水城之中之前只有些藥商往來,所以即便是和一些有特別出產的邊鎮相比,都要顯得冷清得多。

    林意坐在洛水城南邊的城牆上。

    說是城牆,其實也不過是兩人多高的土牆,只是用就近的黃土拌和了攪碎的禾木夯實,不過數人並排著走的寬度,連馬車都行不得,估計前朝末年開始就已經無人修繕,此時這土牆邊緣都已經到處崩落,長著長草。

    他的身旁不遠處,容意低垂著頭摩挲著一柄細劍的劍柄,不知在想些什麼事情。

    靠近這段城牆有一片營區,這營區也只是先前一些大戶人家的糧倉,同樣,隨著改朝換代,估計那些大戶人家的家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些糧倉也早已變得破落。

    但現在這些糧倉卻是鐵策軍大軍的主營地。

    鐵策軍的待遇,由此可見一斑。

    兩人從眉山之中走出,輾轉到這裡也有了數日,寧凝早就被家中人接走,這幾日雖然鐵策軍中人也見了不少,但軍功提報的過程兩人是一概不知。

    往來鐵策軍都各有軍務在身,除了兩人是修行者的身份還能遭受些另眼相看和寒暄之外,其餘大多時候便是無人搭理和管束,這數日倒是清閒得好像完全被人遺棄在了這座城裡,被人徹底遺忘了一般。

    「該不會是蕭家真出了這樣卑鄙手段,讓軍方把我當陣亡人員處理了,然後便一直好吃好喝的放在這城裡?」

    林意不免生出這樣的想法。

    他覺得要是換了自己,說不定自己要對付某人的時候,還真會用這樣的方法。

    只是這樣的想法很快被一個熟人的腳步聲打斷。

    林意從城牆上看著從那片鐵策軍營區走出的一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認出那是眉山之中跟過自己的薛九。

    「薛九,你怎麼也變成個瘸子了?」

    林意遠遠的看著這個鐵策軍的老油頭,便看到他的腳也有些一瘸一拐。

    「倒不像大人必定是在戰鬥中英勇負傷,我是時運不濟,眼見快出眉山,還在溪水之中踩了一枚流矢。」薛九哈哈一笑,對著林意行了一禮,卻也不上城牆,只是對著林意招了招手,示意林意和容意下去說話。

    「兄弟們如何?」林意下了城牆,輕聲問了一句。

    「托頭兒的福氣,我們無一人傷亡。」隔得近了,薛九和林意說話便不如方才寒暄時那麼客套。

    聽著這鐵策軍「頭兒」 的稱呼,又想著在眉山之中這些鐵策軍的義氣和痞氣,林意就不免有種當了馬賊頭目的感覺。

    林意是覺得有些好笑,但薛九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尊敬和感慨。

    這些時日友軍的情況也陸續傳入耳中,除了他們這一支鐵策軍之外,其餘那些友軍,都是傷亡頗為慘重,而且來時的路上,他也聽說了林意在眉山和他們分別之後的一些事情,對於他們而言,簡直是無法想像。

    「說正事。」

    薛九臉色一肅,認真道:「我是接常大人令諭,現在帶你過去兵部主事處述職。」

    「兵部主事處述職?」

    林意雖然不知道這洛水城中兵部主事處是在何處,但他出身將門,知道兵部主事處掌管的便是武將的陞遷。

    「要陞官了?看來蕭家倒是沒有用那樣的手段。」

    他心中不由得咕嘟了一句。

    「只是我不知道常大人特意將我派來是什麼意思。我之前在資陽城,接了軍令馬不停蹄趕來的。」薛九解釋了一句,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接著道:「常大人便是我們鐵策軍的天左將軍常深俞。」

    林意輕哦了一聲,這軍中稱謂他倒也是清楚。

    這鐵策軍的天左將軍便相當於游擊騎中的左將軍,是整支軍隊的副統領了。按他所知,這鐵策軍一共也才四名副統領。

    「應該是也要升你的官?」林意隨口便說了一句。

    薛九心中一動,先前他也是想過這種可能,但鐵策軍之中的陞遷,最多也便是一紙蓋章文書調令,之前即便是他上階將領的陞遷,也未有這一本正經的要去述職的。

    「那兵部主事處在哪裡,去了就知道了。」林意最怕麻煩。

    「就在城南普慈軍的營區,按官制,這洛水城是普慈郡所轄。之前這裡也沒有兵部設地,只是眉山之中戰事起了,才從普慈郡調了人過來,我來時打聽了,兵部這令史官姓夏,單名一個震字。」薛九卻兀自有些不安,像他這樣的老軍是打仗的時候聽天由命,知道越是害怕反而卻是可能死,所以悍勇無比,但是官場之中的事,對於他而言卻是比戰場上更難琢磨,更為凶險。

    ……

    城南營區。

    兵部主事處的一間廳堂內。

    啪!

    一名滿臉絡腮鬍,身穿青色錦衣官府的中年官員冷冷的一笑,用力將一份文書拍在案頭。

    「大人,你這是?」

    看著他這副樣子,他身邊一名身穿玄色輕鎧的年輕將領劍眉微皺,忍不住輕聲問道。

    「林意這事你也知道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先前是怎麼到鐵策軍的?」中年官員看了他一眼,聲音微寒道。

    「難道是主家的意思?」這名年輕將領頓時一怔。

    「不知中書處和軍監處如何辦的事情,但這提遷文書已經下來,卻是木已成舟,非我等能夠使力。只是不藉機敲打他一番,給他找些麻煩,卻顯得我們太過無能。」這名中年官員重重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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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五章 軍營外的老軍

    「我怎麼覺得好像不對,不像是陞官,倒像是要捉拿我們問斬一樣。」

    林意跟著薛九到了城南軍營,容意卻是沒有跟來,容意並未正式入冊鐵策軍軍籍,軍中一些修行者隨軍攜帶近侍也是正常現象,只是這近侍卻無法提領軍餉而已。這城南軍營裡此時人也不多,列隊巡邏的不過百數十人,薛九所說的兵部主事處門口也不過有十餘名軍士站立,只是兵部主事處門口的這些軍士都是身穿重鎧,眼珠子在重鎧的縫隙中滴溜溜的轉,冒著寒光。

    這些軍士看著他和薛九,目光如同嗜血的野狼一般冷厲。

    林意是已經見過了大場面,連那種北魏只有一百幾十具的真元重鎧都交過手,這種尋常的重鎧在他看來,也就是一狼牙棍的事情,他自然是隨口開句玩笑,不怎麼放在心上,但是薛九卻不同,軍中那種莫名其妙被斬了的將領不在少數,聽得林意這句話,他的臉色頓時有些煞白,忍不住輕聲道:「林大人莫開玩笑。」

    「看你在眉山之中如悍匪一般,到了這裡就換了個人一般。」

    林意看了他一眼,「你不怕墮了鐵策軍的威風?」

    薛九直搖頭,「什麼威風,我們鐵策軍何時有過威風,最多是軍餉比鎮戊軍略高一分,比邊軍都不如。」

    「來者何人,在這裡多話,難道想要尋事?」

    就在此時,這些重鎧軍士之中已有一人大喝出聲。

    這人聲如擂鼓,震得林意和薛九的耳膜都有些微微作響。

    「命宮境?」

    林意微微一怔,倒是有些意外,這名重鎧內的軍士真元氣息居然不弱,和黃芽境的真元氣息都明顯有些差別。

    「難道修行者如此尋常了,連在這裡值守的重鎧軍士都是如此修為的修行者?」他心中頓時忍不住嘀咕。

    他當然不知道,這只是內裡主事處那夏震有意要挫他威風,這些重鎧軍士都是這軍營之中的高手。

    朝堂之中都講出身出處,各黨派,各門閥之爭是自古有之,薛九是鐵策軍最尋常不過的老軍,他當然不可能探聽得到夏震的出身,但夏震實際出身於三威學堂,三威學堂是兵部設立在南豫州的重要學堂,兵部許多官員便都是三威學堂選拔出來,而三威學堂和此時南朝皇帝蕭衍也頗有淵源,因為在前朝時,蕭衍便曾做過三威學堂的總教習,後來歷任三威學堂的院長便和蕭家都有淵源,尤其是一些原本出身貧寒的學生會得到蕭家的資助,這些人便習慣將蕭家稱為主家。

    蕭衍當時恐怕沒有想到自己今後會有兵變做皇帝這一層,但他當年的這些經營,的確在後來幫了他不少的忙。

    林意聽自己父親林望北說過,當年蕭衍兵變時,幾乎是驅兵長期直入建康,除了和一些主要權貴已經達成共識之外,主要各地鎮戊軍的將領也已經提前換了蕭衍的人。

    而蕭衍能夠提前做到如此,除了前朝皇帝昏庸,根本未察覺之外,最大的原因,便是當時兵部許多官員都是出自三威學堂,一些調令一下,當時軍監處都沒來得及反應,那些忠誠於前朝皇帝的將領就已經被替換乾淨了,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時,卻已經晚了,蕭衍的梁州軍已經迅速控制建康一帶。

    林意還在嘀咕和奇怪這值守的軍士之中都有命宮境的修行者,薛九卻是心中直打鼓,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遞了上去,「鐵策軍林意、薛九前來述職。」

    那出聲的重鎧軍士也不應聲,只是伸手將文書接了過去,只是粗粗的掃了一眼,目光卻是在林意和薛九的身上梭巡了許久。

    林意是只覺得這人虛張聲勢,但薛九卻是覺得這人目光落處,好像有毒蛇爬過一樣,極不舒服。

    當這名重鎧軍士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進去時,薛九的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有我在,不用擔心什麼。」林意不看薛九便感知得到他身上的一切變化,不知為何,再想到之前薛九所說的鐵策軍何時有威風可言的話語,他便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

    薛九微微一愣,只覺得林意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之中有說不出的意味,只是當他轉頭去看林意時,林意已經走在他身前,進了前方廳堂。

    身穿青錦官服的夏震端坐正中,他前方的烏木大案上放著各色兵符和相應文書,一支硃砂筆的筆尖分外的血紅。

    他身旁下首座椅上坐著的便是那名身穿玄色輕鎧的年輕將領。

    這名年輕將領叫做靈仰惑,是督事參軍,隸屬軍監處,但他的出身卻是和夏震幾乎相同,他是三威學堂的學生,而且同受蕭家恩惠,蕭衍起兵時,他還是西北邊軍的一個小校,官階和眉山之中的林意相差無幾,但改換新朝之後,他在邊軍便連連陞遷,在天監四年便調入軍監處。

    這樣的陞遷速度對於他而言自然是心知肚明,離不開三威學堂這一脈的提拔。

    此時一看林意走進來,這人便是眉頭一皺,目光如冷電般落在林意身上。

    林意直覺這氣氛有些問題,只是他平時不和薛九在一起,倒並未如何覺得自己是鐵策軍的人,但此時和薛九在一起,他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對自己的身份有些忽視。

    「鐵策軍林意、薛九!」

    他看了空曠廳堂中的兩人一眼,直接報出這樣一句,一個字都不多說。

    「你就是鐵策軍小校林意?」

    夏震眼皮微抬,看了林意一眼,不冷不淡的說道。

    「是。」

    林意眼皮都不動,面無表情的和他對視了一眼。

    夏震頓時皺了皺眉頭。

    軍中形形色色的人他不知道見過多少,但林意這一眼,卻是讓他心中咯噔一下,讓他莫名的有些心慌。

    這怎麼可能?

    他不知自己怎會生出這樣的感覺,一時想不明白,沒有馬上出聲。

    也就在此時,外面的軍營門口,卻是又來了一名軍士。

    這名軍士身穿已經多處破損的舊皮甲,三十餘歲的年紀,興許是許久沒有修剪自己的頭髮的緣故,一縷縷頭髮顯得分外的雜亂,和野草沒有什麼區別。

    這名軍士進入軍營之後,也朝著兵部主事處而來,但是看清兵部主事處外站著的那些重鎧軍士,他便是一愣,接著他停了下來,便感知到兵部主事處中已經有人。

    「你現今只是一名小校,我是主事處七班官員,你見我都不行禮,你上階軍官是誰,似乎未曾教會你禮數?」夏震緩緩抬頭,他臉色微沉的看著林意說道。

    「是,見過大人。至於上階將領,我從眉山出來,還未見過,我現今都不知我上階將領是誰。」林意對著他微躬身行了一禮。

    夏震的眉頭深深皺起。

    不知為何,他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厲害。

    這名年輕人表現得太過沉靜,如此種種讓人覺得無懈可擊,他想挑個由頭都似乎很難。

    「好氣度!就是不知修為到底如何,當不當得起鐵策軍中的大將!」

    就在此時,夏震下首的靈仰惑卻是霍然起身,說了這一句,接著直接一個弓步,一掌便拍向林意胸口。

    轟的一聲,這廳堂內裡好像驟然響了一個悶雷。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7
第兩百二十六章 不同的世界(第一更)

    轟隆!

    這手掌在空氣裡穿行,真元澎湃,距離林意還有數尺,林意就感覺到神魂巨震,好像已經有一個浪頭轟在了自己的腦海裡。

    「這又是什麼獨特的真元運用法門?」

    林意眼前有些金星直冒,只是感知裡,這名年輕將領最多也只不過如意境中期的真元力量,這種真元震盪音波擾神的手段雖然獨特,然而力量對於他而言卻是不足。

    更何況這名年輕將領雖然出手乾脆,但畢竟不是戰場上搏殺,殺意不足,對於他而言,出手速度也太慢。

    林意有足夠的時間。

    他挺直了身體,握拳,然後對準襲來的掌心,一拳。

    悶雷滾滾的聲音戛然而止,拳頭和掌心撞擊時的聲音並不響亮,因為有著真元的緩衝,就像是有人用力的拍了一下馬鞍。

    林意依舊挺直了身體一動不動。

    他看著這名貿然出手的年輕將領,嘴角一絲嘲弄的意味這才不自覺的蕩漾開來。

    然而靈仰惑的面色卻是劇變。

    一聲痛呼的低喝聲響起。

    一股令他覺得難以抗衡的大力,讓他的身體往後跌跌撞撞連退數步。

    一股撕裂般的痛感從他的掌心朝著血肉內裡延伸,接著有輕微的骨裂聲響起。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掌掌骨在林意的這一拳之下,已經骨裂多處。

    林意緩緩的收回拳頭。

    他並不是很喜歡故意嘲弄別人的人,只是看著靈仰惑這種見了鬼的表情,他還是忍不住有些喜悅。

    畢竟這是一名如意境的修行者。

    在進入眉山之前,他面對如意境的修行者只有乖乖洗乾淨脖子等著被砍的份,但是現在...這名身穿輕鎧的年輕將領,他的這隻手掌,明天應該會腫成熊掌吧?

    即便他在眉山之中見過太多強大的修行者,即便到現在為止,他面對一柄劍法老道的飛劍恐怕依舊是被殺死的可能性居多,但是這種感覺到自己漸漸變得強大起來的感覺真好。

    薛九面色蒼白的看著林意緩緩收回的拳頭。

    即便他不是修行者,但是他也感覺得出來,和在眉山中的那兩次戰鬥相比,和他們分別之後到現在的林意,明顯已經強大了太多。

    看著那個無比穩定的收回的拳頭,他分明感覺到了林意強大的自信。

    這讓他心中的不安和緊張,都不自覺的迅速消弭。

    這廳堂裡變得突然安靜。

    夏震不可置信的看著挺直身體的林意,他雖然明知這名南天院天監六年生在眉山之中作戰無比勇猛,但在他的想像之中,這人的修為也不可能超過他身邊的靈仰惑很多。

    「如何?」

    林意微微的笑了笑。

    他自幼和邊軍之中的名將接觸,所受的熏陶便是無論是打仗還是打架,或者小到與人爭氣,都要將節奏掌控於自己手中,不要落入對方的調度。

    建康兵部的很多任職久了的官員,在邊軍將領的口中本來就是「建康老油子」,這些人比他那些長袖善舞的同窗要更加油滑,這夏震自然也是如此。

    在他看來,既然今天這夏震絕對不可能受命斬了他,而夏震和這名年輕將領,包括外面那些重鎧軍士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那這裡,自然是要他牽著對方的鼻子走。

    他只是簡單的說了這兩個字,但是他的微笑和眼中的意味,卻是讓面色漸漸恢復的靈仰惑莫名的一滯。

    他看著林意,一時沒有應聲。

    這兵部主事處的廳堂之外,那名身穿舊皮甲的軍士停在一株柳樹的樹蔭下,他原本似乎有些無聊,但兵部主事處廳堂內一切的聲音,卻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他聽著這些聲音,很輕易的感知出了這內裡發生的事情。

    他的眼中頓時出現了一絲異色。

    強大,終究是有震懾力的。

    尤其當林意體現出了承天境的力量,然而卻連一絲真元氣息的波動都未往外綻放。

    夏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想讓這名年輕人難堪,想逼迫這名年輕人做出一些對蕭家有利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覺得林意這樣的年輕人會春風得意很久。

    因為在他看來,林意太過鋒芒畢露。

    「很好。」

    他緩緩頷首,對著林意說了這兩個字。

    既然對方不想虛偽和客套,那他再搬弄那些官場上的手段也沒有絲毫意義,「很好」這兩個字可以有多重含義,他只想林意去體會。

    林意也對著他微微頷首,然後又對著靈感仰微微頷首,道:「抱歉。」

    「你在眉山之中軍功顯赫,只是新入伍尚未熟悉軍伍,所以暫升為鐵策軍右旗將軍。剩餘軍功先記錄在案,等再立軍功再酌情提拔。」

    夏震恢復了平靜,只是按照正常程序,將手邊的一片兵符和任命文書朝著林意推了推,接著再看林意身旁的薛九,「薛九你在眉山之中表現也是優異,提任校尉。」

    「什麼?」

    這樣的兩句話落在薛九的耳中,卻是比方才靈感仰的一掌還要驚人。

    他只覺得腦門嗡嗡作響。

    右旗將軍便是鐵策軍副統領。

    鐵策軍統領之下,原本便是只有四名副統領,林意先前只是小校,一下子提升到了副統領?

    那先前的右旗將軍牧恩去了何處?

    這何止是破格提升。

    他從軍這麼多年,從來未有聽說過,一名將領能夠直接從統領數十人的小校,直接提升至統領萬人的右旗將軍的。

    鐵策軍雖然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力軍,但右旗將軍卻是正兒八經的位列八班,是真正可統一萬之數的將領。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接了兵符,謝過大人?」

    直到林意的聲音響起,薛九才從呆滯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慌忙上前行了一禮,取了兵符和認命狀。

    外面那名身穿舊皮甲的軍士一直在入神的聽著。

    這些話一個字都不漏的落入他的耳中。

    「鐵策軍右旗將軍?」

    當聽清這樣的字眼時,這名似乎才剛剛擺脫了無聊的軍士也驟然變得真正的驚訝起來。

    他搓了搓手,伸出兩根手指捻了捻眉心,然後朝著前方不遠處那門口望去。

    林意和薛九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特別的人之間自有感應。

    林意的感知裡出現了一絲異樣的氣息,他微微一怔,注意到了樹蔭下的這名軍士。

    這是一名修行者。

    雖然此時這名軍士身上一絲真元波動的氣息都沒有,但是他感覺得出這名軍士體內的氣血流淌得比一般的武者要慢得多,而且他感覺得出有一種雄渾的力量隱匿在這名軍士的體內。

    這名軍士看上去不過是三十餘歲的年紀,但是面上風霜的意味很濃。

    這種風霜的意味源自於看見了太多的生死,見慣了許多的永久別離,是源自於心中深深的疲憊和厭倦。

    這樣風霜的意味,林意並不陌生,在那些征戰了很久的邊軍老將的身上,便都是這樣的意味。

    這名軍士看著打量著自己的林意,想著方才這名年輕人在內裡的做派,不由得微微一笑,接著輕聲道:「恭喜。」

    林意此時已經收好了兵符和任命狀,看著這名軍士善意的微笑,他心中更加清楚,這名軍士不只是修行者,而且應該還是修為不俗的修行者,想必站在這裡,便已經聽清楚了內裡的聲音。

    「在下林意,建康南天院天監六年生,現在...是鐵策軍右旗將軍。」

    林意對著這些征戰多年的軍士有著天然的好感,他也微微一笑,對著這人頷首為禮,道:「未請教?」

    「魏觀星。」

    這名軍士對著林意也是頷首為禮,道:「明威軍北固都護。」

    「明威北固軍?」

    林意和薛九都是愣了愣。

    在前朝有四大邊軍,名為四征(征東、征西、征南、征北),這四征之中,因為北方王朝威脅最大,所以征北軍在前朝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主力邊軍。

    現在南朝為防邊軍高階將領兵權太重,卻是將之前的四征全部取消,所有邊軍分成了勇武、壯威、宣威、明威、定遠五部,而之前征東和征南則已經歸入地方鎮戊軍。

    但其中明威和定遠兩部,則是真正北方邊軍之中能打和經常打的老邊軍。

    先前林意父親林望北統御的軍隊,就被打散分在了這兩部,還有一些分入了宣威軍。

    雖然眉山之中恐怕是南北王朝對立以來,修行者最密集的戰場,但林意心中也十分清楚,真正決定現今兩朝生死的戰鬥,都在西北部的邊境。

    那些最富有戰鬥經驗的北方邊軍,自然是不可能千里迢迢抽調到眉山一帶。

    而眼下這裡是兵部主事處,若非陞遷便是罷免官員,又怎麼會有一名北方邊軍的將領出現在這裡?

    都護這個官階在軍中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位列四班,按軍銜可以統領千人軍隊,但在邊軍之中,卻是護騎將領,一般都是率領百餘精騎,保護陣中一些關鍵之處,例如主將所在,例如軍中關鍵修行者或者重要輜重所在。

    「先前授命至戎州幫忙練兵,才會到了這邊。」

    這名叫做魏觀星的軍士看出了林意和薛九的驚疑,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道:「來這裡,卻是犯了些事。」

    「犯了些事?」

    林意看著他,「那到這裡便不是提遷了?」

    旋即林意想到了什麼,又脫口而出,「該不會正好被罰來鐵策軍?」

    「沒有這麼巧。」

    魏觀星啞然失笑。

    看著這名四班官員沒有什麼架子,而且現在自己說什麼也是個校尉,薛九便也忍不住輕聲問道:「犯了什麼事,麻煩不麻煩?」

    「這倒真是有些麻煩。」

    魏觀星正想開口詳說的樣子。

    「你們當這是什麼地方,在這裡閒聊?」就在這時,林意和薛九身後那名為首的重鎧軍士一聲厲喝。

    林意和魏觀星又都是啞然失笑。

    這之前素不相識,現在倒的確是將這兵部主事處門口當成了茶鋪,在這裡聊開了。

    「那我先辦事,說不定今後還有見面的時候。」

    魏觀星對著林意行了一禮,卻是又笑了笑,道:「不過你方才說的...難得一見如故,這鐵策軍,似乎到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鐵策軍可是人人避之不及,可別自誤了前途。」薛九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了一句。

    魏觀星脾氣極好,哈哈一笑,致謝般對著薛九也作揖一禮,接著也不多言,告辭朝著前方廳堂走去。

    ......

    薛九出了這城南軍營,兀自覺得做夢一般,心臟還是擂鼓般跳個不停,時不時的伸手抹汗。

    「薛校尉,不就是升了幾階...按我所知,鐵策軍別說是校尉,就算是我這樣的副統領,也免不了上陣衝殺。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別,為何如此緊張?」林意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調侃。

    「林大人!」

    林意是調侃,但薛九卻是陡然面容一肅,認真道:「今後也不能按在眉山之中一樣叫你頭了,你這官階已然極重,若按以往,恐失了威嚴。大人您是修行者,又出自建康將門,在你看來這官階升個幾階恐怕沒有區別,但在我們而言,區別便是大了。首先軍餉便很大不同。」

    「大人。」

    看著微微一怔的林意,薛九恭謹而莊重的說道:「尋常軍士和修行者都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恕我冒犯,對於我們這些尋常軍士而言,最重要的便有兩點,一是軍餉,二是顏面。不過有時為了軍餉,便是折損些顏面,也無妨。」

    林意的眉頭微微蹙起。

    薛九的神色,便也讓他不由得認真起來。

    他開始醒覺,自己即便是在建康家道中落,但身邊認識的人,那些所接觸的世界,都似乎和薛九這些人截然不同。

    「您將我們真正當成自家兄弟,我便也實話直說。」薛九看著面色凝重起來的林意,輕聲道:「大人您個人為戰和帶兵打仗截然不同,打仗最重軍心要穩,若是不明底下人的想法,恐怕.....」

    薛九知道林意聰明,說到此處,便不再往下說。

    林意點了點頭,心中卻是默念,「軍餉...顏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7
第兩百二十七章 怪人(第二更)

    有些道理是書本上都根本不會記的簡單道理。

    之前不能接觸的世界,哪怕有心設身處地去想,卻依舊可能是謬誤。

    林意和薛九都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沿著來時的路走著,林意就又不自覺的想到了蕭淑霏和陳寶菀。

    在之前舊朝的齊天學院,自己和蕭淑霏、陳寶菀自然是屬於同一世界的人。

    那對於身邊發生的事情,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觀點自然大多相同。

    但現在他卻已經從到處鳥語花香的庭院跌落到了這種邊地馬糞都無人管的邊城,那對於身邊發生的事情,對於這個世界的觀感,是否也會潛移默化的有很大不同?

    那相比之前的自己和蕭淑霏這些人,身份還要更高一些的北魏長公主殿下元燕呢?

    在閒下來的這些時日,他真的花了些時間好好打聽了一些元燕的事情。

    不知為何,即便元燕對於整個南朝而言都是可怕而值得尊敬的敵人,但聽到她是北魏先皇的私生女,聽說她在入北魏皇宮之前,她的母親便已去世時,林意卻是莫名覺得,她和被拋在建康的自己似乎並無太大區別。

    他便開始能在心中回答自己的許多不解。

    他不知道元燕和他一起在眉山之中行走的時候,一直在心中對他的稱謂是南朝小賊。

    但在他現在的心目之中,即便十分清楚了元燕的真正身份,但是那個「衛清漣」留給他最深的印象,也只是一個倔強而憂鬱的北魏少女。

    她活得自然也是並不輕鬆。

    所以兩人才有很多相近之點,在戰鬥之中才會形成那樣的默契。

    「老薛啊...」

    「林大人!」

    「你最在意的是什麼,譬如說你最渴望得到的是什麼?」

    「百畝良田,良廈數間,游手好閒。」

    「這些年的軍餉積了還差多少?」

    「都給了家用,良田倒是有了幾畝,軍餉是所剩無幾。」

    「家用?」

    「怎麼,林大人你不是出身將門,該不會覺得我們這些軍士都是孤家寡人?」

    「......」

    林意倒是又愣了愣,在他的潛意識裡,鐵策軍和那些邊軍也沒有什麼區別,這些說不定哪一日便死的軍士平時戰鬥太過危險,似乎不應該有家小,但薛九這麼一說,似乎當年自己父親的那些部下,大多到了年紀的,也都有家室。

    說到底,這些軍士不管在戰場上如何悍不畏死,但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各自的七情六慾,只是先前在自己的潛意識裡,在自己先前所處的位置,這些軍隊軍士,都似乎只是一些數字。

    「說說這次你升了校尉,除了軍餉之外,還有哪些好處?」

    「好處當然還有不少,譬如行軍可以去領好馬,順便領一副好甲,還有見著別軍的將領,官階不比你高的,都甚至可以不用行禮。」

    「同僚之間,行禮打個招呼也沒什麼吧?」

    「嘿...林大人你是未在軍中真正呆過,即便都是南朝自己的軍隊,都想打贏北蠻子,但平時互相見面,可未必是那麼和氣的。大多數可不像方才那北固軍的老邊那麼和善,有時為了搶些軍資,優先挑些軍械,恐怕都能打起來。至於戰陣之中結仇的,那也不少,有時我們鐵策軍支援要是慢了一些,有些同僚軍隊可能便認為我們是怕死傷,故意慢去,他們將很多死去的兄弟的帳,就記到了我們的頭上,到時再一些事上遇到了,那便不是給不給好臉色的問題了,有時候抽刀子砍都很正常。對了,最重要便是戰功。大人!軍中的戰功可是沒那麼好領,爭戰功打起來的可不少,我們鐵策軍靠山最少,爭戰功往往最吃虧,所以鐵策軍之中的將領陞遷最慢,對於大多數將領而言,能保住軍餉就不錯。對了,這次領軍功倒是有些詭異,居然如此順利。」

    「說不定因為我有女人緣...,哦,不,有人緣。」

    「林大人,您現在是鐵策軍的右旗將軍,需注意言行。」

    林意微微的一笑。

    他已經清醒認知身為獨自來去的修行者和率領重兵的將領之間有什麼區別。

    只是聽著薛九有關軍儀和威勢的這些話,他卻是有些不以為然。

    至於軍中有些規矩,他也不以為然。

    因為他之前和薛九這些人處於不同世界,他太熟悉一些軍中真正的強者。

    對於那些真正的強者而言,威勢永遠都不是刻意的營造出來,而是...打出來的。

    至於有些既定的規矩,許多軍中的強者原本也不怎麼遵守。

    鐵策軍很特殊。

    在他看來,鐵策軍除了軍餉和所用軍械不如邊軍的一些精銳軍隊之外,其實和邊軍的精銳軍隊也沒有太大差別。

    那只要足夠強,便也不用一定遵守這些規矩。

    ......

    「魏觀星,北固軍都護,削兩階...調至兵部駕部?」

    兵部主事處,夏震心情惡劣,他看著走進來的這名軍士便覺得不順眼,但看著對方的調令文書,他卻是陡然怔住。

    「謫貶緣由是,毆打戎州鎮戊軍將領?」

    夏震的眼睛不由得瞪大,瞳孔越是微縮。

    今日方才見過一名詭異的年輕修行者,這便又來了一個怪人?

    按著這魏觀星的官階是四班,但他毆打的那名戎州鎮戊軍將領卻是六班,官階比他高出兩階,但最關鍵在於,他看到了這份調令文書之前是有足足五行調令,分別蓋著各級兵部主事處的大印和各級兵部主事的主筆簽記!

    這魏觀星的官階,先前最高時是明威天安將軍,天安將軍便是天安軍的統帥,官階和北固軍的最高將領一模一樣!

    那此人最高官至十班!和建康城中兵部侍郎的官位相比也只低一階。

    這何止是怪人。

    他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滾滾落下。

    在這兵部主事處這麼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高位的人謫貶,而且是這樣一路謫貶,從十班到兩班。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打著精神迅速掃了一眼。

    這調令文書上有關這魏觀星的記錄可以說不只是劣跡斑斑,簡直是罪大惡極。

    其中出現最多的,便是毆打上階官員,甚至還有毆打軍監處官員。

    看這調令文書,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這人太過桀驁,根本難以駕馭,而且應該性情殘暴,一言不合就會動手打殺。

    夏震雖然長袖善舞,但面對這樣的老邊軍卻是根本不敢有任何想法。

    他下意識的提起了硃筆就要簽印。

    「大人,暫慢。」

    但就在此時,一直顯得很慈眉善目的魏觀星卻是突然對他行了一禮,出聲說道。

    夏震一顫,手中的硃筆都差些脫手掉落。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7
第兩百二十八章 昔日煞星

    魏觀星忍不住微微的一笑。

    積寒成冰。

    他在調令文書上雖然劣跡斑斑,有非同尋常之惡名,但是兵部的官員他見得多了,像夏震這樣的人失了方寸,不只是因為他的原因,更多的在於先前那名年輕的鐵策軍將領讓他亂了心神。

    他的盈盈笑意落在此時夏震的眼中,便顯得更加詭異。

    「什麼事情?」

    夏震定了定心神,問道。

    「按我朝軍法,兵部主事處有面議環節,若是獲罪者有心悔過,可戴罪立功者,當值官員可以酌情處理。」魏觀星乾笑兩聲,「想向大人求個情。」

    「好說。」

    夏震頓時鬆了口氣。

    魏觀星此時的樣貌,在他眼中和那些邊軍老痞沒有什麼區別。

    「按照軍法,除非你主動申述戴罪立功,只是當地鎮戊軍卻不在此列,需調至前線邊軍。」

    「方才在外面,我不是見了兩個鐵策軍的?」

    「鐵策軍?」

    夏震愣了愣。

    原來此人來時在外和林意、薛九客套,便是想討好借此多保一級俸祿?

    「鐵策軍倒是和邊軍類同,你要是主動申請調入鐵策軍,倒是在我職權範圍之內。」

    夏震心中驚喜難言,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在他看來,如此狠人,無論加入那一支軍隊,統帥恐怕都會頭疼。

    先前想殺一下林意的威風不成,這樣一個人要是踢去林意的鐵策軍,豈不是美事一樁。

    「只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鐵策軍可是」

    「多謝大人成全!」

    魏觀星根本未聽他說完,馬上就躬身行了一禮,大聲說道。

    「那我便靜候魏將軍佳音,以期在我主事處早日見到魏將軍的提遷文書。」夏震心情大好,笑容可掬,他哪裡還會猶豫,當下就官印一敲,接著硃筆點圈,改簽了文書,將魏觀星降一階,調入鐵策軍林意麾下,戴罪立功。

    「多謝大人。」

    魏觀星也笑眯眯的接了文書。

    明明是和先前一樣笑著,但是當魏觀星接過文書時,不知為何,夏震陡然覺得這人似乎和先前有了很大分別。

    似乎總有些地方不對。

    「來人。」

    當魏觀星走出這間廳堂,他呆坐了數個呼吸的時間,兀自有些心神不寧,忍不住喚來了一名小吏。「方才這魏觀星來自明威北固軍,我記得此地孫將軍曾在明威一帶率軍,你去問問他,可認得此人?」」

    這烏衣小吏不敢怠慢,將他交待的字句都記在心中,馬上出門。

    夏震所說的孫將軍便是此處的戶部稅官孫書文,這孫書文之前在邊軍也是一員猛將,後來並沒有犯什麼事情,也和新朝舊朝更替無關,但官階卻是降了一級,調任到了寧州管鹽務,後來不知是否和寧州那些官員相處不佳,又調來此處,掛了個相對清閒卻又有足夠油水的肥差。

    這種路數,其實反倒是朝中有人,許多邊軍武將解甲之後求之不得的歸宿。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馬蹄聲疾如擂鼓般在門外響起。

    一名五十餘歲的矮胖官員早就看不出當年邊軍的模樣,只是騎馬狂奔的姿態依舊有些尋常軍士無法相比的身姿。

    這名矮胖官員正是孫書文。

    他急急的將馬勒停,將韁繩直接往一名重鎧軍士手中一丟,便一個箭步掠進了內裡,看著夏震的第一眼,便臉色有些發白的出聲,「魏煞星竟然到了這裡?」

    夏震和這孫書文的關係平時便親近,此時在孫書文面前他卻不惺惺作態,看著孫書文這火燒眉毛的樣子,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倒吸了一口冷氣,「魏煞星你怎生如此著急。」

    「你真沒聽過此人名號?」

    孫書文大皺眉頭,道:「那你總該聽說過濟陰郡駱馬湖一役?」

    夏震呆了呆,旋即臉色煞白,「那個溺死了三千降軍的邊軍將領,該不會就是此人?」

    孫書文哭笑不得,「不是他還有誰。」

    「」夏震一時失語。

    他無法將傳說中的那名殺星和方才死皮賴臉像他求情保一級官階的老軍聯繫在一起。

    天監初年,有一群在北魏邊境歸來的南朝老軍不知為何做了馬賊,後來輾轉於淮州、豫州一帶劫掠,聚了不少流民,聲勢越來越大。

    後來這批馬賊在濟陰郡被邊軍擊潰,有三千餘人選擇投降。

    按照慣例,這些投降的大多會被罰去做苦力,甚至有些也會被邊軍挑選收編。

    但不知為何,當年那名統軍的邊軍將領直接將這三千餘人全部捆綁了重石,全部投進了湖裡溺斃。

    天監初年的南朝原本便以維穩為主,而且當年那名邊軍將領也是未請示上階將領便直接做了這樣的決定,這樣的殺戮在當年的朝野看來當然有些過於殘忍。

    那名統軍的將領,自然也被奪了平寇的首功,遭受了嚴厲的責罰。

    只是那名將領,便是今日的魏觀星?

    「這這魏觀星,到底是一個何等樣的人?」夏震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孫書文,越來越覺得不對。

    「這人是一個很特別的將領。」

    孫書文苦笑了一聲,道:「他在當年的北方邊軍之中,是公認的修為又高,又很會用些出其不意的手段來打仗的厲害將領,但他最出名的一點卻是護犢和六情不認,還有不太聽從兵部調令。」

    夏震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如聽天書。

    一名將領不太聽兵部調令,這是什麼意思?

    「聽說魏煞星將自己的部下都看成親生兒子一般,根本不讓別軍欺負,他的六情不認也是說在他的眼裡,只要不是和他協同作戰的,哪怕是同是我朝軍隊,在他眼裡也和敵人差不多,平時相處根本不會留情。」孫書文也是依舊苦笑,他也想不到這樣的一個邊軍名將,居然會一路流落到此,而且從當年領軍十萬的大將,變成了今日連四班都保不住的老軍。

    他頓了頓,看著夏震接著說道,「他時常刻意對軍令置若罔聞,只是因為他戰功的確顯赫,被邊軍那些大將看重,而且大多數時候功大於過,否則他有十個腦袋,恐怕也被砍光了。」

    「為什麼要對軍令置若罔聞?」夏震無法理解,在他的想像之中,越是那些對部下約束有方的將領,便自然是軍令如山。

    「傳聞有好幾個原因,有時據說他是認為兵部出軍令的人太過昏庸,有些軍令簡直令人去送死,還有時據說是他太過護犢,不想平白讓自己部下填上去送死,他轉而會採取別的戰法。」

    「按自己的想法打仗這豈不是擁兵自重?」夏震愕然。

    「但他領兵的確折損極少,而且戰功顯赫。」孫書文忍不住搖了搖頭,「而且這人除了打仗之外,也從不營私結黨,所以他還活著。」

    夏震聽了這些話,心中卻更加惘然。

    這到底算是個什麼人?

    「他修為如何?」

    「現在不知,但當年溺死那批馬賊時,應該已經入了承天境。」孫書文嘆息了一聲,「將才難得,只是未想到淪落至此。」

    夏震看著顯然是有些敬佩和同情魏觀星的孫書文,莫名的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他原本被調至兵部管些車馬,但方才向我求情,說想戴罪立功,去了鐵策軍。你覺得他是什麼用意?」

    他看著孫書文,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某件重要的事情,聲音有些發顫。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8
第兩百二十九章 類似的人(第一更)

    孫書文難以解釋。

    他看著夏震搖了搖頭。

    每個人的內心世界和想要的東西都不同。

    就如同他追求的是小富即安,而有些人追求的是建康城裡那一張遙不可及的位置一樣,像他這樣已經從邊軍退下多年的肥胖油膩的稅官當然無法理解魏觀星這樣的人追求的是什麼。

    在他看來,魏觀星做的很多事情都似乎毫無意義,一名將領若是明知會犯錯,明知上峰不喜歡,無用武之地,那只要腦袋不出問題,唯一所想的應該就是解甲歸田。

    但魏觀星反而卻去了鐵策軍,這便根本不是他所能想像的事情。

    兩人相對無言。

    夏震背上冷汗漸干,只是心中涼意卻難消。

    魏觀星自然是很有問題的一個人。

    這樣的人桀驁不馴,甚至不聽上峰的軍令,按理而言這樣的人歸於林意麾下應該會對林意造成很大的困擾,然而之前所見,他總是覺得林意的身上也有那種味道。

    這樣的兩個人相遇,便不知道會產生何種變化,只是光是林意體現出來的力量和魏觀星這人的修為而言,便讓他產生無數不祥的預感。

    ……

    「人吶,最終還是無法擺脫自己的私心。」

    魏觀星行走在洛水城裡,他對這個城也不熟,所以連續問了幾個人,才問道鐵策軍確切的駐軍位置。

    「天氣不錯。」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看著遠處屋簷上乾淨的蒿草,他的心情也不錯,忍不住嘿嘿一笑。

    若說孫書文是那種發福肥膩的男子,那他便是那種不太乾淨,始終懶得打理自己的男子。

    只是對於他而言,衣著打扮,哪怕洗不洗頭,整理不整理頭髮,都只是為了自己舒服,若是自己覺得舒服,又何必在意別人看著如何?

    做事,也是如此。

    但求心安,但求舒服。

    他其實可以憑藉修為追蹤林意和薛九留下的痕跡,但是那樣太過麻煩,而且對於他而言,在過往的人生裡,大多數時候都在戰鬥,都在風霜和血雨中行走,作為正常人的時間極少。

    這種如同正常人的問路和行走,卻是他所缺少的。

    ……

    「林大人,按理您應該統軍一萬,只是我們鐵策軍現在總共只有三萬之數,其中還有不少是上不得戰場的。」在前幾日林意經常呆著的那條城牆下方,原本的糧倉裡隔出的一間議事廳裡,一名鐵策軍老將看著林意的那片兵符,也是一陣的唏噓。

    這名老將叫做韓征北。

    這樣的名字一聽便出自軍戶,事實也是如此,在這名老將尚在襁褓之中時,他的父親便一直在軍中打仗。

    只是無論是從父輩口中還是自己親眼所見,這名老將都沒有見識過這樣的破格提拔。

    軍功足夠,也必須要看資歷。

    林意畢竟只是一名剛入軍伍的修行者,而且建康的南天院和別的學院學堂也不相同,南天院教的都是修行者,行軍打仗之事根本就極少涉獵。

    所以林意如此,自然是極為驚人的破格提拔。

    韓征北在鐵策軍是官階六班的將領,主管所有的軍餉糧草調度,一切的軍務保障,這對於鐵策軍而言不算是前線將領,但這樣的將領和朝堂中人打交道最多,所以和薛九不同,他很清楚這樣的破格提拔背後,一定是有朝堂中某位權貴的特殊授意。

    他在此之前也從薛九等人的口中聽說過林意戰鬥的勇武,他對林意當然沒有特殊的看法,更何況林意還是名將林望北之後,只是將這麼多鐵策軍交在這樣一名年輕人手中,他卻也和夏震一樣,心中充滿不祥的預感。

    「算上林大人您在內,我們鐵策軍共有四位副統領,當然他們各有舊部,鐵策軍也不是純粹按各官階平分,所以最終全部歸於林大人統轄之下的鐵策軍,一共是三千餘人,稍後我會交詳細名冊到大人手中。希望大人不要以為是我故意作梗…」

    「當然不會。」

    林意覺得自己再聽下去恐怕會睡著。

    他應該是整個南朝最不注重官階的將領之一,對於他而言,領兵多少根本沒有關係。

    他追求的是大俱羅之路,是修行者世界的成聖無敵之道,這樣的追求和絕大多數人追求的一張朝中的位置有著本質的區別。

    有時候真正的不在意,便顯得分外的心胸豁達。

    韓征北看著他年輕的面龐,看著他眼中的神色,心中有些讚許,但卻依舊忍不住輕聲嘆息了一聲。

    這當然是名極為優秀的年輕將領,但是能夠按照正常途徑,再磨礪幾年那就好了。

    「林大人,那一些雜事我會和薛九說了,讓他幫忙你處理,只是有件事我還是要提醒一下大人。」他也看出林意是真的不在意,而且覺得他有些囉嗦,所以能省則省,有些事情和薛九這樣明白的老軍說還更為簡單。

    林意看了他一眼,「什麼事情?」

    「我們鐵策軍統領孟將軍和其餘幾位副統領都不在,所以…林大人您現在是這城中鐵策軍的最高將領了。」韓征北看到林意發愣的同時,自己也有點苦了臉,「而且按我知道,在兵部有新軍令下達之前,他們還都不會回師。」

    等他特意補充的這句說完,林意才回過神來,「常將軍,意思是說,這裡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要由我做主?」

    韓征北苦笑一下,「按理如此。」

    林意剛想回話,卻感知到了一種有些熟悉的氣息。

    他霍然轉身。

    魏觀星便在此時走到了這間糧倉外。

    「是那名北固軍的老軍。」

    林意感知出了這來的人是誰,他很驚訝的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走出這糧倉,看著候在外面的魏觀星,有些驚奇的道:「你怎麼來了這裡?」

    「我也想不到這麼快會再見。」

    魏觀星遞上了手中的文書,道:「現在我從兵部無聊的看管車馬,變成了鐵策軍的人。」

    「你進了鐵策軍?」

    林意和薛九自然是面面相覷,韓征北眼尖,看了一眼那份文書上的名字,他頓時就變了臉色,「魏觀星?」

    魏觀星微微一笑,對著他行了一禮,道:「未請教。」

    「不用請教,我哪裡敢讓魏將軍請教。」韓征北連連搖手,「您要來鐵策軍,我哪怕會讓您生氣,也是絕對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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