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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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8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30
第一千六百章:誅之

  君子役物,以道御術;知行合一,內聖外王!方繼藩怒了。

  可以羞辱我方繼藩,但是不能羞辱皇上。

  我方繼藩,往後還需靠皇上混飯吃!

  這一拳,用盡了氣力。

  曹元年紀老邁,哪裡吃的消,眼裡迸出血跡來,透著他捂著眼的手指指縫,涓涓流出。

  他發出啊的一聲慘叫。

  弘治皇帝先是震驚,方繼藩的『暴行』,他也沒有預料。

  可隨即……

  他那本是怒不可遏的臉上,卻是不禁快意起來。

  居然……很舒服。

  曹元胡亂的道:「你們……你們……死定了,你們可知道……老夫貴為從二品……老夫……乃……」

  弘治皇帝聽到此,勃然大怒。

  此人……惡貫滿盈,居然還敢自稱自己是朝廷命官。

  朕有這樣的朝廷命官,真是恥辱啊。

  弘治皇帝狂怒。

  只是……盛怒之後,又聽這曹元咒罵,弘治皇帝臉色卻是異常的平靜了下來。

  他看了方繼藩一眼。

  而恰在此時,方繼藩也朝弘治皇帝看來。

  耳邊,是曹元繼續咒罵:「你們……你們定要死無葬身之地,老夫……等著,哈哈……毆打大臣,萬死之罪!」

  翁婿二人,目光已是觸碰。

  方繼藩本欲繼續動手,他脾氣很不好,自從不能做方繼藩,這些日子所遇的事,都令他憋屈。還是做方繼藩好啊,想打誰就打誰,走在大街上,都沒人敢看自己,你瞅啥?

  只是……方繼藩從弘治皇帝眼中所捕捉的,卻是一種奇怪的東西。

  陛下……似乎有點兒不同。

  這是方繼藩在弘治皇帝眼裡,從未見過的表情。

  卻見面無表情的弘治皇帝,眼中亦無光彩。

  他格外的冷靜,極沉默的上前。

  他的腰間,佩劍。

  身為天子,自是不需佩劍。

  只是在這孝陵,去見太祖高皇帝時,這劍作為禮器,佩戴在身,這是弘治皇帝告祭太祖高皇帝英靈時,是想要告訴那布衣起兵,橫掃天下的太祖高皇帝,作兒孫的,除了靠禮孝治天下的同時,沒有忘記為天子者,當提三尺劍,威懾八荒。

  弘治皇帝用一種極不習慣的手勢,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劍柄金絲纏繞,鑲嵌寶石,入手溫潤如玉。

  他繼續上前踏步,捂著眼睛的曹元背靠著他,撲倒在地,一手捂著眼睛,依舊咒罵不絕。

  而弘治皇帝,悄然站在他的身後。

  弘治皇帝身上帶著沉默的力量。

  他眼睛,始終平靜。

  彷彿只在這一剎那,無數的念頭在他的腦海,紛沓而至於。

  剎那間。

  弘治皇帝拔劍。

  「大丈夫不可怒而殺人!」

  弘治皇帝突然道。

  鏗鏘一聲……

  劍出。

  長劍鋒芒閃爍,配殿的燭火之下,燭光映射,散出光華。

  他試圖在講道理。

  人不能被自己的情緒所左右。

  不能因為憤怒而去殺死別人。

  殺人是不對的。

  尤其是人情緒失控之時,定要絕對的控制自己,否則……一旦濫殺,人死不能復生,當自己冷靜下來,便是後悔,也已來不及了。

  人的權力越大,地位越高,便更該控制自己。

  如若不然,那麼……它給天下帶來的,將來巨大的災難。

  說罷……

  弘治皇帝正色道:「繼藩,這句話,你記住了嗎?」

  方繼藩身軀一震,似被王氣所攝,忙道:「記住了!」

  「很好!」

  弘治皇帝面上平靜,舉劍。

  劍帶風,似有龍吟。

  曹元似察覺到了什麼,於是忙顧不得其他,回頭。

  他的一隻眼睛,已是青腫,鮮血淋漓,而另一隻眼睛,努力的睜開,與此同時,這隻眼睛的瞳孔收縮,在這瞳孔的倒影裡,他看到了劍鋒迎面而來。

  曹元倒吸一口涼氣,張口欲言。

  他似是想求饒。

  可是……

  那破空的劍鋒,卻已劈開了虛空,在弘治皇帝挺身之下,如毒蛇出洞。

  嗤……

  鋒利的長劍,刺破曹元的咽喉。

  劍尖自後頸貫穿而出。

  後頸之處,伴隨著劍尖同出的,乃是泊泊鮮血……

  弘治皇帝眼眸正視曹元的眼睛。

  曹元的眼睛,從更大的恐慌和錯愕之中,又變成了絕望,最終……這一隻眼睛,變得無神起來。

  他身體抽搐。

  口張大,想要呼吸。

  可一劍穿喉之後,呼吸禁絕,於是,嘴張大的更大,身子不斷的顫抖。

  最終……口裡噴出血,濺在弘治皇帝身上。

  弘治皇帝拔劍。

  渾身緊繃顫抖的曹元,在下一刻,隨著血箭自喉頭噴出,整個人,瞬間成了死物,再無聲息,趴在在血泊之中。

  弘治皇帝呼吸均勻,面上,依舊沒有表情,甚至……他的眼神,是溫和的。

  而方繼藩在一旁,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臥槽……

  他一下明白了。

  陛下就是陛下,殺人還不忘教誨自己。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岳父,是真命天子。

  既然……大丈夫不可怒而殺人,君子應當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麼同樣的道理。

  如果你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壓制住了自己的憤怒,那麼……就可以殺人了。

  因為……既然自己沒有被情緒所左右,依舊還覺得,這個人應該殺,那麼……殺便殺了。

  殺之無悔。

  陛下英明啊。

  弘治皇帝收劍回鞘,忍著喉頭處似要湧出來的不適感,除此之外,似乎一身輕鬆。

  他將劍回鞘,咋沒有看地上的曹元一眼。

  這一切……從開始到現在,其實不過是驟然之間。

  此時……外頭的人聽到了動靜,紛紛衝了進來。

  人們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曹元,再看看渾身血淋淋的弘治皇帝。

  這隨來的南京諸官,頓時身軀顫抖,他們臉色慘然,兩腿發軟。

  「殺……殺人了……」

  「欽差殺了曹公,欽差殺了曹公……」

  人們拼著勇氣,抬起頭來,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面若常色,握劍不語。

  緊接著,這南京諸官,忍住幾乎要作嘔的血腥,轉瞬之間,鳥獸作散,逃了個乾淨。

  逃時還不忘大叫:「欽差殺人,孝陵殺人了!」

  ……

  留下的,乃是孝陵衛指揮。

  指揮詫異的看著弘治皇帝。

  他萬萬想不到……陛下居然……

  此時,弘治皇帝已旋身,輕描淡寫的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啊。」

  「在。」方繼藩忙行禮。

  弘治皇帝道:「朕教授你的話,要三思,行事不可魯莽,要謹慎甚微,三省吾身者,方為君子。」

  方繼藩拜下:「兒臣謹遵教誨。」

  弘治皇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血衣,卻又道:「來人,梟其首級,祭祀太祖太宗吧,還有……朕要沐浴更衣,速去準備。」

  他連帶著劍鞘,一併解下,哐噹一下,隨意丟棄於地,

  他的樣子,面上沒有激動也無悔意,而是帶著寂寞。

  …………

  第三章送到,求月票。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20-8-15 15:3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33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滅門破家

  欽差殺人了,這是何其震撼的消息。

  諸官下了紫金山,便立馬將這驚天的消息傳至南京城內外。

  這不只是殺人,這殺的,更是左副都御史,朝廷從二品大員。

  更不必提,殺人的地點,乃是在孝陵。

  這裡頭,無論是哪一條罪狀,都可謂是十惡不赦之罪。

  「老爺……老爺……」

  齊志遠的府邸,已是炸成了一鍋粥。

  此時,那主事氣喘吁吁而來,額頭佈滿冷汗,臉色凝重,到了齊志遠面前,拜倒在地。

  這齊志遠,正在後院的亭中聽曲,正聽到興頭處,聽到這道煞風景的聲音,不甚高興的皺了皺眉,疑惑的看了這主事一眼,於是揮手,命這幾個戲子退下。

  「又發生了何事?」

  因為攪了興致,齊志遠顯得脾氣很糟糕。

  主事哭喪著臉道:「老爺,今日曹公帶人登紫金山,謁欽差,卻不知發生了什麼衝突,那欽差突然暴起……暴起……殺了曹公……曹公他……他……死了……」

  齊志遠猛的身軀一震,面上儘是駭然。

  這曹元,乃是他的恩師……雖然這恩師之名,更像是攀附的關係……可沒了這曹元,不啻是齊家失去了一個大靠山。

  「恩師……他死了?」

  齊志遠說話的語氣都有點飄,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為何會發生衝突?」

  主事驚慌的道:「不……不知。」

  「這怎麼可能,恩師一向處事謹慎,怎麼可能與他一個欽使發生衝突?這個欽使的底細,早就摸透了的。除非……除非……」

  說到這裡,齊志遠如遭雷擊一般,突然身軀一震:「除非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便是……這欽差,當真查到了什麼,查到了魏國公謀反,根本是子虛烏有。甚至查到了……查到了刺殺他的人,和我們有關。」

  齊志遠眼前一黑,差點要昏厥過去,好不容易的硬撐著清醒!

  若是如此,那麼就是誅族大罪啊。

  可問題在於,他們的計劃,如此的縝密,又怎麼可能會讓欽差看出點什麼呢?

  可此時,齊志遠已經來不及去細究漏洞了。

  現在是……大禍臨頭了。

  齊志遠鐵青著臉色,背著手,瘋了一般的來回踱步,急的如熱鍋螞蟻,良久,突然抬頭道:「接下來,這欽差定會上奏朝廷,而魏國公府,也定會反擊。到了那時,便是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之時。還有那西山的方繼藩,此人……最是睚眥必報,此次,雖是盡力的避免牽連他,可恩師在世時,最忌憚的便是此人,誰曉得,此人會不會借此機會踏上一腳。」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而後猛地眼眸一張,道:「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就是……那欽差殺了恩師……哈哈……」

  他的情緒,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突然想到曹元被殺,轉瞬之間,又狂喜起來:「幸得這欽差沒有沉得住氣,將恩師殺了。恩師是什麼人,是左副都御史,他這一死,可謂是死的不明不白,國朝從未有過,欽差殺這樣從二品大員的先例,他若是沉住了氣,搜羅了證據,奏疏一上,我等必死。可現在他殺了恩師,這欽差,轉眼之間,成了罪囚,一個罪囚的話,有人相信嗎?他說的每一句話,在朝廷看來,都不過是自保而已,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立即……立即發動人,彈劾這欽差,要讓天下人知道,此人乃是挾私憤殺人,說此人來了南京,貪財好色,恩師為人清正,自是不容他如此,他大怒之下,殺人。」

  「甚至……可以說他勾結了魏國公府,對,他勾結了魏國公府……恩師若不死,我等必死,而現在恩師一死,死者為大,自是我等想說什麼便是什麼。」

  齊志遠終於定下神來。

  在這生死攸關的一線之間,他顯得格外的冷靜:「現在當務之急,是首先傳出流言去,此事好辦。其二,欽差固然奉有皇命,可妄殺左副都御史,且還在孝陵殺人,十惡不赦,應請刑部的人,立即捉拿。」

  「只是這欽差還在孝陵……」

  齊志遠一愣。

  人在孝陵,這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畢竟……這孝陵乃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寢,誰敢進去拿人。

  「那就要做出姿態來,請兵部的人,調些許人馬,在山下預備拿人,如此大事,南京六部,豈能坐視不理?他是欽差,固然不能羞辱他,可無論如何,也要將他監看起來,切切不可讓他逃了。」

  「這南京六部,鐵板一塊,水不進,恩師之死,定會引發南京六部震動,這些年來,誰沒有受他的恩惠。何況……又有多少人,牽連進了此事,他們想活,只能破釜沉舟了。」

  想好一連串的安排,齊志遠徹底定了神。

  眼下,只好破釜沉舟了。

  …………

  南京城裡,已是徹底的亂成了一鍋粥。

  連左副都御史尚且被誅,可見局面,已開始日漸失去了控制。

  而各種叛亂的傳言,更是不絕於耳。

  一隊士兵,似乎已奔赴紫金山。

  南京兵部尚書親自下的調令,除此之外,應天府衙門也開始有所反應。

  那左副都御史曹元的官聲不錯,現在被殺,讓這南京,徹底的混亂了起來。

  春暖鴨先知,現在的土地,本就越發的不值錢,再加上可以預見的兵災,這江南土地的價格,又是一次新的暴跌。

  哪怕是那熱鬧的秦淮河,竟也漸漸的冷清了許多。

  南京六部部堂,俱都震怒。

  一個欽差,本是來查一樁欽案的,固然是代表了天子,可其實,卻不過是個區區翰林而已,居然敢如此的膽大妄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因而,彈劾奏疏如雪片一般的送出。

  各部雖是張掛了安民的告示。

  可實際上,內心更慌張的,恰恰是各部的堂官們。

  而此時,西山錢莊駐南京的分部,已開始有所動作。

  大量的資金,開始在南京匯聚,緊接著,以南直隸為中心,開始擴散。

  王金元是來的最急的。

  無論是發生了什麼,對他而言,都無所謂。

  哪怕是少爺在哪裡,他也不關注。

  他得了書信之後,快馬加鞭的趕到了此。

  於是……開始親自坐鎮南京錢莊。

  王金元一到,南京這邊上下人等,頓時有了底氣。

  王金元開始搜索關於南京以及江南的輿情。

  十數個本地分號的掌櫃,個個束手而立。

  人們用敬佩的眼神,看著王金元。

  在方繼藩面前,王金元就是一個徹底的沙包。

  可是……王金元之所以甘之如飴,正是因為……只有自家的少爺,才可讓自己實現人生的價值。

  除了少爺面前,這天下哪一個商賈,還有這西山體系內的上下人等,不是視自己為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甚至可以說,他跺一跺,這天下便要顫一顫。

  王金元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當然,他依舊是表現得十分冷靜,只一副淡漠的樣子,不斷的翻閱著時價以及各地牙行裡的訊息。

  良久……

  王金元道:「還不夠……這價格……尚且只下跌了七成,七成雖是不少了,卻遠沒有達到預期。可見這江南的富戶以及大士紳們,財力還是雄厚的,還遠沒有讓他們到資金緊張,不得不拋售土地的地步……這些人大多朝中有人為官,他們心心唸唸的,還是土地……不打破這個,一旦開始抄底,那麼勢必引發價格的上漲,到時,反而穩住了行情。」

  江南的世家大族,確實非同一般,他們的家底,遠比其他地方的士紳要渾厚的多。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才可無視短期的漲跌。

  甚至……出於對土地的熱愛,他們寧願從其他地方挪用金銀,補貼土地的損失。

  只要這些人……依舊還咬著牙不肯拋售,那麼……江南這裡士紳的根基,就極難動搖。

  眾掌櫃們,猶如當頭被王金元潑了一盆冷水,內心的炙熱,頓時被澆滅了。

  王金元又微笑道:「當然,這並非是不能打破的。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迅速的擊穿他們的心理,先要動搖他們的信心……這其次,便是要想盡辦法,斷絕他們其他的資金。」

  「江南的土地,收益頗高,且經濟產物不少,這也是他們有恃無恐的原因。其中……尤以江南這十數個家族,掌握的土地最多……這些人動搖,那麼……便可水到渠成了。」

  王金元輕描淡寫的取出了一份名錄。

  緊接著,將名錄給分號的掌櫃們傳閱。

  這些小掌櫃們看了,頓時心驚肉跳。

  臥槽……原來王大掌櫃,早就將江南的底細摸清楚了,這真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這十數個家族,在這江南,俱都如雷貫耳,出自官宦之家,家業極大,不但擁有數不清的土地,更不知有多少的奴僕,他們在朝中,看上去不起眼,可若有人去深挖他們的實力,足夠讓人咋舌。

  只見王金元一臉認真的道:「這為首的……便是南直隸齊家,這齊志遠……諸位可有人認得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36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暴利

  一說到齊志遠,許多的小掌櫃便躍躍欲試起來。

  西山建業南京分號掌櫃道:「這齊家在南直隸,擁有大量的田產,在他的祖先,累世為官,正因如此,所以許多人前來投獻土地,齊家的土地,自然就越來越多……說是南直隸第一高門,也不為過。」

  投獻土地……

  這一個詞兒,一丁點都不新鮮,在其他地方,這樣的事並不多。

  可是在江南,卻是常有的事。

  畢竟江南出才子,有功名者極多,因為有功名,不但能做官,還能免稅。

  雖然……超出的土地面積,按理來說是需要納稅的,可問題在於,能做官和有功名的人家,又往往在本地有著極大的聲望,說白了,他們是望族,便連父母官都要仰仗他們。

  這樣的人……他們想要瞞報土地,想要得到免糧稅的特權,還不是輕而易舉?

  於是乎……這朝廷最大的糧稅來源地,整個江南,這沉重的賦稅,非但沒有加在似齊家這也的望族身上,反而是那些本就沒有多少土地的小民身上。

  小民的土地,不但劣等,殷實的,不過數十畝,貧賤的,更慘,只有三五畝,連飯都吃不上了,還繳的起如此沉重的稅賦嗎?

  於是……有人開了先河,自文皇帝開始,就開始有一些百姓,索性將自己的地契,送到似齊家這樣的高門手裡,這地……索性不要了,反正留著土地,也是餓肚子,而這地若是到了齊家的名下,便能免繳稅賦,如此一來,等於是土地給了齊家,自己為齊家耕種,成為佃戶,當然……齊家往往會對投獻土地的人,給予一些恩惠,譬如,減免一些恩惠。

  他們平白無故,就仗著身上的功名,便輕而易舉的,獲得土地。

  不花分文,土地越來越多,自然家勢也就水漲船高,於是……更多人來投獻,齊家漸漸變得開始成為首屈一指的豪門,幾乎已可以和南京六部公卿們平起平坐,他們結交的,無一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員,府中子女的姻親,不是尚書便是侍郎,至於他們手裡,到底藏匿了多少土地,又讓多少的佃農,成為他們的隱戶,也只有天知道。

  這樣的事,在江南,早已是屢見不鮮。

  於是,有土地的人越來越少,而握有土地的人,其名下的土地,卻是數之不盡。朝廷所能收到的稅賦,反而沒有增加,幾乎這大明朝廷的所有恩惠,經過了百多年的時間,盡都歸於齊家這樣的詩書傳家的書香門第。

  他們所受的國恩之重,歷朝歷代所未有,以至於到了珍貴的土地,在歷朝歷代,那些地方豪強們,尚需靠強取豪奪方可獲得。而到了似齊家這樣的人手裡,甚至連強取豪奪都不需要了,靠著大明對於士大夫的極盡優渥,幾乎是躺著等那小民含著血淚,將祖傳的土地,送到面前,不但不對你心懷憎恨,還需對你感激涕零,彷彿是因為你格外開恩,拿走了他的土地,他一家老小,才得以活下去。

  分號的掌櫃們,紛紛踴躍的將這齊家的情況奏報。

  而王金元只低頭靜靜的聽完,而後,頷首點頭:「若是齊家能先行拋售,那麼……這地價,必崩無疑,他們手中的土地,實在太多太多了。」

  「可是似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缺銀子,又怎麼肯輕易拋售自己的祖產呢?」王金元淡淡道:「除非……讓他非要拋售不可。」

  ………………

  過了幾日,又傳來消息,皇帝下旨,急調張懋率軍南行,至南京而來。

  這消息一到了南京,人們不安的情緒更重。

  魏國公府,開始變得越來越可疑起來。

  公府大門緊閉,各衛的指揮,再也不敢去拜謁。

  而南京六部,開始變得格外的緊張。

  雪片一般的彈劾,送去了內閣。

  而內閣……諸公見著這奏疏,卻不禁苦笑。

  陛下已經一個多月沒有露面。

  甚至……三位內閣大臣都懷疑,陛下已經病重,否則這宮中為何一丁點消息都沒有出來。

  按理來說,陛下在如此緊急的情況,理應召諸大臣奏對的。

  可宮裡的消息,卻不過是讓內閣酌情處置。

  劉健只好下文,請張懋加緊帶兵南下,有備無患。

  另一方面,自京師來的商賈,卻突然到了南京,帶來了一個可怕的消息。

  因為江南局勢的樸素迷離。

  西山決定暫停在江南的所有業務往來,取消對糧食、生絲、棉花等貨物的收購。

  這西山,歷來神通廣大,突然取消了收購,立即引發了京中商賈們的猜測。

  人們意識到,可能江南一場叛亂,即將開始。

  而更可怕的……卻是整個南直隸和江浙等地。

  突然沒有商賈來收生絲、茶油、酒、棉花,這些經濟產物,對於囤積了許多貨源的士紳們而言,不啻是雪上加霜。

  原本各種流言蜚語,就已鬧的人心惶惶,現在不肯收購,更讓局面變得不安。

  地價開始徐徐下跌。

  當然……因為絕大多數的土地,畢竟壟斷在那些大士紳手裡,自然而然,這下跌的還是有限。

  齊志遠聽說朝廷派了大軍來,心裡反而踏實了。

  看來……朝廷沒有輕信那欽差的話,若是當真輕信,根本沒有必要調兵,只需下一道旨意給魏國公府,魏國公府得了旨意,勢必振奮,立即開始調兵,剷除曹元為首,齊志遠等人次之的一群黨羽。

  可突然調兵,說明朝廷對於魏國公府還是有極大的防備,畢竟,這江南的兵權,大多數還是掌握在魏國公府手裡。

  齊志遠鬆了口氣,自己的恩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而接下來,魏國公,只怕也沒有好果子吃。

  自己穩坐釣魚台,反正……這一場的陰謀,自己也沒有太多的把柄,尤其是恩師一死,死無對證。

  只是……唯一讓他煩惱的,卻是土地的繼續暴跌,畢竟他打出的乃是七傷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放出謠言,本質就是對魏國公府發難,逼魏國公府謀反,可這樣的謠言,對於擁有巨大多數土地的齊家而言,又何嘗沒有巨大的傷害呢。

  就在他想的入神的時候,門子匆匆來道:「老爺,西山的大掌櫃,王金元求見。」

  王金元……

  這個人……可謂是家喻戶曉,江南江北,誰人不知,此人乃是方繼藩的大管家,也是西山的錢袋子,一舉一動,都是舉足輕重。

  只是這個時候……齊國公的人,為何要尋上自己?

  齊志遠對於齊國公府,是極有忌憚的,因為別人都是按著常理出牌,唯獨這齊國公那狗一樣的東西,卻難以捉摸。

  「請進來。」齊志遠很快就吩咐了門子。

  齊志遠自然很明智的知道,這樣的人,不可得罪。

  王金元進來,齊志遠就忙起身,堆滿笑容:「王先生,王先生……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王先生如雷貫耳,不過……王先生不是歷來在京師麼,怎麼突然之間,竟是來了南直隸?」

  王金元亦面帶微笑,落座,有人斟茶來,他氣定神閒的呷了口茶,才道:「奉齊國公之命,特來公幹。」

  齊志遠想不到這王金元竟是如此開門見山,心裡又不禁嘀咕。

  這齊國公已經開始摻和南京的事了?既要摻和,可為何……卻派人來尋自己?

  齊志遠便問:「公幹,不知什麼公幹?」

  王金元道:「這南京的地,不是跌了嗎?西山錢莊,趁此機會,來收購一些。」

  呼……

  齊志遠聽到此處,心裡猛的一沉,真是牙都要咬碎了。

  這狗東西,還真是夠直接的,又來收地,收了地,莫非又是免租嗎?這是不給老夫活路了。

  畢竟是主事多年的人,他心裡冷笑,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原來如此,看來齊國公是志在必得了,此番又可趁此機會大賺一筆,只是……近來江南的局勢,王先生是知道的,只怕……這些地,頗為燙手,若是當真發生了叛亂,到時赤野千里,十室九空,只怕……」

  王金元便搖頭道:「齊國公早有教誨,富貴險中求。」

  齊志遠心裡想,這倒是符合方繼藩那狗東西的性子。

  他於是微笑道:「既如此,為何王先生不在牙行收地,來這裡做什麼?」

  王金元吐出了兩個字:「合作。」

  齊志遠:「……」

  這傢伙……是瘋了嗎?

  王金元收斂起笑容,多了幾分認真,道:「現在的地價,不斷的下跌,齊兄可知?」

  齊志遠則是不吭聲,此事他受害不小。

  王金元又道:「只是,下跌的還是太少了,只這點利益,還不夠塞牙縫的,若是再跌一些才好。」

  齊志遠凝視著王金元,也笑不下去,繃著臉道:「這卻未必能如先生之願,畢竟這地價,豈是先生想跌就跌,想漲就漲?」

  「有一個辦法,保管有用。」王金元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道:「所以才來尋齊兄,只要事成,你我少不得從中謀取暴利,只是不知,齊兄是否有興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37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大賺

  齊志遠聽了王金元的話,卻是警惕了起來。

  這世上,哪裡會有天上掉餡餅的事。

  而王金元是什麼人……更要小心才是。

  只是……齊志遠卻也絕不敢得罪王金元:「不知王先生,所謂的暴利,從何而來?」

  王金元便道:「當下土地已經暴跌,可似乎還差一口氣,西山錢莊賭的,就是這江南出不了什麼亂子,因而想要趁亂,賤價收購土地,可這土地……價格到了現在,雖有鬆動,卻還不足以牟取暴利,這一星點蠅頭小利,說實話,老夫是看不上的,可若是現在的地價,再來腰斬,如此,方才算是有利可圖了。齊先生,你想想,若是地價暴跌,拋出土地,而這土地一旦暴跌,等跌到了谷底時,同樣的銀子,便可買來雙份的地,這……豈不是一樁好買賣?」

  「西山錢莊,就是憑藉著這個圖利呢,還有當下第一首富王不仕,像來齊兄也是有所耳聞吧,他的牟利手段,也是如此。靠著莊稼地裡長出糧來,終究不過掙一些蠅頭小利而已,可若是這地價再跌一跌,引發這江南的百姓紛紛拋售土地,你想想看……到時,那地價便是一錢不值了……」

  齊志遠瞇著眼,心裡震撼了。

  世上……還有這樣的玩法?

  齊志遠掩蓋不住驚訝的道:「莫非地價,當真還可以操縱?」

  王金元笑了笑:「有什麼不可以,此事容易,現在本就人心惶惶,若是此刻有大量的土地出現在市場,低價拋售,這底價,必定守不住,而守不住……就意味著一瀉千里,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誰手上的土地多!誰的地多,便是大莊家,趁此機會,想讓它漲便漲,要它跌便跌。」

  看著齊志遠越加驚異的反應,王金元繼續道:「其實……還有更刺激的,等到土地的價格到了谷底,那時,齊兄便算是高賣低買,這地便如白菜一般,一錢不值,想要更多的地,還可自錢莊裡抵押借貸,而後……瘋狂的收購土地,等這手上有了數不清的土地時,等地價炒高,兜售一些土地,便可還上貸款。」

  「這種說法,叫做槓桿,花別人的銀子,來給自己掙錢。」

  「因而,若是地價能夠操控,那麼……所能掙到的土地和銀子,就不是從前的一倍兩倍,甚至可能是五倍十倍。」

  王金元一通話說出來,齊志遠雖懂得高賣低買,可對於真正的經濟金融學,卻還只是摸著了一個門而已。

  我說王金元已是用最通俗易懂的話來解釋了,齊志遠卻還是聽得有些一知半解。

  砸盤……抄底……槓桿……

  這些玩意……聽得很嚇人啊。

  可是……這身家暴增五倍十倍的話……他卻是聽明白了。

  若是身價暴增……這是什麼概念呢?

  齊志遠簡直不可想像。

  朝廷對於士紳的打擊,已讓他收益暴跌,此番恩師被誅,也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好在恩師死了,自己的罪證幾乎已經抹去,可現在土地價格下跌依舊,還是讓他有肉痛的感覺。

  而現在……

  他收斂起臉上的表情,這麼大的事,他是不敢輕易答應的,因而,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王金元道:「王先生……這……只怕風險也不小吧。」

  「風險是有。」王金元呷了口茶,微笑道:「不過……西山既然已經準備出手,那麼……這風險便可降到最低,現在西山最需要的,是拉一個莊家,這個莊家要有足夠的土地,如此,才能事半功倍,齊兄,這世上所有的買賣,虧的永遠是那些小魚小蝦,而永遠穩坐釣魚台的,是什麼人呢?」

  王金元似笑非笑的看著齊志遠,接著道:「老夫的事跡,想必齊兄是有所耳聞的吧,老夫在西山,為齊國公打理家業,這西山的財富,如滾雪球一般的壯大,老夫做了無數的買賣,從來只有大賺和小賺,至於虧本的買賣,從未做過。齊兄難道以為,當真是以為老夫本事比其他的商賈要大一些,是因為老夫有什麼通天的本事?實話告訴你吧,老夫之所以做什麼買賣,都能成,唯一的原因,是因為老夫背靠著的,乃是西山。有了西山,老夫便是大莊家,是棋手,這世上任何的買賣,棋手是永遠不會輸的,血本無歸的是棋子,傾家蕩產的也是棋子,因為棋手永遠置身於棋盤之外,反手之間,便可翻雲覆雨,這些話,老夫說的可還算是通透?若是齊兄還有疑慮,那麼……此事便作罷吧,這江南也未必只有齊家可以合作,老夫現在就告辭,叨擾了這麼久,齊兄莫要見怪。」

  王金元是什麼人,話說到這裡,若是再繼續勸說,就顯得掉身價了。

  他撣了撣長袖,直接站了起來,預備要走。

  齊志遠的面上,卻是變幻不定起來,若是這王金元找別人,豈不是讓別人白白賺了一筆?

  尤其是王金元說到棋手的時候,他心裡怦然一動,老夫……也可以做這個棋手啊……

  於是他忙起身道:「這是什麼話,倒不是信不過王先生,只是……此事干係太大了,容某再想想,再想想。」

  王金元依舊臉帶微笑,作了個揖,才道:「應該的,想一想,準沒有錯的,老夫初到金陵,今日除了來見齊兄,倒是還需與幾個舊友相會,就此告辭。」

  齊志遠留不住他,親自送他到中門。

  可內心裡,一旦這YU望的匣子打開,他頓時開始魂不守舍,滿腦子都是王金元的話。

  他現在十分的猶豫不決,此事,關係實在太大了。

  還有……齊志遠忍不住的想,這個王金元,他會的幾個舊友是何人,莫非想找其他人合作?

  若是找其他人,自己豈不是,就與這天大富貴的機會失之交臂了?

  齊家若是再不打開其他的局面,雖是家大業大,可任著新政繼續,朝廷這麼折騰,這諾大的家業,誰曉得子孫們快活個幾輩子之後,是不是就花完了,到時,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齊志遠心情很焦躁,他……又到了祠堂。

  他在琳琅滿目的諸祖宗牌位面前,盤膝而坐,眼睛直勾勾的細數著自己的先父,自己的祖父,自己的曾祖和高祖……

  到了子夜,他從祠堂中出來時,突然打起了精神:「叫管事來。」

  於是管事連夜披衣趿鞋而來。

  齊志遠繃著臉道:「辦兩件事,第一,立即去西山錢莊的分號,去尋王先生,告訴他,今兒的事,老夫應下了。第二件,就是立即清查當下齊家的土地,無論是田產,是山林,是池塘,是各處的莊子,還有南京,以及各處府縣裡的鋪面和房產,這些……統統都要清查清楚……明白了吧?」

  管事滿是詫異,這不都是歲末的時候進行清查的嗎。

  畢竟,齊家這麼大的家業,手裡的土地,每月都會有增減的,這才是年中,清查個什麼?

  「老爺……這……敢問老爺,這是何故?」

  齊志遠卻沒有管這管事的話,又淡淡道:「明日,再請一些牙行的,來好好的談一談。」

  牙行……

  管事的如遭雷擊。

  無端端的,找牙行做什麼?

  「老爺要買地?」

  「賣!」齊志遠斬釘截鐵。

  昏暗的燭火裡,這管事……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賣地……

  齊家從來只買地,沒有賣地一說的……

  從齊家高祖以來,這是破天荒的事。

  而現在……精明如老爺這般的人,居然……

  可齊志遠卻是背著手,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當然,這悠然自得乃是偽裝出來的。

  事實上,齊志遠心裡……也覺得虛得很。

  可想到那唾手可得的暴利,以及對未來的擔憂……這內心,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或許……

  這天下首富之名,該是老夫,而不是那個什麼王不仕。

  王不仕又算什麼東西呢。

  我們齊家富貴時,他們的祖先,不過是一群窮漢罷了。

  我齊家歷來有上天的庇佑,如若不然,豈能積攢十數代的家業。

  如此一想,齊志遠凝視著管事,咬牙道:「聽老夫的,沒有錯,去辦吧,連夜去辦,一刻也別想耽誤。」

  他此時又想,西山在賭,可是老夫卻不必賭。

  因為……老夫本就知道魏國公謀反,本就是子虛烏有之事。

  這不過是栽贓陷害。

  所以江南絕不會有亂子。

  只要趁著這個功夫,製造出地價的暴跌,高賣低買,便可為子孫積攢數不盡的家業。

  「是。」

  …………

  次日……

  南京城幾乎所有牙行的人,統統到了齊家。

  而後……他們一臉匪夷所思的自齊家出來。

  隨即……

  這本就是不太有人問津的土地市場,突然之間……開始出現了數不清的土地,開始瘋狂的拋售……

  掛牌的土地,越來越多。

  原先……還有一些想要購地之人,也被嚇著了。

  城中……四處都開始有人在私下打聽著什麼,握有土地之人,內心開始惶恐到了極點。

  究竟出了什麼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39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開弓沒有回頭箭

  市場上的東西,大抵就是如此。

  當齊家這樣握有大量土地之人開始拋售時,所帶來的力量是極可怕的。

  一方面,是市面上的土地供過於求,這讓本就無人問津的市場,更加清冷。

  而因為兜售的土地越來越多,勢必引發了土地價格的瘋狂暴跌。

  齊家乃是南直隸第一豪族,一出手,能量便是驚人。

  以至於整個江南的地價,開始深受影響。

  起初的時候,許多人還在不斷的收購……可很快,那收購的人,原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當他們發現,自己今日花了一千兩銀子買來的地,到了第二日,竟只剩下八百兩了,這收購土地之人,轉瞬之間,便成了購置土地的人。

  當然……對於許多高門大族而言,他們的憂慮,就更加深重了,齊家不是小門小戶,按理來說,不該如此小家子氣,這突然之間拋售土地,定是得了什麼風聲,再加上朝廷的大軍正朝此撲來,魏國公府的動態又是不明。

  皇帝既沒有下旨立即查抄魏國公府,欽差誅左副都御史之事,又沒有一個頭緒。

  這種種的疑慮,讓他們察覺到極可能有大事發生了。

  而齊家的表現,印證了這一點。

  換做是誰……手裡有著大量土地,卻得知這土地日賤一日,這等內心的焦慮和不安,都足以讓人這抓狂。

  當價格轉眼之間,便跌至一半時,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因而在許多的牙行,更多的土地開始參與了拋售。

  齊志遠隨時讓人盯著地價,看著這日漸下跌的土地,此時,他的心已開始熱了。

  實際上……他的土地雖是大量拋售,賣出了不少,可絕大多數,哪怕到了價格低廉,也是無人問津。

  當三十多兩銀子一畝的土地,變成了十幾兩,甚至開始到了十兩都不如的時候……已經開始調集了齊家所有本錢的齊志遠,已開始躍躍欲試了。

  當然……他不急著立即就開始進行抄底。

  抄底這詞,真是妙不可言。

  這也是近幾日,齊志遠新學來的詞彙。

  齊志遠依舊還在等待時機,為了讓價格繼續跌下去,他開始不斷的調低齊家土地的價格。

  九兩……八兩……七兩……

  到了七兩時……齊志遠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一天,齊家的子弟,早已齊聚在祠堂。

  所有的叔伯和子弟統統進入祠堂,給列祖列宗們行過了禮之後,在這祠堂裡,齊志遠躊躇滿志的看著族中上下人等。

  隨即……齊志遠神情認真的道:「資金調集的如何?」

  「大伯,所有的現銀,統統都計算過了,能有三十多萬兩……」

  齊家是大士紳人家,土地多,但是現銀少。

  三十多萬糧銀子,放在誰家,那都是天文數字,可對於齊家而言,其土地的價值,就遠超這個數字不知多少了。

  齊志遠不禁皺眉。

  他拋售土地的時候,資金的回籠並不多,畢竟開始拋售時,尚還有人買,可很快,人們開始變成了觀望,而後……察覺到不對勁的人轉過頭,便也跟著開始拋售了。以至於……現在的土地市場,是有價無市,價格再低,也無人過問,反而引發了更多人的拋售,聽說江南的許多家族,都已開始拋地了,這些人都是老狐狸,齊家先動了手,自然也嗅到了一絲味道來,如此爭先恐後,市面上的土地,多不勝數,這地雖是掛了七八兩銀子,依舊沒有人敢買。

  「太少了。」他皺著眉頭,看向一個老者,道:「二叔,不是說,將在杭州的商舖賣了嗎,怎麼樣,那邊的情形如何?」

  這齊二叔苦笑道:「現如今人心惶惶,想要變現,何其難也,志遠啊,你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且還如此之急……」

  齊志遠抿著嘴,卻又看向自己的兒子齊業:「庫裡的那些生絲,至今還沒有商賈來問嗎?」

  「京師的商賈不肯來,生絲已經暴跌了,現在……」

  齊志遠揮揮手,他不禁無語,三十多萬兩銀子,現在去抄底,固然能大賺一筆。

  可是……明明可以賺到更多……這樣的大好時機,若是錯過,實在是遺憾啊。

  恨只恨時間太倉促了,根本來不及籌措更多的現銀,若是有兩百萬,三百萬,甚至五百萬兩銀子,這齊家……便可在短短數日之間,一躍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高門,自此之後,誰敢小覷?

  他顯得憂心忡忡,竟是變得焦慮不安起來,他嘴唇哆嗦著,微微低著頭,背著手,來回的踱步,最後突的抬頭看著眾人,咬咬牙道:「還得去拜望一下西山錢莊,去告貸一些銀子來,用咱們的地產做抵押,反正這些地,現在也賣不出去,老夫親自去一趟吧,這件事,已經刻不容緩了。」

  他本是極不情願告貸的。

  似他這樣的人家,何須向人借銀子?

  可折騰了這麼一通,卻只跟著喝一口湯,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啊。

  他咬了咬牙,發出冷笑:「就這麼決定了。」

  …………

  再見到王金元時,王金元依舊對齊志遠和顏悅色的樣子。

  雙方已有約定,到了七兩銀子時,便開始瘋狂的收購市面上的土地,且行動要極迅速,要快,否則等到有人回過味來,開始逆勢上漲時,可就來不及了。

  聽聞齊志遠來了,王金元來到會客廳,笑吟吟的看著齊志遠道:「西山錢莊,這兒已經準備好了,老夫是個守信之人,就等齊兄一道抄底,怎麼樣,齊兄……準備得如何了?」

  齊志遠正色道:「準備的自然妥當了,這件事,必須同心協力,近日老夫也在讀一些書,頗有幾分心得。只是……現在手頭的銀兩,還是不夠,上一次,我記得先生提及過一個詞,叫做槓桿,這沒錯吧?」

  王金元微信著點頭:「不過,槓桿。」

  「我想試一試。」齊志遠深吸一口氣,他是大莊家,如王金元所說的那樣,可以決定市場的漲跌,只要自己有大量的資金,瘋狂的收購土地,而後抽回牙行裡自己掛牌發賣的土地,那麼,這地價勢必逆勢上漲,到了那時,便是低買高賣的局面,這裡頭,只怕有五倍、十倍以上的暴利,現在最緊要的,是要有足夠的銀子,即便是西山這邊不肯和自己合作,一起抄底,也足以讓自己決定土地的價值。

  當然,若是西山也有所動作,那麼……這其中的利益,怕是更高了。

  王金元頷首點頭道:「齊兄果然是爽快人,想要借貸,倒也容易,西山錢莊,有的就是銀子,不知要借多少?當然,錢莊是有規矩的,少不得需要抵押物才可,只是這抵押物,準備好了嗎?」

  齊志遠對於這個反而有些猶豫,試探性的道:「兩百萬兩銀子如何?抵押容易,老夫手裡,有的是土地。」

  王金元反倒很乾脆的道:「只需一個契約,西山這裡,可以隨時調撥銀子……」

  齊志遠一聽,便後悔了。

  他手中的土地,足以抵押數不清的銀子,這兩百萬的數目,現在算來,還是少了,他咬咬牙:「不,不如就五百萬兩,放心,齊家的田產,房產,還有城中的鋪面,多不勝數,足以做抵。」

  王金元欣賞的看了他一眼:「齊家乃是一等一的大族,何況有足夠的抵押,沒什麼信不過的,你要何時放款?」

  齊志遠立馬道:「自是越快越好。」

  王金元卻又道:「貸款的利率,你是清楚的吧,七分的息,若是五百萬兩銀子,每月就得還款三十五萬兩銀子。」

  齊志遠面色平和,其實……說起來西山錢莊,確實是借貸的好去處,這裡的利息,比之他們齊家放給佃戶的,可謂是低得令人髮指。

  他沒有多遲疑,就頷首道:「三月之內,到時掙了銀子,自是連本帶息,如數奉和。」

  王金元笑了。

  這西山錢莊針對似齊家這樣的大戶,效率極為驚人,只兩日功夫……當數不盡的地契和田契作為抵押,送到了西山錢莊分號時,這一箱箱的寶鈔,自也預備好了。

  在得到了現款時,齊志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裡。

  他已經連續數日未睡了。

  而接下來……他終於可以收網,橫掃整個江南,自此之後……這江南半壁,齊家說了算。

  齊家的人,隨即開始行動起來。

  所有掛牌的土地,統統撤回,而後……齊家子弟幾乎在同時,手握著巨款,開始瘋狂的收購土地。

  他們甚至連土地的好壞,都懶得去看了,這六七兩銀子一畝的土地,本就價格低廉的令人髮指,有多少,便收多少。

  從各地的消息,幾乎是連夜送到齊家。

  齊志遠整個人,卻猶如老僧坐定。

  他關注的不是土地的收購。

  畢竟,現在市面上有的是低價的土地,而自己有的是銀子。

  他關注的乃是西山。

  「怎麼樣?西山那裡有什麼動向,開始收購了嗎?」

  「老爺,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西山的人出現在牙行,詢問價格,起初,小人以為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可誰曉得他們是光打雷,不見下雨……」這管事的氣喘吁吁,略帶膽怯的看著形如枯槁的老爺,老爺這些日子,已不知多久不曾睡了,眼裡佈滿了血絲,顯得極駭人。

  齊志遠聽到此處,心裡像是被猛地錘擊,身子打了個激靈,睜大了眼睛道:「他們……居然言而無信。」

  「老爺,是不是……是不是……」

  齊志遠則是陰沉著臉道:「現在土地價格如何?」

  這管事自是如實道:「自咱們的土地撤了,且開始回購,這地價的跌勢,倒是止住了不少,有些府縣,已開始輕微上揚了。」

  呼……

  齊志遠鬆了口氣,自己五百萬兩銀子入市,且還撤走了這麼多掛牌出售的土地,這土地不漲才怪了。

  哪怕是西山那裡還在踟躕,憑著齊家,也足以力挽狂瀾了。

  他大概是許久不曾睡的緣故,情緒顯得極為變幻不定,此時,他猙獰大笑道:「哈哈,他們若是不入場,也好,就讓老夫自己來吃這塊肉,不必理會西山,給老夫狠狠的收,有多少,就要多少,不必管顧價格。」

  這管事略顯擔憂,大著膽子道:「老爺,這樣是否過於冒險……齊家的家訓,可是謹慎甚微啊……」

  齊志遠面上猙獰得更可怕,他眼裡卻是漸漸的古井無波,突然意味深長的道:「開弓……沒有回頭箭,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了!」

  到了這一個地步,距離暴利只有一步之遙了。可以預期的暴漲,即將來臨,而齊家,將成為江南最大的士紳,地價只要回暖,隨便出售些許土地,便可籌措還款的資金,這天大的時機……已經到了。

  還有退路嗎?

  …………

  大章送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40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好戲開場

  既然沒有退路,只好一拼到底。

  齊家開始瘋狂的求購。

  而事實上,很快就有人察覺出了問題。

  最先有知覺的,終究還是那些大戶。

  他們明顯感覺到,自己掛出去的土地,突然開始有人求購起來。

  這些人,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就在其他人還後知後覺時,這最新的消息,便被他們所掌握。

  齊家開始瘋狂購地了,拿著數不清的銀子,四處求購土地。

  士紳們聽聞,頓時跺腳。

  當初是齊家先拋,現在價格跌到了谷底,他們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四處求購。

  於是許多人家開始紛紛至牙行,撤回自己掛牌兜售的土地。

  牙行裡,這邊在瘋狂的交易,可有時,才剛剛談妥,賣家卻不肯賣了。

  倒是可憐了那些尋常的小民,聞知土地暴跌,為了止損,不得不將土地拿出來發賣,他們還在懵懂之間,只聽說有人願意購地,於是歡天喜地的與購地的人簽了契約。

  可價格,卻已開始輕微的上揚。

  當然,尋常人,自然沒有那麼靈敏,並沒有那麼快的反應過來!

  「二老爺,二老爺……打聽到了,齊家的銀子,根本就不是他們自己的,他們是自西山錢莊借的貸,現在四處都在購置土地,七八兩銀子的土地啊,是有多少,他們收多少,各府各縣,齊家的子弟,都去了,一個都不肯放過。」

  一個長隨,匆匆至趙府。

  這趙家,乃是鎮江第一大豪族,不過南京熱鬧,因為土地雖多在鎮江,卻早在南京購置了別院,一家老小在此長居。

  趙二老爺聽聞,臉抽了抽:「此前,我們賤價賣了多少的地?」

  「七千多畝,大少爺聽聞了消息,便立即將所有掛牌兜售的土地都撤了下來,許多本來要賣的土地,這才沒有賣成,如若不然……」

  「這姓齊的……」趙二老爺的臉色陰沉得猶如能滴出墨,一副咬牙切齒狀。

  他感覺到自己被坑了,現在看來,齊家此前先拋售,根本就是想讓土地市場崩盤,而他們暗中,卻早就準備了大量的銀子,在這價格跌到谷底時,就瘋狂的收購。

  趙二老爺氣得很,但還是冷靜的問話:「他們的銀子,是如何從西山貸來的?」

  這長隨看著主家氣怒的樣子,連忙道:「若是只要有田有地,就可抵押,可以隨時放款。」

  趙二老爺就背起了手,來回的踱步起來,顯出幾分焦躁。

  他的大兄,在京中為官,因而趙家的家業,幾乎都是他在打理。

  現在這南京亂得很,就如一鍋粥一般,讓他甚至萌生了回鎮江老家的念頭。

  可又想到,江南倘若出了兵禍,鎮江作為重鎮,反而是首當其衝,朝廷平叛,必取鎮江,因而索性留在了南京城裡。

  「現在的地價,幾何了。」

  「在八九兩之間……齊家的人,精的很,雖是大規模的收購,可收購卻是秘而不宣,因而……許多人還未有反應,何況……大家是真的怕了,手裡留著地,擔驚受怕的,倒不如換成真金白銀實在。牙行那裡受了委託,可直接簽了契約,交割地契,是以……這交易極快……」

  就在此時,趙二老爺猛的將眼眸張大,急道:「去錢莊!要快!不能讓齊家吃了獨食。」

  到了這個份上,趙二老爺已經回過味來,這根本是一次早有預謀的收割,人家的刀顯然早就磨好了,不但是要將那些小民的土地,低價收購,便連他們趙家,也被賤價收走了七千多畝。

  七千多畝啊……

  這姓齊的,還真是夠狠的。

  趙二老爺是個極精明的人,他自執掌家業,就使這趙家蒸蒸日上。

  現在的時局,不是很明朗了嗎?

  誰有銀子,誰就能用這最低廉的價格收來土地,誰便可從中牟取巨利,齊家就是這樣做的,偏偏,他們都是大士紳,土地和房產有的是,甚至倉庫裡,堆積著數不清的糧食,可現銀,卻是他們的軟肋。

  不過……

  齊家可以告貸,趙家一樣也可以。

  因為用不了多久,土地的價格就可暴漲,到了那時,哪裡還有七八兩銀子的土地,若是回到了暴跌之前,甚至可能價格能漲至三十兩,還有可能恢復到最初時的五十兩。

  這麼一想,趙二老爺便坐不住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似這樣的大家族,能夠享受十數代的榮華富貴,絕不是靠坐享其成。

  若沒有足夠靈通的消息,沒有足夠的人脈,甚至沒有足夠乾脆利落的手段,沒有超人的眼光,絕不可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的。

  當趙二老爺抵達西山錢莊的時候……居然撞到了不少的老熟人。

  這些人,無一不是江南本地的名流,大家彼此見了,自是不免寒暄,卻也都沒有說明來意,而是心照不宣的彼此笑了笑。

  這令趙二老爺更意識到,接下來……土地要暴漲了,現在,但凡是有實力的,都來了西山錢莊。

  來錢莊做什麼?還不是借貸?借貸就是為了購置土地,而買的人多,賣的地卻越來越少,哪怕是趙二老爺完全沒有看過國富論,卻也知道,接下來……土地將有價無市,誰搶佔了先機,誰就能買下那些後知後覺的冤大頭的低廉土地,誰若是遲了一步,自此之後,只怕在這無數家族之中,便只好甘居末流。

  士紳的地,如數奉還,小民的地,統統賤價收購。

  趙二老爺大抵明白了齊家的套路,這其實和從前的玩法,是不差的,沒有本質的分別。

  趙二老爺匆匆見了王金元,他直接開門見山,借貸兩百萬兩銀子。

  抵押的地契和房契,他早已準備好了,王金元似乎早有準備,迅速命人放款。

  他這兩日下來,已接待了數十個來借貸的人。

  這些人的口氣都很大,當然,身家也是不菲,最少的,借貸也是數十萬兩銀子,幾乎沒有別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迅速放款。

  面對這樣的大客戶,王金元自是親力親為。

  對於西山錢莊來說,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反正……怎麼都不虧。

  至於風險嘛。

  呵呵……

  王金元趁著一個空隙,好整以暇的呷了口茶,施施然的翹著腳。

  跟著少爺幹,最重要的就是刺激,這是從前的他,永遠無法感知的。

  接下來……好戲要開場了。

  ………………

  南京城中,彷彿一下子變了天似的。

  便連各地的牙行,都察覺到了市場開始急劇的變化。

  一方面是大量的土地開始撤下牌子,被土地的主人告知,現今不賣了,有多少銀子都不賣。

  另一方面,許多人登門,揮舞著數不清的現銀,要求立即購地,有多少……購多少……甚至有的土地,開價到了十兩,十一兩,他們也不問土地的成色,不問土地的好壞,當即便進行交割。

  一日之間……

  土地價格開始上漲。

  在南京,在鎮江,在杭州,甚至在遠在數百里之外的南昌府。

  這江南之地,到處都是這樣的人,南京的土地,最先上揚,接著其他的府縣,也開始微微的上漲。

  所有人都還沒明白怎麼回事。

  那數不清的土地,卻迅速的開始交易,在一日之間,漲了五成。

  價格已到了十三兩……

  齊志遠已經樂瘋了。

  他下手最快,拿地的價格也是最低,平均八九兩銀子拿的地,一日之間,若是以估值而論,自己只怕,平白賺了數十萬兩銀子。

  這……才只是剛開始呢。

  …………

  紫金山。

  雖是弘治皇帝殺了人,可誰也不敢進入孝陵拿人。

  因而,山上的生活,自是樸實無華且枯燥。

  弘治皇帝每日送出數不清的旨意,似乎已開始為了江南之事,佈局起來。

  而方繼藩,也是每日待在自己所住的享殿,似乎在謀劃著什麼。

  偶爾,弘治皇帝會將方繼藩叫去喝茶。

  君臣落座弘治皇帝總是不禁感慨。

  方繼藩見了弘治皇帝心事重重的樣子,便道:「陛下……不必擔心,等到英國公一到,這南京的宵小之徒,自是死無葬身之地。」

  弘治皇帝歎口氣,搖頭道:「朕所慮的,豈會是區區幾個蟊賊,於朕而言,這些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只是……朕至江南,所見種種,卻察覺到,這江南雖是富庶,可百姓,依舊艱辛,這一百多年來積弊重重,想要收拾這局面,談何容易,你看這紫金山中……」

  他深深看了方繼藩一眼,道:「朝廷已明令百姓不得入紫禁城盜獵和盜伐,此乃太祖高皇帝陵寢所在,凡有入禁地的,定要嚴懲不貸。可又如何呢,前日,孝陵衛拿住了七人,昨日,孝陵衛又拿住了三人,朕親自見了這些盜獵、盜伐之輩,本料他們乃是獐頭鼠目的賊子,卻不過是一臉老實巴交的尋常小民,繼藩啊……他們聲淚俱下,說自己活不下去了,為何……朝廷如此多的善政,改了這麼多的弊病,卻依舊還有人艱辛至此,以至……冒著殺頭的危險,進入孝陵禁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41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開天闢地

  弘治皇帝說到此處,憂心忡忡。

  百姓們為了生計,可以無視國法。

  這是什麼緣故呢?

  說到底,無非是餓著肚子,窮瘋了。

  若是人人如此,朝廷當如何處置,統統殺頭?又或者,統統予以赦免,可若是人人赦免,那麼律令便形同虛設。

  弘治皇帝歎道:「朕已命孝陵衛,將這些百姓們放了,可是……放了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此處乃是孝陵所在,太祖高皇帝的陵寢,朕放了人,明日有恃無恐前來盜獵和盜伐的人會越多,朕現在是左右為難,若是放任,則是不敬祖宗,大明天子,承祖宗之恩,克繼大統,八荒稱極,自當敬天法祖。可若是嚴懲不貸,這些百姓們,又何其的無辜呢,他們終究……不過是想果腹啊。」

  「人人都說江南好,說此處乃是魚米之鄉,可朕所見,除了宵小賊子之外,便是這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大明的稅賦,半成以上皆來自江南,可這衣衫襤褸,餓的皮包骨似得百姓,也源於此,這還是魚米之鄉,是富饒的東南半壁嗎?」

  弘治皇帝不斷發問。

  方繼藩道:「陛下,還記得那齊志遠嗎?陛下與兒臣初來此地,那齊志遠設宴款待,菜餚豐盛至極,有一味菜,兒臣現今還記得清楚,叫做鴨尖,取鴨的舌尖,專做一個菜,這需浪費多少只鴨子?可是兒臣又聽說,有的百姓,可能一輩子,只吃過幾頓肉,有的人,臨到了死,竟是不知肉味。兒臣想說的是……江南富饒,土地肥沃,可是這豐富的產出,卻盡吃進了齊志遠的肚子裡,其他人挨餓,也就理所當然了。」

  弘治皇帝聽罷,頷首點頭。

  不得不說,江南半壁,反而是舊政最頑固的區域。

  歸根到底,一方面是山高皇帝遠。另一方面,恰恰是因為這裡是魚米之鄉,產出豐富,造就了無數的豪族,這些豪族,可不是北方那些土財主這麼簡單,他們抗風險的能力尤其的強,京師的幾次危機,都無法動搖他們。

  甚至可以說,江南豪族,是舊政的最大得利者,八股取士的時候,這裡讀四書五經的讀書人最多。

  有功名的讀書人可以不納糧,別的地方的士人,土地貧瘠,本就沒什麼產出,若是不納糧,也只是省了一些開支。可這裡的大戶,憑著這個,就足以節省數不清的財富。

  財富日積月累之下,他們單憑著從前的優待,就可以獲取數不清的利益,自然而然……他們頑固的信奉著從前那一套,不肯妥協。

  弘治皇帝道:「卿家所言,不是沒有道理,就說這錢莊免租,朕聽說,這西山錢莊的土地,在江北最多,可在江南,賣地的人卻少,以至於,西山錢莊在此,擁有的土地並不多,自然而然,能容納的免租百姓,也是有限,想要動搖本地世族的根基,只怕沒有這樣的容易。繼藩……朕現在算是想明白了,繼藩啊,不給百姓們土地,不讓他們安心耕種,從地裡找出食物,他們餓了肚子,沒了衣穿,飢寒交迫之下,在這孝陵盜伐、盜獵,便算是輕的,重則謀反作亂,這江南……不能亂啊。」

  「這些日子,兒臣也一直都在思考百姓們的問題。」方繼藩很認真的看著弘治皇帝。

  方繼藩是幸運的,三觀奇正,心懷蒼生的他,遇到的天子乃是弘治皇帝,兩個同樣心繫天下的人在一起,總是能尋到許多共同的語言。

  弘治皇帝不禁露出了喜色:「噢?思考的如何?」

  方繼藩道:「陛下是最清楚兒臣的,兒臣對百姓們,可是掛念的很哪。在這孝陵,兒臣閉門思過,心裡覺得,這些年來,雖是做了許多的事,可單品免租,還是遠遠不夠,兒臣倒是有一個章程……想要獻上。」

  弘治皇帝眉一挑:「取來朕看。」

  方繼藩果然從袖裡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章程。

  弘治皇帝心裡暗暗點頭。

  朝野內外,論起為君分憂,方繼藩算是最得力的了。

  這不只是自己的女婿,這還是自己的肱骨啊。

  他欣賞的看了方繼藩一眼,而後低頭去看章程,這一看,臉色駭然,似乎是在看一件前所未有的事,甚至……被方繼藩大膽的想法給嚇著了。

  「曠古未有,曠古未有,只是……繼藩……這樣做,能成嗎?」

  弘治皇帝表現出了極大的擔憂。

  章程中的東西,寫的是很明白,甚至……弘治皇帝可以認定,這個章程對於百姓的幫助,可謂極大。

  問題就在於……方繼藩固然解決了許多人的生計問題。

  可同樣的……也可能帶來更多新的問題。

  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這不是玩笑,是天大的事,成了,就是利在千秋,不成,這惠民,可就成了貽害天下了。」

  方繼藩道:「陛下,這個章程,兒臣可以用人頭擔保,斷然可以踐行,不妨,先下旨楊一清,讓他試試看。」

  弘治皇帝顯得很疑慮,手輕輕的拍打著案牘,時而眉頭舒展,時而眉又皺起。

  「要不,兒臣還可以添上兒臣的弟子……亦或……弟子們的全家老幼……不然……便是兒臣的徒孫們……」

  弘治皇帝眼微微的闔著,耳裡對方繼藩的話,充耳不聞。

  猛地,他張開了眸子:「成了,就是卿家的不世之功,不成,朕也不想取誰的人頭,這裡是孝陵,太祖高皇帝在上,這便是朕這不肖子孫的過失……見這章程,發楊一清,命他酌情處置!」

  方繼藩頓時振奮起來。

  自己準備的一幕好戲,終於可以開場了。

  其實這一個章程,方繼藩自己都覺得膽大包天,陛下是否對自己信賴,連他自己都拿捏不準。

  畢竟……這是破天荒的事。

  弘治皇帝恩准之後,似乎為了平抑自己的心情,呷了口茶,面帶微笑:「紫金山,真是一個好去處,朕來此,沒有心思看看著孝陵的風景,卻只顧著想著這天下事來,朕現在也算是想明白了,若只在此愁眉不展,也不是長久之計,明日……隨朕走一走,去看看那孝陵的神道,去見一見這紫金山的風景。」

  方繼藩心裡也輕鬆了:「兒臣遵旨。」

  他與弘治皇帝,既為君臣,又為父子,跟著弘治皇帝,反而輕鬆了。

  在外人眼裡,他是這個世界的方繼藩,而在弘治皇帝身邊,他彷彿才可以成為那個真正的方繼藩,那個穿越而來,心繫天下,立志要為蒼生立命的方繼藩。

  他喜歡這種感覺,作回自己的感覺,挺好。

  …………

  一封快報,火速送至保定。

  保定巡撫衙門,在這一刻,卻是格外的緊張起來。

  有聖諭。

  保定巡撫乃是楊一清。

  楊一清當初被貶黜為小吏,此後……從小吏做起,他畢竟金榜題名,自是極為聰慧,有著極強的學習能力。同時,入過翰林,管理過馬政,獨當一面,這樣的人,哪怕一朝跌落到了谷底,但凡只要擺正心態,便迅速能重新起復。

  因而,他先為小吏,此後為司吏,最後成為典吏,三年之後,又歷任了縣令、知府,最終……在歐陽志的舉薦之下,成為保定巡撫,執掌新政大局。

  有了如此豐富的經驗,楊一清對於新政的理解,對於各種政策的貫徹,早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這保定和通州上下,沒有人不佩服他的。

  這份旨意,不過是一份章程,上頭什麼都沒有說,卻蓋了天子的印璽。

  楊一清打開了章程,細細的看過之後,整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茫然的抬頭,五味雜陳。

  下頭諸官紛紛屏息的凝視著楊一清,聽候楊一清的差遣。

  楊一清深吸一口氣之後:「這份章程,立即抄錄數十份,先讓錢糧司進行籌算,確定錢糧沒有問題之後,而後再印刷成冊,要求上下官吏,都能通讀,此乃惠民大策,關係重大,陛下將這……交給了我們保定,保定一區區一府一州,而成立行省,其本意,便是敢為天下先,今日……這大策,也當以我保定而始,諸公,都打起精神來,先看看是否施行,而後進行試行,試行的過程之中,要多發現問題,想著如何去避免,如何去解決,此事,老夫親自來抓,至於試行的地點,就自清苑縣開始,下文清苑縣令,讓他來老夫這裡,老夫有些事,先要和他交代清楚,清苑縣的諸司吏,明日也來巡撫衙門點卯,老夫要一個個交代,這是大事,與民之福祉息息相關,我們都辦不成,天下就沒有人可以辦成了,所以……諸公共勉!」

  他的話,擲地有聲。

  上下官吏聽罷,紛紛行禮:「遵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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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大帥哥讓人很感動,哭了,老虎叩謝,再拜。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42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一擊必殺

  楊一清是個辦事很利索的人。

  畢竟宦海浮沉,經歷的事,比尋常人多的多。

  他本就幹練,又有在基層的經驗,如今將新學和新政的方法融匯貫通之後,爆發出來的能量極為驚人。

  當日,他留下了清苑縣令,細談了推行這個大策的所有細節,次日又見了清苑縣上下所有官吏,一宿未睡的他,已擬定出了一個章程。

  當然,在保定,任何一個事,都是先進行討論,研究可行的方案,而後擬定細則,最後吩咐試行,試行之後,再檢討過失,進行改正,最終才開始命其他各府各州各縣的官吏來此觀摩學習,此後推行保定布政使司上下。

  這是一套縝密的方法,是一次次摸索出來的,因而清苑縣上下對此也見怪不怪,只是……對於這大策的內容,卻還是讓他們不禁議論紛紛。

  推行得下去嗎,事情能成嗎?

  誰的心裡也沒有底。

  傍晚之時,西山已派了人來,開始和楊一清細談,楊一清直到子夜,方才疲倦的在後衙的廨舍裡歇下。

  次日清早,清苑縣各坊各鄉,已開始張榜下文,甚至各個學館,每一處茶樓,每一個集市裡,都開始出現了傳達大策。

  與此同時,楊一清又開始請了保定的相關商賈,繼續討論。

  這是一個冗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之中,身處其中的人,見怪不怪,可這對於尋常小民們而言,卻是駭然無比。

  一封封楊一清的奏疏,火速的送往南京。

  這是他對大策的一些理解和執行中遇到的困難情況,當然還是免不了倒一些苦水。

  不過字裡行間,抱怨是有的,卻絕沒有任何對於大策的質疑。

  …………

  這個時候,南京城已是瘋了。

  土地的連日看漲,尤其是大量的大士紳紛紛出手,市面上,彷彿銀子成了草紙一般,變得不值錢起來,那本是幾兩銀子的土地,轉眼之間開始暴漲,只四五日功夫,居然就到了二十三兩。

  暴漲了三倍……

  這意味著,齊志遠咂下了五百萬兩銀子,購置的土地,價值一千五百萬兩。

  這還不必說,齊家本身就還有大量的土地。

  如此的巨利之下,齊家上下沸騰了。

  這是做夢也想不到,原來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啊。

  以往靠著收佃租,只怕三輩子也掙不來這幾日掙來的銀子。

  齊志遠戴上了大墨鏡,同時脖子上,也多了大金鏈子。

  事實上,江南士紳本是不喜這些東西的,在江南士紳們眼裡,這東西不雅,只有北方的土財主們才喜歡。

  可齊志遠實是喜出望外,他猛地意識到,為何那些土財主們喜歡這玩意了。

  人若能短時間內牟取暴利,換做是誰,都忍不住想要翹起尾巴來得瑟,這是人之常情,這大墨鏡和大金鏈子,某種程度上說,就滿足了這種心理上的需求。

  齊家本是早就過了得瑟的時候,畢竟已有十數代的傳承,錦衣玉食,富甲一方,可這一次,卻是將自己的家業,足足翻了足足三倍,尋常百姓,要讓自己的家業翻幾倍不算什麼,可齊家這樣的家族,身價暴漲,卻是極恐怖的。

  現如今,外頭的人都曉得齊家又一次發跡了。

  不少人開始效仿齊家,有人後知後覺,自然也是瘋了似的開始購置土地。

  銀子不夠?沒關係,可以用槓桿啊,用土地作為抵押,便可借來足夠的銀子了,買了地,坐等升值便是了。

  這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啊!

  借貸……某種程度而言,對於許多士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眼看著有大錢掙,憑什麼不掙,畢竟他們手裡的餘錢不多,自己不掙,就要被別人給掙了。

  這江南大地,眼看著所有的士紳都需重新洗牌,可不能讓別人的家業,遠遠超過自己,憑什麼,自己數代經營,本是比別人強,就要甘居人下呢?

  何況……別人不也借嗎?

  西山錢莊這裡,資金已經開始有些緊張了。

  好在錢莊取消掉了尋常小民的借貸,你若是只拿幾十上百畝地想來抵押借貸,錢莊壓根就懶得搭理。

  江南這兒,宛如一次狂歡,所有人瘋狂的收割著土地,揮舞著借來的銀子,每一個人都是齊志遠,每一個人都在四處打聽土地的價格。

  這土地的價格,可謂是一日一變。

  齊志遠,自是風光了許多。

  在南京,一處八股制藝的書院將他請了去。

  現如今,八股取士已被裁撤,可在江南,學習八股的讀書人,依舊還有。

  人們隨著慣性,依舊還是對於這些能讀八股的讀書人抱著極大的敬意。

  正因如此,秦淮書院便應運而生。

  齊志遠一到,書院的院長便親自迎接出來,隨之而來的,都是本地的名流,彼此之間,大家紛紛見禮。

  院長感慨道:「齊公樂善好施,願捐納書院八千兩紋銀,補助書院,此等義舉,實是令人大開眼界,齊公且請。」

  齊志遠面帶微笑,心裡卻不甚在意,八千兩銀子而已,自己隨便賣一塊指甲縫一般的地,也就來了。

  之所以襄助這書院,是因為這樣的書院,甚得南京六部諸公們的賞識,因為袞袞諸公們認為,八股依舊還是正途,真正的讀書人,決不可荒廢,此次捐納了銀子,南京六部那邊的交道,也就好打了。

  齊志遠只頷首點頭,與其他士紳聯袂進入了書院。

  這書院之中,諸生紛紛至明倫堂,齊志遠本就有舉人功名,且此次捐納了大量的金銀,少不得在此刻要站出來說上幾句。

  齊志遠上前,看著下頭綸巾儒杉的讀書人,一時激動,張嘴便道:「余自入了書院,當先便見一牌坊,上書『萬世師表』,想至聖先師教授聖學,有弟子七十二,名動天下,又作春秋,亂臣賊子聞之恐懼,今我等門下走狗不肖,以至讓奸佞……」

  他說到奸佞時,故意拖長了尾音,意有所指。

  一旁的院長卻是臉色變了一下,怕他說錯話,便拚命的咳嗽。

  可讀書人們卻紛紛叫好起來,未來的前途,變得昏暗不明,斷絕了仕途之路,早讓這些讀書人心裡焦灼不安,說到底,不就是奸佞當道嗎?

  齊志遠激動的臉色通紅。

  隨即,咬牙切齒起來。

  他雖是內心有喜悅,可也有強烈的憎恨,於是,他不打算理會那院長的暗示,正待繼續開口……

  卻在此時,突然有人急匆匆的進來,邊大呼著:「不妙了,不妙了。」

  來人……竟是齊家的一個子弟。

  這子弟大叫道:「伯父,伯父……出大事了……」

  「你這是做什麼。」齊志遠冷了臉色,怒而向自己的侄子厲聲道:「你何故來此?」

  下頭人頭攢動的讀書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紛紛竊竊私語。

  院長立即站起來,想要示意大家安靜。

  其他的士紳,看著齊志遠的目光,多少帶著眼紅。

  畢竟,齊家在這一次土地的漲跌之中,牟利最大,後頭的人,雖也紛紛行動起來,卻也不過是分一杯羹罷了。

  現在見發生了意外,便都不解的看向那齊家子弟。

  這子弟焦急萬分的樣子,急道:「保定……保定……發了告示,已傳告天下了……」

  保定……

  保定距離江南,十萬八千里,彼此並無關聯,保定發了個告示,和這南直隸有什麼關係?

  齊志遠陰沉著臉,覺得這個侄子,甚是不懂事,今日傳出這事,怕是要被笑話的。

  齊家,到了如今……已經不容人笑話了。

  於是他咬著唇,默不作聲,拚命想表現出氣度。

  這侄子則繼續道:「伯父,這榜文自稱是什麼惠農大策,說是……說是自保定開始,開始對所有西山錢莊的免租土地,進行補助。所有的補助,由官府統一進行,免租的土地,官府提供其良種,對那些使用的肥料,以及除蟲的農藥進行補助……」

  嗡嗡嗡……

  一下子……明倫堂裡開始混亂起來。

  保定開始補助……

  給那些本就佔了西山錢莊便宜,獲得免租土地的人?

  齊志遠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道:「這……這怎麼可能……若是以此而論……這朝廷的銀子,從哪裡來?如此,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侄子便道:「伯父……那告示說的很明白了,說是百姓們對於農事不通,有人春耕時,只想著盡力少在土地上投入,所以不肯購置好的良種,捨不得用肥料,因而年產低下,此舉,既是惠民,又是要鼓勵百姓們盡力用最好的糧種,普及肥料。如此一來,朝廷固然給出了不少的補助開銷,可若是能因此而糧食增產,最終惠及的也是天下,西山錢莊和屯田所那邊,也發了告示,說是要盡力協助此事,保定布政使司敢為天下先,先從保定開始,而後推及天下。」

  什麼……

  這已是說得非常的明白了,可是……

  齊志遠驟然之間,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發冷,眼前竟是有些黑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20-8-15 15:4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47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天亡我也

  這是害人啊。

  齊志遠是何等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告示意味著什麼。

  首先,這補助幾乎是針對西山錢莊的免租農人的,其他的土地,自是沒份,如此一來,西山錢莊的免租土地產量勢必增加,而其他私產的土地又當如何呢?

  同樣的是耕地,你前期的投入比別人高,增產之下,糧食勢必大豐收,可人家投入少,糧食足夠一家人吃喝,多餘的糧食,能賣出去即可,換多少錢,看運氣。

  而你前期投入不菲,又需購置良種,還需購置肥料,產量增加了,收益呢?

  這幾乎是說,未來……這土地某種程度而言,會成為一種負擔。

  當然……這裡頭真正坑人的卻是……

  如此大規模的補助,朝廷肯定是負擔不起的。

  所以齊國公那個狗東西,便從保定開始,一方面是保定富庶,他們的稅收充裕,拿出一點銀子來補助農人,並非是什麼難事,所以這個補助,在保定一定能夠執行的下去,補助了農人,農人增收,穀物價格低廉,朝廷輕而易舉,就可以增加糧倉的儲量,這對朝廷和對農人而言,都是互惠的事。

  可問題壞就壞在,它是在保定推行,保定乃是新政省,許多的大策,都是自保定開始進行,而後再推及天下。

  譬如,保定就曾率先取消八股取士,進行選吏為官;譬如,保定就曾率先修建鐵路。

  江南固然和保定現在沒有關聯,可未來一旦時機成熟,這個惠農的大策推行開來,也只是遲早的事。

  一旦推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西山錢莊的租客,他們不但得到了免租土地,還得到了補助,而西山錢莊之外的土地呢?

  這可是朝廷拿出了真金白銀啊。

  倘若有人有一個宅子,而後有人告訴你,這個宅子,現在你固然可以住著,可若是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是三十年之後,這宅子會毀於一旦,那麼……這個時候,你還會安心住著這個宅子嗎?

  但凡是『聰明』一丁點的人,都會寧可將這宅子,趕緊賣掉。

  因為留在手上,就如頭上懸著一柄利刃,一旦這個惠農之策,自保定府,推及到了天下,手中的土地,可能就更加不值一錢了。

  齊志遠深吸了一口氣,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的侄子,繼續深呼吸之後,他露出了笑容,一臉泰然的朝其他士紳道:「這不過是彫蟲小技,那西山鼓搗的事,還少嗎?我等不必多慮,此小事爾。老夫這侄子,向來魯莽,倒是衝撞了諸位,還請海涵。」

  諸士紳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血色,很奇怪的是,得知了這件事之後,大家都表現的出奇的冷靜,每一個人,都將這件事當做沒有發生一樣,既不咒罵,居然也無人議論。

  「年輕人嘛,莽撞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哈哈……令侄是真性情……」

  「齊加枝繁葉茂,齊公好福氣啊。」

  齊志遠也微笑:「哪裡。」

  他繼續鎮定自若的給書生們講了一番話,不過正午本該院長在此設宴,齊志遠卻拒絕了,只推說自己身子有所不適,告辭回家。

  那侄子一路跟著自己的大伯回家,見大伯一直一副鎮定的樣子,倒也鬆了口氣。

  可誰料,一進了家門,齊志遠的臉色,便瞬間垮了下來,而後盯著侄兒,急匆匆道:「立即……立即賣地,能賣多少是多少。」

  這侄兒的思維似乎還有點轉不過彎,愣愣的道:「伯父……這……小侄見其他人似乎都不擔心,怎麼突然……」

  齊志遠沒有耐性再多解釋,氣急敗壞的道:「混賬,快去賣,遲了一步,剝了你的皮。」

  這地,乃是士紳人家的根本,哪怕是齊志遠投機,在他的盤算之中,齊家依舊還是需握有大量土地的。

  甚至可以說,那新政的惠農之策,若在平時,對他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只要地在,大不了土地的收益低一些,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還有收益,齊家照樣吃香喝辣。

  可問題就在於,齊家舉債了啊。

  欠了一屁股的債,每月的利息,便已驚人。

  若是手上沒有周轉的現銀,這些債務,足夠將齊家壓垮。

  這惠農之策一出,誰還肯買地。

  不買地,自己收來的這麼多土地,需要還債時,這些土地賣給誰?

  惠農之策……只是一把軟刀子,甚至……對當下的齊家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可是對於舉債的齊家而言,卻又可能是壓垮齊家的一顆稻草,很多時候……只需一根稻草,就足以讓人家破人亡了。

  侄兒被齊志遠的怒色嚇得連忙道:「是,是,小侄這就去。」

  而後,齊志遠便瘋了一般,先是衝去了賬房,尋到了賬房先生,劈頭蓋臉的就讓賬房先生籌算齊家手頭有多少可動用的現銀。

  這先生頓時嚇得戰戰兢兢的,他從未見過老爺這般的失態。

  到了傍晚的時候……那侄兒便又風風火火的跑了回來,氣喘吁吁的道:「大伯,大伯……不妙……不妙了。」

  齊志遠顯得很緊張:「什麼事?」

  「牙行裡,再沒有人買地了,消息已經傳開了,大傢伙兒都說,現在誰買地誰吃虧,將來惠農之策推及天下,這地便不值錢了。」

  齊志遠身子顫了顫,倒吸了一口涼氣,煞白著臉道:「地價呢……地價呢……」

  「地價倒是還維持著,反正也沒人買……」

  有價無市……

  齊志遠眼睛紅了:「其他幾個大姓,有什麼舉動?」

  「似乎……也偷偷開始賣了,聽說……張家……張家的世伯,因為這個……差點兒要懸樑自盡了,說是欠了一百七十多萬兩銀子,買了無數的土地,現在地價雖高,卻沒人賣了,說是……說是……幸好,有人將他救了下來……」

  齊志遠渾身鬥爭顫抖。

  現在細細思來,這就是一個陷阱。

  從一開始,西山錢莊都在想方設法讓齊家和許多的士紳人家欠債,還債的前提是,大家一起把地價推高,而後將這些價格高昂的土地,轉售給那些無知百姓,可現在,這麼一個告示,等於是直接告訴那些百姓,這地……誰買誰是大傻瓜。

  那麼……

  他覺得自己的兩腿發軟。

  這時,那賬房匆匆而來:「老爺,老爺……」

  「算……算出來了嗎?賬上,還有多少銀子……」

  「老爺,賬上還有紋銀十一萬……」

  「十一萬……」齊志遠腦子懵了。

  這些日子,瘋狂的購地,漫天的撒銀子……五百萬兩,早已花了個乾乾淨淨,十一萬……有個什麼用,自己每月要還的利息,便是三十餘萬啊。

  那可是自己白紙黑字,簽下去的契約……

  他渾渾噩噩的抬頭看了看天,嘴唇哆嗦了一下:「這……這是……天亡我也……天亡我也……」

  「老爺,老爺……」賬房小心翼翼的看著齊志遠:「老爺……不怕,我們不是還有……還有地……」

  齊志遠咬牙,揚手便給這賬房一個耳光:「什麼都沒了,什麼都要沒了,地………現在的土地,還能換來銀子嗎?走,去錢莊,去找那王金元算賬!」

  齊志遠憤怒了。

  這個世上,只有他算計別人,沒有人可以算計他。

  自己是什麼身份,他王金元,一個商賈,又是什麼身份?

  他殺氣騰騰的到了錢莊,在這裡……卻又發現了許多的老熟人,有人捶胸跌足,有人放聲大哭。

  齊志遠下了馬車,擠入人群,朝外頭的護衛道:「我乃齊志遠,要見王金元……讓開……」

  他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居然硬推開了一個護衛。

  接著,直接衝進了錢莊,如一頭憤怒的獅子,尋到了錢莊的後廂,便見這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有護衛要將他攔下,卻聽屋簷之下,有人道:「放開他。」

  齊志遠抬頭一看,說話之人,正是王金元。

  王金元穿著綢緞的衣衫,站在屋簷之下,簷下掛著一個鳥籠,他手裡拿著細竹,正愉快的逗著鳥兒。

  「齊兄,怎麼今日有閒……」

  齊志遠怒不可遏的道:「王金元,你幹的好事,你竟害我?」

  「害你?」王金元突然放下了細竹,臉拉了下來,看著齊志遠:「這是什麼話?」

  「呵……」齊志遠道:「這都是你算計好了的,起初你說的那些話,不過是請君入甕的把戲……」

  王金元微笑道:「起初,老夫說了什麼話?」

  「……」

  就在齊志遠一愣神的功夫,王金元卻道:「老夫是不是說了,這世上的任何買賣,棋手是不會輸的,血本無歸的永遠都是棋子,因為棋手置身於棋盤之外,反手之間,即可翻雲覆雨。這話……老夫想起來了,你看,老夫是個耿直的人,說話一向是一針見血,可是,老夫騙了你嗎?你來……一定是因為血本無歸了吧,哎……你齊志遠,是個什麼東西,區區一個士紳地主,真把自己當成大莊家,當成棋手了?老夫問你,你配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5:50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上達天聽

  王金元所言,真是如錐子一般紮著齊志遠的心。

  他是何等人物,豈會受此屈辱,於是冷笑連連。

  王金元而後背著手,輕蔑的看了齊志遠一眼:「你到了今日,尚且不知這天下已經變了嗎?爾不過是蜉蝣和擋車螳螂而已,竟還敢妄想自己是棋手?你的命運,早已被齊國公安排的妥當了,到了現在,竟還敢狂妄?」

  「你……誰也安排不了老夫,大不了……魚死網破。」齊志遠面目猙獰,厲聲大喝。

  他不甘心,絕不甘心,十數代的家業,豈是你們說如何就如何的?

  何況他不是一個人,這江南多少世族,會任你們擺佈?

  王金元面無表情的看了齊志遠一眼,似為他默哀:「你一定在想,就算是抵押的土地被收走了,這五百萬兩銀子買下的土地,卻還是你的,你們雖是損失慘重,可手裡依舊還是有大量的土地,所以……誰也奈何不了你?」

  這話……真說中了齊志遠的心坎裡。

  不錯……

  他不是沒有底牌。

  雖然祖傳的土地作為抵押,被沒收了。可自己手裡還有大量收購的土地,家業只要不失,怕個什麼?

  他只是不忿自己被王金元所欺騙罷了。

  「天真!」王金元輕描淡寫的道。

  「你……」齊志遠想要上前,此刻他徹底的憤怒了。

  卻早有幾個護衛要截住他。

  王金元依舊背著手,有恃無恐,笑吟吟的看著齊志遠:「你難道就沒有想明白,事到如今,你已是大勢已去了嗎?你的祖傳土地,既被沒收,噢,不對,不只是你,且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傳承下來的土地,統統到了西山錢莊的手裡,西山錢莊現在已握有了大量的土地,自會放出來,用來免租,到了那時,你們手裡的那些土地,又有何用?你們的土地能招去幾個租客?種出來的糧食……價值又有幾何?」

  「從一開始,你們就注定會敗,因為……齊國公若要你們死,自有一千種法子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這麼說罷,今日,朝廷可以出一個惠農之策,明日……朝廷照樣可以下旨加征你們的稅賦。甚至,只要朝廷改一改規劃,不容許你這樣的人蓄養奴婢和莊客,你看……你死不死?」

  「我家齊國公,之所以還費了一些腦筋來騙你,那是因為我家齊國公是個講道理的人,至少……還曉得有規矩,他是心太善啊。如若不然,他便是衝進你家裡去,將你打死,那又如何?他若是讓人在你的地裡都撒上鹽,你又能如何?所以我才一再說,齊國公就是齊國公,我這少爺,真是了不起,他明明可以打死你,偏偏還肯動腦筋,這就是他難得可貴的地方。而你呢,你這狗一樣的東西,到現在還不識趣,你是個什麼東西,以為在這南直隸,橫慣了,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到了現在,不知對我家少爺感恩戴德,居然還敢打上門來,你還想打人是不是?」

  齊志遠咬牙切齒,可他竟是隱隱覺得……好像這王金元所言,竟是頗有幾分道理。

  王金元唇邊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拂袖道:「趁著我家少爺,現在還跟你們講道理的時候,乖乖就範,那便是你的造化,可若是還執迷不悟,便是死路一條,來人……送客,將這狗東西給我趕出去。」

  這齊志遠面上變幻不定。

  他心裡依舊不甘,可現在……心裡卻又滋生出了絕望。

  他面目猙獰的瞪著王金元道:「你以為皇上會放任你們這般猖狂,會放任這社稷不穩,而輕信齊國公嗎?呵……現在魏國公府……圖謀不軌,便是派來的欽差也被收買,這個時候……陛下會將我們趕盡殺絕?你們這些商賈,只看眼前之利,還是讀書讀的少,哈哈……」

  他邊大喊邊大笑,被護衛架了出去。

  直到走遠了,他口裡還在大叫:「等著瞧吧!到時,自會有人給我們做主!」

  …………

  江南的士紳,齊聚南京。

  隨即,便是烏壓壓的人至南京禮部衙堂。

  數百人跪拜於此。

  齊志遠捶胸跌足,這一次又打了頭陣。

  幾乎所有人都是面如死灰,戶部堂官不敢怠慢,立即將士紳們的陳情送至南京戶部尚書劉義的手裡。

  劉義對於這些士紳,是滿懷著同情的。

  士紳都活不下去了,這天下,還能好嗎?

  他自是立即命人去請各部部堂於此。

  眾部堂落座,一個個面色凝重。

  自是有人開始發牢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流言蜚語遍地,又是欽差殺人,又是西山錢莊侵吞、欺詐士紳田產,似這般下去,可怎麼得了,諸公,到了這個時候,不能再裝聾作啞了,需先安撫諸紳,再上奏朝廷,哎……給他們討一個公道吧。」

  「可是這麼多的人,就這般跪在外頭,實是太不像樣子了,還是先勸著他們,讓他們先回去,候著消息才是。如若不然,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人家已經明言了。」劉義捋鬚,怒氣沖沖:「今日不討個公道,便寧願死在此,他們不肯散,難道還要讓人帶兵將他們趕走嗎?非常之時啊……我等也做不得主,可說實話,這西山錢莊,也太過分了。還有那什麼欽差……至今還躲在孝陵,無法無天,實在可惡,現在這些人遞上陳情,其一是要討還公道。這其二,便是要朝廷做主,說這欽差,定是和西山錢莊勾結好了的,為禍作亂……」

  劉義說到此,面上卻露出了些許的佩服之色。

  不得不說,讀過書的人就是讀過書的人,竟能想到將西山錢莊和欽差勾結起來。

  畢竟……欽差擅殺大臣,已是死罪,現在故意與西山錢莊聯繫,無非是讓西山錢莊,又多一條罪證。

  「也罷,趕緊上奏吧。」

  「聽說,英國公張懋即將到了,他此次,也是奉旨而來,乃是欽差,卻不知會如何處置孝陵那個翰林。就請英國公,來收拾這個局面吧。」

  眾部堂議論定了,卻紛紛搖頭。

  …………

  張懋的人馬,可謂是步步為營,便是為了提防生變。

  浩浩蕩蕩的軍馬,至鎮江渡江,而後進抵石頭城,還未入南京,便先下了軍令,張懋本部人馬,與南京守備軍馬換防。

  等張懋騎馬入城,南京六部諸官率官紳至城門迎接。

  這烏壓壓的,為首的戶部尚書劉義還未開口,身後便喧嘩起來。

  卻是齊志遠等人蜂擁搶出,個個拜於地,高聲大呼:「請英國公做主……」

  「我等有天大的冤屈,若英國公不肯做主,學生人等,便撞死至此,死了乾淨。」

  不只是士紳,沿途不少讀書人,也紛紛鼓噪起來,場面浩大。

  以至於隨來的軍馬,立即戒備起來。

  張懋倒是膽大,利落的翻身下馬,雖然孑身一人步行上前。

  他左右顧盼,見這些士紳和讀書人激動不已,又見劉義等人……露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卻並沒有阻止,張懋便正色道:「本官奉旨調兵來此輪換防務,你們有什麼冤屈,一屆粗人,且初來乍到,能明辨什麼是非,爾等何不尋本地父母官定奪?」

  齊志遠等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的,便哭做一團,道:「我們一告西山錢莊,二告欽差與之勾結,此事,唯有英國公能做主。」

  張懋來此,是奉旨而來,也是為了防範江南出現什麼紛亂的局面。

  誰曉得剛來,便遇到了這樣的事,且還涉及到了西山錢莊和欽差。

  他抵達鎮江時,就曉得欽差殺了左副都御史,已是萬死之罪,只是人家是欽差,便是自己,也不能奈何,這事兒,非要皇上做主不可。

  只可惜……聽聞陛下近來不見外臣,深居在宮中,一切都只發出旨意,對於欽差殺人之事,也並沒有定奪,倒是奇怪了。

  張懋心裡納悶,看著眼前的境況,打起了精神,見士紳們個個磕頭如搗蒜,周圍又有不少讀書人喧嘩,這人頭攢動之間,竟是漫天的怨氣。

  他想……此事若是今日不給他們一個說法,這些人若是鬧起來,也不是辦法啊!

  只是……說西山強取豪奪了他們的土地?卻不知繼藩那個小子,又藏著什麼主意了,哎,卻讓老夫來為他收拾殘局。

  於是他定定神,道:「來人,先將那孝陵中的欽差請下山來,至於西山錢莊……也一併派人叫他們主事的人來,是非曲直,過問一下也好。」

  他頓了頓,不容置疑的看著齊志遠等人道:「爾等隨本官入城,一切稍後再說。」

  齊志遠微微轉頭,與身邊的一個士紳交換了一個眼色。

  那士紳朝他暗暗點頭。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英國公和齊國公乃是世交,單單指望著英國公來為他做主,怕是板子舉起,最後也是輕輕放下,但是今日到了這個份上,自是要讓這英國公知道,一旦江南人心背離,會是什麼後果。

  他們要的是,今日之事,能夠上達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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