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27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8
第兩百三十章 先後順序(第二更)

    「為什麼?」

    林意和魏觀星幾乎同時出聲。

    只是不同的是,一人的聲音裡充滿驚訝,另一人卻是淡然而戲謔。

    林意很驚訝的看著韓征北。

    在他看來,這個鐵策軍的「管家」當然是很和氣的。

    的確韓征北是屬於軍隊中少見的那種性情溫和的人,他先前和林意的對話,也讓他覺得韓征北更像那種街巷中可以聊聊家常的鄰居。

    這樣的人卻第一時間強烈的反彈,他便很奇怪。

    「您是大名鼎鼎的煞星啊,而且您這樣的大人物鐵策軍是座破廟,可擋不住風雨。」韓征北說了這一句,他覺得魏觀星肯定能明白意思,但又怕林意不理解,接著道:「先前你在邊軍,有昔日那些同僚相助,上面明威、定遠的大將待你又不錯,你就算惹了什麼大麻煩,總有幫襯著你的人,我們鐵策軍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你惹了禍事,會能幫你扛得住?」

    「煞星?惹禍?」

    林意聽出了些端倪,他好奇的看著魏觀星,怎麼都覺得這人很和善可親,這樣的人難道比自己還能招人恨?

    「看你這話說的。」

    魏觀星拍了拍韓征北的肩膀。

    韓征北的臉都白了,他下意識的想躲,但是在他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魏觀星的手掌已經落在了他的肩上。

    「不要緊張。」

    魏觀星看著他的老白臉,笑道:「就像皇宮裡再表面光鮮,都需要有人端屎端尿,有人趕糞車。鐵策軍在南朝可是獨這樣一支,沒了鐵策軍,那些髒活苦活誰幹?所以鐵策軍只要能幹活,誰真會把鐵策軍怎樣了?所以鐵策軍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扛。」

    林意和薛九都覺得這些話很有道理。

    其實韓征北也覺得這些話有道理,但他不管,還是將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似的,「不管怎麼樣,我還是不同意你加入鐵策軍,這文書是夏震簽的?我等會就去找他」

    「韓將軍,你這麼說便沒有意思了,我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這萬般阻撓,真不給口飯吃?」

    「你們之前都沒有見過?」

    林意這下又是一愣。看著這兩人對話,他還以為魏觀星和韓征北是老熟人。但這既然沒有見過,為何韓征北說話時,就像特別熟悉一般?

    「林大人,你就沒有聽過魏煞星溺斃三千人?」韓征北看著林意兀自摸不著頭腦的事情,他忍不住湊到林意耳畔,輕聲道:「魏觀星最早可是十班將領!現在他才三班,你可明白他如何了?」

    「駱馬湖溺死三千降軍?」林意微微一怔,他當年也有所耳聞。

    魏觀星挑了挑眉,以他的修為自然聽得清韓征北說了什麼,只是他卻並未解釋什麼。

    「看起來不像。」

    林意眉頭微蹙,他看著魏觀星,「你不像那種以殺為樂之人。」

    「謝謝。」

    魏觀星道:「但那真是我。」

    「先不管之前的事情,現在加入鐵策軍總有著你的想法。」林意認真的問道:「是什麼原因?」

    「放不下。」魏觀星面上戲謔的神色也完全消失,這一瞬間他不像個落魄而不修邊幅的老邊軍,有種難言的鋒芒,「有些兄弟的仇沒報。」

    「要想領軍,也不一定要加入鐵策軍,以你的修為,哪怕去別的大軍中做個供奉都綽綽有餘。」此時韓征北忍不住插嘴嘟囔了一句。

    他原本的確是個很寬厚的人。

    但越是寬厚,就越會為鐵策軍之中的每一個人打算。

    他自己可以吃虧,可以不去和朝堂中人爭氣,可以做縮頭烏龜,但是他不能容忍有人給鐵策軍帶來危險。

    在他看來,林意太過年輕,恐怕會意氣用事,若是再有魏觀星這樣的一個人歸入林意麾下,那無疑於雪上加霜。

    「老實人的話往往有道理。」

    魏觀星又拍了拍韓征北的肩膀。拍肩膀是他的習慣,但只是在他看的順眼的人和朋友之間,他才會如此做,他覺得韓征北應該會明白。

    「天下軍隊很多,將領也很多,但敢放肆的人不多。」他的神色有些傲然起來,「要找合胃口,又有可能成大事的,便更加少。」

    「」

    韓征北一陣無語,胸悶難言。

    這意思是,林意都能滿足他的條件?

    那自己最擔心的事情,豈不是要發生?

    「我聽說你帶軍打仗是很放肆,只是自己部下折損很少?」此時林意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魏觀星點了點頭,平和道:「這是事實,戰場上的勝負,在戰鬥開始時大多已有定數,安排得當,自然不會有太多傷亡。」

    「我同意你加入鐵策軍。」

    林意看著韓征北,道:「韓將軍你想辦法幫他歸入我軍中,將這事做死了,哪怕兵部想反悔,都讓他們做不到。」

    韓征北聽著他說出「我同意」三個字就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只往腦門上湧,再聽著他後面說的這些話,更是差點直接暈了過去。

    「這是軍令。」

    林意看出了韓征北還要再說的意思,平靜而堅定的輕聲道:「韓將軍,你方才說過,此時我是這城裡鐵策軍的最高將領,既然如此,那我說的這些話,自然就是軍令。」

    「胡胡鬧!」

    韓征北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他忍不住罵出了一句。

    然而軍令就是軍令。

    林意就白了他一眼。

    這眼中的意味很簡單,「韓將軍你別犟了,你不幫我想辦法做,我馬上找別人做了,反正你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幹得漂亮。」

    魏觀星拍了拍林意的肩膀,然後忍不住豎了豎大拇指,接著又沖著韓征北一笑,「韓將軍我可不是故意氣你,你真是個好人。」

    很多時候,被人說好人往往便是受了欺負。

    就如最經典的那句,「你真是個好人,只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一樣。

    韓征北再看了林意一眼。

    林意衝著他點了點頭。

    他無可奈何。

    此時便只能木已成舟。

    「還是要謝謝你。」

    魏觀星和林意朝著林意經常曬太陽的那段城牆走去之時,很是認真的又說了一句,「原本以為要浪費很多口舌。」

    「不用客氣。」

    林意轉頭看了他一眼,「當年你溺斃那三千已經投降的馬賊是為什麼?你又不是蠢貨,肯定知道溺斃那三千投降的馬賊肯定會遭彈劾。」

    魏觀星愕然的轉頭看著林意,「在同意之前不問,你現在卻問?」

    林意認真道:「先後的順序,我覺得會表達不同的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8
第兩百三十一章 沉湖(第三更)

    魏觀星想了想,道:「有道理。」

    他抬頭往城牆上看了看,「上面那個年輕人在等你?他是什麼人?」

    容意在城牆上,此時魏觀星抬頭只能看見上方的天空和這一段城牆剝落的表面,林意開始確信這名煞星的修為的確很高,感知很強。

    「他叫容意,是我的近侍,同時是個陣師。」林意很認真的說道,「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還有...你到底什麼修為?」

    「上面的風光會更好一些,談話心情也會更好一些。」

    魏觀星看了他一眼,道:「上去再說。」

    「你心裡還是有些逃避。」

    「什麼?」

    魏觀星愕然的看著走在前面,往城牆上走的林意。

    「風光和心情的前後順序不對,心情好,所見的風光就好,心情不好,再好的風光也不好。」林意沒有回頭,道:「很多書上都說過,面對心中不想提及的舊事,總會不自覺的拖延。」

    「都是些什麼破書,南天院教人看這些書?」

    魏觀星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嘀咕了這一句。

    然而看著林意的背影,他還是覺得林意的話有些道理,同時覺得這個年輕人,的確和一般的人有些不同。

    初見便覺得意氣相投,再見沒有失望,便應該可以好好的聊一聊。

    「魏煞星...哦不,魏觀星,這是容意。」

    林意簡單的讓兩人見過,然後便在牆上鋪著的草蓆上坐了下來。

    魏觀星再仔細的端詳了一眼容意。

    品行應該沒有問題,眼神很正,很乾淨。

    至於修為,那便足以讓他皺眉。

    如此年輕,竟然已經進了承天境?

    他皺著眉頭,然後開始回答林意一個最簡單,最容易回答的問題,「我的修為已經到了神念境。」

    林意有些吃驚,但他心中其實第一時間想起的是「果然如此」四個字。想著當年傳說中那個一怒溺斃三千馬賊的將領,在天監初年便已經有強大的武力,到此時似乎的確是神念境才合理。

    而且他之前感覺這人身上的氣質特殊,其實也是猜測他已經到了神念境。

    但容意不同。

    「見過前輩!」他頓時大驚失色,對著魏觀星躬身行了一禮。

    他無法想像,林意只是出去了不到半個時辰,結果便帶回來一個半聖!

    神念境的修行者,聽上去和承天境只是相差一步之遙,然而這內裡所差的真元差距,便是差著尋常修行者數十年的苦修時間。

    魏觀星卻是很平淡的搖了搖頭,示意容意不必多禮,「若無意外,此生也就神念境為止,和前人相差太大,不算稀奇。」

    「您還如此年輕。」容意下意識的說道。

    修行者的面容都會比實際年齡看上去年輕許多,比如這魏觀星看上去三十幾歲的年紀,但實際年齡恐怕已經超過四十,只是這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一名這樣年紀的神念境修行者,當然還算很年輕。

    「你們應該在眉山之中得了不少好處,但眉山是眉山,別把眉山當天下。」魏觀星此時微仰首看著天穹,這才有了些前輩的風範,「那是最後幾塊靈氣富裕之地,其餘地方,到明年初夏,應該所有的靈藥就全部枯死,到時即便兩朝的庫存靈藥還能用上不少年,但應該大多都會被煉製成提靈藥物,當成軍需品配發,只是給予修行者戰場上補充真元所用,想要用此提升修為,恐怕你至少是要相當於王親國戚的權貴,正常的修行者,便是不可能了。」

    林意和容意都是心頭巨震。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這麼快?」

    他沒有質疑的成分,便是在今年春裡,他就已經親眼見到了建康城裡靈藥的枯死。而且神念境的修行者,對於天地靈氣的變化判斷,便應該不太會錯誤。

    「若不是迫在眉睫,兩朝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就打起來。」魏觀星微嘲的笑笑。

    林意沉默了片刻。

    他覺得之前自己的確沒有想到這一層,更準確而言,他沒有意識到隨著靈荒的加劇,很多原本在修行者世界看似慣例的東西,的確會隨之改變。

    「所以那些賦閒的,或者說流落在民間,不參與這種兩朝征戰的修行者,接下來所能做的,便是等待著真元的耗光,然後變得和尋常武者也沒太大區別?」他想了想,說道。

    「王朝不養閒人。」魏觀星微諷道:「以前這句話是說到做不到,但現在總算可以做到不養閒的修行者。」

    頓了頓之後,他接著說道:「不過比尋常武者總是要強一些,即便是那種修行者,就也更不會浪費自己的真元,他們平時應該捨不得出手,還有他們當然也可以天天奮力的汲取一些稀薄到了可憐程度的靈氣。靈荒也只是靈氣稀薄至極,不是絕對沒有,想要修行更進一步不可能,當個喝口參湯,延年益壽還是勉強可以做到。」

    「這些我先前還沒有想到。」林意皺著眉頭,道:「那你想要加入鐵策軍的原因之一,應該也是鐵策軍既然屬於這種專幹苦力的軍隊,至少會有些靈藥配給?」

    「這也是原因之一,若不能進境,至少不能墮境。」魏觀星點了點頭,認真的看著他,「但我之前對韓征北那個老實人說的話是真的,我在兵部主事處外感知到發生了什麼,至少你的表現,讓我覺得你不是那種願意低頭的人,否則像你這樣出身南天院的,也不可能被丟進鐵策軍。」

    「我很招人恨,得罪了蕭家,估計陳家看著我也不舒服。」林意忍不住嘆了口氣。

    聽著這句話,看著林意故意嘆氣的樣子,魏觀星忍不住笑了起來。

    願意跪著的人太多,但修行者的世界裡,總是要有些只肯站著的人。

    所幸這個年輕人,似乎真是這樣的人。

    他笑著,眼睛裡卻是漸漸充滿感慨。

    「當年溺死那些人的事情其實不太複雜。」

    他沉默了片刻,漸漸收斂笑意,慢慢的說道,「其實所有的馬賊都一樣,一旦成為馬賊,無論你先前是多善良的一個人,往往便會成為醉生夢死的,忘記自己本性的那種人。因為馬賊往往居無定所,今日在這邊點個篝火宿營,明日可能已經在幾百里之外宿營。這些人也沒有家可言。馬賊自然是求財,只是他們搶了錢財,除了買酒買醉,買更好的馬,更好的兵器之外,也沒有太大去處,帶著家眷自然是累贅,他們也不可能在大城裡的煙花柳巷去揮金如土,長久以往,這些人的心理和生理都會有很大的問題。所以他們在劫掠到一些女子之後,那些女子的下場往往很悲慘。因為這些女子不會被長時間的帶在馬隊裡,她們只會被當成很短暫的洩|欲工具,然後被殺死。更悲慘的是,和這樣的大群馬賊相比,能夠劫掠到的女子數量實在太少。所以你應該可以想像,若是數十名女子落入近萬的馬賊手中,會發生什麼樣可怕的事情。」

    林意和容意都慢慢變了臉色。

    即便不往深處去想,那樣的事情都的確很可怕,太過殘忍。

    「其實那批被俘獲的馬賊一共有四千人左右,只是我後來排清楚了,直接放了八百多人。那八百多人在那種環境之下還沒有做出太過令人髮指的事情,我便覺得讓這些人做苦役而死也不公平,這些人做馬賊,在我看來也只是迫於生計或者生死的壓迫。」

    「至於那三千多人,我正義感本身也未必有那麼強烈,在我看來,讓他們苦役而死和直接溺死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但不幸的是,我軍中有個弟兄,他有個未婚妻和妹妹,都正好在那次被這批馬賊被劫掠的那數十名女子之中。」魏觀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更不幸的是,他也知道上峰來了命令,要將這批人押解交於地方統一處理,他便覺得我也不可能抗令殺死那些投降的馬賊,所以他用了很乾脆的方法結束了自己的痛苦,他直接震斷了自己的心脈。我後來看著他的屍身,當然明白他心中想著的是什麼,然後我聽見心中的聲音,在我看來,那三千多名馬賊的命加起來都不如我這個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我將那三千多人全部沉湖。」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8
第兩百三十二章 簡單的想法

    林意和容意的面色都很難看,尤其是容意。

    他出身於王朝最不可能出產修行者的邊城,在那裡,修行者就和傳說中的仙人相差無幾,而那些權貴之間的鬥爭也幾乎不曾聽聞。

    至於戰爭,也往往在波及到這樣的邊城前就已經結束。

    他很難想像會有那樣黑暗的事情發生。

    林意可以想像,只是他總覺得那樣的事情距離自己很遠,在他以往的潛意識裡,那是大人的世界裡才會發生的事情。但在此時聽著魏觀星這樣的講述,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建康城裡那個可以將這些當成故事來聽的少年,自己已經是大人,已經真正的進入了這樣的世界。

    他開始醒覺,血腥、殘酷和黑暗,恐怕是將來自己時刻都要面對的。

    「我不知道如果我當年面對那樣的事情會怎樣處理,畢竟不是真正的身臨其境,光憑想像也不可能知道我會如何的心情。所以我不能說你做對,或者做錯。」

    林意沉默了片刻,說道:「但我很佩服你,很少會有人有那樣做的勇氣。」

    「有人在意對錯,我不在意對錯。」

    魏觀星笑了笑,隨著他這不在乎的一笑,他身上那種陰霾便盡去,「對錯那是別人判斷的事情,既然聽得見自己心中的聲音,又何必去聽別人的聲音。」

    「只是有些時候不忍一下,真的會死的很難看。」林意搖了搖頭。

    魏觀星看了一眼林意,似笑非笑,「我看你也不是能忍的人,敢說我?」

    林意托著下巴認真的想了想,他發覺自己好像找不到什麼反駁的理由。

    「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容易死,至少我比你更不容易死。」

    魏觀星用一副你還是沒有想明白的神氣看著林意,道:「當我溺死那三千馬賊之後,我在邊軍之中的調性就已經定死了,有些大人護住我,我欠他們情,有時候就會去做一些他們想做,但又不能去做的事情。他們後來能容忍我做一些事情,能夠保住我最多是丟個官階,但與此同時,有些軍中所有人都不願意去承擔責任的事情,我去承擔卻最好不過,反正舉朝上下,哪怕是皇帝都知道我是一個性格有些缺陷的將領。就像鐵策軍需要做大多數軍隊不願意做的苦力一樣,軍中的一些大人物,也需要我這樣的人幫他們解決一些不順心的事情。」

    「他們同樣欠我的情。」

    魏觀星頓了頓,看著有些驚訝和明白過來的林意,接著說道:「我加入鐵策軍,在我看來和你之間是互有好處,你有時應該也需要幫你承擔罪責的人,與此同時,鐵策軍也應該可以讓我得不少戰功。否則位置太低,哪怕有修為,恐怕在很多人看來也是可有可無。」

    「聽上去好像真有點好處。」林意真的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只是連官階和生死都不在乎的人,拚命要留在有可能讓你往上爬的軍隊裡,到底是什麼心願未了?」

    「我往上爬是不可能了。我只希望我留在你軍中,能讓你往上爬,至少能夠在戰場上和閔知秋一戰的機會。」魏觀星看了林意一眼,道:「此盼殷切,不要讓我失望。」

    「閔知秋?」林意覺得這人特別耳熟,很快他便想到了這人是誰。「北魏血騎軍閔知秋?」

    魏觀星點了點頭:「除了他還有誰?」

    林意和容意面面相覷。

    「你這目標似乎有些長遠。」林意實話實說,閔知秋是北魏名將之一,血騎軍是北魏最強大的騎軍,在荒原之中有血魔騎的稱號。

    作為北魏最強大的騎軍,血騎軍的數量也有十萬之眾。

    北魏原本就以騎軍著稱,作為騎軍之中的最精銳軍隊,血騎軍之中不只有許多修行者的存在,還有許多針對戰陣和強大的修行者的特殊武器。

    鐵策軍的驍勇善戰林意已經見過了,但和這樣的軍隊相比,鐵策軍只是小打小鬧。

    「恐怕至少五支鐵策軍加起來,才有可能擊敗血騎軍?」林意說了這一句,但又覺得不夠,五支鐵策軍也只不過十幾萬,按照他的所知,這種最精銳的軍隊,恐怕擁有著足以擊敗倍數敵軍的實力。

    「至少你還在和我認真探討這種可能。」魏觀星笑了起來,「除了邊軍那些最厲害的人物,我若是和別的將領說起這樣的事情,別的將領恐怕會覺得我就是個白痴。」「你和閔知秋,是有舊賬要算?」林意沒有覺得他是白痴,既然對方是北魏將領,既然兩朝在交戰,那再怎麼樣的名將,都有被擊敗的可能。

    「更何況連北魏長公主我都見過了,她還幫我治腳傷。」他忍不住在心中又有些得意的說了這一句。

    「很大的舊賬。」

    魏觀星微微自嘲道,「我最早能成為十班的將領,軍功便是和血騎軍的戰鬥之中得來的,只是付出的代價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一半死在了他的手中。而後又有一次,我又中了他一次埋伏,又死了不少人。」

    其實打仗勝負很正常,一名再好的將領不可能一直打勝仗。

    但是林意偏偏很能理解這種情緒。

    因為他想著,若是他和許多最好的朋友一起戰鬥,結果那些朋友被一名敵軍將領殺死。

    那這種復仇的心情,便已經超過了勝負本身。

    「你要明白,其實沒有人喜歡打仗,所以每個軍士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都有為什麼打仗的理由。不要說為了效忠皇帝,戰場距離皇帝太遠,有些人純粹為了軍餉,有些人因為自己的家園被敵軍毀了,有些人因為自己的親人被敵軍殺了,有些人是有些仇要報,有些人是要座上權貴的位置。」魏觀星看了林意一眼,問道:「你是為什麼?」

    林意聽著魏觀星前面的那些話,覺得正好是自己和薛九對話相通的一些道理,聽到魏觀星的最後一句,他卻是微微一怔。

    「一開始並沒有認真想過,因為沒有人問我。進入南天院修行,又進眉山…應該是不甘心在建康碌碌無為,什麼都不做,現在想來,自己又有什麼為什麼,畢竟對於這樣的亂世而言,我也只不過一葉浮萍,暫且隨波逐流而已。」

    林意很老實的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我現在想得最為簡單,既是修行者,那一切所為,自然是先為了修行,變得強大。」

    「強大之後便一切好說,就如南天三聖,誰敢不在意他們的看法?」魏觀星真摯的笑了起來,「不瞻前顧後,很簡單,我喜歡。」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8
第兩百三十三章 簡單為佳(第一更)

   「說了這麼久,至少看起來...你也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

    魏觀星對這種現況很滿意,他看著林意接著說道,「只是有沒有想過更進一步。」

    「我應該不是個很守規矩的人,但是我的做法和你應該會有些不同,如果當年那個駱馬湖畔的將領是我,我就算也是一定要殺死那三千馬賊,我估計也不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直接沉湖,說不定我會讓他們在運送途中死掉,讓部下扮成馬賊將他們殺光,或者讓他們中點毒死掉?」林意認真的想了想那種可能,然後道,「你所說的更進一步是什麼?」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莽撞,看來你的確要比我更加陰險和狡猾一些。但是你總有些連一息的時間都不想等的時候。」魏觀星曬然一笑,不再糾結兩個人之間的處事風格會有何種不同。

    他接著收斂了笑意,認真道:「我所說的更進一步,是說,鐵策軍似乎天生就是做些吃力不討好的活的軍隊,你率軍,統帥得再好,鐵策軍也只不過就是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活幹得更好一些,但你有沒有想過徹底改變鐵策軍?」

    林意皺了皺眉頭,或許真是同一類人,他絲毫都沒有覺得魏觀星這種想法跳躍太大。

    誰規定修行者就一定要用真元?

    誰規定他這樣的人就一定要遵循蕭家的意思?

    那麼,誰又規定鐵策軍就是只能按照這樣的路數存在?

    「怎麼做?」

    他只是轉過頭去,看向魏觀星。

    「首先要有態度,然後要足夠強大。」魏觀星看著林意,像林意這樣的年輕人,自然已經優秀得足以讓他讚歎,然而在領軍的許多經驗方面,還是猶如一張白紙。

    他微微的頓了頓,然後看著林意說道,「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一名將領的軍階只是意味著官銜、享受的供奉和特殊優待,但不同等階的軍階,實際上有更為重要的東西。」

    林意異常簡單道:「比如?」

    「比如你現在鐵策軍右旗將軍的官階,最重要的不是你能從鐵策軍要到多少軍士歸在你麾下,而是在於你有徵兵權。按照你此時的官階,只要你有足夠能力,你可以統軍萬人。」魏觀星笑了笑,「我雖然猜不出是什麼人的意思,對你這樣破格提拔,但至少這人總不會懷著什麼好意。讓你這樣沒有什麼經驗的將領在戰場上出現些問題太過容易,只是在我看來,這人同樣是下了一步臭棋,因為提拔得太高,你將來要承擔的罪責可能更加嚴重,但對於你而言,起步高,你手中便握著越多可以翻本的賭資。」

    「徵兵,擴軍,然後按照我們的想法來改變鐵策軍。」林意很快的理清了魏觀星所說的思路,只是他微皺的眉頭並未就此鬆開,「但就算按我所知,哪怕是最初的軍餉和糧草都成問題。」

    早在他年幼時,聽到那些來建康的邊軍將領會談最多的,也是軍餉和糧草的問題。

    馬要吃草,人要吃飯。

    餓著肚子,情緒都會出問題。

    那些邊軍將領很多來建康的目的,便都是帶著上峰的旨意過來催要軍餉。

    即便如前朝皇帝一樣昏庸,也不會有人敢明目張膽吞掉髮給軍隊的軍餉,然而剋扣多少,拖延多少時日,卻是問題。

    對於兵部而言,調撥的軍餉也始終吃緊,拖延一些時日也是正常的事情,然而他們等,有些邊軍卻等不及,有些時候糧草一日不到,那些軍士就是一天餓肚子。

    更何況有時還會出現極端狀況,比如糧草大營被敵軍偷襲,有些運糧運響的車隊被劫掠。

    所以很多邊軍都常年在建康駐紮有人,便是為了討好和結交兵部官員,長年催餉。

    徵兵的問題林意也略微知道一些。

    新增人數登記之後上報,再批軍餉下來,這其中便需要很長時日。

    若是世家望族,倒是毫無問題,自己貼錢養的軍隊就如私軍。

    但林意可是沒有這樣的閒錢。

    魏觀星看著也沒有這樣的閒錢。

    這還只是吃飯的問題。

    再接下來,軍馬,糧草,軍備...真的是絕大的麻煩。

    「只要你敢翻本,我便會幫你慢慢解決這些事情。」魏觀星看了他一眼,平靜的說道。

    「看來你這些年也很不幸。」林意鬆開了眉頭,看著如此認真的魏觀星,卻是忍不住笑得如同狡猾的小狐狸。

    魏觀星卻是一怔,「什麼意思?」

    「猛龍過江,卻是困於淺灘,聲名太惡,明明還有些翻雲覆雨的手段,然而卻甚至找不到可以讓你借軍翻本的志同道合者。」林意得意的笑道:「從十班將領降到三班將領,結果都找不到?」

    「這麼說的確是不幸。」

    魏觀星嘆了口氣,「如你所言,有傢伙的人很多,帶種的卻沒有幾個,也就是你這樣太過年輕的修行者,才會不問清緣由之時,就直接將我收入軍中。」

    林意微微一笑,道:「那現在怎麼做?」

    「不聊了?直接做?」魏觀星有些意外。

    「聊那麼多做什麼,不要節省些時間修行?」林意挑了挑眉,「簡單為佳。」

    魏觀星又笑了笑,他的笑容裡充滿了感慨。

    「紙、筆,書房。」他站了起來,很簡單的說道。

    ......

    容意看著走下城樓的魏觀星,又看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林意。

    不知為何,只是這樣的談話,他就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很複雜。

    「如果真按他所說,我們這支鐵策軍會變得很強大,那你想要用這支鐵策軍做什麼?將來會怎麼樣?」容意沉默了許久,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

    林意搖了搖頭,回答得更加乾脆,「不知道。」

    「不知道?」容意愣住。

    「我不習慣去想今後很久的事情和某種可能,我習慣只想眼前的事。」林意道:「這或許就是很多人說的鼠目寸光。」

    「其實我覺得他和你的想法都很危險。」容意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搖了搖頭,接著輕聲道:「但是更危險的是,我居然覺得即便有問題,還是要跟著你去做。」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9
第兩百三十四章 勤勉的年輕修行者(第二更

    兵部的這次破格提拔在任何人看來都會有很大的問題。

    拋開沒有統軍經驗的年輕將領一般不會直接委與重位這點,一般在軍隊將領的配備上面,兵部也會按照實際考量,調來一些能夠互補的將領。

    比如一名性情衝動的將領,便往往會調派一名行事特別穩健小心的軍師,有些將領智謀有餘而修為不足,便會調來一名修為足夠的副將為輔。

    然而林意的這次提遷,同時提遷為他副將的,卻是薛九。

    薛九在鐵策軍之中的軍齡足夠,但是從嚴格意義上而言,他根本不算是什麼將領,只能算是一名衝鋒陷陣的老軍,所以也根本談不上什麼軍中的經驗。

    所幸韓征北的確是那種忠厚溫良的老將,在調撥軍士給林意之時,便特意調派了幾名對於軍中事務極有經驗的老將過去。

    這幾名老將當然也是他的心腹。

    在幫著薛九處理一堆亂糟糟的事情時,便很快將林意和他最忌憚的魏觀星所做的事情回報過來。

    「只是要了紙、筆、書房?」

    聽著魏觀星要的東西,韓征北額頭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根,他有些難以理解,這名傳說中難以合群的魏煞星在歸入林意麾下之後,居然不要名刀名劍,竟是只要書房寫起了東西來?

    ......

    當月上枝頭時,魏觀星寫完了第三十六封信箋。

    像他這樣的修行者和武將,的確不太擅長寫東西,他的字跡很難看,如同蚯蚓爬過留下的痕跡,裡面甚至還有些別字。

    不過能表述得清楚他的意思便可以了。

    他如同一陣清風一樣悄然離開了鐵策軍的軍營,然後到了城中一間雜貨鋪前,敲開了這間鋪子的門,支付了一些銀兩,將這些信箋全部交給了鋪子裡的一個面相凶狠的麻子。

    在返回軍營的時候,魏觀星有些這些年沒有過的片刻恍惚,他發覺自己其實原本對將這些東西押在林意身上也並沒有什麼信心,但似乎反而是林意的態度和那種莫名的氣度,給了他信心。

    在返回軍中的書房中時,他放開了神識,感覺到了日間談話的那段城牆上,有一道很快但顯得笨拙的氣息。

    那應該是那名來自羅州石龍郡的少年在初練飛劍。

    像他這樣的修行者,對於飛劍的造詣自然比容意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在他看來,若是他加以指點,自然會讓容意的修行進境變得更快一些。

    只是他很快感知到了那段城牆上多出的數股讓他都覺得玄奧的氣息。

    他瞬間愕然,醒悟到便是這名石龍郡的年輕修行者使用的飛劍之術,都非同尋常,都不是他所能指點的。

    ......

    月光如雪。

    城牆上的蒿草紛紛碎裂。

    林意和容意兩人都在練劍。

    和尋常的修行者不同,容意有九柄劍。

    此時無論是哪一柄飛在空中,都顯得很笨拙,都像是那種被困在房屋裡已經很久的蜻蜓,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會失控墜落。

    只是和世間絕大多數飛劍相比,容意的這些劍所帶的力量不只在於飛劍的速度和鋒銳本身。

    即便是顯得笨拙的飛劍,依舊帶起了空氣裡和其餘幾柄劍劍身上元氣的共鳴。

    林意的身周時不時的亮起一些縹緲的光亮。

    有時如同一段月光的凝聚,有時如同劍上泛起的一層游光。

    但這些光亮裡都帶著鋒銳的意味,可以輕易的在血肉上割出傷口。

    容意此時的飛劍雖然還笨拙,但是這些劍光游絲卻已經比許多飛劍的劍路還要軌跡,甚至連他自己都不可能預知出現在哪裡。

    因為這些劍光游絲嚴格意義上而言,來自他現在無法掌控的劍陣之術的劍光宣洩,是他失控的法陣產生的東西。

    飛劍的可怕,永遠在於速度的和詭異,而不在於純粹的蠻力。

    所以此時林意面對著這些劍光游絲,和面對修行者的飛劍幾乎沒有太大差別。

    只是不管這些劍光游絲如何詭異,林意卻只是一劍破之。

    每次有劍光游絲在他身周出現,他便是很簡單的一劍過去,然後他的劍便準確無誤的斬中這些劍光。

    魏觀星感知著兩人之間的這種「戰鬥」,心中震驚的情緒越來越強烈。

    雖然每次都是簡單的一劍,然而林意的這柄劍遞出之時,有時是劍招,有時卻明顯是刀勢。

    不同位置出現的劍光,他都用最合理,最能最快斬殺到這個位置的劍招或者刀法來解決。

    每一招劍招和刀法都極為精妙,都包含著他無法感知清楚的精妙變化和後招。

    甚至在他過往很多年的戰鬥裡,他都根本沒有見過如此精妙和強大的刀法劍招。

    他隱約推斷出了這是什麼刀法劍招。

    但這並非是令他震驚的原因。

    刀法劍招只來自於修行者世界的典籍,只要天賦足夠高,只要有人傳授典籍,便可以掌握。

    真正令他震驚的,是林意的感知、以及身體恐怖的柔韌性和爆發力。

    在他感知裡的有些劍招和刀法,換了一個人,根本不可能用那樣的方法,那樣的角度施展出來。光是身體的扭轉,有些部位的血肉拉伸....若是換了個人用同樣的劍招和刀法,恐怕和林意一樣用,他的筋肉就直接已經拉傷或者崩斷了。

    很顯然,這兩個年輕人的修行都很勤勉。

    而且林意似乎很忌憚飛劍,所以直接採用這種方式來磨礪自己。

    魏觀星不知道什麼原因導致林意似乎並無真元的存在,也無法使用飛劍,但很顯然,此時林意對付那些飛劍造詣不深的修行者,恐怕並無太大的問題。

    這樣的一對年輕人,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也已經不算弱小。

    ......

    魏觀星在月光和星光裡對林意重新考量,但即便是像他這樣的修行者,所能看到的只是林意表現出來的表象。

    停留在這座小城的這段時間裡,唯有林意自己知道,自己改變最大的,其實並非是力量,也並非是越來越熟練的冷刀狂劍,而在於他身體的恢復能力。

    他身上傷口現在的癒合速度很快...非常快。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9
第兩百三十五章 慧尾與觀星(第三更)

    他腳上的傷其實並未痊癒,但是現在肌膚表面的血痂脫落之後,現在只是傷口的膚色顯得有些不同,甚至連疤痕都看不出。

    內裡的骨骼還未徹底長好,雖然都已經接合,行走已經無礙,但尚且不能肆無忌憚的發力。

    傷口癒合如此完美,自然和元燕精湛的療傷手段有關,但新添傷口的恢復速度,自然和元燕無關。

    在前些時日的修行之中,林意和容意之間的這種試煉並沒有身穿天辟寶衣。

    天辟寶衣保護得太過周全,便產生不了應有的壓迫感和真正危險感。

    對於修行者而言,越是接近真正的戰鬥和死亡的威脅,才越能激發出潛力。

    這樣的戰鬥讓林意進步很快,只是有時的失手,也會讓他的身上帶上傷口。

    只是那種入肉不深的傷口,往往只是過了一夜,在清晨洗漱時,林意就會發現已經結痂脫落,只有淺淺的一道痕跡。

    林意知道自己所走的大俱羅之路,除了自己摸索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自己答案,所以他甚至很喪心病狂的自己試著給自己來了一劍。

    這一劍比容意給他帶來的傷口自然要深一些。

    他很快發現,即便是這樣的傷口,他流的血也很少。

    他的鮮血似乎和尋常的修行者已經截然不同。

    當他身上出現傷口時,他的鮮血似乎反而變成了止血的良藥。

    只是這樣的癒合能力雖然令他很驚喜,但傷口流血少,傷口好得快,卻不意味著他喜歡被人砍。

    當然最好是自己不要受傷,讓敵人受傷,讓敵人流血。

    當月上中天的時候,林意結束了和容意的修行。

    容意返回營區休憩,然而林意卻只是在城牆上略作休息,便直接翻下了城牆,進入了外面的田野。

    魏觀星很好奇,他跟了上去,以他的感知,在城牆上端他便發覺林意竟然是在做一件極為無聊的事情。

    林意幾乎花了整整半夜的時間在練習投擲。

    修行者的投擲也有很多獨特的技巧。

    不同的手法和不同的真元運用,也能讓很多簡單的兵器在飛出的時候,有許多詭異的飛行線路。

    若是特殊的手法和真元運用再配合特殊的奇兵,有些時候甚至能夠接近飛劍的效果。

    然而林意的投擲卻並無特殊技巧。

    他就是在純粹的直直投擲,就是在練習發力和準確度。

    他用來練習的東西,也只是軍中的幾根玄鐵弩箭,這些弩箭應該來自於某輛重型弩車。

    然後林意便是翻來覆去的,不斷的朝著一個土坡投擲。

    那個土坡上長著一些黃色的野菊,那些野菊便很可憐的成為了林意投擲的目標。

    在魏觀星的感知裡,林意已經投得很準,每一次投出,便有一株在夜風中搖擺的野菊被擊碎。

    只是這樣的不斷重複實在無聊,無聊到連魏觀星這樣的修行者都犯困。

    所以在確定林意這樣的練習並無新的花樣之後,魏觀星很乾脆的返回營區睡下。

    ......

    拂曉時分,已經洗漱乾淨的林意開始吃東西。

    他一路帶著的行軍口糧還有半袋,他早上吃得很簡單,便是用行軍口糧煮的糊糊。

    魏觀星的身影出現在漸亮的天光裡。

    他並沒有太過留意林意的吃食和食量,只是在林意的對面坐了下來。

    「吃過了?」林意問了他一句。

    「吃過了,鐵策軍的伙食,果然比地方鎮戊軍的都不如,更不用說和邊軍相比。」魏觀星道:「明天起會改。」

    林意頓時怔住,「明天就會改?」

    魏觀星點了點頭,「我已經和薛九說了。」

    「薛九就同意了?」林意驚訝道:「按理說,不是應該你聽他的?吃的好,花的就多,不怕軍餉不夠?」

    「看來他對你相當敬服,見你要用我,我說什麼,他就直接聽了。至於官階...似乎我和他這麼說,他也沒有覺得我沒大沒小。至於錢,先用著,很快應該會有一些來。你新官上任,要有改變,這便最能讓他們察覺。最蠢的將領則是作威作福,沒事多練些兵,那便反而令下面人一肚子怨氣。」魏觀星回應了幾句,然後忍不住道:「你就那麼害怕飛劍?」

    他這句反問有些突兀。

    但是林意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魏觀星並未刻意掩飾自己的行蹤,所以昨夜的感知裡,林意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他知道這名覺得無聊而去睡覺的修行者是猜出了他靠投擲的手段遠攻,還是因為特別忌憚那些不用近身戰鬥的使用飛劍的修行者。

    「我被飛劍在腳底刺了一劍,自然害怕飛劍。」

    林意想著自己竟然將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無聊到去睡覺,便笑得有些合不攏嘴。

    數息之後,他才忍住了笑,問道:「你昨天在書房寫了那麼久,又是做了什麼?」

    「求情,要東西,召集點人手,威逼利誘換點好處過來。」魏觀星看著林意此時的神色,就知道林意恐怕已經猜了出來。

    不約而同,兩人轉過頭去,都看向城中一條通往鐵策軍營區的道上。

    晨光裡,有一輛馬車不緊不慢的行在道上,朝著鐵策軍營區而來。

    那輛馬車很普通,只是趕馬的車伕似乎有些不普通。

    「這麼快?」林意忍不住對著魏觀星說了一句。

    魏觀星深深的皺起了眉頭,道:「好像和我無關。」

    林意微微眯起眼睛,他看清了馬車上車伕身上的衣飾,輕哦了一聲,道:「那應該是因為我。」

    魏觀星微微一怔。

    當這輛馬車真正接近這片營區時,他的面容漸漸肅然。

    馬車車伕是一名修行者,但是修為對於他而言並不算高。

    只是馬車之中的一名修行者,卻讓他感到了些威脅。

    「南天院?」

    他轉頭看著林意,輕聲問了一句。

    林意此時也感知到了馬車之中那名修行者,只是感知到那股熟悉的氣息,他卻是有些驚喜和意外。

    吳姑織安靜的坐在馬車裡。

    當然她真正的名字應該是席慧尾。

    她也第一時間感知到了魏觀星的存在,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9
第兩百三十六章 那夜的變(第一更)

    魏觀星的眉梢微微挑起。

    他並不知道馬車裡來的是誰,但和軍中的許多人一樣,他對南天院並無太大的好感。

    南天院在南朝修行者的世界裡往往意味著高高在上,尤其對於他們這些不算如意的修行者而言,很多時候南天院在他們的心目中便代表著至高權貴的意志,比如皇宮裡的皇帝。

    其實絕大多數南朝人都承認現在的蕭衍比起前朝的那些皇帝已經強出太多,然而權貴就是權貴,和他們這些人之間,天生就有著一種無法言明的隔閡。

    所處的世界不同,便很難真正親近。

    就如當天未進南天院的林意和同窗會上那些同窗一樣。

    在馬車停在城牆下之前,他便轉身離開,緩緩的沿著城牆走向這座城的另一端。

    林意也沒有停在城牆上。

    他迎向這輛馬車,等到馬車停穩,內裡的吳姑織從車廂中走出時,他便認真對著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行了一禮。

    「隨我來。」

    吳姑織和在南天院一般不苟言笑,她對著林意頷首為禮,然後便越過這段城牆,穿過了林意夜間練習投擲的田野,一直來到洛水河邊。

    到了這條風浪頗大的河邊,吳姑織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她直接踏上了漂浮在水上的一片浮木,逆浪而行,看上去十分的自然。

    看著這樣的畫面,林意的心中生出極大的敬意,他知道這不只是意味著境界,還意味著對真元妙到毫巔的控制。

    只是他沒有辦法跟上。

    所以他停了下來,無奈的看著如傳說中凌波仙子一樣的吳姑織,道:「吳教習,好歹我在眉山之中沒有死,你現在是想這樣直接將我淹死嗎?」

    這不算是一句好笑的笑話,吳姑織原也不愛笑,她聽到林意的這句話,只是不發一言的轉過身來,然後走回了岸上。

    「你知道我這樣做是想讓你明白什麼嗎?」吳姑織走過他的身邊,在岸邊選了一塊乾淨地停了下來,然後問道。

    「你不是真的要過河?」

    林意有些發愣,他想著自己在南天院雖然很受這名女教習照顧,但卻實在沒有上過她的什麼課,所以對她的授課風格的確有些不太瞭解,難道這便是她的授課風格?

    「難道你的意思是要對我說,人生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林意狐疑的看著她,「還是說,你要讓我無論遇到什麼困境都逆流而上?」

    「你想太多。」吳姑織很簡單的回了他四個字,然後道:「我這麼做,只是提醒你,雖然你的力量已然不俗,但你和修行真元的修行者之間,依舊有著很大的差別。我雖然不知道那兩名聖者傳授給了你到底什麼樣的功法,導致你不依靠真元戰鬥,但是失卻真元,有些在別的同等級的修行者看來很簡單的事情,你卻根本無法做到,所以你和同樣強大的修行者相比,無論是戰鬥還是做其他事情,你都會很受限制。」

    林意覺得自己想得太歪,忍不住想發笑,但他又覺得這是件很嚴肅的事情,便強行忍住。

    「這些我有想過。」

    他認真的看著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知道對方的確是關心自己,於是他老老實實的答道:「雖然修為有些提升,但我當然不會驕傲。」

    吳姑織並未馬上回話,她看著林意,也確定對方的確不是口頭上的謙虛。

    此時林意卻是又輕聲跟了一句,「否則我也不會託人帶回齊心蓮的同時,再順便要些短矛了。」

    吳姑織並非是裝出來的不苟言笑,她的性情天生比較淡漠,只是聽到林意的這句話,她卻是都忍不住有些好氣和好笑,她忍不住搖了搖頭,看了林意一眼,「哪裡有別人托你尋藥,你尋到了一半,差人帶回去的同時,卻還順口要向人要好處的?」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林意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一陣尷尬笑,「我想他可能便要謝我,以他的身份,若是真想謝我,想必讓南天院幫我制些投擲的短矛應該只是小事,而且這不是因為南天院製器肯定是南朝第一麼?方才吳教習你也提醒過我,我沒有真元妙用,便很受限制,所以我也是無奈,才想要借助這些東西以補不足。」

    「同樣是開口討好處,一樣開口一次,為何不要些更好的東西。」吳姑織淡淡的回了一句。

    林意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道:「怕顯得太過分,合適便好。」

    吳姑織沉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道:「你一直和今日這般記得不要貪心不足就好。」

    林意用力點頭。

    他想要說,那是當然,我從不太貪心,但是面對吳姑織這樣不苟言笑的教習,他也覺得說這些話似乎顯得有些無聊,於是他又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只是吳姑織的面容卻是驟然變得肅冷了些。

    「何修行和沈約都已經死了。」

    她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同時她的真元也讓周圍的空氣裡產生了各種異樣的聲音她來到距離城牆這麼遠的河畔,便是因為不想讓那城中任何的修行者聽到此時的對話。

    「今後那兩名聖者,不可能再幫得了你什麼忙。」

    林意徹底呆住。

    吳姑織的聲音極低,但是卻震得他的腦門嗡嗡作響。

    何修行沈約原來他在齊天學院的藏書樓裡,恰好遇到的那名對大俱羅也有想法的老人,便是南天三聖中最強的沈約?

    只是他根本無法理解的是,在過往數十年裡,整個修行者世界裡公認的南方最強大的三名聖者中的兩位,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

    「因為有不同的政見,對於這個世界有不同的想法,所以沈約在壽元將盡時來南天院殺死了何修行,他也同樣死在這一戰之中。」

    吳姑織並沒有什麼隱瞞,她肅冷的看著林意,輕聲道:「南天院存在的目的之一,原本就是囚禁何修行。南天院的遷院,便只是要為這兩名聖者的最後戰鬥讓出地方。」

    「原來是那樣。」林意想到離開南天院那夜的元氣異動,恍然若失。

    他和沈約其實只是在齊天學院藏書樓見過,至於和何修行,則是根本沒有見過,但他很清楚這兩人對自己造成了什麼樣的改變。

    所以此時聽到這兩人都已不在世上,而且是互相之間戰死,他就連自己此時的心情都有些無法理解。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9
第兩百三十七章 舊部(第二更)

    「我並不知道何修行和沈約和你是什麼關係,或者兩人之中哪一人和你的關係更親近,但不管如何,他們兩人都已經不在這世上。」吳姑織看著沉默下來的林意說道。

    林意慢慢的抬起了頭,他知道吳姑織的意思,道:「我也從未將他們看成靠山。」

    「那便最好,只是有些事情你未必明白。」

    吳姑織看著他,說道:「任何太高的東西都會讓人產生距離感,任何太過強大的事物,都會變成這個世上所有人最忌憚的存在,無論是對於以前傳說中的巨龍,還是世上那些修為超凡的聖者,都會自然引起幾乎所有人的敵意。」

    「何修行和沈約未必在意這些,他們也強大到不需要在意這些,他們只是想要按照的意願來改變這個世界,所以他們不需要太過在意建康城裡那些權貴,乃至皇宮裡的人的看法。」

    「但是除了他們,其餘人無法不在意。」

    「南天院受皇命所建,其中許多人自然遵循的是皇帝的意願,即便是我,也並不知道皇帝對那兩人的看法到底如何。我更不可能知曉,若是他知道你有可能是那兩名聖者的傳人,他對你的態度會如何?」

    「他的態度,那些權貴的態度,會很危險。比你不想聽從蕭家的意思更危險。」

    看著眉頭皺的越來越深的林意,吳姑織接著緩緩的說道:「所以不只是不將他們看成靠山,而是最好不要向人提起這些事情。」

    林意沉默了會兒,道:「只是在南天院那般接觸,南天院其餘人會不知道?」

    「在南天院,知道這件事的便只有我、引你來見我的那名男教習,還有院長。連副院長都並不知曉。」吳姑織說完這句,也沉默了片刻,道:「那名引你來見我的男教習,在眉山之中也已經戰死,所以南天院知道你和齊修行、沈約有關的,便只有我和院長。」

    連那名教習都已經....。

    林意呆了呆,他心中生出些愧疚。

    他很清楚南天院那些教習進入眉山,真正的目標便是元燕,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元燕便是他親手放過。

    「院長是真正的旁觀者,他對何修行和沈約都沒有特別的看法,所以可以當他不知道。」吳姑織不知道林意此時心中真正的心情,但她看得見林意眼睛裡的感傷,「所以不要再讓別人知道。」

    「可是不只是你我知道,還有元燕也知道了。」

    林意的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他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呼出,然後認真的問吳姑織,「你是特意告訴我,哪怕我是南天院的學生,但南天院的絕大多數師長其實也並非我想像的可以依靠,但是你呢,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你和他們不同。」

    「你是我的學生。」

    吳姑織沒有什麼情緒般說道:「而且我很想看看,他們最後教出的學生,最終會不會變得很強大。」

    「那您要多幫我一些。」

    林意對著她認真的行了一禮,他此時並沒有開玩笑,也沒有心情開玩笑,「說實話我很失望,不是對您,而是對您所說的那些南天院的師長。其實有些人說得不錯,我終究還是太過幼稚了一些,出身南天院,所見的南天院幾個師長都很好,我便覺得南天院大多數師長都是如此。」

    吳姑織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平淡道:「或許在他們不知道你和何修行有關的情形之下,他們對你的態度也不會有改變,不過你所謂的幼稚也不是毫無是處,至少你求東西的那名藥師的確很好,而且你方才身邊那名將領也可以相信。」

    「可以相信?」林意愣了愣,不知道吳姑織為什麼這麼一說。

    「他應該是魏觀星?」吳姑織反問道。

    林意點了點頭。

    「既然是他,便可以相信。」吳姑織看著他說道。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

    林意便看出她並不想解釋為什麼。

    「你要的東西都在那輛馬車裡。」

    吳姑織覺得最重要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她不再刻意壓低聲音,開始轉身走向城牆所在,「那名趕車的車伕也值得你信任,他並非是南天院的人,也並非是我的人,他是你父親的人。」

    「我父親的人?」林意身體一震,呼吸都微頓。

    「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更不要說曾是你父親這樣曾經手握重兵的大將軍。那名車伕的修為也不像你和魏觀星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吳姑織道:「不要小看你父親,你現在在鐵策軍已成右旗將軍,你父親當年的一些舊部,應該還會有人來,只是你不要覺得太過幸運。那些隱居的修行者的重新出山,原本會引起許多人的忌憚,尤其他們在一些人眼中,又是舊朝臣子,而且你應該明白,若是你在建康默默無聞的活著,這些人也並不會出來。他們出來,只是因為你父親的原因...他們不想你父親的兒子死於非命,只是想保護你周全,和想建功立業無關。他們這些人雖然對皇帝的處置不滿意,但若不是你,他們自然可以平安的活著,不用出來冒險,所以是你將他們重新拖下了水。」

    「您這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比喻也實在是...」林意抬起了頭,笑了起來,「拖下水便拖下水,反正我也在水中,一起走著便是。」

    吳姑織眉頭微挑。

    她忍不住轉過頭看了林意一眼。

    在她看來,自己方才那些話出口,林意必然要心情沉重。

    然而聽著林意的回答,看著此時的林意,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除了修為之外,她的這名學生,和建康那些年輕的修行者們,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

    就連她都覺得,此時清晨裡的林意的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光輝。

    ......

    她沒有再上馬車,這馬車連同馬車裡面的東西,都是留給林意的。

    她也甚至沒有特意告別。

    看著她離開軍營的背影,林意面容漸肅。

    他對著已經立在馬車旁的車伕,認真的躬身行了一禮,道:「叔叔好。」

    這名車伕身材不高,手腳粗大,五十餘歲年紀的模樣,一頭亂發很硬,如同鐵絲一般,而且滿臉絡腮鬍子,在他的印象裡,也從未見過。只是既然是他父親的舊部,是這樣的年紀,那自然便是他的長輩。

    這名車伕先是有些愕然,馬上便也是肅然,躬身回禮,輕聲道:「余曾諳,為將軍執馬。」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49
第兩百三十八章 花樣(第一更)

    車廂裡的光線有些暗淡,然而進了車廂的剎那,林意卻是神色微變,對著車廂外低喝了一聲,「容意!」

    「什麼事情?」容意的聲音很快在馬車外響起。

    林意道:「進來說話。」

    這輛馬車從外面看起來是輛很普通的馬車。

    很普通的馬車,車廂便不會太大。

    兩個年輕人在這車廂裡,便略微顯得有些擁擠。

    車廂外的光線從車簾透進來,落在車廂的內壁上,車廂內壁上便不斷悄然的散發出一層暗紅色的光澤。

    車廂壁很光滑,表面貼著一層很薄但很堅硬的金屬,光澤就是從這種金屬的表面散發出來的。

    這種金屬應該很強韌,林意甚至試著敲了敲,給他的感覺便是再用些力,也應該不會留下痕印。

    光滑的金屬表面沒有任何的紋理,甚至也沒有尋常金鐵那種冰涼的感覺。

    只是那一層暗紅色的光澤之中卻是隱隱凝結著一些更為鮮亮的紅線,給人一種很玄妙,很奇怪的感受。

    所以這絕對不是一輛普通的馬車。

    這輛馬車裡有吳姑織從南天院帶來,留給林意的東西。

    車廂內裡也很簡單,座位便是一個大大的鐵箱,上面墊著軟墊,吳姑織帶來的東西,應該都在這個鐵箱裡。

    先前林意進這馬車時,是懷著一顆如同探寶般的心,只是在看到這些光澤中凝結的紅線,在感受到其中自然凝聚的一些元氣氣息時,他便第一時間喊了容意。

    不只是因為容意精通法陣,還因為這些紅線之中的元氣氣息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和容意的那九柄劍上有些氣息相同。

    容意的面容在看清這些紅線的瞬間,便變得很古怪。

    他靜默的看著那些紅線,眼睛裡漸漸充滿感傷和感動。

    「這是老師的手筆。」

    他的手觸摸著光滑的金屬表面,感覺著指尖傳來的不同於其它金屬的絲絲暖意,慢慢的說道:「老師曾經和我說過,他曾經幫一些貴人做過幾輛特別的馬車,這輛馬車內裡的法陣便是紅鸞。」

    林意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他很明白容意此時的心情。

    他的老師九宮真人已經不在人世,這輛馬車是他老師遺留下來的傑作,對於容意而言自然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這輛馬車最先應該是用來保護某位貴人的女眷所用,紅鸞法陣能夠迅速灼燒掉飛劍的元氣,破壞修行者和飛劍的聯繫。」容意看著那些紅線,眼睛微澀:「強大的劍師最擅長隱匿自己的飛劍,馬車這種大型的器物有時反而變成飛劍藉以隱匿的所在,坐在馬車裡的人反而很容易被飛劍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但這輛馬車能夠防止飛劍的刺入,所以後來也很快被借調到軍中,用來運送一些重要的人物。」

    林意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他陡然想明白了吳姑織送來這輛馬車包含著多種意思。

    一種是這輛馬車對於尚且無法和飛劍抗衡的修行者自然有很大用處,行軍途中在這輛馬車之中哪怕閉覺感知的修行,都會變得很安全,不用擔心被某些潛伏在暗中的修行者用飛劍刺殺。

    但恐怕更為重要的一部分意思,是吳姑織在警示林意,南天院恐怕比他想像的還要強大,就如南天院應該已經知道跟在他身邊的容意的來歷和師承。

    容意在出了眉山之後甚至並未在鐵策軍之中登記入冊,他除了修行之外,也未做過別的事情,然而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南天院卻已經知道了容意的來歷。

    而今日裡吳姑織對他說的那些話語,也讓他心中變得十分清楚,南天院也並非他想像的那般美好可親,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南天院代表的便是皇帝的意志。

    而皇帝對於南天三聖的態度,便是他對於天下所有強大修行者的態度。

    他希望自己的王朝變得強大,徹底擊敗北魏,然而同時又忌憚天下間一切強大的事物。

    「從今天開始,我們對南天院也必須一視同仁。」

    林意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聲對著有些不能理解的容意說道,「它可能能像今天這樣幫助我們,也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敵人。」

    ......

    容意有九柄劍。

    林意打開了這車廂裡軟墊下的鐵箱,裡面有九根短矛。他很驚喜。

    但同樣再次明白南天院比他想像的還要強大。

    那名從刺史起家的皇帝,現今擁有的力量,比他想像的要強得太多。

    從他出了眉山將齊心蓮移交給南天院並提出些他的請求到現在,最多也不過十餘日的時間,這其中自然還有運送到此的時間。

    那如此算來,南天院利用某處工坊幫他製成這九根短矛,最多也不過花了兩三日的時間。

    然而這九根短矛,都不是尋常的短矛。

    更確切而言,這九根短矛在形制上,一眼看去便是都截然不同。

    有些短矛的桿身上,佈滿著好看的花紋,但有的短矛桿上的花紋是淬煉鍛打自然生成,但有的花紋,卻是鑲嵌或者細細的纂刻而成。

    有些短矛的桿身上,卻是有著更奇特的設計,其中一根短矛的桿身上,似乎覆蓋著細小的黑色羽毛。

    林意第一時間將這根短矛拿了起來。

    這根短矛對於他而言份量不算沉重,大概有三十餘斤的份量,入手很舒服,那種黑色羽毛給他一種柔軟而彈手的感覺。

    只是那種韌性和涼意,卻是提醒著他,這些並非是真正的羽毛,而是用某種精妙的手段,嵌入在這根短矛上的某種極薄的精金。

    他之所以第一時間拿起這根短矛,並非只是因為制式的詭異,這些羽毛顯得很奇怪,而是因為這根短矛的矛尖上鑲嵌著一片指甲大小的淡青色隕晶。

    這顆隕晶便是他和齊心蓮一起交給那名南天院藥師的。

    他有時候的確顯得有些無賴。

    因為他傳信時說,若是真能幫他制短矛,便設法將這顆隕晶鑲嵌在其中一根的頂端,若是不能,便將這片隕晶捎回來給他,他好繼續當暗器用。

    不過林意當時想著,幫他做些短矛對於那名南天院藥師而言是舉手之勞,畢竟南天院有的是各種獨特的煉器材料,哪怕用其中最為普通的,隸屬南天院的工坊做出來的,都絕對要比一般的強出許多。

    只是他真的沒有想到,這些短矛會這樣精緻,這麼多...花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50
第兩百三十九章 驚雷

    連他提出的鑲嵌這片洞穿力驚人的隕晶的小要求都能滿足,南天院那名藥師請動的匠師們自然不可能無聊到做出些看上去很有花樣,但卻華而不實的樣子貨。

    這九柄短矛在對敵上面,自然應該會有不同的威力表現。

    只是既然都已經製成放在面前,以林意的個性就不會再浪費時間去細看這些短矛的花紋和制式來推斷到底各自有什麼不同。

    他對煉器和法陣也沒有任何的興趣。

    要明白到底各自有什麼不同,等到時出去試試便知。

    所以他只是將九根短矛都取了出來,放在身邊。

    鐵箱子裡還有兩樣東西。

    一雙鞋,一瓶丹藥。

    鞋很舒適柔軟,不知是用何種獸皮所制,是淡淡的青色,甚至很透氣。

    鞋子自然是用來穿的,林意直接便試了試,發現彈性也不錯,很合腳。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隨便取了旁邊一根短矛試著在腳趾間紮了扎。

    很堅韌。

    沒有留下一點印記。

    「果然如此。」

    這不出林意所料。

    有天辟寶衣,再加一雙這樣的鞋子,林意身上的薄弱處便已經只剩下了頭部。

    只是一名修行者若是連暴露在外面的臉面都護不住,那便只能說明和對方差距實在太大,估計再穿更好一些的,護住臉面的輕甲都沒有用了。

    在容意看來林意應該很滿意。

    只是林意卻不太滿意。

    「我還以為會是柄刀。」

    林意看著腳上的這雙鞋,然後對著他抱怨了一聲,「也不知道這雙鞋是新的還是誰穿過的,會不會有腳氣。」

    「」容意很無奈的看著林意,他也覺得林意有時候真會招人恨。

    只是這些時日他和林意戰鬥修行,卻又有些理解林意此時的些許失望。

    林意現在手上有兩柄好劍,但是劍走刀勢,卻自然有些不盡如人意。

    南朝修行者用刀本身不多,但凡有好的材料,也都用於制劍,所以要是在北魏,或者還有可能很快找到一柄好刀,但是在南朝,短時間裡要尋覓一柄適合林意的好刀卻很難。

    「這是靈露丸?」

    林意打開最後那瓶白玉丹瓶看了一眼。內裡的丹藥只有綠豆般大小,有數十顆,靠近面部時便芬芳香氣撲鼻,而且香氣變化,猶如百花在面前盛開。

    這特徵很明顯。

    這其實就是南朝建都郡一帶特產的靈露蜜煉製成的回元丹。

    這種靈露蜜是一種岩蜂的蜂蜜,那種岩蜂專采一些靈藥的花蜜,釀成的靈露蜜便有很強的迅速回元效果。

    這種靈露丸是整個修行者世界裡最強的回元丹藥之一,這樣一顆綠豆大小的靈露丸,便是普通回元丹的數十倍效果。

    在此時靈荒時代,這種靈露丸的價值會變得越來越驚人。

    只是林意體內真元空空如也,這靈露丸對於他而言,卻是沒有直接用途。

    「有總比沒有強。」

    林意甚至沒有將這瓶丹藥隨身帶著,他只是依舊放回了鐵箱。

    既然吳姑織都對他說過,這輛馬車的車伕余曾諳的修為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那這馬車裡的鐵箱,便應該是這座城裡最安全的鐵策軍庫房。

    他是十分灑脫,提著九柄短矛就出了馬車,直接就要去試試威力,但跟在他身後出了馬車的容意卻是又一陣無語。

    這靈露丸對於修行者而言是何等的寶物?但林意卻好像分外不屑,還一臉嫌棄。

    林意夜晚修行的荒地在日間也是異常安靜。

    他修行得本來勤勉,而且得益於強大的感知,他投矛已經練得十分精準,即便是百步開外在風中搖曳的野花,他也可以按照心意想擊中哪個部位便是哪個部位。

    再精緻的兵器都是用來用的。

    他很隨意的將九柄短矛都斜插在自己身前的地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首先便握住了那柄鑲嵌著隕晶,渾身如同佈滿羽毛的短矛。

    隨著他的手揚起,他身側的容意瞬間感覺到他身體裡的血肉如同弓弦一般緊繃又彈放,頃刻間迸發出一種令他心悸的可怕力量。

    這柄短矛脫離了林意的手掌,以他的眼睛都看不太清的速度驟然破空,帶出一道模糊的影跡。

    只是令他和林意面色微變,很震驚的是,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音。

    這柄短矛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行,卻像是無數羽毛的堆積,沒有破空聲。

    只在擊中百步之外的一株枯木時,才咄的一聲響。

    短矛穿過那株枯木,留下一個孔洞,然後墜落地上。

    「我雖然不太懂煉器,但是製出這柄短矛的匠師,真的很厲害。」容意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顫。

    有著那片獨特的隕晶,這支短矛的洞穿力自然毋庸置疑。

    在沒有破空聲的同時,這支已經可以用「陰險」來形容的短矛,似乎憑空少了許多阻力,這速度比他想像的都要快。

    此時林意應該根本未用全力,但是這樣的一擊,若是他毫無提防,恐怕都來不及應付。

    林意點了點頭。

    這時他才真正開始驚喜。

    只是這樣一根短矛,就足以值得他厚著臉皮去開口請求。

    更何況此時他身前還插著八柄不同的短矛。

    既然要試,便都要試清楚。

    這支飛行無聲但洞穿力十足的短矛,應該便可以出其不意的偷襲和破甲。

    林意如此想著,伸手握住了一柄黑色的短矛。

    方才來時他已經注意了,這柄黑色的短矛看似最普通,但是在九柄短矛之中卻是最重。

    這根短矛看上去並不是最粗最長,但是卻足有八九十斤的份量。

    它的矛身上是纂刻的紋理,看上去很不規則,有些刻痕很深,有些很淺,沒有什麼美感,而且內裡也並無元氣氣息流淌,應該不是什麼符文。

    「很重,飛得應該不會太快,我用全力試一試。」

    林意握住這根短矛,從地上拔起的時候,便對著容意說了這一句。

    容意下意識的便往旁邊讓了讓。

    林意瞬間發力。

    這柄短矛並無什麼美感可言,但是他投擲的動作和身體的發力,在此時容意的感知裡,卻是如同行雲流水般順暢,充滿了美感。

    空氣裡嗡的一聲悶響,如同高空之中有什麼龐大的東西飛過。

    接著便是轟隆一聲巨響,猶如春雷落地。

    兩人的眼睛都是不自覺的瞪大,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林意作為目標的那株也足有成人腰圍粗細的枯樹,直接消失了。

    當這根短矛化為黑色流光擊中這株枯樹的一剎那,這株枯樹便從短矛擊中處開始,往外炸了開來,無數不規則的碎裂木片朝著四面八方炸開,濺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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