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校園] 重生之剎那芳華 作者:晚風低語 (全文完)

 
stella1802 2018-5-10 15:35:28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0 72841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2
正文一百一十、突發事件

一百一十、突發事件

中秋節快到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

可是芳華卻忙得沒空想家。

協和的外科本來病人就多,床位周轉的就快。 現在天氣涼爽起來,病人就更多了。 連過道上都睡著加床的病人。

芳華天天忙著寫病歷、上手術、給病人換藥拆線,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了。

她都有一陣子沒給嘉輝打電話了。 還好在中秋前一天,她收到了嘉輝的一封信。

“中秋快到了,校園裡的桂花開了。你說想念中秋前後經過教學樓時,聞到的桂花香味。我摘了些新開的桂花,放進了信封。不知道你收到後,還能不能聞到香味?……”

芳華把信封裡小米粒樣的桂花倒在手心,仔細聞了聞,可惜沒什麼香味了。

但是信紙上卻有一絲淡淡的香味兒。

原來這香已經沁入了信中。

中秋節當天是星期二,沒有假期的。

不過白芸等北京人都找人換好了班,準備下午請假回家過節的。 芳華這樣的外地人自然主動地承擔了當天的值班任務。

今天沒排手術,就是病人也不想中秋節做手術嘛。 所以,芳華以為今天應該是相對清閒的一天。

事實證明,醫院的生活有時是非常出人預料的。

早上交班過後,當大家還在進行常規的病房事務時,住院醫生們的BP機開始響個不停,急診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原來是急診突然來了大批傷員,讓病房的外科醫生都趕緊去幫忙。

等芳華跟著楊老師趕到急診室,立刻被這裡罕見的忙亂和緊張驚呆了。

到處是全副武裝的警察、武警、特警、防暴大隊,還有同樣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指戰員。 人們或抬著重傷員,或攙扶著輕傷員,正源源不斷地從門口湧進急診室。

這陣勢,難道是發生了戰爭嗎?

不過時間已經不允許芳華去猜測怎麼回事了,她跟著楊老師聽從急診主任的指揮接收了一名腹部中槍的警察,迅速將他推往手術室。

路上,聽幫忙推車的急診護士說:“建國門那兒發生了槍戰!說是現場已經死了十來人,現在我們已經接收了二十多名傷員,還會有傷員陸續送來。”

槍戰? 芳華感覺很荒謬,沒想到在首都也會發生香港警匪片那樣的場面。

要知道中國對搶支管理是很嚴格的,連刀具都是管制的。 雖然大陸也有黑社會,但恐怕也就販毒集團那樣真正的亡命徒才會持有搶支吧。 哪會像香港電影中,那些黑社會個個在街頭就和警察展開槍戰,太囂張了。

而且北京是首善之地,治安更是很嚴密的。 怎麼可能會出現這麼大規模的槍戰?

可今天芳華卻親眼看見了,太出人意料了。

很快,外科手術室全都開放了,準備接收馬上要手術的傷員。

但是由於今天不是手術日,又是中秋節,所以手術室有一些護士和麻醉醫生都休假了。 即使立刻通知他們回來,也不能馬上趕到。 於是手術人員有些緊張了。

外科醫生都開始身兼數職。

有的不太嚴重的病人都不用麻醉醫生了,外科大夫直接局部麻醉做手術。

器械護士不夠,實習醫生臨時客串,在老師指點下手忙腳亂地傳遞著手術器械。

巡迴的護士也不夠,她們都要一人照管幾台手術。 手術室正在協商,從內科等科室抽調些護士過來。

芳華暫時沒有上台,這時候上台當助手起的作用並不大。 她主動和手術室護士長提出,幫忙給病人做輸液等巡迴護士的工作。

護士長也是焦頭爛額的,又見楊老師也保證這個學生能幫上忙後,就讓她放手去做了。

本來送來手術室的病人,大部分都應該在急診或外科病房就紮好液體的。

但是今天的情況實在太緊急了。 好些病人都是直接從急診推到手術室,甚至有的什麼手續都沒有、連住院號都沒有,自然其中就有很多還沒來得及輸液的病人。

芳華跟著兩個手術室護士,專門負責在門口給新來的手術病人扎液體。

過去在川醫急診練出的紮針技術,關鍵時刻沒有掉鍊子。

雖然有些病人失血過多後,血管塌陷、不太好找了,但芳華還是做到了一針見血,很是幫了手術室護士的忙。 她們也有實習護士,但反都不如芳華能幫忙。

半小時後,取消休假從家裡趕來、以及從內科調來幫忙的護士都陸續到了,芳華這才回到手術室上台幫忙去了。

協和人在應對這次突發事件時,平日的訓練有素在關鍵時刻就體現了出來。 所有的醫護人員召之即來,來之能戰,而且非常團結。

傷員太多,而且大多在手術室的輸血量都上千毫升,血庫的庫存血一下子告急。 醫院一邊向中心血站求救,一邊也動員全院(除外科)的醫護人員緊急獻血。 後來不光是醫院的人,還有醫大那邊的教職工,也聞訊而來,血庫前排滿了獻血的協和人。

這些傷員每個都是槍傷,傷情都很嚴重,最辛苦的還是外科。

外科的人員幾乎全體動員了,上手術的醫生往往連台手術,不辭辛苦地搶救病人。 病房留守人員也迅速動員,清理病區,將一些輕症病人提前出院,為術後病人準備好床位。

當芳華跟著做了一台手術後就下台送病人回病區了,而王老師、楊老師等人還接著做連台手術。

回到病區一看,外科老總在各病區都指派了一個高年資的住院醫師,統一負責本病區的收治傷員情況,而他負責居中協調指揮。 大家雖然忙,但不亂。 病人的收治比早上剛開始的半小時井然有序多了。

芳華在本病區的住院醫負責人指導下,將術後傷員安置妥當。 這時都下午…左右了。

因為今天值班,她還要去看今天新入的其他幾個傷員的情況。

還好,白芸等人都主動留下來,沒有回家過節。 她們也是跟著去手術室搶救完了病人剛回病房。

見每個病人都有管床的人照應,芳華就想去找點東西填填肚子。 手術室今天的盒飯比較緊張,芳華不好意思和老師們搶,畢竟他們都還要繼續手術呢。

但這時候,病區又收了個急診病人,初步診斷:腸梗阻。

住院醫負責人帶著芳華檢查了病人後,決定這人保守治療、暫不手術。 芳華在他指導下,按常規程序給病人下了醫囑、做了處置。

有這麼個需要病情觀察的病人,本就是值班的芳華更不敢離開了。

雖然實習生的職責不大,責任有上面的住院醫生頂著呢。 但該實習生做的事情,芳華還是不含糊。 至少值班的時候就不能離崗。

看看時間離晚上的飯點也沒多久了,她就拜託趙玉玲一會兒去食堂幫她打份晚飯過來。

這會兒呢,她因為手裡還有新病歷要寫,一堆雜事幹起來,慢慢地也就忘了餓。

等晚上趙玉玲幫她打回飯的時候,那個腸梗阻的病人病情惡化,剛出手術室的楊老師和王老師商量後,又決定這個病人馬上進手術室開刀。

於是,芳華忙著做那些術前準備,還是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飯。

也許是餓過勁了,芳華在手術台上的時候倒還沒感覺怎麼樣。 她一直站了兩三個小時,才下了台。 這時都晚上快九點了。

但當她推著病人出手術室的時候,卻開始覺得心跳得有點慌,還有點頭暈噁心。

芳華還想堅持到把病人推回病房,但是快到病區門口的時候,她覺得不行了。

芳華一手撫額頭站住,一手扶著旁邊的牆,對楊老師說:“我有點不舒服,您先送病人回去吧!”

楊老師問她沒事吧,芳華擺擺手說沒事,讓他先走了。

芳華扶著牆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感覺稍微好了一點。

大概是半天沒吃飯,又東奔西跑的太累了,低血糖反應了。 可惜身上沒帶吃的,不然吃點東西就好了。

芳華還是站起來,準備回病房吃飯。

不料她剛邁開腳,眼前一黑,就向前栽倒了。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3
一百一十一、月餅

芳華雖然眼前一黑,但神誌並未全失,只是控制不住綿軟的身子。 她本能地伸手在身前一擋,卻並沒有像預料的那樣摔個嘴啃泥。

因為她被人從側面及時地扶住了。 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在問:“你怎麼了?“

芳華顧不得看來人是誰,就勢靠在那人身上,閉著雙眼休息。

她現在全身冒虛汗,胸膛內的心臟跳得很快很亂,眩暈和噁心的感覺也很難受。

過了一會兒,芳華感到頭暈緩和了一些、心跳也減慢了一點。

她站直了身子,從那人身邊退開,睜開了眼想說謝謝。

沒想到一睜眼,卻發現眼前站的人竟然是江波。 怎麼這個人總是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呢?

芳華的謝謝就沒說出口,而是有點奇怪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江波還一手扶著芳華的胳膊,看向她的目光很專注:“你先說你這是怎麼了?”

芳華舉手撫額,後退了半步坐在後面的椅子上,這才仰起頭對江波說:“沒什麼,剛才起來急了點,頭部有點缺血吧!”

“怎麼身體這麼虛弱?”

芳華自嘲地一笑:“我從中午到現在還沒吃飯呢,餓的。”

江波急忙將手中的口袋打開,一邊撕包裝一邊說;“正好,我給你帶了月餅來。”

“嗯?快給我。”芳華簡直跟見了救命稻草似的,迫不及待地一把抓過來,自己撕起包裝來。

“不錯嘛,還是稻香村的。”

其實,芳華並不喜歡吃月餅這種高油高糖高熱量的東西,但今天她卻覺得這甜膩膩的月餅還挺好吃的。

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甜甜的豆沙在胃內被胃液融化,其中的糖分迅速被自己吸收入血。

才吃了半個,芳華就覺得精神好多了。

她這才有空問江波:“誒,你還沒說你怎麼在這兒呢!”

江波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我在海軍那邊的事情結束了,昨天剛回來。今天不是中秋嗎,我們家的月餅又多得吃不完,我就拿點來,讓你和你同學幫著解決!”

芳華差點被月餅噎住:這人怎麼這樣? 當我們這兒是廢品處理站啊。

她邊咳嗽邊說:“我謝——你啊!”

江波給她拍了兩下背:“你不過是實習生,至於忙得吃不上飯嗎?”

芳華嘆口氣:“沒辦法,今天是比較特殊。上午突然來了大批傷員,才讓大家都忙不過來了。對了,你聽說了早上建國門那邊的槍戰嗎?”

江波的面色變得凝重:“聽說了。”

芳華的八卦因子不由犯了,追問江波詳情。 江波給她簡單說了一下前因後果。

原來所謂槍戰,起因是北京駐軍的一名連長,因為在部隊犯錯誤受了處分而心態失衡。 他從軍需庫裡偷出了槍支和彈藥,在今天早上部隊出操的時候,突然開槍掃射,打死打傷部隊官兵十多人後,逃出軍營。 途中攔了輛車後就開到了建國門立交橋附近,在這裡他下車,向周圍的行人、車輛、建築物掃射,又打死打傷了許多無辜群眾。 後來部隊、公安局、武警都出動了,各方聯合圍捕。 但這個連長本來就是軍事尖兵,居然一人一槍且戰且逃,對抗了許久,最後才在雅寶路附近被部隊狙擊手擊斃。

芳華瞪大了眼睛:“這簡直是真實版的《第一滴血》啊!”

江波瞪了她一眼:“立場有問題啊!蘭博可沒有傷及無辜吧!”

芳華不好意思了:“是,是,這個連長是太兇殘了,太瘋狂了,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不過這也是你們部隊訓練出來的殺人機器啊!額,人民子弟兵來殺人民,太可怕了!”

江波嚴肅地說:“別胡說,那隻是個敗類罷了!不過,部隊管理確實有大問題,這下子軍委又要有大動作了。”

芳華吃完一個月餅,也歇得差不多了,就說要回病房去了。

江波不放心,還是陪著她回到病區的醫生辦公室,並把月餅放桌上,招呼趙玉玲白芸等人吃月餅。

芳華畢竟不愛吃月餅,還是把趙玉玲幫忙打的那盒飯拿過來。 飯自然是冷了,而且這裡可沒有微波爐加熱,她就往飯盒裡面倒點開水,準備吃“泡飯”。

江波看她這樣做,忍不住說:“飯菜都混在一起,這也能吃啊?”

芳華邊用勺子攪和,邊說:“嗨,吃到胃裡還不都是混在一起了。我這是提前幫助胃做攪拌的工作了,有利消化。”

江波只覺得心裡有點堵,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半身浴血卻依然淡淡微笑的女孩。

他深吸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說:“我這下回到北京,沒什麼事,又可以好好爬山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一起去?”

芳華不屑地說:“北京能有什麼山?能有我們四川的那些大山高嗎?”

“餵,那可是不一樣的。我承認四川的山高林深,原始風光,的確是很棒!但它們太遠了,交通不方便,也太高了,爬起來難度很高。而北京的山就更適合普通人登爬,交通便利,運動強度適中,很適合用來鍛煉身體。而且北京四周的很多山上都有古長城。對了,你還沒去過長城吧?”

芳華搖搖頭,但是心裡說:八達嶺長城原來倒是去過,也沒覺得有什麼意思。

江波又說:“你可別去那什麼八達嶺之類的,沒意思。倒是那些頹敗的野外的,沒被整修過的長城和烽火台,很有看頭,一定會給你不一樣的感受。還有來北京的人都會去看升旗,但我建議你看看天安門的降旗,比升旗有看頭。”

芳華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人的品味倒是不俗,那古長城大概也是不錯的吧。

白芸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不由過來說:“小林子,我和宋燕平幾個都商量過,國慶後帶你們去香山或者慕田峪看紅葉!”

芳華點點頭,紅葉還是可以看的。

江波在一邊接話說:“看紅葉要霜降前後最好。我約了幾個朋友,正準備那時候去爬山。我可以順路陪你們去慕田峪長城。”

芳華去過香山和八達嶺,但沒去過慕田峪。 她看看江波,然後對白芸說:“要不,我們就去慕田峪吧!”

白芸想了想,覺得有江波這樣的攝影高手同行,應該比較好玩,也就同意了。

時間不早了,江波也準備離開。 走出了兩步,他又轉身對芳華說:“林芳華,你可要多注意身體了!別每次見到你,不是大出血就是暈倒的!不帶這樣嚇人的啊!”

芳華點頭微笑送走了江波。

等她回到辦公室,看到桌上的月餅雖然被同學們都瓜分了很多去,但還是剩下不少。

芳華不禁想:他家的月餅還真夠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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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3
正文一百一十二、工農兵大學生

一百一十二、工農兵大學生

在普外的最後一周,王立德讓楊醫生值班的時候,遇到闌尾炎手術,就放手讓芳華去做。

在這個還沒有實行執業醫師法的時代,雖然有很多弊端和不正規的地方,但對實習醫生來說,倒是一個有更多鍛煉機會的時代。

這最後一周,芳華在楊老師帶領下,名為助手實為主刀地做了兩例闌尾切除手術,讓程浩、王康等男生都挺羨慕的。 他們雖然也上過闌尾手術,但老師並沒有完全放手的。

芳華手術時,楊醫生主要是口頭指導和必要的時候協助,重要的步驟都是芳華自己完成的。 而她也很爭氣,手術順利,術後病人恢復的也很好,沒有出現並發症。

雖然只是簡單的手術,但沒有什麼比看到一個病人“躺著進來、走著出去”,更讓醫生有成就感的了。

在外科,這種感受往往比內科強烈的多。 因為外科病人一般發病急、病情重,但是在手術後又會迅速康復,前後反差明顯。 而內科的病人,多是慢性病難以斷根,出院雖然比入院時好些,但往往也好的有限。

也正是因為外科的成就感更強,芳華才這麼喜歡外科。

還有外科醫生比較直率,有什麼說什麼,沒有內科醫生那麼明顯的學究氣。 芳華也很喜歡外科輕鬆的氣氛,相對而言沒有太多的勾心鬥角。

當然這只是相對,不是絕對,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 但因為外科手術需要協作,外科工作需要果斷麻利,所以外科醫生還是大度爽朗的多。

像楊老師這些直接帶實習生的住院醫生,也比實習生大不了幾歲,相互之間都很好說話的。 他們晚上值班,沒事的時候,常常拿點錢讓實習生跑腿去外面小賣店買點吃的,拿回來也是請同學們一起加餐的。

而王立德這樣嚴肅的外科醫生,是比較少見的,但其實他這個人為人耿直,對事不對人的。

接觸久了,芳華倒是更欣賞王立德這樣對工作一絲不苟的醫生,因為他對自己的嚴格要求讓自己的進步很大。

有一次,和楊醫生一起值班的時候,芳華不由好奇地跟他打聽:怎麼王老師都四十出頭了還是主治醫師呢

楊醫生小聲地告訴芳華:王立德就是新中國的同齡人,經歷最坎坷的那一代。

他們這一代,該長身體的時候趕上自然災害,該學知識的時候趕上上山下鄉,該成家的時候趕上晚婚晚育,該生孩子的時候趕上計劃生育,後來還有兒女上大學的時候趕上大學收費而自己又下崗。 什麼倒霉事兒都趕上了。

王立德老師還算好的,75年從內蒙古的牧場保送上了工農兵大學。

當時協和和國內其它大學一樣停辦了,雖然不通過高考招生,但還是接收從“工農兵”中選出來的代表,對他們進行教育。

這就是工農兵大學生。 他們的教育程度和之前之後正規大學畢業的大學生是不能比的,因為無論是學習的內容還是時間都大大簡化了。

王立德在協和上學後,就留在了協和醫院。 但是等高考恢復,協和醫學院又復校後,這些在那個特殊時期招收的工農兵大學生,又都“回爐”補過課。 只是大多數人後來都沒能在臨床醫學崗位工作,分流去了輔助科室。

讓王立德這樣還能留在臨床的是極少數的,這也是因為王老師本身的技術很過硬,外科主任才留下了他。 但是他的英語底子不行,論文寫作方面也比較弱,所以晉升職稱時就很耽誤了。

芳華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王老師臨床能力那麼高、職稱卻不相符、為人又那麼不苟言笑。

想來,以他所受的醫學教育,要達到現在這樣的臨床水平,平時一定是非常刻苦,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這從他信手畫出的解剖圖可以看出來,從他那規範流暢的手術操作可以看出來,從他那對人對己都很嚴格的態度更可以看出來。

芳華知道了王老師是工農兵大學生,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看不起他,反而是更加佩服了。 他們那一代人吃了大苦,受了大罪,但始終沒有自暴自棄,依然自強不息,拼搏進取,讓平凡的人生依然活得精彩。

王老師的經歷讓芳華感受到了一個普通人在一個有著錯誤和傷痛的大時代當中,是如何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掌控自己的命運。

他的努力和成績,讓芳華深深敬佩。

王立德倒是不知道芳華對他已經幾乎上升到崇拜的地步了,但他倒也完全改觀了最初對芳華的不良印象。

聰明又能服從、能幹又很踏實、有激情也有韌性,這是他對芳華的新印象。

即使是原來看不順眼的玩轉筆,他也發現這個活動其實很有助於鍛煉手指的靈活性。 他甚至偷偷在家也練了幾下轉筆,半天上不了手後,反而對芳華的技術更欣賞了。

醫教處給每個實習生都建立了一張實習表現的評價表。 這表是不給實習生看的,都是醫教處發到每個輪轉科室,每個帶教的主治醫師和住院醫師都要對該名學生的表現如實填寫評價意見。 完了之後,交回醫教處存檔。

王立德在芳華的表上各項表現都打上了全優,並且在總體評價中還寫道:“該學生理論紮實,動手能力強,非常適合從事外科性質的工作。”

芳華自然不知這評語,她在出科那天還是站好最後一班崗。 在病房裡繼續處理換藥、拆線這些事務,也把周一出院病人的出院證明、處方什麼的都開好了,以免接替的同學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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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普外科的周末正趕上國慶,而一直只是電話聯繫的高中同學張雯錦也終於抽空來看芳華了。 她請芳華去丰台的世界公園玩。

這種縮微景觀樂園可以滿足沒條件出國旅遊的國人的獵奇心理。 大家以那些縮微的世界名勝風光為背景照相,要是不仔細看,真會以為是出國照的呢。

芳華就權當逛園子了,然後不能免俗地照了一堆相。 平心而論,這個大園子還是很漂亮的,一進門的莫斯科紅場和意大利台地園,都還是挺有異國情調的。 就是收那麼貴的門票有點過分啊。

等她把這次照的相片寄給嘉輝後,也收到了嘉輝寄來的厚厚一封信,裡面同樣是裝了不少照片。

原來他和戴平、羅曼麗也在國慶期間去成都郊區剛建成的世界樂園玩了。 芳華不禁感嘆,這中國人搞什麼都喜歡跟風啊。

不過兩處世界公園內部建造的景觀還是大不相同,比如成都樂園裡的匈牙利英雄廣場和威尼斯廊橋等建築就是北京這裡沒有的。 這讓芳華通過欣賞嘉輝的相片,又見識了更多的風景。

觀賞這些“假”風光照片,芳華不由又夢想將來能夠周遊世界了:真想實地去看看那些美麗而又風格各異的建築啊。

目前看來,這只是個美麗的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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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4
正文一百一十三、除夕

一百一十三、除夕

接下來芳華在門診的耳鼻喉科和眼科輪轉。

好處是不用寫病歷和值班了。 只是這兩科的專業性質都太強了。

比如眼科轉完了,芳華也就學會一點簡單的裂隙燈和眼底檢查,知道一些簡單的常見眼病的用藥和處理。 眼睛這東西太嬌氣了,實習生都沒有專業系統地學習過,老師們很少放手讓大家操作。

耳鼻喉科也差不多,只能是讓學生們學了些皮毛。 不過芳華看到耳鼻喉科老師額頭上戴的那個圓圓的、中間有個小孔的鏡子,就想起單機遊戲《瘋狂醫院》中的禿頂醫師形象,總是覺得很好笑。

有個年輕的耳鼻喉老師倒是挺大膽的,放手讓芳華給鼻竇炎的病人做上頜竇穿刺沖洗。

穿刺部位在病人鼻腔深部,看不見的,要憑感覺盲穿。

芳華開始還有點不敢下手。 年輕醫生鼓勵她大膽動手,並把麻醉用的棉籤塞在病人鼻腔內,讓芳華看好角度,照著這個角度穿刺就行。

芳華按著老師說的,左手托著病人的後腦勺,右手持穿刺針,邊旋轉邊進針,直到針鑽破了病人的骨頭,手部一落空才停止進針。 然後就通過穿刺針向病人鼻竇內註液沖洗。

看著病人鼻腔和口腔不斷流出的膿液,雖然有些噁心,但也是頗有成就感的。 因為等病人這裡的膿液衝乾淨後。 經常困擾他的頭痛鼻塞問題就會解決了。

快十月底的時候,實習生們抽空去遊覽了慕田峪長城。 不到長城非好漢嘛,大家來一趟北京,自然是要逛一逛北京那些名勝之地了。

芳華還好,因為很多地方她前生都去過了。 像趙玉玲這些個從來沒出過四川的人,就經常在周末抽空去北京城各處遊玩。 這北京城裡可看可玩的地方太多了,像她們這樣玩,兩三個月恐怕是不夠的,大概一年後才會玩得七七八八吧。

當天,江波和他的幾個年輕同事(都是男的,因為那個研究所也是屬於“和尚”單位)跟著芳華她們,先一起爬上了慕田峪長城。

芳華等人都對這裡蜿蜒壯麗的長城和色彩絢麗斑斕的紅葉欣賞不已,江波卻只是笑笑。

他幫幾個學生在這裡照了些人物風光照後,就告辭而去。 他們一群背包客要沿著慕田峪長城繼續西行,去爬一段赫赫有名的“野長城”——箭扣。 當晚還會露宿在長城的城樓上。

臨行前,江波遞給芳華一副望遠鏡,讓她看遠處山脈上一處高高聳起如“W”狀的險峰。

那就是箭扣,因為其形狀如滿弓扣箭而得名。 那裡有的山脊坡度幾乎是直上直下,非常陡峭,但古人依然在這樣的山脊上修起了長城。

芳華不由有些神往,江波卻笑著拿回瞭望遠鏡說:“那裡太險峻、不安全,很多地方沒有路,不適合你。”

江波又介紹說箭扣長城最險峻最難爬的是天梯和鷹飛倒仰。 其名字就是形容雄鷹飛到這裡,也要倒仰著奮力高飛才能飛過去。

聽著這些形象的名字,芳華也不由打消了去登爬的念頭,因為她還是個很理智的人,對自己有多大斤兩很清楚。

芳華覺得自己就是那種FB(腐敗)型的山友。 和江波這種ZN(自虐)型的山友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她就祝江波一路順利,多拍點好照片了。

後來,當江波拿著拍的佳作給她看的時候,芳華又不由羨慕得要流口水了。

這段長城雖然年久失修、頹敗殘缺,但在晨曦暮色、藍天白雲、滿山紅葉的映襯下,卻呈現了各種風情——雄渾蒼涼,悲壯肅穆,慷慨激昂,也有婉約清麗。

芳華不由對江波說,以後一定帶她也去爬一次箭扣長城。

可惜這願望一直沒能實現,因為10月底之後,芳華輪轉的科室幾乎都讓她沒有空閒的時候了。

先是在兒科正趕上秋季腹瀉的高發期,天天哄著一群幼兒和他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以及其他親友團,累得芳華筋疲力盡。 芳華覺得兒科真是最能磨練醫護人員耐性的地方了。

不過芳華在兒科,又向護士老師們學習了扎嬰兒頭皮針的技術。 技多不壓身嘛!

然後她去了婦產科輪轉,又趕上這歲末本來就是元旦春節結婚的那一撥人的生育高峰期。 當然,好像中國人甚麼時候都是生育高峰期。 總之還是一個字——忙。

雖然也是外科性質的科室,但芳華就是對婦產科喜歡不起來。 大概因為如果在這里工作的話,天天只見到女人,實在是不利身心健康啊!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雖然這話有點糙。 但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12月又轉到了心內科。

北京下了大雪,還好協和早在11月初就通上暖氣了,醫院總是比其他單位要早一些。

白芸和宋燕平驚奇地發現,同宿舍這兩個四川來的人居然比她們這兩個地道的北京人還不怕冷。

芳華和趙玉玲整天都是一件襯衣外面套件白大褂地在醫院裡到處跑,最多里面加個毛背心的。 就這樣,兩人晚上睡覺還經常嚷嚷著好熱。

這固然是因為醫院的暖氣燒得夠熱,各處建築物之間又都有四通八達的通道,去哪裡都有暖氣,吹不到冷風。

更是因為四川冬天的氣溫雖然要高於北京,但南方濕冷,那種冰寒感反而是沁入骨髓的,也就是“寒徹骨”啊。 而北方暖烘烘的暖氣和乾燥的空氣,即使是零下的溫度,也讓這些南方人沒有冷的感覺。 像趙玉玲的手年年都要生凍瘡的,今年來到北京就沒事了。

南方人的耐寒程度反而是強於北方人的。

所以,白芸等人就只能羨慕地看著芳華趙玉玲這兩個傢伙“美麗動人”的樣子,並嫉妒地說她們是火氣太旺了。

芳華兩個也確實火氣旺得過頭了,一不小心就流點鼻血。 兩人趕緊多喝水、多吃水果,這才好些。

但是這北京室外的溫度畢竟太低,寒冷季節可是心血管疾病的高發季節啊。 芳華管的就全是心衰的病人,個個都馬虎不得。

她天天給病人做心電圖、推強心針、抽動脈血氣分析,忙得不亦樂乎。 忙得冬至那天,江波請她吃羊肉,她都沒去。

忙雖忙,芳華也學到了不少東西,至少看心電圖的能力就提高了不少。 又參與了幾次心衰病人心跳停止後的搶救,見識了內科朱老總指揮若定的風範,和一手氣管插管的絕活,非常佩服和羨慕。

可惜這氣管插管非到麻醉科輪轉才能訓練得出來。 而實習生是別想做這麼高難度的操作了。

芳華深感,這學醫的要學的東西就沒有個盡頭啊! 只要是對病人有利的東西,都應該想辦法學會才是。

很快就到了元旦,新的一年來到了。

芳華到了骨科。

北京這麼大,車禍這麼多,這骨折的病人也是少不了,當然其他什麼骨腫瘤的病人也不少。

骨科醫生很像木工,又是鑿子鑽子、又是錘子鋸子,還有釘子、剪子什麼的,對病人的骨骼敲敲打打、修修補補的。

芳華覺得這骨科還真不是自己能幹得了的,理由是自己的小細胳膊可扳不過病人的大腿。 難怪骨科醫生個個人高馬大、體格壯碩呢,職業需要啊!

不過最基本的打石膏技術,芳華還是用心學了的,不然就白輪轉一回骨科了。

嘉輝也是一直很忙的,比芳華還忙,因為他不光實習還要復習,又給自己加了碼,有空就去做實驗。

不過年前他終於可以少做一件事情了。 因為研究生入學資格的考試終於結束了。

考完的當天,芳華就打電話問他怎樣,嘉輝說還行。 芳華知道他這麼說,說明筆試肯定沒問題了。 至於後面的面試,更不可能有問題了。

而戴平也獲得了本年級的保研名額,專業定的是心內科。 這也是他一直為同學們熱心服務所應得的。 芳華也對他表示了祝賀。

轉眼到了月底,今年的除夕正是1月30日。

白芸宋燕平都請假回家了,芳華和趙玉玲分別幫她們值班,再加上自己的,連值兩天。 反正她們也回不成家,而且實習生值班也算不上太累,兩天也沒什麼的。

中午,醫教處請這些外地的學生會餐,因為還有學生要值班,這聚餐會也就開的簡短,但仍不失熱烈。

晚上。 芳華和趙玉玲是在科里和值班老師們一起吃的。

雖然是節假日,但醫院反而加強了值班。 連主治級別的醫生,平日只是守班的,今天也會在病房睡。

今天這位值班的骨科主治醫師是個地道的北京人,他倒是好心請下級醫生們吃北京的特色小吃——滷煮火燒。

這東西就是豬下水加上調料煮出來的,北京人非常喜好這一口。

芳華卻看到裡面的豬小腸就皺起了眉頭。 因為她最怕這個,即使是四川出名的肥腸粉,芳華也是打死都不吃的。

這回,趙玉玲的適應能力倒不錯,因為她本身就喜好吃肥腸。 芳華把自己的那份兒大部分都撥給了她。

除夕夜還比較安靜,沒什麼病人,因為這是北京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第二年了,事故少多了。

大家把電視放在醫生辦公室,聚在一起看春晚。 平時當然是不允許,今天例外。

可是芳華卻沒有心情看。 她想家了,想嘉輝了,想得厲害。

她在心裡默數:實習已經過去29週了,也就是說還剩下20週就該結束了。

雖然在這裡的實習大開眼界,大長見識,大受鍛煉。 如果可能,她覺得一直呆在這裡,不斷地學習,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還有人在等著自己回去啊! 自己也想回去啊!

而且就像自己吃不慣滷煮火燒一樣,北京再好,我還是想家!

芳華正在發呆,卻聽到值班護士叫她接電話。

一定是嘉輝來的!

芳華急忙跑過去接聽:“餵——!”

聽筒裡卻傳來了江波那爽朗的笑聲:“呵呵,小丫頭,過年好啊!”

芳華難免有點失望;“哦——,是你啊!過年好!”

江波沉默了一會兒,又朗聲說道:“怎麼,大年三十還值班,是不是不開心啊?”

“沒有啊,當醫生的節假日值班很平常的,沒什麼不開心的!總要有人值班嘛。”

“那就是想家了?”

“嗯,有一點吧!”

“哦,這想家嘛,我可就沒什麼好辦法了!這樣吧。我過來陪你過年吧!”

“啊?!不要,不要!那像什麼樣子啊!”芳華心裡想的是,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憑什麼來陪我啊。

“呵呵,和你開玩笑呢,你還當真啊!這大冷天的,我當然要呆自個兒家裡過年了。”

芳華就知道這人有時候也挺沒正形的,還是江排長耿直啊。

“誒,江排長沒回北京過年啊?”

“沒啊,他忙著呢,這兩年都回不來了。”

“噢——,都快兩年沒見過江排長了!”芳華的聲音裡透著遺憾。

江波的心裡不由有點泛酸:比不上你的小男朋友也就罷了,怎麼連江濤在你心裡也比我的地位高呢!

他也不想想,芳華和江排長那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和他這個萍水相逢幾次的路人,能同日而語嗎?

咽不下這口氣的江波匆匆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掛了電話。

他在自己房間裡來回踱步,最後又推開了窗戶。 窗外凜冽的寒風夾著雪花飛了進來。

又下雪了!

清冷的空氣讓江波的頭腦有點冷靜了。

自己這是怎麼了? 老是被那丫頭牽著自己的情緒走。

明知道小丫頭有男朋友了,自己這麼個驕傲的人,當然不屑於橫刀奪愛。 還好,本來也就是萍水相逢,離開了四川自然就不會再遇到她了。

沒想到偏偏自己走到哪裡,都能鬼使神差地遇上她。

其實她也沒什麼啊!軍區大院那些一塊兒長大的女孩子中,就有不少長得比她漂亮的,頭腦比她聰明的,脾氣比她豪爽的,性格比她溫柔的。

林芳華也就是一普通女孩嘛!

她如果真是一普通女孩,我怎麼可能老是忘不掉她!

不可能再有一個女孩,像她那樣渾身浴血地倒在我的懷裡。

也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像她那樣笑得坦坦蕩盪,她心底的寬容和善良讓她的笑容與眾不同。

就是這笑容讓我忘不了啊!

算了,江波,你承認吧,你喜歡她,那個叫林芳華的女孩。

江波看著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也罷! 反正還有幾個月,她就結束實習回四川去了。 然後自然就會和她的男朋友好好地生活下去。

只要她能快快樂樂地生活,快快樂樂地工作,有人愛著她,她也愛著人,就夠了。

我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大丈夫何患無妻!

趁著她還在北京的時候,能多看看她的笑容,也就夠了。 等她回去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江波想通了後,就徑直走到樓下的廚房,跟阿姨要了個保溫桶,將剛煮好的餃子裝了進去,然後拎著就要出門。

姐姐江瀾在後面叫他:“大過年的,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出去啊?那餃子給誰送的啊?”

“我代江濤去看他手下的一個兵!”

江波開著吉普,很快到了醫院,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他到了骨科病區,看到芳華沒跟那些醫生護士們一起看電視,正一個人坐在護士站的電話機跟前發呆呢。

江波叫了一聲,芳華抬起頭見是他,驚訝之餘有點結巴:“啊?你,你怎麼來了?”

江波舉起手中的保溫桶:“給你送年夜餃子來了!”

芳華還真有點餓了,感動地接過保溫桶說:“謝謝啊!太感謝了!這外面還下那麼大的雪呢!”

江波抽出旁邊的凳子坐下說:“別客氣了,趕緊趁熱吃吧!”

芳華依言開始吃了起來,還問江波要不要吃。

江波搖了搖頭,就看著芳華稀里呼嚕地吃得飛快,他不由問:“你不會又是沒吃飯吧?”

芳華歇了口氣:“吃是吃了,吃得不多就是了!江波,你可真是我的及時雨啊,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來幫我啊!”

江波笑了:“不是及時雨,是伙頭軍!你看我不是給你送水,就是送月餅的,這還送上了餃子!下次,你說,還要我送什麼吧?”

芳華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用了,哪好意思總是麻煩您老呢!下次,我一定自己解決!”

江波不說話了,只是看著芳華。

芳華也沒在意,繼續三下五除二就消滅完了一桶餃子,滿足地打了個小飽嗝。

江波笑著說:“看不出啊,你還是個飯桶吶!”

吃人嘴短,芳華也就沒反駁,嘿嘿笑著去洗“飯桶”了。

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芳華趕緊丟下飯桶,濕淋淋的手就在白大褂上擦了兩下,就抓起了話筒。

“餵,您好,這裡是骨科病房!”

話筒里傳來嘉輝帶著笑意的聲音:“芳華,是我!”

芳華的聲音立刻從剛才的職業化變得女性起來:“怎麼才打來嘛?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江波見她笑瞇瞇地開始煲電話粥了,識趣地拿起飯桶,用手指指門口,嘴上做了個口型、無聲地說了句:“我走啦!”

芳華用頭和肩膀夾著話筒,雙手給他做了個揖,然後又擺擺手,也無聲地說:“謝謝啊!新年好!慢走,再見!”

這麼多的“話”,虧江波都看懂了。 他點點頭,轉身離去。

其實芳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也是若有所思,剛才刻意做出來的嬌嗲的聲音也恢復了正常。

她不禁對著話筒說:“嘉輝,我真的好想你!沒有後面的!”

電話那頭的嘉輝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芳華,我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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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5
一百一十四、年後

連值兩天班,年初二的早上。 芳華交了班後反而不想動了。

這時候,她又接到了江波電話,約她去逛地壇廟會。

芳華看看窗外。

昨天雪就停了,今天窗外有藍天。

北京的冬天雖然冷,卻總比成都多見艷陽天。 只是這冬日的太陽照在身上並沒有多少溫度,不過天空那片沒有瑕疵的藍看著倒也爽利。

但芳華還是拒絕了江波。 她說值了兩天班,累了,今天就在宿舍裡睡大覺好了,不想去廟會人擠人的。

江波沒堅持,就讓她好好休息。

芳華聽他掛了電話後,才慢慢放下自己手裡的話筒。

回到宿舍,芳華也不知道幹什麼。 看書? 大過年的,這時候還ZN? 芳華又不是真的醫學狂人。

她就躺床上,拿出嘉輝寄來的信慢慢看起來。 這是芳華的精神鴉片。

突然,趙玉玲衝了進來,一把將芳華的被子掀開,並把她拽起來:“起來啦!走!出去玩!別沒事就宅在屋裡!”

她們的語言也被芳華給“污染”了。

“都說了是居里夫人。誒,你輕點啊!先說去哪兒玩?”

趙玉玲鬆開她,自己去穿厚毛衣了:“去什剎海那兒。程浩說帶我們去玩冰車,特兒好玩兒!”

她現在“兒”話音很重的。

芳華不由一笑:“你們倆兒去就得了唄,還拉上我這個大燈泡幹嘛?”

趙玉玲白了她一眼:“少廢話!那不是怕你一個人孤單寂寞嗎?”

兩人穿上厚厚的防寒服。 戴好圍巾帽子手套,“全副武裝”地走下樓,和程浩會合後就出發了。

坐公交車在北海公園的北門下車。 程浩說公園裡面也可以溜冰,但那不是要收門票麼。

什剎海就在街對面,這裡可不用交門票。 所以老北京冬天來這兒玩的人還挺多的。

北京人喜歡把湖叫“海”,中南海、北海什麼的,其實就是人工湖罷了。 這會子湖面早就結了厚厚的冰,人們就在上面進行著各種冰上活動。

有正經八百在冰面上滑冰的,快速地滑著、兜著大圈子,有的還能做幾個花式動作,旋轉、跳躍、點冰什麼的,看起來像是練過的。

也有人鑿開冰層薄弱的地方,露出一小塊水面,然後就脫得只剩泳衣,跳進湖里。 這應該還不算“冬泳”,因為地方挺小的,遊不開,算是洗冰水澡吧。

芳華髮現這些人大多是年紀在五十多歲以上的老人,年輕人反而很少。 雖然很佩服,但是芳華看著他們身上不斷蒸騰的白汽,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身上的防寒服捂得更嚴實了。 好吧,其實北方人還是挺耐寒的!

不過冰面上更多的是坐著冰車滑行嬉戲的孩子。

這冰車其實就是在一張小椅子的腳下,左右安上兩根角鐵片。 有點像雪橇或是爬犁,只不過很小很簡單罷了。

車大多是單人座,也有少數雙人的。 人坐上去,手裡拿著兩根鐵棍,在冰面上一撐一撐的。 就可以把冰車溜走了,和滑雪也沒什麼差別。

玩這個的多是小孩,成年人不太多。 芳華她們自詡為大孩子,也興致勃勃地各自租了個冰車,坐上去滑動起來。

三個人在冰面上你追我逐,玩得好不快活。 程浩提醒她們注意看冰面,有些凍得不太結實的地方都有木棍、小紅旗什麼的圍著,警示大家不要靠近。

不過大部分冰面還是凍得相當厚實,至少今天還沒見到有人掉到冰窟窿裡去的。

幾個人玩了還不到一小時,就都有點累了。 要不斷地用力撐鐵棍,帶動自身加上冰車的重量滑行,這個運動量也不小啊

大家就放慢了速度,邊滑邊說笑起來。

趙玉玲說,我們這樣滑冰,像不像划船啊?

芳華說,有點啊。

趙玉玲就唱起來“讓我們蕩起雙槳,……”

程浩忙粗聲大氣地說:“錯了,錯了。是——讓我們劃起雙棍,小車兒推開冰面。”

另外兩人被他那怪聲怪調的歌逗得大笑不已。

芳華聽到雙棍,不由起了興致,她比劃著手裡的兩根鐵棍說:“還是讓我給你們來一段吧!聽著啊——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習武之人切記仁者無敵!

是誰在練太極風生水起!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

如果我有輕功飛簷走壁!

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氣!”

這段聽著既怪異又好玩的RAP。 讓程浩二人先是一愣,後是哈哈大笑。

程浩邊笑還邊說:“哎呦,林芳華同學。趙玉玲說你有時候特兒好玩兒,我還不信呢!今天算是見識了!”

芳華板著臉用東北話說:“幹啥呢,幹啥呢!給點兒陽光,你就燦爛啦!”

這話又讓兩人笑個不停。

笑夠了,程浩說那岸邊有賣糖葫蘆的,他請客。 問了兩個女生要吃什麼後,他就跑去買了。

趙玉玲見程浩走遠了後,才對芳華說:“今天拉你出來算是拉對了。都很久沒見你這麼開心了!”

“是嗎?我還覺得我過的挺好呢!”

“別看你每天都在忙,也在笑。可是你比剛來的時候沉默多了,笑容也淡多了,每天晚上都要讀幾頁梁嘉輝的信才能入睡。你知不知道,我和白芸都有點擔心你。”

芳華不禁感動地拍拍她的手說:“沒事,我這是遇到了情緒低潮期,過陣子就好了。”

趙玉玲卻說:“是啊,我知道,等我們回四川,你就會沒事了,可我就麻煩了。”

芳華看著正走過來的程浩,不說話了。

她們接過程浩買的冰糖葫蘆,開始吃了起來。 芳華覺得吃這玩意兒,是好看好玩多過好吃了。

她們幾個吃好了,玩好了,又在什剎海附近逛了逛,就回醫院了。

時間還早,芳華習慣性地去科里溜達了一下。 不料值班的王康把她叫住,說快中午的時候江波來找過她,見她不在。 就留下了點東西給她,在辦公室的桌上放著呢。

芳華走過去一看,是一個在北京廟會上隨處可見的傳統手工風車。

高粱稈子做的,彩色紙條幅輪,只是個兩輪風車,不像六個九個那麼誇張,既好拿也好放。 芳華拿起風車,晃動幾下,風車轉起來還帶動裡面的機關,啪啪作響。

真是個孩子的玩意兒!

芳華不禁想,江波知道我不在醫院而是出去玩了,會怎麼想呢? 算了,管他怎麼想呢,我也不是故意騙他的。

後來,江波還是照樣隔三岔五地過來看看芳華。 有時給她帶點吃的,有時請她在門口的小店打打牙祭,更多的時候就是來給她看自己最近又拍的相片。

芳華見他態度一如既往的磊落,就覺得自己除夕那天是有點神經過敏了。 人家不過就是像他自己說的,幫著照顧兄長的“小兵”罷了。

這時候,芳華輪轉到了腎臟內科,病人不是腎炎就是腎衰的。

老師把這個科比作“通下水道的”。 要把人體的下水道通好,主要就靠各種利尿劑,實在不行就血透或者換腎。

芳華髮現內科醫生就是要細摳各種藥物的使用。 這可不是光看看書本或藥品說明書,就能用好的。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裡面的學問大著呢。 芳華雖然經常跟著查房,看主任主治們調整著治療方案,但還是學不會其中的精髓。 畢竟這是多年臨床經驗的積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把握準的。

芳華只有繼續做好自己的病案記錄,將別人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法先記錄下來,以後自己再慢慢揣摩。

這病案記錄,就是芳華將實習以來自己收治的、或者其他人主管的、科里大查房討論的,只要是她能聽到或看到的真實病例,都蒐集整理出來。 分門別類記錄在幾個本子。

這樣,不光想看哪一種疾病的治療方案時查找起來方便。 而且仔細研究同一類疾病、不同的病人在治療上的差異,對提高自身治療水平可就更有價值了。

因為人的記性是有限的,見過的病例不可能都記得清楚,所以芳華都是要及時整理記錄的。

這天是周末的晚上,芳華正在宿舍裡謄抄病例記錄。 王康等人來約她們宿舍的幾個人,明天一起去延慶的龍慶峽看冰燈。

芳華指著手裡的本子說:“算了,我就不去了,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王康好奇地拿起桌上的其它幾個本子翻了起來:“記了這麼多病啊!好多都是同一種病啊,大同小異嘛,記一個典型的就可以啦!”

實習半年多了,同學們也都比較熟悉各科收治病人的流程了,幹起來活兒來都挺溜的。 而且實習生是必須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沒什麼發揮餘地,所以慢慢地很多人對臨床實習有了倦怠感。 只知道聽老師吩咐、把活兒乾好就可以了,剛開始實習時的熱情和認真都消磨了很多。

表現明顯的就是,現在晚上去病區加班的實習生越來越少,而周末出去玩的人越來越多了。

芳華覺得有必要提醒大家,於是她就像給學生上課那樣,跟周圍幾個同學說:“當醫生其實說難也不難,在某種程度上說,就是個熟練工種。

比如內科開處方,只要診斷明確,那麼用藥一般不出那些個常用藥範圍,錯不到哪裡去;外科做手術,說到底也就是切開、解剖、分離、剪斷、結紮、縫合這些最簡單動作的組合,老是重複做同一個手術,時間長了自然也就熟練了。

可是,如果我們僅僅滿足於這些,就永遠只能當個普通的醫生,雖然同樣可以治病救人,但是不會有創新,不會有大作為。 ”

年輕人都是氣血方剛、壯懷激烈的,聽芳華這麼一說,當然願意更有作為。 大家就問芳華,有什麼好辦法,能克服現在的實習倦怠感。

芳華搖了搖頭。 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想,我們應該始終把某個病例當做第一次見到,並且努力從看似相同的病情中發現新問題。我現在做的病案記錄,也算是一個辦法吧!”

大家聽了覺得有些道理,有些人就不想去看冰燈了。

王康搖頭:“本來是想拉你們去玩的,結果反倒被你拉回來了。唉,不服不行啊!”

芳華等大家都走了,回到桌前,從自己的抽屜裡摸出那個粉紅色鑰匙鏈,看了半天。

沒幾天又是元宵節了,今年還正趕上是2月14號,中西方的情人節都趕一塊了。 真是讓人情何以堪!

回想那年和嘉輝、戴平、曼麗一起去看燈會的情景,都還歷歷在目。 時間一晃,已經四年過去了。

芳華摸著小球鞋很是感慨,世事真是難料啊! 本來是要撮合戴平和曼麗,沒想到現在卻是我和嘉輝走到了一起。

嘉輝,明年的情人節,我們一定可以一起度過了。
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6
正文一百一十五、去留

一百一十五、去留

因為今年研究生入學資格考試考得早,到二月底的時候,嘉輝的考試成績就出來了。 他的三門公共課成績在應屆生中排名第一,本專業的成績也是總分第一。

芳華向他祝賀的時候,嘉輝卻說:那個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不值得一提。 倒是他最近在實驗方面進展得很順利,再積累些標本例數,就可以動筆寫論文了。

芳華嘴裡讓他注意休息,心裡卻暗暗嘆息,無可奈何。 這人又拿出當年在急診時加班加點學習的勁頭了。 等我回去,一定要管著他一點,不許他這麼拼了。

王菊也給芳華打來個電話,讓她在自己找工作的事上幫忙拿個主意。

她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回家鄉的某醫學院工作。 她在春節前就和那家醫學院聯繫過了,人家也同意要她了。

另一個選擇就是在成都的各大醫院找份工作。 但這方面的競爭比較激烈,畢竟大多數同學都想留成都,王菊沒什麼把握。

芳華知道,如果按照原來的軌跡,王菊是回了家鄉的醫學院。 那也沒什麼不好的,離她自己家又近,那家醫學院後來的發展也不錯,王菊個人事業的發展也很穩定。

但聽王菊現在的口氣,她似乎更傾向於留成都嘛。

芳華想了想,就直接問她是不是想留成都。

王菊也承認了:“我和你說過的嘛,我那個他就是成都人,我肯定想留成都噻!”

芳華笑了:“那好,你是挑醫院呢還是挑專業?”

“醫院還是不能太撇,起碼要三極的噻。專業嘛,反正女生差不多都是內科,我對外科也沒什麼興趣,隨便啦。”

“那好,我建議你去腫瘤醫院試試。”

芳華從前世今生的經驗中知道,本屆畢業生想留成都的人都是緊盯著市中心的那幾家大醫院,因此競爭很激烈。

而腫瘤醫院對現在還沒有成為大都會的成都來說,距離市中心就稍微遠了點,並且這家醫院是88年才開始運營,了解它的醫學生並不多,所以也就沒什麼人想去那裡。

況且大多數剛畢業的醫學生都不太喜歡搞腫瘤,因為沒什麼成就感啊!

芳華之所以建議王菊去那裡,不僅是因為去這兒不用和其他同學激烈競爭,比較好進,更是因為這家醫院今後的發展也很好。 其實即使是現在,這家醫院的實力也不錯的,去年它就剛剛評上了三甲醫院。 過幾年後,腫瘤越發成為了威脅人類健康的第一殺手,腫瘤病人越來越多,搞腫瘤科實在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王菊聽了芳華的一番分析,覺得很有道理,就特意跑到城南的腫瘤醫院了解了一下。 這才知道它還附帶著腫瘤研究所,無論是搞臨床還是做科研都挺方便,王菊也就比較動心了。 由於很少有華西學子往這家醫院投簡歷,所以經過面試,醫院負責人也很快就同意接收了王菊。

這下王菊可高興了,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她興沖沖地在電話裡對芳華說:“這下子我們兩個都能在成都安家了,以後說不定還可以結兒女親家吶!”

芳華吐了吐舌頭,這傢伙也想得太遠了吧。

三班同學找工作,都各有各的想法,有的回家鄉了,有的留成都,有的既沒留成都也沒回家鄉,而是準備去新的地方闖蕩。 比如班長張永,就和北京的地壇醫院簽了協議,大概是他因為自身的經歷,對結核和艾滋病這些傳染性疾病比較感興趣吧。

倒是方興和周玉都沒有選擇進醫院當醫生,而是去了醫藥公司。 周玉去的就是周啟峰開的藥業公司。 小胖子的公司現在發展得不錯,生意都做到了東南亞。

而在協和實習的同學,像北京的王康、白芸和宋燕平也都在和北京各大醫院聯絡。 王康還給協和也投了簡歷,但暫時還都沒有明確的答复。

芳華在腎內科輪轉的最後一周的星期五,醫教處突然通知華西實習小組的全體學生下午去辦公樓開會。

當學生們都到齊了坐在醫教處小會議室裡的時候,趙處長、葉老師陪著大內科主任和內科住院總走了進來。

同學們開始還在猜測,可能是要說一些和內科實習有關的事情吧。 但再想想又覺得不對勁,如果是和實習有關的事,來一個朱老總也就足夠了嘛,需要把大主任也請來嗎?

趙處長很快解開了大家的疑團,原來鑑於華西學生實習期間的總體表現優異,大內科各級主任和帶教醫師經過對大家的觀察和評估後,一致同意留下全體華西學生。

大家聽了還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 留下? 什麼意思? 延長實習期?

趙處長看同學們都傻愣愣的,就笑著說:“怎麼?不明白啊?也就是說,協和醫院歡迎你們畢業後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你們被協和留用了!培養三年後再定內科專業。”

王康等人這才驚喜交加地互相看看,眼神還在不停地交流著:“是真的嗎?我們可以留協和了?”

“是真的!我們都可以留協和了!”

“太好了!”

終於大家都笑逐顏開了,但學生們還能控制住情緒,沒有大聲喧嘩。

趙處長很理解這些學生的心理,在一旁湊趣地說:“我們協和從來不搞近親繁殖,不會只要自己學校畢業的學生。但是像今天這樣,一次性留下這麼多同一個學校的學生,還是沒有先例的。同學們,是你們的表現征服了協和。你們都是最優秀最能幹的醫學生。”

這句表揚,終於讓大家確信了這一信息,他們這才放開了,在紛紛感謝老師的同時,都笑出了聲。 要不是各位領導老師們還在場,恐怕還會蹦起來又唱又跳了。

只有芳華一個人沒笑,她愣愣地坐在那裡,不知所措。 這一情況可是她從沒有想到的。

這時,朱老總開始和大主任介紹各位學生的姓名、特點。 主任聽完一個介紹,就和一個同學握手,口中都說著:“歡迎來協和內科工作!”

每個學生都感激地表示以後一定好好乾。

介紹到芳華的時候,朱老總剛說了名字,大主任就說:“我知道你,你寫的病歷曾經在各科展出過,而且好幾個科主任都對你贊不絕口啊!”

芳華醒過神來,忙衝著主任一鞠躬說:“主任好!”

主任笑著伸出手,芳華猶豫了一下,又急忙伸出雙手握住主任的手,搶在主任開口前說道:“主任,我想有件事,我還是應該事先說明一下。”

“哦,什麼事?你說吧!”

芳華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我想,我不能留在協和內科工作。”

這話一下子讓主任有點尷尬。

以協和的地位,國內幾乎沒有哪家學校的醫學生會拒絕她發出的邀請。 當然,她自家培養的那些一心想出國的八年制學生除外。

協和人畢竟還是有度量的,主任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他和藹地問:“哦,為什麼呢?”

芳華見主任沒有太生氣,就放鬆了些:“主任,協和醫院真的很好,協和內科也是很強的,我也很敬佩協和人'嚴謹求精勤奮奉獻'的精神。我相信如果能留在協和醫院工作,對我個人的成長絕對是非常有利的。”

主任的面色更緩和了一點:“那你怎麼?”

“對不起,主任,我希望將來從事的是外科工作。但是我想今天只有您來了,說明醫院只允許了我們留在內科,沒同意五年制學生留在外科,對嗎?”

主任點了點頭,還是趙處長解釋了一句:“是啊,協和外科現在都只留博士學位以上的人才,就是希望加強科研創新能力,而不希望外科醫生都變成開刀匠了。”

芳華點點頭:“是啊,所以留協和卻不能幹外科,這就違反了我的初衷了。”

主任明白了,但也還是有點可惜:“你還是再好好考慮考慮吧,女生幹外科,不容易啊!當然在我們協和乾內科,也不輕鬆就是了。”

朱老總在旁邊也不由說:“我本來以為會是王康他們兩個男生提出乾外科的問題,沒想到卻是你啊。”

芳華心想,別人怎麼想,我管不著。 可是我既然重生了,既然有嘉輝的支持,卻放棄外科跑去搞內科了,那可是既對不起嘉輝,也對不起我自己了。

雖然協和醫院是很好,真希望能好好在這裡熏陶熏陶,但是我既然早就決定了這輩子乾外科,那就不會變了,就是不會變。

最終,其他九人都和協和醫院達成了初步意向,下一步就是醫院和華西交涉了。

芳華不禁想,這下子時院長一定傻眼了,交出十名最優秀的學生本來是想來協和醫院“偷師”的,結果卻被人家“截胡”了。 但是學生都願意的話,學校也是沒法阻止的。 其實協和這麼做,也是對華西教改的一種肯定,相信時院長最終會想通的。

至於九人中,最高興的反而是趙玉玲,這下愛情事業兩不誤了。

王康卻為芳華感到惋惜:“我也很想幹外科,但是想著能留在北京協和,就很好啦,幹內科也不錯啊!林芳華,你本來就是我們中間表現最好的,其實內科也很適合你嘛!說不定下一位內科院士就是你呢!”

芳華嘿嘿不語。

趙玉玲為她辯護:“你知道什麼啊?協和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事業故,二者皆可拋。”

芳華忙摀住了她的嘴:“我可是愛情和事業都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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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6
正文一百一十六、腦外科軼事

一百一十六、腦外科軼事

醫教處的會議後。 芳華輪轉到了神經外科(即腦外科)。

也許是意識到留在協和學習的時間不多了,芳華本來就鼓足了乾勁,要在短暫的時間內爭取學到更多的知識和技能,何況是在她最感興趣的腦外科呢。

於是,當別的同學因為工作定了,而在實習時多少有點放鬆的時候,芳華卻比剛開始實習的時候還要用心,幾乎是以“住院”醫生的標準要求自己了。 晚上不管是不是自己值班,都泡在病房裡,乾脆就在護士值班室保留了張長期床位。

這也是因為在腦外科實習,就主要是在病房才能學到東西。

在腦外的手術台上,實習生幾乎無用武之地,連拉鉤都不用了。 病人頭部做的手術開口很小,主刀一個人都擋完了,往往連助手都看不清他是怎麼做的,實習生就更成了聾子的耳朵了。 有時候是在顯微鏡下做的手術,主刀也會讓學生看看鏡下,但因為缺乏整體聯繫,對手術區的情況還是不清楚。

芳華上手術唯一的收穫,就是對開顱的那一套程序非常熟悉了。

腦組織外面有硬腦膜和頭顱骨保護,特別是頭骨很硬。 必須要在上面鑽幾個孔後才能撬開。 芳華暗自慶幸這時候多使用電鑽了,如果用老式手搖鑽費勁地在病人頭骨上鑽孔,這活兒對自己來說可不輕鬆啊。

另外,芳華也發現腦外科醫生的基本功一定要紮實,動作必須快,特別是止血技術必須過關,因為這頭部手術出血量很大的。 看來協和實行的住院醫生培養制度,讓專科醫生都能有紮實的基本功,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是,這腦外科醫生和其他科的相比,成長的道路是特別地漫長啊。

因為芳華看到,這裡主刀的都是副主任以上的醫師,是真正的主刀而不是指導。 而主治醫師還乾著一助的活兒,住院醫生就差不多只能開顱和關顱了。 只有比較“簡單”的手術,像腦外傷、腦出血等,主治醫師才能單獨主刀。

芳華不禁想,自己真幹腦外科的話,要熬到啥時候才能真正主刀啊!

唉,實現一個理想咋就這麼難呢?

不過她也就是有時候感慨一下罷了,然後又告誡自己,現階段就別好高騖遠了。 還是做點實際的,先搞清楚腦外科病人術前術後的常規處理吧。

這裡面倒是學問很多啊。

腦外科醫生必須會看病人的CT和MRI這些影像學的片子。 這個,芳華前生沒經驗,那就現在開始惡補好了。

不過她學解剖的時候,就對最難學的神經系統解剖很下了番功夫。 當年解剖學考試,嘉輝都沒她成績好。 雖然那點基礎知識和臨床上需要的比,差距很大。 但好歹對看片子還是有幫助的。

而帶教芳華的付林老師,是本院在讀的腦外科博士,對教學方面也很擅長。 他很喜歡“說教”,這裡是指不厭其煩地對實習生進行教學,這可是最受實習生歡迎的老師。 而芳華本來就喜歡發問,所以兩人經常在看片的時候討論得很熱烈。

有了一定的解剖學基礎,又在好老師的指導下天天反復不斷地看片子,沒過多久,芳華也就看得頭頭是道,拿到一張陌生的片子都可以迅速找出上面需要把握的關鍵要素。

腦外科的基本功還包括神經系統的專科查體,這當然也是芳華學習的重點。 雖然以前診斷課的時候都學過,但是標準化病人身上就只能看到陰性體徵,現在病房裡可到處是陽性體徵,夠芳華學一陣子的了。

至於病人術後的處理就更重要了。 因為腦組織細胞又重要又“嬌氣”,術中的損傷、出血和水腫都很影響術後康復。 這樣病人在術後不僅要換藥拆線,更是經常接受腰穿,這是為了了解術後顱內壓力的情況和有無感染的徵象。

芳華一開始做了幾個病人的腰椎穿刺都很順利,付老師表揚她上手很快,也就放手讓她給所有病人做穿刺。

一直以來在操作上都很順利的芳華心想,偶可是重生人士,這簡單的腰穿還能做不好嗎?

但什麼事都不能誇口。 特別是醫學上的事情,個體差異太多了。 很快,芳華就受打擊了。

有一次她給一個十歲的小男孩穿刺,沒想到第一次就沒抽出腦脊液,這說明穿的位置不對。 芳華把針退回來了一點,又重新穿了一次,但還是失敗了。

對面幫著按住孩子讓他不亂動的家屬倒是沒說話,這教學醫院的病人和家屬一般還是比較能配合實習生的。 但是芳華心裡很過不去。

這是怎麼回事呢? 位置和手法都沒錯啊。 芳華叫來了付老師,他只穿一次就成功了。

付老師給芳華分析她失敗的原因,可能還是位置不對。 因為兒童的腰椎間隙比成人狹窄,這個小孩可能又更窄小一些,穿刺針的位置稍微偏一點就進不去了。

這件事也使芳華再不敢有任何得意的心理了,因為她將面對著千差萬別的病人,而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 在病人身上既會有奇蹟發生,也會有意外發生。

在腦外的每一天,都讓芳華很有收穫。 當看到有病人在施行了高難度手術,特別是所謂“挑戰手術禁區”的腦乾手術後順利康復時,芳華就感到自己的選擇沒錯。

腦外科是最能體現人類創新精神和大無畏精神的地方,它的整個發展史都是在不斷地征服一個又一個的手術禁區,完成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當然整個醫學史也是如此,都是人類不斷和“神”(死神)做鬥爭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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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科一周後,主任和幾位專家教授去上海開會了,聽說是全國的神經外科學術會議。

北京上海這樣的中心大城市,就是有著內陸的成都所比不上的地域優勢。 因為大醫院和名醫雲集,學術交流活動多,自然強者也越來越強了。

芳華還從付林老師等人的吹牛中知道,北京很多醫院的實力都很強,特別是一些專科。 協和醫院是一家綜合醫院,雖然各科都強。 但在專科的排名上不可能都佔第一。 比如,眼科要屬同仁醫院最好,心血管要屬阜外醫院,燒傷是積水潭醫院的強項,神經外科就屬天壇醫院了。

不過說到綜合實力,還是協和醫院第一。 排第二的就是解放軍醫院的老大301醫院了,畢竟國家領導人和軍委首長常常是在它那裡住院治療的。

神經外科醫學會的北京分會一有學術活動,基本上就是在天壇、協和、301這三家醫院中舉行。 付老師說,北京的各大腦外科專家基本上都會出席這些交流活動,每次去都有不少收穫。

芳華只能感嘆自己還是實習生,沒資格去參加,真是盼著能早點畢業正式工作呢。

不過,很快她就有了一次體驗腦外科工作的艱鉅和辛苦的機會。

那天是周末,正是付老師帶著芳華值班。

在快十點鐘的時候,芳華跟著付老師巡視了一遍病房,病人們的情況都很正常。 芳華還想著,看來今晚是平安無事了。

這時候,急診送來了一名高血壓腦溢血的病人。 CT顯示出血部位在基底節區。 付老師和病區值二線班的主治醫師商量後,決定急診手術。

術前準備完成,病人開始手術後都快十一點了,芳華也跟著上台湊熱鬧。

手術開始還不到一小時,病房打來電話說,又來了個同樣的腦溢血病例。 還好協和有24小時全日制的住院醫師。 兩位晚上都呆在病區還沒走的住院醫師接收了病人。

其中一位,拿著CT片子到手術室來請示主治醫師。 主治就在手術台上了解情況後,決定手術。

因為第一位病人還沒結束手術,他吩咐兩位病房的醫師將病人推上來,先在另一間手術室給病人開顱。 同時讓芳華下台,去病房幫忙。

芳華在台上也幫不了忙,當然是脫了手術衣立刻回到病房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在那兩位住院醫師的指揮下,協助他們完成了一系列術前準備:和病人家屬談話、簽手術同意書、下術前醫囑、血型化驗以及通知血庫備血等等。 在護士忙不過來的時候,更是做著給病人剃頭的雜活兒。

很快,兩名住院醫師將病人推走做手術去了。 這時候的腦外科病房只有芳華這麼一個醫師了,還是實習的。

她趕緊忙著寫病歷了。 在明天交班前寫完這兩份大病歷和術前的那些病歷資料記錄,這活兒可是不輕鬆啊。

沒想到,一點多鐘,急診的電話又打來了。

那個年輕的急診醫師說話也有點不肯定了:“又來了個高血壓腦溢血的。你們剛才那兩個病人還沒下手術吧?這個還收嗎?”

芳華問了一下情況,真是差不多的情況,有手術指針啊。

她一咬牙,對急診醫師說:“收!”

說完了,她才想到:自己憑什麼說這話啊? 汗! 但是能見死不救嗎? 顯然不能。

放下電話,她馬上給手術室打了個電話,讓護士通知台上醫師,病房又來病人了。

不一會兒,付林老師和第三個病人幾乎是前後腳地進了病區。

付老師看了看病人的情況,也是心裡有點鬱悶:這個也該做手術。

可是這第一台才剛剛結束關鍵步驟,自己都沒等關顱就下了台。 第二個病人只是打開了顱骨,根本還沒來得及清血腫啊。 再說,讓主治連作三台大手術,也不行啊。

他給外科老總打電話求援。 協和的住院老總幾乎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他研究了病人的病情后也同意手術。

於是,芳華又跟著一通忙碌,還沒準備好呢,第一個病人手術結束回病區了。

護士老師又得忙著去接收手術病人,而新病人的輸液、藥物治療、監護,以及插管、備皮、抽血等手術前準備工作,大多是芳華幫忙完成的。 這時候就要講協作精神,不能分是你的還是我的工作了。

老總和付老師把第三個病人推走了。

這時候已經是凌晨二點多鐘了,正是人最困倦的時候,眼皮子都開始打架了。

芳華趕緊到水龍頭那兒,接了點涼水潑在臉上,然後等它風乾。

這時候可馬虎不得啊!

而且病房裡這第一個剛下手術的病人,做的可是開顱大手術。 因為現在還沒有後來的微創治療法,病人的術後並發症很多,即使下了手術台依然是處於危險期,隨時可能再次出血。

值班的護士老師又換了班,不太熟悉病人情況。 再說,自己才是“醫生”啊,是應該負起責任來的。

芳華不敢休息,就在護士站守著。

另外。 她還有三份病歷要寫! 讓人發暈的是,三個患者都是男性,年紀都是六十出頭,出血部位也都一樣。 可不能把住院號、病床號什麼的張冠李戴了,不然就會出**煩的。

後兩個病人分別在四點和五點左右回到了病房。

總之,芳華和付老師是通宵沒睡。

早上交班的時候,科里人都說昨天值班的人辛苦了,接收三例重病人還都能讓病人轉危為安。 也有的醫生說,幸好昨天沒有腦外傷的病人來啊,不然就破了值班手術的紀錄了。

芳華這才知道,昨天這樣的情況在腦外科並不少見啊!

代職的主任在表揚了昨天參加手術的醫生後,也提了芳華一句,說她協助老師完成好手術準備,並看護好病房的病人,還能在交班前就及時完成各項病歷記錄,非常能幹。

芳華卻覺得和那幾位不顧疲勞、通宵手術的老師們相比,自己做的實在是微不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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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7
一百一十七、變數

過了一兩天,那三個腦出血的病人陸續清醒了,病情比較平穩。 但是他們神經系統功能的恢復還需要較長的時間,不過總算是保住了性命。

這天晚上,不該值班的芳華坐在醫師辦公室裡,整理謄抄著三個病人的病案資料,手邊還放著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專業書籍。

她是想比較內科和外科在處理腦出血時的處置措施,學習一下怎樣把握手術指針。

從芳華現在看到的情況看,這內科治療血腫太慢,外科開刀風險又極高,基層醫院也沒有開展腦外科手術的條件啊! 這兩個方法都有很大缺陷,因此腦出血病人的死亡率和致殘率都是相當的高。

芳華記得幾年後衛生部開始在全國,特別是基層醫院,推廣一種顱內血腫微創清除技術。 自己曾在《健康報》上看到過這個報導,但因為前世不是腦外科的醫生,對那條消息也沒有太多留意。

只記得是山東某家醫院發明的新方法,貌似現在應該在小範圍內開始試驗了吧? 可惜不記得到底是哪家醫院,也不記得具體的技術細節。

要是能早點推廣那種微創技術就好了。

芳華一邊看書,一邊搓著手跺著腳。 因為醫院的暖氣停了,但又趕上倒春寒,反而覺得挺冷的。 這也許是那天晚上突發三例腦出血的一個誘因吧? 芳華把這天氣變化的因素又添加到病案資料裡。

這時候,她聽到護士站那邊有幾個人說話,好像是值班醫生在說著什麼。

她出去一看,原來是腦外科的黃主任從上海開完會,剛下了飛機,連家都沒回就直接先到病房看病人了。

芳華也跟過去一起巡視病房,聽聽主任有什麼指導意見。

協和各級醫師的查房制度很嚴格,醫生們也堅持得很好。 一個病人在住院期間從早到晚,都會“享受”到多次來自不同醫生的詢問和關心。

病人大多是不會厭煩的,覺得這是對他們病情的關心,也都會在醫生查房後說著“謝謝”。 其實,這查房對醫生掌握病人的病情變化是必須的。

連芳華在這種氛圍的熏陶下,也養成了對自己分管的病人,一天至少三次查房的習慣。 而且她還經常跟著高級醫師查房,比如住院總、主治醫師什麼的,所以她對整個病區病人的情況也比較清楚。 只不過不是自己分管的病人,不是太記得姓名和個人情況罷了。

但只要是自己主管的病人,芳華對他們的情況全都瞭如指掌,並能準確說出病人各項化驗檢查的各項數值。 所以今天科主任巡視到芳華的病人時,因為值班醫生報告的不詳細,她又主動做了補充,這讓黃主任很滿意。

簡單地查完了房,黃主任讓值班醫生幫著泡碗方便麵,他準備等會兒在辦公室寫一些關於這次學術會議的總結材料。

當主任的事情太多太雜了,真是爭分奪秒地在工作呢。

方便麵泡好了,主任就坐在醫師辦公室吃了起來。 他一眼看到了芳華桌上攤開的病案記錄本,不由好奇地拿過來翻了翻,很快就被芳華剛寫的三個病例的分析吸引住了。

黃主任一邊吃,一邊問芳華記錄這些資料的目的,最後還問她對這三個病例有什麼想法。

芳華就把自己剛才想的那些說了出來,也提到如果能用穿刺針進入病人顱內清除血腫就好了。 黃主任倒沒覺得這個學生的想法幼稚,不過他給芳華解釋:傳統的穿刺放血和粉碎血塊的方法,有著清除不徹底、容易再出血的缺陷。

芳華說,那如果有一種藥能使血凝塊溶解液化,然後從穿刺針中流出來呢?

黃主任一愣,這說法倒也新鮮。 他想了想說,這是需要大量試驗來驗證的,而且怎麼解決溶血和止血的矛盾,也是個問題。

芳華這才知道那個方法也不簡單啊,可惜前生對它沒有什麼了解。

不過,黃主任倒是覺得這個學生果然是有意思。

他笑著對芳華說;“小林啊,是不是想搞腦外啊!”

芳華疑惑地點點頭。 這您都知道了?

黃主任又喝了一口方便麵湯,才接著說:“是想考時英傑的研究生吧?”

芳華一轉念就想到了此間原因:“哦,您是這次開會碰上了時院長吧?”

“是啊,他可是說了,原先還不太看好你幹腦外科。但既然你現在為了乾腦外科,都放棄了留協和的機會。就憑這份執著,他說什麼也會收下你這個女弟子。”

芳華的眼睛都亮了,這可是時院長第一次鬆口啊。 雖然是別人轉述的,但可信度極高啊。

她一邊嘿嘿笑著,一邊也在想:時院長怎麼沒事跟黃主任說這個呢?

沒想到,黃主任又問:“你那次中了槍傷,動了那麼大手術,對身體沒影響吧?”

芳華不由脫口而出:“啊?時院長怎麼還說起這個?”然後又趕緊回話說:“那傷早就沒事了。”

黃主任笑了笑:“你不知道吧,我和老時可是老朋友了。這次我們在上海開會,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多喝了點酒,就興致勃勃地把你的光榮事蹟都拿出來顯擺咯!他還挺遺憾,要不是你那件事關係國家機密,華西就可以和四軍醫大齊名了!”

芳華不禁汗顏;沒想到這些大主任、大院長的,也喜歡吹牛攀比啊!

黃主任吃完了方便麵,站起來邊走邊說:“老時還說,只要有你一個能回去,就是那九個都留在協和,他也覺得不吃虧。今天見到你本人,我有點明白老時為什麼會對個女生另眼相看了。可惜啊,可惜!”

說完,就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芳華想了想,不知道黃主任可惜什麼? 大概是可惜自己是女生,吃了先天身體素質的虧,幹腦外科挺勉強的吧?

芳華回想這些日子在腦外科的經歷,腦外科醫生真是辛苦啊。

因為腦組織沒有一處是可以掉以輕心的。 缺一塊,病人就少一個功能,可能癱瘓,可能失明,也許智力減退,也許精神障礙。 所以手術時,醫生的精神是高度緊張的。

而病人術後的複蘇過程,更是如履薄冰。 這裡的醫生在白天做了手術後,當天晚上都要回病房看病人的情況,不放心啊。 即使是節假日,醫生們也沒有中斷過每日的查房。

長期的精神壓力和超負荷工作,讓這裡的醫生都有點早衰。 主治醫師們看上去有四十歲,主任們看著像五六十歲的老頭了,都比實際年齡看上去大十多歲呢。

芳華不由想,要是自己在腦外干個十年,大概也會看上去比嘉輝老很多吧!

嗚嗚,這可真有點悲慘了! 嘉輝到時候還會喜歡自己嗎?

想到這兒,芳華和所有的小女人一樣,心裡也患得患失起來。 要不,我以後多注意保養保養,不要老得那麼快? 再說,我還比他小兩歲呢,不會老得那麼明顯吧!

就在芳華杞人憂天的時候,護士喊她接電話,正是嘉輝打來的。 這兩人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他們自然是一通常規的問候。

旁邊還有護士,芳華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只是讓嘉輝要多注意休息,不要為了做實驗,什麼都忘了。

嘉輝又反過來讓她在腦外科實習也悠著點,別累壞了。

芳華一邊答應著,一邊想:我們這樣子可真是相敬如賓呢,禮貌客氣得很吶。 難道真是長久的不見,使本來親密的關係也變得生疏了嗎?

不得不承認,語言文字這些表達情感的載體,還是不如一個擁抱、一個親吻更直接更給力啊。

不行,我要堅持住啊! 還有兩個多月了,勝利就在前面了! 不,是嘉輝就會在面前了!

想到這兒,芳華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她順口問嘉輝:“最近實驗做得怎麼樣啊?是不是差不多了?”

嘉輝慢慢地說:“嗯,差不多了。”

“那你開始寫論文了?”

“是。”

“加油!我看好你喲!”

嘉輝笑了一下才說:“知道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護士有事走開了,芳華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嘉輝,要是以後我變老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說完了,她又輕輕打了自己的嘴一下:這麼幼稚的問題都能問的出來,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果然,嘉輝溫和地在電話裡說:“會的。”

彷彿受到了鼓勵,芳華放任自己繼續地幼稚:“可如果我看上去比你蒼老,而你看上去比我年輕呢?”

嘉輝已經用手撫額了:“你在想什麼啊?你怎麼會看上去比我老呢?等我成了老頭兒,你都還會是這麼一副沒心沒肺的小姑娘樣子。 ”

啊? 嘉輝對自己是這個印象嗦。

芳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不管。反正我真要幹腦外科的話,肯定會比你老得快!到時候,就是不許你嫌棄我!聽到了沒有!”

嘉輝忍著笑說:“聽到了,我不會的!”

“不會什麼?是不會嫌棄,還是不會喜歡了?”

嘉輝終於笑出了聲:“是不會嫌棄!行了吧!”

芳華終於鬧夠了,也就適可而止地收了線。

嘉輝卻看著電話,默坐了半天。

第二天下午剛上班,芳華意外地接到了梁光明主任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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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8
正文一百一十八、求解

一百一十八、求解

放下樑主任的電話,芳華覺著自己胸口憋了一股氣,在病房裡是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

好在病人的情況都平穩,自己也不當班,她就和付老師打了聲招呼,跑出病區去散心了。

現在的她只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冷靜一下。 於是她來到了高幹病區後面的一個小花園。

這個時候,大多數病人還在午睡沒起來呢,這裡又不是交通要道,四下里沒什麼人來往。

芳華有長椅也不坐,就在椅子前面來回踱步。 她的心裡又酸又苦。

終於,她忍不住對著空氣大喊了一聲:“林芳華,你就是個混蛋!”

突然,後面有人扑哧一笑:“呵,這是怎麼的啦?還把自個兒罵上了!”

芳華聽聲音就知道是江波。 暈,怎麼這麼矬,又在這人面前沒形象了!

不過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芳華都麻木了。 她繼續踱著步,煩惱著自己的心事。

江波走過來見她不理人,也沒說話,直接往長椅上一坐,雙手向兩邊椅背上一搭,一副很逍遙的樣子。

芳華走過來,掃了江波一眼;又走過去,再掃了他一眼。 終於看不慣他坐得太愜意了,憤憤地說:“你這人,怎麼沒事兒老在協和晃悠啊!你們單位很閒啊!”

江波見她遷怒於人的樣子,覺得很好笑:“怎麼,這協和是你家開的?還不許別人來啊。”

芳華沒好氣地說:“來就來吧,別老在我面前晃悠。”

江波指指後面的病房,笑著說:“我今天可不是來看你的,有個長輩住院了,我來看病人的。”

“那看了沒啊?沒看的話,趕緊去看。看完了,就請您老趕緊從我面前消失。”

江波呵呵笑出了聲:“不是吧,你今天吃炸藥了,這麼大火氣?”

芳華擺擺手:“別理我,煩著呢!”繼續踱步。

江波臉色一暗,他收回雙手環抱胸前,翹起二郎腿晃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對芳華說道:“有什麼事好煩的,說出來聽聽嘛!”

芳華嘟囔著:“說了你也不明白!”

“呵,別小看我150的智商!”

“你就是250也沒用!”芳華說了這句氣話,又不禁被自己這話裡的歧義逗笑了。

江波滿不在乎地說:“你看你都罵自己是混蛋了,我也就不說你什麼了!”

芳華的笑容卻又收斂了:“我就是個混蛋。”

江波無奈地拍拍身邊的空位:“坐下來,聊一聊,到底什麼事啊!”

芳華搖搖頭,還是站著說話:“我不坐。”

“怎麼?還自己罰站啊?到底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啊?

在江波的反复追問下,芳華終於說了。

原來前幾天,嘉輝的實驗結果和數據初步整理出來後,梁光明將他介紹給來華西訪問的同行兼老友羅賓斯教授。

這羅賓斯是美國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的臨床病理學和細胞病理學專家。 當年梁光明去加州訪問的時候,曾和他交流過學術,他對老梁豐富的臨床病理經驗很是佩服。

這次他看到嘉輝的電鏡研究結果覺得挺有價值,主動提出和川醫加強病理學方面的合作。 以斯坦福的技術優勢,再結合川醫的病源優勢,希望能在臨床病理的研究方面取得新進展。

梁光明當然很高興,趁機提出進行人才交流合作,希望斯坦福方面能幫川醫培訓一批病理學人才。 除了進修和訪問學者外,他還提出聯合培養研究生的計劃。 這個研究生的人選自然是自己的侄孫了。

聽說了這些電鏡實驗結果都是嘉輝用業餘時間做出來的時候,羅賓斯就對嘉輝的勤奮聰敏很欣賞了。 他欣然同意讓嘉輝畢業後,到他的實驗室繼續做研究生課題,這課題可列為雙方合作項目的子課題。

沒想到的是,梁光明和嘉輝說起此事,嘉輝卻猶豫著說再考慮考慮。 而今天一早,嘉輝就和梁主任明確說了,不去美國,就在國內做課題。

這可把老主任氣得不輕。 自己拼著一張老臉給他爭取來這麼個機會,這小東西竟然放棄了? !

問他什麼原因,只說就在國內做實驗也一樣。

對這個從小就有主意的侄孫,梁主任也沒辦法。 他想到了芳華,所以打電話過來讓她好好勸勸嘉輝。

芳華一听就明白了,都是昨天自己那一通胡說八道,讓嘉輝又起了傻念頭。

她對江波說:“你說他傻不傻,去國外深造的機會都不要了。”

江波看著激動的芳華,沒有說話。

芳華就是為了發洩一下自己的情緒,也沒指望他說什麼。

她又自顧自地說:“你說我是不是個混蛋,一次又一次地拖嘉輝的後腿。”

江波開口了:“你不是混蛋,他也不是傻瓜,他只是……”他沒說完,就停下了。

“他還不是傻瓜?天下就沒有比他更傻的傻瓜了。當然,天下也沒有比我更混的混蛋了。”

江波無奈地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啊?混蛋一號!”

芳華一點不覺得可笑,只是接著邊踱步邊說:“我怎麼辦?當然是要勸他去了!可是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有那麼難嗎?這誰都看的出來,他應該去美國的啊!”

“廢話!你以為我的嘉輝真是傻蛋啊?他會不知道出去的好處嗎?他都是為了我才——”

芳華話沒說完,眼角就泛起了淚花。 她急忙用手一抹,每次都被這個傻蛋嘉輝“氣”哭,真是沒用!

江波第一次看到芳華流淚,雖然她很快就擦了,但他心裡還是覺得有點難受。

悶坐了一會兒,他說:“雖然我不是太明白梁嘉輝這麼做的原因,但你說是因為你,那你總應該能想出辦法來嘛!”

芳華站累了,也在長椅上坐下來。

她凝視前方的灌木叢,緩緩地說:“你不了解嘉輝。他太有責任感了,從小就知道照顧他**媽。在他的潛意識裡,女性是偉大的,也是弱小的。所以長大了,他就成了尊重女性的典範。我最愛他的也是這一點。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沒辦法勸得動他!”

江波半側著身子,看著芳華的側臉:“那你跟他說,他這麼做是錯的。泰戈爾有句詩,叫做——斟滿彼此的酒杯,但不要同飲一杯。”

芳華心裡默念了一下,承認有道理,但她說道:“不行,沒用的。他會說,留在國內也會做出一番事業的。你不知道他的辯才很好,他想好的事情,別人很難勸得動!”

“你也勸不動?”

芳華斬釘截鐵地說:“我也不行!因為只要是他覺得為了我好的事情,就會堅持下去的。除非我死了,或者我離開他,他才可能改變。但是除非我死了,我都是不會離開他的。”

江波見芳華的眼睛因為激動而閃閃發亮,不由有一瞬失神。

他垂下頭,想了一會兒又問:“如果你暫時離開他呢?”

芳華不滿地說:“什麼意思?”

江波坦然地看著芳華:“我是說,就像你們現在這樣,兩地分開呢?”

芳華的頭腦裡似乎有了點頭緒:“你是說——”

江波和盤托出:“對,就是你在外地學習。”

“可是,實習快完了啊!”

“那麼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留在北京工作,比如說就是協和吧。而嘉輝又要在四川讀研究生,反正你們暫時還是不能相聚。那他幹嘛不接受去美國學習的機會呢?等他學成歸來,還可以在北京找工作嘛。以他的資歷,北京的大醫院又這麼多,應該不難吧。這樣,你們不就又可以在一起了嗎?”

芳華聽著倒是眼睛一亮,這計劃不錯,挺合理的! 自己要是不回四川,嘉輝很可能就會接受出國邀請了。

可她馬上又拍著自己腦袋,煩惱地說:“哎呀,可惜協和留我們的時候,我拒絕了!”

江波倒是一愣:“協和醫院真的要留你?怎麼沒聽你說過!”

“有什麼好說的啊!是內科留人,我想幹腦外科的嘛,就拒絕了!現在也沒地兒去後悔了!”

“這麼說,現在你倒是願意改專業,不干腦外了!”

“嘉輝都為了我放棄那麼多了,我這點算什麼!我還是可以當醫生啊,這就夠了!腦外科只是理想罷了!理想那麼容易實現的話,就不叫理想了!”

江波說不出話了。

芳華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維,自言自語起來:“協和是別想了!要不我去北醫看看,還有天壇和301也試試。暈,這北京的大醫院雖然多,但可都沒那麼好進的!再說,這個時候去投簡歷也晚了啊。去小醫院,嘉輝肯定不答應。怎麼辦啊?”

江波又問:“要是你可以選擇,你願意去哪家醫院?”

芳華很順口地說:“當然是協和了。這裡我都混熟了,而且這是最好的醫院啊!不僅對病人來說是最好的,對住院醫生來說更是。要能在這裡摸爬滾打三年,我就敢和其他醫院的主治醫師打擂台。”

江波看她這大言不慚的樣子,不由笑了:“那要是你能進協和的外科呢?”

芳華一下子洩氣了:“那就別想了,人家只要博士,除非我考進來。我現在連內科都不敢想了。哎呀,我怎麼就拒絕了呢!”說著就差搥胸頓足了。

江波淡淡地說了句:“試試吧,事在人為嘛!”

芳華搖搖頭:“我可不好意思。當眾打人臉又回去求人家,這事兒我可做不出來。算了,我還是試試北醫什麼的吧!行了,不說了,我回去寫簡歷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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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lla1802 發表於 2018-5-11 14:58
正文一百一十九、機遇和品質,缺一不可

一百一十九、機遇和品質,缺一不可

要芳華寫份大病歷。 她會“刷刷刷”寫得飛快。 可是要她寫總結、寫簡歷,這種吹噓自己的東西,那她的頭可就大了。

但現在她算是被逼上樑山了,不得不虛心向白芸求教起來。 像白芸這種“政工”人士(團支書也算沾點邊吧),寫這些可是專長。

白芸一聽她要在北京找工作,又習慣性地摸了摸芳華的額頭:“你沒發燒吧!協和留你都不願意的,反而要去別的醫院?”

“唉,計劃沒有變化快啊!”芳華不由把嘉輝的話搬了出來,然後把事情經過和自己的想法說了一下。

白芸氣得直敲芳華的腦袋:“你們這一對,腦子都怎麼長的啊!一個是傻子,一個是瘋子,盡幹些荒唐事。”

芳華一隻手抱著頭趴在桌上:“輕點,輕點,人家再被你敲成傻子,那就真的只有和嘉輝湊成一對了。”

另一隻手把自己寫的簡歷初稿給白芸看:“先別說那麼多了,幫我改改吧!”

白芸“啪”地一聲把那張紙拍在桌上:“你就這一張紙,連成績單都沒有,誰看啊!”

她又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點著芳華的額頭:“你那些六級證書、優秀團員證書、嘉獎證書都在成都吧?沒有這些東西,你拿什麼給單位看啊!還有,馬上都四月了,北京的大醫院都不可能再進人了。你給我清醒清醒吧!”

芳華想想也是。 自己怎麼一急就把這些東西都忘了,馬上讓哥哥給自己寄過來也來不及了。

留北京談何容易,還想進家好醫院,還想幹外科,還想在短期內就辦成。 這不是和天方夜譚差不多了嗎?

我怎麼就听了那個沒正形的江波的話了呢。

嘉輝,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白芸還在旁邊接著嘮叨:“本來呢,留在北京的大醫院工作是好事,學術交流方便嘛。容易接觸先進的醫學思想和技術,發展的機會大得多。可是你就這麼突然決定留北京,沒跟你爸媽商量,更沒跟梁嘉輝商量,是不是太獨斷專行了一點。你還要和梁嘉輝過一輩子,就是這麼個過法嗎?各干各的事,誰也不跟對方商量的嗎?那我可真要擔心了!”

最後,白芸給芳華撂下一句話:“你好好想想吧,當務之急是應該好好勸勸你們家那個傻子,別放棄這麼好的一次機會!”

芳華趴在桌上,開始了“長考”。

我就是覺得勸不動他,才想造成我留北京的既成事實,讓他好好冷靜下來,選擇對他最有利的道路。 要是勸得動,我能這麼費勁嗎?

可是,為什麼,我會勸不了他啊?

我們既然相愛,那應該是最知心的人。 我的話,他應該聽得進去啊。

為什麼,我會覺得勸不了他? 因為。 我其實還是不了解他,而他也沒有真正了解我。

不行,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是什麼樣的人,我的嘉輝是什麼樣的人。 我要找到開啟嘉輝心靈的鑰匙,而不是只把我自己的心交給他就完了。

且不提芳華坐在科里埋頭苦思,這當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大外科主任突然召集幾個外科病區的科主任到醫教處開會。

幾個科主任都挺納悶,張大主任可是日理萬機啊,平時有什麼事召集大家開會,都是就近在外科大教室或者到他辦公室,怎麼今天卻跑到醫教處來呢。 他們猜測是和學校或科室建設有關的大事。

孰料大主任一開口,卻是讓大家討論一下,今年科里進新人的事情。 而討論的這個人,竟然是個五年制的學生,還是個女生。

泌尿外科主任當即說:“張主任,這可不太好吧?每年想來我們外科的人太多了,但最起碼也是碩士以上的啊,五年制的就想來,這不合規矩啊!何況還是個女生!”

其他幾個主任各懷心思。 都不做聲地看著大主任。

張主任扶了扶眼鏡,說:“我說實話吧,這件事是有人拜託我的。但他也不是一定要讓這個女生進外科,那就真成了走後門了。他只是想請協和給她一個機會,讓我們評估一下這個女生,如果覺得她能在我們這里幹,就讓她進;如果她能力不行就算了,人家也不會埋怨。”

這話挺奇怪的。 主任們開始琢磨大主任口中的“有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口氣,他的面子,張主任不得不給的,但這人也是留有餘地、沒有強求的意思。

能讓堂堂的協和大外科主任給面子的人,主任們都暗自掂量著這人的分量。 不過說到要進來個五年制的女生,還是有點太過匪夷所思了。

張主任接著說:“我剛才已經跟趙處長要來了這個學生的一些資料,你們先傳看一下吧!而且她也在三個科都輪轉過了,分別是普外、骨科和腦外,不如我們先聽聽這幾個科主任對她的評價吧!”

其他幾個人都把眼睛瞄向了被點名的幾個主任。

普外主任先開了口:“我查房的時候對這個女生有點印象,報告病歷很流利。她當時是在肝膽病區,李主任和帶她的王立德醫生都誇過她挺能幹的。大家也多少知道王立德的脾氣,我想她應該是真有能力,不然王立德不會這麼說。”

泌尿外科主任“哦”了一聲,拿起桌上的資料看了起來。 如果那個素來對實習生很苛刻的王立德都肯說她好話,他倒想看看這個女生有什麼過人之處了。

骨科主任接著說:“這女生確實不錯,許多女生在骨科都以沒力氣、幹不動為理由,偷懶不干活。但她倒是挺勤快的,我見過她幫著老師打石膏、上夾板,動作也挺利索。不過,我還是覺得女生幹外科不合適,特別是骨科不合適。”

最後到腦外科黃主任了。 他開始還在沉思,發現大家都望向自己時。 就說道:“這女生現在就在腦外輪轉,我對她也有些了解。我就說一件事吧。我見過她整理的實習病案,裡面記錄了她見到和收治過的各種病歷資料,還有自己的分析總結。這樣做的學生也有不少,但我還真沒見過做的這麼詳細認真的。特別是對相似病例的總結分析,都頭頭是道的,還有自己的想法。

我很欣賞她。 不過,我覺得光聽我說她好,也沒用。 不如我們把這個女生叫來,大家一起見見,就當做面試了? 張主任,您看呢? ”

張大主任環視一圈,見大家都沒意見,就說:“那好吧,我們就見見。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既然要評估她,總是應該見一面的。趙處長,你幫我們把她叫來吧,最好先不要透露我們的目的。”

一旁的趙處長說:“行,我明白。”然後就去打電話了。

張主任又對大家說:“你們的嘴巴也注意嚴一點啊,這有人讓我們給她機會的事情可別傳得沸沸揚揚的,影響不好。”

大家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時候。 泌尿外科主任看完了手裡的資料,又開口說:“既然有面試,那也該有筆試吧?要不,我們也給她出幾個考題?”

張主任沒反對,泌尿外科主任就順手拿起桌上的紙筆,讓幾個主任一人出一道專科的題目,他負責記錄。 大家斟酌了一下,都出的是研究生入學考試或者是住院醫生出科考試的題目。

聽說醫教處找自己,芳華就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到了辦公樓。 懵懵懂懂的她哪裡知道,等著自己的是龍潭虎穴呢。

當趙處長什麼都沒說就把她引進小會議室時,她一看裡面坐的這麼多人。 先就被震住了:啊,這是要拍《協和群英》嗎? 大牌雲集啊!

她不敢亂招呼,求助的眼光看向趙處長。

趙處長就說:“小林同學,別緊張。這就是外科的幾個主任,在這裡想找個同學來了解一下學生實習的情況。我就把你找來了。來來來,你先坐下,坐下來慢慢談。”說著搬了張折疊椅放在屋子中間。

芳華怎麼感覺那椅子像是受審的犯人坐的位子呢。

她深吸口氣,邁步走到椅子前,衝著正對面的大主任一鞠躬:“張主任好!”

然後又衝左右兩邊分別一鞠躬:“各位外科主任好!”心想:這七八個主任呢,要是個個都鞠躬,這腰就直不起來了,還是大家一起吧!

張主任擺擺手:“坐下吧,別緊張!”

芳華這才依言坐下來,雙腳併攏,雙手放在膝上,身子挺得筆直,就像在軍訓隊裡開會時一樣。

張主任笑了笑,就問了幾個輕鬆的問題,比如姓名、學校、來北京生活習不習慣等等。

芳華知道重點在後面,所以雖然面帶微笑回答著問題,卻仍然坐得筆直。

張主任問了幾個後,眼睛衝大家一掃,意思是該你們問了。

還是泌尿外科主任翻著手裡的資料先開口了:“林芳華同學,你是華西來的學生吧!能說說你當初為什麼學醫嗎?”

芳華一時倒覺得不好回答了,是說為了救死扶傷,還是說“I have a dream”?

她想了想說道:“是為了我自己!”

眾人一愣。

芳華不慌不忙地接著說:“我就是為了尋找快樂才學醫的。我覺得人這一輩子要吃很多苦,生老病死,苦海無邊。而為了抵消人世的痛苦,我們就必須尋找快樂。可是快樂不是華服美食,也不是聲色犬馬,不是這些讓人一時刺激的感官享受。

真正的快樂,能持久的快樂,只能是精神層面上的快樂。 而我覺得學醫,能用醫術來幫助他人,當看到病人恢復健康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成就感,感到滿足和快樂。 老祖宗有句話說的好。 '助人為快樂之本'。 這種幫助人的快樂是其它任何快樂都比不了的。 所以,我學醫就是為了自己的快樂而學的! ”

各位主任聽了,有的點頭,有的不動聲色。

發問的泌尿外科主任只評價了一句:“口才不錯!”這話讓芳華摸不清其中的褒貶。

其他主任又問了幾個一般性的問題。 比如芳華在本科室輪轉後對該專業有什麼感受,科里對實習生的教學有沒有不足的地方,諸如此類的問題。

到腦外科黃主任的時候,他問芳華:“你能說說內外婦兒各個專業中,你為什麼就是想當外科大夫嗎?”

芳華繼續端正著身子說:“首先我想說,所有的醫學分科都是必不可少的,都是為病人服務的,沒有誰高誰低之分。而且醫學是講究協作的,不光是臨床各科,那些輔助科室,比如病理科、放射科、檢驗科等等,哪一科都是不可缺少的。如果醫院因為工作需要,分配我到這些科室工作,我也絕對會服從分配,好好乾的。當然我的確是更喜歡外科一些,這是因為我是一個女生。”

“嗯?!此話怎講?”黃主任也意外了。

芳華眨眨眼睛,微笑著說:“因為女生愛美呀,我覺得外科醫生可以穿著藍色的、綠色的手術衣,不像其他科室一天到晚只能穿白大褂,太單調了!”

幾個主任都笑了,黃主任也笑罵了一句:“調皮!”

芳華繼續笑著說:“好吧,我說真的!雖然內科一樣有搶救危重病人的緊急時刻,但是我們都知道在它那里肯定是沒有外科多的。這麼說吧,內科醫生的生活像靜靜流淌的小河,偶爾有些漣漪,但總體是平淡安靜的。而外科醫生的生活就像大海一樣,時而風平浪靜,漁舟唱晚;時而風雲突變,巨*滔天。這樣的生活沒有一天是重複的,總是充滿挑戰的,很浪漫!所以,作為感性的女生,我就喜歡這種浪漫的生活!”

黃主任也不由說道:“你的口才確實很好!”

不過,旁邊的胸外科主任還是說道:“可是一個女生幹外科,體力可是受不了的啊!”

芳華轉向他說道:“您說的對,有些活兒,女生力氣小,是乾不了。但是現代外科不是越來越提倡顯微手術、微創手術嗎?再加上輔助器材,手術中也很少需要用到太大力氣吧?反倒是越來越需要耐心和細緻,而我覺得這正是女性的長處!”

不過,芳華偷偷在心裡說:雖然我還不算很有耐心的人。

其他的主任也沒再問什麼了。

張主任拿起桌上的考試題說:“小林啊,我們幾個主任想考查一下你在外科實習的收穫。這幾道題,你試著做一下,能做多少做多少,怎麼樣?”

“行!”芳華覺得很正常,這就和出科考試差不多嘛!

趙處長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讓她坐下來答題。 芳華仔細看看考題,才發現還真有點深度啊,就慢慢地邊想邊答了起來。

且不說她在這兒全神貫注地耗費腦細胞,那邊會議室裡各位主任都開始議論紛紛了。

胸外科主任說,這女生給人的印像還是不錯的。

心血管外科主任說,說話大膽,不怯場,像個乾外科的。

普外科主任說,聰明能幹,對外科有激情。

……

張主任看著大家的評價都不錯,就說道:“看來大家對她的印像還不錯咯!那你們說說,能讓小林進外科嗎?”

大家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泌尿外科主任見大家都不說,又開口了:“我也覺得這女生還不錯,無論是成績、能力、工作熱情都不缺,幹外科的女性也不是沒有。這些都不成問題了,但是我們外科近年來,不是都只留博士嗎?這要是留個本科五年制的,可是有點打臉啊!”

有幾個主任也是附和地點點頭。

黃主任這時候直起身子說道:“我想說幾句。剛才你們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內,對她的一個粗略印象,即使她在有的科室輪轉過,但也對這個學生了解不多。我想和你們說一件事,是發生在這個女生身上的一件不平常的事情。”

然後,他就把時英傑告訴他的芳華的“光輝事蹟”,又轉告給了各位同仁。

黃主任轉述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學上了時院長說話的風格,所以各位主任聽的時候倍感驚險懸疑、刺激曲折。

大家聽完了,都有點驚訝不已,真看不出這個外表還有點纖弱的女生,竟能有那麼勇敢的表現。

一時,他們都沒說話。

這時候,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張主任說話了:“黃主任講的這件事真是好啊!這讓我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什麼才是成為一名好醫生的要素! ”

眾人不禁仔細地聽著他的講話。

“當了這麼多年醫生,我們都知道醫學其實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無論是外科動手術,還是內科開處方,都是個熟練工種,只是需要經驗的積累。只要勤奮一點,認真一點,總能做好的。

但是要成為一名好醫生,特別是富有創造力的名醫、大家,可不是僅僅取決於他的醫學知識和技能有多高,恰恰是醫學之外的東西起著決定作用。 比如性格性情,對病患深切的同情心,和人交往溝通的能力,在看似重複的勞動中善於總結和發現問題的思維能力,還有毅力、紀律性也很重要。 外科人更需要在危機來臨時挺身而出、當機立斷的勇氣和魄力。 而這些都不是醫學院的學習、臨床的實習可以教給學生的,也不是讀了碩士、博士就能具備的。

可是今天這個女同學,卻讓我在她身上發現了這些品質。 有些你們說到了,比如善良熱情、聰明大方,也有些沒說到。 我發現啊,她從一坐下到離開都是挺直著身子,全神貫注的。 這就是毅力和紀律性的表現。 我們做手術都講究團隊合作,聽從指揮,還要連續作戰,這兩條品質也很重要。

當黃主任講小林的傳奇故事時,我想我看到了那條平時很難看出來、但又是最重要的品質,那就是勇氣。 這種品質只有在危難關頭,在危急時刻才能表現出來。 我們外科醫生經常都要面對這樣的危急時刻,術中大出血、病人麻醉意外、危重傷員的搶救,還有冒著巨大風險去挑戰手術禁區。 這些時候,沒有點勇氣行嗎?

這聰明的人很多,高學歷的人也很多,但是真正能干成大事的人並不多。 因為成績和學歷,並沒有品質重要。 所以,我覺得這個小林的談吐、表現,和她特殊經歷的後面所表現出來的品質,是難能可貴的。

這個女生不但可以當外科醫生,而且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 這樣一塊璞玉,我們能因為她現在不是博士就放棄嗎? 得天下英才以育之,可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我真希望可以看著這名學生在協和成長起來。 ”

話音剛落,黃主任就帶頭鼓起掌來,其他人也紛紛響應。 最終,被大主任講話觸動了的主任們都一致同意,破例讓芳華進入協和外科。

至於那個筆試也沒人再想去看了,這個學生的資料和表現早就說明了她是聰明的,這就夠了,何必在意她現在答得是好是壞呢。

芳華哪裡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如此戲劇化地發生了改變。 從沒奢望留在協和外科工作的她,卻鬼使神差地就有了在這裡繼續學習和受熏陶的機會了。

等趙處長拉著她出來見主任們,她還不好意思地說著:“哎呀,我好多題還沒來得及做呢!太難了!”

幾個主任看著她那紅著臉的可愛模樣,都呵呵地笑起來。

趙處長把她拉到張主任身邊,然後正色地說:“小林,這一次,是外科全體主任經過對你的面試,一致同意接收你為外科的一名住院醫生。你願不願意來協和工作?”

說實在的,趙處長還真有點擔心這個小林又來一句“我不能”。

還好,芳華只是愣愣地重複了一下:“協和?外科?願意,我當然願意!”

趙處長這才如釋重負。

張主任帶頭和芳華握手:“歡迎來我們外科!以後要好好乾啊!”眾主任也是一一過來握手。

芳華的腦子還有點懵,換誰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清醒不過來。 她有點機械地和主任們握手,但也感覺到他們這一回對自己倒是都挺親熱的,那目光就像是在看著自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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