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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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6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32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愛民如子

  眼前這個丫頭,小臉被寒風凍得青紫,說話都是哆哆嗦嗦的,她仰著小臉蛋,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弘治皇帝站在黑暗之中,舉目看去,眼前的黑暗,更不知有多少的人。

  他們顯得過分的安靜和順從,就好似,和弘治皇帝在紫金山裡所遇的那些盜伐,盜獵的百姓,全然不同。

  可明明,他們都是同樣的百姓啊。

  弘治皇帝取了自己身上批的皮裘,俯下身,裹在這小丫頭的身上。

  這皮裘厚重寬大,小丫頭裹著,猶如小貓一樣。

  皮裘的裡襯裡,還有在馬車裡暖呵呵的餘溫,小丫頭凍僵的身子,就如冰山一般在消融,她呵了一口白氣,膽子便大了一些。

  弘治皇帝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想了想:「我阿爺叫我野丫頭。」

  弘治皇帝:「……」

  方繼藩站在一旁,面帶笑容,雖然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一個小丫頭按在地上摩擦,可這似乎沒什麼打緊,誰都有是孩子的時候,比如說自己……

  弘治皇帝便道:「你家裡租了幾畝地?」

  「八畝。」小丫頭道:「我爹娘高興壞了,說是可以租種十年,十年之後只要肯,還可續租,我爹和我阿爺前幾日,每日早出晚歸,清早便起來,去給地挖溝渠引水,將地好好的翻一翻,還要燒一些草灰,等來年的時候,就種稻子,稻子生出來,便是白米,白米烹出來,可香了,以後每日都有米飯吃,便再也不會挨餓了,阿爺說,他是趕上了好時候,就算是明兒死了,想到兒孫們有地種,餓不著,便也能瞑目了。」

  弘治皇帝吸了口氣。

  他早已知道,白米飯,對於他的子民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當初他登基,一直到弘治十二年間,每日殫精竭慮,不可謂不勤政,可當時的天下,尋常的百姓,莫說是白米,便是黃米的粥水,一年到頭,也未必能都吃的上,許多人家,不過是飽半年,餓半年。

  可這白米,還能做成飯,幾乎就是尋常人家,最奢侈的食物了,看著這丫頭,滿眼憧憬的樣子,弘治皇帝雖在寒風裡,身上的皮裘脫了去,給了這丫頭,身上有些冷,心裡卻是暖呵呵的。

  他道:「是啊,好田可以種稻子,這裡的地好,種出來的白米,可以吃。若是劣一些的山田,可以種紅薯,可以種珍珠米,種好了,也就有雜糧吃了,你除了白米,還愛吃什麼?」

  小丫頭想了想,搖搖頭,固執的道:「白米是最好吃,你什麼都不懂。」

  弘治皇帝:「……」

  方繼藩便伸手,捏了捏小丫頭的臉蛋,偷偷的加了點力,彷彿是在警告她不要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好氣氛。

  弘治皇帝隨即道:「不錯,白米飯是最好吃的,看來確實是朕孤陋寡聞了,你說的對。」

  弘治皇帝隨即歎了口氣,轉身登車。

  坐上了車,車駕繼續穿過烏壓壓的人流而去,待出了城,一道曙光露出來,弘治皇帝已拉上了車簾子,不忍再去看道旁的百姓了。

  「繼藩,你做的是對的。」在沉默了很久之後,弘治皇帝道。

  方繼藩道:「不知陛下所指的是……」

  弘治皇帝道:「打擊豪強,收天下土地,免租給百姓。朕有時,做事時,難免難下決心,因為朕不是你,朕要顧全大局。所以做任何事,身邊難免有人會提醒朕,這樣做不對,那樣做,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雖然朕極力信任你,讓你放手去做,可朕的心裡,又何嘗不在打鼓呢,朕怕啊,歷朝歷代固有的經驗擺在面前,朕循著先人們的方法去做,至少,可求個穩當,你繼藩所為之事,卻是歷朝歷代所沒有的,朕讓你去做,何嘗不是將這大明江山,押注在了你的身上,進行一場豪賭。」

  「可現在……朕終於可以踏實了,方纔那叫丫頭的人,她的無心之言,真讓朕感慨,在她眼裡,世上最好吃的便是白飯,白飯哪……」

  弘治皇帝搖搖頭,不禁苦笑:「免租之事,你是居功至偉,朕沒有反駁那丫頭,你知道是為何嗎?」

  方繼藩道:「等有朝一日,這小丫頭年年歲歲都可以吃上白飯時,她便覺得白飯不好吃了,到時,她自然知道,她是錯的,陛下沒有必要和她見識。」

  「不錯。」弘治皇帝微笑:「朕便是這樣想的,朕不能靠嘴巴來說服她,而要讓她自己說服自己。誠如那王伯安成日說的那般,清談無用,俯身去幹即是了。」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聖明。」

  「解決了這些事,朕也就如釋重負,只是……這劉文善人等,此去佛朗機,已有一年之久,卻不知這北方省如何了。還有,黃金洲那兒,遷徙了這麼多的人口,可有什麼成效?不只如此……大量的儒生去了奧斯曼,去了呂宋,朕在想,不知現在是什麼光景。朕在京裡,就擔心尋常的百姓生計,恨不得多出來看看,可到了外頭,卻又擔心國家大策,能否順利。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朕自己是天子,卻是很能體諒歐陽修的話了。」

  方繼藩也皺眉:「兒臣……也極擔心,黃金洲那兒,父親在京裡,也不安分,他現在身體恢復了一些,幾次希望能夠回黃金洲去,陛下……那黃金洲裡,不但有無數我大明百姓,更有兒臣數不清的弟子,何況,還有許許多多的方家人,他們可是和兒臣,同處一源,兒臣好幾次夢見他們被西班牙人襲擊,被土人追打,被虎狼所害。」

  弘治皇帝點點頭,他能理解方繼藩的感受,於是拍拍方繼藩的肩:「趕路吧。」

  ………………

  轉眼之間,聖駕至京。

  太子朱厚照,率皇孫會同百官,一齊至大明門迎駕。

  朱厚照顯得精神奕奕,不過……他戴了一副眼鏡,整個人,顯得儒雅了許多。

  百官們自是知道陛下和齊國公在江南的所為,心情大多複雜,這廟堂之上,出自江南的大臣不少,謝遷就是一個,他的全家,也被送走了。

  後院著火啊。

  轉眼之間,自己居然成了呂宋人。

  弘治皇帝下了馬車,朱厚照帶著百官行了大禮。

  見著了自己的兒孫,弘治皇帝一掃疲態,顯得格外的激動:「太子怎麼了,眼睛不好了嗎?」

  看著朱厚照的眼鏡,弘治皇帝大吃一驚。

  方繼藩也憂心起來,小朱這些日子,成天在研究院裡,這好好的眼睛,怕是廢了,看著他鼻樑上的眼鏡,怎麼瞧,怎麼怪異。

  朱厚照喜滋滋的道:「回陛下,兒臣的眼睛好著呢。」他摘下眼睛,左右翻轉:「您瞧,這眼鏡沒有度數的,可研究院裡許多人都戴,兒臣覺得自己不戴,好像不合群。他重新將眼鏡戴上,咧嘴:「這樣就舒服多了。」

  弘治皇帝:「……」

  方繼藩噗的一下,差點噴出口水來。

  弘治皇帝便板著臉:「朕命太子監國,你便成日在研究院裡,這天下大事,一概不管了嘛?你自有你的興趣,朕也沒有阻攔,可這天下大事,關係的乃是萬民的福祉,你是太子……豈可不管不顧。」

  其實弘治皇帝見了自己的兒子,此時喜悅勁還沒有過去,此時朱厚照但凡說一句,兒臣萬死,弘治皇帝便要順坡下驢了。

  誰曉得朱厚澤叉腰:「管了呀,父皇怎可無端罵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37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君無戲言

  弘治皇帝感覺自己的面子已經掛不住了。

  次次都是如此,只是教訓你一句,你便要頂十句。

  於是弘治皇帝不禁道:「噢,是嘛?管了什麼?」

  朱厚照便道:「兒臣趁著父皇不在……不,是兒臣監國期間,制定了新法,為了推廣科學研究,兒臣決心在軍中以及諸省,下設科學院,除此之外,在這科學院的基礎之下,再設學堂,一切都以西山書院為摹本。」

  弘治皇帝聽到此,面上倒是溫和。

  朱厚照又道:「兒臣又預備設立常備軍,打算讓這常備軍,將原有的衛所,統統都取代掉。父皇也知道,以往的衛所制,不但苦了軍戶,對於朝廷而言,他們的戰鬥低下,不堪為用,父皇雖早有改革和裁撤的心思,可一直下定不了決心,不就是覺得常備軍花費巨大嗎?可而今,國庫的歲入年年增長,時機已經成熟,因此,兒臣就代父皇下定決心啦,西山的軍事學院,有預備的武官上千人,再加上軍中精幹的武官,足以搭起架子,兒臣以為,我大明要拱衛四海,需設三十六支水陸軍馬,這第一支軍馬,從兒臣這裡首創,名字都想好了,叫『冠軍衛』,編額暫定五千人,將來可擴增為兩萬,兒臣練出了第一衛,以後這常備軍,便可有樣學樣,如此……這新軍,便算是成了。」

  常備軍……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第一個反應,就是心在淌血。

  此前的衛所制,固然弊病重重,可有一樣東西卻是好的,那便是省銀子。

  朝廷只需拿出土地,讓他們自給自足,便可養著大量的軍馬,平時的時候,幾乎不需出一丁點的銀子,可一旦到了戰時,朝廷只需撥發一些錢糧,便可上陣。

  戰鬥力差是差了一些,可架不住便宜啊。

  雖然朝廷也深知這方面的弊病,對某些軍馬,尤其是禁衛,進行了一些改造,可畢竟……還是不夠徹底。

  譬如武官的世襲制,譬如兵丁大多還是從軍戶之中抽調,譬如裝備了一部分較為新式的武器。

  這是弘治皇帝的轉圜之策,一方面,借此慢慢的改革,另一方面,依舊還是本著能省就省的心思。

  可太子,居然要的是脫胎換骨。

  君臣父子二人,顯然在這方面,有著完全不同的見解。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的牙根都有些酸痛,不過……痛歸痛,他倒是沒有指責朱厚照,這只是理念不同,可畢竟……太子還是做了正經事的。

  弘治皇帝緩了緩心情,就道:「看來你的動靜不小,你終究是太子,又監了國,雖是擅自做了主張,可還算是勤於政事,此事,你斟酌著辦便好了。」

  他背著手,心裡犯嘀咕,這麼大的事,朝廷居然沒有趕緊報來,或許……這是太子新近下的詔書吧?

  弘治皇帝臉色溫和,他不怕朱厚照做錯事,畢竟自己還在呢,怕就怕太子不肯做事,若是如此,那麼將來這大明江山到了太子手裡,那可就麻煩了。

  他心裡暖和了一些,目光落在劉健等人的身上,卻見劉健等人面如死灰。

  弘治皇帝微笑,他們終究還是沒有想開啊,倒是朕,卻是想開了,有些事,讓兒孫們去做,沒什麼不好,太子聰慧,哪怕是有些事,是過激一些,又如何呢?

  朱厚照見弘治皇帝沒有責怪,鬆了口氣,隨即和方繼藩擠眉弄眼起來。

  兄弟二人許多日子不見,更顯得親暱一些。

  弘治皇帝隨即入宮,又怕朱厚照勞累,便道:「既然已經迎駕了,便算是你的孝心,這些日子辛苦了你,你去歇了吧。」

  接著又對方繼藩道:「繼藩,這一路勞頓,你也去歇一歇。」

  二人立即如蒙大赦,一溜煙便已跑了。

  弘治皇帝雖是體恤後輩,可畢竟剛剛回宮,許多事,還要理出頭緒,於是至奉天殿,召內閣以及六部部堂覲見。

  弘治皇帝左右四顧,看著這些肱骨之臣,除歐陽志之外,其餘之人似乎都欲言又止,有話要說。

  「太子這些日子,還算安分吧,朝廷沒有出什麼亂子?」

  「陛下……」劉健立即一臉痛苦的道:「老臣以為……太子要建新軍,實為不妥,倒並非是說,老臣不知這當下軍紀崩壞,朝廷不該改弦更張,正本清源,只是……只是……眼下有幾個難處,其一,若是編練新軍,那世系的武官該如何辦?其二,這花費實在過於巨大,只怕將來,國庫入不敷出,現在國庫好不容易有點盈餘……」

  弘治皇帝微微笑道:「卿家的心思,朕是能理解的,朕也覺得是太過了一些,可是……既然太子監國,還下了詔書,豈可食言而肥呢?太子也是君,倘若這一次對他的詔書翻臉不認,往後誰還認可太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是取信天下人的基本道理。至於國庫……暫時可以不擔心,畢竟現在他只是建了第一軍而已,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妨礙。」

  「還有……還有……」劉健期期艾艾,顯得憂心忡忡。

  弘治皇帝道:「哎,劉卿家,你需明白,太子已經長大了,不可再將他當作孩子看待了。」

  「陛下,可是老臣,實在是不吐不快啊。」劉健咳嗽:「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太子趁著這練新軍的當口,還下了一道詔令……給自己……給自己封了一些官職。」

  弘治皇帝:「……」

  似乎……弘治皇帝並不覺得太意外……

  自己的兒子,似乎是個小官迷。

  好吧……其實是有些出人意料的,至少弘治皇帝沒有想到在監國時,太子會來這麼一出。

  「封了什麼?」

  「這……」

  劉健與眾臣,都默然無語。

  弘治皇帝便拉下臉:「都不敢說嗎?」

  劉健有些無奈的道:「不,不是,只是……老臣記憶力不太好,想不起來,請陛下……准翰林院將封存的詔書取來,一看便知。」

  弘治皇帝看了一旁的蕭敬一眼,蕭敬會意:「奴婢這就去東閣。」

  只一會兒功夫,蕭敬便氣喘吁吁的來了,拿著一沓詔書……

  這架勢……

  弘治皇帝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念!」

  「太子聰慧,文成武德,歷朝歷代之賢太子,不能及萬一也,今天下改弦更張,千年之所未有,詔曰:茲命太子朱厚照為新軍威武神聖大都督,新軍之父,諸官軍之義父,齊國公方繼藩,溫順恭良,為叔。又詔曰:太子研究科學之理,造福天下,加太子朱厚照為天下研究院大宗師,又念齊國公方繼藩還算聰慧,為副……」

  弘治皇帝聽到這裡,頭皮發麻了,整個人似乎想要原地炸開。

  他深吸一口氣,打斷蕭敬道:「只這些吧?」

  「後頭還有……」蕭敬拉長了尾音,似乎也在猶豫,該不該如實稟奏,最後,他還是乖乖的道:「很多……」

  弘治皇帝臉色有點僵,皺眉道:「還有什麼?」

  「有任命為大匠的,還有敕命為西班牙大都督,葡萄牙巡撫,還有朝鮮,琉球諸國……」

  弘治皇帝擺擺手:「不要念了。」

  蕭敬立即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看向劉健:「詔書發出去了?」

  劉健苦笑:「老臣也想據理力爭,可是……一切都太突然……不但發了,今兒清早,還下令傳抄了邸報出去。」

  弘治皇帝:「………」

  「陛下,老臣也在猶豫啊,陛下說的對,太子畢竟也是儲君,所謂君無戲言……不過……除此之外……太子殿下還將自己的所有官職,都加為了一品……」

  「加為了一品是什麼意思?」弘治皇帝臉色鐵青。

  劉健如實道:「意思是……他得領俸祿,老臣算了算,所列大小官職七十三個,七十三個一品的俸祿……太子已命東宮的人去了戶部暗示,月底要給俸了,說是太子的俸祿也敢欠,上樑不正下樑歪,以後百姓們還有活路嗎?那些無良的商賈若是有樣學樣,那便禮崩樂壞啦。」

  弘治皇帝的腦海裡,開始瘋狂的計算,這一品大員每月給俸幾何了。

  「除此之外……還有齊國公……齊國公那兒,也正好是七十三份俸祿,幸好他這七十三個,乃從一品。」

  弘治皇帝:「……」

  「陛下您看……」

  弘治皇帝略顯抑鬱,歎道:「朕沒有這樣的兒子。」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了皇帝這句話,居然出奇的心裡痛快,這些日子,太子監國,大家實在是憋屈壞了。

  可弘治皇帝臉色微微抽了抽:「他是太子……是監國太子,公是公,私是私,該給的,一文都不少他,讓他好好辦公,事情辦不好,朕罰他的俸祿。」

  能有什麼辦法呢?

  雖然口上極不想承認,這是自己兒子,可這畢竟還是自己的骨肉啊。

  弘治皇帝現在又開始擔心起來了,太子的所作所為,你要說危害,似乎也不大,可這傢伙……怎麼就這麼的不著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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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38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浩大工程

  出門多日,剛剛回到了京,少不得太子殿下要做東,給方繼藩接風洗塵。

  方繼藩卻歸心似箭,想回去見見公主和孩子。

  可硬被朱厚照拉著,卻是脫不開身。

  於是只好在鎮國府,與朱厚照各自落座。

  宴席早就準備好了,都是方繼藩平日最愛吃的菜餚。

  斟了一杯黃酒,朱厚照一杯黃酒下肚,開懷的道:「此次監國,方才體會到了監國的好處,哈哈,朝廷少了一群指點江山的御史,就是痛快啊。」

  倒不是說御史少了,而是最近風聲緊,御史們開始裝聾作啞了。

  朱厚照便說起了自己扶助研究院的事,又說起編練新軍。

  這倒是讓方繼藩很是詫異,他道:「殿下,這是不是過頭了,治大國如烹小鮮,哪裡有如殿下這般,一陣風似的,說來就來。」

  朱厚照的意圖很明顯,他要做的,是讓新軍取代此前的所有軍馬,甚至可能還包括了禁軍。

  這可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啊。

  朱厚照便道:「可今日不做,明日不做,留到何時做呢?我們都知道弊病在哪裡,也都曉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大明現在是山中無老虎,自是靠從前的那一套,倒也能混日子,可遲早有一日,我們會面對可怕的敵人,到了那時,再想要去改,可就一切都遲了。再者說了,就說黃金洲,說北方省,為何到現在還和佛朗機人難解難分,說到底,還是沒有決定性的力量,拳頭你知道嗎?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朱厚照邊說邊攥著拳頭,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方繼藩心裡咯噔一下,他不想當作被朱厚照現場教學的對象,於是忙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所以你得幫本宮。」朱厚照盯著方繼藩,難得認真的道:「這世上,一萬個人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人都是蠢人,他們看不明白這些事,剩下的十個人,還有九個,倒是看到了問題的所在,卻沒有決心去改,本宮一個人,只怕辦不成這麼大的事,只有你來幫襯才好。」

  方繼藩苦起臉來,不禁道:「可是臣近來要忙的事太多,只怕抽不開身。」

  「總而言之,你別想躲了。」朱厚照不容置疑的道:「這官,本宮可都給你做了,你瞧,七十多個任命,如何?」

  說著,朱厚照一臉得意的從袖裡抽出一本詔書來。

  方繼藩詫異的看著那詔書,接過……看過之後……驚了,竟是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是好。

  太子就是太子啊,果然是大手筆。

  不過……

  方繼藩感慨道:「殿下果然講義氣,雖然這事兒,臣依舊覺得有些孟浪,過頭了,這世上,哪裡有自賣自誇,自己封自己的啊。可是……太子殿下在這個時候還能想起臣,可見太子殿下還是講義氣的。」

  朱厚照便樂了:「當然需講義氣,不過,也有其他方面的考量。」

  方繼藩道:「殿下還有什麼考量……」

  朱厚照不喜歡騙人,他扭捏的道:「這個嘛……當然是讓你來做本宮的副手,這樣的話,可能會讓父皇覺得,好似這件事不是本宮一人的主意,而是你我共謀的一樣,到時父皇若是勃然大怒起來,本宮可少挨一些打。」

  方繼藩:「……」

  雖然覺得有些透心涼,可事到臨頭,方繼藩卻是解決不了了。

  朱厚照的思路很簡單,要締造一支可以推廣天大的軍馬,徹底的取代舊有的軍隊。

  如此一來,這第一軍,便顯得極為關鍵了。

  雖然從前,鎮國府不是沒有練過軍馬,可那畢竟是小打小鬧,並沒有根本性的顛覆大明軍中的問題。

  可這一次的意義卻是不一樣……這是要借第一軍,將衛所制的根給挖斷。

  方繼藩想想都覺得有些可怕,畢竟這關係到了許多世襲武職的廢除,這是得動多少人的飯啊。

  搶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這仇恨可大了!

  當然,若是能革除掉軍戶制,倒也算是一件積德的事。

  方繼藩喜歡積德,這也是為何他生的兒子,總有小JJ的原因。

  只是接下來……問題卻來了,如何最大程度的打造一個可以隨時可用的殺人機器,又如何有別於從前的衛所呢?

  於是方繼藩這幾日,都躲在書齋裡,不斷的思考。

  足足半個月,他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朱厚照大抵也是如此,他是個做事認真的人,只要是認準的事,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二人各自寫寫畫畫,不斷的完善著構思。

  偶爾,方繼藩會將弟子們叫來,尤其是王守仁,王守仁最擅長此道。

  在半個月之後,終於,一份章程送到了朱厚照的手裡。

  朱厚照喜笑顏開,一面看,一面吃驚的道:「裡頭的許多想法,都和本宮不謀而合呢,哈哈……老方,真有你的。」

  他指著章程,樂呵呵的道:「這第一條,便是要完善薪俸制,這行軍打仗,乃是刀頭舔血的活兒,哪怕是平日操練,也比尋常人要辛苦十倍,可偏偏,這流血流汗之人,竟連婆娘和孩子都養不活,這……就太不像話了,就該有一個穩定的薪俸,這話沒錯。」

  「至於這第二條,本宮也料著了,哈哈,這後勤,乃是重中之重,沒有足夠的給養,沒有充裕的彈藥,沒有一個定制來解決這些問題,將士們靠什麼作戰。」

  「除此之外,還需有穩固的軍中醫療制度,軍法條例,還有……」

  「至於編額……呀,老方,我算了算,照你這般的計算,這五千人,只怕需一千五百多人負責雜務,若是再減去武官,只怕能戰之兵,只有三千人不到了。」

  這倒是讓朱厚照足夠詬病的,作戰人員太少了,絕大多數不是負責後勤,便是負責醫療,要嘛就是文職,更不必提,還有武官了,如此,是否會削弱戰鬥力?

  其實戰兵的比例問題,自古以來都是有的。

  三國時期,魏國的軍隊,戰兵佔了八成,此後大致,都在這個比例,若是五千人的軍馬,能真正作戰的,能有四千。可到了大明,戰兵的比例更高,到了八成五,也就是四千兩百餘。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戰兵的比例越高,越是好事,畢竟……戰兵才是維持戰鬥力的關鍵。

  可方繼藩的編制之中,卻是與之背道而馳,這令朱厚照有幾分不情願。

  朱厚照皺著眉頭道:「若是再加上,下頭各千戶,百戶裡頭的其他輔並,這戰兵,恐怕只有五成了……」

  方繼藩一面為難的道:「臣也想刪減一些,可細細算下來,那一個都似乎用得著,只能這麼多了,不過殿下,這裡……還有一個小問題,你且看看。」

  朱厚照便抖擻精神,他對方繼藩,終究還是信任的,雖有一些異議,卻很快被其他的問題所吸引,等看到了方繼藩送來的一份清單,隨即……

  他惆悵了,盯著方繼藩道:「兵部會不會瘋?」

  …………

  兵部尚書馬文升,這些天一直都在為太子殿下要建常備軍的事發愁。

  因為……在這事上,兵部完全插不上手,彷彿堂堂兵部,成了局外人一般。

  又似乎因為傳聞可能要裁撤掉世襲的武官,於是許多的武官,紛紛前來打聽,生恐自己的鐵飯碗砸了。

  也有一些丘八,因為不忿而大鬧的,無非是說,自己的先祖是有功的,這才有了世襲的武職,現在不給一份口糧,日子還怎麼過?

  馬文升為此焦頭爛額,卻此時,有文吏匆匆的送來了一份章程。

  是鎮國府送來的,馬文升不敢怠慢,忙是取了拿出來看了看,這新軍的新制,他大抵看了看,雖也覺得新鮮,不過還是覺得年輕人有些過火。

  可當看到後頭附加的一份清單時……馬文升驟然之間,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他下意識的道:「老夫這個尚書,不做也罷,不做也罷,這兵部尚書是做不成了,來人,備車,備車,去內閣。」

  馬文升氣咻咻的到了內閣,劉健等人不敢怠慢,看了清單,也有些懵了。

  「是不是算錯了?」

  「裡頭明明白白,怎麼可能算錯。」馬文升痛心疾首的道:「才五千人馬,每月下來的薪俸,均分下來,一人五兩銀子,這是多少?這就是兩萬五千兩,一年下來便是三十萬兩。除此之外,還有軍械,還有常備的藥物,還有四季的軍服採買,還有……」

  「這一年下來,區區五千人,居然要花費近百萬兩紋銀啊,諸公,你們說說看,這兵部一年到頭,撥發的錢糧,也不過是這個數,也就這兩年,朝廷的撥銀比從前多了不少,才顯得多了一些,可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啊,下官是幹不去啦,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這還只是第一軍,聽說往後,還需設不知都少的軍馬,諸公明鑒,這太子殿下和齊國公,便是將臣賣了,也是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來。」

  馬文升面紅耳赤,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滿是怨言。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41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天下第一軍

  劉健也看懵了,細細的看著清單,不禁咂舌。

  這還只是一個衛五千人而已。

  而太子殿下的構思,是未來設置三十六衛的常備軍。

  不只如此,在未來,甚至……還需建立一個保障軍備的體系,若是遇到大的戰事,這五千人的衛,將擴編至兩萬人。

  若是這樣計算的話,這軍需……國庫哪裡有這麼多的銀子。

  這等於是一個無底洞哪。

  劉健目光複雜的看了李東陽和謝遷一眼,李東陽就苦笑道:「殿下的心思是好的,當下衛所確實是弊病重重,或許將世襲衛所改為常備軍,確實是能消弭諸多的隱患。這是陛下設立的第一軍,太子殿下急於求成,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兩百萬兩銀子,哪怕是將來維護起來,一年也需紋銀百萬以上,往後還需擴編,還需設置更多的衛所,這所需用到的銀子只會越來越多!哎,我大明,哪裡有這麼多的餘力。劉公,你如何看?」

  劉健臉上透著幾分無奈,歎口氣道:「陛下不是已經說的很明白嗎?監國太子下的旨,沒有失信於人的道理,這關係著的,乃是軍務,不可小看,此事,兵部盡力配合吧。」

  「什麼?」馬文升一聽配合,幾乎要炸了,他今兒來這是找支持的,可不是要的這兩字。

  馬文升也不笨,立馬說出了一個難辦的重點:「兵部要配合,需先戶部撥發錢糧,如若不然,如何配合?」

  李東陽聽到此處,細細一琢磨,隨即看了一眼劉健,笑了。

  他似乎明白了劉健的言外之意,於是道:「這個好辦,兵部這邊,其他地方的用度,自當節省一些,戶部這裡,該撥的銀子,不會少。」

  馬文升愣了一下,萬萬想不到,連這兼任戶部尚書的李東陽,竟也對此極為認同!

  他無法理解,平日便是幾萬兩銀子都摳摳索索的內閣諸公,怎麼一下子,就如此大方起來。

  馬文升自是依舊不甘心的,於是繃著臉道:「諸公,下官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雖說從前那些御史和翰林清流,成日捕風捉影,言之無物,四處彈劾,邀買人心,可謂大惡,這些年來,陛下整治了一番之後,風氣大改,可謂是革除了我大明袖手清談的舊弊。可就事而論,杜絕袖手清談,不代表,若是對於不對的事,就該當對任何的事都沉默不言,凡事切忌的,乃是矯枉過正,似此等荒誕無稽之政,怎麼可以聽之任之呢,非但不去阻止,反而去縱容……這是什麼緣故?」

  劉健便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沉默不語。

  李東陽卻是微笑,看了劉健一眼,則道:「是不是惡政,不試怎麼知道?」

  馬文升便提高了聲調道:「可單憑這五千人,就是兩百萬兩銀子啊?」

  李東陽就道:「既然馬尚書尚且知道兩百萬兩銀子不是小數,覺得心疼,那麼…宮中……」

  猛地一下……

  這真的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了,一直懊惱不已的馬文升,這個時候終於明白了什麼。

  內閣與其反對,給太子潑一盆冷水。

  倒不如,順勢而為。

  一方面,聽說花費如此之大,單單一軍就耗費如此多的銀子,陛下那兒,只怕也心疼的緊。

  另一方面,太子花了這麼多銀子,只建成了五千人的新軍,遲早是要碰壁的。

  可誰都知道,當今太子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性子,現在若是極力反對,只會惹來太子殿下的反彈,誰知道太子殿下得不到支持會不會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反不如讓他自己知難而退呢!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馬文升想明白了,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輕盈了許多,於是喜滋滋的道:「好,既如此,那麼……兵部自是極力配合太子,該出的銀子,兵部想辦法籌措,太子殿下所需人力物力,兵部也定當鼎力協助。」

  劉健卻道:「可不要忘了,此前的衛所制,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太子的章程,只是過激而已,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大明依舊保守殘缺,因而……兵部趁著太子殿下折騰的功夫,也要拿出一個章程出來,這個章程,務求的乃是穩妥,既要革新,卻又不可太過,這不是小事,明白了嗎?」

  馬文升心裡有計較了,他深感責任重大,於是肅然道:「兵部一定盡力而為,此次,一定不會讓劉公失望。」

  「很好。」劉健頷首點頭,而後道:「太子殿下和齊國公的心是好的……」

  下頭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而是搖了搖頭。

  …………

  這一次,朱厚照也吃一驚了,萬萬料不到……這次兵部,居然很痛快。

  幾乎是要什麼就給什麼。

  最新的火炮,最新的火銃……因為兵部沒有儲備,所以趕緊的下了訂單。所有的彈藥,統統也都及時給付。

  不只如此,兵部這邊預備給新軍的營地,也自原有的親軍軍營裡騰出了地來,並且請了匠人,重新去修葺。

  至於朱厚照和方繼藩所設計的新軍服,兵部也沒有什麼異議,直接尋覓作坊生產。

  這新的軍服,不再著鎧甲。

  朱厚照和方繼藩一致認為,未來的戰爭形態,將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近戰已經從主流,退居成了末流,且因為火器的大規模應用,遲早大明所面對的敵人,也都將是使用火器的對手,那麼鎧甲就變的無用起來。

  這沉重的鎧甲一旦無用,取而代之的,是耐磨的軍服衣料,同時為了保證補給,軍中將配置的更多的是個人的行裝。

  對此,兵部依舊仍無異議。

  緊接著便是招募人馬,大明啥都缺,就是不缺人!

  帶著太子命令的一群軍事學院骨幹,早已磨刀霍霍,按著齊國公的吩咐,專門往贛南,浙西,福建,粵北,山東,陝西等地鑽。

  南人……居在深山之中,生活條件艱苦,猶如當初水師的義烏,永康兵一樣,這些人為了生存,打小便言傳身教,這大規模毆鬥的本事,可是祖傳的,可以追溯到炎黃時期。自豪與山東,陝西等地,歷來高大,身子骨結實,自也是募兵的最佳人選。

  這一次……不再只招募軍戶,而是精挑細選,且給予的俸祿不低,出去做工,大抵也只是這個工錢。

  不只如此,對於那些居於偏僻之地的男丁而言,這個薪俸,吸引力自是更大一些。

  很快,源源不斷的兵源,開始入京。

  兵部這裡,也開始為所有的新丁造冊。

  緊接著……王守仁便接到了一個命令,他毫無意外的被任命為第一軍都指揮。

  這位王伯安先生,可謂是允文允武,是一塊好鋼,總是用在了刀刃上。

  從一屆文官,成了地位較為低下的武官,一般人大抵會心有不甘,而王守仁自是一直都不是普通人,沒有任何的怨言,二話不說就背了包袱,先行進入空蕩蕩的軍營中,算是赴任了。

  方繼藩又不禁感慨,王守仁是弟子之中,最有良心的那一個啊!

  到了開春,新丁們悉數集結,隨即……王守仁便按著方法,進行操練。

  他需擬定出一個能夠推廣的練兵之法。

  用不了多久,一個王守仁的章程便送到了御前。

  弘治皇帝特意的召了諸臣進行討論。

  此時,萬物復甦,而弘治皇帝的頭上,已是滿頭銀髮,他顯得蒼老了許多,對於這常備軍的建立,他顯得憂心忡忡。

  而太子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則是躊躇滿志,與老皇帝相比,他們顯得更加精幹。

  劉健等人自也是俱在。

  這些日子,兵部幾乎如流水一般的花銀子,對第一軍可謂是有求必應。

  弘治皇帝看了兵部所靡費的錢糧,都不禁乍舌……

  這太花銀子了,以至於弘治皇帝都忍不住懷疑自己養的不是兵,而是五千個大爺。

  蕭敬拿著王守仁的奏疏,念過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王守仁所提出來的新軍主張在於,練兵之道,不在於主官,軍中的強弱,主帥的意義不大,而在於,軍中需培養出一批精幹的低級武官以及骨幹老兵,這些人,方才是一支軍馬維持戰鬥力的保證,因此,保障低級武官以及老兵,乃是重中之重。

  除此之外,練兵的紀要之中,格外的提倡骨幹的作用。

  要讓軍隊做到令行禁止,除了後勤保障,可使官兵無憂之外,便是一套絕對需遵守的操練和軍法體系。

  當然……這一個章程裡頭,其實說穿了,還是要銀子。

  弘治皇帝聽著微微皺眉,視線一轉,看向了馬文升:「馬卿家意下如何?」

  馬文升便道:「陛下,王指揮允文允武,臣沒有聽出什麼毛病。不過……他提議的士兵等級制,將士兵分為三等,其中最值得商榷的,還是老兵的薪俸,老臣覺得,是不是太多了?還有低級武官……這些七品,八品,九品武官,其薪俸……」

  「父皇。」朱厚照道:「將士們日夜操練,何等的辛苦,且軍法嚴厲,若是不能讓他們後顧無憂,又如何讓他們安分操練,以備不時之需。兒臣以為,這是最穩妥的章程,兒臣是帶過兵的人,深知將士們的苦處,可朝廷卻在這上頭錙銖必較,難免會使人寒心。」

  弘治皇帝無奈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心裡悶悶的疼呢,這孩子,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此事……再行商榷吧。」弘治皇帝所說心疼銀子,卻還是決心再看看,且看看第一軍,是否能有所成效。

  馬文升見狀,突然道:「陛下,臣還有一事要奏。」

  「嗯?」弘治皇帝看向馬文升。

  馬文升道:「臣前些日子,委派人前往蔚州衛巡營,卻發現這蔚州衛軍紀森然,行伍嚴整,其指揮江彬倔強勇悍,蔚州衛上下,以敢戰為榮,當初……他們曾參與對韃靼人的戰鬥,屢屢有功,現如今,依舊還鎮守蔚州,上下將士,堪稱精銳。」

  蔚州衛……

  馬文升突然提起了蔚州衛,倒是讓許多人有興趣起來。

  顯然這是一個普通的衛所,可馬文升作為兵部尚書,卻對其褒獎有加。

  要知道,朝廷養著的蔚州衛,可是不要銀子的啊,一個不要銀子的蔚州衛,可以成為精銳,且如馬文升所言,堪稱強軍,那麼……

  別人自是心裡紛紛揣測著什麼。

  可方繼藩聽到江彬二字,心裡卻是震撼了,蔚州……江彬……

  可是那個……在歷史上受朱厚照寵幸,認為義子,權勢滔天的狗東西?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42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死而後已

  讀歷史的時候,方繼藩最鄙視的就是江彬這樣的狗東西!

  這狗東西見利忘義,一心只想著順桿子往上爬,等掌握了大權之後,頓時便囂張跋扈,尾巴翹到了天上,可謂是罪大惡極。

  萬萬想不到,現在這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江彬,並沒有像歷史上一般,攀附上朱厚照,依舊還蜷縮在蔚州衛裡,等待著時機。

  更是萬萬想不到,居然會惹到兵部尚書馬文升的注意。

  「陛下……江彬此人……可用,此人練兵有自己的章法,以至蔚州衛上下,無一不是精銳,這樣的指揮已是極少見了。不妨……陛下召此人帶蔚州衛入京,不妨看一看。」

  馬文升極力推薦,言外之意已經很是明顯了。

  現在擺在陛下面前,是兩套方案,一套是花錢的,一套是不花錢的,花錢的那個,以後還不知要砸多少銀子,丟進那無底洞中去呢。不花錢的這個,當然就省心多了。

  弘治皇帝也來了興趣。

  這世上,有誰不愛免費呢?

  弘治皇帝便看向劉健道:「劉卿以為如何?」

  劉健面上微喜:「陛下,蔚州衛,老臣此前沒有聽聞,不過兵部上下,既然都認為江彬此人可用,蔚州衛憑這江彬一己之力,竟是締造成了一支強軍,那麼……現在大明需設立常備軍,不妨……就拉來看一看,孰優孰劣,一看便知。」

  群臣振奮,這……免費的啊。

  謝遷亦忍不住道:「陛下,江彬這個人,臣有一些印象,此人成立下過一些功勞,其人堪稱驍勇,臣若是記得不錯,宣府巡撫曾舉薦過他,不過當時……臣沒有放在心上,這是臣的過失。」

  弘治皇帝見眾臣對此人的評價似乎頗高,又對蔚州衛有所期待,心裡便忍不住想,世上當真有此奇人,一己之力,將這尋常的衛所,締造成一支強軍,倒是有些讓人意外。

  於是弘治皇帝就下了決議:「宣此人帶蔚州衛入京。」

  弘治皇帝一言而斷,馬文升心裡鬆了口氣,這朝中諸公,似乎也懷有不同的期待。

  他們不是不喜歡太子和齊國公的章程,而是大明的文武大臣,依舊還局限於當初的思維之中,即節儉為美德,越省越好,若是能花小錢辦大事,便是大功。可若是能不花錢還能辦好大事,便足以令人稱頌了。

  似太子和齊國公這樣的年輕人,這般不將銀子當一回事的,就實在讓他們看不過去了。

  自宮中出來,方繼藩與朱厚照二人在眾人奇怪的眼神之中,直接回西山去。

  沿途上,朱厚照騎馬,卻非要方繼藩也騎馬不可,前頭有護衛開道,後頭自是讓護衛殿後。

  朱厚照和方繼藩並馬而行,朱厚照咧嘴,樂了:「這個江彬,倒是挺有意思,這狗東西居然能練出一支精兵,本宮倒是想要大開眼界。」

  方繼藩就用關愛的眼神看著太子:「殿下……你莫不知道,這江彬,是內閣和兵部用來拆我們台的呀,殿下你到底是哪一邊的?」

  「呀。」朱厚照虎目一張,吃驚的道:「啥,拆台?」

  方繼藩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這廝在一些學術上及其聰明,可有些地方就吃頓得令人捉急。

  方繼藩對朱厚照倒是素來天然的有耐心,便解釋道:「殿下想想看,咱們正好在練兵,第一軍,又恰好花了這麼多銀子,如今……剛剛開始操練,效果還未彰顯。另一邊,謝公和馬尚書極力的吹捧這蔚州衛,蔚州衛,不過是一個舊軍衛,卻被他們吹的天花亂墜,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就是說,朝廷不花第一軍身上這樣的冤枉錢,照樣也可以練出精兵嗎?那麼,第一軍有何用?太子殿下心心唸唸的常備軍,又留之何用?」

  朱厚照頓時臉色就變了:「原來如此,難怪本宮覺得氣氛不對,老方,你提醒的好,江彬那狗東西,實在可恨,有本事他進京來,他敢進京,本宮打不死他。」

  方繼藩為朱厚照可憐的情商默哀。

  朱厚照卻繼續在一旁咬牙切齒的模樣。

  到了西山鎮國府,二人下馬歇下,讓人斟茶上來,順便上了一些糕點。

  別人吃糕點,不過是作為輔食,上點桂花糕什麼的。

  朱厚照的糕點,比較實在,是蔥油大餅,餅裡還放了牛肉和雞蛋,一邊啃,一邊喫茶,不亦樂乎。

  吃了幾個,肚子便圓了,舒舒服服的摸著肚子,渾身舒泰的模樣,愜意的打個哈哈,另一邊,王金元匆匆而來:「太子殿下,少爺,書院有一生員要求見,姓王,叫王艾。」

  朱厚照抹了抹油乎乎的嘴,看了方繼藩一眼:「老方,你認識?」

  方繼藩呷了口茶,想了一下,才道:「不認識,叫進來吧。」

  沒多久,那王艾便進來。

  他顯得侷促,見了朱厚照和方繼藩,便立即行禮:「見過殿下,見過師公。」

  朱厚照打了個嗝。

  方繼藩卻起身,掩飾這尷尬:「何事?」

  「聽聞殿下和師公要練兵,學生在醫學院讀書,有一些想法,希望殿下和師公能夠採納。」

  西山書院除了傳授知識,也鼓勵生員們提出自己的想法。

  只是……這個傢伙提想法,提到了方繼藩這兒來,這……

  方繼藩道:「說來聽聽。」

  「學生在醫學院,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何以病人需要用病號飯,這些病號飯如何才能讓病人盡早痊癒,學生琢磨的越多,越覺得不簡單,於是……學生便一直都在觀察,什麼樣的食物,對人有什麼好處,這些日子也做過一些實驗……」

  他邊說,卻是臉羞紅了,其實實驗的過程中,是一個煎熬的過程。

  畢竟醫學生,乃是天之驕子,能夠活人無數,不知拯救多少生命,因此醫學生的醫學生們,都以能做手術,且能做大手術為榮,可這個叫王艾的人卻有點奇怪,天天琢磨人吃啥,這就……古怪了。

  他定了定神,又繼續道:「學生發現,不同的食物,給人帶來的營養,是絕不相同的,疾病,能危害人的身體;而飲食,也關係著一個人的身體康健。學生於是提出了營養健身論的概念,可惜……可惜……週刊那裡沒有採納,許多人認為,這是多此一舉。可學生一直深信,自己是對的,現在太子殿下和師公在練兵,學生在想,這官兵操練,關係重大,其營養,更是關乎了操練的品質,學生……苦思冥想,弄出了一份軍中的營養膳食,還請殿下和師公過目。」

  朱厚照瞇著眼,覺得這個人雖然說的很認真,可說的話卻很令人費解。

  本宮吃點東西,也關係到了營養?

  方繼藩聽著,卻突然覺得新鮮,要知道,營養學在後世可是大行其道,許多軍隊,其所制定的用餐標準,都是某些營養學家,精心研究過的。

  畢竟,當兵是體力活,成日操練,耗費的體力驚人,若是營養沒有跟上,又或者在操練之餘,飢腸轆轆之後暴飲暴食,這對身體而言,都有極大的危害。

  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呢?

  哎……

  方繼藩不禁感慨,果然,一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哪怕是自己……擁有著絕頂聰明的頭腦,帶著前世的經驗來到這個世界,可又能回憶起多少東西,許多細節,早已被自己所忽視。

  好在……西山書院作為了自己的補充。

  方繼藩就微笑道道:「取我看看。」

  王艾畢恭畢敬的取出一份清單,送至方繼藩面前,一面解釋道:「軍中的體力消耗大,所以如牛肉,雞蛋此等補充體力之食,是必不可少,豬肉……自也可以代替。可若是吃多了這些,難免腸胃不好,因而……學生建議,茶水的供應,也是必不可少,可是茶水烹製不易,一人喝茶,容易,數千人都有茶喝,這消耗量巨大,學生在想辦法,可採用大量熬製茶水的方法。不只如此,學生聽說,第一軍每日卯時起床操練,這大清早,空腹操練,極容易讓將士們昏厥,學生還搭配出了一種雞蛋餅,裡頭混合了一些才時蔬,如此……可以保證他們卯時操練時,既不至於營養不足,又不至吃的太撐,影響操練效果。」

  他絮絮叨叨的,對於每一樣食品,都是如數家珍。

  「這營養之道,既在於適量,又在於充分,學生以為,這關係重大,不可小看了。師公……學生所擬的營養膳食,還只是初窺門徑,現在在師公看來,肯定是貽笑大方,可若是師公准學生在軍中,專門負責觀察和研究膳食調配,學生一定不讓師公失望。」

  說著……他似乎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抿了抿唇。

  自己好端端的一個醫學生,放棄了醫學院的美差,卻進入軍中,顯然,是一件讓人覺得『賠本』的買賣。

  可他鄭重其事的拜下:「學生一定竭盡所能,死而後已。」

  ………………

  昨天第二更,補上的,今天還有兩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44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威武之師

  方繼藩眼睛發亮,看著王艾,就好似是朱厚照見著了他的泰山老丈人。

  一下子的……方繼藩整個人的思路開始清明起來:「這個好辦,從現在起,你便入軍中去,師公給你一個文職,從此以後,你掌著炊事房,好好的幹,劉艾,師公注意你已很久了,好好幹,不要讓師公失望。」

  王艾一臉幽怨的看著方繼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方繼藩便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道:「還有什麼困難?」

  王艾道:「師公,學生叫王艾,不是劉艾。」

  方繼藩樂了:「王艾、劉艾都是艾,做大事的人,切切不可在此等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上糾纏,大丈夫不拘小節,記明白了嗎?」

  王艾這才心裡舒了口氣,想到恩師恩准自己從軍,他心花怒放,也顧不得自己姓劉還是姓王了,忙是作揖:「學生謹遵教誨。」

  目送走了王艾,方繼藩突的一頓,一拍腦殼,而後整個面容都似乎亮了幾分,對朱厚照道:「殿下,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有意思的事,這西山書院,能者眾多,何不……我們將這軍中,和西山書院結合一起。」

  「結……結合一起?」朱厚照打了個嗝,卻是瞪大了眼睛。

  這個提議,真的意想不到!

  方繼藩便道:「對呀,結合一起,這西山各科,有志願在軍中的,都可以授予文職,譬如這個劉艾還是王艾,就是如此。除此之外,若還有其他研究方向的,也可讓他們至軍中來。練兵之事,無論對於殿下還是對臣而言,我們的眼光,總是看在高處,可這軍中那多如牛毛的細節,殿下和臣都能看得到嗎?一支軍馬,要成為典範,最重要的恰恰是細節啊,就比如給將士們胡吃海喝是後勤。可給將士們搭配營養的膳食,也是後勤,為何我們就不可以做的更好呢?許許多多的管理和操練方法,我們都讓書院的學員和士兵們一齊磨合出來,務求做到最好,譬如戰鬥,是三人一隊為好,還是五人一隊為好?譬如不同的武器,如何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士兵們講究的是令行禁止,而學員們講究的卻是科學,需一次次的試驗,一次次的試錯,才能得出結果。」

  朱厚照托著下巴想了想,須臾,他恍然大悟的道:「就好像我們做研究一樣,只不過我們此次研究的,乃是第一軍?」

  方繼藩不得不承認,太子殿下在這種事上一點就通。

  方繼藩笑道:「當然,研究需適可而止,官兵們平日的操練,卻還是不能有人打擾的,讓一部分有興趣的學員,在後勤處自行研究,偶爾提出一些構想,最終再安排人進行試錯,我看……這個方法,可行。」

  朱厚照高興的大笑道:「好,准了,就這麼辦。明日你去西山書院張榜,就尋似劉艾還是王艾這樣的人,王守仁那裡,也要打好招呼,這些學員在營中,遵守的還是軍規,哎呀,本宮竟忘了一件事,本宮應當在軍中設立一個軍事研究院,本宮來做這院長,老方,你有沒有興趣做本宮的副手。」

  方繼藩一攤手:「兒臣的官職……已經很多了。」

  「不多這一個嘛。」朱厚照拍拍他的肩,一副好東西就兄弟分享的樣子,繼續道:「就當是給本宮一個面子,不然,本宮將劉瑾那狗東西打死好了。」

  方繼藩:「……」

  嗯,方繼藩終於明白了忍辱負重的滋味。

  …………

  一個月之後,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入京。

  這一天,兵部尚書馬文升奉旨出京迎接。

  看著遠處,旌旗招展,為首一名指揮,孔武有力,高高的騎在高頭大馬上,氣勢如虹。

  馬文升與隨行的兵部諸官暗暗點頭,這時候……似乎不作一首詩,無法來表現他們見到了蔚州衛雄壯軍馬激動的心情了。

  那指揮江彬一路趕來,因為蔚州距離京師不遠,所以只花了半月功夫,便移了防,遠遠見到了諸官。

  江彬一身戎裝,匆忙下馬,行至馬文升面前,大吼道;「卑下江彬,見過諸公!」

  他的嗓門很大,聲震如雷,再加上他體型魁梧,整個人極有氣勢,屈膝拜倒之間,也發出駭人的聲勢。

  馬文升人等,紛紛讚許的點頭,馬文升將他攙扶起來,甚至還想上演一段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這江彬身上的橋段,只可惜,沒帶披風,心裡略有遺憾之餘,一面道:「將軍遠來辛苦,將士們也辛苦了,本官在陛下面前,對蔚州衛多有美言,原本……心裡還有一些忐忑,只恐將軍有負本官的舉薦,可今日見蔚州衛上下軍容齊整,讓人大開眼界,時候不早,隨本官速速入宮,去覲見天子吧。」

  江彬激動得胸膛起伏,雙目中發出精光,他絡腮鬍子,披著重甲,眼裡對於即將到來的聖恩,懷有極大的期待,激昂的道:「遵命。」

  馬文升心裡依舊暗暗點頭,這江彬,無論是何時何地,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正是馬文升心目之中名將的風采。

  難怪宣府巡撫那裡,屢屢舉薦此人,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江彬覲見。

  弘治皇帝聽聞蔚州衛抵達京師,早與諸臣在此等候,方繼藩也來了,內閣以及各部尚書,個個滿懷著期待。

  可惜……太子卻在軍中,遲遲不見蹤影。

  聽說……又去研究什麼軍事。

  弘治皇帝對於江彬這個人,也是做過功課的,從各方面的信息來看,此人確實很有本事。

  他所帶的蔚州衛,可謂是冠絕天下各衛,這在大明諸衛所之中,十分罕見。

  而這朝中百官,幾乎是眾口一詞,對於蔚州衛都是讚譽有加,就更讓弘治皇帝滿懷期待了。

  「卑下,見過陛下,吾皇萬歲!」到了御前,這龍精虎猛的江彬行了個實實在在的大禮。

  弘治皇帝打量著他,竟也被他唬住,心裡嘖嘖稱其。

  站在一旁的方繼藩也用心的打量著江彬,心裡不由想,這傢伙……很像後世推薦會員卡的健身教練啊,瞧瞧這一聲腱子肉……難怪歷史上,能獲得朱厚照的喜愛,王八對綠豆,我呸!

  弘治皇帝則是微笑道:「卿家此來辛苦。」

  江彬道:「回陛下,這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將士們衛戍邊鎮,隔三差五便要操練,比之行軍不知辛苦多少倍。」

  弘治皇帝對江彬的話,頗為動容,隨即道:「卿家乃是世襲指揮?」

  江彬就道:「回陛下,臣父祖乃世襲千戶,此後,到了臣這一輩,世襲了父祖的官職,卻因為立功,先為衛僉事,此後為衛指揮。」

  「不錯。」弘治皇帝滿意的頷首,虎父無犬子,在這血緣宗親社會,還是很主流的。

  弘治皇帝顯得興致勃勃,繼續問道:「卿家帶兵多少年了?」

  「十七年。」江彬正色道:「卑下自弘治九年襲職,便一直都在蔚州練兵。」

  弘治皇帝道:「眾臣都說卿家練兵練得好,不知有何心得?」

  江彬道:「無非就是吃苦耐勞而已,我大明軍戶,從祖上起,便保家衛國,父子傳承,子子孫孫無窮盡,何況,朝廷還授予了軍田,足以讓將士們開墾,平日可以耕種,操練,到了戰時,便可上陣。蔚州衛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將士們心裡感激著聖恩,無不仰慕著陛下的恩典,大明之敵國,便是蔚州衛兵鋒所指之處,將士們,豈有不盡死力之理。」

  他的表現,猶如一個硬漢,一言一語,都帶著果決。

  奉天殿裡,群臣竊竊私語,暗暗點頭的同時,都表現出了欣賞。

  弘治皇帝意動:「軍田可以養活將士嗎,軍戶們……沒有怨言?」

  「卑下敢作保,絕無怨言,將士們在蔚州,日子是過的清苦一些,可是能為朝廷效力,乃是將士們的福分,將士們只盼著殺敵建功,沒有其他。倘若給將士們吃用的多了,這反而會滋生將士們驕橫之心,歷來……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就如臣,臣只信奉一件事,那便是一塊好剛,便必須不斷的淬煉,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如此……才可稱之為百戰之兵,如若不然……朝廷養著一群老爺兵,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殿中嘩然。

  馬文升笑的好像自己的婆娘又成親了一般,樂開了花。

  劉健,李東陽人等,亦是紛紛點頭,他們要的……就是這樣的兵啊。

  偏偏……江彬這些話,不但合了君臣們的心意,最重要的是……江彬這一副不為名利所動,斷然拒絕任何優厚待遇的言辭,恰恰是最能令人動容的。

  冷不丁,在此時,有人道:「將軍平時吃糠咽菜,身體居然還如此壯實,這吃的,乃是飼料嗎?」

  「……」

  這話……

  眾人朝聲源看去,卻見方繼藩一臉無辜的樣子,彷彿在說,這不是我說的話。

  弘治皇帝:「……」

  只是……弘治皇帝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吹鬍子瞪眼,咳嗽一聲:「蔚州衛上下,沒有怨言嗎?」

  「絕沒有。」江彬似乎毫不被那不合時宜的話影響,道:「將士們在災荒時節,甚至出現過賣兒鬻女的情況,可是將士們,哪怕是那個時候,也不曾有過怨言。蔚州衛上下,效忠皇上,護衛大明,至死不渝!」

  .....

  今日第一更送到,還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46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飛黃騰達

  江彬的話,擲地有聲,在這殿中餘音環繞。

  這樣的話,聽的不少人熱血沸騰。

  這江彬……倒是孺子可教。

  看看蔚州衛,人家賣兒賣女,也不給朝廷添麻煩呢,再反觀太子殿下和齊國公,這兩個敗家子哪裡是練兵,這是索命鬼啊。

  弘治皇帝聽著……卻覺得這話……有些怪怪的。

  或許……是弘治皇帝親眼見過賣兒賣女,飢寒交迫是何等的慘景,因而……他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熱血,反而……覺得毛骨悚然。

  弘治皇帝的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沒有做聲,因為他察覺到自己的肱骨之臣們,似乎對此很是讚賞。

  大明的文武是割裂的。

  對於文臣而言,他們自覺得武夫就該如此,畢竟……這是一群丘八,丘八們若是養懶了,養饞了,將來遲早尾大不掉。

  文人對於武人的歧視,已經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甚至……彼此之間再無同理之心。

  弘治皇帝道:「朕還聽聞,蔚州衛斗是敢戰之士,立下不少功勞,報上來的功績,朕是看過的……卿家練兵,確實非同一般,不知可有心得?」

  江彬道:「頗有一些,卻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門弄斧。」

  眾人不知道的是,弘治皇帝對江彬再無興趣了。

  對他來說,太子是要錢,這個江彬,分明是要命啊。

  可偏偏……弘治皇帝老成持重,自也不會表露出什麼,只是道:「卿在京師,擬出一個章程來,送入宮中,給朕看看,至於蔚州衛的將士,長途跋涉,甚是辛苦,兵部予以一些犒勞吧。」

  江彬也不知道今日自己的表現好不好,卻不敢去觀察弘治皇帝的臉色,於是瞥了馬文升一眼,卻見馬文升眉飛色舞,心裡便鬆了口氣。

  看來……自己的表現,正合殿中君臣心意了。

  想到此刻,他內心似有一團火,頓時炙熱起來,忍不住心裡想,列祖列宗啊,多虧了你們保佑,不肖孫即將要飛黃騰達,光宗耀祖了。

  弘治皇帝隨即道乏,百官紛紛散去,江彬不敢走在前頭,而是一副順從的樣子,等諸公們都先離殿,方才一副謹慎的樣子走出殿去。

  出了殿,見馬文升人等早已去遠,卻有一人,身穿蟒袍,背著手,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這是……

  江彬立即抱拳道:「卑下見過齊國公……」

  齊國公之名,哪怕是遠在蔚州的江彬,那也是知道的。

  方繼藩道:「你這蔚州衛,倒是頗有意思,你今日當著聖駕說的話,可是你的肺腑之言?」

  江彬立即一臉誠懇的道:「自是肺腑之辭,卑下豈敢欺君。」

  「哼!」方繼藩頓時臉就冷了下來,義正言辭道:「你這利益熏心的小人,不過是有了被利用的機會,因而甘願被這內閣諸公和馬文升所利用罷了,口是心非,滿口胡扯,你以為太子與我看不穿你的詭計?」

  江彬顯得惶恐,他當然知道,得罪了齊國公是什麼下場。

  別看江彬傻頭傻腦的樣子,可此番進京,他聯想到太子設立常備軍的邸報,便大致知道,蔚州衛入京是做什麼。因而……他做足了把戲,便是要讓人知道,自己是可以利用的。

  只是……現在面對齊國公……他底氣驟然有些不足了。

  「齊國公,卑下並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繼藩冷冷道:「你以為,得了內閣和兵部的賞識,你就可一飛沖天?」

  江彬心裡咯噔一下,這齊國公……真的太直接了。

  江彬知道自己無法迴避,他其實內心裡有些打鼓,甚至想過退縮,可隨即……

  他猛地抬起頭來,居然放肆的盯著方繼藩,這眼神,滿是慾望,他貪婪的看著方繼藩身上的蟒袍,突然道:「卑下不過是區區指揮使,這輩子,怕也沒有什麼機會可以來京,可這一次,既然有幸能夠來此,那麼……飛黃騰達就在這裡,卑下為何不來?」

  他一臉的,沒錯,我就是來求富貴的,富貴險中求,我知道會有危險,可又如何,我江彬也想吃香喝辣,想要成為大人物,既然內閣和兵部想要利用自己,雖然我可能因此而成為犧牲品,可多大的風險,就意味著多大的利益。

  他眼睛赤裸裸的繼續盯著方繼藩身上的蟒袍,舔舔嘴,繼續道:「何況我聽聞,太子殿下也是愛才之人,他精通兵事,蔚州衛的兵練得好,我江彬哪一點也沒有不如人的地方,太子殿下未必會因此而嫌棄卑下。」

  方繼藩:「……」

  不得不說,對方繼藩來說,這個人也算是一個特別了。

  第一次遇到一個這麼無恥卑鄙的人啊,方繼藩居然有點懵。

  臥槽……難怪這個傢伙,在歷史上能得朱厚照的賞識,這人很人渣啊,都快超越我方繼藩了。

  此時,江彬笑道:「齊國公,您是國公,駙馬都尉,位極人臣,自是大人有大量,總不會為難卑下一個區區的蔚州指揮吧。」

  方繼藩聞言,頓時大怒。

  方繼藩的臉越發冷,道:「狗東西,我還偏就為難你如何?」

  江彬咧嘴一笑:「這裡是宮中……」

  只是話還沒說完……

  方繼藩已是揚手,一巴掌便摔過去。

  啪……

  一巴掌扇在江彬的臉上。

  江彬愕然……

  方繼藩一臉鄙視的怒吼道:「你看錯我方繼藩了,我方繼藩就是目無法紀,最喜以大欺小,倚強凌弱的人。」

  江彬面上,瞬間多了一個巴掌印子。

  他捂著臉,後退:「這是宮中……是宮中……」

  方繼藩齜牙,捋起了袖子:「你朝我吼這麼大聲幹什麼?打死你這狗東西!」

  ……

  這奉天殿前的打鬧,頓時驚動了不少宦官。

  陛下已擺駕去了坤寧宮。

  那蕭敬正預備去司禮監,遠遠看到爭吵。

  心急火燎的宦官衝了來:「乾爹,乾爹,不好啦,不好啦……」

  蕭敬瞇著眼,依舊遠眺:「咱知道打起來了。他們怎麼打起來的?」

  「這個……兒子不知,要不要……去喊金吾衛……」

  「喊個什麼?幫忙去啊,咱分明看到江彬毆打齊國公,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都給咱上!」

  蕭敬一聲呼喝。

  身邊的宦官們聽罷,摩拳擦掌,個個聽了乾爹的吩咐,要衝上前。

  「回來。」

  宦官們這才駐足。

  蕭敬好整以暇的道:「記住了,當著齊國公的面,就說……是咱讓你們去幫忙的。若是陛下過問,你們就說……是你們自告奮勇,自個兒衝上前的……」

  宦官們覺得後頸涼颼颼的,有一種即將被推入火坑的感覺。

  「去!」蕭敬呼喝一聲。

  宦官們再不敢遲疑,一擁而上。

  蕭敬在此時,已溜得沒影兒了。

  方繼藩和數十個宦官,追著江彬便是一頓狠揍。

  這江彬只聽說過齊國公囂張,沒聽說過這麼狠。

  卻不知哪個宦官,給方繼藩手裡塞上了一根籐條,方繼藩連追帶打,江彬只好抱頭鼠竄。

  江彬哪裡敢還手,只是鼻青臉腫,好不容易擺脫出來,雖是咬牙切齒,深以為恥,卻不敢造次,灰溜溜的逃之夭夭。

  方繼藩這才丟了籐條,一干宦官圍著他,噓寒問暖,這個道:「齊國公您累不累,要不,給您倒一杯涼茶來?」

  「公爺……您要不要歇一歇?」

  方繼藩一揮手:「不必啦,似這等無恥之徒,竟說什麼士卒們賣兒賣女,也要為朝廷效命,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是拿著別人的血汗,來給自己做晉身之階,若是不打死這狗東西,如何顯得我方繼藩愛民如子,你們也滾吧,我心情不好,腦疾要發作啦。」

  眾宦官聞言,個個恍然大悟,於是紛紛道:「公爺要不要請個精神科的大夫,抬出宮去,這樣才顯得……」

  「滾!」

  宦官們便一哄而散,頓時便沒了影兒了。

  …………

  弘治皇帝前腳剛至坤寧宮,後腳蕭敬便到了。

  張皇后在一旁給弘治皇帝斟茶。

  蕭敬急匆匆的道:「不得了,不得了……陛下,那江彬和齊國公……打起來啦。」

  弘治皇帝還未反應。

  張皇后頓時臉拉了下來:「江彬是誰,敢打繼藩?」

  蕭敬:「……」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聞言之後,也有些懵了。

  一個指揮使,敢打當朝國公,且還是自己的女婿,這怎麼說,都顯得不合理。

  於是,他嚴厲的看了蕭敬一眼,似乎是在說,老實說來。

  蕭敬立即道:「陛下,似乎是因為……那江彬與齊國公發生了什麼口角,齊國公受了什麼刺激,腦疾犯了,於是……於是……好在奴婢這宮裡的奴婢們見了,忙是上前去將二人拉住,這才沒有引發什麼大事,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雙方互有一些……一些小傷,齊國公似乎也沒有繼續追究,自顧自的走了。」

  ………………

  老虎的兄弟夏言兵開了一本書新書,是近代諜戰類的小說,叫《諜蹤》,法醫林江北穿越成了軍統特工,利用他的身份,追殺日本間諜,幫助地下組織的故事,新書需要支持。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20-8-15 16:4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51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平步青雲

  弘治皇帝皺眉起來。

  「宮禁之中毆鬥,還有王法嗎?此事定要追究到底,廠衛不可等閒視之。」

  蕭敬聽罷,唯唯諾諾的道:「是,是,奴婢遵旨。」

  張皇后在一旁亦是微微皺著眉頭道:「是呢,毆鬥倒也罷了,竟還痛毆駙馬都尉,這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沒有先例的。」

  弘治皇帝臉抽了抽,他想解釋一下,此事依著他的瞭解,可能被毆的是江彬,可想了想,卻又沉默了,只是道:「加緊著去徹查。」

  蕭敬點頭,正待要走,突然,蕭敬道:「陛下……兵部那裡遞了條子,說是蔚州衛遠來,將士們聽聞陛下召入京師,個個這摩拳擦掌,只盼能在陛下面前顯露身手,陛下……兵部的意思,為了提振士氣,不妨……進行校閱蔚州衛。」

  弘治皇帝聽罷,頷首點頭:「朕也想見識見識傳聞中的蔚州衛,既如此,命兵部安排去吧。」

  …………

  方繼藩出了宮,回了西山,便召了蘇月來。

  方才打的大汗淋漓,手脖子有些腫痛,讓蘇月來看看。

  蘇月小心翼翼的給師公上了藥,包紮。

  方繼藩便道:「你們西山醫學院,有個叫劉艾的?」

  劉艾……

  蘇月愣了老半天,終於道:「師公,倒是有個叫王艾的。」

  方繼藩便道:「我說的便是他,此人如何?」

  「這個人……」蘇月皺眉:「脾氣有些怪,他一直堅持說,膳食才是最好的藥,和我們西山醫學院的理念背道而馳。許多人不願搭理他,說他這是妖言惑眾,他便逢人說,知道養豬嗎?近來養豬最是熱門,那什麼什麼官也不做,去養豬了。養豬之道,最緊要的就是讓豬吃飽喝足,這人也一樣,瞭解膳食,便能知道人所需的營養從何而來,養豬的道理,大家都能接受,何以這養人的道理,大家反而不能接受呢,他處處說這也是醫學……」

  方繼藩不禁笑道:「此人真是個人才啊。」

  蘇月聽著有些納悶,倒不好多問師公。

  正說著,那王金元卻是心急火燎的趕了來。

  「少爺,查到了。」

  方繼藩打起精神:「查到了什麼?」

  王金元就道:「一月之前,兵部提及蔚州衛的時候,小人便奉少爺之命,細查蔚州衛的情況,現在……終於有了眉目。」

  一旁的蘇月卻是識趣,怕自己在這聽著不適合,就立即起身:「師公,學生告辭。」

  方繼藩壓壓手:「你來聽一聽也不錯,反正你每日在這醫學院裡,待久了,難免孤陋寡聞。」

  蘇月不禁感激涕零。

  師公對自己,真是絕對的信任啊。

  王金元道:「都說這蔚州衛,只靠著一些田,便能養活自己,誠如少爺所說的那樣,馬無夜草不肥,這蔚州衛軍紀渙散,可不少的武官,家中的財富卻是不少,尤其是那江彬,他的兄弟,居然還在京裡買了幾處宅邸,而且竟都是一次性付清,沒有向錢莊借貸,錢莊查明了他們的賬目之後,更覺得蹊蹺,於是……便派出大量的人手,在蔚州附近明察暗訪,統計司這兒,也抽調了人手協助……這才發現,他們在蔚州衛,居然假扮馬賊,劫掠商賈,就在三月之前,有一個商賈帶著貨物,無故在蔚州失蹤,官府曾查過,最後卻是不了了之。此後,那商賈的貨物,出現在市面上,這事……和蔚州衛有關。」

  「不只如此,這蔚州衛還牽涉到了許多事,譬如勒索商戶,殺人越貨,還有……勾結私鹽販子……」

  方繼藩越聽越臉色認真起來。

  其實大明到了現在,軍戶是個老大難的問題,朝廷不發餉,大家日子過不下去,軍紀敗壞,販賣私鹽,殺人越貨,許多都和官軍是有關聯的,這也是為何,民間會有匪過如梳,兵過如篦之類的話,也就是說,土匪過來掠奪,就像梳子一樣梳理了一遍把家裡財物都掠走,但是梳子齒與齒之間間隔大,仍有漏過的;篦子齒很細,形容兵丁過來掠奪,是明打明地,時間充裕,細細地搜刮,掠奪得比匪還要恨,不像匪至少還怕官府過來只好匆忙地掠過就走。

  這時代的兵丁,和後世的子弟兵是兩個概念。

  其實,方繼藩甚至沒有查蔚州衛之前,就知道這蔚州衛定有問題,可……沒想到能這麼的糟呀!

  能讓這種狗東西繼續過好日子?

  方繼藩便肅然道:「所有的證據,都尋到了嗎?」

  「正在搜羅,請少爺放心,多則一月,少則半月,定能給少爺一個交代。」

  方繼藩點頭,冷冷的道:「江彬此人……居然敢惹我方繼藩,真是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我方繼藩若是不收拾了他,以後還怎麼在大明立足?」

  「給我細細的查,一定要查有實據,免得有人說……我方繼藩栽贓陷害。」

  「是。」王金元抖擻精神。

  西山這裡,雖沒有廠衛這樣的機構,可通過商業網絡,早已將觸角伸進了各行各業,甚至……依靠西山錢莊,大抵也能將一人的財產摸得清清楚楚,查一個人,從查賬開始,只要賬目上有出入,那麼基本就十拿九穩了。

  偏偏現在,是在常備軍設立的節骨眼上,倘若是罪證不夠詳實,難免讓人說方繼藩有栽贓陷害之嫌。

  …………

  江彬一瘸一拐的回了營地。

  早有軍將來迎接他,江彬呸的一聲,口裡吐出血痰,這指揮使同知楊勇道:「指揮,這是……」

  江彬眼眸裡,掠過了一絲陰狠。

  似他這樣的人,不顧一切都想往上爬,好勇鬥狠,並非是善類。

  他捋了捋身上的戎裝,道:「被狗咬了。」

  本以為指揮是去見駕,將來前程不可限量,誰曉得……居然是傷痕纍纍的回來,這楊勇心裡打鼓,面帶猶豫之色。

  「怎麼,你有話要說?」

  「這……」

  「說吧。」

  「方纔,從蔚州傳來了消息,說是……有人在蔚州調查數月之前,那瓷器商的事,不只如此……似乎……」

  江彬臉色一變:「這個案子,不是已經結清了嗎?」

  「這……指揮,若是東窗事發,只怕……」

  江彬面頰上的肌肉顫了顫,他身軀也不禁打了個激靈:「是齊國公,這一次,好不容易獲得了賞識,可誰料,竟成了齊國公的眼中釘,肉中刺……」

  「那齊國公……」楊勇面上帶著駭然之色,他戰戰兢兢的看著江彬:「那齊國公可不是好招惹的啊,惹著了他,咱們還有命嗎?早知如此,我們便不來京師了,現在……該如何是好?」

  江彬臉色冷然:「哼,富貴險中求,在蔚州,一輩子都無出頭之日,弟兄們想要吃香喝辣,不來京師,吃什麼?此次來京,我們蔚州衛,就是廟堂上諸公的棋子,任人擺佈,可我們甘願做棋子嗎?只是萬萬想不到……那齊國公……竟然查到了我們的身上,咱們經的起查嗎?這一查,你我便是十個人頭,也不夠砍的。」

  楊勇嚇得兩腳發軟,差點站不住了。

  卻在此時,有兵卒匆匆而來:「稟指揮,陛下有旨,責令兵部擇吉日,校閱蔚州衛,到時陛下親來觀禮,請指揮早做準備。」

  江彬坐穩了,呷了口茶。

  他知道自己置身於極凶險的局面,一個不好,可能是萬劫不復,也可能是一飛沖天,自此之後,平步青雲。

  他內心裡竟無恐懼,卻是的一股子野心,自內心滋長出來。

  江彬揮退了那兵卒,深深的看了楊勇一眼:「事到如今,要做兩手準備,倘若……那齊國公……沒有查到什麼,咱們校閱兵馬,若是能蒙皇帝厚愛,到時,你我兄弟,自有一場富貴。可若是……」

  他眼裡掠過了殺機,想到方才方繼藩對自己的拳腳,他突然壓低了聲音:「倘若,當真逼得兄弟們沒有了活路,嘿……咱們本就過慣了刀頭舔血,商賈殺得,還有前年,一個路過的巡官也殺得,也曾和販子一起賣過私鹽,天王老子能給咱們富貴固然是好,可若是給不得,那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聲音壓得更低:「校閱當日,只需一聲號令,弟兄們便動手,聖駕既來,那麼太子,皇孫,齊國公,內閣六部諸公都會來……到了那時……還不是咱們想要如何,就如何?」

  楊勇一屁股跌坐下去,嚇癱了:「指揮……這……這怎麼可以……」

  江彬面無表情,面上掠過了恨意:「當初分鹽販子的金銀時,你怎麼不說這樣的話。當初將那些富戶和商賈綁了起來,剜了他們的心時,你為何不說這樣的話?當初在那偏僻的陳家莊裡燒殺劫掠時,你可是衝在最前頭,怎麼,原來這世上,還有你楊勇不敢做的事?」

  楊勇面上慌亂。

  他看著江彬。

  江彬說出這番話時,卻好似是輕描淡寫。

  他感受到江彬的體內,似乎有某種極危險的氣息,這等氣息,卻不知給自己的命運,帶來何種變數。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53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亂臣賊子

  江彬隨即站起來,咬牙切齒道:「事到如今,要有萬全之策,需做到兩手準備,一方面,自是厲兵秣馬,需將這校閱辦好,讓陛下曉得我們蔚州衛的厲害,若是陛下青睞,自有榮華富貴。」

  「另一方面,也要小心提防,查一查這齊國公府,到底查到了多少事,又有多少證據,到底能不能將我們置之死地,因而,真到了無法挽回的時候,爭取到了校閱那一日,便是我等震動天下之時。」

  他說到震動天下之時時,眼裡掠過了一絲詭譎之色,腦海裡不禁浮現出了方繼藩的樣子,到了那時,只怕他第一個要幹掉的就是方繼藩。

  江彬歇了口氣,又道:「這衛中上下的人,尤其是當初跟著咱們吃肉的人,這光吃了肉,到了挨打的時候,也需讓他們曉得,該拚命了。我們所做的,哪一樁,都是天大的罪,這等事,在台面下,自是有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一旦弄到了台面上,就是抄家滅族的死罪。不說別的,就說以往報上去的『功勞』,這些斬賊的功勞,哪一個不是他們屠戮百姓割了首級殺良冒功而來。這些……他們洗的乾淨嗎?一旦獲罪,這些事,統統都要敗露,咱們沒一個人會有好果子吃,告訴大傢伙兒,到了這個份上,只能一心跟著我江彬幹,幹得好,照樣還有一場富貴,我們是當兵吃飯的人,給朝廷賣命是賣,那倒不如,給自己賣命,什麼仁義禮信,呵……這不過是騙孩子的話而已,都聽好了,這些日子……該準備的,都要準備妥當。」

  楊勇到了這個份上,只有唯唯諾諾的應下江彬的吩咐。

  他很清楚,到了這一步,已到了懸崖邊上,沒有退路了。

  …………

  第一軍的大營,就在西山。

  朱厚照已在此待了一個多月,大門不出,二門邁。

  他既是這些將士們的義父,也是軍事研究所的帶頭人。

  制定出來的所有操練內容,都在軍事研究所裡,不斷的進行修改。

  而將士們入營,本是奔著吃糧去的。

  可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卯時開始,他們便需列隊,開始操練。

  軍事研究所認為,一支新的軍隊,首先需做到紀律嚴明,這是重中之重,乃是軍隊的關鍵所在,若是失去了號令如一,那麼一切的操練,都顯得沒有意義。

  這一點共識,是許多人翻閱了許多歷史上的精兵操練之法所得出的。同時,他們也做過一些實驗。

  譬如,將一隊號令如一的士兵對陣一支從軍中挑選出來的壯丁編隊,這些壯丁,都是選出來的精銳,個個不凡,可是……對陣起來,竟是不敵一群紀律嚴明的士兵。

  在得出這些成果之後,那麼初期的操練,都是為紀律所準備。

  譬如,所有的官兵都發軍服,但是務求軍服必須做到整潔,稍有絲毫的衣冠不整,便立即軍法處置。

  這樣的做法,讓官兵們吃夠了苦頭,許多人對此不理解,難道打仗了,上陣拚殺,還需顧忌這個?

  可對於軍事研究所而言,這看似苛刻的要求,卻是紀律的根本,這看上去毫無意義的事,本質上,就是消磨掉每一個人的個性,使每一個人,都成為軍中的一份子,通過一次次對軍服的清潔,保證士兵們的絕對服從。

  列操自然而然,也就變得重要起來,因為這是官兵整齊劃一的重要途徑。士兵們列成一個個方陣,一次次的站隊,要求做到不差一絲一毫,隊列行進,亦要做到號令如一,整齊劃一。

  如此下來……這對於操練的官兵們而言,不啻是身心的折磨。

  若是如以往一樣的操練,耍耍槍棒,雖是容易疲憊,可至少,還可以隨時變換姿勢,趁機休息。

  可如今,卻需他們如木樁子一般站著,有時一站,便一兩個時辰,嚴寒酷暑,汗流浹背,稍有動彈,便是懲罰。

  官兵們對於王守仁,對於太子,對於那些軍事研究所的文職武官,沒有絲毫的好印象,在他們看來,這些人,更像是在捉弄自己。

  而他們最是愛戴的,卻是炊事房的文職武官王艾。

  王艾每日給他們配置的,便是飲食。

  操練累了,在間隙的時候,王艾會讓人預備一些鹽水,他認為鹽水能夠補充人消耗了大量體力之後的鹽份,對操練的官兵,有很大的好處。

  清早的早餐,在王艾的佈置之下,也格外的豐富,蒸餅,雞蛋,再加上一條牛肉。到了正午,往往都有蛋花湯,有肉食,有米面……

  甚至……王艾會經常瞎琢磨出新的菜餚,請人去嘗試……對於王艾而言,這似乎是頂天的事。

  入營一個多月,從起初的煎熬日子,漸漸的……新兵們慢慢的開始適應起來。

  他們竟是開始覺得有些遲鈍。

  他們出自於不同的地方,來自於不同的家庭,有過不同的經歷。

  可是那些……似乎漸漸開始對他們而言,變得遙遠。

  甚至……他們已經漸漸開始忘記,營外的世界,每日睜眼,不斷捶打他們意志的操練,便如跗骨之蛆一般,使他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更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懷戀以往。

  而到了夜裡,他們到了營房,更是倒頭便睡,腦海裡……變得混沌,彷彿在他們的世界裡,這營房和身邊的夥伴,就成了他們的世界,他們漸漸開始對外頭的世界變得漠不關心,滿腦子永遠都是軍容軍紀,以及每一日的操練。

  朱厚照對於這樣的成效,很是滿意。

  因為……新兵們開始越發有了新兵的樣子,每一個人所表現出來的,都是腰桿挺直,行走如風,有板有眼。

  ……

  偶爾……方繼藩會來營裡,他畢竟是副手,而對於操練的內容,方繼藩沒有橫加干涉。

  拔苗助長,是沒有意義的。

  後世固然有許多現成的經驗。

  可是………讓這第一軍只知如此操練,卻不知為什麼這樣操練,那麼……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切……都需這第一軍和研究所自行去摸索,去尋找更好的操練和作戰方法,只有如此,這才能真正的融會貫通。

  這就如科學一般,你帶著先進的東西放到古人們面前,對古人們而言,這固然是巧奪天工之物,可是他們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他們已經知道了製造,那又如何呢,最重要的……卻是知道其原理,知道其內核,最終……形成一套全面的價值觀,如此……才可以在此基礎上,不斷將這門技藝發揚光大。如若不然,這些東西,不過是曇花一現,最終……如古代智者們所創造的許多神器一般,最終失去傳承。

  朱厚照顯然對於方繼藩很不滿意。

  好不容易逮著一次方繼藩,便扯著方繼藩至自己的營房裡,邊道:「老方,近來你在做什麼,這第一軍乃是頭等大事,成日見你偷懶。」

  方繼藩便朝他笑:「殿下,臣忙的很呢,何況這裡不是有殿下和王伯安嗎?王伯安是我最愛的弟子,我將他放在這裡,可見臣對這第一軍是極其重視。何況,臣現在也有大事要張羅。」

  「什麼事?」朱厚照一臉狐疑。

  看老方這個樣子,不像敷衍……

  方繼藩就認真的凝視著朱厚照,隨即道:「殿下,蔚州衛……有問題。」

  聽到此處,朱厚照頓時眼睛一亮:「有問題?不是吧,天上掉餡餅啦?你且慢著……本宮現在心跳的厲害,讓本宮緩一緩……」他深呼吸,而後才道:「有什麼問題,這些狗東西,要反啦?你快說,快說!」

  方繼藩奇怪的眼神看著朱厚照,這廝怎麼看都是一副十分期待的樣子呀!

  他心裡不禁在想,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若是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子孫,棺材板壓得住嗎?

  方繼藩道:「倒也不是說他們造反,而是臣發現,蔚州衛弊病重重,牽涉到了許多罪狀,有殺良冒功,有劫掠過往商旅,有勾結鹽販……這裡頭,任何一個,可都是要殺頭的大罪,江彬這個人……殘忍狡詐,又野心勃勃,他在朝廷和宣府諸官眼裡,是個忠義之輩,可在尋常的百姓眼裡,卻是毒蛇。」

  朱厚照亦是忍不住露出了幾分意外,而後瞇著眼道:「有點意思了,既然知道了他罪惡滔天,為何不現在動手,拿了這個狗東西?」

  方繼藩就搖頭道:「他是陛下宣來的,內閣和兵部,都對他讚譽有加,何況,誰不知道臣和他有一些矛盾,沒有真憑實據之前拿人,反而要鬧得不可開交了,只怕陛下……也要動怒,要不……殿下你找個由頭去宰了他?」

  朱厚照頓時眼睛瞪得如燈籠一般:「你又想糊弄本宮,到時父皇知道,還不宰了本宮?」

  方繼藩樂了:「所以才需要時間和精力,去尋找人證物證嘛,臣是講道理的人,絕不輕易污人清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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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6:55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箭在弦上

  朱厚照陷入了深思。

  顯然……他還是無法理解,一群本該是保家衛國的官兵,最終會成為一群土匪。

  不過,他是樂觀派的人,某種程度而言,他一直唏噓於自己處在太平世道,只恨不得天下大亂才好,如此,方才有了自己用武之地。

  他便如一柄刀,成日都在打磨,偏偏打磨過後,卻又被人收回鞘中去。

  他心裡滿懷著怨憤,卻又無可奈何。

  拔劍四顧心茫然,竟是無處覓敵手。

  因而,方繼藩透露給他的訊息,頓時令他萬分激動起來。

  朱厚照顯然心情大爽,喜滋滋的道:「老方,來,請你吃牛肉。」

  這突如其來的慇勤,讓方繼藩有些不適。

  於是……

  營地裡殺了頭牛,是朱厚照自個兒掏了腰包買的。

  營裡沸騰了,操練了一上午的士卒們,早早聞到了肉香。

  這群日夜操練的將士,個個都猶如餓死鬼投胎一般,胃口特別的好。

  尤其是那些義烏和永康出來的將士,莫說是上輩子,便是這輩子……也是經常飽一頓餓一頓,因而來了營裡,就如同魚兒進了水裡,再艱苦的操練,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等閒之事,只要給口吃的就成。

  若是有白米飯,你就是他們的兄弟。

  倘若有點肉絲,那兄弟的關係就更可疑,是親的。

  若是大塊的吃肉,他們眼裡便冒星星了。

  一盆盆的牛肉,直接用大勺舀了,官兵們列隊取肉,他們排列得整整齊齊,長蛇一般的隊伍,不帶一點歪。肉進了碗裡,啪嗒一下,雙腿併攏,頓地,而後,舉著打飯的鐵盆子,便到另一邊,筆直的坐好,這肉香令他們口水都要溢出來,卻不敢輕易去吃,需等候開飯的號令。

  一個多月的操練,大量的體力消耗,再加上充足的營養,令他們身上長滿了腱子肉,別看穿了軍服,依舊還是瘦弱的樣子,可這身子裡,卻似乎迸發著無窮力量。

  所有人排排坐好。

  王守仁則是氣定神閒。

  他枯瘦的身子,像迎風即倒一般,此時有風,吹得他的衣袂飄起來,可身子卻紋絲不動。

  他慢悠悠的舉起了筷子,吃下了第一塊肉,於是……身旁的武官高呼道:「進食。」

  這些個個正襟危坐的官兵聽罷,這才開始有了動作。

  在這裡,凡事都有規矩,吃有吃的規矩,睡有睡的規矩,一切都依章法行事。

  王守仁就是他們的天,他吃,其他人方才可吃,他若不吃,哪怕這肉香四溢,官兵們行將餓死,也照例得餓著。

  這苛刻的軍法,讓所有的官兵不得不順從。

  可是……對此抱有怨言的人卻是不多。

  因為……王守仁雖苛刻,卻又有一個章程,即大家同吃同寢。

  士卒們吃什麼,武官們便吃什麼,有肉大家一起吃,而王守仁,身為指揮,所吃的,也和最尋常的士卒沒有什麼分別。

  至多也就是炊事房的人拿著勺子,手一抖,多發王守仁一塊肉而已。

  因而……大傢伙兒對王指揮是打心裡服氣的。

  王守仁一動筷子,方才安靜得落針可聞的飯堂裡,驟然之間便猶如炸開了似的,無數人齊齊舉起筷子,吧唧吧唧的撕咬聲,筷子與鐵碗的碰撞聲,彷彿在此刻,眼前的肉食和湯水,成了官兵們的敵人,這不共戴天的敵人,自是要極盡一切的速度,將他們迅速的消滅。

  朱厚照和方繼藩躲在另一邊吃,吃的沒什麼不同,朱厚照喜歡和士兵們同甘苦,自然,他唯一特殊的照顧,便是手上捏著的是一個牛腿骨。

  畢竟自己掏的銀子嘛。

  他齜牙,恨恨的咬著牛腿骨,恨不得用自己的牙尖,剔出每一塊附在骨上的肉和筋膜,他吧唧吧唧的吃著,一面感慨道:「還是沒有溫先生做的牛肉好吃。」

  方繼藩點頭,表示認同。

  朱厚照又感慨:「男人有銀子就變壞啊。」

  方繼藩身軀一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朱厚照。

  「殿下,何以見得?」

  朱厚照戀戀不捨的放下牛骨:「這是自然,你看溫先生,自打調製出了十三香,靠賣十三香發了大財,便對本宮敷衍了,以後再想尋他烹飪,真是不易。」

  方繼藩吁了口氣。

  「老方,你這樣說來,這蔚州衛,可謂是罪大惡極,一旦證據確鑿,你打算怎麼辦?」

  方繼藩毫不猶豫的道:「自是先拿了蔚州衛的江彬再說。」

  「那蔚州衛其他的官兵呢?罪責絕不只是在江彬一人身上,這蔚州衛上下,只怕早已蛇鼠一窩,偏偏……他們又在京師,一旦……拿下了江彬,這些人畏罪,豈會束手就擒。」

  方繼藩頷首點頭:「所以,殿下要早做準備,一旦拿到了真憑實據,便要彈壓住蔚州衛,可別引發什麼亂子。我已上了一道奏疏,向陛下發出了警示,至於陛下聽與不聽,就不知道了。」

  朱厚照唇邊因吃牛肉,油的發亮,臉色卻是無比的認真,握緊了拳頭道:「你放心便是,有本宮在,他們翻不起什麼浪來。不過……聽說父皇要校閱蔚州衛。」

  方繼藩臉上透著一絲擔憂,皺眉道:「我也聽說,也就在這些日子了,時間緊迫,但願蔚州能早一些有消息。」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

  可此時……江彬卻陪著馬文升人等,抵達了城西校場。

  這城西校場佔地極大,是最佳的校閱場所。

  兵部接了皇帝旨意,便已開始在籌備,校場內外,已是修葺一新,甚至……這裡還搭建起了高台,是作為恭迎聖駕之用。

  附近都預備好了彩棚……

  馬文升走在前,檢驗著校閱的場地,江彬則亦步亦趨的跟在馬文升的身後。

  一旁是一個兵部的郎中,不斷的指點著,告訴江彬蔚州衛該從哪裡進入校場,如何操練,又在哪裡面聖。

  這一切……都需有一個事先的預案,一丁點都馬虎不得。

  江彬在一旁不斷點頭,牢記。

  他身子如鐵塔一般,再配上他的絡腮鬍子,給人一種雄赳赳的豪氣,偏生他低眉順眼,身上又多了幾分憨厚。

  馬文升對於江彬很滿意,武官就該是這個樣子,不驕不縱。

  他欣慰的透出微笑,對江彬道:「這些可都要記下,切切不可有絲毫的錯漏,如若掉了鏈子,你我都吃罪不起。」

  江彬紅著眼睛,道:「馬部堂提攜之恩,卑下永世難忘,卑下不過是一介武夫,不曉得其他的道理,只曉得……馬部堂與卑下素不相識,卻如此關照,實如再生父母。」

  馬文升捋鬚,不禁笑了起來:「哈哈,你若是讓蔚州衛在陛下面前顯出真本事,陛下龍顏大悅,便是對老夫的報效了。」

  「這是自然,卑下自當盡忠,哪怕為了馬部堂,也定將此事辦的妥妥當當。」

  卻在此時,馬文升背著手,突然駐足,很有深意的看了江彬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內閣諸公,以及各部部堂,都在看著你,昨天夜裡,齊國公上了一道奏疏,俱言蔚州衛的諸多罪狀,這道奏疏,可是送到了陛下的案頭上,陛下召了謝公與老夫前去垂問,謝公和老夫,可是力保你的。」

  江彬的眼底深處掠過了一絲慌亂恐懼,隨即又定定神,委屈的道:「齊國公對卑下有一些誤會……」

  馬文升頷首:「這些事,老夫知道,上一次,你們不是在宮中,就發生了爭執嗎?齊國公允文允武,是不可多得的賢才,又簡在帝心,素來得陛下所倚重。他可不是一般人,你來京師,是為了公務,卻萬萬不可和他滋生私仇,辦好自己的事即可。至於其他的事,自有內閣和兵部為你做主。」

  江彬眼睛便紅了,立即拜倒在馬文升的腳下,聲聲透著誠懇:「馬部堂知我啊,卑下歷來鎮守蔚州,對京裡的情況,懵懂無知,此番來京,也不知得罪了誰,又或者是誰在齊國公面前,搬弄了是非,卑下……現在惹來了這天大的麻煩,誠惶誠恐,若無馬部堂保全,只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馬文升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不禁唏噓,將他攙扶起來,便道:「你也放心,陛下那裡,也未必就會偏聽偏信,畢竟全天下都曉得齊國公與你發生了爭執,現在又上書彈劾你,這……難免不會有什麼恩怨在其中。陛下明察秋毫,這奏疏之中的事,查無實據,一丁點的證據都沒有,豈會偏信呢?」

  江彬千恩萬謝,隨即又陪同馬文升在這校場走了一圈。

  途中,江彬道:「校閱當日,不知需攜帶多少兵刃?不知兵部這裡,可有數額?」

  馬文升皺眉:「舞刀弄槍,在校閱時不可避免,可陛下聖駕在此,能免則免,此事,兵部自會斟酌。」

  江彬低眉順眼道:「還是需一些刀槍,不然就沒了氣勢,陛下見了,反而不喜。當然,弓弩和火器還是不攜帶最好。」

  馬文升覺得有道理,點點頭道:「這些是兵部操心的事,你好生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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