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校園] 重生之剎那芳華 作者:晚風低語 (全文完)

 
stella1802 2018-5-10 15:35:28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0 72843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1:50
正文一百、東北人都是活雷鋒

一百、東北人都是活雷鋒

芳華回到宿舍,趙玉玲看到她淋得面白唇青的樣子,攆著她快去洗了個熱水澡。 等她回來,趙玉玲已經打來了熱水,又讓她衝了包感冒沖劑喝了。

芳華笑著想,這學醫的人都喜歡對身邊的人表現醫生的專業素質啊。

外面的雨勢漸漸小了,到十一點多的時候就基本停了。 兩個人也準備睡覺,不過剛到了新的地方,還有點擇床。 她們就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話題不由從這場北京的暴雨聊到了成都的夜雨。 在過去的三年裡,她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宿舍裡,臥床聽雨眠啊。 氣候濕潤的成都不但雨多,白天也少見燦爛熱烈的陽光,才使得成都的女孩子們皮膚都比較水嫩。

而今天剛到北京,就立刻感到了這里和四川的氣候大不相同。 兩個人不由都有點思鄉了。 不是說北京不好,只是不習慣啊! 這裡也沒有自己想見的人啊!

芳華想了想,說:“玉玲,這可不行啊!這才第一個晚上我們就開始想家,那這一年可怎麼過啊。這樣,明天我們兩個去逛街吧,好好看看北京城,爭取愛上這個地方。”

趙玉玲也覺得正該如此:“要得嘛!”

“那就睡了,明天睡到自然醒啊!”

可惜半夜過後,兩個人就被外面樓道的聲音吵醒了。 原來是下小夜班的護士們回宿舍發出的聲音。 其實聲音也不算太大,只不過老舊的木質樓闆對聲響有放大效果,半夜聽來又格外地響。

芳華藉著窗外的微光看看表,才兩點多。 過一會兒,外面樓道又安靜了下來。 她也就繼續睡。

但是沒過多久,就五點了。 北京可是比成都天亮得要早,這才五點過,天就大亮了。 外面樓道又傳來了人們早起洗漱、出門的聲音。

芳華和趙玉玲還想再賴床,可也受不了窗戶外投進來的明晃晃的陽光。 最後,芳華無奈地坐起來,嘆口氣說:“唉,還是起來吧!'自然'是見不得我們自然醒了。”

趙玉玲看看表,再看看窗外,躺在床上邊打了個呵欠,邊伸了個大懶腰:“這五點半跟七點似的,一晚上都沒睡好喲!”

芳華像被傳染了似的也打了下呵欠:“算了,今兒晚上早點睡,再'倒時差'吧!”

兩人睡眼惺忪地起來去水房洗漱,遇到了本校的另外四個女生。 她們也都是沒睡好,但興致都還挺高的,計劃著今天要逛完王府井、再逛西單。 六個人自然約著一起去。

等她們來到食堂,又見到了雷曉銘正在和兩個男生坐在一起吃飯。 大家打了招呼才知道那兩人是北醫來實習的學生。

據說北醫來這裡實習的學生並不多,男生就來了這兩個,還都不是北京當地人。 其中一個叫程浩的男生給芳華印象挺深的。 因為這人雖然長得濃眉大眼,相貌堂堂,但是說話時流露出來的東北“大碴子味”,挺滑稽的。

芳華以前在北京進修的時候曾和一個東北來的女醫生關係很好,也很喜歡東北人的直率和熱心。 這會兒,她聽到程浩兄一口一個“唉呀媽呀”,一口一個“賊”,不禁感覺十分親切。

錢韻蕾看在校友的份上也就問雷曉銘要不要一起出去,還沒等他答應,程浩趕緊站起來說:“那啥,也帶上俺們唄!俺們好歹在北京也混熟了,這不但能給你們當嚮導,還能給你們當個保鏢什麼的不是!”

幾個女生都沒有異議,大家先吃了飯,相約一會兒到宿舍門口等。

等芳華她們下樓,卻發現程浩正在那裡幫人搬行李呢,原來上醫和中山的學生也剛剛到了。

這些人帶的行李比較多,說是擔心北方太冷,帶的被褥和保暖衣物就多了些。 但是他們也是男少女多,所以程浩又和他同學在那裡幫忙呢。

錢韻蕾和雷曉銘等人見這裡亂哄哄的,就都先走了。

芳華看著程浩熱心的樣子,不由感嘆:東北人都是活雷鋒啊。 她拉著趙玉玲說:“出門在外都不容易,我們也幫她們搬吧!”趙玉玲爽快地答應了。

大家一起動手,其實也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幫這些人把行李搬上去了。 一旁也在幫忙的葉老師對程浩和芳華她們都表示了謝意。 芳華覺得葉老師這幾天才真是辛苦啊。

最後,就程浩、芳華等四人一起出去溜達了。 大家說說笑笑地往王府井走去。

閒聊中自然會誇耀一下各自學校的情況。 程浩炫耀地說,北醫新出了項很人性化的規定,在校的本科生只要符合婚姻法的規定,學校就可以同意他們結婚。

芳華和趙玉玲都感到很驚訝,這時候全國的大學可都是明文規定不准學生結婚的,甚至前幾年都不准談戀愛呢。 只是近些年,談戀愛的才轉入了“地上”,但學校的輔導員們都還是不鼓勵談戀愛的。

沒想到北醫這麼開明和開放。 雖然這時候的大學生保守的多,但開放的人也不少,的確有人偷嚐了禁果。 與其讓這些人“非法同居”,還不如讓他們“合法結婚”呢! 堵不如疏啊!

芳華又問他,那有沒有本科生結婚的呢? 程浩說,這倒沒聽說,只是研究生博士生有。

嗨——! 高校不可能不讓研究生結婚的嘛,畢竟他們年紀比本科生大得多!

不過,程浩還是繼續跟芳華兩人吹著自己母校的各種長處。 這一點,芳華倒沒有異議。 除了協和,大家也比較公認北醫和上醫是南北雙雄。 華西也就是解放前厲害,但不像這兩個地方有地域優勢,所以後來退步很多! 現在的華西,比起他們來說還是底氣不足啊,也就能和中山、同濟、湘雅等拼一拼了。

四個人在王府井逛了半天,什麼也沒買。

這時候的王府井商業大街在芳華眼中,並不比成都的春熙路強到哪裡去,而著名的東方新天地此時還只是一塊剛剛被圈起來待開發的地盤。

逛王府井的人倒是很多,基本上都是外地來的人。 程浩說,北京人自己很少來王府井,比較多的去西單。 於是,他們又坐地鐵去西單。 西單的勸業場,到處是個體戶擺的攤,規模還是很大。 芳華和趙玉玲在這里淘了幾件文化衫和裙子什麼的,都不貴。

到中午了,大家說去吃飯,找到了一家小餐館。 芳華點了酸辣粉,離了成都就特別想吃這個。 趙玉玲本來想說嚐嚐北京的炸醬麵的,不過又覺得程浩介紹的朝鮮冷面貌似不錯,一時猶豫起來。

這時候,距離中韓建交已經兩年了,朝鮮式的飲食也開始慢慢傳入國內。 這朝鮮冷面才在北京流行沒多久,外表看上去很漂亮,大熱天的吃碗冷面,對趙玉玲的誘惑還蠻大的。

芳華當年在北京也是吃過那東西的。 老實說,開始吃的時候,她真的很不習慣那股怪怪的酸不酸、甜不甜、咸不咸、辣不辣的味道。 只不過這道菜上起來很快,在夏天吃又的確是有清涼作用,營養也均衡,她也就常常圖省事,點這個冷面對付。 慢慢地,也就吃得下去了,雖然還是不喜歡。 可見,芳華基本上還是個對飲食不挑剔的人。 喜歡的能吃,不喜歡的也吃得下。

她這會兒看著趙玉玲為難的樣子,就說:你先點份冷面嚐嚐吧,好不好吃總要試過了才知道。

趙玉玲確實被冷面那紅的番茄、綠的黃瓜、白的雞蛋、淡黃的蕎麥麵條,還有誘人的火腿肉片吸引住了。 於是,她就要了一份。

走了半天都有些熱了,趙玉玲先端起麵碗喝了口湯。 剛嘗在嘴裡就“撲”的一聲吐了出來。 還好她及時側過了頭,才沒殃及周圍的人。

趙玉玲一邊吐,一邊說:“哎呀,這味兒怎麼這麼怪啊!讓人直想吐!”

芳華還真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 不過也是啊,吃慣了麻辣滋味的四川人,大多受不了這種甜不甜、咸不鹹的東西!

芳華一邊笑,一邊正要伸手把那碗麵端過來,卻不料程浩先伸出了手:“啊?你吃不慣這味兒啊!怪我,怪我!這樣,我來消滅這碗,你還是再點那個炸醬麵吧!”

說著,就已經把趙玉玲那碗端到自己跟前去了。

趙玉玲臉騰地紅了:“那多不好意思!我都吃了一口的東西,怎麼能……”

程浩已經吃上了:“那有什麼,不就是喝了一口湯麼!哪有那麼多窮講究!”

芳華心裡更樂了:這個東北人,還真是活雷鋒啊。

趙玉玲沒法,只好再點了炸醬麵吃。 這一回,她倒是沒吐了,只是邊吃邊抱怨說,太乾了,太鹹了,真難吃啊。

唉,被滋味濃郁的川菜養刁了嘴的人,到了外地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基本上吃什麼都沒得味道!

芳華吃著自己點的酸辣粉,也是哭笑不得:這哪是酸辣粉啊,就是酸湯粉罷了!

唉! 什麼時候才能再吃到嘉輝做的菜呢?

**************

【真的很抱歉,最近都沒靈感,卡文。 不過現在好了,斷更一天,全勤獎也沒了,我也就沒負擔了。 】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44
正文一百零一、培訓

一百零一、培訓

休息了幾天,芳華、趙玉玲和程浩等人也混熟了。 把醫院和附近的地頭也都踩熱了,白芸等北京土著也在最後一天回到了宿舍,還給她們帶來了不少好吃的。

緊接著,三天的實習前培訓開始了,主要是由經驗豐富的護士長以及內、外科的住院總醫師給大家介紹科室病房的基本情況,並教學和示範一些基本操作。

在醫學教育上有所謂“三基三嚴”的說法,這本來就是協和醫大最早提出來、並得到全國醫學界認同的觀念。

基礎理論和基本知識,實習生們都已經在各自學校裡學習過了,目前正是掌握基本技能的時候了。 而帶習老師也會貫徹三嚴的原則——“嚴格要求、嚴肅態度、嚴密方法”,來訓練大家。

話說訓練實習醫生,怎麼護士長也來了? 其實並不奇怪,因為實習醫生也要學習做一些護士的工作,比如輸液打針、抽血、插尿管等等。 也不要求大家做得多好,但至少還是需要了解一下過程。 而醫學生又沒學過護理學,就要由護士長來帶習了。

實際上,在正規的大醫院,醫護分工明確,醫生們確實是不用乾護士的事情。 但是帶習護士長說:“沒錯,你們將來都是大醫生,但你總不能走到哪裡都帶著個護士吧?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只有你一個醫師。難道你就只能下醫囑,而其它什麼搶救工作都乾不了嗎?”對這句話,芳華深以為然。

而協和醫院的護士,不單是芳華這樣的小小實習生,就是本院的住院醫生也不敢把她們小看了。 因為協和醫大附屬的護理學院,同樣也是全國最強的護理專業,也實行精英式教育,學員都至少是高中畢業,學位設置有大專、本科和碩士。 她和全國其它醫學院附屬的衛校明顯大不一樣。

這個年代的衛校基本上招收的是初中畢業生,讀兩到三年中專,畢業後當了護士才不過十七八歲,要不怎麼都說“小護士”呢。 也有的學校開設了高護班和大專班,但本科的護士幾乎是沒有的。 所以說,協和醫大的牛氣是全方位的牛氣,醫護兩方面都是全國最強。 這裡的“老”護士們的醫學知識,完全不弱於這些實習生們。

帶習護士長是護理部的主任護師,燕帽上三條藍槓。 她想來帶教的多了,給大家做示範時動作標準規範,講解的時候也很簡明扼要。

其實這些護理操作,比如輸液打針什麼的,也並不難。 只要敢下手、能扎進血管裡就行了,畢竟護士長又不是要教會了實習醫生、去搶小護士們的飯碗。

她一直給實習生強調的是,必須建立無菌觀念和嚴格無菌操作,避免細菌污染,特別是以後在手術室的時候,一定要按規矩來。 誰違反了規定,就會被老師們當場指出。 情節嚴重的就要趕下手術台。

講解示範完了,護士長隨機點了幾個同學上前,對著醫學模擬人練習靜脈輸液等操作。 她讓旁邊的同學仔細觀察操作者有沒有做錯、或做得不好的地方。

芳華也在操作者之列。 她倒沒有馬上急著去操作,而是對這個護理模擬人很感興趣。 因為此時的川醫還沒在教學中使用這東西呢。

原因當然是這種醫學練習用的模擬人太貴了,少則幾千元多則上萬元。 而且不光說價格昂貴,還很“嬌氣”,在學生手裡用用沒多久就損壞報廢了。

而協和用的這種模擬人顯然是進口的,很高級,可以在上面模擬多種護理操作,比如吸痰吸氧、洗胃灌腸、導尿沖洗等等。 人型裡面還裝的有電腦芯片,可以發出語音提示操作是否正確和到位。

協和真不愧是醫學界的老大,在醫學教育的投入上就是捨得花錢啊! 當然,這也跟她招收的學生少有關。 否則,她也負擔不起啊。

有句古話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芳華感到協和醫大卻恰恰是這句話的反面註腳。

當然,並不是說協和是敗絮其外,只是她的外表真的太不起眼了。 校園面積超級狹小,連個氣派的大校門都沒有,也沒有田徑運動場,只在病區和宿舍區之間有一塊籃球場。 還有那些古老得有些破敗的辦公樓教學樓,外表灰撲撲的。 不像華西的老建築雖然也很老,但因為經常維修粉刷,所以顯得典雅漂亮,是校園的一大風景線。 而協和的外表就實在是太平凡了,低調到無以復加了。

但是協和的內在卻無比強大。 不光是有先進的模擬人教學,醫院內部的設施也都採用了國際通用,國內才剛剛開始引進的中央空調、中心供氧和中心負壓吸引等設備。

這些設施,華西的附屬醫院還沒有配備呢。 芳華見習的時候,就經常幫護士們搬那老式笨重的氧氣筒。 不過,華西的外科綜合大樓也正在規劃中,預計三四年後方能落成使用,屆時就會跟上協和的步伐、全面採用這些先進設施。

據芳華所知,此時解放軍醫院中的老大——301醫院,在軍委首長的關心下,投巨資建設的新住院綜合大樓,也正在緊張的施工中,要兩年後才能完工和投入使用呢。 所以說,協和走在了國內各大醫院的前列,這也是她的一貫作風。

被護士長抽到做練習的學生們都開始忙碌了起來。 畢竟都是各學校的精英,學習的本領也都不錯,大家都順利地在模擬人身上做完了靜脈穿刺等操作。

旁邊圍觀的學生紛紛說,這些同學的操作都沒什麼錯誤。

護士長表示同意,但是她指出其中的林芳華做得最好。 因為她不光動作流暢,靜脈穿刺一次成功,更是在接下來用膠布固定輸液管這一被大多數實習醫生忽略的步驟上,同樣做得很妥當。

護士長提醒同學們,在臨床上是給活生生的病人做各種醫療護理操作,不是“一動不會動”的模擬人。 既然是活人,就要考慮到病人的活動可能對針頭和輸液管有影響;另外。 也要考慮到病人的情緒、心理活動,對治療的影響。

芳華暗自點頭,這護士長說的是整體護理的觀念啊! 就是說不光要注意病人的身體情況,也要關注病人的心理情況。 這都是現代健康觀念的發展,使得醫療護理的觀念也得到了更新。

第一天的培訓,大家就在護士長的帶領下學習了很多護理操作。

第二天,是內科老總來帶習。 這位老總也姓朱,一下子讓華西的幾個人都想起了教大家診斷課的朱老總。 不過協和的這位朱老總可是個男的,個子不高,戴副眼鏡,文質彬彬的。

協和的朱老總主要給大家強調的是病曆書寫的問題。 因為協和作為全國首批的三甲醫院,對病曆書寫的要求是很嚴格的。 朱老總給大家發下來幾份不同科室的病歷範本,讓大家好好參照學習。

川醫也是剛剛進了三甲沒多久,楊放師兄實習的時候天天寫病歷,就是因為醫院對病歷要求高,所以他經常因為不合格而被打回來重寫。

芳華看了範本,發現和川醫的要求也都大同小異,這對華西學生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第三天培訓,大家都到齊了,在教室裡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來。 程浩去問葉老師。 葉老師再給外科打電話,才知道外科老總早上急診手術去了。 葉老師讓同學們先在教室裡等一會兒,她再想辦法請個外科大夫來給大家上課。

五十多名實習生在教室裡坐的百無聊賴。 自然就吹起牛來。 程浩是其中最活躍的,這些天芳華通過他也認識了不少外校學生。

了解後才知道,其它學校也並不是都派的七年制學生來,其中夾雜了不少五年制學生。 大概也是因為七年制學生已經定了導師,並不是都能讓他們離開本校的。 而且來實習的七年制學生,大約實習八個月後就要回各自學校去做課題、準備碩士畢業論文了。

協和醫大方面對此現像也能理解,況且來的五年制學生多些,也正好可以相互比較,判斷出診斷學教改後的華西學生的真實水平。 對這些五年制的學生,協和方面統一安排的是從今年的7月11日實習到明年的6月11日。 實習時間總計11個月,48週。

芳華她們得知這一情況後。 就更不擔心了。 大家都是五年制的,她們絕對有信心在同場競技中壓服別的院校的學生。

這不,上醫的一個男生正在那兒炫耀他外科打結的速度,他一分鐘可以打90多個結。 這速度真的很不錯了,芳華自己也是勉強達到這個水平而已。

這時候有個中山的男生不服氣地站起來說:“打結的速度快,並不代表手指的靈活性就強。你能這樣嗎?”說著,右手拿出支筆,在中指和食指上各旋轉了一圈。

上醫男生輕蔑地一笑:“雕蟲小技。”他也拿出支筆,從右手的拇指挨著個旋轉到了小指。

這一花哨的動作頓時引起了其他同學的鼓掌叫好。

在這個轉筆活動還沒有通過互聯網散播流行開來的年代,能做出這種花式動作的人,的確是鳳毛麟角了。 顯然此人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程浩看得眼睛都直了,羨慕地說:“哎呀媽呀,他是咋整的呢?”

趙玉玲看著他那傻樣,不禁扑哧一樂:“那有什麼啊!你是沒見過更厲害的!”

芳華急忙拉了她的胳膊一下,但可惜她已經說出來了。

程浩也不笨:“怎麼?你們也會轉?”看看兩人的眼神,他鎖定了芳華:“林芳華,你會?!”

芳華無奈地點點頭:“會一點!”

程浩很熱情地說:“那給我們表演一段啊!還等什麼啊!”大概他剛才還沒看過癮呢。

周圍有幾個外校的學生也聽見了,不由附和地說著“來一個嘛”。 那邊上醫的幾個人也都看了過來。

這轉筆就像以前的霹靂舞一樣,男生之間也流行“比鬥”。 只是芳華的本意是用來鍛煉手指靈活性的,並不想當眾炫技。 但是當此情景,她也不能掃興了。

芳華從白大褂口袋裡摸出支鋼筆。

這支黑色鋼筆的樣子比較特別。 從前,芳華轉筆都是隨手用的圓珠筆,因為這時候還沒有大量使用中性筆或簽字筆呢。 有一次,她隨口抱怨了一句圓珠筆太輕了,轉起來老髮飄。 後來,嘉輝就送了她這支鋼筆。 這筆既筆形細長,有一定的重量又不是太重,還兩頭大小一致,很適合轉動。 芳華很快用這支筆練出了很多花樣。

這已經成了芳華的專用轉筆,當然隨身攜帶了。 芳華拿著筆,在手裡掂了掂,彷彿又看到了嘉輝坐在九教小教室的座位上、側著頭微笑、看自己練轉筆的情景。

芳華不由站起來,衝大家微微一笑,右手五指協調地將鋼筆轉動起來。 鋼筆快速、平順又瀟灑地從拇指轉到小指,稍一停頓,又反向轉了回來,最後被芳華的拇指和食指夾住。

眾人被她技高一籌的花式動作震住了。 不由齊聲喝彩。 那名上醫的男生也不由動容地走過來說:“很厲害!”

沒人不喜歡掌聲和喝彩。 芳華一時興起,又開始轉動起來。

這一次,她沒有停頓。 鋼筆忽上忽下,在她手指間不停轉動;一會兒順時針,一忽兒逆時針;一會兒連續轉幾指,一會兒在一個手指上反复盤繞。

在場的學生們都看得全神貫注,他們屏住了呼吸,生怕發出聲音會打擾了芳華的動作,也都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漏掉了精彩的一瞬。 他們有時感覺那筆似乎都要從芳華的手上飛舞出去了,但又總是被芳華靈活的手指牢牢掌控著它飛旋的“舞步”。

芳華在又一次五指輪轉後,忽然將筆高高拋起。 大家不由輕聲驚呼,卻見芳華左手伸出,讓筆在左手指間也轉動了幾下。 然後,她左手又將筆拋起,還是右手接住了筆,繼續旋轉了起來。

這左右開弓的絕活,更是徹底折服了上醫男生。 識貨的他不由叫了聲“漂亮”。 芳華暗笑,其實自己的左手根本不怎麼轉的起來,只是能這麼交替傳遞一下罷了,不過看上去確實很唬人。

最後,芳華右手手背攤平,讓筆在手背上轉了兩圈後停在大拇指指背上,這才結束了本次表演。

全體實習生這回終於不用屏氣了,都不由大聲叫好鼓掌,紛紛喊著“再來一個”。

正鬧哄哄的時候,大家身後傳來了一個冰冷的聲音:“這是戲園子嗎?還再來一個!”

只見葉老師陪著一個面色嚴峻的中年男醫生走了進來。 眾學生不由吐吐舌頭,紛紛作鳥獸散,回到各自的座位坐下來。

葉老師給大家介紹說,這是從普外科請來的主治醫師王立德,是代替做手術的外科老總來給大家上培訓課的。

這王老師中等個子,濃眉大眼,年紀看上去有四十出頭了。 芳華暗想:這個年紀了怎麼還是主治呢,應該基本上都是副主任醫師或副教授了嘛。 時院長看上去也沒比此人大幾歲,都已經是主任醫師了。

王老師的臉色一直不好看,彷彿學生們欠著他八輩子的錢似的。

他給大家介紹了外科各科室的情況後,就帶著大家練起一些清創縫合、換藥、打石膏以及一些腹腔穿刺、腰椎穿刺、骨髓穿刺等常用診療操作。

練習的內容很多,他也是像前天的護士長一樣,讓一些學生上台來練習。 同學們自告奮勇地舉手報名,王老師也基本上給每人一次機會上來練習。

唯獨林芳華每次舉手想上台練習,王立德卻都視而不見。 慢慢地,芳華感覺到這個王老師似乎有點故意針對自己,就是不讓自己上台的意思。

芳華無奈地想:難道是剛才玩轉筆,給老師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這可有點不妙了。

人與人之間的第一印像是很重要的,一旦形成瞭如此強烈的壞印象,可就難以挽回了。 可她一時也沒有辦法補救,只好暫時不再舉手了。 反正舉手也沒用,徒惹人取笑罷了。

芳華就在一邊認真地看別的同學操作,聽王老師的點評。

慢慢地,她發現這個王老師還是挺厲害的。 他非常清楚每個操作步驟的標準程序,指點學生其中的竅門時也非常到位。

芳華即使沒有親身操作,在一旁聽著也感覺受益匪淺。 雖然這都是一些基本的醫學操作,前生的芳華也都做過了。 但她發覺自己還是有很多細節並沒有註意到。 而聽王老師這麼一講解,她對如何做好這些操作又有了更深的體會。

芳華不禁想:難怪葉老師將王老師找來帶習,想必此人就是個動手能力很強的高手。 她又很鬱悶這王老師似乎看不上自己,一直都不給自己練習的機會。

更鬱悶的是下課的時候,王立德特意叫住了芳華,問了她的名字後,只和她說了一句:“年輕人,還是腳踏實地一點好,不要那麼喜歡譁眾取寵。”說完,就揚長而去。

芳華只得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譁眾取寵? 我有點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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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PS:今日開始恢復更新! 看俺的實際行動吧! 】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44
一百零二、入科

芳華第一個輪轉的科室是內分泌科病房,要呆4週。

帶芳華的段老師是第三年的住院醫生了。 在協和醫院摸爬滾打三年的住院醫生,水平可不低於普通醫院的主治醫師。

因為協和的住院醫生,頭三年都是吃住在醫院,是真正的“住院”醫生。

在國內別的醫院,新進的住院醫生照樣是有周末等節假日,值了夜班也是可以休息的。 而協和的就不行。

他們實行全年24小時值班制度,每人帶著BP機,自己主管的病人一旦有事必須第一時間趕到病房,並進行處理。 如果延時不到,必然會受到上級醫生的教訓,而他們絕不會管你昨天是值夜班時搶救了重病人、熬了通宵,還是你正在吃著二十多個小時來剛剛空閒下來的第一頓飯。

這種嚴苛的住院醫生製度,雖然看上去有點“慘無人道”,但是也正因如此才使年輕醫生能累積到更多的臨床經驗,使他們快速成長起來,並且也能養成良好的職業素質。 這也是協和為什麼能培養出那麼多名醫的原因。

第一天入科,段老師指點給芳華她所分管的六張病床,讓她去熟悉病人和病歷資料,寫好接替記錄。 這也是常規流程了,芳華很快在白天就寫好了病歷記錄,並一次性通過了段老師的驗收。

不過,晚上她還是和其他同學一起到病房,接著熟悉自己的病人,也看一看其他病人的病歷資料。 畢竟,實習期間就是要累積大量的臨床診治經驗,光看自己主管的病人是不夠的。

晚上的病房是相當熱鬧的。

不能出醫院、自嘲為“坐牢”的各位住院醫生,自然是要呆在病房裡的,而且他們還有雷打不動的早晚兩次查房。 而來協和進修的外地醫生,也大多會混在病房裡,一方面做白天沒做完的事情,另一方面也可以多學點東西。

實習生更是因為宿舍裡不方便看書,都跑病房來了。 而且實習實習,就是應該多在臨床實地學習嘛。

在內科,主治以上的醫師晚上倒是基本不來病房的。 所以一大群年輕人在病區的醫師辦公室裡都比較放鬆,住院醫生和進修醫生還常常在那邊海闊天空地聊天。

實習醫生要拘束一點,畢竟那些人都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嘛。 芳華她們雖然坐在一邊看看病歷,但也常常尖起耳朵聽著另一邊老師們的談話。

還好,坐在辦公室的老師們也大多談論的是和住院病人有關的話題,芳華她們也能從中學到一些東西。

實習醫生也有自己的值班室,她們都跟著帶自己的老師一起值班。 芳華要明天才會跟段老師值班。

芳華和同宿舍的趙玉玲等人正好是一個實習小組。 每個病區都不止一個實習小組在輪轉,芳華她們就又遇上了北醫的程浩和上醫的轉筆男。 大家在醫生辦公室裡一邊學習,一邊做事,偶爾也閒聊幾句。

上醫男對芳華再次表示了佩服,還表示想跟她學轉筆的花式。 芳華說:“你也很厲害了,再繼續練下去就是了。”不過說完,還是給他指點了幾招。

程浩倒是在旁邊說:“你們還轉吶!那天,王老師可是對你們很不滿啊!”

芳華吐了吐舌頭:“不當著他的面轉就是了!”

第一天沒接新病人,芳華也就沒多少事情。 不過內科朱老總晚上來病區查房,她跟著去聽了一會兒。 只是病區的病人比較平穩,朱老總轉了一圈就走了。

芳華也就在十點多離開了病房。 當她拐到門診時,發現這裡的磁卡電話沒人。

芳華急忙過去,給川醫的普外病區撥了個電話。 因為嘉輝早就告訴了她自己的輪轉安排表,而且川醫各科的電話他也都抄給了芳華。

今天也同樣是華西的同學們進科實習的第一天。

電話是王菊接的,這讓芳華很驚喜。 原來她們也是晚上都跑到病房加班,熟悉病區情況呢。 這剛剛進臨床的實習生都是這麼“雞極”啊。

王菊和芳華聊了兩句,就識趣地說不佔用她和嘉輝的通話時間了,然後她就去喊嘉輝了。

當芳華聽到話筒里傳來嘉輝的聲音時,不禁心想:有三天沒聽見了。 沒聽見也就罷了,怎麼聽見了反而更想念呢。

芳華沒怎麼說話,就听著嘉輝的問候,一邊嗯嗯地答應著。

過了一會兒,嘉輝問:“怎麼今天不說話?”

“就想听你說。”

“你不是平時嫌我羅嗦嗎?”

“才沒有,我就喜歡你——的羅嗦。”

“咳咳,芳華,說話不要和時院長學。”

“好嘛,那我跟你學。嘉輝,我喜歡你。”

“咳咳,芳華,你這促狹鬼。”

芳華可以想像嘉輝的臉色現在一定很好看,可惜自己看不到。

自己真是越來越喜歡對他胡說八道了,彷彿這樣才可以稍解一些相思之情。

芳華收拾起心情,又跟嘉輝說了自己這兩天的情況,特別是說了自己玩轉筆引起外科老師不滿的事情。

嘉輝安慰她:“沒關係,他這是不了解你。了解你的人都會喜歡你的。”

雖然知道他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芳華聽了還是很舒服:“嗯,那是當然了。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哦。”

“說你胖,你就喘。小尾巴又翹起來了吧!”

兩個人瞎扯了一通,芳華又問嘉輝新入科的情況怎麼樣。 嘉輝說他今天已經跟著帶習老師上了台手術,只不過當的是第三助手,除了幫忙拉鉤就沒什麼事做。

芳華不禁又問起嘉輝對外科的感受。 因為現在離考研報名還有幾個月,他應該再好好考慮一下選專業的問題。 如果他發現自己喜歡外科,芳華一定會支持他去考外科研究生的。

嘉輝很無奈:這傢伙還是放不下那事啊! 總是以為我就是為了她,而犧牲了自己似的。

其實四爺爺早在自己入學時,就經常遊說自己去讀他的研究生了。 只不過自己對學習只是很自然而然地成績就很好,學醫也是因為當時學校推薦的就是華西醫大,自己懶得參加高考,也就順水推舟了。 入學後,自然也沒發現自己特別喜歡哪個醫學專業,也就暫時沒答應四爺爺。

到後來,接觸到芳華這個對醫學有著無比熱情的女孩,才讓自己也對醫學的學習興趣高漲了起來,所以提出和她一起去急診見習。 而在看了芳華給自己推薦的小說後,又真正對病理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那時候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喜歡病理,一方面也是因為知道芳華要幹外科,既然有芳華這麼出色的人去幹外科了,也就不缺自己一個外科醫生了,所以自己才從大三的時候就選定了病理做為今後的專業。

這一決定是和芳華有些關係,但又絕對不完全是為了她。 沒有芳華,其實自己選病理和外科也就是五五之數吧。

可是無論自己怎麼解釋,芳華都認為是虧欠了自己。 雖然嘉輝是很喜歡芳華“還債”的表現,但是他並不願意芳華心裡背負這麼大的包袱。

因此,嘉輝嚴肅地對芳華說道:“芳華,我告訴你,我喜歡一件事,是從一開始就喜歡,喜歡到底,不會放棄的!不光是對你,對我選擇的專業也是一樣的!”

芳華聽了,明白了嘉輝的意思。 她輕聲對嘉輝說:“我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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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45
正文一百零三、名醫不是速成的

一百零三、名醫不是速成的

內分泌科最常見的病人就是糖尿病患者了。

芳華管的一個60多歲的老頭就是個老糖尿病病人了。 他的血糖目前控制得還不是很好。 而且還引起了並發症。 老人的右腳足跟部有組織壞死感染,並且穿了個大洞。

像這樣的糖尿病病人一旦發生壞疽,都是很麻煩的。 基本上傷口很難癒合。 段老師說這個病人每天都要換藥。 昨天入科的第一天,段老師帶著芳華,做了一遍示範,說以後就要她每天給病人換藥了。

今天,芳華一大早跟著段老師查完房,就去給老人家換藥。 她戴好帽子口罩,在治療室準備好了換藥碗等物品後,用一個木托盤將用品端到病人床旁。 段老師跟著過來看她操作。

老人天天換藥,都很熟悉這套程序了,他已經自己把外層紗布揭下來了。 芳華觀察了一下傷口情況,默默記下了傷口缺損的大致範圍,然後和老人輕鬆地說:“大爺,今天比昨天好點了。裡面有新肉長起來了。”

老人雖然病了很久,倒是脾氣很好,笑呵呵地說:“那要多謝段大夫啊,還有你們這些小醫生也辛苦了。”

芳華一邊給老人沖洗著傷口內部,一邊問老人“疼不疼”。 老人依然笑著說:“不疼,不疼。”

段老師在旁邊說道:“老人家腳部的神經因為糖尿病的影響已經麻痺了,傷口這地方反而沒有痛覺了。”

他們正在這兒討論。 段老師的BP機響了,他就先離開了。

不一會兒,他又回來對芳華說:“小林,有新病人來了。一會兒跟我到17床問病史。”

芳華答應了一聲,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很快,她換完藥,收拾了東西後趕到新病人床旁,見段老師已經開始問病人的一般情況了。

芳華站在病人的另一側,認真聽著段老師的問診,還拿出小本子做著記錄。

每個實習醫生的口袋裡都必備一個小記事本,記錄每天要做的事情、上級醫生的醫囑和查房時說的要點,還有典型病例、特殊病例的記錄。

這個本子是最重要的備忘錄,也是重要的原始資料。 上面的點點滴滴,慢慢都會轉化成實習醫生腦中的醫學知識和經驗。

段老師問完了,又給病人做了體檢,就帶著芳華回護士站下醫囑了。 段老師口述,芳華在醫囑單上寫下一條條醫囑。 最後,段老師檢查後簽名。 畢竟實習醫生不是真正的醫生,是沒有處方權的,一切診療操作和記錄都必須有帶習老師在場或指導。

然後他們又給病人開各種檢查化驗單,也是段老師指點著芳華應該填寫什麼項目。 忙完了後,段老師就要寫病歷了,他讓芳華去給病人交代明天要做的化驗檢查項目,並且順便自己再問診查體一次,回來好寫大病歷。

寫大病歷就是實習醫生要練習的基本功。 所謂“大病歷”是相對於住院醫生寫的“小病歷”而言。

大病歷的內容很全面,病人的病史要寫的非常詳細,包括現病史和過去病史。 還有病人的家族病史、生活經歷、工作、婚育等等情況都要求寫清楚。 而查體的內容也是很全面,正常的、不正常的體徵都要記錄在案。 大病歷一般都要寫滿三頁以上,所以稱作“大”。

小病歷就相當於病歷摘要,雖然病人的現病史寫得也很清楚,但是其他的各方面就只提一下不正常的、和本病有關聯的一些情況,查體也主要是描述本病直接的體徵表現,和重要臟器如心肺的檢查結果就可以了,正常的表現一筆帶過。 小病歷一般寫一頁紙就差不多了,所以稱作“小”。

由於臨床工作的繁忙,所以基本上只要求住院醫生寫小病歷。 而這種病歷由於簡明扼要,其實上級醫生查房也多半只看“小病歷”的。

但是要能寫出一份高質量的小病歷,就必須有著良好的大病歷功底。 作為醫學新丁的實習醫生,還是處於正在將書本知識轉化成臨床技能的階段,當然少不了寫“大病歷”的磨練。

芳華今天收的這個病人可是有點麻煩,因為他現患的病有糖尿病、高血壓、冠心病,病史有十多年了,住院五六次。 這人過去還得過甲亢,做過胃潰瘍手術。

要把這樣一個老病號的大病歷寫好可不容易啊!

芳華耐心地問著病人這十幾年每種病的發現、確診、治療和住院情況,有些情況病人自己也記不清了。 還好,他的家屬很有心,拿出了個厚厚的文件袋。 裡面全是這些年病人治病和住院的各種資料。

芳華如獲至寶,跟家屬借來了這份材料。 她發現病人也在協和住過三次醫院,於是趁著中午打飯又跑到病案室將病人的老病歷借了出來。

匆匆吃了飯,芳華就開始研究起這些資料,還拿了張紙在上面打起了草稿。 她將病人的病史按時間軸劃分幾個階段,然後一一記錄各階段的主要病情特點。

起碼花了兩小時,她才把病人所有過去的資料複習完。 然後她還回到病床,再核實了幾個模糊不清的問題,最後才回到辦公室開始寫病歷了。

下午,主治醫師來查房,也看了看新病人的情況。 問了芳華幾個問題,看她答得不錯,也沒說別的,只是說:“大病歷還沒寫啊?我們這兒要求24小時內必須寫好大病歷的。”

芳華趕緊答應著:“保證今晚上寫好。”

段老師知道這個女生今天為了寫病歷都忙碌大半天了,奇怪她怎麼還沒寫完。 等主治走後,他回到醫生辦公室,看到芳華桌上那一堆資料時,不由更是驚訝。 一般這樣長病史的病人,大家也都是扼要記錄基本情況就好了。 沒想到這個學生的勁頭這麼大。

他提醒芳華:“小林,你這認真的精神雖然可嘉。可要是每個病人都這樣弄,你會累死的哦。”

芳華從資料堆裡抬起頭說:“段老師,我就是看這個病人的病情很典型,又難得的都在一個人身上出現,覺得把他的情況都弄清楚,有助於我加深對各種內分泌常見病的理解。我還是學生,辛苦點是應該的。”

段老師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晚上值班,芳華還在伏案寫病歷。 中間還抽空跟著段老師去整個病區查房,過一會兒。 朱老總來夜間查房,她又跟著去。

最後等她寫完洋洋灑灑的大病歷都快十點半了。 段老師接過病歷一看,吃了一驚:光是病人的現病史就寫了三頁半,全文總共七頁半,名副其實的大病歷。 而且,最後的診斷依據和鑑別診斷也是寫得清楚明了,並不像很多實習生那樣直接照抄老師寫的了事。

段老師一邊簽名一邊說:“小林,你這份大病歷可是我這兩年帶的學生中,寫得最好的了!”

得到老師的肯定,芳華一天的辛苦也感覺有了回報。

第二天不到六點,芳華就起床,開始去給病區的病人抽血了。 這也是實習生的基本工作。 內科住院病人要做的檢查很多,住的時間長了,還要定期復查。 有時候一個病區早上要抽二三十個病人的血呢。

今天芳華才抽六七個病人,算是輕鬆的了。 抽完了跟著段老師寫交班記錄。

8點鐘醫生們一上班,都集中在醫生辦公室聽值班醫生交班。

常規是實習生先匯報,關於昨天全科的住院病人、出院病人和新入院病人的情況,還有夜間有無特殊情況出現以及值班醫生給予的處置情況。 接著才是值班醫生的交班,因為他們更為老練,所以大家基本上在這時候才會專心聽。

不過芳華一開始交班時,就提起一口氣,大聲清脆地匯報起病區的情況。 這倒是一下子吸引了資深醫生們的注意力。

一般的實習醫生多數沒什麼自信,交班時總有點吞吞吐吐、磕磕巴巴。 聲音也比較小聲。 大多數的青壯年醫生都是不耐煩聽的,只有負責任的主任等老醫生會稍微注意一下。

但是這個女生卻很鎮定自若,身板挺得筆直,說話流利清楚,讓各位醫生都大生好感。 再仔細聽她匯報的內容,也是簡明扼要,重點突出,眾人都不由暗暗點頭。

交完了班,各位醫生都分別去查房、看自己的病人了。

8點半,是病區主任查房。 這是全科醫生都要參與的,實習生們抱著自己分管的病人的病歷牌跟著。

主任對每個病人都要詢問一番近來的情況。 指導一下後面的治療措施。 每到一個病人床頭,管床的實習生就趕緊遞上病歷牌,並且開始匯報病情。 如果是新入院病人,就要匯報病史和入院後安排的檢查項目及其結果,以及初步的治療方案。 當然,完了照例是住院醫生接著補充。

查到芳華昨天收治的新病人了。 芳華趕緊站在病人床邊,和主任隔床相對,將病歷牌遞過去後,就開始匯報了:“17床,昨天新入院病人,姓名……”

主任邊聽邊打開病歷牌,開始翻看起來。 本來他都是習慣翻過放在前面的大病歷,直接看後面住院醫生寫的小病歷,沒想到今天翻了幾頁還沒翻到。 他不由“咦”了一聲,仔細看起這份實習生寫的大病歷了。

詳實的病史記錄,特別是期間病人病情的反复、和用藥的情況記錄,讓他看得連連點頭。 很有參考價值啊!

沒等他看完,芳華已經簡明扼要地匯報完了病人的基本情況。 病人和周圍的醫生都等著主任的指示呢。

主任不露聲色地按常規給病人做了問診查體和治療指導後,才帶著眾醫生退出了病房。

在門外,他忍不住將芳華的病歷牌攤開,展示給大家看:“你們一會兒都看看這份大病歷,寫得好啊!好在哪兒?好就好在認真!這樣的病歷在以前的老協和並不少見,但從文化**後就幾乎看不到了。這個同學,叫林芳華是吧?”

段老師忙點頭稱是。

主任又問:“是哪個學校的?”

“華西醫大,五年制的。”

“哦——!不錯,我看比我們學校的那些個八年制的還強!因為她很踏實啊!有些人儘管學歷高,門門功課學得優秀,但也不一定能成為一名好醫生!只有像這位同學這樣,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事情,才有可能成為名醫!名醫可不是速成的!我們協和的老專家老前輩們,都是這麼踏踏實實地走過來的!你們這些實習醫生都該好好跟這位同學學習,認真寫好每一份大病歷!”

主任沒再多說什麼,繼續帶領著大部隊查下去了。

幾個實習生都在後面衝著芳華擠眉弄眼,意思是:你可風光了。 程浩還沖她比著大拇指。

芳華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不過,她也對主任說的“名醫不是速成的”這句話印像很深。

本來實習生值班後是允許第二天下午休息的,但是今天又趕上了內科大查房,所以芳華照樣和其他實習生一起隨著段老師等人。 準時趕到內科大教室。

這每週一次大查房,是由內科住院總主持。 他負責選擇各科最近一兩週收治的疑難病例、少見病例或者危重病例等有價值的病例,由全科醫生一起討論該病的診斷治療情況。

這是各住院醫生學習和展現自己才能的好機會。 到討論的時候,住院醫生們都會暢所欲言、各抒己見。 有些病例比較有意思的時候,主治級別的醫生們也會參與討論。

最後,往往由對這種疾病浸yin多年的專家教授們做總結髮言,對疾病做出診斷、對治療提出意見。

聽了全科大查房,讓芳華感到了不同水平的醫生之間,那不同的臨床思維的相互碰撞和相互啟發。 老師們辯論中表現出來的淵博的臨床知識和豐富的臨床經驗,都讓芳華很佩服。

她和其他學生一樣,邊聽邊忙著做記錄。 大查房後,她又回到病房,將自己管理的病人的病程記錄、以及各級醫生查房的病歷記錄寫好,然後將這兩天小記事本上的一些重要收穫,分門別類地歸納整理後,轉抄在一個大筆記本上。

在學校課堂上,學生們學習的是系統的知識。 但是到了臨床這個“真實的世界”後,他們就發現真實病例遠遠比書本上講述的複雜。 而且實習生遇到的都是瑣碎、具體的事務,是完全不繫統的知識。

而芳華及時的總結和歸納,就是努力將實習中得到的瑣碎知識,又重新組織成新的系統,這樣她才能真正有所收穫,而不只是一個光會聽從上級醫生命令、死幹活的簡單“勞動力”。

晚上算是沒什麼事了,但芳華又從協和圖書館借來專業書籍查看,目的是將自己的知識進一步擴展和拓深。 近了說是為了在主任查房時不至於“一問三不知”,遠了說當然是為成為一名好醫生打下堅實的基礎。

協和的圖書館可是全國醫學類書刊雜誌收錄最多的了,特別是它訂閱的外文期刊的種類也是最全的。 現在近水樓台,守著這麼好的圖書館,芳華自然要增加自己的閱讀量了。

雖然,現代醫學的分科越來越細化,但是擁有廣博的全科醫學知識,依然是成為名醫的必由之路。

現在的芳華,只感到時間的不夠用。 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寫的病歷很多,要聽的查房很多,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忙起來的時候都沒時間給嘉輝打電話了。

一般都是嘉輝晚上從病理科梁主任辦公室,掛個長途到科里找芳華,但是芳華往往都在忙,只能和他匆匆說幾句,就放下電話繼續去忙了。

無奈的嘉輝,只能叮囑芳華要保重身體,注意勞逸結合。

芳華一想,還真是啊! 到協和這裡都沒地方跑步了,自己又這麼起早貪黑的勞累,長期下去可是不行的。 於是,她也從善如流地在下午或者晚飯後,抽點空和程浩他們打打籃球什麼的,算是休息和鍛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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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46
正文一百零四、情牽一線

一百零四、情牽一線

內分泌科一般沒有太危重的病號。 但是瑣事特別的多,主要是各種化驗和檢查多如牛毛。

糖尿病還算好的,只要定期測個血糖尿糖什麼的。 有的老病人燒尿糖,比實習生還熟練。 不過,協和早已經在使用袖珍的血糖儀了,只需病人手指的一滴血滴在儀器試紙上,就可以快速地知道血糖結果。 這種方法勝在方便快捷,很適合病人自測。

而芳華最近主要忙的是給幾個尿崩症、原發性醛固酮增高症(原醛症)、庫欣綜合症的病人做各種檢查試驗。

因為這些病人體內的激素水平是有時間變化,所以有些試驗也是有時間性的。

比如給原醛症患者做腎素-血管緊張素的基礎值測定及負荷試驗,芳華要在病人清晨安靜平臥4小時後採血,測定基礎值。 然後讓病人站立4小時,並肌肉注射速尿20mg,再抽血化驗。

而給他做醛固酮基礎值測定及負荷試驗時,又不一樣了。 芳華要在病人清晨起床前就採血測醛固酮濃度基礎值,然後讓病人站立2小時後採血測負荷後的醛固酮濃度。

總之,芳華就要天天做這些瑣事,並努力弄清楚這些試驗和檢查的正常值和臨床意義。

這一天晚上芳華總算是做完了這些紛亂如雞毛的事情,她想起今天嘉輝在外科值班,是不能給自己打電話了。

而自己已經好久沒有主動打給嘉輝了,於是她又跑到門診的磁卡電話那兒撥起了號碼。 這裡到了晚上就沒什麼人打電話了,不像住院部裡總是排著長隊。

電話響了半天。 都沒人接。 芳華覺得有點奇怪,這時候才九點半左右,又是夏天,正是病房裡實習醫生最多的時候,就算嘉輝有急診手術上台去了,也該有別人接電話啊。

終於有人接電話,是個女聲,芳華聽出來不是同學的聲音,應該是值班護士吧。 她請那位護士幫著叫一下嘉輝。

不料那人卻說:“實習生都不在,好像是他們的同學出了什麼事。你晚點再打過來吧!”然後就掛了電話。

芳華愣住了:到底是哪個同學出了事,您倒是說清楚啊!

她不由得往壞處想:一定是嘉輝出事了! 不然,他正在值班,是不應該離崗的啊! 可是會出什麼事呢? 生病? 受傷? 一定很嚴重吧?

芳華髮覺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是最讓人著急的,因為不知道的東西可能被自己的想像力誇大到嚇人的地步。

她在話機前踱來踱去,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嘉輝就是個最老成的人,不會生病也不會受傷的。 他一定會好好的。 對! 就是沒事的!

好不容易,她等到過了十分鐘,又給川醫打電話過去。 沒想到電話還佔線。 芳華不停地撥號,終於接通了。

還是那個護士:“梁嘉輝不在,實習生都還沒回來呢!”然後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掛了電話,讓芳華還沒來得及問得更清楚,可把芳華鬱悶壞了。

等到十點多鐘,芳華又一次打通後,那個護士總算說:“找梁嘉輝啊,你等等!梁嘉輝——。電話!”

這一聲終於讓芳華有點放心了,看來嘉輝沒事,都回病房了。

果然是嘉輝接的電話:“餵——!”

芳華心裡很激動,忙說:“嘉輝,是我!”

“嗯,你今天有空了啊!”

“嗯,你們剛才出什麼事了?剛才那個護士說有實習生出事,不是說的你吧?”

“當然不是我,我沒事。”

“那是誰出事了啊?”

嘉輝停頓了一會兒,語氣有點沉重:“是廖珊,她剛才爬上了手術室頂層的天台,想跳樓。”

芳華嚇了一跳:“啊?!為什麼啊?”

“聽說是因為和男朋友吹了後,想不開。”

芳華想起來那次去告別時,廖珊就躲在床上沒下來。 沒想到,兩三個星期過去了,她還這麼想不開。

“那她怎麼樣,沒事吧?”

“現在沒事了。我們一聽病人說有人在天台上,就跑上去看,那時候她剛剛翻過了欄杆。我和戴平馬上沖上去把她拉了下來。真是很懸啊!再晚一點,廖珊可能就跳下去了。”

芳華感覺很難過,廖珊那麼愛漂亮的女孩。 竟會選擇跳樓輕生。 作為學醫的人,她不會不知道跳下去後會死得多麼難看的。 可她還這樣做,真是傷透了心吧。

“那廖珊現在怎麼樣了?”

“她開始一直哭,後來王菊和周玉几個陪著她回宿捨了。我們也和郭老師匯報過情況,這幾天都會有女生陪著她,不會讓她單獨一個人了。”

芳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有空幫我帶個話給廖珊,要她好好愛惜自己,一次戀愛不成,也只是因為那個人不是她的良人罷了。你跟她說,她這麼單純、這麼漂亮,以後一定會有好男人愛上她的。”

“嗯,我知道了。”

同窗四年的同學出這麼大的事情,兩個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芳華雖然和廖珊性格不相投,覺得廖珊說話有點刻薄,但她知道廖珊絕對是個單純的女孩。 否則也不會因為失戀就鬧著要自殺了,這點事情在後來的人們眼裡算什麼啊! 分分合合都成了愛情的常態,有多少人還會在乎失戀呢!

嘉輝說起來,自己已經在開始復習了,務必保證一次考上。 芳華對他能考上研究生是絕對有信心的,她說:“你要考不上,就沒人考的上了!不過,也別太拼了,要多注意身體哦!”

掛了電話後,芳華還是有點惆悵:只能這樣口頭上給予嘉輝鼓勵和關心,真是沒用啊!

隔了五六天后,芳華又打電話,是王菊接的電話,芳華就問她廖珊的事情。

王菊告訴她,在年級主任郭老師請來心理學老師給廖珊開導。 並且廖珊父母聞訊後趕來陪了她幾天后,她的情緒已經平穩多了。 現在,廖珊又繼續開始實習了。

不過,王菊最後吞吞吐吐地說:“廖珊看起來沒什麼了,不過,芳華你可要小心點了。”

“嗯?我小心什麼啊?”

“我總覺得廖珊現在看你們家板凳的眼神有點怪怪的。你小心點她打你們家板凳的主意啊!”

芳華一愣之下,不由呵呵笑起來:“那說明我家板凳人好啊,才會有人惦記!要是都沒人惦記他,那豈不是表明我的眼光太差,找的板凳是劣質產品! ”

王菊很被芳華的沒心沒肺氣到了:“我好心提醒你,你還不當一回事!”

芳華收住笑,認真地說:“我謝謝你的關心了,真的!可是我對嘉輝有信心!”

“你要是在這裡,我也不擔心!可你們兩個不是分開這麼遠嗎?難保不會被有心人乘虛而入啊!”

芳華微笑著說:“首先,我和嘉輝雖然分開,但並不'虛',也不會給別人機會的!而且,廖珊也許並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我覺得她以前是喜歡過嘉輝,但是她不是又和別人談戀愛了嗎。只不過這次,她又是被嘉輝救下來的,也許她覺得自己的失意被嘉輝看在眼裡,而有點不自在吧。我想,她未必真對嘉輝有什麼想法的。”

王菊不吭聲了。 但心裡想:沒想法才怪。 算了,有些話告訴芳華也不好,反正我會幫她看著那個人的。

等嘉輝來接電話時,芳華也沒多問他什麼,還是像平時一樣聊著兩個人的傻話。 嘉輝問她是不是明天在科里,說明天會給她個驚喜。

芳華很驚訝,嘉輝什麼時候也會耍小花招、逗女孩子開心了,不由對明天很期待。

第二天是白芸值班,芳華自己去食堂吃了飯,還幫白芸打了飯給她送到病房。

白芸今天收了三個病人,正是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 一邊接過飯盒謝過芳華,一邊說:“剛才你們家板凳來過電話,問你在不在呢?說是一會兒六點半還要準時打過來!”

芳華“哦”了一聲,一看表,時間快到了,忙跑到電話旁邊守著了。

旁邊也在寫病歷的程浩不禁好奇地問白芸:“你們老說的板凳,是什麼意思啊!”

白芸一笑,拿張紙在上面寫下“黑漆板凳”四個字,問程浩:“這是個英語單詞的諧音!猜出來,你就知道板凳什麼意思了!”

程浩拿過來,用東北話讀了幾遍也沒想出來。 趙玉玲看他那撓頭的樣子,忍不住抓過紙,在四個漢字旁寫下“husband”這個英文單詞。

程浩拿起來一看:“husband,黑漆板凳!這誰發明的諧音啊,也太離譜了吧!誒,不對啊!林芳華結婚了嗎?”

白芸無語了,這單細胞生物。

趙玉玲也抓起手中厚厚的內科學,往程浩頭上作勢砸過去:“真笨!”

芳華在另一邊終於等到電話響起來了,嘉輝在電話中讓她等等。 過一會兒,話筒里傳出來收音機的聲音:“岷江音樂廣播電台,現在是校園音樂,我是主持人曼麗!”

芳華“啊”了一聲,是羅曼麗主持的節目。

白芸、趙玉玲也是羅曼麗的擁躉,大家都擠過來,聽著話筒里傳出來的羅曼麗動聽的聲音:

“下面這首歌,是華西醫大的一位男生為他遠在北京實習的女朋友點播的。這兩人不但是我的校友,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可是見證了他們兩人相知、相戀的全過程哦!

每當我想起這兩人之間發生的那些可笑可嘆的故事,就會覺得生活是非常美好的!

我相信,他們現在短暫的分離並不會使他們的愛情磨滅,反而會讓他們的愛情更加甜美! 我相信,我一定會有見證他二人走上婚禮紅地毯的那一天!

好了,親愛的聽眾朋友,讓我們一起為這對戀人送上祝福吧! 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請欣賞——《你在他鄉還好嗎》”

“再次握住你的手說聲再見,就在那個下雨的星期天;

我送你離開故鄉,因為雨我們聽不見,彼此心裡的哀怨;

該說的話已說過千遍萬遍,無法說出的感覺飄在雨裡面;

當淚水模糊視線。 我發現你已不見,讓冷雨淋濕我的思念。

你在他鄉還好嗎? 可有淚水打濕雙眼;

你在他鄉還好嗎? 是否想過靠著我的雙肩……”

聽著曼麗那煽情的話語,聽著光頭李進那打動人心的歌聲,芳華也顧不得周圍一堆同學都看著自己,她的眼睛忍不住濕潤了。

我在他鄉很好!

嘉輝! 你一定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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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47
一百零五、有朋自遠方來

來北京快一個月了。 芳華曾經想過,能來北京看自己的人應該只有父親了,因為林志輝總有不少機會出差。

母親孫玉敏如果休假的話,也可能來北京,不過她老人家也是個事業女性呢,這可能性很小。

當然,芳華最希望能來北京看自己的人,肯定是嘉輝了。 可是,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也在實習,還在準備複習考研。

她只能把那份渴望深埋在心裡,只是偶爾在回宿舍的路上仰望夜空,偶爾在下雨的時候凝望宿舍窗外的美人蕉,遙想一下嘉輝的音容笑貌。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是,最先來看自己的人竟然是哥哥林徵宇。

原來四川全興隊近期會有連續三場,都是客場對陣北方的遼寧、吉林、大連等球隊。 林徵宇趁機要了個隨隊的名額跟著球隊一起飛到北京來轉機的。

他又不負責隊內的具體事務,自然比較清閒,就在北京逗留了一天,專門代表父母來看望妹妹。

兄妹倆見了面當然好一通敘話,但很快芳華就抱怨老哥都沒給自己帶點好吃的來。

林徵宇撓了撓頭說:“啊?!我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嘛!嗨。我給你錢好了,想吃什麼自己去買!”

芳華撅起嘴:“關鍵是買不到嘛!”

現在在北京就只能買到涪陵榨菜,很多四川風味的食品都不容易見到。 原因是四川的商品經濟還沒發展起來,全國的市場流通也不發達,哪像後來在任何一個中級城市的超市裡都可以買到各地的風味特色食品了。

林徵宇還是掏出錢包,塞給妹妹幾百元錢,嘴裡還說:“最近錢都投到股市裡去了,沒什麼錢,先給你這些吧!不夠了,就跟我說,我給你寄過來!”

芳華也不客氣:“那我就收著了。哥,你在玩股票啊?”

“嗯,跟著許叔叔炒了一陣子,賺了一些錢。”

“你可要小心啊!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芳華也不清楚過去股市那些熊市牛市都發生在什麼時期,只能空泛地警告哥哥。

林徵宇大概畢業後接觸社會上各種人物多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他說道:“沒事,我都比較小心的。我看股市已經低迷了一年多了,現在上市的公司卻越來越多,我覺得它遲早還是要漲起來的。現在逢低吸納正是好時候。”

芳華看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是叮囑他不可以貪心。

林徵宇看過芳華後,也就去“公幹”了,雖然他只是掛著體委的名義,但好歹也該去露個面。

不久,芳華又迎來了第二位訪客。

一天下午。 芳華、趙玉玲和程浩、王康等人忙裡偷閒,正在籃球場玩球。

現在的芳華可以運球了,雖然還是很菜,但和男生一起玩玩還是可以的,反正大家又不是要分個什麼勝負出來。 男生們自然也讓著她們,大家打得很“友誼”,不時發出歡笑聲。

芳華又拿到了球,程浩伸了一下手做個乾擾的意思,芳華等他放下手後把球投了進去。 不管別人是不是讓的,反正球進去了就好。

芳華和趙玉玲比著“V”的手勢,哈哈大笑。 程浩等人也微笑著。

芳華笑著轉身,卻看見場地另一邊,逆光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男子。 她的笑容不由凝住了:江波! 他怎麼會在這裡? !

江波見芳華髮現了自己,就沖她揮了揮手,邁步走了過來。

芳華也迎上前去:“江波師兄,好久不見!”

江波走到芳華跟前立住,上下打量芳華一番,又是咧嘴一笑:“林芳華,又見面了!”

“去年洛陽見面後,後來你不是說去了北海艦隊的什麼基地嗎?還給我寄了幾張海上風光的照片。”

“對啊,我還在那個基地呢!不過。這次調試雷達的任務完成後,我也就可以回北京了!”

“誒,你怎麼找到我的呢?”

江波挑了挑眉:“這可是我的地頭啊,我還能找不到你?”

芳華無語。

江波見她吃癟,不由一笑:“我是聽濤哥說起你來協和實習,特地代表他來看你的。對了,你跟我哥說了來北京,怎麼都不告訴我啊?”

芳華想了想,自己雖然也很欣賞江波,但還是跟江排長更親近一些,當然這話不能明說。

她笑著說:“那是因為你天南地北地跑著,一會兒北京,一會兒洛陽,一會兒又不知道跑哪個神秘的基地去了。你看你給我寄照片,還是四個月以前的事了吧!我怎麼知道你還在不在原單位啊!”

江波看著狡辯的芳華只覺好笑,他也不戳破她的託辭:“這麼說,還是我的不是了!”

芳華不由理直氣壯起來:“就是啊!”

江波一掌拍在芳華頭頂:“小丫頭,夠狡猾的!算了,我認栽!我請你吃飯好了!”

芳華還擺起架子來:“吃什麼?要是什麼涮羊肉的話,還是算了!大熱天吃那個,我怕上火!”

江波居高臨下,睥睨著芳華:“四川辦事處的正宗川菜,要不要得?”最後一句話是用四川話說出來的。

芳華的口水頓時要流下來了,立刻很沒骨氣地說:“要得,太要得咯!”

川辦離協和也不算太遠,當然這是在北京城來說。 江波開著輛軍用吉普,帶著芳華到了建國門內的長安大戲院,再拐進一個胡同就進了川辦的大門。

在餐廳坐下,江波讓芳華點菜。 芳華也不是什麼美食家。 就是好久沒吃到家鄉的味道了,想嚐嚐罷了,她也就點了毛血旺、粉蒸排骨這樣一些比較家常的菜。 江波給加上個口水雞,還點了擔擔面等幾樣小吃。

兩人邊等上菜邊聊上了。

江波問芳華:“怎麼你的小男朋友沒來北京實習呢?”

芳華不滿這人老是倚老賣老的:“誒,你好像就比我們家梁嘉輝大一歲吧!沒資格說他小哦!”

江波端起茶杯,吹了吹,說道:“沒辦法,我上學上的早,心態老啊!”

芳華“哼”了一聲,不過還是跟他解釋了一番。

江波聽說嘉輝決定為了芳華而去搞病理,不由笑了一笑:“不錯,是個好小伙子!”

芳華又問他最近又拍了什麼照片沒有。

江波搖搖頭:“你真以為我是徐霞客啊!我還得工作啊!最近幾個月都在軍港裡忙著呢!”

芳華把自己早就有的疑惑說出來:“你怎麼一會兒導彈研究所,一會兒跑海軍去了,你不是空軍的嗎?”

江波也覺得挺好笑的:“是啊,我也納悶呢!不過我去洛陽,那是為了空對空導彈的雷達製導,還算是我的專業。至於這次借調到海軍,主要是為了幫忙罷了。基地的副司令是我的一個姨夫。”

芳華暗想:你們家是不是在部隊哪個系統都有人啊?

江波倒沒想到芳華思想走神,反而勾起了談性:“丫頭,知道去年八、九月份,中國出的一件大事嗎?”

芳華想了想,去年暑假回來後,就忙著河南調查報告的事情。 沒注意到發生什麼事情啊?

她再看看江波嚴肅的眼神,忽然想起來了:“你說的是9月底北京申奧失敗的事情嗎?”

因為她早知結果,所以那天就沒去看電視,對申奧失敗也不像其他學生那麼反應強烈了。 不過那天晚上,校西院看電視轉播的男生們砸爛了很多本來是用來慶賀成功的啤酒瓶。 芳華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男生鬼哭狼嚎的聲音,心裡也是百味雜陳的。

江波說道:“除了申奧失敗,你應該聽說過銀河號事件吧?”

這事芳華也知道一點,不過是從幾年後的一本書《中國可以說不》中得知的。 當時的政府並沒有大力宣揚此事,所以她也不是很清楚。

銀河號是中國的一艘遠洋貨輪,卻在去年夏天的正常海上航運時。 被美國指責裝載了化學武器。 美方還派出軍艦和飛機監視干擾,使得銀河號被迫在波斯灣公海上拋錨一個多月,最後不得不停靠在第三方港口沙特的迪拜港,接受三方的檢查。 最終在9月份,三方檢查的結果宣布了美方的指責完全是污衊。

江波對芳華解釋了一番銀河號事件後,說道:“這個事件讓海軍是無地自容啊!自己國家的貨輪,都沒有能力保護,被外人欺負到家了!所以,海軍也在準備改革強軍呢!軍委也開始進一步加強軍隊建設了!”

芳華說:“那是太應該了!海軍早就該好好發展了!那以後台灣的問題,說不定還靠他們呢!”

“哦?沒想到你還是個好戰分子!”

“那倒不是!台灣是我們的,是一定要統一的。可是現在,那邊的李登輝鬧得太厲害了。而且美國人也是支持他,和我們對抗啊。”

“是啊,這兩年美國那邊就一直對我們很囂張啊!實在是欺人太甚!”

“那有什麼辦法!誰讓他現在是一家獨大,唯一的超級大國。他沒了蘇聯這個對手,很自然地就找上了我們嘛!”

“我們國家還是太落後了,老鄧說的對,發展才是硬道理。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

“那就要靠你這樣的精英,好好地為國防現代化多多出力了。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兩人談的熱火朝天,即使菜上來後,芳華也是一邊嘴裡包著菜,一邊和江波高談闊論,完全沒了淑女形象。 她想,反正我爬山最狼狽的時候,人家都見過,無所謂了。

這頓飯是芳華來北京後吃得最安逸的一頓了。

飯後,兩人繼續坐著,邊喝茶邊聊天。

江波說這週末他回海軍基地,問芳華想不想去看看軍港。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

蘇小明的歌聲曾讓芳華對海軍、水兵、軍港產生了美好的印象。

聽到能去軍港玩,她不由有點心動。 可是……

江波看她有點猶豫,就說:“你可以帶幾個同學一起去,來回兩天就夠了,正好是個大禮拜。而且。你回來也有伴了。”

“那好吧,我回去問問有谁愿意去!”

“不超過十個人,我都可以招待!”

芳華回宿捨一問,居然大家都想去,有要周末值班的都提前把班換好,她也不敢叫太多的人了,所以最後還是她同屋的四人和程浩、王康幾個關係比較好的男生一共七個人。

四川來的同學都沒見過海,白芸、宋燕平也就去過北戴河,沒去過軍港,所以大家坐在江波找來的軍用大客車上,都非常興奮。

到達遼寧渤海邊的軍港後,當晚他們住的是海軍招待所。

看著進出的軍人穿的白色海軍軍裝,芳華忍不住對江波說:“江波師兄啊,你要是到海軍,穿這麼一身海軍軍裝,那才帥哦!對了,怎麼又沒見你穿軍裝啊!”

江波好笑地說:“你怎麼對我穿不穿軍裝這麼感興趣啊!在這反正沒有我的直屬領導,能不穿就不穿了嘛!不過說實話啊,我也和你一樣,覺得空軍的軍裝太難看了!”

兩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江波就拉著芳華等人到海港的瞭望塔上看日出。

壯麗的日出景象讓芳華她們這些沒見過海的人都不由歡呼起來。 江波看著芳華開心的笑容,也笑得很歡暢。

神通廣大的江波還安排她們上了一艘巡邏艇出海。 芳華詫異地問:“你也太厲害了吧?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讓我們這些老百姓上軍艦啊!”

“你以為呢?這可不是真的軍艦,是水警的船。”

芳華這才釋然,不然還真以為江波是什麼特權階級呢。

巡邏艇載著大家去遠海游弋了一番。 大家站在甲板上,吹著海風,看著船下的白色海浪,指點著船尾追逐的海鷗,都覺得不虛此行了。

雖然後來的太陽很厲害,曬得人臉上發燙,但芳華還是站在船舷處有點遮陰的地方,俯身趴在在欄杆上,凝視著對面的海岸線。

江波走過來問道:“看什麼呢?”

“海岸線,真美啊!”

江波直立著,手撐著欄杆,也看了一會兒。 然後,他吹起了口哨。

芳華聽了聽,和著他的曲調輕聲地哼唱了起來:

“我愛這藍色的海洋,祖國的海疆壯麗寬廣;我愛海岸聳立的山峰,俯瞰著海面像哨兵一樣……”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47
正文一百零六、堅守

一百零六、堅守

坐在從葫蘆島回北京的長途客車上。 白芸問芳華:“你和江波的關係很不錯啊!”

“嗯,還好吧!”

“怎麼認識的?”

“就是爬西嶺雪山的時候遇到的。哦,對了,你們二寢室的人不知道這事。”

“你們家板凳知不知道?”

“知道啊,他們還見過一面呢!誒,你問這些什麼意思啊?”

白芸看著芳華的眼睛,半響才說:“你不覺得這個江波對你有點太好了嗎?”

芳華想了想說:“還行吧!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大概是因為我和江排長關係也很好,他才另眼相看吧!”

白芸微微搖了搖頭:“反正呀,我有點看不透江波這個人。表面上他對誰都很禮貌很隨和,但那種禮貌總是帶著點距離。可他對你是不一樣的,我感覺他看你的時候,面部表情特別柔和。”

芳華回想了一下,笑了:“哪有啊!我覺得是這樣的,因為我和江波是在爬山的時候認識的,算是山友吧。你可能不清楚,當人身處大自然中的時候,很容易放下自己在都市中的戴的那些面具和偽裝,所以我和江波一開始就是以自己的本來面目相識的。他大概是把那種感覺一直延續到了現在吧!本來,我們山友之間的交往就是單純的,沒有相互利用之心,也不會有什麼男女之情的。”

白芸拍了拍芳華的肩膀:“要是這樣。我就放心了!否則你被人搶走了,我可沒臉去見梁嘉輝同學。”

芳華去擰白芸的腰:“說什麼哪!太小瞧我了吧!我是不會變心的,就是不會變。”

白芸一邊閃躲一邊拉住芳華的手說:“那就好!我就希望看著你和梁嘉輝天長地久地好下去!這樣也讓我對愛情還有些信心和期待!”

芳華不鬧了,默默地握緊了白芸的手。

我會的! 為了我和嘉輝,也為了周圍人的愛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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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醫院後就要準備出科考試了。 題目倒是都不難,只是對該科室常見疾病的臨床表現、診斷和處置的考察。

這些內容,大家天天都在接觸、也經常聽主任們查房的時候提到,所以同學們都考得不錯。 五年制和七年制的學生並沒分出個高下,不過這沒分出高下本身也說明了五年制學生的實力。

星期天,芳華等人到科里最後巡視了一遍病人,因為還要寫交班記錄。

那個老糖尿病患者在芳華給他最後一次換藥的時候說:“小林大夫,你們是不是明天就轉科了?”

“是啊!”

“真捨不得你走啊!”

“呵呵,大爺,您別擔心,段醫生還在啊,他會繼續照顧您的!”

“那是!那是!段醫生也很好!協和的醫生都很好!”

“就是嘛!我想,來接我班的實習醫生,也是很好的!哦,對了!您到時候提醒他,給您傷口裡填的這個紗條不要填緊了。您這傷口就快長好了!”

老人頗有感觸:“是啊,我這爛腳都爛了半年多,真沒想到還有能長好的一天。太感謝協和的醫生了!”

內科病人往往住院時間長,病情好轉的慢,所謂“病去如抽絲”嘛。 當內科醫生真是需要極好的耐性,以及極高的和病人溝通的技巧。 當然,所有的醫生也都需要。

芳華自認為不是個特別有耐心的人,情商也並不高。 但身為醫生。 她還是會在病人面前收起自己在父母跟前嬌縱的脾氣。

好在每當她看到病人的苦痛,就會自然而然、設身處地從病人的角度考慮問題,雖不能說“視病人為親人”,但她充滿理解和同情的話語、眼神,也會給病人們留下好印象。 即使不是她主管的病人也對這個常常微笑、有問必答的小醫生很有好感。

白芸曾問芳華,怎麼每天都笑瞇瞇的,隨便哪個病人抓住她都能嘮嗑嘮上半天。

芳華說:“你想啊,病人住到醫院,其實就是把性命交到了素不相識的醫生手中。他們心裡一定還是很緊張、很擔心的。我們當醫生的除了給他們定治療方案,關心他們身體康復的情況之外,還應該多和病人交流,讓他們心情好起來。這樣的治療效果才會更好,這也是一種心理治療吧!”

其實芳華還覺得,慢慢磨練和病人打交道的功夫,也是對臨床能力的一種提高。

所謂的醫患矛盾,的確往往是醫護方面先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而病人作為弱勢群體只是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才和醫生對抗的。

很蠻不講理的病人也有,但是很少;而如果醫護人員做得更好些,能體諒他是在生病,有些矛盾也許就不會出現了。

這一點,芳華過去工作的部隊醫院就明確規定。 醫患發生矛盾,只能是追究醫生的責任。 芳華曾經也有些不理解,覺得醫院很過分,都不幫自家人說話。

但隨著閱歷的增長,她漸漸明白,醫院其實是以此來警誡醫生,要自己先做到無可挑剔了,再說別的。

而實際上,醫生也是人,也是有脾氣的,所以不可能真的無可挑剔。 即使態度無可挑剔,醫術、醫技也難以做到很完美。 所以,醫患矛盾,主要責任的確是在醫生身上。

芳華可不想和病人發生什麼糾紛矛盾,所以她現在就告誡自己,和病人的交往中要做到“理解先行、檢查自身”。 這可能比什麼空泛的“視病人為親人”更容易做到一些。

所謂好的醫德醫風,並不是講講大道理就能做好的,它也和醫術的提高一樣,是個慢慢積累的過程。

做到一次對病人好並不難,難得的是在漫長的從醫生涯中,始終如一地理解和善待病人。 就像人人都做過好事,但很少人能做到像雷鋒那樣的境界。

當醫生不難,當一名好醫生可就難了。

愛上一個人並不難,和一個人天長地久就難了。

所有的事情,說到底都是需要堅守心中的信念罷了。

***********************************************

芳華下一個科轉到了呼吸內科。 這大夏天可不是呼吸道疾病的高發季節,所以她竟然一下子有點“清閒”起來。

芳華不由感慨:唉,生不逢時啊! 如果冬天來呼吸科,一定可以有更大的收穫。

不過呼吸科也不是真的一點事情沒有。

有個七十多歲、肺癌晚期的病人,癌細胞全身轉移。 心肺功能也衰竭了。 帶習老師說他也就剩這兩三天時間了,讓芳華準備寫死亡記錄了。

這種看著病人等死而無能為力的感覺,讓芳華的心情糟透了。 她也不敢面對病人和家屬的眼神,絕望、麻木,讓人看著心痛。

終於在一天下午,病人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主治醫師帶著大家搶救了一番後,還是宣告了死亡。

家屬很平靜,醫生們也很平靜。 芳華表面上也很平靜,繼續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醫生不是神仙,其實對很多疾病也是無能為力的。 不要以為醫生平靜的外表下就沒有悲痛。 只是這個職業會經歷太多的生死離別,所以他們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心情,否則每個病人去世時都感同身受的話,最終這巨大的精神壓力會把自己壓垮的。

不過,芳華的功力還有點欠缺,心裡還是很不平靜。 所以晚上,她自然而然地想找自己的“解壓器”傾訴一番。

嘉輝聽了她的訴說後說:“死者已經去了,不要再多想了!還是多想想,以後怎麼多做事、少犯錯,幫助更多的病人吧!”

“嗯!”只要聽到嘉輝的聲音,芳華就會安心。 想到以後每當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都能和他訴說,都能有他安慰,芳華就從心裡感激上蒼給自己重生的機會。

“嘉輝。我真的好想你——”芳華用撒嬌的口氣說。

“嗯,說吧,後面是什麼?”嘉輝的語氣很平靜。

唉! 不好玩,都不上當了!

芳華老老實實地說:“我好想你做的菜啊!”

聽筒里傳來嘉輝的笑聲:“饞貓!怎麼,還是吃不慣食堂的菜啊!”

“是啊!都怨你把我的嘴巴都養刁了!不要說協和食堂的飯菜我吃著沒味,就是館子裡的那些所謂川菜,我吃著也是沒勁!”

“哦?那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飯,光吃水果!你一到夏天就這樣!”

“嘿嘿,沒有啦!我還是堅持吃飯的,只不過常常沒吃完罷了。”芳華心裡偷偷說:然後就吃西瓜當晚餐了。

“你不是說趙玉玲在一家小店裡買到了富順香辣醬嗎?用那個下飯好啦!”

“唉,那個雖然不錯!可是北京太乾燥了。老吃辣醬我會長痘痘的!”

“哦,那你不能自己做飯嗎?”

“宿舍裡不允許啊,再說我也沒時間!”

“唉——!”嘉輝也沒辦法了。 如果可能,他真想立刻趕到北京,給心愛的人做頓好吃的,看著她開開心心地吃下去。

過了一會兒,嘉輝說道:“以後晚上你要找我,除了值班的時候在科里,其它時間你就打到病理科吧!我晚上會在那裡學習的。”

“哦,好的!”芳華並沒有多想。

過了幾天后,她打到病房找嘉輝的電話是王菊接的。

王菊說嘉輝去處置病人了,然後她對芳華說:“我和你說的那事可不是假的。你是不知道,前幾天廖珊有多粘著梁嘉輝。不但上下班一起走,晚上也一直打著複習考研的名義,跟梁嘉輝問長問短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芳華還有點不敢相信:“真的啊?廖珊真的想搶我家板凳?”

王菊氣憤地說:“怎麼不是真的?我私下里問她這麼做什麼意思,她還說她就是喜歡梁嘉輝,喜歡很久了。反正你們還沒結婚,她就有追求梁嘉輝的權利,大家公平競爭。真是氣死我了。”

芳華想了想,自己還真做不出這種事,所以也想不到別人會這樣了。

她問:“那嘉輝怎麼做的?”

王菊笑著說:“這你就放心吧!開始呢,梁嘉輝還對她客客氣氣的,也和她同行過幾次,讓我還有點擔心。可後來他大概也知道不對勁了。這不,他現在晚上都躲到病理科去了。就算他值班不得不呆在科里,他也請我幫他擋著廖珊。你放心,不用他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芳華放心了,又為自己剛才那一點小小擔心而有些慚愧,自己怎麼能不相信嘉輝呢! 他是和我一樣的,不會變心的,就是不會變!

我們都會堅守自己的心,不讓別人再侵入的!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0
一百零七、兩地書

八月中,林志輝說過陣子會來北京開會,問女兒到時候要帶什麼東西。 芳華當然開列了長長的一串吃食的名單。

她和嘉輝說,這下不用苦夏了。

嘉輝笑了笑,那吃完了呢,會不會苦秋、苦冬呢?

芳華鬱悶了,嘉輝啊嘉輝,你怎麼那麼了解我! 我就是個沒有川味就吃不下飯的人。

不提這鬱悶的事了,芳華和嘉輝說:這才一個多月我們電話費都打了好幾百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嘉輝說:還不是你,本來就沒什麼大事,一打起電話就愛胡說八道、沒完沒了的。

啊? ! 芳華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傳染上了嘉輝囉嗦的毛病。

難道說,愛一個人就會喜歡對他囉嗦嗎?

不過為了節約電話費、也為了不變成話癆,芳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減少打電話的時間,多多寫信。

嘉輝倒是無所謂,一切聽芳華的,她說寫信就寫信好了。

可是往往嘉輝每次寫幾張信紙,芳華只有薄薄的一頁,讓嘉輝大呼不公平。

芳華還振振有詞:你是男的,別那麼小氣嘛,多寫幾個字又少不了肉!

這沒心沒肺的話讓嘉輝拿她沒辦法。

其實寫信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攤開信紙,凝望窗外,遙想良人,慢慢將心情見諸筆端,這樣寫出來的信一定讀起來讓人“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可惜芳華已經被短信電郵這樣“短平快”的通訊方式,消磨掉了本身就不多的浪漫細胞。 自從有了手機和網絡,人類就不會寫信了。

嘉輝顯然不缺少這古典的浪漫情懷。 他的來信,厚厚的幾大張,什麼內容都有,比如實習中的趣事,複習功課時的疲勞,學習中的收穫等等。

那些時而輕描淡寫、時而深情厚誼、時而輕鬆調侃、時而大膽熱烈的語句,處處流露著對芳華的思念,讓芳華每次讀後都深深感動,深深滿足。

“今天收了個小女孩,做矯形手術的。看她打針的時候,明明很痛,卻緊咬著嘴唇,連連搖頭說著不痛的樣子,我就想起了你。你也總是這麼一副倔強、不認輸的樣子!”

“今天遇到張主任送急診病人到病房,他讓我給你帶個好。說起來我們兩人能走到今天,也有張主任的一份功勞不是,他算不算我們半個媒人呢?加上盧老師,可以算整個了吧!”

“今天去圖書館借書,在門口的草坪坐了一會兒,又想起你躺在草坪上閉著眼睛假寐的樣子。繞道到荷花池走了一圈,荷葉荷花依然和往年一樣美麗,只是她們都在等你回來欣賞。”

“複習的很順利,像你說的,我要考不上,就沒人考的上了!不過,我現在可不只是為了考上。主任已經幫我選好課題了,我晚上去病理科也是為了學習如何做電鏡標本的切片。主任也在幫我留標本了。他很高興我能讀他的研究生,他說謝謝你幫他遊說了一個衣缽傳人哈。”

“我的電鏡標本製作已經過關了,看到信裡夾帶的那張掃描電鏡照片了嗎?那是支氣管粘膜上的纖毛柱狀細胞。是我拍的,很漂亮吧!像不像海底的海葵? ”

“芳華,你信不信,等你明年回來,我不但考上了研究生,很可能第一篇論文也發表了。到時候,我要用這第一筆稿費送你一件禮物。”

……

芳華讀著嘉輝的信,總是又想笑,又想哭。 這個嘉輝,有誰會在情書裡寄細胞標本照片的?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浪漫,還是不浪漫了!

慢慢地,受到嘉輝的影響,芳華的信也開始越寫越長了。

“嘉輝,做標本的時候一定要小心。那些固定液、染色液可都是有毒的。”

“又要實習,又要復習,又要做實驗,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超人啊。你這樣,讓我很自卑哦!看嘛,我就只是實習,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親愛的,我們不急。我們按部就班地拿學位,好嗎?難道你累垮了,我不心疼嗎?”

“嘉輝,寄一張你在病理科或者電鏡室做實驗的照片來吧!這樣我可以參照新的形象來想你了!我們要與時俱進嘛!”

……

芳華也逐漸發現,寫信的好處是可以反复拿出來複習、品味,不像打電話一遍就說完了。 這就好像天長地久和曾經擁有的區別。

不久,林志輝到了北京,當天晚上拎著個大包找到芳華的宿舍。

芳華高興地把大包裡好吃的東西一一拿出,卻發現裡面還有個包得很嚴密的包裹,圓滾滾、不規則,不像吃食。

她疑惑地問老爸:“這是什麼啊?”

林志輝忍著笑說:“你打開看就知道了,是嘉輝讓我帶給你的。”

芳華有點不好意思了:這個嘉輝,帶的什麼東西啊? 會讓老爸這麼好笑呢?

布娃娃玩偶? 不會這麼幼稚吧?

有點沉,有點硬,是什麼工藝品吧? 這讓我往哪兒擱啊?

這形狀怎麼有點像個砂鍋? 不會是讓我自己做飯吧?

暈,包了這麼多層布和報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當芳華終於拆完了所有的包裝,裡面的東西呈現在眼前時,她不由愣住了。

一個小巧的,比普通花盆稍微大一點的,玻璃制的——

泡菜壇子!

芳華摩挲著這泡菜壇子,手中感覺冰涼、光滑,心中感覺溫暖、幸福。

林志輝在旁邊說:“這個嘉輝真是太了解你了,知道你喜歡吃泡菜,也知道你在北京買不到泡菜,還知道你雖然會做、卻嫌泡菜壇子太笨重太難看,所以他跑遍了成都,就給你買來這麼個小玻璃壇子!唉,這孩子對你的心思連你媽都自愧不如啊!”

芳華羞澀地說:“爸,你對嘉輝沒意見了吧?”

林志輝正色地說:“哼,你要是不跟嘉輝,我才對你有意見呢!”

芳華嘿嘿地笑著,一瞥眼看見壇子裡還有個小包。 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做泡菜要放的川花椒、川辣椒和泡菜鹽等作料。

有了這個泡菜壇子,芳華很快就做出了第一壇泡菜。 成功開壇的那天,立刻就被同宿舍的幾個人以及聞訊而來的其它川籍學子,風捲殘雲地瓜分了,可憐的芳華只搶到了半片菜葉子。

不過這以後吃起泡菜來就方便了。 只要隔三岔五地在附近小巷的菜市場買點時鮮蔬菜,洗一洗晾乾,往壇子裡一丟,過幾天就可以撈出來吃了。

從此以後,芳華的胃口大開,再沒有苦夏,或者苦秋、苦冬的毛病了。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1
正文一百零八、把貓打翻

一百零八、把貓打翻

9月初,芳華轉到了普外科的肝膽病區。

本來芳華還挺高興,終於能到外科實習了。 但進科後她發現自己被分到了王立德老師那一組實習,芳華頓時有冤家路窄的感覺。

果然,這王老師繼續對芳華抱有成見。

入科第一天,他就交代直接帶教芳華的住院醫生楊醫生,除了寫病歷,其它活兒都不讓芳華沾手。

楊老師剛剛接觸芳華一天,倒覺得這學生還不錯,就替她向王老師說項,結果王立德來了句:“這個學生華而不實,不堪大用。”

這話被別的學生聽到後,又傳到芳華耳朵裡,真是讓她委屈死了。 芳華還偷偷跑到廁所裡,紅了半天眼圈。

真不明白,這王老師怎麼就這麼頑固呢!

可是他作為主治醫師,的確是有權決定本組的下級醫生做什麼事情的,他說不讓芳華上手術,楊老師也只得拉上別的實習生上台當助手,即便這是芳華分管的病人。

芳華想,不上就不上吧,反正當那個第三或第四助手,在台上只能幫著拉鉤、也乾不了什麼,我在台下也照樣可以參觀學習嘛。 這其實是她的酸葡萄心理。

第二天手術日,她在手術室的更衣室換好了工作服,正準備去手術間裡參觀手術的時候,又被王老師看到了。

他皺著眉頭問:“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嗎?病歷都寫了嗎?就跑手術室來玩!”

芳華忍氣答道:“我的事情都做了,病歷也寫完了!我是來看看我管的病人做手術的情況!”心裡還補充了一句:不是來玩的!

王立德又說:“我們組的人今天都上台做手術,外面沒人看著,萬一那些病人有什麼事情,找不到管床的醫生怎麼辦?你,出去守著病房的病人。”

說完,又是揚長而去。

芳華站在原地,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圈也又紅了。

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她最後還是緩過勁來,無奈地換回衣服,退出了手術室。

王立德分管十張病床,除了今天進去做手術的兩個人,病房裡還有八名病人。 芳華只得又去巡視了一番這八個人,問了一下他們的情況,發現都挺平穩的,該換的藥也都被住院醫生在早上六七點鐘就換過了。

百無聊賴的她只好拿著八個病人的病歷,研究了起來。

外科病歷主要是看手術記錄,一般都是手術第一助手寫的。 但在協和,很多主刀的醫生都是副主任醫生以上,主治往往是第一助手,住院醫就是第二助手,實習醫生就是可有可無的第三第四助手了。

當然,其實主要的手術步驟還是主治醫師做的,副主任或主任醫師掛名主刀,多半還是協助罷了。 除了某些時候,主治醫師沒把握、或者是手術關鍵步驟,主任們才出全力。

芳華翻的這幾個病歷,自然手術記錄都是王立德親自寫的。

芳華看著這些記錄,不由把剛才對王老師的怨氣消減了很多。 因為她從這些手術記錄上,才真正地看到了何謂“認真”。

首先他的字跡雖不是專門練過的什麼行書或楷書,但字裡行間相當工整,這在性格豪放的外科醫生中是很少見。 芳華見過的大部分外科大夫的字跡,就比內科醫生狂草的多。

而他記錄手術過程也是重點突出,不像很多手術記錄是流水賬,沒看頭。

關鍵是他每個手術記錄都配了一兩幅手畫的解剖圖,並一目了然地在圖上標註了手術的主要操作。

別的外科大夫也有在手術記錄上畫圖的,但絕對沒有像他畫的這麼好,這麼準確、這麼漂亮。

芳華看著這圖,就知道王老師的基礎知識一定很牢固,這信手畫來的解剖圖就顯示了他紮實的解剖學功底啊!

這樣的圖,芳華就是照著解剖學圖譜,畫半天也是畫不好的。 何況王老師明顯是在下了手術後,在短短的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裡畫出來的呢! 而且他很可能沒有照著圖譜畫,只是憑自己的記憶和手術中所見,信手畫出來的。

太牛了!

芳華本來就有佩服強人的習慣,所以當她認可了王老師的能力後,反而對王老師對自己的歧視也就沒什麼怨氣了。

接下來的兩天,王老師依然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芳華就總是笑瞇瞇地去執行命令,不打折扣。

這楊老師可就有點佩服這個女學生了,畢竟王立德的古怪脾氣是全外科都出了名的,早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了。 他常常不給任何人情面,看到下級醫生哪裡做得不對就會劈頭蓋臉地訓斥一番。

自己輪轉到這裡,跟著他有兩個多月了,開始也是被他罵了好幾次呢! 不過慢慢地不再出什麼紕漏後,這王老師也就對自己漸漸好了起來。

但來科里輪轉的實習生因為犯的錯比較多,被他罵哭的可是大有人在。 很多實習生都很怕他。

這王老師雖然沒罵過小林,但就這麼把人家學生晾著,也是不對啊! 這比罵人還損呢!

沒想到這個女生都能忍下來,從沒有一點不高興或者委屈的表現,不容易啊!

於是,楊老師還是幫芳華跟王立德爭取來了給術後病人換藥的機會!

王立德大概也覺得,總不能讓她一點活都不干吧! 換藥麼,倒是問題不大! 所以他也就同意了,但叮囑小楊一定要盯著點。

他也親自看著芳華換了第一個病人的傷口,完了倒是沒說什麼,算是默許了。

芳華這才在入科一周後,好不容易得到了點實質性的活。 不知是不是因為得來太不容易,所以芳華更珍惜每次給病人換藥拆線的機會,反而做得更好了。

就連拆線時,因為她的動作輕柔,還會和病人說話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所以經她拆線的病人都不怎麼感覺到疼痛。

他們本來在拆線前都聽其他病人說過,拆線的時候會有些疼痛,不料這小林大夫拆線竟然一點不痛,自然就會在王立德查房的時候誇獎芳華幾句。

這誇的人多了,王立德也就將信將疑了。 他特地看了一次芳華拆線,果然拆完了病人說不痛,這讓他對芳華的印像有所改觀。

後來,他又聽病房中的病人都在傳說,小林醫生抽血也是不疼的,大家甚至希望早上的抽血都由小林醫生來抽。

這抽血的功夫也是芳華慢慢琢磨出來的絕活,雖然並不能做到每個病人都不疼,畢竟這痛覺也有個體差異,但是大部分病人在她抽血的時候都感覺不到明顯的疼痛。

要做到這一點,其實說起來也不難。

第一就是動作要慢,給病人胳膊上紮上止血帶後,多磨蹭一會兒,讓他局部組織稍有些發麻,這樣感覺自然就不敏感了。

第二就是抽血之前繃緊皮膚,讓血管直接就在皮膚下,這樣扎針的時候一針快速地紮進去,就幾乎碰不到神經末梢了。 當然如果做不到一針見血的話,針扎進病人肉裡還反复移動去尋找血管,肯定會讓病人痛苦不堪。

第三還是要和病人拉家常,既可以讓病人不緊張,又可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常常有病人被芳華勾起了談性,正說得高興的時候,芳華已經拔出了針管,微笑地對他說:“血抽好了!”這時病人才驚喜地發現,抽血怎麼一點都不疼呢。

王立德一開始也不相信病人的傳言,他特意讓芳華在他身上抽一次血。

他這個決定一出口,倒是把芳華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又是來找茬的呢。 不過,在準備東西的時候,楊老師過來悄悄跟芳華說,一會兒好好抽,應該是機會來了。

芳華這才明白過來,她心裡念叨著:老鼠怕貓,這是謠傳。 一隻小貓,有啥可怕。 壯起鼠膽,把貓打翻。 千古偏見,一定推翻!

做好了心理建設,“壯起鼠膽”的芳華最終還是很順利地給王立德抽了血。

王老師點點頭:嗯,雖然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但的確是不疼! 看來病人們說的都是真的。

從這以後,王老師也就同意芳華跟著上台做手術了。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1
正文一百零九、無影燈下

一百零九、無影燈下

協和的外科大夫上手術前。 對手臂進行消毒,早就採用了滅菌王這樣的強效殺菌消毒劑。 但對實習醫生,手術室還是要求他們使用外科經典的沿用了上百年的肥皂刷手法。

發明這方法的外科前輩真是天才。 那時候沒有高效的消毒劑,他就用鞋刷子一樣的毛刷,蘸著肥皂液反复刷手三遍。

可以想像,如果毛刷硬一些,都可以把皮膚刷掉一層皮。

這簡單的物理摩擦法就可以去除皮膚上攜帶的大量污垢和細菌,然後再用滅菌效果中等的酒精泡幾分鐘手,就可以讓手上沒什麼病菌了。

這方法好是好,能防止病人的手術傷口被醫生手上的細菌污染,但對外科醫生來說就是一種痛苦的折磨了。

芳華這會兒就在忍著疼痛,狠狠地用毛刷刷著自己已經刷得通紅的胳膊。 她還自嘲地想:醫生,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

旁邊的王立德看了,輕描淡寫地說:“行,以後都這麼刷!”

芳華“哦”了一聲,羨慕地看著王老師只用滅菌王消毒液塗抹皮膚兩遍就進手術室去了。 她暗嘆:實習生就是那最底層的勞苦大眾啊。

廢話少說,上級醫生都進去了,芳華也趕緊刷了手泡好手後,雙手舉在胸前進入了手術間。

楊老師已經差不多給病人的皮膚消好毒,正在鋪手術無菌巾單了。 等他們鋪好了,芳華也在巡迴護士的協助下穿好了手術衣。

這前後算起來也有十年多沒穿過真正的無菌手術衣了吧! 芳華暗暗有點感慨。

她喜歡手術室。 因為這是最乾淨的地方。

她喜歡手術衣,因為這是最乾淨的衣服。

她也喜歡無影燈,因為這裡只有光明,沒有暗影。

穿上手術衣站在無影燈下的手術台旁,心裡自然就會湧上一種聖潔的感覺,一種不容玷污的感覺。

手術開始了。

名義上的主刀是王立德的頂頭上級,主任醫師李主任。 他穿好了衣服,但不著急上台,坐在旁邊休息呢。

開腹的過程是王老師和楊老師協作完成的。 芳華和同組的另一個實習生雷曉銘只負責稍後的拉鉤工作。

不過,芳華可是個閒不住的,她一開始就幫著收拾王楊二人用了後甩在一邊的器械,然後再規規矩矩地放回器械托盤上,這樣手術檯面就比較乾淨整齊。

在二人在結紮血管、打結後需要剪刀的時候,她馬上從器械盤上拿過剪刀,倒轉後遞給助手楊老師。

王立德見她不用人吩咐,主動幫忙,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裡想:倒是比旁邊那個只知道傻站著的男生有眼力見兒。

其實也不是雷曉銘就不行,只是大部分實習生都比較謹小慎微,在手術台上唯恐出錯挨罵,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而芳華是個異類,有過上台手術的經驗,自然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既幫了小忙,又不會添亂。

病人腹腔打開後,芳華和雷曉銘就負責一邊一個拉著拉鉤,將病人的腹腔內部充分暴露。 好方便主刀醫生的手術操作。

這拉鉤的活兒貌似簡單,但要做好可不容易。 有人形容這活兒是“持續性拉鉤,陣發性挨熊”。 意思是拉了半天鉤,還總讓主刀醫生不滿意。

雖然有機器拉鉤,但是有些地方還是用人手拉鉤方便,便於調節力度和角度。 一般主刀醫生放好拉鉤後,助手就必須抓著拉鉤保持不動了。

人又不是機器,時間長了,手勁就會鬆了,這時候主刀的視野受到干擾,自然就會不滿地訓斥一通。

芳華深知手術其實不是單靠主刀醫生的技術好,就行了的。 手術醫生是一個團隊,雖然大家的作用有大小,但缺了誰都是不行的。

雖然現在自己作為實習生只能拉鉤,但也要把這平凡的工作做好。

在這個工作崗位上就是要耐得住寂寞。

因為站位的關係,拉鉤的人是幾乎看不到手術的情況,眼睛和頭腦完全沒事,所以很多實習生都拉著拉著就走神了。 而且一直保持不動到局部手術結束,少則半小時、多則幾小時,也算是一項“重體力”活兒了。

芳華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走神,雖然看不到手術過程。 那就注意看兩位術者可以看見的動作,心裡默默揣摩他們正在做什麼。

至於手裡的拉鉤,也不是機械地一直不動。 而是看到主刀沒在手術野操作的時候,手里松點勁;看到主刀埋頭操作的時候,手上加勁讓腹腔暴露得更多。

總之就是注意觀察手術進程,給予合理的配合。

在做到手術關鍵步驟時,李主任也上台了,和王老師進行配合。 但他基本上還是協助、指導,動手並不多。

李主任為人比較隨和。 今天的手術又是較為簡單的膽囊切除術,他應付起來比較輕鬆。

他看著斜對面拉鉤的女生,覺得很有意思。

這個女孩雖然身子不動,頭也不亂晃,但是兩隻眼睛卻忙碌得很,目光就圍著王楊兩人的手轉來轉去的。

李主任不由發問了:“你們兩個實習生,拉鉤累不累?”

兩人當然說不累了。

李主任呵呵一笑:“不累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們外科醫生都是從拉鉤做起的。可別小看拉鉤,要拉得好,可不容易呢!你們有什麼體會啊!”

芳華把順口溜改了改說:“持續性用力,間歇性發力!”

“嗯,不錯!那你說說,拉鉤要做到什麼程度才是好的拉鉤?”

這個嘛,芳華可是以前在部隊醫院時就听資深醫生說過的。

“就是讓主刀醫生感覺不到拉鉤的存在!”

這話讓王立德也不由看了芳華一眼,很有見地嘛。

李主任起了興致,又問:“做膽囊切除手術,關鍵步驟是什麼?”

這問題一般學生未必答得出來,芳華可是研究過手術學的,張口就答:“明確膽囊三角區的解剖結構,這樣結紮膽囊動脈和分離膽囊管時,才不容易引起出血和膽管損傷。 ”

“嗯。不錯。你再說說膽囊三角的解剖特點。”

就這樣,李主任和芳華就在那裡一問一答起來。

這也是教學醫院的一個特色。 高級醫生隨時隨地都會抓住現場教學的機會,使學生能結合臨床病例加深印象。

芳華見李主任很隨和,也就大著膽子問了一些問題,比如協和醫院開展腹腔鏡切除膽囊手術的情況,腹腔鏡和傳統手術切除膽囊的比較,今天這個病人的手術經過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等等。

這些問題都讓李主任大有可說的地方,王立德在一邊聽了,也覺得芳華的思維挺活躍的。

芳華雖不能看清楚手術,但就這麼聽老師們“說”手術,還是有不少收穫。

主要手術步驟完了,病人關腹腔後,李主任就下台了。 王楊二人動作麻利地做到了縫皮膚這一步。

王老師讓小楊縫針,芳華打結,雷曉銘剪線。 這一決定顯示出他已經認為這個女生比另一個男生強了。

果然,芳華打結時既快捷又牢固,還很符合臨床的習慣,和楊老師配合的很好。

王立德的心裡,已經不知不覺從原來處處看這個學生不順眼,變為有點喜歡這個學生了。

其實像他這樣對學生要求嚴格的老師,才是真正能讓學生進步的老師呢。

有些帶習老師一味對學生和氣,沒架子。 對學生的錯處也睜一眼閉一眼、馬虎了事。 學生的日子雖然好過,但實習後的收穫卻很少。

自從王立德對芳華有所改觀後,也就會時不時地指點她一些手術中的注意事項和小竅門。 這都是他多年積累的經驗精華,自然是讓芳華受益匪淺。

另外,當手術做到最後縫皮膚時,他也放手讓芳華縫合了。

縫皮膚的這幾針雖然對手術影響不大,但卻是病人可以直接看到的地方。 實習生畢竟經驗少,縫的時候對針距、邊距肯定掌握的不好。

協和醫院還是要講究個臉面的,總不能讓病人出去後說,這堂堂協和縫的還沒有自己縣醫院的人縫得漂亮吧。 所以,即便是讓實習生參加手術。 但外面的“臉面工程”還是很少讓實習生做的。

這王立德讓芳華縫皮膚,就算是一種另眼相看了。

明白王老師已經對自己改變了印象,芳華更是加倍努力地做好他交代下的每一件事。

************************

外科的事務其實比內科簡單,但又確實又忙又累。

首先病人手術前有很多準備工作,這都有一定的套路了,按部就班地照做就是。

開一堆檢查單子讓病人把全身的心肝脾肺腎都查完。

科里、組裡查房,做術前討論,決定手術方式、手術日期等等。

病人家屬談話、簽署手術同意書。

通知手術室,麻醉醫生來看病人。

術前一天下達術前醫囑,讓護士給病人備皮、皮試、下胃管尿管等、打術前針等等。

不過給病人備皮這樣的活兒,一般都是實習生幫著護士做了。 沒法子,實習生就是食物鏈的最底層,醫院裡是個人都可以使喚他們。

手術日當天是要一大早就去病房的。 多早呢? 7點都有點晚了。 醫生要趕在手術前把自己的病人巡視一遍,該換藥的、拆線的、出院的、調整輸液計劃的,都處理了。 這樣才能無牽無掛地進手術室。

這手術做完,出來時至少都是中午一二點鐘以後了。 顧不上吃飯,得趕緊把術後病人的醫囑下了,再看看其他病人有沒有事情。

然後才領著手術室發的飯盒,去辦公室吃午飯。 有時也許是四五點鐘才能吃吧。

吃完了,還得抓緊時間把手術記錄寫了。 晚上不放心的醫生,還要回到病房看看當天手術的病人。

所以,一個負責任的外科大夫是很忙很累的。

而這個年代對他們的付出給予的回報確實很低。 工資不過四五百。 手術的收費也都收的是材料費,對醫生的勞動只收費幾十元,而且這手術費還到不了手術醫生個人手裡。

真是“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

在過去都是計劃經濟的時候,大家都一樣,受著制度的剝削,還沒什麼。

但是改革後,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但這富裕並不符合價值規律,多是投機而來的。 人們的心理自然不平衡了。

所以,醫生有了拿紅包的現象。

其實,如果醫院給醫生的報酬能體現他們的價值時,大部分醫生也是不願拿病人的紅包。 即使是拿紅包的,主動索要的還是少數。 大部分人都是病人塞過來,也就順水推舟地接了。 而且不要紅包,退還紅包的醫生也還是大有人在的。

協和也是自重身份的,在院裡都是明令禁止外科醫生拿紅包的行為。 但其實,真正的黑洞是藥品回扣。 這是體制的問題。 非一家醫院能夠解決的問題。

不管怎麼說,協和還是國內相對乾淨的地方。 因為她古老的傳統還在,協和人的榮譽感不允許外界那些歪風邪氣玷污這座醫學的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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