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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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86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09:57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縱橫四海

看著這漫天的沙礫,低矮的夯土城墻,雖是人流如織,穿著各色服飾的人,或牽著駱駝,或是步行,用各種不同的語言,彼此的呼喚。

儒生們在此時……竟覺得精疲力竭。

哪怕是他們穿越重重險阻,哪怕是他們穿過了沙漠和草原的時候,雖是艱辛,卻依舊是滿懷著希望的。

在他們看來,這里定是一個富庶的地方,可現在……

這里沒有火車,甚至沒有精致的車馬,沒有舒適的瓷磚,這里一片荒蕪,什么都沒有。

吃的……便是硬邦邦的餅子,咬一口,如石頭一般,便是連喝的水……竟是不煮熟的。

當地的卡夏,似乎是奉命招待他們,可來此的儒生太多,雖是給與了糧食,卻也未必會大擺筵席,因此,許多儒生感覺自己的牙都要磕了。

這兒沒有茶,只好將就著冰涼的井水一口下肚。

此時,他們蓬頭垢面,形同乞丐。

用不了多久,他們開始懷念起了在大明的日子,各種各樣的飯菜,呀,現在若是能讓他們嘗一口松軟的米飯,哪怕不是細米,而是糙米,那…也不知該有多香。

他們被送入了本地的同文館。

同文館里有上百個孩子在此入學,這想來都是本地富裕人家子弟,他們咿咿呀呀的學著漢話,教授人讀書的先生,是個老儒生,聽說又有人來,倒是顯得不太熱情了。

起初的時候,見到家鄉中的人來,格外的親切,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可漸漸的,他察覺到了有點不對味,怎么來了這么多,三三兩兩的,隔三岔五就有人,這儒生來的多了,自己可就不稀罕了。

比如這同文館里,原來只有他一個人教授,雖是辛苦,卻是一言九鼎,備受尊敬。

等慢慢的,來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五個人時,便難免有一些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之感。

偏偏,這些話,他有些說不出口。

新來的儒生,卻是殷勤的尋這先生打探消息。

聽到就在不久之前,埃及的卡夏不服奧斯曼皇帝,認為皇帝不服傳統,因而起兵叛亂。

聽到此處,許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可又聽說,奧斯曼皇帝調集了來自塞爾維亞以及希臘和保加利亞等地的禁軍,很快就平定了判亂,并且將埃及的卡夏腦袋砍了下來,將他的尸首挫骨揚灰。

隨即,皇帝頒布了新的旨意,繼續推行儒學,凡有反對的人,則以謀逆大罪論處,皇帝又親自召開了延講,命儒生為他講學。

甚至,新的科舉,選中了一百多個進士,其中漢儒就有八十多名。

在安卡拉,一個陳彤的儒生,被封為安卡拉卡夏。

起初的時候,自是有許多的怨言,不過很快,塞爾維亞人以及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人愿意接受儒學。

這位先生說到奧斯曼的形勢,倒是信手捏來。

作為讀書人,大局觀還是有的。

他繼續道:“這些什么亞人,和我們漢人一般,都是少數,他們大多是被帝國征服,因而,逆來順受,對于他們而言,與其被那些皇帝的本族人欺壓,倒不如,支持我們大一統,唯有一統,不分漢夷,他們方才有立足之地,其他各區,大抵也都如此,再加上,蘇萊曼皇帝文治武功,哪怕是那些不服從的人,也不得不表面順從。

這么一說,倒是給了許多儒生一些信心。

他們現在將繼續啟程,前往安卡拉,在那里,他們將施展自己的才能。

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就在于,隨行的許多仆役,早就逃了大半,便連書童,逃亡的也是極多,這沒有仆役倒也罷了,可沒有書童,卻是天塌下來的事。

因而,一些儒生開始尋了本地卡夏,要求卡夏予以一些書童,供之驅使。

時間轉眼已過去了兩個月,天氣變得冷冽了起來。

周坦之的養豬作坊,已經開始籌建。

他有了一群左膀右臂,又開始培育了一批骨干,慢慢的,開始引進子豬。

所有的子豬,都是經過了精心的挑選,因為子豬的育種,也是極大的問題。

那些強壯的子豬,自是保留下來,做為種豬,只是可憐那些不夠強壯的,或者說,不夠懶惰,不肯躺著就吃,吃了便睡,連哼哼聲都比較大的,則統統送去閹割。

這是一種淘汰的過程,只有最懶最饞,最不曉得思考,也最沒有前途的豬,方可留下他們的子孫后代,但凡稍有一絲想法,勤快一些的,則需斷子絕孫。

這個過程,甚是血腥。

方繼藩倒是不怎么關心這些外界的消息,近來天氣格外的寒冷,在這種日子里,方繼藩自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而作為方繼藩的弟子和當今太孫,朱載墨已是成年,已有十七歲了,個子很高,很壯士,十多年的磨礪,讓他渾身上下多了幾分與眾不同的氣質。

這個孩子,打小便有不同,他總是沉默寡言,但是卻又絕不羞怯于與人交往,他更擅長于傾聽,極少發表意見。

近來天氣寒,可他是不可能像方繼藩那般的肆意睡懶覺的,他清早就去太皇太后和張皇后那兒問安,此后又需給弘治皇帝問安,若是有閑,便會來西山,拜謁自己的恩師。

方繼藩每一次聽聞皇孫來了,總是格外的高興。

想到皇孫和他爹不太親近,卻對自己如此交心,也令方繼藩很是欣慰。

今兒朱載墨又登門方府,在會客廳,朱載墨見了方繼藩。

作為皇太孫,需是方繼藩朝他作揖行個禮:“殿下。”

朱載墨則是將身子微微一側,表示自己不敢接受,而后朝方繼藩行了師禮。

隨即,朱載墨落座。

方繼藩一同落座,接著便感慨道:“載墨啊,你怎么老是來看為師,這樣不好,來這西山,終究有一些路途,為師是怕你辛苦啊。”

朱載墨只抿嘴輕笑,顯得很溫和的樣子,而后溫雅的道:“恩師,這是應當的,這是忠孝,恩師創了新學……”

方繼藩便忙擺手道:“不是為師創的,你們怎么回事,怎么臟水都要潑在為師的身上,是你的師兄王伯安所創,為師最討厭的便是貪天之功據為己有,若為師是這樣的人,那還配做人嗎?”

朱載墨便溫和一笑,并不反駁,而是繼續道:”新學之中,對于孔孟之道,雖有重新的解讀,可唯有天地君親師,在學生看來,卻是絕不可摒棄的,這是忠義,是大明有別于蠻夷的根本,學生蒙恩師教誨,此大恩大德,怎么敢相忘,我乃是皇孫,就更該作為天下人的表率,要讓天下人知道,朝廷所提倡的是什么,所摒棄的又是什么,所謂上行下效。若是好的東西,連學生這樣的人都不肯去堅持,又怎么可能,敦促天下人去學習呢?恩師,你近來是不是身子有所不適,近來總是起的遲,大晌午的,也沒起來。“

方繼藩開始支支吾吾,隨即笑道:“啊……這個嘛……可能是嘛,總覺得腦殼偶爾有些疼,不說這些,近來你讀了什么書?”

“讀了徐師兄的大作。”

“哪一個徐師兄?”

“徐經。”

“噢。”方繼藩立即抖擻精神:“徐經這個家伙,人在黃金洲,他這半輩子,一年到頭,也難和為師相聚幾日,每每想到他,為師便心酸的厲害,想到他人在外頭,便覺得吃不下飯,睡覺也不踏實。你從他的書中,學來了什么?“

“多是他一些出海的見聞,還有許多山川地理的知識,只有讀過了徐師兄的書,方才知道,著天地有多大,人有多渺小,可也正因為知道如此,才可激發人的好勝之心,大丈夫不能只看眼前,需放眼天下,這四海之地,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所在,如若不然,只拘泥于小小洞天之中,長于深閨婦人之手,便枉活了一世。“

方繼藩連連點頭:“載墨繼承了為師的優秀品格,不錯,這話你說的對,男兒志在四方。“

“學生還看到了關于呂宋的情況,那西班牙人在我大明左近,控制的最大島嶼,便是呂宋,這呂宋國,自唐宋時,就曾向我天朝入貢,直到被西班牙人侵擾,方才中止,我大明也有許多的遺民,淪落于此島。學生在想,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西班牙人屢次三番對我大明造次,我們豈可將他們還留在這呂宋,且呂宋人,苦西班牙人久矣……若是有人能借機,前往呂宋,就以使者的名義,表面與之商談,暗中聯絡義士,再外結水師,這呂宋,便可操持于我大明之手了。“

方繼藩想了想:“呂宋島四面環海,確實進攻不易,水師尚未探測他們的水文,就算要進攻,不但靡費錢糧,且這呂宋島西班牙人經營多年,建立了許多的堡壘,想要一鼓作氣的拿下,卻也是不易,因此朝廷暫時沒有什么舉動,陛下畢竟是個謹慎的人,怎么,殿下為何對此,突然有了興致?“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0:09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壯士一去兮

朱載墨見恩師見疑,立即肅容道:“恩師,近來革新,士紳哀號遍野,學生甚為憂心。”

方繼藩聽朱載墨此言,臉色略有一些變化了。

朱載墨忙道:“恩師,學生并非是不贊成革新,時至今日,新舊更替,已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今日不除土地之弊,他日遲早成為我大明心腹之患。現如今,錢莊的土地免租給百姓,收納流民,也正因為這免租,使土地的租價暴跌,這是惠及大明的大政,恩師此舉,可謂開了我大明五百年的太平,只是……歷來革新,千萬的百姓受了恩惠,也定有人受害,受益者固然稱頌,可受害者失去了一切,他們肯甘心嘛?”

方繼藩正氣凌然的道:“那就讓他們來嘛,來尋我方繼藩,為師絕不畏死,來一個,我就指使數百人打死一個。“

朱載墨道:“可是這些人,絕非是等閑之輩啊,恩師,他們現在只是被打亂了陣腳,可畢竟在地經營了百年,甚至是數百年,有的家族,至唐宋時開始,就已在地成為了望族,這樣的家族,此次哪怕是損失慘重,卻依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爺爺固然圣明,卻終究不能顧及到天下的一隅之地,恩師固然聰明絕頂,也不能時時刻刻的盯著他們,他們若是陽奉陰違,在地方為禍,侵害的,還是百姓。“

”恩師,若是不解決這個問題,現在我大明昌盛,自是不必言,可若是假以時日,朝廷稍有變動,就難免有人為禍,他們表面上,是提倡孔孟之道,實則,卻是豪強,孔孟之道,禮義廉恥不過是其外衣,其根本,與漢時的豪強,隋唐時的門閥,沒有絲毫的區別。因此,學生以為,與其留著這些隱患,為何……不想辦法,緩和這些矛盾呢?“

方繼藩聽罷,突然覺得有幾分意思起來。

他看著朱載墨,朱載墨一副天真的樣子,哪怕是故作老成,卻依稀之間,還能看到他面上的稚嫩,可是……在這稚嫩的外衣之下,卻顯然,藏匿著一個不安分的心思。

此子將來,或許比他爺爺和爹要強。

方繼藩暫不作表示,只是明顯多了幾分認真,道:“你繼續說下去。”

朱載墨道:“而呂宋不同,從徐師兄的書中,學生了解到,呂宋的土地極為肥沃,西班牙人到達那里之后,一方面是修建城堡,一方面,是侵蝕呂宋土人的土地,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慘絕人寰。他們在呂宋建立了一個個的莊園,據聞,這莊園盛產稻米和蔬果,因位置得天獨厚,產量極高,若我大明可取西班牙人而代之,那么,不妨,可以對士紳推行以地易地,他們向朝廷繳納一畝土地,便可置換呂宋三五畝地,如此,既可將他們移至呂宋,不至為禍,也可緩和我大明的矛盾,同時,也可供我大明經略西洋,此一舉三得之策,雖是看上去,是天方夜譚,可學生蒙恩師教誨,愈發的知道,凡事想要成功,終究是事在人為,只要敢想,便沒有什么不可為的。“

一舉三得?

方繼藩皺著眉頭細細的思考,推敲著這個計劃。

似乎,挺吸引人的,雖是西山錢莊得到了大量的土地,可這天下更多的土地,依舊還在士紳之手,他們的土地收益,雖是已經十分慘淡,可若是不將這些土地拿回來,將來難保不會有隱患。

大明的百姓,沒有土地是無法安置的。

而呂宋……不過是用大明的士紳,取代西班牙的地主而已。

這皇孫,居然學會了將內部的矛盾,轉移為外部矛盾之法。

不得不贊一句,這小子很有前途哪。

方繼藩便托著下巴道:“若是大舉用兵,恐怕不妥當,陛下那里……”

朱載墨就笑吟吟的道:“可以派遣一位使者為內應,人選,學生倒是有了。”

方繼藩露出欣賞的笑容,看來他這得意門生早就做好功課了,便道:“不知何人?”

朱載墨道:“魏國公世子,徐鵬舉!”

徐鵬舉……

方繼藩有印象了。

當初,他若是沒記錯的話,此人乃是朱秀榮身后的小跟屁蟲,在保育院時……

噢,是了,這小子還是自己的弟子呢。

當然,真正論起來,其實是朱秀榮的弟子。

此后……他好像還被人冠以了一個美名。

叫啥來著。

方繼藩突然眼眸一張:“可是那個人稱小歐陽的徐鵬舉?”

“正是他。”朱載墨道:“他最老實,最聽話,世上沒有他不敢做的事,只要委任他,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敢做。”

經了朱載墨的提醒,方繼藩驟然之間,思維開始豁然開朗起來。

便聽朱載墨道:“只是學生畢竟還稚嫩,如何去做,卻還沒有頭緒,不知恩師有什么可教誨的。”

方繼藩眼眸一亮,目中閃過一絲狡黠,隨即灑然笑道:“哈哈,這個容易,徐鵬舉……去喊他來,我面授機密,這事兒,乃是機密,暫時先什么人都別告訴,我給他幾個錦囊妙策,讓這徐鵬舉去呂宋,到時還不手到擒來。“

朱載墨精神一振,他就知道恩師有辦法。

朱載墨道:“他已是來了,就在外頭。”

過不多時,一個木訥的少年踏足進來。

見了方繼藩,立即拜倒在地:“見過恩師。”

方繼藩目光與朱載墨接觸,彼此相視一笑。

方繼藩道:“聽說人家稱你是小歐陽,你可知道,他們為何如此稱呼你嗎?’

徐鵬舉一臉茫然,搔搔頭道:“不知道呀。”

方繼藩感慨道:“皇孫說你很謙虛,果然是如此,之所以稱你是小歐陽,是因為你有你歐陽大師兄的鐵膽擔當,如青松一般的高潔品質啊。“

徐鵬舉想了想,覺得有理,然后點頭:”哦。“

方繼藩道:“倘若為師有一件事,讓你去辦,且還不告訴你為什么,你可敢去嗎?”

徐鵬舉又搔搔頭,想了老半天,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方繼藩不禁齜牙,氣氛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熱烈,這很打擊他的積極性啊。

徐鵬舉道:“好。”

方繼藩便道:“早說嘛,為師一直都在觀察你,曉得你和別人不一樣,皇孫也一直在為師面前推薦你,為師與皇孫,可謂是不謀而合,只是此次乃是九死一生,你難道就不害怕嘛?你若是害怕,那便算了,為師挑一個比你差一些的人去。”

徐鵬舉想了老半天,認真的問道:“比學生差一些的人是誰?”

方繼藩:“……”

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與徐鵬舉進行有效的溝通了。

你大爺,我說東你說西?

若不是讓你去九死一生,依著為師的小暴脾氣,還不打死你?

方繼藩便找最直接的話說:“為師問的是你敢不敢去?”

徐鵬舉搖了搖自己的大腦殼。

似乎自己的大腦袋,是他沉重的負擔。

他的目光,仿佛何時何地,都是這般充滿了朦朧,他點點頭道:“去呀。恩師說啥,就是啥。”

方繼藩不禁道:“看來,你是不怕死了,哎,為師很欣慰啊,我大明和西山書院,缺的就是你這般的壯士,你來,我來教你說一些話,你仔細聽了。“

方繼藩又朝朱載墨道:”殿下,請回避一下,這些話,若是別人知道,就不靈驗了。“

朱載墨倒是很識趣,忙是回避。

方繼藩于是將徐鵬舉叫到近前,低聲說了一番,而后道:“你明白了嗎?“

徐鵬舉眼里還是朦朧,想了老半天:“不太明白。“

方繼藩齜牙咧嘴:“狗一樣的東西,你再說一遍試試。“

“不明白呀。“

方繼藩再也忍無可忍的狠狠的拍拍他的腦袋。

誰曉得這家伙,竟是不覺得疼,沒事人一般,晃了晃大腦袋,有一種橫刀立馬,你自管打死我的瀟灑。

方繼藩真的不得不服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么,你能記下這些話嘛?”

“雖然不明白,但是能記下。”

方繼藩這才呼了口氣:“能記下這些話,那么……能照做嘛?”

真的很費勁呀……

還好,徐鵬舉拼命點頭:“可以。”

方繼藩頓感安慰,無論怎么說,似乎這個人的智商,還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嚴重。

方繼藩總算緩和了臉色,露出了幾絲溫和,摸摸他的大腦袋:“為師疼你,你回去收拾一下,此事,你暫先不要告訴別人,你偷偷按著為師的方法去做,還有……這事兒,乃是皇孫的主意,你記下了嘛?”

徐鵬舉想了想:“記下了,是皇孫教我做的。”

方繼藩又叮囑道:“你好好吃一頓,收拾之后,還有什么想做的事,比如……你覺得有些遺憾,覺得舍棄不掉的,斷頭飯你知道吧,為師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所謂斷頭飯,就是死囚臨死之前的安慰,人之將死嘛。

徐鵬舉聽到這里,突然眼里更加朦朧,接著,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口里含糊不清的道:“我想見師娘,這天底下,只有師娘對我最好。”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0:17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壯哉 徐鵬舉

徐鵬舉和別人不一樣。

他是自幼被人揍大的。

在這京里,爹娘距離太遠,因而,幾乎是朱秀榮照看他。

在他的心里,朱秀榮便如同他的母親一般。

總是在被他打的哇哇大哭時,站出來呵斥那些‘壞’孩子們,給予他庇護。

這一次的任務……似乎很嚴重。

徐鵬舉晃著大腦袋,恩師讓皇孫出去,難得這一次和顏悅色的跟他說了這么多的話,這在徐鵬舉看來,自己此去,十之八九是回不來了。

他老老實實的應下了,卻也明白自己將是面對什么。

所以臨走之前,他想見見師娘,因為對他而言,這是他在這世上,至親至愛的人。

方繼藩打發走了徐鵬舉,心里吁了口氣,等那朱載墨重新進來,朱載墨一臉疑惑:“恩師,您交代了他什么?”

“交代他去做一件天大的事,若是幸運,自是建功立業,若是不幸,哎……”方繼藩嘆了口氣,想到徐鵬舉還是個孩子,他也是于心不忍啊!

見恩師如此,朱載墨也不禁嘆息:“這些,只是學生的一時胡亂猜想,如兒戲一般,恩師不如……就不要當真了吧。”

方繼藩卻是神色一變,嚴肅的道:“任何的成功,都來源于猜想,若是連想法都沒有,那么如何干大事呢?若是有了想法,而不敢去實現,那么,又何來的成功呢?歷朝歷代,那些成大事的,無一不是敢想敢做之人,載墨啊,你的身份和別人不同,別人可以平庸,可以庸庸碌碌,或者可以混吃等死,唯獨你不能,將來這天下,是你的,若是連你想了卻不敢去做,瞻前顧后,這要置天下人于何地啊。”

朱載墨頓時肅然起敬,忙是行禮:“恩師說的對,是學生孟浪。”

方繼藩滿意的笑了笑,又道:“只是徐鵬舉年紀還小,也不知能不能受這份苦,在呂宋的西班牙人,心思別有不同,若是失敗,他就萬劫不復了。為師豈會愿意送自己的弟子去送死呢。只不過,不讓他去,又讓誰去?他徐鵬舉,乃是魏國公之后,世受國恩,將來更是要繼承公位,位極人臣。”

“我大明到了如今,最大的弊病,就在于功勛之后們,躺在功勞簿子上,已經失去了進取之心,靠著祖先的恩蔭,一味的混吃等死,這天下這么多的公爺,侯爺,伯爺的子弟,若是人人都如此,一面受著恩祿,吃用,盡為百姓的民脂民膏,錦衣玉食,成日醉生夢死,而那些危險的事,卻是那些非但沒有受過國恩,卻供奉著勛貴的尋常子弟去做,假以時日,我大明的社稷,便該到了危如累卵的時候了。”

“正因如此,為師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只知道大吃大喝,成日只知酣睡,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醉生夢死之人,我大明的江山,是皇孫的列祖列宗,帶著我們的祖先們打下來的,今日坐天下了,自然不該只一味的安享富貴,受多少的國恩,就該為社稷,立多少的汗馬功勞。這勛貴立功,自徐鵬舉開始。”

朱載墨聽罷,心里震驚。

他竟沒有想到這一層。

恩師就是恩師,果然是目光高遠,居然想借著一個徐鵬舉,來扭轉當下的弊害。

他又立即行禮,真摯的道:“學生受教了。”

方繼藩微笑道:“我的心事,只有你明白,好啦,不說這些啦,多說無益,只希望事情能順利,徐鵬舉能夠平安回來。”

徐鵬舉見了自己的師娘,見他樂呵呵的樣子,朱秀榮感覺出了一點不同尋常,便輕聲問他道:“出了什么事?”

徐鵬舉晃著大腦袋搖頭道:“無事,就只是來看看師娘。”

說著,他又道:“師娘,我餓了,我想吃你從前做的點心。”

朱秀榮溫柔的摸摸他的大頭,露出了慈和的笑容,眼中則是有著感慨。

徐鵬舉長大了啊。

可還是這樣貪嘴好吃,她記得徐鵬舉那時候總是哭,只有在吃的時候,方才能噙著眼淚不發出哭聲。

于是她忙應下來,隨即就帶著幾個侍女去做了糕點。

徐鵬舉便喜滋滋的正襟危坐,在朱秀榮的注視之下,開始大快朵頤,他吃的很香,三兩口便是一塊桂花糕,足足吃了十幾塊,一旁的侍女見了,不禁暗中乍舌,盯著他鼓起來的肚子,總覺得這肚子別有乾坤,否則如何裝得下如此多的吃食。

徐鵬舉終于吃飽了,不斷的打嗝,起身,見師娘溫柔的看自己。

他晃了晃自己的大腦袋,沉默了很久,似乎想說什么,最終沒出口,便咧嘴:“師娘,我走了啊。”

朱秀榮不禁道:“傻孩子,你才來,吃了東西就要走。”

“我要去干大事。”徐鵬舉道。

朱秀榮便蹙眉,想要問。

徐鵬舉一揮手:“師娘,我走了啊。”

他說著,竟是跪下了,大腦袋重重的磕碰在了地上,一聲脆響之后,他起身,毅然決然的轉身而去。

朱秀榮感覺今天的徐鵬舉很不一樣,想叫住他。

而事實上,他也同樣想轉過身,如自己還是當初那個孩子時一般,親昵的想尋師娘抱一抱,可他健壯的軀體,只微微一顫之后,又故作瀟灑的樣子,這一次,走了。

次日一早。

仿佛是害怕徐鵬舉后悔一般。

便有人把收拾了行裝的徐鵬舉塞進了馬車里,而后送到了天津港。

在這里,一艘艦船已經等候多時,徐鵬舉幾乎又是被人塞上船。

他要登船時,才想起來:“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回去跟師娘說一句話,這句話很重要。“

隨行的乃是西山的護衛,一路護著他來的,領頭的乃是方繼藩的貼身護衛虎子。

虎子一把扯住他,生拉硬拽的將他拖上船,一面氣喘吁吁的道:“來都來了,有什么話,以后可以說呀,快上船,船要起錨楊帆了。”

船……漸漸的離開了碼頭。

虎子等人,看著那船頭上露出來的大腦袋,不斷的張望著陸地,可這大腦袋越來越遠,虎子才松了口氣,帶著人回去復命。

航程是寂寞的。

即使這個人很老實,可忍受著這孤獨,徐鵬舉覺得每一日都很難熬。

他捧著大腦袋,顯得很憂郁,好在呂宋不遠了,只二十多日,便抵達。

艦船在附近的某一處水域,早已聯絡了人,派了小船來,將徐鵬舉移至小船,隨后,這大明的艦船楊帆,順風而去。

徐鵬舉乘著小船,抵達了一處呂宋的碼頭,這里是佛朗機的建筑,西班牙人在此經營盤踞日久,在這里建立了貿易點,莊園,還有碼頭。

他一登岸,便受到了盤查。

當初這些保育院的孩子,都接受過佛朗機俘虜的語言訓練。

于是徐鵬舉用磕磕巴巴的佛朗機語,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大明魏國公世子,奉命特來這里,給你們帶來了一封書信。”

他取出了書信,乃是朱載墨親手所書。

衛兵們一聽,有點懵了。

這呂宋,從未有過大明的使者來。

于是乎,自是立即將他關押起來,很快,這封書信便落到了呂宋總督阿方索的手里。

阿方索拿到了書信,打開一看,這書信之中,盡是威脅之言,自是沒有好話,里頭表明了大明水師,即將會獵于呂宋的決心,阿方索頓感頭痛起來,這西洋的形勢已經越來越令人擔心。

無論是呂宋的西班牙人,還是爪哇和蘇門答臘的葡萄牙人,都深切的感受到了大明水師越來越嚴重的威脅。

尤其是國王殿下已針對北方省發起了攻擊,大明和西班牙,已經連表面的和平,都已經無法維持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呂宋變得岌岌可危。

只是,這里乃是新世界的前哨戰,關系重大,因此,西班牙在這數年之間,在此加派了重兵,不只如此,還調撥了專門的艦隊,甚至建設了更多的堡壘,以供不時之需。

而現在……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阿方索站了起來,看向自己的侍從:“人在哪里?”

“關押在監獄里。”

阿方索瞇著眼,眼里露出了冷然:“他是魏國公的兒子,是那個世鎮其第二都城的公爵之子嗎?”

“是的。”

阿方索道:“他是一個貴族,我們應該以禮相待,可是有鑒于他們是異教徒,所以我們不承認他的貴族身份。”

他的話斬釘截鐵,隨后道:“跟我來吧。”

徐鵬舉被關押在水牢里,水牢很潮濕,到處都是泥濘。

他反剪著手,被吊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的手腕,幾乎已經被繩索給折斷了。

于是,他疼得齜牙咧嘴,好在他的呼吸很均勻,根據他多年挨揍的經驗,這個時候,疼痛感是可以根據自己均勻的呼吸,來慢慢緩解的。

緊接著,開始有許多的佛朗機人走進來,為首之人,戴著漂亮的三角帽,穿著軍服,軍服上是琳瑯滿目的徽章。

這人站的筆直,開口道:“聽說,你會西班牙語?”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0:25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慷慨之士

此刻,手上和腳上俱都上了鐐銬的徐鵬舉,卻是昂起頭,一副不屑于顧的樣子,眼神之中,似乎滿是鄙夷。

這令呂宋總督,出奇的惱火,他咬牙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呸!”一口吐沫,直接落在了總督阿方索的臉上。

頓時……阿方索暴怒。

于是,他厲聲道:“給我狠狠的拷打他,直至他開口說話為止。”

一聲令下,士兵們早已不再客氣,有人迅速到揚鞭,惡狠狠的在徐鵬舉的身上鞭撻。

啪啪啪……

這根浸了鹽水的鞭子,只需落在徐鵬舉的身上,頓時便引發了一道鞭痕。

鹽水浸入傷口。

那猶如蝕骨一般的痛感驟然彌漫了徐鵬舉的全身。

徐鵬舉的身上很快的呈現了許多橫七豎八的鞭痕,極端狼狽,他卻咬牙,一聲不吭。

這似乎有些出乎了士兵們意料之外。

于是,有人殘忍的獰笑,阿方索退后一步,拿出了手絹輕輕的擦拭了鼻子。

鞭子繼續落下,一次又是一次。

只短短一炷香功夫,徐鵬舉便已是皮開肉綻。

他依舊還是一聲不吭,雖然有幾次,他險些要叫出來,這等蝕骨一般的疼痛,令他整個人都要炸開,以至他疼的身軀條件反射一般的顫抖。

阿方索倒是忍不住用著奇怪的目光看著徐鵬舉。

他有些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貴族了。

此時,士兵上前,低聲道:“再打下去……”

阿方索點點頭:“休息一下,給他治療傷口,三個小時之后,繼續……”

人是有極限的。

哪怕是徐鵬舉在如何硬氣,若是繼續打下去,也可能令他被生生打死。

很明顯,阿方索對于一個死了的大明使者以及公爵之子沒有任何的興趣。

他更感興趣的是從這個人身上挖掘出一點什么。

于是他轉身,回去休息。

只是一個大明使者的到來,卻令他開始有些如坐針氈起來。

呂宋懸孤于西班牙海外,這里距離西班牙,有著來回一年的航程。

這就導致,在這里,一旦大明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對呂宋發起攻擊,那么……自己只能堅守于此,到底要多久,只有上天才知道。

當然,作為總督,他的職責就是守衛這里,讓大明付出沉痛的代價,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看來……大明可能已經在做戰爭的準備,大舉進攻了。

國王在北方省的舉動,顯然已經觸怒了大明這龐然大怒。

而呂宋,恰好成為了承受這滔天怒火的宣泄口。

正因如此,阿方索才格外的焦慮。

他好不容易熬了三個小時,而后,拷打繼續。

哪里想到,這徐鵬舉依舊的硬氣,哪怕是被打得渾身沒有一塊好肉,打的實在承受不了這疼痛,發出了凄厲的吼聲。

到了后來,這吼聲越來越低沉……

可他的態度依舊!

于是,士兵們不得不又住手。

如此的嚴刑拷打,對于徐鵬舉而言,自是再殘酷不過的煎熬。

可對于阿方索而言,同樣如此。

每一次的用刑,對于阿方索都是一種精神上的鞭撻。

當硬氣的徐鵬舉不發一言,阿方索的內心,卻不禁恐懼起來。

這恐懼開始放大。

因為……他感受到的,乃是大明奪取呂宋的決心。

而一旦任他們奪取了這里,留在島嶼上的士兵,移民,以及女眷,甚至……還有自己,所面對的命運如何,就只有上天才知道了。

他希翼于上天的保佑,可當下,已經迫在眉睫。

在拷打的過程之中,他已下令鎮守各處的士兵全力戒備。

甚至所有的移民,也都開始征募起來。

整個呂宋的士兵,只有三四千人,一個步兵團的規模,裝備強大,訓練有素。

人數雖少,戰力卻很可觀。

不過……這并不只是西班牙人在呂宋的力量,這些年來,大量的商人和移民開始抵達這里,這些人,同樣擅長火器,且有捍衛自己利益的決心,所有的男人統統征募,也有萬人以上。

再加上西班牙水師的人手。

加上這些年修建的大量炮臺和堡壘。

這堅固的堡壘,在阿方索看來,是堅不可摧的。

甚至……他還可征募一些本地的土人進行作戰。

為了征服這里,阿方索曾賄賂和收買了一批土人,雖然這些人戰力不強,但是可以負責一些雜役方面的工作。

阿方索就在這偶爾的自信,又同時在迎接強敵的恐懼之中,反復的煎熬著。

直到第三天。

阿方索又來了這個關押這徐鵬舉的水牢。

當他再抵達這里時,他看出了士兵臉上的異色。

“發生了什么事。”

“那個人,有些奇怪。”

“奇怪”

“他在用石片……您自己去看看吧。”

阿方索匆匆走到了那個‘人’被關著的位置。

透過了柵欄,他看到這個已是血肉模糊的人,就這般坐在泥濘里。

他口里像是喃喃自語著什么,發著師娘我會活下去之類的音節。

而后,他撩起了襤褸的袖子,露出了傷口的位置,這里的皮肉,已經腐爛了。

呂宋天氣炎熱,再加上水牢里極為骯臟,傷口的位置已經開始化膿。

于是,徐鵬舉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石片,開始剔除腐肉。

他咬緊著牙關,大頭上的眼睛在這一刻似是要裂開,他一點點的刮著,很快,那混雜著膿血的腐肉便一點點的剔出。

因為腐肉已經深入骨髓,因而……

阿方索眼里的瞳孔不斷的收縮。

他覺得自己的頭皮已經發麻。

每剔一下。

就仿佛有大錘,狠狠的錘擊著他的心臟。

他的胃部,已經翻江倒海。

徐鵬舉卻依舊席地而坐,口里喃喃道:“師娘,我餓了……”

他極認真,剔著剔著……竟可見他的小臂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他突然哭了:“師娘一定不要我啦……”

那白骨綻露在阿方索眼前時,阿方索已經無法承受了……

一旁的士兵,恐懼的后退幾步,在這陰暗潮濕的水牢里,徐鵬舉宛如一頭舔舐傷口的惡魔,他口里發著古怪的音節,喃喃自語,他用石片繼續刮擦著白骨,以至于連筋膜都清晰可見,待這腐肉一丁點一丁點的被剔除了個干凈,新鮮的血肉,便又立即涌出血液。

徐鵬舉便用牙撕了身上布條,而后將傷口一層層的包扎起來。

阿方索用力地抿著唇,渾身在顫抖。

他終于又鼓起了勇氣,步入了囚室。

他不敢去看徐鵬舉的眼睛,也不敢去看他身上包扎的地方,眼睛故意看向陰暗的虛空,道:“你還有一次機會。”

徐鵬舉卻是不理會他,就像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似的。

阿方索感覺自己心臟也在顫抖,心底的恐懼無限的放大。

那等隨時大軍壓境,岌岌可危的焦慮,以及被徐鵬舉的硬氣所引發的悚然混雜在了一起,令他歇斯底里,他發出了怒吼:“你還想要如此是嗎?好,好,來人,來人……”

士兵們面帶恐懼的踟躕上前,重新將徐鵬舉綁縛了起來。

他們用燒紅的烙鐵,繼續動刑。

徐鵬舉發出了一次次的慘呼。

一次又一次。

阿方索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

他握著拳頭,內心深處只有憎恨,他似乎覺得自己的情緒,已在崩潰的邊緣。

這一次次的慘呼,聽得他生厭。

徐鵬舉一次又一次的要昏厥過去,隨即又一次次的被涼水潑醒,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似乎也處在崩潰的邊緣。

這一次的用刑,格外的殘酷,因為阿方索已經不在乎是否留著徐鵬舉的性命了。

以至后來,徐鵬舉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只是渾渾噩噩的樣子,當烙鐵烙在身上時,只是身軀條件反射一般的打了個顫,他身上難尋一個完整的皮肉。

目光開始呆滯。

這幾乎已經證明,此時的徐鵬舉,似乎已經支撐不住了。

終于,他口里含含糊糊的發出了一個聲音。

這一次是西班牙語。

“我說……我說……”

士兵們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這聲音很輕,徐鵬舉根本沒有力氣說話。

因而,士兵立即放下了刑具,到了阿方索近前說話。

阿方索一聽,頓時抖擻精神。

就好像黑暗中,看到了一縷光。

他帶著振奮,因為在此刻,他很清楚。

對方終于屈服了。

這絕不可能是對方假裝屈服。

因為一個人的意志力,終究是有限的。

尤其這個人在如此酷刑的折磨下,幾乎整個人失去了意識,精神也已徹底的崩潰。

一個崩潰的人……他絕不會說謊。

而一旦在此時找到了突破口,那么,此后就變得簡單了。

他朝士兵使了個眼色。

士兵將徐鵬舉放下來。

眼淚自徐鵬舉的眼角流淌,他身軀不斷的抖動,面上的表情,依舊呆滯。

阿方索趁熱打鐵:“大明意欲攻擊呂宋?”

徐鵬舉含糊的道:“是……是的……”

‘你們已經開始在進行戰爭的準備。”

徐鵬舉又渾渾噩噩的點頭:“是,是的。”

阿方索道:“你們如何進攻?”

“收買……收買了當地的土人……很多……很多……通過四海商行……”

四海商行,阿方索是有所耳聞的。

而至于收買當地的土人……雖是出乎了阿方索的意料之外,不過很快,他就覺得十分的合理了。

對于似他這樣的殖民者而言,土人和豬狗本就沒有什么分別,之所以會和土人合作,不過是借土人之手,更有效的進行統治而已。

因而,阿方索對于本地與西班牙人合作的土人,被就從未給與過絲毫的信任。

這些人,不過是一群蛆蟲。

因為能從西班牙人手里獲得好處,便對西班牙人討好,不惜向自己的同族提刀相向,那么換一句話來說,他們同樣可以因為大明給與了他們好處,便被大明所收買。

那四海商行,一直都在西洋活動。

前些日子,西班牙人曾下達命令,禁絕四海商行在呂宋活動。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行為,依舊屢禁不止。

這樣想來……

里應外合……

阿方索打起了精神。

倘若如此,外有強敵,內有內應,這將對接下來的防守,造成滅頂之災。

這些土人,固然沒有戰力,可在強敵壓境之時,難免會成為壓垮茅屋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面帶冷笑,道:“還有呢,只是靠著這些土人?”

他已感受到,大明為了這一次戰爭,做好了精心的準備,既然是精心準備,那么他們就絕不會只單憑的聯絡土人,他凝視著徐鵬舉:“你作為使者,來到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0:32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血債血償

這才是阿方索所關注的問題。

既然大明已做好了戰爭的準備,那么……為何會派出使者?

這顯然很是說不通。

當然,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一身狼狽不堪的徐鵬舉,奄奄一息的道:“因為……因為……他們需要尋找一個合適的登陸地點,而后……而后進行攻擊,呂宋水域過于復雜,若是無頭蒼蠅一般,只恐……只恐……大軍登陸,陷入困頓,所以……所以命我先行登上呂宋,探測有用的水文地理的情報。”

阿芳索聽罷,身軀一震,眼眸猛然一張,透出了一絲精光。

這樣說來,似乎就很合理了。

看著徐鵬舉精神崩潰,似乎連回話都顯得很無意識的樣子。

阿方索深信,此刻的徐鵬舉已是徹底的精神崩潰。

這種情況,說的話可信度是極高的。

只是,這樣說來……他們不但聯絡了本地的土人,而且還做好了隨時襲擊的準備。

大明艦隊,不可小視,或許西班牙無敵艦隊可與之一戰,但是不代表駐在呂宋的西班牙艦船,可以與之爭鋒的。

因而,阿芳索意識到,自己所面臨的,乃是一個極尷尬的問題,就算現在知悉了對方的陰謀又如何,他們的艦隊和征募來的士兵已是虎視眈眈,磨刀霍霍,遲早他們能打探到消息,最終登陸作戰。

此時,向遠在萬里之外的西班牙求援,已是來不及了,就如北方省,無法向大明求援一般。

在這短短一瞬里,阿芳索的腦里已經閃過了許多的想法,他臉色比方才更加的凝重,隨即不容置疑的朝身邊的士兵道:“給予他俘虜的待遇,給他醫治傷口。”

這個人……還有用。

緊接著,整個呂宋總督的官邸,開始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密議之中。

許多的軍官,以及當地的大商賈,紛紛出入于此。

兩日之后,一群土人組成的士兵突然被繳了武器。

隨即,西班牙人開始殘暴的對待他們,為首之人,統統絞死。

至于其他茫然失措的土人士兵,也被重新整編。

只不過,他們的首領,本是當地較有威信的人物,現在突然被絞死,哪怕是重新整編,也難以服眾,許多土人在恐懼之下,開始逃亡,嘩變也時有發生。

另一方面,駐扎在各地的西班牙人開始向馬尼拉巴石河南岸的堡壘進發。

大量的物資開始囤積起來。

用不了多久,這群訓練有素的西班牙人,以及那些西班牙的商賈和莊園主所帶領的武裝人員們,開始在此聚集。

總督府已經宣讀了備戰的命令。

時至今日,唯有殊死一戰方可。

而位于馬尼拉巴石河南岸,這里本就是當初西班牙人的登陸點,西班牙人在此登陸之后,就開始不斷的修建堡壘,此后,隨著西班牙人的統治深入之后,堡壘和城墻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堅固,這里成為了總督府的所在,也屯駐了大量的兵馬。

而現在,一萬多西班牙的精銳,幾乎所有的西班牙人在馬尼拉的軍事力量,已在此集結完畢了。

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阿方索將徐鵬舉待為了座上賓,不但命人給他治傷,雖是軟禁,卻還是給予了他不錯的待遇。

徐鵬舉漸漸的恢復了一些。

他此時似乎已經害怕了拷打,因而對阿芳索言聽計從。

根據他提供的情報,明軍已經枕戈待旦,只需他獲得了情報之后,將這一帶水域的細節傳回大明,約定進攻的地點和時間,而后便在這一日升起狼煙,那么明軍便將大規模的抵達,進行作戰。

而阿方索的盤算,其實十分的簡單。

對他而言,既然這一戰不可避免,那么就索性在這里集結一切力量,布置重兵,而后將計就計,吸引大明的艦隊來襲,此后在這里布置下埋伏和陷阱,一舉將明軍消滅在灘涂之上。

阿芳索與軍官們做了許多的計劃。

包括是在海灘上的陷阱。

甚至打算利用火油布置在城堡的一側。

除此之外,他們囤積了足夠的糧食,以備長久的戰爭。

位于巴石河南岸的炮臺,可以暫時先偽裝起來,一旦敵艦靠近,即可進行攻擊。

甚至,他還組織了一支突擊隊,在對方登陸時,截擊明軍。

當然,堅壁清野也是最重要的,若是伏擊不成,可以退回堡壘,將這些明軍困死。

這幾乎是一個完美的計劃,有三種預備的方案,每一種都可獲勝。

阿方索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在他看來,既然這一戰不可避免,那就利用自己的優勢,去攻擊這些脆弱的明軍。

明軍若登陸作戰,以明軍艦隊的規模,他們能給予提供補給的士兵,至多不過三五千人,在自己絕對優

勢之下,有備對無備,完全可以將對方擊垮。

當然,阿方索同時是一個具有工匠精神的人。

為了誘敵,他反復的斟酌了徐鵬舉送出的情報。

提供水文和地理的資料,必須要詳細。否則,對方未必敢來。

甚至……決不能提供任何錯誤的訊息,這也是關鍵。

因為……既然四海商行曾在呂宋一帶進行活動,那么就意味著,他們或許已經獲得了一部分的資料,只是這些資料不夠齊全而已,若是水文和地理的資料錯誤頻出,難免會使對方懷疑徐鵬舉已經被他控制了。

當這馬尼拉巴石河南岸的詳細訊息以徐鵬舉的名義送出去時,雙方約定的日期,也開始越來越近。

這令阿芳索既期待又興奮。

兩萬人在此磨刀霍霍,似乎都在等待著什么。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哪怕是中途出現了錯誤,他依舊還有預案。

半個多月之后。

依照徐鵬舉約定的日期,西班牙人開始在城堡的附近,開始燃燒了狼煙,甚至為了防止明軍沒辦法察覺到狼煙,阿方索特別的下達了命令,給這狼煙加了一些料。

于是,在這一天,滾滾的濃煙,直沖云霄。

在海面上,一艘快船,已是瘋狂的朝著北方駛去,而迎面而來的,卻是寧波水師的百艘艦船。

旗艦‘小朱秀才是壞人’號上。

快船的消息,迅速的被送達至寧波水師副將胡開山的手里。

原寧波水師指揮戚景通,已隨唐寅人等前去了北方省,不過所帶走的艦船并不多。

而現在,胡開山作為副將,卻是奉鎮國府的命令,帶著水師傾巢而出。

他身材依舊還是魁梧,迎著海風,宛如一尊磐石。

此時,他正低頭打開了一份快報,一看……以他極有限的智商,此刻開始有點懵逼了。

一切如齊國公所交代的一樣,對方會送來水文和地理的情報。

甚至是對方堡壘和炮臺的分布,大致也會送來。

當然,這說明在呂宋有一個齊國公的心腹,已經打入了西班牙人的內部,能得到這些消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唯獨令他費解的是……

對方和自己約定了日期,并且表示會有狼煙升騰而起,而這狼煙,這幾乎是西班牙人的軍馬布置所在。

這……就真的很令人費解呀!

這個探子到底是誰,竟有這樣的本事,居然可以做到……他娘的跑去人家大營里放狼煙。

如此光天化日,眾目睽睽,這……

不過……

管他呢……

胡開山是個很直接的人,大手一揮:“飛球隊,出擊!”

一聲令下。

數個巨大的艦船上,甲板已經騰出。

緊接著,許多飛球隊的士兵開始行動起來。

他們開始對飛球充氣。

這飛球經過多次的改良,已越來越能適應復雜的環境。

而寧波水師所下轄的飛球隊,飛球并不多,不過數十個而已,他們主要操練的科目,是在艦船上進行騰空作戰。

只是……海上的風浪大,因而極不好操縱,隨時可能會偏離位置,騰空固然容易,尋到目標卻是極不容易,至于返航,就更是抓瞎了,因為附近根本沒有著落點,最后有人想到了一個辦法,飛球回航,直接在艦隊附近的海面降落,落入水中,而后艦船上的人在對士兵進行搜救,而至于飛球……只好作廢。

這飛球隊,已經經過了不知多少次的操練。

他們根本狼煙的位置,大致用羅盤計算出了目標位置。

而后不斷的驗算出燃料,與此同時,當一個個氣球開始充盈起來,他們在巨大的藤筐之下,開始裝載炸彈。

炸彈乃是最新式的黃火藥,外頭是一個巨大的銅球,里頭充塞了大量的新式火藥。

而這么一顆大‘銅球’,則足足有五百斤重。

這是太子殿下出品,西山研究所制造。

據說當初制造這個玩意的時候,研究所里就有極大的爭議。

因為這玩意,實在過于笨重,根本無法放在火炮之中進行發射,難道要放在此,自己炸自己?

可是太子殿下卻是力排眾議,大手一揮,大呼一聲,本宮喜歡這個,就它了!

不只如此,朱厚照還給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

叫做‘老方出來看太陽’。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0:37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致命打擊

一個個的飛球開始出發,朝著目標方向而去。

胡開山不禁捏了一把的汗。

因為對他而言,飛球若是失事,倒也無懼。

可這飛球上裝載的,乃是價值千金之物。

這樣一個大鐵球,花費驚人,據說涉及到了工藝,且制造起來,極為麻煩。

胡開山看著這么個價值不菲的大疙瘩,不久之后就要丟下去,而后變成碎片,他便心疼的厲害,這可是………銅啊……純銅的啊,皇帝老子賞賜人用的玩意。

可胡開山再怎么心疼,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飛球漸漸的去遠。

此后,艦隊滿帆全速前進。

另一頭,阿方索已帶著一隊衛兵,押著徐鵬舉,來到了一處伏擊的地點。

看著那遠處的狼煙,阿方索的面上帶著期待的笑容。

他已決定,若是明軍不來,那么說明計劃失敗,明軍定是已知悉了徐鵬舉為自己所用,那么徐鵬舉這個人,就沒有用處了,今日便可當場將徐鵬舉格殺。

當然,阿方索對于大明的那個齊國公,是極有興趣的。

這些日子,他自徐鵬舉口中得知了齊國公的許多事跡,再加上此前某些西班牙人曾登陸過大明,也帶來過一些零星的訊息。

這令阿方索意識到,這齊國公,乃是大明的非凡人物。

他抬起了望遠鏡,看了看依舊平靜的海面。

而后淡淡的對徐鵬舉道:“以你的觀察,我與齊國公,誰更明智?”

徐鵬舉身上傷痕累累,以至于,他換上了佛朗機人緊身的衣物,稍稍一動,這衣服便束緊,令他極不自在。

此時,他晃了晃大腦袋,想了想:“你更睿智。”

阿方索道:“是嗎。”

他看了徐鵬舉一眼,似乎一眼就可看出徐鵬舉的違心。

這個年輕人,顯然對于欺騙并不擅長。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只要消滅了這一支大明的水師和登陸的軍隊,誰更睿智,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齊國公為之跳腳的樣子。

“那是什么?”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發出了驚呼。

阿方索立即回過神來,舉起了望遠鏡。

他看到,在海平面的上空,一個個的黑點出現,徐徐地朝著狼煙的方向而來。

阿方索一愣。

這是……

“是飛球!”只頓了一下,阿方索斬釘截鐵的道:“我知道這個,有人曾從大明探知,他們有一種能飛上天的東西,可以從飛球上丟下火油和箭矢,作為戰爭之用。這真是一個有趣的東西啊。”

阿方索顯得很鎮定。

因為他發現,飛球并不多,不過區區十數個而已。

這東西,弓箭和火槍都無法進入有效的射程,因此,極為難纏,根本無從對付。

可是……若只是十幾個飛球,以它們有限的裝載能力,所攜帶的火油和箭矢,對于整個西班牙人而言,不過是隔靴搔癢。

所以他立即鎮定自若的下達了命令:“不必理會他們,傳我的命令,讓士兵們藏匿在城堡和城墻之中,準備好沙石,一旦他們扔下火油,立即滅火,不必害怕!”

他回頭看了徐鵬舉一眼:“他們來了!”

果然……對方進入了自己的圈套。

那飛球飛的很慢。

沒有辦法,負重太大了。

何況……飛球的特點,就是沒有天敵,它們根本不擔心地面上會有什么東西,可以對他們造成威脅。

因而,速度不是問題。

飛球上的隊員們拿著望遠鏡,開始不斷的確定位置,有了狼煙的指引,這一步進行的很快,畢竟飛球的燃料有限,一旦無頭蒼蠅一般的四處尋覓,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返程的問題了。

他們拿著羅盤,操縱著飛球的尾翼,小心翼翼的修正自己的方位和目標,隨即……他們尋覓到了狼煙所指的具有價值的目標。

飛球隊所招募的隊員,幾乎都是一群讀書人。

因為只有讀書人才能算數,才能迅速的教授他們進行繪圖,標注以及諸多的原理。

他們與其說是一群戰士,不如說是一群技術人員。

而現在……目標已經鎖定。

每一個飛球上配置著兩個人,一個人不斷的測算著風力,以及根據風力不斷的調整著飛球在大氣層中的位置。

大氣層中,風向和風力是不同的,只有通過精準的計算,才能確保方位。

終于,他們開始出現在了堡壘和數不清的聚集地的上空。

而在下方,西班牙人們抬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好在他們優秀的軍事素養,并沒有令他們惶恐。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韃靼人,見了飛球,也絕不會認為是鬼怪。

既然不是鬼怪,只要根據其特點,盡量的減少這些古怪玩意所帶來的傷亡,即可。

阿方索甚至覺得可笑起來。

“我對科學很有研究……”他看著遠處的堡壘,以及出現在堡壘上空的飛球,飛球開始出現在了軍營上空,堡壘上空,倉庫的上空……

他繼續道:“世子閣下。”

阿方索用打趣的口吻道:“根據我對科學的了解,浪費這么大的精力,讓一個物體騰空飛起,這確實是了不起的事,可是這造成的浪費,也是巨大的,因為為了騰空,其所用的燃料,必定驚人。除此之外,它為了減輕重量,所能攜帶的用具也是有限,如此大費周章,卻只帶著一些火油,或用來射箭,這對于那些呂宋的野蠻人,又或者是新世界的土著們,有著巨大的震撼效果,可是……對于來自文明世界的人而言,卻沒有任何的意義。”

“貴國似乎因為借用這些……用你們的話來說,理應是花里胡哨的東西,在蠻人身上,得到了巨大的戰果,似乎因此而沾沾自喜,可是……若以為憑借這些,就可對付高貴的西班牙騎士,以及西班牙國王殿下的步兵團,這……實在是可笑的事啊。”

“哈哈……哈哈……”阿方索大笑起來。

徐鵬舉自是聽出諷刺,晃了晃腦袋,不吭聲。

阿方索見他沉默的樣子,甚是討厭,于是用命令的口吻道:“閣下為什么不和我一起笑呢?”

“哈哈……”

徐鵬舉想了想,只好咧嘴,也隨之:“哈哈……哈哈……”

見這徐鵬舉笑的僵硬的樣子,阿方索更是大樂,似乎因為計劃接近成功,不久之后,真正的大明水師即將到來,而接下來,一場自己帶有優勢的戰斗即將打響,他心里輕松了一些,因而笑的更加放肆。

徐鵬舉也只好笑……

這一刻的畫面,竟是變得輕松、生動和有趣起來。

而也在這一刻……

飛球上的隊員,已是通過撞針,對大鐵球實施了引爆。

他們經歷了訓練,在擊發撞針的同時,大鐵球已經卸下。

這龐然大物,一旦脫離了飛球,在重力的作用之下,以極快的速度開始下墜。

帶著呼嘯……

地面上的西班牙人看到……這龐然大物,仿佛遮蔽了天空。

他們彼此呼喚著,想要躲避,或是要尋找障礙物。

呼呼呼……

那一個個的大鐵球……突然猛地化作了一個日光。

是的……在西班牙人的頭頂,西班牙人在這一剎那,似乎又看到了一個太陽。、

這一剎那的日光之后……

隨即而來的是刺耳的一聲轟鳴。

巨大的轟鳴,令所有人頓覺得自己已經隔絕于世界。

一股強大的沖擊,似乎引發了風暴,以至于人的肉體根本無法承受,離得近的,瞬間被撕為了碎片。

銅球已經炸裂,無數的細碎的銅片隨著沖擊收割著血肉。

這個時代,并沒有混凝土加固的所謂堡壘,在這巨大的沖擊之下,巨石堆砌的堡壘亦是炸開,于是……飛沙走石……

那本以為可以躲避在后,從而得到安全保障的西班牙人,根本無法想象,這石頭筑成的障礙物,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緊接著,便是一團煙火騰空而起,宛如參天大樹一般,高溫將附近所有能夠燃燒的物質,統統化為了灰燼。

絕大多數的人們,甚至已經來不及去呼喊,去求救,亦或者對于這他們所無法理解的事務,發出任何的感慨。

因為……在這一刻,生命變得如此脆弱,脆弱到在這短暫的一刻,令他們徹底的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系。

天上投彈的飛球……在投彈之后,想要迅速的離開,可地面上的沖擊,以及那一波波的熱浪,依舊讓許多的飛球,不斷的顛簸。

一個飛球甚至直接被熱浪沖擊之后,搖搖欲墜,出現了故障,硬生生的朝著遠處的地面栽去。

只是在這一刻,已經沒有人去關注飛球了。

阿方索還咧著嘴,他口張著,本該繼續發出大笑的他,在此時,面部表情已經凝固了。

他遙望著這一座呂宋最重要的城市和堡壘,他曾親眼見到它的崛起,而現在……竟是生生的看到了它的覆滅!

“哈哈哈哈哈……”徐鵬舉的笑聲,卻還在繼續……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0:42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大捷

徐鵬舉笑的眼淚都要出來。

雖然他的笑聲,幾乎被這巨大的爆炸所淹沒。

而且……即便是有人能聽到他的大笑,在此時此刻,也沒有人去關注他。

所有人的人,無論是阿方索還是圍繞在阿方索身邊的衛兵,在此時此刻,都盯著那一處處升騰起來的焰火,這仿佛帶著毀天滅地力量的焰火,令他們在此刻……只剩下了顫抖。

爆炸在一瞬之后……便又在下一刻,陷入了沉寂。

可這沉寂,卻令所有人心寒到了骨子里。

因為……眼前的城墻,不見了,只剩下斷壁殘垣。

四處都是焦黑。

他們甚至遠遠可以眺望到一處巨大的彈坑,彈坑里依舊還燃燒著火焰,以及數不清的斷臂殘肢。

什么都沒有了……

曾經的樓宇,此刻燃起了熊熊大火,曾經的倉庫,在此刻,卻已塌陷了一大半,余下的……依舊是火焰。

那大風,帶著熱浪撲面而來,讓人臉上生疼。

甚至有人開始睜不開眼睛。

許多人……都沒有了聲息。

這一片焦土之中,橫七豎八的人或是變得冰涼,或者,在艱難的蠕動。

原先的生機勃勃,化為了死氣沉沉。

阿方索張開了口。

他啞然的看著這一切。

他無法理解,有什么東西,可以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這一切,都已經顛覆了他的常識。

只十幾次爆炸,曾經的一切,面目全非,因此直接造成的死亡損失,只怕要超過千人,而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本是埋伏于城外的伏兵,在此刻,只剩下了惶恐。

炮臺也遭遇了攻擊,不過那大銅球似乎沒有砸中目標,可依舊讓炮臺下的高臺坍塌了一半,上百個炮兵,死了七八個,其余的……已經無心去管顧著火炮了。

人類一切的勇氣,都來源于他們內心深處的自信。同樣,當自信坍塌,那么……勇氣也就蕩然無存。

海面上,開始出現了一艘艘的艦船。

那巨大的帆布上,小朱秀才是壞人的字號格外的醒目。

張著巨帆,船首霹開了水浪,浪花翻滾著,泛著銀光。

數不清的水兵,已經枕戈待旦,他們迎著陸地,蓄勢待發。

按刀而立的胡開山,并不是一員合格的統帥。

他魁梧的身體上,著了鐵甲,嘩啦啦的,左右是兩個板斧。

他高吼一聲:“放下舢板,預備登陸,所有人聽令!”

幾個親兵嚇著了,左右扯住他的臂膀:“將軍,將軍……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啊。”

可水兵們,卻已嗷嗷叫起來。

他們紅著眼睛,如往常一般,發出了沖破云霄的怒吼。

此時此刻,搶灘登陸,火器沒有了意義。

他們使出了慣用的刀劍和長矛。

無數人,嫻熟的順著纜繩下了大船,隨即登上了舢板。

舢板隨著海浪,迅速的朝著陸地而去。

怒海上,波浪中起伏翻滾的水兵磨刀霍霍。

緊接著……有人又憤怒的喊出了喊殺。

阿方索的雙目陷入了迷茫。

在他確定眼前所發生的事,一切都已成真之后。

他才意識到……數不清的明軍,已經順著波濤而來。

他瞳孔收縮著,卻在此刻,有一只手,一把拉出了他腰間的細劍劍柄。

鏗鏘一聲,代表了阿方索榮譽的細劍被人抽拉出來。

隨后……

阿方索便看到了徐鵬舉那肅殺的臉。

那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死死的凝視著阿方索。

阿方索大驚。

本能的,他要后退。

徐鵬舉大吼道:”一百三十九。“

“什么?”阿方索不安變得惶恐。

徐鵬舉道:“你們抽了我一百三十九鞭子。”

“我……”阿方索想要呼叫護衛。

可護衛們,一面看著身后的焦土,又看到那數不清沖擊而來的水兵。

他們滿是震撼,而此時,更令他們驚訝的事又發生在他們的眼前。

他們竟是無措起來,有人驚呼著,想要救人。

可已來不及了。

徐鵬舉已經一把扯住了阿方索的衣襟,阿方索的三角帽跌落下來。

徐鵬舉手中的細劍,已經狠狠的刺出。

鋒利的細劍,直中阿方索的腹部。

阿方索悶哼,露出了痛苦之色。

徐鵬舉不解恨,厲聲道:“每一次,有人欺負我,恩師都會說,為何他們都不欺負別人,為啥總是欺負你。這話……”

劍拔出,又刺了進去。

阿方索疼的臉部已經扭曲。

“這話,不是沒有道理,是啊,為何總是欺負我,這一定是我自己的問題,可是我樂于讓他們欺負,這是因為……他們越欺負我,師娘便越心疼我,我也知道,他們終究還是將我當作兄弟,他們打我的腦袋,有了吃食,卻會和我分享,他們將我按在地上,踹我的屁股,可若是有別人欺負我,他們總會幫我出頭。可是……你是個什么東西,你也配鞭撻我,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細劍一次次的抽出,一次次的又狠狠刺進去。

這一切,都是極快,很快……這細劍卡在了阿方索的骨間,再也拔不出來了。

阿方索的腹部,十幾個窟窿,血冒如注。

他疼的想要捂著肚子打滾,可是……身子卻如小雞一般,被徐鵬舉拎著,徐鵬舉朝他笑:“我乃魏國公之后,乃齊國公弟子,爾區區蠻夷,也敢欺我!”

他用手一把卡住了阿方索的脖子。

狠狠一扭。

痛苦不堪的阿方索,卻在此刻,似乎解脫了,他只聽到自己的脖子間,咯吱一聲脆響,而后……雙目變得開始無神,腦袋歪到了一邊。

徐鵬舉丟下了阿方索,身邊,依舊有生恐誤傷了阿方索的西班牙衛兵想要挺著武器沖殺而來。

而徐鵬舉不屑于顧的看了他們一眼,大剌剌的挺著胸脯,朝他們大吼:“來打我呀,有本事來打我呀。”

他竟獰笑。

這突如其來的大吼,令衛兵們一愣,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徐鵬舉撇撇嘴,抹了抹自己凌亂的鬢角,徑直朝著海灘方向走。

他一面走,一面吐著吐沫,罵罵咧咧的道:”跟你們講道理,你們偏偏不聽,非要把你們炸上天,才曉得厲害,一群狗一樣的東西!“

眾目睽睽之下。

仿佛不是徐鵬舉被一群明火執仗的衛兵圍著,反而是一百個徐鵬舉圍著一個西班牙士兵。

這群西班牙士兵,一面惶恐不安的時不時回頭看著愈來愈近的明軍,漫山遍野的沖殺而來,一面戒備的挺著武器,朝向徐鵬舉。

可徐鵬舉就這么眾目睽睽之下,穿過了衛兵的縫隙,大搖大擺……走了。

“來殺我呀,笨蛋!”徐鵬舉又哈哈大笑,滿是嘲弄!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1:10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完勝

徐鵬舉就這么大剌剌的走了,臉上看不出半點的畏懼之色。

都到了這個份上,似乎也沒什么怕的。

根據他多年挨揍的經驗,面對這樣的情況,倘若他露怯,這些絕望且已憤怒的西班牙士兵,定會趁此機會,將他碎尸萬段。

可是……當自己擺出一副駭人的架勢出來,唯有先發制人,才能讓他們繼續陷入恐懼和不安,越如此,越無人敢近前放肆。

這自是徐鵬舉多年苦讀的結果。

他雖也挨揍,卻如所有保育院的孩子們的成長軌跡一樣,熟悉弓馬,擅長各種武器,更不必說,他還涉獵過精神和心理的學問。

這一手,是他自幼研究過的結果。

只是……好吧,這一套對于皇孫和方家的小子不太有效而已。

可這并不代表在這個時候,震懾不住這些西班牙人。

他揚長而去的時候,走的很慢。

甚至是與一個西班牙士兵即將要錯身而過時,卻還故意似的,狠狠的撞了他的肩。

對方吃痛,打了個趔趄。

于是,這人反而下意識的后退了。

其他西班牙士兵本是慌張不安,這一撞,不安的他們仿佛被莫名的魔力控制了一般,竟也下意識的退開一些。

徐鵬舉一步一腳的走向沙灘,而后扯開了自己所穿戴的佛朗機衣衫,丟掉了頭上的三角帽,三角帽下,乃是挽起的發髻,這是漢人的標志。

于是,當數不清的水兵迎面沖殺而來,見到這么一個奇怪的‘人’,水兵依舊如潮水一般,與他擦肩而過,他們嗷嗷叫的,眼睛都紅了,就如一群饑腸轆轆的惡狼一般,舉刀席卷而去。

是日,水兵登岸,盡殲西班牙人。

斬首五千四百余,俘虜西班牙軍民萬余。

大捷!

傍晚……當地土人耆老便帶著牛羊前來犒勞。

形式逆轉,佛朗機人已經完蛋了。

呂宋多漢人,西班牙人在統治期間,曾對漢人進行高壓統治,現如今……這些人卻被土人請了去,他們想知道,這些漢軍到底什么路數。

在漢人的幫助之下,于是……他們曉得了殺豬烹羊,耆老們親往軍中,文縐縐的說了一大通的之乎者也。

胡開山聽的一楞一愣的,臥槽,這是禮儀之邦嗎?

咋好似拎出一個人,就好像比自己還有文化的樣子。

當然……不在乎這些細節的話……人家送來的酒肉,還是很香的。

胡開山尋到了徐鵬舉,魏國公徐家世鎮南京,乃最頂級的公門,寧波水師雖隸屬鎮國府,可因為常駐寧波,自然免不得會和徐家打交道。

何況徐鵬舉還是齊國公的門生呢!

胡開山這輩子,誰也不佩服,唯獨佩服的人便是齊國公。

他大致了解了徐鵬舉的經歷,猛的虎軀一震,似乎一下子就被徐鵬舉的王霸之氣所攝。

他是粗人,行軍打仗的事,自是本行。

可下馬安民,卻是不擅長。

徐鵬舉便教他立即書寫安民告示,傳出檄文,令這呂宋土人奔走相告,大軍在此屯駐,秋毫無犯。只追究西班牙人,沒收其田產,同時封禁西班牙殖民者的府庫等等。

緊接著,一封快報,火速的用快船送往大明京師,

此后,徐鵬舉才晃著大腦袋,與胡開山等人喝茶。

魏國公徐俌已至京,隨即和族弟定國公徐永寧會合。

且不說魏國公一系長期的鎮守南京,掌握一定的軍權,而這定國公徐永寧,此前雖被弘治皇帝派去處理過一些皇族事務,但是并沒有承擔過祭祀的任務,可隨著英國公身體違和,這兩年來,弘治皇帝便派遣徐永寧歲暮袷祭,到了次年,又派遣徐永寧等人去太廟祭告懿祖皇帝和熙祖皇帝的祧廟;次月,代替弘治皇帝祭祀大社和大稷;同時祭告天地、社稷和山川,這徐永寧在此期間,參加祭祀的次數和規格,遠遠超過了此前三任定國公,這也是定國公家族政治地位提高的一個表現。

再加上這些年來,弘治皇帝開始嘗試著令定國公和英國公開始巡查京營,定國公顯然開始深受皇帝的信任。

甚至有人傳言,這一代的定國公,極有可能取代英國公世系,擔當未來祭祀的大任。

而定國公與魏國公本都源自于徐達,乃是同源的親族。

徐俌來京,徐永寧自是專門來迎接,二人也不啰嗦,直接往西山去。

到了西山,自是去尋方繼藩。

可一問,說是方繼藩這幾日清早就去宮中,給張皇后噓寒問暖,太康公主也隨之同去,夫婦二人夜深方回。

徐俌和徐永寧不禁跺腳。

徐永寧是很能理解族兄感受的。

以魏國公府嫡系而論,因為徐鵬舉的父親早死,徐鵬舉的這個孫兒,最是受徐俌的看重,這是魏國公府的繼承人啊!

他此時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個狗東西………”

罵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沒什么意義,于是又與定國公徐永寧匆匆入宮。

待見了弘治皇帝,不曾想方繼藩也在。

徐永寧和徐俌二人便瞪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則是面露微笑,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

二人拜下,弘治皇帝顯得很高興,溫雅的道:“兩位卿家不必多禮,前幾日,徐卿自南京上奏,希望回京小住,朕才恩準不久,不料,徐卿家就入京了,堪為神速啊。不過……徐卿家如此,倒是令朕詫異,卿家莫非有事嗎?”

“臣的孫兒不見了。”徐俌已經老淚縱橫了。

弘治皇帝倒是愣住了,下意識的就看向方繼藩,他知道徐俌的孫兒,乃是方繼藩的弟子,這是冤有頭債有主的事。

方繼藩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立即道:“陛下,難道忘了,上月兒臣上奏,關于呂宋的事,兒臣當時以為,這西班牙人侵北方省,我大明理當以牙還牙,呂宋在西洋,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可是要拿下這呂宋,卻也不易,一旦開戰,難免曠日持久,消耗極大。因而兒臣的建言是,希望能夠想方設法,集結西班牙的兵馬,最好聚于一處,再對其進行打擊,唯有如此,才可盡快的結束戰事,使我水師的傷亡,降至最低,否則西班牙人遍布于呂宋,明軍一旦與之在峻嶺和深山老林中周旋,他們在呂宋經營日久,熟悉山川地理,又有一定的基礎,這難免會使我大明持續的流血,這么多的將士,他們的性命,不能棄之不顧啊。”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他也更傾向于,一旦開戰,最好畢功一役,若是曠日持久,不但嚴重的影響士氣,靡費錢糧,且聽說呂宋島嶼眾多,山川河流和密林數不勝數,西班牙人又極是狡猾,長此以往,可能會重蹈文皇帝在交趾的覆轍。

只是……這個……

“這與徐卿家之孫,有何關系?”弘治皇帝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方繼藩正色道:“奏疏中,兒臣已經明言了,派人偽作使者,透露出大明即將大舉進攻的情報,可西班牙極狡猾,若只是風言,他們未必深信,何況涉及到了大規模的調動,因此,必須派出人來,只有一個人在他們面前,親口說出,這才能令他們深信不疑,而此人,必須熟悉西班牙語,能有效的進行溝通,且還需讓對方知道,此人絕非無名之輩,才可顯出,我大明攻打呂宋的決心。也只有一個有極高地位的人,才可能知悉作戰計劃,因而……兒臣想來想去,只有徐鵬舉合適,西班牙人自知我大明素來奉行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可他們狡詐無比,見我們放心的派出了徐鵬舉,自會從各個渠道,了解徐鵬舉確實的身份,而也只有徐鵬舉說出來的話,他們才能深信不疑。”

“為何只有徐鵬舉說出來的話,深信不疑?”弘治皇帝震驚了,當初看奏疏的時候,只說派出一個使者,沒聽說是魏國公府世孫啊。

方繼藩道:“因為絕大多數人,是無法熬過嚴刑拷打的,兒臣這是苦肉計。當然,主要還是徐鵬舉主動請纓,陛下,徐鵬舉深明大義,兒臣雖為其師,卻對此佩服之至啊。”

弘治皇帝瞬間明白了。

徐鵬舉是黃蓋。

他不禁無語,當時恩準這道奏疏,同意這個計劃時,弘治皇帝還是頗為愉快的,反正方繼藩許諾能夠解決呂宋問題,自然樂于接受,便沒有深究,可現在……

他臉上肌肉有點僵,看著魏國公和定國公……

“噢,原來如此,此事……徐卿家……令孫……”

徐俌嘆了口氣……他自知自己的孫兒是什么性子,什么主動請纓……這定是方繼藩謊話連篇。

可這涉及到的,乃是軍國大策……

他身軀顫了顫,臉色慘然道:“臣闔族世受皇恩,今陛下欲征呂宋,既召臣孫為先鋒,臣……無話可說……臣……”

天說到此處,哽咽了,已不知該說點什么才好。

弘治皇帝也詫異于方繼藩居然將魏國公的親孫給禍害了。

不禁瞪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卻是無事人一般:“陛下,世受君祿的人,本就該為君分憂,莫說是徐鵬舉,這天下的公侯子弟,豈能平白蒙受圣眷?魏國公能深明大義,這是國家之幸啊,就如方家一般,為陛下效死,這是理所應當的事,若非兒臣得了腦疾,兒臣恨不能以身代徐鵬舉,不就是隻身一人入敵國嗎?漢朝的時候,張騫,班超,都是這樣做的,陛下欲威懾四海,剪除強寇,這天下,便需有更多的徐鵬舉,也需有更多魏國公這般深明大義之人。”

方繼藩說的很認真。

王朝的衰弱,歷來是自這些蒙受國恩的人腐化開始,若他們都愛惜自己的生命,只愿沉湎于酒S之中,那么所謂的大治天下,威服四海,不過是空談而已。

方繼藩是個三觀奇正之人,他心知,他無法創造一個柏拉圖似的國度,可是……他總是希望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些。

對受國恩的人殘忍,就是對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們的溫柔。

這個道理,或許有的人無法理解。

可方繼藩在這個世界,卻深有感悟。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1:18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好消息 不必挨揍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很淺顯的道理。

這便是新學的一切宗旨,方繼藩在用畢生的精力去貫徹它。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覺得有理。

若人人如此,自己才可高枕無憂。

只是……

他依舊覺得徐家的那個小子可惜了。

于是,他看了徐俌一眼,遺憾的道:“徐卿家,令孫吉人自有天相,卿家不必……”

“哎……”徐俌只嘆了口氣,似乎心疼的厲害,卻又無可奈何,道:“陛下,老臣現在確實是憂心如焚,只是……齊國公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老臣世受國恩,孫兒徐鵬舉,若是能為陛下效力,縱萬死,亦乃心甘情愿,老臣,無話可說。”

弘治皇帝道:”徐卿家能夠深明大義,這就再好不過了,來人,給兩位卿家賜座。”

說著,有宦官搬來了錦墩,二人坐下,弘治皇帝問起南京之事。

徐俌顯得心不在焉,卻也勉強收了心,奏道:“江南那里,破產的地主,數不勝數,因為在土地中,難得收益……因而……頗有怨言。”

弘治皇帝一挑眉:“噢?這又是什么緣故?”

徐俌一時也答不上來。

倒是方繼藩道:“陛下,這是于情于理的事,大明承平日久,這一次次的天災下來,哪怕是不釀生人禍,尋常百姓,也是無法抵御風險的,因而……土地不得不賤賣,最終,失去了土地的人越來越多,而那些地方上的士紳,則通過這些,自是不斷的兼并土地。”

方繼藩頓了頓,繼續道;“于是,有地者,他們抗災害的能力越強,土地越來越多,貧者失去土地,淪為了流民。屯田衛曾在江西南昌府進行過調查,發現當地的土地,有四成以上,都握在大大小小百來個家族的手里,而這百來個士紳,通過聯姻,幾乎彼此之間,都是沾親帶故。他們出產的土地最多,余糧也是最多,貧者哪怕是有三五畝地,也只不過勉強夠自己吃喝罷了,如此一來,這南昌府多余的糧食,不都堆積在這一百多人家的糧倉中嗎?城中的人要買糧,餓著肚子的人想要吃飯,啊,不,吃一碗粥,就必須得去他們的米鋪里去買糧,這糧價幾何,某種程度而言,自是他們說了算。“

弘治皇帝聽罷點頭。

方繼藩又道:”可是如今,西山錢莊開始免租土地之后,情況就有了好轉,這地方糧價,再不是他們一百多個沾親帶故之人可以決定了。許多人家,得了三五十畝地,又免了租,不必向士紳上繳糧食,因而,他們的手里,也會多出余糧,一家一戶,余糧并不多,可若是千家萬戶都有余糧,那么……就算那百來個家族想要聯合起來,決定糧價,只怕,卻也沒有這樣容易了。畢竟,市面上需要糧食的人少了,因為需要糧食,他們可以去免租地里耕種。而市面上售糧之人,卻是多不勝數。“

弘治皇帝感慨道:”錢莊免租,實乃善政,這是大明萬世基石。“

方繼藩又道:“除此之外,因為人們可以免租土地,哪怕有人不夠條件,申請到免租,而士紳們所面臨的情況,卻是自己的地多,能招募到的佃農卻是大大減少,他們總不能放任著自己的土地荒蕪,不去耕種吧。于是乎,為了招徠莊客,便不得不使用低租之法,原先的佃租,高達七八成,有良心的,也需五六成。可到了現在,便是兩三成,怕也難招徠人了。”

“他們收益減少,實乃理所當然之事,某種程度而言,這些年大規模的增產,土地增產越高,糧食盈余的越多,人人都有了飯吃,恰恰對他們的傷害是巨大的。只有發生了災荒,糧食減產,他們憑借著大量的土地,才有趁人之危,借機高價賣糧,同時,以低到令人發指的價格,收購土地。因而,他們現在有所怨言,實是一點都不意外。”

“畢竟……且不論他們的品行好壞,站在他們的立場,他們若不生氣,那才是咄咄怪事。歷朝歷代的天子,都只想著做這一百多個家族之人的君父,處處袒護他們,與他們共治天下,因而,也得到了他們的吹捧。至于那千千萬萬個尋常的百姓,卻被人忽視,沒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而兒臣最欽佩陛下的一點便是如此,陛下相較于歷朝歷代的所謂圣君,除太祖高皇帝之外,唯一一個,真正關注天下萬民福祉的天子,陛下這是做了千千萬萬人的君父啊。”

弘治皇帝覺得方繼藩在吹捧自己,可似乎,又覺得沒什么證據,因為方繼藩明明說的很有道理。

弘治皇帝道:“這既是亙古未有之事,朕是這頭一遭,朕倒是在想,現在,這天下人,又或者是千百年之后,他們會如何看待朕呢?朕不信鬼神,倒是覺得,朕若是駕崩了,后世子孫們的香火,朕是享受不到了,這更多的是后世子孫們的緬懷而已………”

弘治皇帝想了想嘆了口氣:“可朕知道,朕若是認為是對的事,那么堅持去做即可。從前,朕有治世之心,卻無法認識到這一點,現在,朕認識到了這一點,便只好披荊斬棘,是非功過,多想無益。”

弘治皇帝隨即囑咐徐俌:“江南乃是糧產重地,關系重大,且那里,多是世族盤踞之地,更是非同小可,卿家要格外的留心,萬萬不可出現差錯。”

徐俌道:“老臣遵旨。”

弘治皇帝道:“令孫之事,不必責怪方繼藩,他也是為社稷著想,哎……若當真這徐鵬舉遭了意外,朕代他向卿賠罪。”

徐俌立即道:“臣豈敢……陛下……老臣……”

弘治皇帝有些乏了,方才方繼藩在此呆了老半天,東拉西扯,就是不肯走,于是便命方繼藩三人告退。

方繼藩道:“兒臣還想……”

弘治皇帝疲倦道:”朕要就寢歇一歇,卿要侍寢嗎?“

這話……嫌棄的意味很是明顯。

方繼藩:”……“

于是,方繼藩只好悻悻然的告退。

他出了宮,后頭魏國公和定國公便一左一右疾步追來。

徐俌大喝道:”齊國公往哪里去。“

方繼藩見這兩位老公爵年紀雖是老邁,可體力卻是不差,想來……平時還是習弓馬的,悲哀的發現,好像自己雖然年輕,可能跑不過他們,于是,立即露出了順從的樣子,臉上擠出真摯笑容,乖巧的道:”兩位世伯,你們好啊。“

此時,必須笑的露出一點牙齒,顯出自己的單純和幼稚。

徐俌冷哼一聲:“早就聽你惡名了,老夫是遇人不淑,將孫兒托付給你,你過來……”

方繼藩一臉天真的模樣,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干啥。”

徐俌認真的道:“有大事和你說!”

大事……

方繼藩見徐俌的樣子極認真,好似很了不得的樣子,心里嘀咕,這不會是誆我的吧,我方繼藩上你這個惡當?

他猶豫片刻,卻還是上前:“不知世伯有何事見教。”

“有人要謀反!”徐俌正色道。

方繼藩想了想,腦子里瞬間掠過了無數個形跡可疑的份子,下意識的道:“太子殿下?”

徐俌和徐永寧:“……”

爾國臨格 發表於 2019-9-19 11:25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緊急奏疏

當今世上,還有人敢造反的,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方繼藩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

徐俌卻是臉上更加震驚,忙左右看了看,確認左右除了自己族弟之外無人,方才詫異的道:“太子……太子殿下他……反啦?”

方繼藩這時比他更震驚呢:“太子殿下真的反啦?”

徐俌有點懵,以至于在此刻,他連喪孫之痛都顧不得了:“這……這不是你說的嗎?”

“你說的呀。”方繼藩也糊涂了:“不是你說太子殿下他反啦。”

徐永寧站在一旁,震驚的已說不出話來,他平時擅弓馬,不愛讀書,于是在他貧瘠的學識里,此刻只能不斷的心里默念:“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徐俌打了個寒顫,瞪著方繼藩道:“老夫沒說,你想栽贓老夫?是你先提的太子殿下!”

好吧,方繼藩覺得自己被繞暈了:“我只是問世伯,造反的是否太子殿下。”

徐俌更震驚:“這世上,沒有空穴來風的事,你若不知道一點什么,如何反問太子殿下造反?”

“我……”方繼藩開始覺得,太子殿下跳進了黃河也洗不清了。

徐俌臉色慘然的道:“你這樣一說,老夫很震驚,太子殿下已處盛年,這太子也做了三十年,陛下依舊龍體康健,天下豈有三十年的太子,只是……”

方繼藩這才確定,好像雙方根本就不在一根線上交流,自己被人降維打擊了,連忙道:“不不不,我沒說,太子殿下安分得很,不知世伯口中所稱的造反者是何人?”

雖然方繼藩覺得朱厚照人品欠佳,可怎么說,他對朱厚照是有兄弟情的,絕不能讓其他人無故往朱厚照身上潑了臟水。

徐俌卻是更加狐疑的看著方繼藩:“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侄是否聽說了太子殿下一些流言,這才是非同小可的事啊。”

方繼藩猛的搖頭:“沒,沒有。”

徐俌還是不放心,看向自己的族弟徐永寧:“為兄在南京日久,京里的事所知不多,你在京師,可有什么風聲嗎?”

徐永寧憋紅了臉,顯得很是失態,方才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以至于他至今還覺得內心震撼,老半天,他才憋出了京里最近最流行的京罵來:“臥槽!”

方繼藩此刻覺得自己的腦殼疼了,似乎現在大家陷入了一個永無止境的猜疑鏈中。自己懷疑所謂的謀反,可能是太子殿下胡鬧。而徐俌聽了,卻開始懷疑太子殿下有謀反的可能,可等他知道誤會,卻越是解釋,越是蒼白無力。

方繼藩咳嗽,便索性大笑道:“我玩笑而已,小侄的性子,世伯難道沒有耳聞嗎?太子殿下忠孝無二,他若是反,小侄將腦袋摘下來給世伯當球踢。世伯,你快說呀,誰要造反。”

現在還是趕緊的轉移話題為妙呀!

徐俌這才臉色稍稍的緩和:”哎,飛兒前去呂宋,這事兒,便連陛下都不知,老夫又如何知道了,才如此急匆匆的趕來京師的?”

飛兒乃是徐鵬舉的小名。相傳徐俌深信自己的孫子乃是岳飛轉世,于是將岳飛的字號鵬舉二字,來給自己的孫兒為名,在家中,又稱呼徐鵬舉為飛兒,不是被打上天的飛,是岳飛的飛。

方繼藩也愣住了,他似乎疏忽了這個細節,哪怕是在向陛下的奏報之中,自己也只提及了計劃的細節,但是沒有將徐鵬舉的名字送上去,可是魏國公是如何知道的?

徐俌道:”就在半月之前,突然有一個讀書人登門,說老夫的孫兒被齊國公拿去送死。又說徐家為大明立下了汗馬功勞,坊間更傳聞,老夫的祖先,乃是被太祖高皇帝害死,今又要害死飛兒,這是要我們徐家絕后,他這么一番大言不慚,更說魏國公世鎮江南,節制江南諸軍,現在民憤非常,天下苦齊國公久矣,倘若老夫能謀反,這天下干柴烈火,一點即著,到時進則,可入京清君側,退則,可割據江南,以圖大業。“

方繼藩聽的一愣一愣的,不得不說,這個讀書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方繼藩便道:”世伯接下來如何?“

徐俌冷笑道:”自是將那讀書人立即拿下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老夫懷疑這讀書人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卻又怕這讀書人只是生了狂妄之心……一時也不敢聲張,再者心里掛念著飛兒的安危,所以就立即趕來了京師。“

碰到了這等事,是最棘手的,方繼藩表示理解,若是有人勸自己謀反,這個人,確實就是燙手的山芋,若是立即交給朝廷,那狂妄的讀書人,若是破釜沉舟,索性到了朝廷那里,一口咬定魏國公想要謀反,這事,哪怕是朝廷不相信他的言辭,可對于世鎮江南的魏國公府而言,只怕也會有所芥蒂吧。

方繼藩道:”所以魏國公不敢立即奏報朝廷?“

徐俌嘆息道:”徐家受國恩太重了,怎么會聽信這等亂臣賊子之言,可是老夫還是有所擔心的,這局勢過于詭譎,對方既可知道如此機密,那么,顯然不是一個書生這樣簡單。“

他臉上顯出了幾許憂心,又道:”且在江南,似乎已開始出現了一些流言,說是魏國公府欲反……“

“哎,現在老夫是……”他搖搖頭。

方繼藩不禁樂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嘛?”

這感受,方繼藩經常都有,明明自己三觀奇正,可在有的人眼里,卻成了怪物一般,似自己這樣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蓋世英雄,生生被人誤解為了一個無惡不作的惡徒。

徐俌怎么看怎么覺得方繼藩臉上那表情這廝有幸災樂禍的意味,氣呼呼的瞪他一眼道:“你笑什么?你這狗崽子,當初若不是家父將你大父自土木堡中背出來,哪里會有你,你坑害老夫孫兒倒也罷了,現在還好意思幸災樂禍。”

方繼藩憋紅了臉,老半天才道:“不是我大父背了令尊嗎,怎么可以反過來說。”

“胡說!”徐俌怒氣更盛,道:“那時候你還未出生,哪里曉得……”

“我爹說的,我爹不會說謊。”方繼藩很認真的道。

見徐俌要大怒,方繼藩卻是道:“世伯,先將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放下,既然世伯對朝廷忠心耿耿,這些流言自是不足為懼,陛下明察秋毫,自然是不會理會的,現在最緊要的是………這些人既然想要構陷世伯,自是希望借助魏國公府在江南的影響,來完成他們的野心,這件事……我想想……倒不必害怕,世伯現在應該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必管顧,先看看他們到底還有什么花招再說。至于陛下那里,小侄定會給世伯作保,陛下圣明,豈會中這些小人的奸計。”

徐俌這才放心一些,這事兒,他和方繼藩說,就是害怕方繼藩這狗東西在背后火上澆油,這方繼藩很得圣寵,只要他不使壞,且看在徐方兩家的舊誼上,想辦法為之美言,自己便可輕松一些了。

他嘆了口氣又道:“這些奸臣賊子,實是不得好死啊,繼藩,此事就有勞你了。是了,飛兒去了呂宋,不會有事吧,你是不是早有了計算,能保他平安?”

說到自己的孫兒,他又不得不憂心起來。

“這……”方繼藩一臉遲疑的樣子:“這個不太好說,小侄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俌皺著眉頭道:“你但說無妨。”

方繼藩道:“小侄見世伯的身體還算康健,老而彌堅,其實……其實……若是能再添新丁,那便……便……“

”狗一樣的東西!“徐俌已經忍不了了。

方繼藩卻已一溜煙的跑了。

一封奏疏,送至弘治皇帝的案頭前。

弘治皇帝手里拿著奏疏,不禁陷入了遲疑之中。

他顯出了極謹慎的樣子,奏疏反復了看了數遍,而后擱下。

隨即,他命人叫來了蕭敬。

“有御史風聞彈劾魏國公欲反,此事,廠衛有偵知嗎?”

弘治皇帝手輕輕的磕著案牘,一臉疑慮的樣子。

這是天大的事。

魏國公府在江南歷經數代,鎮守江南一百多年,樹大根深,一向忠心耿耿,可突然傳來這樣的流言,既是匪夷所思,卻又讓人不得不謹慎面對。

蕭敬似乎最怕的就是陛下提起這個,忙是拜倒道:“廠衛……廠衛那里……也聽說了一些……”

“為何沒報?卻讓御史先報了來?”弘治皇帝嚴厲的看了蕭敬一眼。

“這……這只是……坊間流言,奴婢……奴婢……”蕭敬忙想解釋。

弘治皇帝卻看了蕭敬一眼:“你的意思是……魏國公絕不會反“

”這……“蕭敬聽到此處,便打了個寒顫:“這……這……奴婢可不敢說,陛下……奴婢不敢保證。”

這么大干系的事,他蕭敬哪里敢作保,若是萬一魏國公真的反了呢?哪怕只是萬一,可想到有可能要跟著魏國公一道碎尸萬段,蕭敬也絕對不敢冒這巨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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