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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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80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2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席捲天下財富

  世上的許多事,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正如誰也料不到,方繼藩居然當真為劉輝文求情。

  而且劉輝文如此大罪,竟然……還當真被皇帝恩准進行三司會審。

  三司會審啊。

  牽涉到的乃是大理寺、刑部,以及都察院。

  又因為都察院多清流,所以這罪責的輕重,往往是都察院主導。

  劉輝文此舉,只怕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到時若是量刑過輕,幾乎是肯定的。

  甚至這宦海浮沉了多年的劉健,心裡大抵已經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接下來三司會審,最後報上來的結果一定是從輕發落。

  其實這可以理解,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名聲受損,當然……這審問的官員,倒也未必是想救下劉輝文,而是要表一個姿態,反正自己仁至義盡了,案情報上去,若是陛下不滿意,要求重新定罪,卻又是另一回事。

  可問題就在於,陛下到時氣也消了,三司會審有了結果,要求從輕發落,陛下會選擇推翻三司會審的結果,非要殺劉輝文不可嗎?

  似劉輝文這樣的人,最大的麻煩就在於,他的案子,本身就很大。

  除此之外,他的所作所為,有極大的爭議。

  最終將會是什麼結果……卻是難料的得很了。

  可除劉健之外,更多人所想的,卻是齊國公為何要為劉輝文求情。

  這狗一樣的東西,一向壞得很的啊。

  …………

  劉輝文自知自己是死定了,隨即下了詔獄,他早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甚至預料到,到了詔獄之後,將會面臨嚴刑拷打,到了那時,將斯文喪盡。

  可是他卻顯得從容,當初他決心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曾想過這樣的後果。

  可在詔獄不久,劉輝文便被大理寺下了駕貼,請了出去。

  劉輝文先是顯得詫異,不過他畢竟也是為官過年的老臣子了,心知中途必定是出現了什麼變故,待他到了大理寺,就很快的被重新安頓下來。

  大理寺的職責有二,一方面是監督刑部的案情,對所有的重案進行覆核,以免刑部出現錯案。而另一個職責,則是負責某些欽案的處理。

  劉輝文到了大理寺後,本是抱著必死決心的他,心就一下子的定了。

  有救了。

  朝著這架勢,是奔著三司會審去的。

  倘若是三司會審,勢必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出面定巘案情,這廟堂上下,誰不因廢除八股而痛不欲生,天下唯一的反抗者,便是他,這三司之中,誰敢從重的給他定罪,那便是儒生眼裡的罪人啊。

  等他知道,原來竟是方繼藩為自己求情時,他怎麼可能認為是方繼藩的好心,心裡卻更是冷笑。

  看來……這方繼藩也是怕了,他慫恿著陛下做下如此喪盡天良之事,已開罪了天下人,此時定是惶恐不安,便如同商鞅變法一般,哪怕是能猖狂一時,可這天下大勢,千年之文脈,數百年的科舉取士,豈是說斷便斷。

  人心在吾,縱有萬死之罪,又能奈何。

  哪怕就算是死了,百年之後,老夫也是魏征,是比干,光耀萬世。

  他氣定神閒,預備著接下來的會審。

  …………

  弘治皇帝沒有立馬回宮,他撤走了百官,留在了方府。

  見了女婿無恙,雖是出現了那劉輝文的插曲,可很快,弘治皇帝就恢復了笑顏。

  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道:「朕本欲追封卿為王,誰曉得你竟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如此……甚好,能回來便是好。」

  本欲……追封……

  方繼藩眼睛發直,為何不早說呀。

  不過聽陛下的口氣,這王爵怕是不翼而飛了。

  方繼藩心裡酸溜溜的,卻還是道:「陛下如此厚愛,兒臣實在是感激涕零,兒臣對於功名利祿,沒有興趣,只要能為陛下盡心效命,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弘治皇帝大悅:「若人人都是卿家這般,朕何必成日愁眉苦臉了。」

  「對了。」方繼藩看著弘治皇帝:「卻不知陛下可知道此時的股市和宅邸的行價如何了?」

  這當真是一語驚醒了夢中人。

  前些日子,弘治皇帝一丁點心情都沒有,什麼都沒心思去管,現在猛地知道自己的女婿無恙,這才陡然關心起來:「朕只知前些日子,股價和宅邸的價格暴跌得厲害,卻也不知現今如何了。」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想來在得知兒臣回到了京師之後,勢必會一次大利好,陛下……兒臣還聽說……西山錢莊那兒,趁著股價暴跌的時候,大量的回購了不少的股票。」

  大量的回購……

  就在不久之前,這股價已經跌到了谷底,甚至只有原來市值的五分之一,甚至是十分之一。

  也就是說,西山錢莊用了最低賤的價格,回購了大量的股票,而現在……

  這西山錢莊,宮中占的股份是最多的,其次方才是方繼藩。

  倘若是如此的話……那麼……

  弘治皇帝先是一愣,臉上似乎出現了狂喜的端倪,可隨即,這端倪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弘治皇帝肅容道:「股價起起伏伏,市值幾何,於朕而言……終究不是什麼大事,能見卿平安即好。」

  方繼藩感激涕零:「陛下視兒臣為子,兒臣也視陛下為父,兒臣……經此大難,能再見陛下,真是……真是感慨萬千……於兒臣而言,這春風十里,不及陛下也。」

  蕭敬站在一旁,本是樂呵呵的,聽到此處,臉卻是變了。

  蕭敬畢竟是在內書房讀過書的。

  細細咀嚼,這後半句,還真頗為有幾分寓意。

  春風十里,即可借喻春風,又可意欲人生的得意,可這美好的景物和得意的人生,都及不上能與陛下知遇。

  這狗東西,他還作詩了。

  蕭敬的心,又痛了。

  弘治皇帝則是頷首點頭:「哎……朕只有一子一女,本就是將卿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啊。」

  說著,他站了起來,歎了口氣才又道:「你這一路回來,定是辛苦,秀榮這些日子,更是不知吃了多少的苦,朕就不在此久留了,你們好好的聚聚吧。」

  說罷,弘治皇帝轉身便走。

  出了這方家,外頭早有車駕等著了。

  群臣們各自心思複雜,卻也不敢貿然離開,都在方府外候駕,只是此刻,有人已經開始思緒飄飛起來,怎麼總感覺……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忘了,像是還會有什麼事發生。

  弘治皇帝倒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頭道:「太子呢,太子為何沒有跟來?」

  蕭敬道:「太子……太子殿下一直留在方宅裡,樂呵呵的,奴婢…………其實給殿下使過眼色的,可他視而不見。」

  弘治皇帝眼眸一瞪,氣惱的道:「去,將他拎出來,他湊什麼熱鬧。」

  蕭敬卻是戰戰兢兢的道:「奴婢不敢。」

  「哎……」弘治皇帝便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朕生了個不諳人情的傻兒子啊。」

  說著,他預備登車,卻又吩咐道:「立即派人去各個牙行,還有交易所裡,打探最新的行情,朕要每半個時辰,都有最新的行情奏報來。」

  蕭敬明白了:「奴婢遵旨。」

  …………

  消息開始傳出來。

  齊國公回京啦。

  只是起初的時候,這消息……倒是沒有引起什麼波瀾。

  這些日子,關於齊國公回京的謠言,大家早就聽的耳朵都出繭子了。

  起初的時候,人們還信,可見西山那兒還在披麻戴孝,便曉得都是假的了。

  這假消息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再沒有人去相信了。

  可是……這哀鴻遍野的市場上,卻陡然之間開始暗波洶湧起來。

  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資金,開始瘋狂的收購一切可以收購的東西。

  這些日子,雖是救市,使價格慢慢的穩定下來,可畢竟絕大多數人依舊沒有信心,市面上的拋售……乃是屢見不鮮的現象。

  可很快……人們就察覺,這資金回購的力度,居然開始加大,從此前的拋售多少,擇機吃進一些,到了後來,竟開始變得飢不擇食起來,無論是股票、土地又或者是其他的資產,只要出現在市場,便被迅速掃空。

  某些人開始察覺出了異常。

  可已遲了,畢竟……調動資金,是需要花費時間的。

  何況……現在的消息並不明確,那尋常的游資,體量太小。而真正的大商家,卻因為體量太大,反而不追求風險,因此……並沒有引發什麼波瀾。

  可隨後……齊國公回京的消息,開始傳得更瘋狂起來。

  甚至還傳聞,西山的靈堂已經撤下,於是心裡存疑的許多人,開始四處打探消息,或往西山求證。

  而接下來……當所有人都意識到,齊國公真的大難不死的時候……京師沸騰了。

  齊國公沒有死,他幸運的躲過了那一場大火,之所以隱姓埋名,只是為了防備賊子後續的追殺。

  大商家最先得到了準確的消息。

  這些人……本就消息靈通,很快……他們開始有了動作。

  人們漸漸的發現,原先無人問津的市場……突然開始回暖起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2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富甲天下

  有的人是先知先覺,而有的人是後知後覺。

  不過很快……交易所裡就已人滿為患。

  幾乎所有的大商家,而今都一致的放下了手頭上的所有事。

  有的出現在了交易所,而有的……卻是出現在了牙行。

  王不仕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往交易所裡跑,他卻是迅速的調集了一切的力量,直接往牙行去。

  甚至……無數的快馬,帶著王不仕的授意,奔赴各個府縣。

  交易所裡一片飄紅。

  無數人人聲鼎沸,可在另一邊,濟南府裡……

  這濟南府距離京師,有千里之遙。

  可若是快馬,不眠不歇,兩日即可抵達。

  當然……這兩日的抵達,需要耗費的是大量的成本,需要快馬,並且對這價值不菲的快馬,不能有絲毫的憐憫,平時需細心的供養,跑了一次之後,這馬也幾乎廢了,不只如此,還需有豢養專門的騎士,需有一副極好的體魄,平時每日吃肉,每日騎馬訓練。

  當然……現在這樣的人和馬,許多商家都在訓練。

  大家都很清楚,時間……就是金錢。

  濟南府裡,早已受到了京師的影響,哀鴻遍野。

  首先出現的問題,就是股價的暴跌,導致了商家開始變得謹慎,原先商家大量的訂單,對於濟南府大量糧食以及許多農產品的採購,一下子停頓。

  前些年,因為京師的商業活動攀高,以及農業技術的推廣,山東已經連續豐收了許多年,京裡上百萬的匠人,需要吃喝,而且食品的種類,也變得豐富,京裡人要吃肉,要喝酒,肉是需要糧食餵養出來的,而酒也需糧食來釀造。

  因而……在京畿一帶,大量的畜牧作坊,以及大量的酒坊,四處採購糧食,這令各地的地主,賺了個盆滿缽滿。

  許多的士紳見有利可圖,便一直都在瘋狂的兼併土地,因而引發了地價的暴漲,可因為對未來有著極大的期許,他們甚至是不惜成本的,若銀子不夠,便向西山錢莊借貸,而土地的前期投入,也開始大量的增加,他們為了增產,以應對京師以及保定布政使司的需求,貸款購置了大量的耕牛,並且採購良種,購買肥料。

  這巨大的成本投入下去,本是旱澇保收,畢竟種出多少的糧食,產出多少的桑麻,只要放在市場,就不愁沒有銷路。

  這群士紳,幾乎是一面罵著京裡的方繼藩,卻享受著巨大的經濟利益。

  可是今年……卻突然暴跌了。

  一下子,原先來採購的商賈們,居然銷聲匿跡。

  幾乎所有的士紳家裡,都囤著堆積如山的糧食。

  原先以為……必定能大賺一筆的士紳們,頓時開始急眼了。

  以往的時候,作為士紳,幾乎和市場是絕緣的,他們在自己土地的內部自給自足。

  有著數千畝地,自己有專門的搾油小作坊,有專門的人給他們養桑,專門的人織布,自己種植的糧食,自己吃,哪怕是給雇農,也是發放糧食。

  唯一的經濟活動,也不過是買一些鹽巴,賣出一點自家搾出的油而已。

  可隨著專門的搾油作坊,專門的織造作坊的出現,成批量的物美價廉的商品出現在市場時,便連士紳們都意識到,自給自足實是不值當,因而改為採買,至於自家所產的大規模糧食以及生絲,則兜售出去,如此……才有利可圖。

  而現在……這大量的生絲和糧食的囤積,幾乎將所有士紳賴以生存的舒適環境摧毀了。

  生產了這麼多的糧食和生絲,自己吃不完,也用不完,囤積起來,還佔用了倉儲成本。多存一日,便是虧本。

  最緊要的是,前期投入的大量銀子,現在也打了水漂。

  土地的價值開始暴跌……

  此前所借貸的貸款,每日卻需奉還。

  猶如一根根繩索,勒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他們這時才意識到……齊國公的死……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

  廢除八股,已令他們傷筋動骨,罵聲不絕。

  可若說廢除八股,是斷絕了他們的進取之路。

  而市場所引發的巨大震盪,則成了壓彎他們的最後一顆稻草。

  於是這濟南府,哀鴻遍野。

  大量的土地,直接掛在了牙行。

  可牙行裡所掛出來的大量土地,哪怕是價格一再暴跌,卻依舊是無人問津。

  有些士紳已經開始撐不住了。

  尤其是取消了功名之後,稅賦的徵收,更令他們雪上加霜。

  因而……他們不得不咬咬牙,繼續以更低的價格出售土地,以期能迅速的回籠資金,制止損失。

  可怕的卻是……當價格一降再降時,原先已經漲到了五十兩銀子一畝的土地,在暴跌到了七八兩之後,反而更加的無人問津。

  就在三日之前,濟南府長清縣的一個士紳,因為絕望,或者是此前有過多的借貸,引發了破產,上吊自盡。

  這位老士紳,可是自太祖高皇帝時候起,就在濟南府為富一方的豪族,卻因為兼併土地過快,竟是直接引發了資金鏈的斷裂。

  消息一出,這無疑給原先因齊國公的死而彈冠相慶的士紳們突然意識到……他們的生死存亡,也只在今日了。

  這些飽讀詩書的士紳們,在這一刻,竟是開始哭笑不得起來。

  濟南府十三處牙行,幾乎都是門可羅雀。

  甚至連兜售的土地,都懶得掛出了。

  可就在此時……鄧健來了。

  鄧健是奉命來的濟南府。

  這山東的土地……既是肥沃,又是一馬平川,簡直就是沃土啊。

  王不仕雖派了許多人前往天下各州府,打這時間差,可他最看重的,卻是濟南,因而就派了鄧健親自來。

  街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戴大墨鏡,脖子上掛著碩大金鏈子的人。

  這樣的裝扮,的確招搖,不過在一個多月之前,在濟南城裡並不算新鮮。

  可如今,卻是異類了。

  鄧健出現在牙行的時候……

  牙行的夥計似乎懶得招待。

  只鼻孔朝天的問他:「客官莫非也是來兜售土地的?」

  鄧健搖頭,比他更有鼻孔朝天的氣勢,囂張的道:「爺爺我是來買地的。」

  下一刻,牙行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緊接其後……那牙行的夥計,瞬間便覺得自己腿軟了,彷彿這一刻,自幼失孤的他,見到了自己已死了三十五年的陳年親爹,自棺材裡爬了出來。

  他眼裡放出了光芒,而後……竟感覺自己的眼圈竟是熱乎乎的,眼角濕潤,足見此刻,他內心的激動。

  隨即,他笑起來了。

  笑中帶淚。

  這夥計一臉熱情的道:「爺……您請,您請……爺……您這一路,似是風塵僕僕,來……請坐下,啊……喝茶,喝茶……」

  鄧健不耐煩的道:「少囉嗦……這裡有多少地。」

  「這……這……這……」夥計頓時懵了,說實話,沒見過這麼大的冤大頭啊。

  人家都是來賣地,你來買地?

  而且這口氣,這冤大頭似乎不是一般的大呀!

  「不知爺您要買多少的地。」

  鄧健便試探性的問他道:「你們這裡掛了多少?」

  臥槽……

  彷彿,有利箭刺中了自己的心臟,這是幸福的箭。

  夥計道:「這個……這個……我這裡……有精挑細選的良田……要不,給爺您先過過目。」

  「不。」鄧健搖頭,而後乾脆的道:「有多少地,統統都給爹取來,好的壞的都要。」

  這夥計再一次的懵了,他甚至開始懷疑,鄧健是來砸場子的。

  「怎麼?」鄧健大怒,直接從袖裡隨便掏出了一沓大明寶鈔來,喝道:「你還瞧不起了是不是。」

  鄧健的火爆脾氣,壓不住了。

  這是狗眼看人低?

  嗯,揚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啪……

  這一巴掌乾脆無比。

  便聽鄧健咆哮道:「一炷香之內,所有的地,統統都給老子送來,不送來,打斷你的狗腿!」

  夥計挨了打,非但不怒,卻像是自己娶了媳婦一般,渾身一下子有了勁兒,面上眉開眼笑。

  而後,整個牙行雞飛狗跳起來。

  上上下下,從掌櫃到夥計十數人,從去點驗,再到算計,最後算盤珠子打的劈啪作響,緊接著請賣主來,又開始訂立字據,至衙裡請保人。

  這牙行,是專業的。

  反正這個月來,也就只鄧健這一個客戶,上上下下,只圍著他轉。

  竟只花費了幾個時辰……數十萬畝的土地就直接易主了。

  臨末了,掌櫃、夥計、賣主、保人們列成一排,一個個熱淚盈眶的看著鄧健,一直將鄧健歡送出了牙行。

  人們紛紛揚起手,揮手告別:「慢走啊,慢走……」

  ……

  當日……

  在濟南府的一處客棧裡。

  鄧健歇下,隨即,同來數十人紛紛聚齊,來向鄧健稟告收購的事宜。

  「鄧主事,小人這裡,拿下了七萬畝……」

  「小人這裡……」

  鄧健只頷首點頭,一一洗耳恭聽。

  等大家匯報完了,他才站起來,小眼一張,壯志豪情的道:「明日……咱們要準備下縣了,你們幾個……則要預備去山東諸府……聽說西山那裡也有動作,總而言之,西山要的,咱們就不要,咱們跟在後頭吃口湯就行,誰要是敢搶我家少爺的生意,我打死他。」

  眾人發懵。

  鄧主事,你到底是哪一邊的呀?

  ………………

  最近大家老是罵老虎更新慢。

  可是這一段劇情,涉及到的人物,還有劇情的種類,實在太多了。

  單單人物就有幾十個,除此之外,還涉及到了人心和經濟等等類別,老虎不敢寫快啊,要是哪一個地方,沒有講清楚,又或者是遺漏了某些不能不講的東西,故事就變得不完美了。

  還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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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4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萬物皆漲

  這天下的牙行,何其之多。

  可在各個省城,各個府城和縣城,只要有足夠的資金,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掃而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來自於消息的傳遞。

  這個時代消息再快,也是有限的。

  勢必會有一個時間差。

  誰若是掌握了最快的馬,能迅速調集足夠的資金,那麼……誰就能嘗到甜頭。

  只是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依舊是後知後覺。

  因而這世上,其實有許多人看到這一點。

  王不仕能看到,王金元能看到。

  京師裡,但凡是有些頭腦的人,也都能看到。

  只是可惜……有的人固然有頭腦,偏偏,他們沒有足夠的實力。

  沒有實力,就派不出人馬,也一時之間調集不了如此巨量的資金。因而……也只能望洋興歎,繼續做著假如我有錢,哼哼哼……定當如何如何的春秋大夢。

  次日清早,鄧健就帶著人迅速的趕往各個縣城了,山東每一個府縣,他們都不肯放過。

  可就在濟南府的各個牙行裡,人們還在笑話著昨日那個戴著大墨鏡的傻瓜跑來買地,又或者聽說這地竟可以賣出去了,有人跑來打聽,這到底是何方神聖時,就在正午,許多人聚在牙行裡竊竊私語,或是笑話昨日那個大傻瓜時。

  急遞鋪的快馬……卻終於姍姍來遲。

  「齊國公死而復生!」

  這消息一出,頓時濟南省城震動。

  人們奔走相告。

  齊國公活了,他活了……

  士紳們的心思複雜。

  活了……敢情好啊,大家有救了,說不定,堆在穀倉裡的糧食……又要有了銷路。

  啊呀……不對呀……我的地,我的地啊……

  這一次……竟是許多人,連哭都哭不出來。

  而接下來……許多的商賈開始蜂擁而入,濟南本地的商賈也突然開始出沒。

  人們爭相到了牙行,前幾日價格低廉的土地……還有嗎?

  機會永遠都不會給這些後知後覺的人。

  牙行的夥計,現在笑不出來了,比哭還難受。

  因為下一刻,打上門來的是昨日賣地的那些士紳。

  「憑啥你們這麼早就把地賣了?」

  「你們定和那人串通好了的。」

  他們帶著家人衝入了牙行,將這牙行砸了個稀巴爛。

  有人滔滔大哭:「此乃吾家祖地啊,吾對不住列祖列宗啊。」

  「哎呀,我家連襟在平原縣,前幾日修書來,也說在賣地,卻不知他的地賣了沒有。」

  於是乎……忙有人心急火燎的下鄉去報信。

  可在平原縣裡,一個個交易……正在進行,買賣的雙方,都本著對方是個傻瓜的心思,個個眉開眼笑,都恨不得立即訂立契約,唯恐遲了。

  這樣的事,在山東,在山西,在河南,在南直隶,在江西,到處都在發生。

  …………

  方繼藩這幾日都乖乖的待在家裡,看著每日圍著自己團團轉的朱厚照,總覺得有些礙眼睛。

  這傢伙難道就不找點正事兒做?

  他是想蹭我的飯吃吧?

  與此同時,一封封的快馬奏報,接二連三的出現。

  最先來的,當然是京畿一線的土地收購奏報。

  「少爺……」

  回來的,乃是一個孔武有力的少年,叫虎子,至於姓啥,方繼藩反正也懶得去記。只曉得他是西山的農戶子弟,讀過幾年書,可惜讀書不太長進,因而索性進了方家做看家護院。

  方繼藩翹著腳,看著這少年人,少年人因為是一路跑來的,氣喘吁吁的樣子,口裡道:「劉掌櫃昨日就已在河間、真定等府,大肆收購土地,幾乎市面上的土地都收購一空,不過聽說,似乎還有人在暗中收購,搶了我們的買賣,不過劉掌櫃說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的有多少起就收購多少的地,現在沒有時間去摸對方的底細,昨日在各府的府城,就已購地數十萬畝,接下來還將去縣裡……」

  方繼藩不禁唏噓。

  不成熟的市場,就是好啊。

  若是在後世,哪怕是再不好的消息,即便是暴漲和暴跌,也不至今日這般,只有這大明這般,市場經濟才剛剛開始,人們對於市場的信心並非源自於市場本身,因而每一次暴漲和暴跌,都如血洗一般。

  其實……仔細想想,也確實如此。

  方繼藩的生死,某種程度來說,代表了大明未來的方向。

  此前那些讀八股的讀書人,以及儒家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對於無數的富戶和商賈而言,一旦方繼藩遇刺,那麼最大的隱患就是人亡政息,若是沒有齊國公壓著,商賈們自知接下來的命運是極慘淡的,這命懸一線的風險,誰敢承擔。

  因而……這消息傳來,便是一瀉千里,幾乎所有的商家,紛紛想要囤積真金白銀。

  而這不成熟的市場,現如今,卻成了方繼藩的遊樂場,這真的怪不得自己啊,要怪,只能怪那該死的刺客了。

  方繼藩大喜道:「大家辦事都很盡心,也很盡力……來來來,那誰那誰,這是賞你的。」

  方繼藩說著,從自己的桌几上,隨手抓了一把地契塞到虎子的手裡,樂呵呵的道:「這一點東西,算是犒勞你了,給本少爺繼續打探,這些日子會忙碌一些,要用一些功。」

  虎子手裡抓著這一把地契,眼神有點愣,懵了。

  這……這……這是土地啊……

  這一把足足有十數張,有十幾畝的,有上百畝的,也有數畝的,相加起來……豈不是說……自己……自己一個尋常農戶子弟,轉身……就成地主啦。

  虎子的眼睛紅了……

  下一刻,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他啪嗒一下,又跪在了地上,抱著方繼藩的腿大哭:「少爺……少爺,我張小虎,生是方家的狗,死是方家的死狗。」

  你看看這孩子……嘖嘖……

  方繼藩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和藹的道:「乖,莫哭。」

  土地的威力是巨大的,你看,隨便抓一把,就能讓人恨不得立即為他方繼藩去死了。

  方繼藩這算是長了見識。

  至於賞他地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

  我方繼藩現在啥都不多,就是地多。

  各府各縣的地契和契約還沒有運來呢。

  單憑西山錢莊收來的抵押物,譬如那些房契、地契什麼的,就足足堆滿了幾個倉庫,為了清點這些地契和房契,不得不從算學院抽調了上百個骨幹,至少要花費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將這些土地和房產清點得明明白白。

  待張小虎感激涕零的走了,方繼藩才發現朱厚照一直死死的盯著他身側的桌几,這几子還留著許多的地契呢。

  方繼藩則是感慨,歎了口氣道:「這一把火燒的真好,燒著燒著,竟讓臣發了大財,這地契用倉庫都裝不下了,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找個日子,把方家也一併燒了吧。」

  朱厚照一聽,頓時抖擻精神:「哎呀……這個本宮最擅長了。老方,咱們一言為定,不過……若是不燒死幾個人,只恐人家也不相信,要不……讓谷大用他們試試?」

  外頭……谷大用猛地打了個寒顫。

  方繼藩壓了壓手,帶著微笑道:「殿下,臣不過是隨口一說,你竟還當真了,咱們是憑本事做買賣的人,不要老是瞎琢磨這些歪門邪道,再者說了,人家上了你一次當,還能上第二次?」

  這的確沒錯,朱厚照頓時又無精打采起來。

  「殿下,你就沒有一點其他的事忙嗎?」

  朱厚照搖搖頭:「近來沒什麼忙的。」

  方繼藩歎了口氣:「殿下應當去拜見一下陛下,這有日子沒有去覲見了吧,這正是殿下盡一盡孝心的時候。」

  朱厚照又搖頭:「父皇這幾日都在宮中不思國政,大臣去拜見,他也一概不見,本宮去了,多半他也沒心思見本宮。」

  方繼藩不禁遺憾的道:「陛下聖明的很,怎會無故不思國政呢,我看陛下是病了,一定是的。」

  …………

  現在,弘治皇帝誰也不想搭理。

  他只沉浸在一個個奏報之中。

  宮裡的人,幾乎每一刻都有人報來最新的行情。

  弘治皇帝只需坐在宮裡,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計算這巨大的收益了。

  交易所裡,股價暴漲。

  宮中在幾日之前,也籌措了一大筆的資金入場,到現在……已經翻番了不知多少。

  再加上此前宮中沒有售賣的大量股票,這樣算來,不但宮中沒有虧損,反而大賺了一筆。

  「陛下……」蕭敬興沖沖的來:「最新的消息,宅邸的價格又漲了,交易所那兒,現在暴漲的勢頭,雖是減緩了一些,可依舊還是大大的利好。」

  呼……

  弘治皇帝深呼吸,面上露出了笑容:「西山那裡,也吃進了不少吧。」

  「這倒是奇怪,西山那裡,沒有大量的資金進入交易所,否則,只怕還要暴漲呢。」

  弘治皇帝不由皺眉:「這倒是怪了,他方繼藩,改吃素了?」

  「奴婢倒是聽說,有許多的資金被人帶去了京師之外。」

  京師之外……

  弘治皇帝手指頭敲擊了案牘,他開始對此,有所聯想去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4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整死你

  在弘治皇帝看來,方繼藩突然調集了資金,有大動作,定是有什麼『圖謀』。

  不過很快,他倒是放心了,甚至隱隱中有著期待。

  方繼藩所調集的資金,主要來源於西山錢莊。

  而西山錢莊,宮中占股最大。

  就是不知……此次那繼藩,能給他帶來什麼驚喜。

  這等涉及到銀子的事,交給繼藩去做,最是令人放心。

  弘治皇帝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於是道:「那劉輝文,審的如何了?」

  這幾日,心思都在市場上,弘治皇帝分了心。

  可是對於劉輝文,弘治皇帝卻依舊還是『關照』的,化成灰,也能記得他。

  蕭敬道:「已過了兩次堂,這劉輝文上了堂之後,對於他的罪行,倒是供認不諱……只是……只是……」

  說到這裡,蕭敬的表情透著幾分古怪。

  弘治皇帝皺眉道:「只是什麼?」

  蕭敬為難的道:「只是每一次過堂,他都大發議論,議論宮闈中的事。」

  弘治皇帝的面上,掠過了厭惡之色,冷冷的道:「莫非又在談他所謂的聖學,說朕悖逆了列祖列宗,還說方繼藩乃是奸臣賊子?」

  「正是。」蕭敬道:「在場的主審官屢屢說話,都被他打斷,他滔滔不絕,胡言亂語,以至每一次的過堂都中斷了。」

  弘治皇帝挑了挑眉:「何以不用刑?」

  蕭敬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努色,於是期期艾艾道:「三司的意思是,此乃會審,而對方又曾是國子監祭酒,萬眾矚目,因而……」

  弘治皇帝的臉上透著冷然之色:「朕的這些大臣們啊,個個就是如此愛惜羽毛,身上是一丁半點的泥星也不肯沾上啊。」

  蕭敬打起精神,忙道:「陛下,若是交給廠衛,奴婢保準這逆賊再不敢胡言亂語。」

  弘治皇帝的反應卻是令蕭敬意外,他擺擺手道:「既是已三司會審,那就讓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去處置吧,朕只想知道結果……」

  蕭敬不免有點失望,卻還是連忙頷首點頭道:「奴婢遵旨。」

  ………………

  在大理寺裡,劉輝文第三次被帶上了堂中。

  對這裡,劉輝文再熟悉不過。

  他現在該吃吃,該睡睡,居然……胖了。

  押著他的小吏不敢為難他,只在後亦步亦趨。

  劉輝文依舊是綸巾儒杉,目不斜視的走入堂。

  這堂下,有一個矮凳子。

  如往常一般,劉輝文淡定的在矮凳上坐下。

  左右是差役,主審乃是大理寺推官,左右則是都察院御史以及刑部主事。

  三人坐定,皆肅然的凝視著劉輝文。

  大理寺推官率先厲聲道:「堂下何人?」

  劉輝文一派氣定神閒的樣子:「罪官已稟奏了兩次……」

  啪……

  驚堂木一拍。

  「本官在問,堂下何人。」

  「劉輝文。」

  「劉輝文……爾……」

  「且慢!」劉輝文輕蔑的看了他們一眼:「既已過堂了兩次,該問的都已問了,罪官俱都供認不諱,今日又是老一套的把戲,是否畫蛇添足?諸公何必要拖延時間,直接以罪論處便是。」

  「……」

  三個審問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可看出對方眼裡大寫的尷尬。

  只見劉輝文又道:「對於大明的律令,罪臣不比你們知道的少,論起為人處世之道,你們所知的也有限的很。今日諸公為官,罪臣為賊,有些話本不該說,可時至今日,卻還是非說不可。如此大的欽案,三司會審,大理寺委派出來的主審,是正五品的推官,這沒有錯吧。刑部所委派的,不過是一個正六品的主事官,而都察院呢,則是正六品的科道御史……你們知道,這是為何嗎?」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劉輝文卻是露出微笑,一副很瞭解事情狀況的樣子,得意洋洋的道:「這是因為人人都將此案當做是燙手山芋,那些有權力決定人選的人,不敢親自下場來審我這罪臣,他們對此避之如蛇蠍。」

  劉輝文說罷,好整以暇的捋了捋綸巾:「罪官還是那一句話,該說的,都說了,要用刑,請自便。若要議罪,吾死且不怕,何懼之有?倒是諸位,當初也是寒窗苦讀,金榜題名,所學的卻不知是不是聖人八股之學,而今爾等審的,恰恰是為聖學續存之人,你們的身後,那齊國公,卻是慫恿天子,要斷絕我大明文脈。卻不知這是不是為虎作倀,是不是認賊作父,今八股廢除,科舉蕩然無存,從今以後,就再沒有爾等這般,靠讀聖人書,從而金榜題名出來的大臣了,爾等,難道不知羞愧嗎?」

  三個主審,已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景,卻再一次沉默了。

  過了一會,刑部主事知道不能繼續放任他說下去,於是厲聲道:「休要繼續胡言亂語,這裡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你若是乖乖認罪伏法,尚還可得寬恕,若再這般咆哮公堂……」

  「我在講理。」劉輝文打斷他:「講的乃是聖人的道理,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敢問爾等,你們還讀春秋嗎?又敢問,百年之後,倘若都似爾等這般,對亂臣賊子敢怒不敢言,甘心為他鞍前馬後,到了那時候,還有人會讀春秋嗎?春秋不在,大義不存,失去了禮義,可憐這天朝上國,禮儀之邦,聖人之所教化之地,竟要淪為蠻夷也。爾等子子孫孫,皆為蠻夷,這……就是你們要看到的嗎?公道自在人心,在千千萬萬的臣民心裡,這不是一個兩個亂臣賊子就可以動搖的。爾等今日見他權勢熏天,來日等他千刀萬剮之時,也盡都要與他陪葬。」

  「來人,今日就審到此,帶下去,立即帶下去。」

  三個主審官,頓時冷汗淋淋,聽得心裡煩躁無比,自知到了這裡,已是審不下去了。

  劉輝文卻是大笑道:「今日我為賊,爾等為官。可在這天下人的心裡,爾等皆為賊。亂臣賊子與這鐵膽擔當者,無不是如此。歷朝歷代,自古皆然,哎,罪臣倒是同情諸位,今日竟要做這替罪羊,不如早早結案,這無休止的過堂,罪臣也受夠了,只乞一死而已。」

  差役們連忙上前要將他押下去。

  劉輝文站起,厲聲大喝:「誰敢碰我?」

  幾個差役一愣,忙回頭去看上官。

  劉輝文又大笑:「蠻夷、禽獸也敢妄動君子嗎?」

  說著,一拂袖,揚長而去。

  …………

  看著那個離開的背影,三個主審官瞠目結舌。

  他們其實心裡也隱隱明白,別人不來審,偏偏讓他們這三個小角色來審,定是上官們不肯來碰這泥星,不願污了自己的清名。

  可問題就在於,我們也是要臉的啊。

  誰希望自己在百年之後,被人認為是奸賊呢。

  何況那劉輝文氣勢足得很。

  人家畢竟曾是清流中的清流,門生故吏,遍佈朝野,朝廷廢八股,只怕這天下有無數的士紳和讀書人,是認同他的吧。

  這個時候,自己任何孟浪的舉動,都可能遭致大禍。

  要知道,皇帝是一時的,權勢也是一時的。

  可是一個人的清名,卻是關係著一輩子的。

  多少當初巴結宮中,為虎作倀的人,最終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啊。

  又有多少獲大罪之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登基,最後為其平反,將其旌表為忠臣。

  「你們看,當如何?」

  「這……要不,我等各回部院,再問問上官?」

  「只恐上官也是語焉不詳。」

  「哎……」

  「這哪裡是審欽犯,明明是欽犯審我等啊,這等燙手山芋,也只有我們無權無勢,最終丟給我等了。」

  三個主審,心裡也是憤憤不平。

  倘若有個好靠山,或是自身位高權重,何至於淪落至此。

  …………

  天下變了。

  當鄧健和王金元的人自天下各州府帶回來了無數的地契、房契,這一車車的契約,直接押上車,火速的送到了京師來,之後,一百多個算學生在此待命,對一車車的契約開始進行清點,他們甚至自屯田衛調用了各州府的輿圖,以此來標注田畝的位置。

  這樣的工作,強度極大,因為……送來的地契太多了。

  北直隶各府、山東、山西、河南、江西……應接不暇。

  看著上頭的一個個簽具的買賣契約,算學生們甚至突然有一種錯覺。

  就像是這天底下的地,都是不值錢似的,每一日一個經過手的算學生,手裡頭都是數萬甚至上十萬畝的土地,哪怕是足以讓一個人安身立命的數十畝土地,都變得如此的渺小。

  這邊在計算土地。

  另一邊,牙行和交易所那裡又是另一番情景,有人放聲大哭,西山錢莊,開始有人陸續登門,要求退還自己的抵押品,他們要求還貸。

  可是……白紙黑字的東西,豈是他們說還就還,說不還就不還的。

  當初催收吏可是一個個登門,白紙黑字的彼此畫押的。

  在這種情況之下,西山錢莊各個分號都加派了護衛。

  於是……許多人在外頭,哭天搶地,哀嚎遍野。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4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富可敵國

  八股廢除了。

  沒有了出路。

  宅邸和田地都賤賣了,失去了生產資源。

  轉過頭……卻發現這些本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漲……漲了啊。

  前幾日才賣出去的宅邸和土地,才幾日功夫就暴漲,可這些東西再不屬於自己了呀!

  當他們發現自己除了債務之外,已是一無所有,這時……方才醒悟過來。

  在這個時代,當人沒了土地……失去了功名,首先失去的,便是家裡的奴僕。

  奴僕們爭相逃亡,跑了個乾淨。

  緊接著,便連婢妾也紛紛捲了剩餘的財富跑了。

  在地方上,所謂的人脈,頓時土崩瓦解。

  因為人脈本是靠著實力來支撐的,家道中落,誰理你。

  何況這波及的不是一家兩家,你找別人幫忙,別人還想找你呢。

  此時此刻……竟只是一轉身的功夫,許多人發現自己竟和尋常百姓沒有了任何的分別。

  不甘心的自然是有的……可是他們的不甘,這才發現無效起來。

  尤其是地方上,這一次遭受的,都是重創。

  剩餘的士紳,雖是保住了自己的田地,卻是人心惶惶,一時之間,無所適從起來。

  此事從頭到尾,就如一個鬧劇一般。

  你要怪皇上?怎麼,還想造反不成?

  你要怪那齊國公……可齊國公也是受害者,差一丁點兒便死無葬身之地,倘若不是他死而復生,還不知多少人跟著遭殃呢!

  能怪誰呢……怪誰……

  這漫天的怨憤,大家竟是發現,無處發洩。

  好生生的日子,轉眼之間變得艱難起來。

  破產的人,只能對天長歎。

  而此時……弘治皇帝已聽聞到了消息,隨即火速帶著蕭敬,匆匆來到了西山。

  在西山………車馬如龍。

  從天下各處趕來的車馬,將無數的契約帶了來,人們揮汗如雨,猶如秋收一般,趕著開始清點。

  正施施然喝茶的方繼藩,聽聞陛下來了,心急火燎的趕到了弘治皇帝的面前,行禮道:「陛下,兒臣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弘治皇帝只是頷首點頭:「朕聽聞你調集了資金去天下各府各縣收購土地了?」

  方繼藩道:「這人人都往交易所裡去湊,兒臣湊不上去,左思右想,所以……」

  弘治皇帝顯得龍精虎猛。

  佩服啊。

  滿天下的人,只想著股市,想著京裡的宅子,所以人人都在爭搶,可方繼藩,卻是不落俗套,居然……

  弘治皇帝不禁有點納悶,朕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聽說許多地方的地價都是暴跌,已到無人問津的地步,而西山仗著交易所大量的資金注入,抽調數不盡的資金,瘋狂的掃蕩天下的土地市場,這裡頭的利潤,只怕不比交易市場要低。

  弘治皇帝背著手,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西山錢莊,他可有五成以上的股份!五成啊!

  弘治皇帝興致勃勃的道:「來,裡頭說話,現在已經點驗清楚了嗎?」

  方繼藩搖頭:「還早著呢,還有許多偏僻的府縣,契約還未送到京裡,另一方面,現在送來的地契,也是堆砌如山,兒臣………一定好好努力,爭取在一個月之內,將這地……統統清點出來。」

  一個月……還只是清點……

  這真的大大超越了弘治皇帝的預期,令弘治皇帝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人的從眾心理,真是可怕啊,有點風吹草動,有人開始兜售,緊接著便是暴跌,暴跌之後便是更瘋狂的拋售,恐慌的心理一瀰漫……

  弘治皇帝大抵已明白,這經濟與人的信心息息相關了,難怪那劉文善所著的書中,格外的強調經濟即人心。

  弘治皇帝整個人臉色凝重起來:「現在點驗出來的有多少?」

  方繼藩想了想道:「半個時辰之前,兒臣問過一個數目,說是有山林、田畝之地,總計三千七百二十五萬畝。當然,這其實只是冰山一角,兒臣的預計,一個月之後,這個數目還會增加三四倍,蓋因為前期有大量的人,居然宅子和抵押的土地都不要了,因而……這些都是早就折算好了的……」

  弘治皇帝:「……」

  這個數目……是非常可怕的。

  戶部那裡,在冊的土地,大致在四億畝上下。

  當然……這只是在黃冊裡記錄的。

  只怕其中還有不少的瞞報,甚至還有隱匿的田產,且沒有計算關外和交趾的數目。

  因而……有人預估,真正的田地數目,理應是在六七億畝上下。

  方繼藩這個傢伙……還真是夠黑的。

  若是如他預估的一般,豈不是到手的田地,將高達億畝?這到底動用了多少的金銀,又讓多少人血本無歸啊。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這麼多的土地……操持於西山錢莊手裡……意思是……若是等地價高漲,轉手一賣,又是十倍之利?」

  方繼藩搖頭:「陛下,這東西……賣不掉。如此多的土地推上市場,誰有這樣的財力,能以十倍的價格消化。」

  「說的有理。」弘治皇帝擰了擰眉,若有所思的頷首點頭:「那麼收來有何用?」

  方繼藩聽到這個問題,笑了笑道:「陛下……這土地的用處可就大了,不同的土地,可有不同的用途,若是離城裡近的,西山建業這邊可以著手建造新城,這地是西山錢莊的,投入的銀子,也算是西山錢莊的,賣出去的宅邸,自也歸西山錢莊,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準能賺。」

  弘治皇帝眼裡放光。

  雖然作為一個帝皇,他很想自己表現得淡定一些,可實在是壓不住內心的那一團火焰。

  「有道理。」

  方繼藩便接著道:「其餘的呢,或是用來修路,用來建設各項設施,令百姓們安居樂業……」

  「這只怕花費不少吧?」

  方繼藩正色道:「陛下可有沒有想過,何為新城?新城可不是一個宅子這樣簡單,倘若只是一個宅子,不過是一堆爛石頭而已。人們之所以願意住在新城,蓋因為這新城之中,生活便利、舒適,因而需要道路,需要鐵路,需要醫館,需要學堂,需要鋪設和預埋管道,需要挖解決地下水渠,需要開挖糞池,這大大小小的東西,無一不是利於國計民生的,建設了新城,便需要注入大量的資金,資金周轉起來,便需要無數的作坊支持,需有人煉鋼煉鐵,需有人燒磚建窯,這都是需要數不盡的人力的事,當下我大明最多的就是流民,只有給流民們一口飯吃,方才利於我大明的社稷基業。這飯從哪裡來?不就來源於數不盡的作坊,還有修橋鋪路嗎?」

  方繼藩頓了頓,繼續道:「他們有了薪俸,咱們的宅子才可賣出去,賣了宅子,回籠了資金,就可以更加快的建設新城,於是就有了醫館,有了學堂,有了戲堂,有了商業。有了這些,便需要大夫,便需要教師,需要戲子,需要商人,需要這一個個鋪面的貨架裡,擺上無數的商品。這一切……都是相輔相成。」

  「陛下……兒臣無一日不在為我大明,為皇上您,為這蒼生百姓謀劃啊。天下各個州府,無不是殘破不堪,一到雨天,道路便是泥濘,莫說是車馬,便是人都難以行走,且大多街巷窄小,這糞水又無法處理,臭烘烘的,這樣的地方,不但容易滋生疾病,而且百姓們在此聚居,也甚為辛苦。」

  「朝廷從前只曉得勸農,可如今開了新政,想要國富民強,需勸工,勸商,勸人讀書,將這本是無用的勞動力,組織起來,讓他們各司其職,京師和保定……就是整個天下的樣板,可陛下的天下,不只一個京師和保定,若是朝廷只顧眼前,卻遺忘了天下各州府的百姓,那麼……陛下不過是京師軍民的父母,而非天下人父母。」

  「銀子……撒出去,只要它還在流動,流的越快,普及的人越多,對我大明,就越有好處。現在當務之急,是借用新城,將這銀子流動起來,為我大明奠定基石。」

  方繼藩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說的連自己都感動了。

  自來到這個世界,他就無一日不想改變這個世界。

  不是因為其他。

  而是因為……方繼藩是個真正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兩世為人,若只是想著自身富貴,這又有什麼意義?

  經濟的本質,就是利用消費帶動生產的繁榮,而旺盛的消費力,將使生產力也隨之瘋狂的擴張。

  可舊有的思想,扎根太深了,不說那等自給自足的消費觀,便是連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不斷的在推銷著節儉的觀念,人們將錢分成兩半來花,可是……時代變了,從前的方法,不管用了。

  想要擴張,想要發展,就必須得放開手來消費。

  既然大家都捨不得花錢……那麼……很好,方繼藩賣房給你們,幫你們花好了。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也不禁為之感慨,想到那只會張口說什麼聖學的劉輝文,再看看這一刻的方繼藩。

  他歎了口氣道:「朕得繼藩,如周文王遇姜太公。」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5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殺人誅心

  弘治皇帝一番感慨,不是沒有道理。

  方繼藩所繪製的藍圖,比那些儒生們所繪製的藍圖,實在要吸引得多。

  弘治皇帝不緊不慢的呷了口茶,整個人輕鬆下來,看向方繼藩,道:「那麼其他的土地呢?」

  方繼藩隨即便道:「其他的土地,當然是用做農地,陛下,這農,乃是根本。」

  弘治皇帝眼中有著滿滿的期待,道:「既如此,如何使用,就交給你了。」

  方繼藩忙是接旨。

  才恭送走了弘治皇帝,卻又有人來報:「翰林院侍講學士王不仕,求見齊國公。」

  方繼藩背著手,冷哼了一聲:「是那個號稱很有銀子的王不仕?這狗東西聽說發了大財,本少爺要制不住他了啊。」

  「正是,正是,不過……不過他在外頭,逢人就說,能賺點銀子,都是少爺賞他一口飯吃。」

  「嘿……」方繼藩臉抽了抽,淡淡道:「叫進來吧。」

  王不仕被人請進來,雖是一個大老爺們,卻是珠光寶氣,氣勢比方繼藩還足。

  王不仕進來後立馬摘下了墨鏡,給方繼藩行了個禮:「見過齊國公。」

  方繼藩翹著腿坐著,呷了口茶。

  其實方繼藩對王不仕的印象,並不壞。

  在方繼藩心裡,他倒是很想和他客氣一番的。

  只是可惜,十數年的新生涯,令方繼藩知道一個道理。

  做人……一定不能跟人客氣,你越跟人客氣,別人越是害怕。

  方繼藩鼻孔朝天,施施然的道:「何事?」

  王不仕對此,不以為意。

  嗯,齊國公就是這樣的。

  他道:「前些日子,下官從各州府收購了一些土地,也不過……雖還未折算,不過從現在的趨勢而言,怕是有兩三千萬畝。」

  方繼藩:「……」

  方繼藩皮笑肉不笑:「噢,恭喜,恭喜。」

  「只是下官思來想去,這麼多土地給了下官也是無用,這些年來,下官承蒙齊國公的關照,因而……不妨……齊國公若是看到哪些地喜歡的,拿去便是。」

  方繼藩聽到此處,臉就頓時冷了幾分,拍案而起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堂堂方繼藩,素來樂善好施,知書達理,以天下為己任,你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說我方繼藩強取豪奪?狗一樣的東西,你這樣的話,真是混賬至極,我要罰你,沒收你兩千萬畝地。」

  王不仕:「……」

  王不仕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重新讓自己的腦子變得正常了一些,帶著微笑道:「對,對,對,公爺使勁的罰吧,這兩千萬畝,下官下月,就將錢糧簿子送來西山,下官知錯了。」

  方繼藩竟像是有一種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覺,頓時索然無味起來,懶洋洋的打了個哈哈:「嗯,知道啦,滾吧。」

  王不仕面露喜色,又作了揖,才告辭而去。

  ……

  看著王不仕的背影,方繼藩有點出神。

  說實話……這個小機靈鬼,真的很擅把握時機啊。

  片刻之後,王金元便聽聞了消息,匆匆而來:「少爺……」

  他拜倒在地,喜滋滋的道:「小人聽說那王不仕欲贈西山兩千萬畝地,這王不仕,該多有銀子啊,只是……真是奇了怪了,他急著去購地,好不容易買來的地,卻又送來西山,就為了巴結少爺……少爺,您……您真是美名遠播,大傢伙兒,都沐浴著少爺您的恩澤,有點啥好東西,都上趕著送來了,少爺了不起啊……」

  「蠢貨,你再想想,他為何贈地。」方繼藩眼也不抬,依舊翹著腿,呷了口茶。

  王金元這才開始琢磨起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尤其是在少爺的迫視之下。

  很快,王金元便道:「聽說他收購了不少的地,他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區區的翰林侍講學士,這麼多的土地,他守的住嗎,就算是他守的住,此後他的兒孫們,怕也守不住,與其如此,索性不如將這大頭贈給少爺,一來呢,可免去這些煩惱,二來則是給少爺一個大人情,如此,他手頭上其他的土地,便可高枕無憂的收入囊中了。」

  方繼藩冷笑,道:「只是這個緣故嗎?我再提醒你一句,眼下,也只有京師和保定才有新城。」

  王金元猛的眼睛一亮:「噢,小人明白了,他說是贈送兩千萬畝地,卻曉得少爺有了土地,勢必這新城要遍地開花,這裡頭有多大的利潤啊,所謂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正因為裡頭的利益太大了,他收了土地,就想跟著少爺發這麼大的財,心裡一定不安,這兩千萬畝,算是給少爺的好處費,餘下的那些土地,才可安心的跟著少爺一道營建宅邸,這狗東西,他反了天哪,他居然也敢賣宅子了。」

  方繼藩終於含笑道:「讓他建吧,這都是無妨的事,這兩千萬畝地,咱們笑納了,你過一些日子找人清理王不仕的土地,噢,不,不用去找人,有現成的,鄧健那個狗東西,不就在嗎?」

  王金元便嘿嘿的笑了起來:「少爺真是英明啊。」

  方繼藩突然怒道:「英明是英明,可是你王金元這些日子在暗地裡也私下收購了不少土地吧。」

  王金元:「……」

  「我……我……」

  方繼藩咬牙切齒道:「收了多少?」

  「小人……哪裡有多少銀子啊,平時靠著薪俸和賞金,一年到頭,也不過到手三五十萬兩銀子,雖攢下了一些積蓄,可小人窮的很哪,少爺……地是買了一些,可也不過幾十萬畝而已,小人家裡人口多……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方繼藩想抽他。

  這狗東西居然還敢哭窮,倒像是自己虧待了他一般。

  不過此次方繼藩死而復生,讓不少方繼藩身邊提早得知消息的人,個個都發了大財,怕是不只王金元,鄧健那個狗東西,也沒少暗地裡給自己買地。

  「少爺,小人還有一事要稟報。」

  方繼藩曉得他這是故意想轉開話題,正待要罵。

  卻聽王金元道:「那劉輝文的兒子,此前是個舉人,此次他爹入獄,本是這劉家上下惶恐不安,可自打三司會審之後,他這兒子,便開始活躍起來,四處和某些人聯絡,說是要聚集許多的士紳和讀書人,聯名上書……就在昨日,他家下了帖子,發了數百份,送給了許多士紳和讀書人,說是要共商大事……明兒清早,他們就要齊聚一起……」

  這倒是一個重要消息,方繼藩頓時眼眸一冷。

  三司會審,確實給了劉家一線生機。

  聽說這這幾次會審都沒有什麼結果,這更是令劉家有了一些底氣。

  現在士紳們一肚子的氣。

  先前已有許多人破產了,可餘下的士紳,卻還在惶惶不安之中。

  在他們看來……劉輝文就像一把劍,雖是沒有刺中方繼藩,可至少……這已是他們最後的武器。

  再加上這劉家人的鼓動,似乎……也想借此,給廟堂施加一些壓力。

  這其實只是一個由頭。

  其根本就在於,士紳和讀書人們怨氣漫天,需要找一個宣洩的口子。

  方繼藩臉上突然繃緊起來,面上帶著殺氣騰騰:「姓劉的這狗東西,要謀害於我,此次刺殺,教我發了這麼大一筆橫財,本來我這個人很隨和,與世無爭,不欲與他們多計較,可他們竟還敢蹬鼻子上臉了,甚好,如此甚好啊,明日就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王金元打起精神,他心裡自知,少爺這又是要欺負人了,他精神一震:「少爺還何吩咐?」

  方繼藩嘴角勾了勾,透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不緊不慢的道:「也沒啥吩咐,明日給本少爺放個榜就是了。」

  王金元頓時感慨萬千道:「少爺真是英……」

  「英你大爺!」方繼藩火起,起身就是踹他一腳:「我什麼都沒說,你就英明英明,你再英一句試試看。」

  王金元挨了打,不過好在他早已是皮糙肉厚了,心裡美滋滋的,這才是他的少爺呀,不是這樣都不是原版的,他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小人該死,該死,小人油嘴滑舌,實是辱沒了方家……小人知錯了,少爺明察秋毫,厭惡這等溜須拍馬,這天底下有幾個人不喜歡聽恭維話,唯有少爺……行的正,坐得直,只曉得忠言逆耳,這是小人最佩服少爺的地方。」

  方繼藩身軀一震,咦,這話有點意思,不成,得記下來,說不準以後要用。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師,自己雖是學有所成,卻需知人的漫漫一生,就是學習的過程。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韓愈先生的名句,實是我方某人的人生寫照。

  方繼藩怒氣消了,眼眸卻是瞇著,這眼眸裡,掠過了一絲殺機,口裡道:「那就明天吧,明天讓那姓劉的徹底的消失,既然他們一個個的活膩了,那就一個不留,不但要殺人,還要誅心!」

  ………………

  又一個同行猝死了,哎……老虎好擔心,一晚上輾轉難眠睡不著,起得晚了,抱歉。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7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晴天霹靂

  次日。

  劉家果然來了許多人,門前車馬喧囂。

  劉輝文的兒子叫劉歉意,劉歉意親自領著幾個弟弟在門口迎客。

  來的人果然不少。

  正如方繼藩所說的那樣,許多人現在正是有氣沒處出。

  這一次,不少的士紳直接破產,就算倖存下來的,也是傷筋動骨。

  他們多是讀書人,功名又沒了,心裡懷著滿腔的憎恨。

  這是把人往死裡逼啊,既然不讓大家好過了,索性藉著這一次三司會審,鬧出一點動靜,好讓陛下知道,咱們不是好惹的。

  當然……

  他們這般做,某種程度而言……也是這廟堂之中,有人暗中默許。

  再不爭一爭,就真的完啦,爭了,說不定一切就不一樣了。

  「清河王老爺到。」

  門子一聲響亮的唱喏。

  劉歉意一臉沮喪沉痛的樣子,畢竟他的父親還在獲罪,也不知會不會牽累家族,自己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除了破釜沉舟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可一聽到了清河王氏有人登門,劉歉意頓時打起了精神。

  這清河王氏,可是京津一帶歷經了十數代的名門望族啊,書香門第,而且……佔據了京津無數良田,這些年,憑著科舉,王氏入朝為官者就有七八人之多,想不到……他家竟來人了。

  劉歉意親帶人到了中門,果然看到清河的王世勳帶著幾個子弟來。

  劉歉意頓時熱淚盈眶的道:「世伯……」

  王世勳身體硬朗,上前拍了拍劉歉意的肩,語重深長的道:「賢侄,小小年紀便挑起了家業,哎,遙想當年,吾與汝父青梅煮酒,何等暢快,不曾想,他竟遭如此大難。老夫去都察院打探過了,汝父現在所犯的雖是逆罪,卻是其情可憫,想來,朝廷必有恩旨。」

  劉歉意目光通紅,幽幽的道:「家父……家父委實不該如此啊……」

  王世勳歎了口氣,頷首道:「是啊,這是大過,刺殺駙馬,哎……他太剛烈了。」

  這些人,多是在京畿一帶的士紳,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相互見了,都不禁問好。

  此時是非常之時。

  王世勳和人打了招呼之後,又將劉歉意拉到了一邊來,壓低了聲音:「你可聽說朝中有人頗想營救你的父親?」

  劉歉意打起精神:「不知是哪一位叔伯?」

  王世勳瞇著眼,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了,這等事,是決不可說的,便道:「現在各州府,已經在暗暗聯絡了,不少地方父母官,對汝父也頗為同情,還有士紳和讀書人,總而言之,你需沉住氣,靜候佳音。那齊國公,太過火啦,須知玩火**的道理。」

  劉歉意見他說的曖昧不清,不禁道:「就不知是哪位高義之士……哎,莫說是他能救下吾父,便是救不下來,小侄心裡也是感激涕零的。」

  王世勳意味深長的樣子,卻沒有繼續在此事上頭過份的糾結,轉而道:「敢在這欽案上頭動手腳的人,自有他的本事,你也不必妄自猜測了,猜了也無用,世侄,去待客吧。」

  劉歉意知道再打聽不出什麼,便隨王世勳至後院。

  後院裡已擺了七八十張桌子,高朋滿座,人們聚在一起,彼此訴苦,自己這一次折損了多少銀子,隔壁的某某某,因為如此而破了家,淒慘到了何等的地步。又有說,好不容易考來的功名,竟是被沒收了,說到激動處,個個咬牙切齒,捶胸跌足。

  不等劉歉意開口。

  便有人情緒激動的道:「事到如今,是真沒法活了,從前我們讀書人,受何等的禮遇,哪怕就是蒙古人來了中原,也不曾這般薄待我們的,現今好了……我等還有什麼出路?我昨日坐車,迎面來了一車,此車中,竟是一個賤商,若在以往,這賤商哪裡還敢迎頭而來,可現在呢,對方卻是不肯退讓,他們是個什麼東西,不知禮義廉恥,不通教化,這樣的人,竟也可以騎在我們的頭上……哎……不瞞諸位,此次吾家,折損了七百多畝良田,子孫不孝啊……」

  說罷,他便滔滔大哭,像失了魂似的。

  「中原衣冠喪矣。」又有人大哭。

  有人道:「劉祭酒,是何等樣的人,大家心裡都自知,我家與他家乃是世交,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大儒,是正人君子,今日他遭難了,是為何遭難?大家心裡不知嗎?如今,三司會審,彌天大禍,就在劉祭酒眼前,今日大家都在,吃著劉家的酒菜,總要說一句公道話。」

  「是……」

  人就是如此,聚在了一處,彷彿就有了靠山,自覺得法不責眾起來,底氣也足了,說話也大聲了,平時不敢想不敢幹的事,瞬間便有了勇氣。

  「就請周相公說罷,我等聽著便是了。」

  這姓周的人道:「不妨我等聯名為劉祭酒作保如何,他是什麼樣的人,我等最清楚,一個兩個人沒什麼氣力,可若是千人萬人,俱都聯名,寫下萬言書,朝廷難道還能放任不管不成,我周某人,就第一個將名字寫上去,無它,只不願這廟堂之上,遍佈豺狼朽木,不願我華夏衣冠,至此而止,諸公,國朝至今日,我等已退無可退了。」

  他這般一說……在大家的激動中,驟然群起響應。

  劉歉意坐在一旁,已是熱淚盈眶,他聯想到廟堂中的某個大人物,似乎願意為自己的父親開脫,再見這麼多人為自己父親正名,心裡感慨萬千,起身拜下道:「學生不過是小輩,今父蒙難,死亡且在眼前,幸賴諸公在此際伸出援手,這般高義,學生銘記於心,今日學生羞愧萬分,代家父,給大家跪下了。他日,定當酬謝。」

  一旁的王世勳率先拉起他,似乎對於今日所發生的事,這王世勳早就成竹在胸,他道:「賢侄,不必如此,汝父是什麼人,我等心如明鏡,都是聖人門下,自當襄助。」

  劉歉意流著淚,看著王世勳:「世伯……世伯……小侄……小侄歷來佩服您,世伯乃是高尚士也……」

  他想說許多感激的話。

  王世勳只捋鬚,微笑著道:「言過其實了,言過其實了,吾等……不過是看不慣當今朝中這一股妖風,國家養士百五十年,而我等也受了百五十年的恩祿,我們讀了書,就當明理,明瞭理,便知有所為,有所不為之事,若有所為,雖千萬人,吾往……」

  他只說到一半。

  卻有人急匆匆的進來,慌亂的道:「少爺,少爺……西山錢莊四處張榜啦,西山錢莊四處張榜啦……」

  這門子跑的飛快,疾速的進來,氣喘吁吁的樣子。

  王世勳不高興的皺起眉頭。

  他最討厭有人打斷他說話了。

  何況還是個奴僕。

  可這劉家的家奴,卻一副驚惶不安的樣子,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

  人們紛紛收起了義憤之心,朝那門子看去。

  「大膽,劉義,你真是太大膽了,一點規矩都沒有嗎?」劉歉意忍不住惱怒。

  這門子這般衝進來,還打斷了自己貴客的話,這是極無禮的事,說出去,別人是會取笑他們劉家的。

  這劉義卻是啪嗒一下拜倒道:「小人……小人覺得事有蹊蹺,而且……還有人張榜張到了咱們府門口,所以小人覺得……」

  王世勳微笑,拍了拍劉歉意的肩:「世侄,不必動氣,且聽聽他說什麼。」

  劉歉意慚愧的道:「小侄管教無方,讓世伯見笑了。」

  接著,大家屏息,便聽那劉義道:「西山錢莊張榜,說是錢莊這些日子,大肆收購糧田,已得糧田一億五千萬畝上下……」

  士紳們頓時臉色不一樣了,面如死灰。

  這事,他們當然知道。

  不知多少人已虧的破產,便是他們也大多傷筋動骨。

  姓方的那狗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啊。

  只是……他們還是沒想到……西山錢莊這一月以來,居然就收購了如此多的田產,這個數目,實在是太可怕了。

  人們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王世勳第一個冷笑,鄙視的道道:「斂財如此,世所罕見,這樣的人,居然還高居廟堂,也是本朝一大奇景。」

  這話,可謂是說到許多人心坎裡去了。

  方繼藩如此斂財,自是不得人心的。

  卻聽那門子接著道:「可上頭又說,西山錢莊購置土地,本意乃是為了振興農業,除此之外,便是要惠及天下的百姓,因而,西山錢莊……要將這些土地,絕大多數都放出去,讓百姓租種,每戶人家,至多可租三十畝,統統免佃租!」

  免佃租?

  這是白送給百姓們耕種了?

  聽到這裡……王世勳臉微微一紅,方纔他還說方繼藩斂財,可現在……

  只是…猛地……

  王世勳突然身軀一震。

  一句京裡流行的詞彙如閃電一般,出現在他的腦海。

  臥槽……

  姓方的狗東西……他免佃租……

  猶如晴天霹靂,王世勳驟然之間,覺得天旋地轉。

  這狗東西,他是要刨老夫的祖墳,要讓老夫斷子絕孫嗎?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7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人的命運啊……

  這諾大的劉家後院裡,鴉雀無聲。

  每一個來客,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人們沉默著,努力消化著。

  免佃租,這是曠古未有的事。

  說句難聽話,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翻遍了史書,也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

  若只是一個士紳昏了頭,其實也不打緊,一個士紳,滿打滿算能有多少的地,他若是免佃租,自然而然,會被淘汰掉,因為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破產,而后土地會被賤賣。

  可如若是上億畝土地,直接免掉佃租呢?

  這是何其可怕的事啊。

  他方繼藩……難道打算吃土?

  可顯然,西山錢莊現在是財源廣進,而且所得的土地,本就是以最低的代價獲取的,在這些來客們眼裡,幾乎和搶也沒什麼區別。

  人家既然敢免,總能從其他地方掙回來。

  可是……咱們怎麼辦?

  當下的佃租,大抵可分兩種。一種是土地的所有產出,士紳和佃戶按比例來分攤,好的地方,是五五開,差的地方,是三七開,士紳得七,佃戶得三。

  當然,這等均分法,是較為溫柔的。

  還有一種,被稱之為鐵板租,所謂鐵板租,便是大抵一畝田倘若能收三百斤米,按規定,你租了地,這一畝田,便要收你一百八十斤至兩百斤不等。

  看上去,鐵板租和均分法沒什麼分別,卻不要忘了,哪怕是佃戶,也是需要應付糧稅和徭役的,這幾年,徭役可以用銀抵扣了,倒是還要了一些。而這固定繳納的糧食,加上皇糧,尋常的佃戶,若是在豐年倒還好,一旦遇到了災年,糧食減產,這一畝地,可能都種不出一百八十斤糧來,等於是一年到頭,白白的耕作,糧食全部給收繳了去,可能還倒欠士紳一筆錢糧。

  這個時候……往往會有一些友善的士紳,會免去佃戶所欠的的糧食,這樣的好士紳,是不少的,通常被稱之為大善人。

  王世勳就是如此,他家在清河,素以王大善人的稱號,延續了十數代。他的高祖是王大善人,他的爺爺是王大善人,他爹是王大善人,到了他這,自然也是王大善人。

  因而,許多人一旦淪落到了做佃戶,那麼幾乎子子孫孫都別想翻身了,因為在豐收的年份,你一家老小,也不過是勉強有口飯吃,甚至還得飽一頓餓一頓,種出來的多餘糧食,統統都做為糧稅和佃租之用。

  可一旦遇到了災年,糧食減少,不但顆粒無收,還倒欠著善人們數不盡的佃租,如此如滾雪球一般的債務,子子孫孫,是永遠還不清的。

  大明的流民問題,至少在現下,並非只是天災所導致,而是隨著人口的增多,土地的兼併,天災的頻繁,許多佃戶們發現,自己哪怕是租了田地,辛勞的耕作,到了農閒時,安分的完成了官府的徭役,可其實……他們絕大多數時候,未必能掙到自己的口糧,甚至……因為鐵板租的緣故,可能還欠著一屁股債務。

  於是……人們逃了。

  這些年來,土地的收益不斷的提高,大量新作物的出現,讓不少佃農終於可以緩了一口氣。

  可事實上真正最大收益的還是士紳。

  原因無他,地是他的,作物的收成高了,這佃租也要漲一漲,最終的結果是新作物帶來的巨大好處,一畝地多收的一百斤糧食,可能只有二十斤流入了佃農的口裡,八成以上,依舊還堆在士紳的穀倉裡。

  這世上……終究是胳膊扭不過大腿的。

  可無論你是胳膊還是大腿,終究還是血肉之軀,現在有個狗一樣的東西,他提了一把刀來。

  王世勳是何等人,他是讀過書,明白道理的。

  這一刻,他整個人顫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不禁開始哆嗦起來。

  從前方繼藩那狗一樣的東西,是折騰出各種商業和金融手段,把士紳們拉下水,而後用豐富的經驗,將這一批士紳統統收割掉。

  而如今,收割來的土地……現在成了這狗東西手裡的神兵利器,轉過頭……直接對著那些沒有被商業和金融拉下水的士紳……當頭一棒。

  要完蛋了……

  如此巨量的土地,免收佃租,到了那時……自己的地……還有人耕種嗎?

  那些佃戶,還不趕緊攜家帶口,瘋了似得往西山錢莊的田莊裡湧啊。

  給西山錢莊種地,只需繳納皇糧便是了。

  可給士紳們耕種,卻是要繳納六七成的佃租,這等於是……種一畝地,得以往三倍的收益。

  三倍啊……

  許多的賓客,身軀也已開始顫抖。

  突然……有人哀嚎:「只怕地價……還要跌……跌跌不休,不知何時是個頭。」

  說出這番話的人……卻無人去理會他。

  因為這不是跌的問題。

  地價跌了,只要地還在自己手裡,自己不賣,誰能奈何自己。

  因而有人更有見識:「這何止是地價下跌的問題,周兄在博野縣有地六千餘畝,以後……還招的到佃農嗎?就算招到了佃農,且問,你打算收他幾成租?七成?六成?五成?三成?二成?只怕是二三成,想來……也無人問津吧。」

  沒了地租,難道大傢伙兒自個兒下地耕種,在場之人,哪一家手裡,不是有數千畝數萬畝的地啊。

  而一旦士紳們所收的地租暴跌,從土地中所獲得的收益,自然就少的可憐了,那佃農,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便知足的。可對士紳們而言,他們稀罕的不是飯,他們有大宅,家中有僕從,需要車馬,更需供養子弟讀書,他們家大業大,除了有大房,還有二房、三房、四房,這裡頭的開銷有多大?一旦收益暴跌,這家……還維持的下去嗎?

  「完了……完了……」有人嚎哭起來:「這地……我看得趕緊賣,再不賣,只怕無人問津了。」

  「現在想賣?」有人憤怒道:「已是遲了,這方繼藩喪盡天良,是成心不給大家活路了啊。」

  王世勳只聽得腦子發暈,他一句話都不想說,誰曾想,今日在此高談闊論,轉過頭,方繼藩直接抄了大家的後路了呢。

  劉歉意聽的心驚肉跳,可他滿心的,只想營救自己的父親,忙道:「諸位……諸位……我等在此之時……」

  「賢侄……」王世勳突然不客氣的打斷了劉歉意的話,聲音冰冷。

  劉歉意忙看向王世勳,露出不解之意。

  王世勳道:「今日有事,告辭。」

  「世伯,吃一頓便飯再走啊。」劉歉意忙道:「何況……家父……」

  王世勳陰沉著臉,齊家治國平天下,家都要沒了,誰還管得上你爹的事,老夫往後的日子,未必會比你家好。

  他轉身便走。

  其他的賓客紛紛醒悟,這個時候,得趕緊自救啊。

  於是紛紛起身。

  劉歉意急了,忙是要拉住王世勳。

  王世勳卻是將他的手甩開:「賢侄,好自為之吧。」

  留下了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卻已心急火燎的衝了出去。

  浩浩蕩蕩的士紳們,一臉茫然,只見王世勳出去,便也紛紛出了劉家。

  王世勳朝著車伕吩咐:「去西山,趕緊……」

  人們在門前竊竊私語。

  終有人道:「走,我們也去西山。」

  須臾之間,整個劉府一片狼藉,人去樓空。

  劉歉意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竟是癡了。

  我爹咋辦?

  …………

  日上三竿,方繼藩還未起來。

  倒是朱秀榮催促了幾次,方繼藩才暈乎乎的任人伺候著寬衣。

  朱秀榮道:「方纔,有許多人來拜謁,說是非要見夫君不可,夫君……切莫誤了大事,讓人久等了不好。」

  方繼藩打著哈哈:「讓他們等著便是了,我又不急,哎……」他歎了口氣:「以往的時候,清閒的不得了,可自打這一次回京來,隔三差五便有人尋上門,這樣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啊。」

  朱秀榮蹙眉:「總而言之,你卻需小心,南通州這一趟,可是將闔府上下都嚇死了,為人處事,最著緊的便是以和為貴,夫君切莫再樹敵了。」

  女人就是如此啊。

  以和為貴……

  方繼藩面上笑嘻嘻的道:「這是當然的,我最愛和人交朋友,虎子,虎子……」

  方繼藩穿戴畢了,叫上了虎子,虎子氣勢如虹的到了方繼藩面前。

  方繼藩踹他一腳:「你這狗東西,長得比本少爺還高,反了你啦。」

  虎子立即道:「少爺……要不,俺讓俺娘給你制一雙千層底的鞋底,能長高的。」

  方繼藩頓時感覺自己的自尊遭受了侮辱。

  搖搖頭,歎了口氣:「去會客,把你的人都叫上,噢,你腰上還別著短銃,拿我瞧瞧。」

  說著,直接取了虎子腰間別的短銃,握在手上,這短銃沉甸甸的,握在手裡,格外的有氣勢。

  現在就缺一個墨鏡了。

  可惜……少了一根煙。

  可細細想來,方繼藩還是不敢打煙草的主意,這玩意……害人。

  方繼藩三觀奇正,是有良知的人。

  …………

  第一章送到,求月票。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7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按在地上摩擦

  方繼藩到了中堂,這裡早已是人滿為患。

  其實不止是堂中的人,在這方家的外頭,還有不少人。

  烏壓壓的,足有數百之多。

  都是聞訊之後,匆匆趕來的。

  這些人都是坐臥不安的樣子,面上帶著明顯的焦慮之色。

  要完蛋了啊,真正要完蛋了。

  從前是借了貸的人死得快,現在好了,這些較為謹慎,還保留了土地的士紳,現在一個都跑不掉了。

  真的是欲哭無淚啊。

  片刻之後,先是一隊護衛明火執仗的過來。

  齊國公不久之前遇刺,現在隨身有百來個護衛保護,也不算是過份。

  眾人見了方繼藩來,個個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可口一張,又不知該怎麼說。

  好在那王世勳是見過世面的人,當先上前,作揖道:「見過齊國公……」

  方繼藩目不斜視:「你是何人?」

  王世勳微笑著道:「鄙人清河王世勳。」

  「王世勳是哪一根蔥,沒有聽說過。」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啊。

  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當面說這樣的話,一點都不含蓄,王世勳面上依舊保持著微笑,卻是忍了。

  當然,他畢竟和方繼藩接觸不多,若是接觸久了,知道除了皇帝,這方繼藩對誰都是這樣說話的,說不準心裡還會好受一些。

  王世勳道:「鄙人山野樵夫,賤名不足掛齒,齊國公沒有聽說過,哈哈……也是情理之中。」

  方繼藩已坐下,喝茶,頭也不抬:「說罷,何事?」

  「我等來此,只是有一事相詢,敢問齊國公,這……這……今日張榜,裡頭說西山錢莊的土地……」

  「噢,是有這麼回事。」方繼藩放下了茶盞,露出了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眾所周知,我方繼藩視百姓如赤子,這天底下,我方繼藩誰都放不下,這心裡,唯獨放得下的就是百姓啊。百姓們,日子過的太苦了,吃糠咽菜,衣不蔽體,苦不堪言,我方繼藩是讀過書的,孟聖人那狗……不,孟聖人他老人家是怎麼說的?民貴君輕,對不對?你們也都是讀過書的,應該聽說過這句話吧,本公爺對此深以為然,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比百姓們更緊要呢?百姓們活在這世上,無非是衣食住行而已,沒有衣服,就不能御寒,沒有飯吃,百姓們就要餓死啊,我方繼藩豈忍在此大魚大肉,卻讓百姓們孤苦無依呢。」

  方繼藩又道:「昨夜我做了一夢,夢中見孔聖人到了夢裡對我說,小方啊,你很有前途,這些年,為這天下做了許多事,聖人他死了上千年,可心裡也和我一樣,記掛著這黎民百姓,聖人說著,便生氣了,說是神州大地,赤貧者如過江之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方繼藩是本聖人的嫡傳弟子,怎麼能放任不管呢。」

  王世勳:「……」

  說實話,敢自稱孔聖人嫡傳弟子的人,還真沒有……

  偏偏做夢這等事,誰也不能反駁。

  雖明知方繼藩是在瞎說,卻還能說啥?說他亂編?可也得顧念自己的人身安全呀!

  方繼藩說到此,痛心疾首的道:「今日夢醒,我方知自己罪過,聖人他老人家真的不容易啊,他是有大德之人,我輩讀書人,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是不是該拿出錢糧和土地來,周濟天下?」

  王世勳人等俱都沉默。

  突然,方繼藩一拍案,桌几匡噹一聲,把一群沉默的人又嚇得心裡咯登一下。

  方繼藩朗聲道:「我方繼藩不才,錢糧是沒有多少,可是有地,地也不多,區區一億五千萬畝而已,拿去周濟百姓,怎麼,難道還有人想要攔著我方繼藩做好事?來,說說看,是誰這樣大膽。」

  眾士紳們一個個鐵青著臉。

  你做好事,關我們什麼事,可你這狗東西,是在砸鍋啊。

  可無論怎麼說,方繼藩的話裡,挑不出絲毫的錯來。

  王世勳急了,忙道:「齊國公高風亮節,學生人等,佩服的很。只是……只是……百姓們的日子過的不錯,這些年來,無災無難,並沒有人餓死,齊國公這般將土地免租,只恐會引發谷賤,谷賤傷農,還請齊國公三思。」

  方繼藩冷笑,搖頭道:「這個不勞掛心,反正傷也不是傷尋常百姓,百姓的耕作,自己吃喝都才勉強夠了,多餘的糧食也是有限,何來傷農的道理?」

  「我還巴不得賤一點呢,這城裡的匠人和學徒也要吃喝,要吃喝就要買糧,糧食太貴了,他們吃什麼?」

  王世勳更急了:「這一旦免租,可就收不回來啦,所謂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齊國公有沒有想過,一旦開了這個先河,那些佃農們吃飽喝足,往後……若是遇到了什麼天災,他們稍稍餓了肚子,可就未必感激齊國公了。」

  方繼藩聽著好笑。

  想來王世勳人等,也是實在找不到理由了。

  當然……這等說辭,若是兩世為人的方繼藩覺得可笑,可在這個時代,卻是未必。

  遇到這樣無理之人,方繼藩往往比他們更沒有道理:「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們感激不感激,我就是要免租,狗東西,這是你能說的話嗎?」

  王世勳想死。

  可是……大禍即將臨頭。

  都到了這個份上,他能說什麼。

  自是無論如何,也要想盡辦法阻止此事。

  見方繼藩無動於衷,他立即道:「何況一旦如此,地價一定暴跌,齊國公,學生也是為了您打算啊,這將觸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如此涉及到了性命攸關之事,怎麼可以如此草率呢,學生只恐有人不平則鳴,甚至……引發起了大亂,到時少不得要血流成河,齊國公愛民,怎麼忍心看到這樣的狀況呢。」

  終於還是來了……

  這幾乎是赤裸裸的威脅。

  你方繼藩難道不怕逼得有人造反嗎?

  一旦反了,可就不是你方繼藩能控制的住的。

  方才其他亦是慌亂的士紳聽了,頓時有了幾分底氣。

  對啊。

  你方繼藩試試看,真以為咱們這些在地方上有錢有糧的人,是吃素的?

  歷朝歷代,得罪了士紳的人,有幾個有好下場?

  方繼藩不聽還好,一聽,頓時忍不住大笑。

  這大笑格外的刺耳。

  王世勳等人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

  一個面紅耳赤。

  接著,見方繼藩撫掌道:「怎麼,誰要造反,誰敢造反?是你……還是你……」

  王世勳連忙搖頭:「學生說的是其他人。」

  方繼藩激動的不得了:「若是如此,這就好極了,這免租的土地策中,我早已想要添加一條,但凡家中有人入伍從軍者,可免租田百畝,你看……他們全家都可因此而受益,一百畝地,足夠一家老小過上好日子了,有了這些免租的田,朝廷的糧稅收起來也是輕而易舉。朝廷有錢有糧,兵源也是充足,我就想看看誰想反,從太子殿下,再到尋常的兵卒,只怕都巴不得有人反了呢,正好殺了這些叛逆全家邀功,一個都不放過。」

  聽到此處……士紳們臉色一白,心裡徹底的寒了。

  給予入伍者優待?

  授免租田百畝?

  這……倒是頗有幾分唐朝時的府兵策略了,唐朝初期,正是憑著這樣的策略,才締造了大唐強盛的軍馬。

  士紳們彷彿可以看到,一但有人造反,西山這兒,只需一支命令,數不清的青壯,踴躍入伍,朝廷大量的錢糧撒出去,他們騎著馬,提著火銃或是精製的刀劍,遮天蔽日一般,殺向叛軍。

  有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人們悲哀的發現……

  這一次……真的是神仙都難救了。

  要大義,大義在方繼藩手裡。

  要動兵,方繼藩能把他們按在地上摩擦數百遍。

  比人……人家的人比你多。

  比銀子,人家的銀子能砸死你。

  士紳們瞬間炸了,這堂中進來的一群士紳代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彷彿棺材就在自己的腳邊上。

  王世勳頓時覺得自己心痛得厲害,他急促的呼吸,陷入了絕望,而後……不禁咬牙切齒的道:「齊國公……你今日敢做這樣的事,他日可不要後悔,歷朝歷代,齊國公可曾見王莽、王安石這樣的人,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今日該說的都說了,齊國公切莫自……」

  他本想說切莫自誤……

  可誤自沒出口。

  猛地……

  方繼藩眼裡掠過了怒意。

  沒有人可以這樣和方繼藩說話。

  哪怕是我方繼藩要碾壓你們,你們也不能說。

  方繼藩在此時,掏出了短銃……

  王世勳眼前一花。

  還沒等他明白怎麼回事。

  砰!

  刺鼻的硝煙瀰漫。

  啊呀……

  王世勳正張臉都擰成了一團,手用力的捂著自己的大腿,那大腿血流如注,一下子染出一片刺眼的紅,他發出了哀嚎:「好好的講道理,怎可……怎可如此……啊呀……」

  .....

  推薦一本書,《秘寶之主》現代修真類型。

  新世界,天命覺醒,異寶紛現。各類新寶,品類繁多,威能各異。少年掌上古至寶,駕臨諸寶之巔。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9-3 18:08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無敵是真的寂寞啊

  一槍下去,整個廳堂裡聲震瓦礫。

  所有人嚇了一跳。

  大家只覺得眼前一花。

  然後好死不死的,便看到那王世勳捂著大腿,躺在了地上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一下子,廳堂內外,頓時起了混亂。

  護衛們見狀,齊聲大喝:「要做什麼,要造反?」

  「……」

  說實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拿著火銃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是你,還不准大傢伙兒受了驚嚇。

  受了驚嚇,就算是造反?

  可是……

  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恐懼卻瀰漫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人家說你造反,說不準真拿你當反賊處置了,甚至下一個把槍對準的對象就是你呢!方繼藩這狗東西,真的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啊!

  今日能活著走出去嗎?

  許多人想了許多,想到了自己故去或者沒有故去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妻妾,想到了自己的兒孫。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腳,頓時像是灌了鉛一般,竟是動彈不得。

  他們一個個恐懼的四處張望,卻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

  這廳堂裡,像是在上演一幕默劇。

  只有每一個人面上精彩的表情,或者是細微的肢體語言,卻是落地無聲。

  王世勳的大腿依舊還在流血,他疼得要眩暈過去,偏偏,好不容易失去了一點兒神識,那劇痛卻又令他清醒。

  方繼藩端著火銃,依舊保持著平舉的姿態。

  在他的槍口之下,沒有一個人敢正面對著他,一個人都沒有。

  一旁的小虎人等,個個精神一震,眼眸一下子亮了幾分,皆是佩服的看著方繼藩。

  他們內心深處,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平日並未見齊國公玩弄火銃,可是今日真是神了,說打腿就打腿,雖是近距離射擊,可是這個時代,尤其是短銃的精度並不容易掌握,哪怕是虎子這等最愛舞刀弄槍的人,也需花費幾天時間熟悉短銃的特性,方可做到近距離的準確性。

  而齊國公就不同了……難怪人們都說,齊國公乃是上天的星辰下了凡塵,今日見了……果然……

  方繼藩吹了一口火銃口,將火銃直接塞回了虎子的腰間。

  他面上平靜,心裡卻不禁在想,這玩意後坐力不小啊,看來下次要頂著對方的腦門,才能一槍斃命。

  方繼藩背著手,眼下顧忌不上這該死的短銃精度差的問題了。

  方繼藩俊眸一張,大喝道:「你再嚎叫一句,我就當你對我不軌企圖,別怪我方繼藩不客氣。」

  一聲厲喝。

  本是捂著腿嗷叫的王世勳,居然很快就咬緊了牙關,再沒有聲息了。

  實實在在的表達了自己強烈的求生欲!

  方繼藩這才穩穩坐下,虎子等人則是眾星捧月的圍著方繼藩。

  方繼藩方才拉下臉來,沉聲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可我的脾氣很不好,你們登門,來者就是客,可是這麼大聲和我說話做什麼,難道不知道我的腦疾之症,最聽不得別人大聲,一大聲我便害怕,一害怕便犯病,吾病中好殺人!」

  王世勳真的很痛,痛得額上都是冷汗,卻依舊拚命的忍著,再不敢發出任何的聲息。

  其餘人亦是臉色蒼白,更是大氣不敢出。

  只見方繼藩冷冷的掃視了四週一眼,隨即又咆哮道:「我還很討厭別人個頭比我高!」

  啪嗒……

  這一次,沒有絲毫的猶豫了。

  大家要吃飯的!

  可吃飯的前提是你得活著。

  碰到這等你大聲說話,他便打你腿的傢伙,真真一丁點脾氣都沒有。

  於是,有人毫無節操的跪地。

  其餘人誠惶誠恐,有的很乾脆,有的緩了一點點。

  卻在片刻之後,跪了一地。

  大家依舊是鴉雀無聲,埋著頭,彷彿只有躲在人群裡,不被方繼藩所注意,這樣才有安全感。

  方繼藩冷冷道:「方纔是哪一個狗東西說我方繼藩將來沒有好下場的,是誰?」

  說著,方繼藩四顧左右。

  「……」

  眾人似乎把頭垂得更低了。

  「我方繼藩為國為民,若是都沒有好下場,那敢情好的很,大家都別想有好下場,平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我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你們偏偏不要做我的朋友,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有多大的臉,是不是見我近來修身養性,好欺負了?」

  「……」

  靜默了一下,方繼藩又道:「都不說話?不說話就當你們圖謀不軌,想要刺殺我方繼藩了。」

  頓時,氣氛一下子活躍了。

  大家連忙仰起臉,方才苦逼的表情,這一刻都樂呵呵的:「齊國公,誤會,誤會,都是誤會,我等能與齊國公為友,實是三生之幸啊。」

  「齊國公禮節下士,人所共知,區區我等,喜……喜不自勝……」

  方繼藩這才臉色緩和了一些。

  他帶著溫和的笑容道:「早說嘛,我是個講道理的人,若先前這樣好端端的說話,不就什麼事都沒有嘛!為什麼一定要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呢?」

  眾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又逐漸消失了。

  方繼藩歎了口氣,接著道:「我方繼藩要放地免租,這是聖人嫡傳弟子應盡的本分,你們之中,有人居然在此嘰嘰喳喳,這是何意?我的本意是,由我方繼藩開這個頭,大傢伙兒呢,有錢出錢,有地出地,咱們一道為聖上分憂,為蒼生謀福,這事……是定了的,我也已奏明瞭皇上,皇上對此讚不絕口,說這是公忠體國。你們跑來此勸阻,怎麼,是要和皇上對著幹,要和我方繼藩對著幹?」

  此時……王世勳終於承受不住,直接昏厥了過去。

  可方繼藩沒理他。

  卻是看向其他士紳:「都愣著做什麼,說話……」

  士紳們看著王世勳,又看著地上的一灘血,又打了個寒顫,終於有人戰戰兢兢的道:「齊國公……齊國公啊……我等……我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學生們都是依賴土地為生,齊國公這兒免租,我等……我等的土地,豈不是沒有了出入?齊國公,您老人家是家大業大,這地放出去免租也就罷了,可我等……卻全賴這土地啊,一旦如此,將來,學生人等,如何招徠佃戶,這沒人耕種,這土地,豈不都荒廢了?齊國公此舉,固然是為國為民,可是……可是…」

  方繼藩樂了。

  無敵真是寂寞啊。

  不過……至少這些人開始說人話了。

  「這樣就對嘛,有事就說事嘛,我方繼藩免租,你們利益受損了,日子要過不下去了,直說便是,可方才是啥意思,又是說有人要反,又說我方繼藩沒有好下場,這是說事的態度嗎?好好的事,大家心平氣和的來談,我方繼藩難道還會好端端的打死你們?」方繼藩呷了口茶,面帶笑容,語氣也緩和了很多。

  大家心裡才稍稍的放鬆了一些。

  聽這意思,似乎不是沒有商榷的餘地。

  方繼藩繼續道:「既然好好說話,那我方繼藩自然也不會讓諸位為難了,你們既然土地耕種不下去了,其實這事兒也簡單,可以賣嘛,成日守著這一畝三分地,有什麼意思?」

  臥槽……

  這是講道理的人嗎?

  眾人面如死灰,好不容易有了那麼點兒希望,頓時心又沉了下去。

  賣?這是祖產啊。

  方繼藩又道:「可以賣給我方繼藩,解一解燃眉之急,我想好了,三兩銀子一畝,有多少要多少。」

  三兩……

  有人瞪大了眼睛,這一次,有人的脾氣有點壓不住了,這不是擺明著是明搶嗎?

  「當然。」方繼藩又道:「西山錢莊,現下也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來收購土地,若是想賣,暫時也不能給你們現銀,只好先墊付代金券,是西山錢莊印製的,這代金券,可承諾三五年之後兌換足額寶鈔,在此之前,卻不能兌換,天下這麼多的土地,西山錢莊總需要有個轉圜的餘地,有個三五年,就足夠歇一口氣了,到時大傢伙兒得了銀子,西山錢莊有了地,百姓們……則免了租,朝廷呢……稅賦也可充裕,你們看……這是不是一舉數得。」

  有人已是覺得眼前一黑,喉頭有些甜,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三兩銀子想買地,而且你還不付現錢?

  方繼藩見大家都不吭聲。

  隨即樂了,又道:「當然,我說了我方繼藩是講道理的,從不強買強賣,這賣與不賣,選擇權在你們,就算不賣也不打緊,你們對自己的地可不要有什麼妄想,陛下已有意對天下的土地進行摸底了,這土地的用途需重新明確,哪一些是農地,哪一些屬於山林,哪一些可種植桑麻,還有哪一些可用來建設新城,用以居住,都有個章程。大傢伙兒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心存僥倖,現在讓你們賣地,是成全你們,等將來,你們還想賣這個價,可就未必了。我今日好言相勸,他日可別後悔。」

  「什麼……什麼土地用途……」有人驚訝的看著方繼藩。

  他們突然感覺到,又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怎麼聽著……又要出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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