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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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5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07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私定終身

  看著朱厚照有情有義的樣子,這令方繼藩放下了心。

  沒法兒啊,家大業大,總要保險一些才好。

  方繼藩當日就請了朱厚照吃了頓好的。

  朱厚照還是很好養活的,有牛肉便成了。

  這令方繼藩心裡少許有些安慰。

  吃的不亦樂乎時,方繼藩卻是鬼鬼祟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朱厚照終於忍不住道:「老方,你今日怎麼連吃都不痛快。」

  方繼藩笑嘻嘻的道:「沒啥……在想下一頓該吃啥好。」

  朱厚照便唧唧哼哼:「吃著這頓,便惦記著下一頓,說你什麼好?嗯?下一頓吃什麼?」

  他開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於是眉頭微微皺起,也開始惆悵起來。

  待和朱厚照告別,方繼藩打起了精神,立即讓人將王金元喊了來。

  王金元興沖沖的跑來見了少爺,行了禮:「少爺……」

  方繼藩上前便舉手要打。

  王金元嬉皮笑臉的伸過臉來:「少爺,您輕點,別打壞了手。」

  於是方繼藩的手懸在半空,有些下不得手了,只好收回手,背著手道:「這幾日在忙什麼?」

  王金元的臉上堆著笑道:「還是錢莊的事,江南的士紳十之八九都送去了呂宋,至於其他的,都不成氣候,而今大量的土地都操持錢莊之手,剩餘的地已是應聲暴跌,小人趁此機會繼續買入,這地價已經不值一錢,可也不能留活口,少爺您說是不是?還有西南那兒……還有河西……」

  方繼藩滿意的點點頭,拳頭攥起來,作躊躇滿志狀:「你說的對,本少爺全都要!」

  方繼藩隨即又道:「還得交代你一件事,西山錢莊的銀子,能調動便調動……在交易所多收一些股票。當然,我們方家的銀子也需想盡辦法籌措一筆出來,準確的說,有多少拿多少,也一併收購一些不錯的股票,你自己斟酌著辦吧。」

  王金元一愣,不解的道:「少爺,眼下雖說這常備軍已是勢在必行,不少相關的股是在漲,可畢竟利好有限啊,近來也沒有什麼太多利好的消息,這麼多的資金調動進去,這……是不是有些過於冒風險了?」

  王金元畢竟對交易所研究甚深。

  現在但凡做買賣的人,誰不研究這個。

  莫說是商賈,便是街頭巷尾的大爺,人家開口也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上門利空出盡,什麼利好,什麼建倉……

  方繼藩見王金元憂心忡忡的樣子。

  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王金元的水平不差,現在確實不是購置股票的大好時機。

  畢竟……許多的作坊都在入市,很多買賣都在掛牌,這掛牌的作坊和買賣多了,進入交易所的資金卻是有限,因而……已不似當初那般,隨便出一個股票,資金大量的調入,就可以大漲了。

  而今,這交易所還算的平穩,交易量也較為穩定,雖也有利潤,得益於市場的壯大,這些利潤,對於尋常百姓和商賈而言,確實不是少數,可對於西山這樣的龐然大物而言,卻只是蠅頭小利,不值一提了。

  說穿了,錢莊拿銀子出來放貸,利潤也不是這個數。

  至於方家……現在大量的資金都調用去了黃金洲,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在黃金洲,諸宗親們也有藩國,可是他們的藩國……窮,能吸引流民和移民的數目,實在有限。

  而齊魯卻不同,大量的人口聚集,已開始衍生出了商業,其根本原因就在於,藩王們都是窮光蛋,可方家有銀子哪,大量的銀子採買了物資送去齊魯。

  齊魯大肆的營建,需要用工,用了工,就需要大量的人力,人力彙集,不只是進行耕種這樣簡單,於是……商賈也開始彙集,這就需要港口,有了港口,商貿更加的發達,商人們出現的更多,帶來了新的繁榮,因為人口的增長,本地的需求開始增大,於是……一些滿足於移民的作坊也開始出現,這些作坊開始規模不大,卻需要僱傭人手,於是乎……移民日多,人越多,需求越大,作坊和用工也如滾雪球一般增長。

  整個黃金洲,齊魯對於人口的吸引力最大,猶如一個巨大的黑洞,以至於其他諸藩,不少隨著藩王們前去的人口,也開始逃往齊魯了。

  對此,許多宗親們還上書抱怨過,可這不濟事,畢竟山高皇帝遠,大家也不傻,你這邊用一年半載的時間來告黑狀,可方家那狗東西祖孫三代,沒一個省油的燈,人家的黑手,轉眼就到面前。

  新津郡王方景隆,養好了病,已是抵達了齊魯,繼續坐鎮。方繼藩這狗東西的兒子,也就是方正卿那個小狗東西,帶著一衛人馬在齊魯練兵,日夜操練,磨刀霍霍。

  方家的資金有著極大的關係,現在突然抽調資金,確實令王金元很是不解。

  畢竟……把資金匯聚齊魯那裡,也是有利可圖。

  方繼藩看了王金元一眼,拉下臉來:「讓你辦,你就給本少爺好好的辦,再敢囉嗦,就打死你。」

  方少爺很多時候,是不講道理的。

  其實……作為一個穿越者,方繼藩喜歡這樣的狀態。

  有些事,以他們的智商,確實很難理解,與其苦口婆心的去做解釋,花費時間,還不如……用直接了當的方法。

  王金元頓時身軀一震,跟了方繼藩這麼久,他非常清楚少爺這句話的威力,少爺說要打死你,是不打折扣的。

  王金元臉色一正,再不遲疑的道:「我這便去辦。」

  方繼藩這才心滿意足。

  打道回府,這一次的消息實在過於震撼,方家需仔細佈局才好。

  太子好不容易才登基一次呢,就好似大姑娘上花轎一般,若是再登基,有了第二次,就不值錢了。

  到了府上,見方天賜正被RU母抱著,方天賜則是哇哇的哭。

  方繼藩挑了挑眉道:「殿下呢?」

  RU母給方繼藩見了禮便道:「保育院有孩子生了爭執,殿下去看看了。」

  方繼藩點頭,又看著滿臉淚水的方天賜。

  方天賜已是四歲了,本也在保育院,可近來前兩日有些發熱,因而便在家中帶著。

  方天賜想去保育院玩兒,母親又不在,於是哭的傷心傷肺,似連屋子的瓦都要震下來。

  方繼藩瞇著眼,打量著方天賜,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露出了慈和的笑容,道:「好了,別哭,爹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方天賜眼裡還噙著淚,鼻涕流出來,不等乳母擦拭,伸手拿袖子一抹,臉便花了,張大著眼睛,好奇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興沖沖的道:「乖,我的親兒,為父疼你,明日便帶你有意思的地方。」

  方天賜迎上方繼藩目光炯炯的眼眸,眼裡更加狐疑,卻似乎……又多了幾分躍躍欲試,似乎……興趣也開始濃厚起來。

  …………

  朱厚照到了營裡,依舊主持操練,說起來………自打第一軍立了功勞,方繼藩便往這裡跑的勤了。

  這讓朱厚照很欣慰,老方終於不偷懶了。

  今兒清早,方繼藩便騎著高頭大馬來了,見了趴在案牘上,提筆寫著檢討的朱厚照,方繼藩道:「殿下,殿下啊……看看臣給你帶來了什麼。」

  他提著一個小包袱,包袱抖開,是一個個包子。

  這時代沒有包子,卻有了酵母,方繼藩讓廚子做了出來,裡頭包了肉。

  朱厚照道:「本宮方才吃過了呀,不過……難得老方還惦記著本宮……」

  說著,他撿起包子便要吃,一面道:「此次校場平叛,固然是大勝,卻也發現了一些問題,不可忽視,本宮正在尋出這些問題來,以後要多多注意,老方,你怎麼又愁眉不展的樣子。」

  方繼藩惆悵道:「說來真是可氣,天賜身體不好,老是哭,一點都不如他爹,也就是臣這般有男兒氣概,這孩子,像他娘。」

  朱厚照頓時就嘟囔道:「怎麼像他娘,明明就像你。」

  方繼藩便道:「不像他娘,也像他母舅,不都說嘛,孩子隨母舅。」

  「一派胡言。」朱厚照將包子擱下,瞪大眼睛:「就算是像母舅,可我瞧天賜就極好,他是不是身子骨不好。這定是你們不曉得養孩子……這孩子餵養,可是不易的,哪裡有這樣的簡單……」

  方繼藩眨眨眼:「咋不容易了?」

  朱厚照想要說什麼,老半天,腦子發懵,不知該說點啥,便只好唧唧哼哼道:「說了你也不明白,論起養孩子,本宮孩子多……」

  方繼藩歎息道:「可天賜是男兒啊,臣就怕……殿下真懂?」

  「怎麼不懂,你將天賜抱來,本宮跟你講道理。」

  方繼藩眼睛一轉,立即雙手蜷起,呈喇叭狀:「快,將我兒天賜抱進來,來,進來拜師,從今往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話音落下。

  外頭便有乳母匆匆抱著一臉懵逼的方天賜進來……

  方天賜迷糊的眨眨眼,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大抵……眼裡透出來的訊息是……我是誰……我這是在哪?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11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該你發財

  這一切顯然是方繼藩有意為之。

  事情來的太過突然,朱厚照是懵逼的。

  收自己的外甥為弟子……這……

  可來都來了……

  方天賜行了拜師禮,朱厚照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方繼藩在一旁看著,已經樂開了花。

  方天賜是朱厚照的外甥,這輩子肯定是衣食無憂的。

  可是……顯然這還不保險。

  倒並不是說,方繼藩認為朱厚照成了皇帝之後,會刻薄寡恩。

  而是在於,皇親國戚和天子門生是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血緣上的承襲;而後者,則是理念上的繼承。

  前者能保障方天賜一輩子榮華富貴這沒有錯。

  可後者呢,卻是能保證方天賜在天下人的眼裡,成為皇帝的代言人,他的一切行為,某種程度都是皇帝言傳身教出來的結果,若有人認為方天賜有什麼問題,某種程度,就是質疑皇帝。

  表面上兩者之間,似乎沒什麼異同,可實際上區別卻是大了。

  譬如你看某人不順眼,或因為某人說了什麼話,惹來自己的不喜,你罵他混賬,倘若這個人有個親舅舅,乃是當今皇帝,這……罵了也就罵了,大明朝的皇親國戚,有不被人罵的嗎?

  可倘若此人是皇帝的弟子,你去罵他,意思卻是變了,因為你因為他言行而不喜他,他的言行,來源於哪裡呢?當然是教導他的皇帝,那麼……

  你罵他混賬,就難免被認為這是指桑罵槐,懷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方繼藩是個頭腦極清醒的人,家業越大,責任越大,越要小心。

  世上受宮中寵幸的人多的去了,偏偏這樣的人過於耀眼,難免會成為眾矢之的。

  對付這些心懷不滿的人,除了用恐懼去威嚇他們,還需死死的和宮中綁在一起,使自己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朱厚照臉色漲紅,收了自己的外甥,往後自有教導之責,這是責無旁貸的事,可這對朱厚照而言,其實也不算是難事。

  問題的關鍵是……老方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此時,方繼藩連眼裡都溢出了笑意,笑吟吟的道:「殿下,從今日起,小兒就拜託殿下了,殿下才高阿斗,學富五車,小兒有了殿下的教導,臣自是放心了,以後小兒若是不聽話,殿下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必客氣。」

  方天賜聽的慘然,戰戰兢兢,他是有些害怕這個母舅的,再聽要打就打,便更是惶恐。

  啥意思……我被爹拿來送人了?

  朱厚照就皺起眉頭道:「成日跟在本宮的身邊?這麼個娃娃,是不是不妥?」

  方繼藩樂呵呵的搖頭,認真的道;「言傳身教嘛,臣最希望小兒能夠成為像殿下這樣的人。」

  這麼一說,朱厚照稍稍安心:「也罷,本宮倒是無所謂,畢竟是本宮的親外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方繼藩二話不說,自袖裡取出一沓百兩大鈔,一股腦的往朱厚照的手裡塞,臉上堆滿了笑:「這是束脩之禮,小小意思,還請殿下笑納。」

  朱厚照看了一眼手上多出來的東西,來不及數寶鈔,立即往自己的懷裡揣。

  天上真的掉餡餅啦,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

  頓了一下,朱厚照凝視著方繼藩:「本宮聽說,你們方家在交易所有些動作?」

  方繼藩立即道:「動作?殿下是說臣收購了一些股票?」

  「何止是一些!」朱厚照認真的道:「本宮聽說,可是大量的資金,怎麼,出了什麼事?」

  方繼藩笑了笑道:「殿下,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臣做了一夢,說是合該方家要發財,思來想去,這世上再沒有比買股票更好發財的了,殿下難道也有興趣?」

  朱厚照面上舉棋不定的樣子,沉吟道:「本宮現在手裡倒也有不少的銀子,真不易啊……」說到不易的時候,朱厚照似乎在追思著以往的貧窮。

  「當真能掙銀子?你給本宮一個實話,本宮也懶得問你緣由,你說能掙,本宮便將這些銀子也都投進去。」

  「能!」方繼藩擲地有聲的回答。

  朱厚照眉開眼笑起來:「這便好,那本宮也就不客氣了。」

  方繼藩對此,是很有信心的!

  而朱厚照,對方繼藩很有信心。

  這世上掙銀子的事,再沒有人比老方內行了。

  方繼藩說了幾句,便匆匆告辭。

  方天賜一臉懵逼的看著自己的母舅,想嚎哭一聲,把自己的爹喊回來,可雖是年幼懵懂,方天賜卻還是有一種感覺,似乎自己的爹像是將自己當作是甩手的燙手山芋似的甩給他的母舅了!

  他面上帶著委屈,眼裡噙著淚。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朝他招手:「來,為師先教你一個道理。」

  方天賜戰戰兢兢的上前。

  「教你第一個道理,這個道理……是你爹說過的,為師領悟了很久,終究發現這是至理名言。你既跟著為師學習,為師自是絕不藏私,你學會了這個,那麼……這天底下的學問,便算是學走了一半了。」

  方天賜:「……」

  「伸手出來。」

  方天賜猶豫了一會兒,伸出手。

  朱厚照立即一手毫無同情的抓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狠狠摔下。

  啪!

  一巴掌打在方天賜的手心。

  方天賜又懵了,小手有些疼,他在猶豫著該不該痛哭一場。

  卻見朱厚照板著臉:「疼嗎?」

  方天賜想了想,點頭。

  「疼就對了。」朱厚照凶神惡煞的模樣:「為何你會疼,因為你還是一個孩子,而我是你的尊長,我的氣力也比你大,我打你便打了,你挨了打,覺得疼了,也得受著,因而……這個道理便是……落後就要挨打,歷朝歷代,自古以來,無論是家是國,還是人,終究都逃不過著六個字,歷史上都是強者為尊,耀武揚威,弱者受辱,戰戰兢兢,卑微的生存。自商周開始,那些史上記下來的胡人們,多如繁星,可是……那些人……現在都去了哪裡?迄今可還有他們的蹤影嘛?我大漢立足之本,從來不是那些書中所言的所謂禮義廉恥,而在於實力!實力強,所以佔據天下最肥沃的土地,江山萬里,胡人順從者,稱臣。不順從者,誅滅之。國家社稷是如此,那麼人也是如此,你明白了這些,便給本宮牢記著,你學本事,不是因為你父親讓你來學,而是你學了本事,方才可以做一個強者,成了強者,也不是教你去欺負別人,而是讓你從此之後,不必受此屈辱!好啦,不許哭,把眼淚擦乾淨,明天為師帶你去宰牛,讓你知道,你平時錦衣玉食從哪裡來的,以後你還要學算學,學騎射,學雕刻,學兵法,學新學,學醫,學機械,學不會,為師收拾你。」

  方天賜:「……」

  …………

  朱厚照是個極認真的人。

  任何事,他若是不感興趣,誰也強迫他不得。可一旦他決心用功了,便發揮了所有的潛力。

  一面教了孩子,一面朱厚照讓一個東宮的奴婢來,面授機宜,取東宮私銀,大規模收購股票。

  這交易所,近來都是一潭死水。

  畢竟……市場已經漸漸的穩定,大起大落,已經不可能了。

  正因如此,所以這肉眼可見的大規模資金入市,頓時引起了驚濤駭浪。

  於是許多人開始盲從跟風。

  這本是合情合理的事,大資金入場,大家跟著一起喝口湯才是。

  因而……近來的交易所,又熱鬧了不少,許多人紛沓而來,不少的股票開始上漲。

  只是……

  本以為應聲大漲之後,定會有一波利好。

  實際上……人們卻發現,雖是如此,可似乎並沒有太多利好的東西。

  現如今,有銀子投資各個商行和作坊,已成了時髦的事,自己既能從中牟利,那些獲取了大量資金的作坊和商行,則可以拿著這些銀子,壯大資金的經營版圖,可謂是一箭雙鵰。

  因而,尋常的小民會買賣一些,商賈們也樂於將銀子投入進去。

  便是那些朝中百官,也開始慢慢接受了這樣的習慣。

  有一些清閒的衙門,平時也沒什麼事,尤其新政開始之後,就更加清閒下來,既是無所事事,見了別人發了大財,讓人眼紅,自然而然也就喜歡湊一起聊一聊交易所收益的事了。

  最近此事很火熱,甚至不少人到翰林院來詢問王不仕。

  王不仕畢竟非同一般,現在大家都肯信服他,王學士帶大家發財啊。

  王不仕自然早就關注了這一波的變化,如此巨大的資金,在京裡,能調度出這個數目的,除了自己之外,已經所剩無幾了。

  那麼……這幕後入場的人到底是誰,王不仕便是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

  股價已開始上漲。

  人們先是議論紛紛,也紛紛跟從。

  可見利好的消息一個都沒有,光打雷不下雨,卻令人警惕起來。

  「王學士,對此,不知你如何看待?」

  說話的,乃是尋上翰林院的太常寺卿劉京,劉京也戴著大墨鏡,脖子上掛著一根金鏈子,只是這金鏈子有點細,不太體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12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信了你的邪

  隨劉京一道來的,還有幾個大臣,都是關心股價的。

  事實上……關心的人還不少,這銀子放在家裡,日漸貶值,生意又不會做,若是買宅子,這宅子的價格又貴,手裡這點小錢,實在不敢貿然出手,至於以往的官宦人家,但凡有了餘錢,便愛購置土地,這條路,隨著西山錢莊的土地免租,現在也斷了念想,誰還買地呀,人家的地,是免租的,你的地,租出去還妄圖收租金,這……不是找死嗎?

  思來想去,唯一能理財的,也只有股票了。

  這玩意操作簡單,買賣也容易。

  這些人,平日也清閒,也開始瞎琢磨起了生財之道,拿著各種股經研究,自學成才,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

  看著大家狐疑的樣子。

  王不仕倒是顯得很冷靜。

  事實上……他不喜歡炫耀。

  到了他這個地步,也懶得和一群窮鬼來炫耀,他只低頭呷了口茶,而後道:「這是大資金,能動用這大資金的人,大家心裡想必有數吧。」

  「您是說……皇上?」劉京皺眉。

  王不仕:「。。。。。。。。」

  深吸一口氣,王不仕道:「內帑關係國本,陛下行事,歷來穩重,不會輕易調動這麼多金銀。」

  「那麼……是齊國公?」

  總算開竅了。

  一下子,劉京等人警惕起來。

  姓方的這狗東西,是個禍害啊,這狗東西活著一天,大家就倒霉一天,沒一日安生日子過。

  他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所以,王學士的意思是……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拋了股票,這齊國公突然有所作為,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王不仕奇怪的看著劉京人等:「齊國公入場,自然有他的道理,何以要趕緊拋了股票?我看,現在……或許是牟利的最好時機。」

  「這……」劉京沉默了一下,隨即還是道:「這齊國公,最是貪婪無度,現在根本沒有利好,就算有利好,現在盤子這麼大,帶動的影響,也是有限。這個時候,突然灌入如此多的資金,瘋狂收購股票,這顯然………是一個陰謀,齊國公此人,老夫不客氣的說,此人打著腦殘的名義,坑害了多少忠良哪,這個人……他狼心狗肺,他……哎……」

  一說到這個,劉京便痛心疾首。

  想當初,他也曾是士紳人家,現在怎麼樣,欠著房貸,日子過的緊巴巴的,跟一群商賈們玩股票,若不是實在沒有其他出入,他才不願受此奇恥大辱呢。

  眾人紛紛點頭。

  「所以,既然王學士認為這是齊國公在幕後操縱,那麼……這勢必……有陰謀,這……是不是刻意做高股價,而後……」劉京將手掌狠狠的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作殺人狀:「糊弄我們這些人入場,而後……一劍封喉,這樣的事,齊國公是做得出的,別人老夫不敢擔保,這齊國公……老夫是看透了。」

  眾人嘩然。

  劉寺卿真是真知灼見啊。

  還真是……

  好端端的,突然推高股價,這不是故意吸引其他人入場,而後一起將股價不斷做高,最後……這方狗惡意拋售,高價砸盤嗎?

  倘若如此,這太可怕了,這姓方的,這……這是要絕戶啊。

  王不仕:「。。。。。。。。。。。」

  人的成見,真的是銘刻到了骨子裡。

  「齊國公,理當不至靠此牟利吧。

  「他做的出來。」一個翰林道:「劉公說的有道理,這齊國公作的狗屁倒灶的事還少嗎?我想……會不會是……太子要設常備軍,那齊國公藉機收割我等,籌措軍資。」

  這麼一說,又是嘩然。

  許多人還惦記著自己手裡頭的股票呢。

  「現在根本沒有大的利好,完全是靠資金不斷的輸入,才將價格推高,我看,這是十之八九了。」劉京信誓旦旦道:「年初的時候,有一個作坊的股票,也是這樣的,是幾個無良商賈聯合,惡意推高。這齊國公,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只是這一次……是來勢洶洶,齊國公的能量,太大了,諸位,諸位,切切不可大意啊,根據老夫數年如一日,研究股經的經驗,我等看似是掙了一點銀子,可實際上,卻是險象環生,一不留神,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到時,欲哭無淚,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生不如死!」

  聽了這話,許多人起了雞皮疙瘩。

  王不仕已經無語了。

  他無法理解,這些人為何,對齊國公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成見。

  齊國公挖了他們家祖墳?

  咦?

  王不仕突然心頭一震,聽說還真挖過……這裡頭一個翰林,家中就在江浙,聽說一家老小,都被塞去了黃金洲,墳都差點挖了,要一併打包送去。

  到了此時,見大家咬牙切齒,王不仕也懶得再說什麼了。

  他只是微笑。

  眾人議論的越發的洶洶,似乎不少人都同意劉京的論斷。

  劉京心裡充實起來,似乎也對自己的判斷有了信心,他看了王不仕一眼,正色道:「王學士難道不認同老夫的話嗎?」

  王不仕不忍心讓他們繼續陰謀論下去,歎了口氣:「諸公研讀的乃是股經,須知這股經,不過是小數,著眼點,不過是一些股票的漲跌,看似有理,可實則,卻缺乏大局。老夫所讀的,乃是國富論,國富論講的乃是國計民生,講的是市場和經濟的原理,瞭解這些,方可撥開眼前的迷霧,明白真相,諸公所言,每一句話都有道理,可是……諸公有沒有想過,齊國公倘若是惡意操縱,將帶來的是什麼?這影響,勢必要影響到生產,影響到民生,而齊國公……掌握的了建業和錢莊,他何苦,要拆自己的台呢?齊國公若是行的是這等小術,那他的格局,就太低了,甚至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表面上是借此牟利,可給他帶來的損失,亦是不小。諸公如此言之鑿鑿,不覺得可笑嗎?」

  這是善意的提醒。

  自己發家致富了,實在不忍心這些同朝為官的人,因為堅信這等所謂陰謀,因此而錯過發財的時機。

  可這番話,實是不客氣。

  很是刺耳。

  王不仕畢竟發了家,這在許多人看來,王不仕這個狗東西,有了銀子,眼高於頂,看不起人了,你是進士出身,我也是進士出身,你憑啥就說我等目光短淺,缺乏大局,我們看股經,怎麼就及不上你看那什麼國富論?

  劉京的老臉,青一塊白一塊,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引以為傲的小金鏈子,眼裡噴出怒火:「道不同,不相為謀!」

  其他人有人聽了王不仕的話,陷入了疑慮,有的人也是憤怒了,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劉京繼續道:「哼,我倒要看看,他齊國公,能有什麼大局觀,他若有大局,怎會這般的害人?我……我……我看,我等應該多儲金銀……以備不時之需。」

  多儲金銀……

  王不仕一愣。

  臥槽……他們瘋了。

  事實上……當人們對市場不看好時,會更傾向於多儲備一些貴金屬,因為貴金屬有保值的作用,比如說,拿著寶鈔去兌換成真金白銀,儲藏在家裡。

  一旦市場大好的時候,因為大量的資金進入市場,金銀會快速的貶值。

  可一旦市場出現了低迷,甚至出現了巨大的影響,那麼……這些金銀,因為大量人開始囤積資金開始過冬,這真金白銀,尤其是黃金的價格,會暴漲。

  這個時候……囤積貴金屬,就形同於是做空啊。

  等於是和西山對賭。

  王不仕懵了。

  竟是無言以對。

  他笑了,恢復了傲然之色:「那麼……請自便吧。」

  劉京冷哼一聲,一副豎子不相為謀之狀,拂袖走了。

  其他人顯得猶豫。

  某種程度而言,這一次……對於許多人而言,更像是一次對方繼藩人品好壞的投票。

  是賭方繼藩當真察覺到了利好,所以投入了家底呢。

  還是賭方繼藩這狗東西喪盡天良,又想坑人銀子呢?

  似乎……每一個人心中自有一桿秤。

  他們的心裡,已有了評價。

  …………

  方繼藩很無法理解……

  他看著王金元送來的交易所時價腦子發懵。

  臥槽……居然有很多人拋售。

  拋售的……有些居然是大資金。

  其中一個商賈拋售了很多。

  而這個人……方繼藩是很有印象的。

  此人雖是一個商賈,可實際上……卻和朝中某些人有不小的關聯。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

  並非是每一個商賈都是白手起家,也有一些人,投靠了朝中的某個大臣,利用了此人的影響,或者說手中的某些東西,得來了富貴。

  這是一個根本無法杜絕的問題。

  在從前的時候,某些大臣雖是對商業帶著鄙夷的態度,可暗地裡,卻往往有一些他的遠親,從事某些買賣,卻又因為這些買賣得到了庇護,自然而然,生意興隆。

  這樣的商家不在少數。

  可問題就在於……

  他們這個時候拋售……據說還拿著大量換來的資金,去兌換黃金,這……這是鬧哪般,他們沒看到,股價已經開始上揚了嘛?

  方繼藩覺得自己腦袋想破了,也想不明白。

  他抬頭,看了王金元一眼:「這是啥操作?」

  王金元也是發懵,他自覺地自己也算是一個人才啊,可咋想也想不明白,這個時候有人來做空,這不是腦殘嗎?

  一想到腦殘,王金元心裡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方繼藩,心裡忙說,罪過,罪過,腦殘二字,切切不可在自己的念頭裡生出來,自己還是太不謹慎了。

  他搖頭:「小人……小人拿著這數據,也琢磨了一兩個時辰,楞是想不明白他們到底咋想的。這是中了哪門子邪啊!」

  ………………

  這麼晚才送到,抱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13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太子殿下賢明

  方繼藩也只好歎了口氣。

  至於這些人怎麼想的,好像……和自己也沒多大關係。

  愛咋咋地!

  到了次日,弘治皇帝召方繼藩覲見。

  方繼藩心知,陛下的召見,定是別有深意。

  於是整理衣冠,連忙動身。

  只是到了午門,午門外頭,卻見朱厚照也一臉沮喪的樣子到了。

  他看起來神色不太好,一副極是疲倦的樣子,見了方繼藩,也只是懶洋洋的打了個招呼。

  「殿下……病了?」方繼藩關切的看著朱厚照,顯得憂心忡忡。

  作為好兄弟,方繼藩還是很在意朱厚照的。

  朱厚照有氣無力的搖頭:「病倒是無病,只是天賜太磨人了,總是哭,從早到晚的……」

  方繼藩二話不說,直接從袖裡掏出了一把錢鈔,塞到朱厚照的手裡:「殿下……費心啦……」

  朱厚照:「……」

  說實話……朱厚照並非是沒有見過銀子的人。

  可是……一言不合就塞銀子……嗯,這真的…真的很合他的胃口啊。

  他不帶一絲遲疑的收好了銀子,頓時覺得自己的疲倦一掃而空,整個人精神奕奕起來,就像剛才那個疲倦的人沒存在過似的。

  卻見此時,劉健等人也到了。

  午門裡頭,蕭敬疾步而出,板著臉:「陛下有旨,請諸公至奉天殿覲見。」

  眾人口稱萬歲。

  只是這一次,突然蕭敬來宣讀口諭,這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何況此次召見的,居然不只是太子和內閣諸公,連六部的尚書也到了,除此之外,還有英國公等勳臣。

  眾人心思各異的隨之至奉天殿。

  便見弘治皇帝在這裡殿裡咳嗽……隨即,抬頭:「都來了?」

  方繼藩立即道:「陛下身子不好嗎?」

  弘治皇帝溫柔的看了方繼藩一眼,雖然方繼藩顯得沒規矩,可是對自己還是極關切的,他只揮揮手:「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老了,從前的小疾,到了如今……先議事吧。」

  說著,他看向劉健:「兵部尚書王守仁何在?」

  新任的兵部尚書王守仁出班:「臣在。」

  弘治皇帝看著他道:「常備軍之事,章程擬定的如何?」

  「陛下,需緩一緩。」王守仁正色道:「常備軍乃是大事,可是……也不能急,現在第一軍,依舊發現了許多的問題,因而擴編之事,還需尋出問題,再對症下藥,方可。臣現在擬的,並非是擴編的章程,而是檢討的奏疏,過兩日,便呈送入宮。」

  第一軍已是讓人大開眼界,已經達成了朝野內外的共識,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取代衛所,已成了當務之急。

  那蔚州衛給君臣們的陰影,可還在呢。

  結果……現在陛下委以王守仁重任,本以為這王守仁磨刀霍霍,定會加急推進,誰曉得……王守仁反而不急了。

  弘治皇帝不禁啞然,看了劉健一眼。

  劉健上前:「陛下,治大國如烹小鮮,兵部徐徐圖之,並無不可。」

  這話的確沒錯,弘治皇帝點頭,又歎道:「朕還聽說……現如今,有人同情江南士紳?」

  這突如其來的詢問,讓劉健等人覺得詫異,劉健皺眉:「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弘治皇帝淡淡道:「有一群讀書人進言,在湖廣鬧得厲害,說是人神共憤,本地巡撫,已是將此事壓了下來,卻是錦衣衛,奏報到了御前。」

  江南的問題解決了,可其他地方,卻是兔死狐悲,這一次引發的,乃是地價的暴跌,無分南北,其他地方的士紳,自是日子不好過,也開始紛紛賣地,現如今……雖然絕大多數人是敢怒不敢言,可也有一些人,想要鬧事。

  地方上,自是清楚陛下的心意已決,不容更改,自是極盡壓住事態。

  可這樣的憤怒,蔓延開來,卻也是理所當然的。

  弘治皇帝又道:「播州宣慰使楊愛,更是上書,痛陳厲害,這些奏疏,諸卿難道沒有看到嗎?」

  播州楊氏!

  這不是尋常人。

  早在唐朝的時候,有一支家族便遷徙到了播州,隨即在那裡開枝散葉,他們不斷的兼併土地,成為當地最大的豪強,同時,因為亳州處在西南,山高皇帝遠,他們雖為漢人,卻不斷的擴張,族中子弟操練成軍,在唐朝之後的戰亂之後,擴展實力,等到了宋朝時,播州楊氏投降了大宋,依舊任楊氏子弟為當地的文武官員,他們實際上,將這亳州,建立成了國中之國。

  鑒於他們的實力不小,甚至在南宋時,抵抗過蒙古人的攻擊,甚至大敗蒙古人,蒙古人滅亡南宋之後,對他們頗為忌憚,依舊還是承認了他半獨立的地位,賜予他們安撫使的官職,甚至給其家族族長賜名楊賽因不花。

  大明一統天下,沿襲了元制,播州楊氏,世襲罔替,成為了播州宣慰使,楊氏在播州一帶,擁有無數的土地,並以民團的形式,組建了軍隊,可以說,他們乃是西南地區,最大的士紳。

  楊氏族中人口眾多,既然有了土地,又有世襲的官職,這千年來的繁衍之下,播州楊氏,已有十萬之眾,他們有的在播州為家族效命,有的科舉入朝,影響力極大。

  當然,楊氏也深知,自己家大業大的道理,因而歷來低調,從不輕易上書言任何朝政的事,他們在大明,彷彿是空氣一般,不存在。

  可這一次,似乎是惹急了這來自播州的土皇帝,直接上書,痛斥朝廷對江南士紳的無情,又說士紳乃是國本,當然,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描述士紳們舉家遷徙的慘狀。

  劉健等人,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播州這些人,他們不願理會。

  奏疏,其實他們是看過的,播州楊氏如此強烈的反應,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擁有了極多的土地,卻又偏劇組雲貴西南一帶,上千年的積累,擁有無數的土地,更重要的是……他們手裡有兵。

  播州的軍隊,是自唐朝時就開始的傳統,這支軍隊曾打著唐王朝的名義兼併附近的土地,也曾遵宋王朝的命令,抵禦蒙古人,更曾是元王朝鎮守西南的中堅力量。

  他們的話……就不可不重視了。

  弘治皇帝顯得不悅。

  播州楊氏……朝廷已對他們極寬容了,哪怕是改土歸流,鑒於他們乃是漢人,也沒有波及到他們的身上。

  現在倒好……這遷徙士紳,乃是皇帝的命令,他們現在上書,是什麼用意呢?

  對於處理這種事,其實也是有慣例,劉健道:「陛下,此事……留中不發即可,再命一御史,前往播州,瞭解實情……」

  可是現在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弘治皇帝顯得不滿意,看向了太子朱厚照,道:「太子以為如何?」

  於是許多人不禁看向朱厚照。

  這麼大的事,陛下居然直接詢問太子。

  似乎……有什麼用心。

  李東陽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若有所思。

  朱厚照聽到父皇在這個時候詢問自己,打起精神:「朝廷應該立即下旨申斥播州楊氏。國家大事,豈是他一個小小的宣慰使可以多嘴的嗎?據兒臣所知,這楊氏佔據無數的土地,在播州之內,主掌軍馬和錢糧,可謂是國中之國,朝廷若是對他們忍讓,就難免令他們輕視朝廷,因而,朝廷不但要申飭,還要預備一支軍馬,要做到隨時可以進入播州,若他們乖乖臣服,便也罷了,若是膽大妄為,那預備的軍馬,便立即進入播州,捉拿歸案。」

  這處理辦法可謂直接、粗暴!

  劉健等人一臉詫異。

  太子這也太……剛了。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似乎連他都以為太子有些過於剛烈,咳嗽一聲,卻是很有深意的看了劉健等人一眼:「諸卿以為如何呢?」

  劉健道:「陛下,臣不敢附議,楊氏不過是上了一道奏疏而已。」

  謝遷也不禁道:「遷徙士紳,確實惹來了許多的怨言,若是堵塞了言路,未必是好事,播州楊氏並無大罪,若只因為如此而申飭,甚至大動干戈,實在不妥。」

  這殿中群臣,反對太子的人頗多。

  好在王守仁和歐陽志二人,都沒有開口,一個沉默不言,一個面上沒有表情。

  弘治皇帝皺眉,隨即道:「大家對太子之言,都以為不妥?」

  「陛下!」方繼藩憋不住了,上前道:「遷徙士紳,乃是陛下的旨意,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陛下當時也在江南,自是深知,此舉對於無數百姓,有著莫大的好處,這是善政,既然這已是善政,那麼朝廷,就該有所立場,播州楊氏此番上書,無非就是挑動公議,借此抨擊遷徙之政為虛,保護自己的利益為實,若是縱容這樣的人,隨意胡言亂語,那麼……朝廷的臉面又何在呢?太子所言…兒臣深以為然,朝廷做一件事,做之前,可以討論,可以商榷,可既已經做了,卻還在此喋喋不休,這裡頭有什麼用心?太子賢明,兒臣拜服。」

  弘治皇帝看看劉健,再看看方繼藩。

  心裡漸漸有了計較。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15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不服,來戰

  事實上……

  許多人都覺得奇怪。

  皇帝只有太子這麼一個兒子,因而倚重太子也是理所當然。

  偏偏在這事上,陛下明顯對太子的意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這就有些別有用心了。

  劉健也察覺到了些什麼,於是道:「陛下,齊國公所言,不是沒有道理。而播州楊氏上這樣的奏疏,也是荒唐,可是……老臣以為,只是因為一道奏疏,便進行申飭,甚至還生出大動干戈的念頭,這並非是國家之福,何況江南士紳損失慘重,天下如楊氏這樣的士紳人家,為之慼慼然,也是理所應當。現在朝廷對江南的士紳用了重典,那麼接下來,就不能一味的強硬了,而是需進行一些安撫,只有柔中帶剛,剿撫並用,方才是最折中的辦法。」

  劉健畢竟是數朝老臣。

  他的一席話,還是很中肯的。

  一味的打壓,會讓人到了絕路,就怕適得其反,逼的人選擇玉石俱焚,對付他們,就如釣魚一般,該松的時候要松,該緊的時候要緊。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頓了一下,才道:「那麼依卿之言,就這麼算了?」

  「這件事已經發生了,不引起議論,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麼何不如……」

  這時候,有人站了出來,眾人看去,卻是內閣大學士謝遷。

  謝遷繼續道:「那麼何不如,廷議討論,孰是孰非,一辯自明。」

  此言一出,便連劉健都不禁感到驚訝,他回頭錯愕的看了謝遷一眼。

  謝遷此舉,不是提油救火嗎?

  弘治皇帝也不禁愕然,他看著謝遷,沉默了。

  本來此事,就是有人認為對江南的士紳,甚是不公。

  那些江南的士紳們,定是滿肚子的冤屈,至於遷徙的過程之中,多少人妻離子散,就更不必說了。

  朝廷既然已經決意執行,都到了這個份上,先是播州楊氏突然上奏,此後又聽說過湖廣等地有許多的非議,此事,按照太子的意思,是要將這些事統統壓下,對於某些不識趣的人進行懲罰。

  可現在好了,內閣大學士,居然要求廷議公開討論。

  弘治皇帝整個人變得忌諱起來,他的確感到為難了。

  謝遷乃是老臣,更是他的左膀右臂,江南士紳之策,乃是弘治皇帝在江南時決定的,乾脆利落,也沒有和內閣商議,謝遷的態度……他沒有放在心上。

  可誰想到……

  弘治皇帝隨即慢悠悠的道:「謝卿家也是江南人,對嗎?」

  謝遷臉色很不好,卻是立馬拜下道:「陛下,臣乃浙江紹興府余姚人。」

  弘治皇帝道:「卿的族人,也去了呂宋?」

  謝遷搖頭:「臣的族人,去了一些,還有一些,為了留在老家,將土地統統賤價兜售了。」

  弘治皇帝道:「這麼說來,卿家對此,很是不喜?」

  謝遷深吸一口氣,叩首:「臣萬死,臣……若說不喜,也不應該,老臣歷經數朝,蒙陛下厚愛,得已位列宰輔,自是深知我大明的土地兼併之害,已到了若不去解決,就刻不容緩的地步。因此,西山錢莊免租,乃是善政,對於這一點,絕對沒有任何的爭議,臣在內閣,為了解決西山錢莊免租引發的問題,也是殫精竭慮,這一點,劉公和李公是看得見的,請陛下明鑒。」

  弘治皇帝臉色才稍稍的好看了一些,隨即他道:「那麼……卿似乎是有怨氣?」

  「有!」謝遷居然老實的點頭應了。

  其實這一點……也是謝遷能夠得到弘治皇帝信任的原因。

  他高興,自然也就高興,不高興,也就不高興。

  光明磊落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而對於弘治皇帝而言,每一個人的想法不同,這都可以理解,只要你不要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即可。

  弘治皇帝很有耐心的道:「那麼,卿有何怨氣?」

  謝遷正色道:「陛下,錢莊免租,無可厚非,為了有更多的免租土地,而遷徙士紳,臣也沒有異議,可是在這個過程中,過於粗暴了,陛下是佃農的父親,可也是士紳們的君父啊,那呂宋是何等地方,相隔數千里,朝廷說送走就送走,這麼多的人到了海外,無依無靠,置身於土人之中,朝不保夕,這豈不是將他們置之於死地嗎?老臣想到他們的慘狀,許多日子都是睡不著……老臣當初又何曾不和他們一樣?現在想到他們受此顛沛流離之苦,想他們舉目無親,惶恐不安之態,老臣……覺得陛下在善後這件事上,錯了。」

  他一如既往的耿直,說的義正言辭。

  弘治皇帝的臉微紅。

  朱厚照這時道:「朝廷自有法度,遷徙百姓,自來有之,何以尋常的百姓遷徙可以,士紳們就不可以遷徙了?那些士紳,朝廷為了遷徙他們,花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何以到頭來,卻成了殘害他們呢。」

  謝遷正色道:「太子殿下自有太子殿下的看法,可是老臣也有老臣的看法,這也是老臣懇請陛下進行廷議的原因,希望陛下能夠聽一聽其他大臣的建言,這些大臣之中,有許多人,他們的親族也都去了呂宋,所謂兼聽則明,若是朝廷對此……不去過問,反而會引起怨恨,不妨……就多聽聽,若是有處置的不好的地方,大可以進行彌補改正。」

  朱厚照畢竟是辯不過謝遷的,亦是一時啞然了。

  可弘治皇帝的心裡,卻是鬱鬱不樂起來。

  別人的話,他可以不管不理,可謝遷……這麼多年的君臣之誼……

  何況謝遷說的話,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他也絕沒有推翻西山錢莊免租的大策,更沒有對遷徙士紳有什麼非議,只是認為遷徙的手段,有些粗暴而已。

  弘治皇帝看了看一時啞口的朱厚照,似乎一直都在關注著太子的言行。

  「太子,朕想聽聽你如何看,是否廷議?」

  朱厚照胸膛起伏,似有怒氣:「父皇,就算是廷議,兒臣也以為沒什麼可怕的,事情對就對了,無論說破了天,也不能將對的事說成錯的事。遷徙士紳,是父皇下的旨,卻是西山手上完成的,鎮國府這裡也是出力不少,兒臣為此事也花費了不少的心思。兒臣……同意廷議,要親自和他們辯個明白。」

  劉健等人都看著朱厚照……露出同情之狀。

  太子殿下……還是太年輕了啊。

  知道什麼叫廷議嗎?

  你居然嗨天真的想和他們辯個明白?

  隨便挑出一個來,一根手指頭,都能碾壓殿下的好吧!

  當然,太子殿下若是提出一把刀來,可能就另說了,這一切都是大家講道理的前提之下。

  弘治皇帝也不禁無語,他無法理解太子怎麼一激,就立馬上當了。

  可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

  弘治皇帝便道:「既如此,那麼……選一個日子,廷議論一論吧。」

  他今日,本是想親口問問自己所倚重的六部九卿,自己若是傳位太子,自稱上皇如何,可沒想到,居然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

  這個時候談傳位的事就顯然不適合了。

  因此……便也沒有相詢。

  待眾臣們退去,弘治皇帝又獨獨留下了方繼藩。

  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弘治皇帝:「陛下不知……」

  「太子似乎過於剛烈了。」弘治皇帝輕皺眉頭,擔心的道。

  「太子殿下這樣做,才是正確的,只有堅持自己的己見,不因其他人幾句話便動搖,這才是為君者最重要的事。」方繼藩道:「如若不然,則朝三暮四,朝令夕改,這……於國家有什麼好處呢?這世上任何措施,有人得利,就會有人失利,從不曾有過兩全其美,陛下……太子殿下心志如鐵,不輕易動搖,這是值得慶幸的事啊。」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點頭;「那麼卿家以為,呂宋那些士紳……」

  「呂宋的那些士紳遷徙,是臣提議的;也是陛下恩准;而具體的遷徙措施,乃是鎮國府和西山錢莊負責,這個計劃,甚至連皇孫也參與了,兒臣以為……沒有什麼差錯,也沒什麼可指摘的。」

  弘治皇帝臉色溫和起來,微笑道:「朕,太子,皇孫,還有你方繼藩,我們也算是在一條船上了……好吧,朕心裡有計較了。」

  方繼藩道:「陛下聖明……」

  弘治皇帝就嫌棄的揮揮手:「快走,朕乏了。」

  方繼藩幽怨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以後是不是該換一個套路了。

  …………

  呂宋。

  呂宋巡撫劉義覺得自己腦殼疼啊!

  他可是南京戶部尚書,結果貶到了呂宋來做巡撫,這輩子,怕是仕途沒有希望了。

  來之前,他是極痛苦的,可到了這兒……居然還不錯。

  巡撫衙門是此前的總督府的一個副樓,也算的上是雕樑畫棟,這裡的設施,一應俱全,多虧了那些西班牙人。

  不只如此……這裡的土人,居然還算是平和。

  西班牙莊園主們的土地,轉手給了士紳,士紳們發現這裡的土地,竟然肥沃無比,不只如此……當地的土人,還尤其好養活,隨便給一點佃租,他們便肯耕種。

  這裡的日照充裕,以至於人們發現,在這裡……作物居然可以輕易的兩熟。

  且數不清的各種瓜果,數之不盡。

  同樣的土地,投入的少,產出卻多了不知多少。

  士紳們攜帶著家眷,開始安頓,同時在自己的地裡僱傭著佃農,開始灌溉……

  哦,不,這裡壓根不需灌溉,因為……水是隨取隨有的。

  四海商行的船隻抵達了,帶來了大量的物資,也收購大量的農產,如此一來……江南能享用的,這裡也能享用。

  這……這是個好地方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17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弔民伐罪

  周堂生又又又來了。

  到了這座佛朗機式的建築門口,雖然這座白色的官邸讓人覺得不吉利,可巡撫劉義本著官不修衙的傳統,並沒有讓人進行重新的裝飾和修葺。

  周堂生不是坐馬車來的。

  一方面,從大明運來的馬車價格過於高昂,另一方面,這裡的人力低賤到令人髮指。

  呂宋人太多了。

  當地的土人溫順無比,隨便給一口食吃,便有一家子人圍著你。

  譬如周堂生,他就愛坐轎子,當然,這轎子不是普通的小轎。

  這轎子用的是最上等木料,這樣的木料若在大明,定是價值不菲,可偏偏在呂宋,卻是不值一錢。

  轎子是八抬大轎,人在呂宋嘛,山高皇帝遠,也就沒這麼多規矩顧忌了。

  轎子寬敞而華貴,八個土人抬著這諾大的轎子,轎子四面敞開,畢竟天太熱了,悶在裡頭,可是受罪的事。

  周堂生坐在轎子的時候,除了八個人抬著,還有兩個土人站在他的身後,給他徐徐扇著風。

  這芭蕉扇子帶來一絲涼爽,周堂生則是靠在籐椅上打盹兒,他太操勞了,這麼多的土地都要進行藩整,還有這麼多的糧食……

  聽四海商行那邊的人說,現在大明那兒,對酒水還有糖的需求巨大。

  酒水好說,直接拿糧食釀了便是。

  而糖……卻更讓周堂生動心了。

  在呂宋這兒,最適合種植的就是甘蔗哪,幾乎不需任何的成本,灑下種子,就是一大片,甘蔗種出來,就可以熬糖,所用的人力,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這糖……可是價值不菲,誰種誰知道,這是撿錢哪。

  更不必說……這裡的地,還出產大量的香料了,這些香料,若是源源不斷的輸送進大明……持續的供貨,那收益……

  無論是酒、糖,還是香料,這些玩意,都是能賣上大價錢的。

  他已開始規劃自己的土地,為之殫精竭慮,每日都在思考,到底是釀酒更有利可圖呢,還是制糖。

  他思考著,眼睛隨意的落在前頭抬轎子的一個土人身上,只見那土人赤著身,露出黝黑的背脊,這皮膚因為經常暴曬,被烈陽燒的通紅,一層層的老皮脫落下來後,又長出白嫩的新膚,以至於他的背脊,就如一塊年久失修的牆皮。

  他瞇了瞇眼睛,心裡不禁感慨,像土人這般過日子,除了幹活便是吃,也不是壞事啊,啥都不用想,無憂無慮,老夫這等有地之人……哎,每日算計著收益,真是一件煩惱的事。

  巡撫衙門一到,周堂生便在土人侍從的攙扶下落地。

  他咳嗽一聲……立即身後有尾隨著八抬轎子的一個土人侍從竟從隨身攜帶的食盒裡取出一個竹筒裝的涼茶來。

  另一旁,依舊有土人盡責的給他扇著風。

  這風給他帶來涼意。

  涼茶入口,總算讓他幾乎要冒煙的喉嚨裡,多了幾分涼爽。

  他不禁咒罵了一句,隨即……便見到許多士紳,也都來了。

  這是大家都約好了的,一齊來拜謁巡撫劉義。

  這劉義本是布政使,可隨即……朝廷還是給他加了一個巡撫之職。

  因為除了總兵官徐鵬舉之外,朝廷實在再難找到人來呂宋了。

  周堂生於是和隨來的諸士紳們相互見禮,彼此抱拳,與方才板著臉不同,見了諸士紳,大家面上都露出了笑容,友好的問好。

  他們一面讓人通報,一面有土人侍從給他們打上了大傘,遮著太陽,各自在傘下駐足閒談。

  「聽說……現在食糖的價格又漲了,這是泉州一個商賈帶來的消息,那些人哪,餓了半輩子,而今總算能吃飽了,手裡有了閒錢,便尤愛吃糖。」

  「我倒聽說香料的價格降價了,不過……即便降價,其中也還是有大利的,在這兒漫山遍野都是種香料的地方,把那些香料送到了泉州,價格就可翻數倍。」

  「我還聽說,屯田衛可能會來,要試種那什麼……什麼橡膠,說這可是寶貝呢,在此種了,將來定是高價收購的,不過……聽說這橡膠種下去,沒有個五年十年,是別想收穫的,這其中,會不會有風險?」

  正說著,裡頭有一個書吏匆匆出來,道:「巡撫有請。」

  這個書吏說話的口音有些怪。

  一看,就像是在呂宋的本地人,不過……顯然對方也是漢民,當初漢唐以及宋元時,大量的漢民遷徙至西洋,為數不少的,都到了呂宋,絕大多數的移民,都恪守著自己的傳統,語言和文字,自是保留了下來,此番大明經略呂宋,這些人便有了用武之地,因為語言沒有障礙,且文字相通,習俗雖經過數百年的原因,有些許改變,可畢竟,還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些人很快便被商賈和衙門以及士紳們僱傭,所做的事,也都清閒,有的負責文書,有的負責通譯,也有不少,負責為士紳們管理田莊。

  畢竟……他們和土人語言是不通的,而從泉州,蘇杭僱傭人手,人家也不肯來,這裡的漢民,不但精通本地的土人語言,又能和自己交流,是最好的管理者。

  周堂生等人便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即繃著臉,走進了衙門。

  這衙門因是佛朗機建築的緣故,所以也沒有什麼六扇門,更沒有前堂和廨舍,通常拜訪,都在議事廳進行。

  眾人進去,一一落座,劉義便徐步出來了。

  當初在南京,他和許多士紳就是老相識,如今到了這呂宋,大家都是背井離鄉,彼此之間,自是更熱絡了。

  劉義沒什麼官架子,落座之後,便道:「哎,這天太熱,每日為瞭解暑,不吃一些冰水,便覺得頭昏腦脹,哎,老了啊,對了,諸位若是有頭昏腦脹的情況,需用一些金雞納霜,這玩意,管用。」

  「是啊,是啊,不過……那些商賈實在太黑心了,曉得我們少藥,自大明西山醫學院的藥,他們販運來這裡,價格漲了不下五倍,還有那青黴素……嘖嘖……當初老夫在南京時才多少錢,到了這裡就……」說著,周堂生搖頭,想罵那群商賈幾句,可又思量著,明年自己搾出來的糖還有釀的酒以及收穫的香料,還指著這群黑心的商賈們收購呢,索性……也就沒有繼續罵下去了。

  劉義微笑道:「這也是沒法的事,好啦,此次又要求何事,直說了吧。」

  劉義問的很直接,眾人卻不顯尷尬,周堂生則是和其他的士紳對視了一眼。

  隨即,周堂生咳嗽一聲,板著臉:「聽說南方諸島被土人盤踞,這些土人,居然還有人攻擊了附近的莊園,劉公啊,這呂宋雖小,卻非是化外之地,這南方諸島的土人,實在太不像樣子,我們希望朝廷能夠對其進行剿滅。不只如此,靠近呂宋,又有爪哇,這爪哇,一直為葡萄牙人盤踞,這些葡萄牙人喪盡天良,壓搾當地的爪哇人,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既是我大明心腹大患,更是悖逆人倫,惡行昭彰。我大明乃是禮儀之邦,德被四海,怎可忍見這些葡萄牙人,我等……每每念及如此,便食不甘味,因此,我等懇請劉公,立即上奏朝廷,懇請王師南顧,誅葡萄牙人之罪,吊爪哇之民,好使這爪哇之民,恰如甘霖雨降,使民大悅。」

  劉義:「……」

  他一時無言的看著周堂生人等。

  劉義自然不是傻子,周堂生這番話裡有幾分深意,他自是有著度量。

  現在這些士紳們,一副憤慨的樣子,難道……又是嫌自己的地少嗎?

  其實……細細思來,應該也沒有人會嫌自己的地少。

  只是……

  那爪哇,也是日照充裕,土地肥沃,聽說撒了種子,不需管顧,便可種出糧來,而且那兒的香料,比呂宋更好一些。

  一旦朝廷對爪哇和呂宋南部諸島用兵,他們便可隨王師繼續開拓土地,這對他們而言,就等於是天上掉餡餅哪。

  不過劉義覺得有些不妥,他捋鬚,剛想要說點什麼。

  卻見周堂生義正言辭的繼續道:「自然,王師太遠了,一旦大動干戈,免不得勞師動眾,花費也是驚人。我等沐浴皇恩,自當為朝廷出力的,大軍所需錢糧,我等雖是杯水車薪,卻也絕不能坐視不理,這犒勞大軍的錢糧,大家各自出力,若是所需輔軍和壯丁勞力,我等自也要想盡辦法,為之紓困,劉公哪,這聖賢書裡,不是說了嗎?弔民伐罪,此讀書人應有之義也,聖人教誨,我等區區門下走狗,豈可相忘?他們的所作所為,我等看不下去啊,倘若坐視不理,良心不安,今我大明舉大義,皇上懷柔遠人,不誅爪牙之獠,如何昭彰王道?劉公,這裡……有關於爪哇以及呂宋南島殘害本地土人的罪證,都是老夫想盡辦法得來的,還請劉公過目。」

  說著,劉義自自己袖裡,竟如變戲法一般,掏出一沓奏報來,臉帶氣憤的道:「劉公看看,這些人,他們還是人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19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威武無比的太子殿下

  劉義不得不捏著鼻子,接過了周堂生的奏報。

  將奏報打開,一看,劉義就下意識的挑了一下眉頭。

  這裡頭,厲數了葡萄牙人的種種罪行。

  譬如,殘害爪哇土人。

  譬如……劫掠商船。

  又如,耀武揚威。

  除此之外,他們還侵奪土地,奸淫婦人。

  爪哇土人,被殘害者,數不勝數。

  可是……

  劉義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因為這些控訴……好像和自己沒有關係。

  他抬頭,卻看到了周堂生人等都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他們一個個怒不可遏的表情,周堂生甚至豁然而起,抱著手中的茶盞作勢要將這茶盞摔下。

  可手掄起來,揮了一半,手中的茶盞還是被他的受指死死的扣緊,沒有跌落下去。

  這是因為……他在這一剎那之間想起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呂宋,瓷器還是很值錢的,這白瓷的茶盞,若在大明,也值不了太多的錢,可在這裡,價格就是數十倍……省著點吧。

  於是……又義正言辭的樣子,將茶盞端回茶几上,目中冒著火焰,振振有詞的道:「是可忍熟不可忍也!我等讀聖賢之書,能忍受這樣的惡行嗎?倘不知便罷,今既知葡萄牙人如此惡行,便與葡萄牙人,不共戴天!」

  而後……眾人拍案而起,怒道:「不共戴天!」

  「驅逐葡萄牙人,這西洋,歷來與我中土休戚相關,豈容這鬼怪面目的佛朗機人染指,劉公,請速速上奏,請朝廷搬來大軍,我等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協助朝廷討賊,不破爪哇,絕不干休。」

  「劉公,不可養虎為患啊,葡萄牙人在此經營,此乃我大明臥榻之側,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這是關係到了我大明萬世基業,朝中袞袞諸公,可以置之不理,他們可以當作看不見,可我等不可無視,不討夷賊,豈有面目見祖先?」

  劉義感覺有點腦殼疼,可被他們逼得沒有辦法,見他們個個嗷嗷叫的樣子,既覺得難堪,又是為難,他不得不假裝鎮定,端起茶盞,呷了口茶,方才故作慢條斯理的樣子道:「可是……當今陛下……豈肯輕易用兵,兵者,國之大事也,好戰者,必亡於戰也。內閣諸公,想來也不願朝廷勞師遠征,何況呂宋新附,怎可輕易開啟戰端呢?諸位,且不要激動,此事……此事……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一聽從長計議,大家便忍不住了。

  這還了得?

  知道西洋的地多肥沃嗎?

  知道這地裡長出來的東西,能換來多少銀子嗎?

  知道這裡的人力多低廉嗎?

  那爪哇,聽說人口比之呂宋還多呢。

  周堂生氣急敗壞,錘打著自己的心口,激動的彷彿要抽搐過去:「劉公啊劉公,朝廷唯唯諾諾,我們人在海外,深知賊情,怎麼可以無動於衷?我自知陛下行事穩健,而內閣諸公,也謹慎甚微。可是……」

  他眨眨眼,憤怒的同時,眼裡掠過了一絲狡黠:「可太子殿下,卻是勇冠三軍,最是好勇。齊國公雖患腦疾,卻是身殘志堅,行事果斷乾脆,倘若……倘若我等上奏朝廷,懇請太子殿下和齊國公來為爪哇土人討一個公道呢?書……老夫翻閱過了,爪哇國在文皇帝時,也曾給我大明上貢,此乃我大明藩屏也,此後,葡萄牙人佔據爪哇,將其視為囊中之物,搗毀了爪哇國的宗廟,爪哇王室一脈,已是斷絕。可我大明……」

  「且慢著……」劉義懵了,他覺得這些人瘋了。

  這些傢伙……竟是想跑去求太子,還有方繼藩那狗東西?

  難道你們忘了,是誰奪了你們的土地,將你們流放至此的嗎?

  雖然流放至此,好像情況並不壞。

  可現在為了討爪哇,居然讓太子和齊國公摻和起來……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只是……看眾士紳皆是一副態度堅決的樣子,讓劉義心裡震驚。

  他還記得,就在一年之前,大家在南京的時候,還曾取笑過朝廷對烏拉爾用兵,說是徒廢民力的。

  正說著,外頭有書吏進來道:「劉公,謝公求見。「

  謝公……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便連劉義也不禁站直。

  這呂宋姓謝的人可不多,有資格稱公的人,就更是鳳毛麟角。

  當然,紹興余姚的謝志文,絕對算一個。

  此人……此前在余姚,不算最大的士紳。

  到了呂宋,謝家的土地,也未必及的上其他大士紳。

  可是……此人之所以能讓人肅然起敬。是因為……當今內閣大學士謝遷,便出自余姚謝家。

  而這位謝公,便是謝遷的堂兄,親的!

  劉義立即道:「請,快請。「

  片刻之後,有一人踱步進來,綸巾儒衫,氣度非凡。

  他一進來,還未見禮,便開口道:「不能忍了,老夫的莊子裡,剛剛接收了一個自爪哇逃民,這葡萄牙人,真是欺人太甚,他們將爪哇的土人當作了豬狗啊!「

  這撕心裂肺的樣子,像極了方纔的周堂生。

  劉義一臉懵逼。

  「對於此等惡行,視若無睹,我等……怎堪為人,劉公,老夫來見你,只為一事……」

  劉義一臉麻木的看著謝志文:「發兵爪哇?」

  這一次……卻是輪到謝志文發懵了。

  …………

  終究……劉義只是巡撫。

  他這輩子,怕也回不了中土了。

  因為他太清楚太子殿下,還有齊國公那狗東西的性子了。

  既來之,則安之。

  作為撫民官,若是和所有的在地士紳們起了衝突,未來的日子,定是不好過的。

  這些人,雖然惹不起太子和齊國公,可哪一家在朝中沒有幾個親戚?

  整不了齊國公,還整不了他劉義?

  所以……劉義當機立斷,幹了!

  沒有一點可以拖延的時間,他立即預備奏疏,此後,請當地的士紳聯名,這等事,自然人越多越好。

  眾人欣然,像是過年一樣,就差打一副爆竹了。

  此後……立即將這奏報,火速的用快船送走了。

  依著他們的心思,這件事……不能經過內閣,經過了內閣,按照內閣諸公的性子,肯定要將這荒誕無稽的奏報給壓下來,票擬裡也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話。

  若是走鎮國府的渠道,或許……事情就有可為了。

  畢竟……無論是太子,還是齊國公,那可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無事變有事,小事最好變大事的性子,這等事,不讓太子和齊國公折騰,還真未必能辦成。

  快船送走了奏報。

  呼……

  劉義鬆了口氣。

  謝家以及周家的諸位,個個面帶喜色,紛紛讚頌劉義愛民如子。

  劉義自是欣然接受,反正不受也白不受。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當然是一不做二不休,於是劉義又下了一道公文,命人送去總兵官的衙門,請徐總兵整肅兵馬,防範未然。

  在呂宋,這呂宋不屬於布政使司的範疇,更像是邊鎮的都司,這都司裡,總兵官的職權不比文臣要低,所以……勢必要和那位年少有為的徐總兵通一通氣。

  眾人談完了正事,便免不得要坐下來,清談一番。

  於是……呂宋的土人女婢便開始斟茶遞水,或是揉肩捶背,又有人取了冰鎮的椰子,撬開一點兒殼,再插上竹管,供大家降暑。

  …………

  方繼藩近來尋太子比較勤。

  有感於此時……太子似乎和謝遷的爭鋒相對,以至於太子陷入了孤立,至少……

  不少人都在為士紳們抱不平的,雖沒有人指名道姓的指斥太子。可多多少少,怨氣還是有的。

  因此,作為好兄弟,方繼藩少不得要多去安慰朱厚照一番。

  可朱厚照似乎對此,一點都不以為意。

  他摩拳擦掌,似乎想尋點東西出來,在廷議上,好好出一口氣。

  甚至,朱厚照還預備了一份熱情洋溢的稿子,歡天喜地要給方繼藩看。

  方繼藩駐足,先說一句:「太子殿下居然還能寫稿,佩服,佩服。」

  手上一面打開來看,接著……臉色就不太自然起來了。

  這寫的是啥玩意,就這玩意,是辯論嗎?水平太低了,人家隨便來幾句之乎者也,就能捏死你了。

  「如何,如何,看過之後,是不是覺得很有道理?」朱厚照眼眸裡泛著光,興沖沖的樣子,似乎對於自己的稿子,很有信心。

  方繼藩眨了眨眼,微笑道:「嗯,說的好,說的真是好極了。太子殿下文采斐然,很令臣佩服。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聽了方繼藩的誇獎,朱厚照樂了起來,咧嘴笑了。

  接著就聽方繼藩道:「這樣聲情並茂的稿子,若只是講出來,反而顯不出氣勢,依著我看,不妨在講的同時,再帶三十五斤的偃月刀一柄,當殿揮舞,如此……才更有說服力。」

  朱厚照收起了笑容,托著下巴,極認真的道:「為啥?」

  方繼藩一副關愛智障的表情看著朱厚照:「因為這樣會比較有氣勢,也比較容易讓人心悅誠服。」

  朱厚照瞇著眼,腦子裡開始天人交戰,似乎……他當真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23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一箭雙鵰

  朱厚照看著方繼藩,極認真的道:「老方,幾十斤重的刀,只怕耍的不痛快,不妨帶個火銃,會不會更顯得聰明一點。」

  方繼藩乾笑。

  他知道朱厚照這廝,是真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於是忙打哈哈:「玩笑而已,殿下不必放在心上,不過……」說到這裡,方繼藩臉板起來:「這件事,皆因那播州楊氏而起,這楊氏佔據了播州數百上千年,有地有糧,還有本部的軍馬,一向低調,現在突然發難,顯然……是很看不起殿下啊,若非是他們,怎會惹來這樣的爭議?我久聞楊氏在唐時,便遷徙到了雲桂一帶,他們的適應能力很強,那時候的雲桂,尚還處在蠻荒之地,他們不但站穩了腳跟,竟還開枝散葉,而今……已到了不容小覷的地步。殿下,憑良心說,臣堅信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的道理,這楊家先祖們有這般的本事,他們的子孫,丟下了這老祖宗的手藝,實在是可惜了,不將他們送去黃金洲,臣便覺得橫豎都睡不著。」

  朱厚照背著手,吹著他蓄起的小鬍子,瞇著眼:「可是這播州楊氏,未必好惹,他們畢竟……是有軍馬的,播州有軍萬人,且這播州上下,楊氏子孫遍佈,那個地方,崇山峻嶺,乃是天然的屏障。自唐朝開始,到而今大明,便連太祖高皇帝都得捏著鼻子承認他們在播州的世襲地位,可見……想要讓他們就範,實屬不易,就算是貿然開打,花費也是驚人,肯定是不值當的。」

  哪怕是昏了頭的朱厚照,尚且知道逼反播州楊氏沒有絲毫的好處。

  畢竟播州楊氏,並沒有威脅到朝廷,這些年來,也堪稱是安安分分。

  雖然這是一枚釘子,甚是礙眼。可總比翻起臉來,朝廷固然能平滅楊氏,可付出的代價呢?

  方繼藩心頭卻是火熱。

  楊氏這麼多人口啊。

  這都是黃金洲需要的人才!

  雖然黃金洲對人才的下限比較低,倘若能四肢健全自是再好不過,倘若只是瘸了一隻腳,少了一個胳膊,哪怕只有生育的能力,那也是可在人才之列的。

  方繼藩在某些時候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這麼容易就讓他放棄了嗎?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握著拳頭,就道:「殿下啊殿下,這楊氏就是沒有將殿下放在眼裡,這才上書,他明裡暗裡,都是在則責怪太子殿下殘害士紳!是可忍熟不可忍,臣與殿下,既為君臣,又為密友,臣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將這些狗一樣的東西送去黃金洲,臣就寢食難安。何況對付他們,未必就要大動干戈,臣只需一人,便可讓那播州楊氏束手就擒。何況這播州楊氏敢招惹太子殿下,能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嗎?太子殿下,此事交給臣便是,臣只需一人,便可搞定這件事。」

  「噢?」朱厚照一愣,卻是有些好奇起來。

  方繼藩笑容可掬,緩緩的開口:「谷大用!」

  谷大用乃是朱厚照身邊的伴伴,自打劉瑾負責四海商行,谷大用便隨時在朱厚照一側作伴了,他幾乎取代了劉瑾的職責。

  這個傢伙,不像劉瑾那般愛蹦躂,也不似其他人那般作死,總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當然……能在朱厚照身邊當差,肯定也不可能是個老實人。

  這個時候,谷大用就在一旁陪侍呢,起先見齊國公忽悠太子殿下,他就在一旁傻樂。

  他深諳太子殿下的脾氣,曉得太子殿下最受不得激將之法。

  因而……每一次見齊國公用了這一招的時候,他便咧嘴,憨厚的笑,好像自己要入洞房一樣。

  等聽到方繼藩口裡蹦出谷大用三個字時。

  這憨厚的笑容還殘存在臉上,眼睛裡,卻已掠過了一絲慌亂。

  隨即……眼裡的慌亂開始傳導到了他的面部肌肉。

  他的喉頭,發出了咯咯的聲音,似是想說什麼,偏又說不出口。

  他身子卻已如爛泥一般,癱下了。

  隨即,癱倒在地的他,發出了哀嚎:」天哪,太子殿下,奴婢……奴婢可不敢去,奴婢不敢啊……」

  朱厚照先是一愣,萬萬想不到,老方說的這個人居然是谷大用!

  可……

  看著哀嚎的谷大用,朱厚照只有惱火。

  這丟人的玩意。

  於是忍不住氣咻咻的抬腿要踹谷大用。

  谷大用忙抱頭要躲。

  朱厚照怒氣沖沖的道:「狗東西,號什麼喪,讓你去便去,老方會坑你嗎?你平日怎麼說的,要為本宮去死,現在不正好有了機會了?怎麼,你敢不忠?你這狗東西……」

  谷大用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這般一個透明人,居然會被齊國公給惦記上,他眼淚啪嗒落下,聽了朱厚照的話,卻是大氣不敢出。

  方繼藩和顏悅色的拉住朱厚照:「殿下,別打,留著他的有用之身嘛,這世上,誰都可以用,就算是阿貓阿狗,哪怕是一張廁紙,也是有用的,別打壞了,給臣一個面子。谷大用啊,你明日去我那兒,我來給你面授機宜,接著便準備出發,記著,只准你一人去,任何人都不得帶,即便是死,也切切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知道了嗎?」

  …………

  次日,方繼藩耐心的等候著。

  谷大用還是委屈巴巴的來了。

  眼睛還是腫的,似乎是哭了一夜。

  方繼藩倒是很熱絡,拍拍他的肩:「我們的小壯士來了。」

  谷大用:「……」

  方繼藩拉著他,到了廳裡,請谷大用坐下,又親暱的親自給谷大用斟茶。

  谷大用更是嚇尿了,再不敢坐,啪嗒一聲又跪在地上:「齊國公,自己人,自己人哪,奴婢對齊國公,歷來敬仰,齊國公……看在奴婢……看在奴婢……」

  方繼藩驟然板起臉來,喝道:「怎麼,敬酒不吃吃罰酒嗎?」

  谷大用頓時癟了,臉色慘然:「吃……吃敬酒,只是……奴婢何德何能……」

  方繼藩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一點都不享受這樣折磨人的樂趣。

  必須重申一下,方繼藩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他的骨子裡,擁有一個現代人應有的美德。

  他坐下,慢條斯理的呷了口茶:「你有沒有本事不要緊,於我方繼藩而言,只要來了興致,你便有用,現在我要用你,你卻推三阻四,這是什麼道理,瞧不起我方繼藩?可別把人惹急了啊,惹急了我,我將你偷偷藏的私錢交給太子殿下,還有你侄子,外甥……統統剁了餵狗。」

  谷大用打了個寒顫,忙擺手:「別,奴婢可不敢惹……」

  明明是方繼藩惹咱,怎麼說的咱惹了他?

  當然,和齊國公,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既然如此,那就乖乖的聽我的話去辦,辦成了,少不得你的好處,辦不成,就當是為太子殿下盡忠吧。」

  說著,方繼藩吩咐了一番,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谷大用只聽的心驚肉跳,更覺得自己的性命好似不在自己手裡一般。

  吩咐完了,方繼藩撫著他的肩,親自將他送到了門口,門口……早已停好了一輛車馬。

  方繼藩道:「好好幹,我一向看好你,時候不早,趕緊上路,一路順風。」

  谷大用戰戰兢兢的上了車。

  啪嗒一下,方繼藩將車門關上。

  谷大用驚魂未定,卻發現這車外頭,發出摳摳索索的聲音。

  他忙是腦袋探到玻璃窗上看,接著開始拍打車窗的玻璃,大呼道:「怎麼還上鎖呀,齊國公,好端端的,咋還上鎖呀……」

  方繼藩拿著鐵索,在車門處將車門鎖死,這才如釋重負,不理會那拍打車廂和哀嚎的聲音,心情愉悅的朝馬車揮手。

  恰好此時王金元興手裡拿著一份飛鴿傳來的快報,興沖沖的來,見了此情此景,臉色慘然。

  方繼藩背著手,目送著那馬車徐徐而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王金元戰戰兢兢的上前:「少爺……少爺……今日……這……這是做啥?」

  方繼藩斬釘截鐵的道:「你家少爺,為了朝廷,真的操碎了心啊。」

  王金元更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方繼藩瞥了他一眼,自知王金元不瞭解自己。

  心裡便歎息。

  太子殿下即將的登基。

  很快,會有一批東宮舊人雞犬升天。

  劉瑾自不必說,這是自己的親孫,而且越來越穩健。

  可是谷大用這些人呢?

  這些人,留著遲早是禍害。

  可不留,皇帝身邊不可能沒有宦官,沒有谷大用,會有張大用,會有李大用。

  因而,方繼藩必須得谷大用這些人上一課。

  別輕易礙事,礙事的話,有一萬種方法讓你死。

  乖乖的聽話,聽了話,為是方繼藩辦事,當然會有你的好處。

  這一賞一罰,便是教他們做人。

  何況……黃金洲乃是方家的根本,不能不為之謀劃。

  而在黃金洲,人口是最重要的問題,不多送一些人去,將來如何發展壯大?

  人力,是最寶貴的資源。

  有了人,才有一切。

  這是一箭雙鵰的好事。

  更不必說,收拾一下播州楊氏,也可為太子立威,讓人知道,招惹太子殿下的下場,這有益於未來促進朝野的團結。

  方繼藩懶得和王金元解釋:「怎麼,有什麼事?」

  「少爺,呂宋那兒,有一個消息,小人覺得頗有意思,特來稟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24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吾皇萬歲

  呂宋?

  方繼藩驟然來了興趣。

  他看了一眼王金元,作勢要打:「狗東西,為何不早說?」

  王金元委屈巴巴的樣子:「小人該死。」

  他隨即解釋道:「這封奏報,是用快船送到了泉州,泉州覺得事態緊急,因是送來這鎮國府的,所以便飛鴿傳書,少爺,這飛鴿傳書可貴著呢……」

  飛鴿傳書確實很貴,一般人還真玩不起。

  畢竟馴養信鴿,還需在各地設立站點,所需的人力物力,都是不小的。

  而且這樣的傳書方式,並不牢靠,因為誰也不能保證,這鴿子飛到了半道,會不會被像朱厚照那樣喪盡天良的傢伙瞄上,而後射下來,然後例行滾燙、拔毛,除去內臟,切塊,放上蔥姜蒜,加點醬油,再添一點十三香,燉了。

  中途的變數實在太多,因而朝廷的公文往來,是絕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

  可是很快,有人就發現……消息傳輸的重要性了。

  倘若是某地發生了蝗災。

  誰提早知道消息,誰就能意識到糧價可能上漲,這對於長期在京裡炒貨的人而言,提早莫說是一天,就算是一個時辰,那麼提前進行收購,坐等價格上漲,中間的利差,絕對是驚人的。

  在這巨大的利益之下,不少的大商行,紛紛開始培訓信鴿,並且在各地設立鴿站。不只是大商行,便是交易所,也有專門的訊息傳輸網絡。

  鎮國府和西山,自是不能免俗,方繼藩的鴿子,又大又……不太圓,矯健的不得了。

  當然,飛鴿傳書,消息往往簡介,不過是隻言片語,畢竟廢話太多,所需的筆墨就更多,這會給鴿子帶來巨大的負擔。

  因而……方繼藩只收到了一張小條子,大抵言了關於呂宋巡撫和士紳們聯名上奏的事宜,預計再過十天半個月,奏報便可送來鎮國府。

  方繼藩捏著條子,有點懵,而後皺著眉頭道:「這些傢伙,不是一向對戰爭沒興趣的嗎?平時朝廷但凡有戰事,可都是個個陰陽怪氣。」

  事出反常必為妖!

  王金元則是一旁傻樂道:「還不是因為四海商行,這兩京十四省,還有各個都司,百姓們大抵都能吃飽了,人吃飽了,就想吃的好了。很多人就愛吃一些甜點,用一些香料。從前是吃飽,現在越來越多人講究吃好,因而對食堂和香料的需求極大,四海商行現在自大明出口最多的貨物是茶葉、絲綢和瓷器,還有諸多鐵器,可輸入我大明的,卻多是香料、木材和食糖,尤其是食糖,運來多少,商賈們便爭相採購,那些士紳在呂宋,地裡都產糖和香料,一方面,爪哇那邊也產,葡萄牙人沒有禁絕和四海商行的貿易,這爪哇的糖業,便成了呂宋蔗糖的心腹大患,另一方面,若是大明拿下了呂宋,他們可趁勢兼併土地,既消滅了競爭對手,又增加了自己的產量,這……不是一舉兩得。」

  聽了王金元突然道出來的一堆信息,方繼藩倒吸一口涼氣。

  這群在江南的狗,到了呂宋,居然變成了狼。

  可細細思量,什麼禮義廉恥啊,這些讀書人,有幾個不是歷來享受著功名帶來的好處,靠著盤剝佃農為生的?一群這樣的人,成日喊著禮義廉恥,這不是可笑嗎?

  想當初,這群儒生們,可都是剛的不得了的人,戰國的時候,他們四處依附於君主,開疆拓土,到了秦漢的時候,公羊學灌輸著復仇思想,無數的儒生,為大漢帝國的擴張出謀劃策,甚至還有親自操刀的。

  現在細細思來,宋明之儒和秦漢之儒的區別,並不在於他們學習的方法出現了問題。

  根本原因就在於,秦漢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中原王朝,疆域還未到全盛之時,附近還有許多異族,佔據了肥沃的土地,對於儒生們而言,他們所仰賴的就是土地,帝國的疆土越是廣闊,對於他們而言,越是有利,於是,他們不斷的實踐著大一統和復仇的思想,為帝國奪取百越,奪取河套,奪取關外遼東之土而前仆後繼。

  可到了後來,中原王朝能用於耕種的疆土,已至極限,以至於儒生們開始察覺到,這般四處征戰,非但對於他們沒有好處,反而有了壞處。

  因為西邊,是高原,不毛之地,北面,是荒蕪的草場,地裡種不出多少糧食,南面,是十萬大山,而向東,是汪洋大海。

  能種上莊稼的地方,統統都種了,朝廷對異族的征伐,再也帶不來任何經濟上的利益,也帶不來可供耕種的土地,反而因為需要大量的錢糧供給軍需,加重了稅賦。不只如此,因為連年的征戰,士紳們發現,大量的壯丁,不得不走上前線,而可供他們驅使的佃農,卻是日益稀少。

  這顯然是虧本的買賣。

  久而久之,公羊學開始逐漸被拋棄,儒生們開始理性的選擇了新的學問,不再崇尚征戰,也不再對任何戰爭有興趣,他們更嚮往安定,失去了進取之心。

  大環境,是會改變一群人的。

  而如今,當這群狗東西,發現原來征戰,竟可以帶來如此巨大的收益時,此時……心態自然而然也就會產生變化。

  當然,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啊。

  普通人若是改變了思維,大抵還曉得臉紅的。

  可讀書人顯然不同,他們依舊還能振振有詞!

  膽小怕事的時候,他們會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突然想拿起刀來的時候,理由就更多了,各種舉大義的名義,總能給你一套完美的說辭。

  方繼藩居然……將一群人改變了。

  「咳咳……」方繼藩咳嗽,感慨道:「這些傢伙,真的沒有道德啊。」

  一番感慨,方繼藩覺得自己的脊樑挺直了一些,竟越發覺得,自己像黑夜中的一道光,爛泥中的一朵白蓮花。

  他瞇著眼:「要半個多月,才能將奏報送到?」

  「是呢,這定是加急送的,可從泉州至京……路途有些遠。哪怕是急遞鋪加急……」

  方繼藩揮揮手:「知道了,立即給我滾蛋,還有……叫太子來……」

  ………………

  陛下恩准了廷議。

  這讓不少人磨刀霍霍。

  謝公既然挑了頭,又恩准廷議討論,此時……不少人便摩拳擦掌了。

  大明的臣子們,還是很敢說的。

  雖然最近陛下狠狠殺了這風氣。

  可遷徙士紳,太過分了,這士紳之中,有不少都是百官們的親族啊。

  想到親族們被流放在外,誰咽的下這口氣?

  現在呂宋和大明相隔著大海,家人的音訊全無。

  雖是呂宋巡撫那裡,送來過一次奏報,說是安頓的妥妥帖帖,可大多數人,對此也只是呵呵……

  這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而已,什麼叫妥妥帖帖,天知道死了多少人,多少人欲哭無淚。

  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朝廷能恩准士紳們回大明來,奉還此前虢奪的土地。

  實在不成,就當是洩憤也好。

  畢竟,出了事,有個高的頂著,不是還有謝公嗎?

  過了三兩日,恰好到了月中,廷議開始。

  弘治皇帝顯得悶悶不樂,臉色極不好看,畢竟,這廷議表面上是針對著西山遷徙士紳不力,可又何嘗不是針對朕呢。

  弘治皇帝耐住性子。

  他想知道,這朝中到底有多少人,對此有非議。

  索性……就都來看看。

  百官入朝,行了大禮,弘治皇帝升座,百官起呼萬歲。

  弘治皇帝掃視眾臣,卻是一愣:「太子何在?」

  百官也開始竊竊私語。

  對啊,太子呢。

  太子興沖沖的要廷議,當初,可是說了不少的狠話,現在……人呢?

  謝遷一副平靜的樣子,面上沒有表情,心裡也詫異,太子慫了?

  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陛下,太子殿下說身子不適……」

  弘治皇帝皺眉:「噢,何處不適。」

  「這……殿下沒說。」

  百官又開始議論起來,一時之間,殿中嗡嗡作響。

  謝遷此時道:「齊國公何在,莫非也病了?」

  那宦官臉抽了抽:「說來也巧了,還真是……也……也病了……」

  「……」

  弘治皇帝竟是無語。

  當初誇口的是你們,現在人沒了蹤影的還是你們。

  「陛下……」謝遷小心翼翼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您看……」

  弘治皇帝一揮手,他們都跑了,留著朕一人在此受這非議嗎?

  「那便等病好了再說吧,蕭伴伴,去探視太子和齊國公,朕聞太子與方卿家有疾,憂心如焚,也沒心思廷議,今日罷朝。」

  百官中有為數不少人搖頭,這太子和齊國公……還真是……服了他們哪,還真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

  「陛下,那麼,是否擇日再議。」謝遷似乎有些窮追不捨,太子和齊國公,總有病好的時候吧。

  弘治皇帝沉默了老半天,顯得有些窘迫,這兩個坑朕的貨,真是……真是……

  弘治皇帝陰沉著臉:「那麼……擇日吧……」

  「吾皇萬歲……」謝遷毫不猶豫,拜下。

  百官們聽罷,似乎也覺得好似太子和齊國公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便也紛紛轟然道:「吾皇萬歲!」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25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兒臣見過父皇

  蕭敬奉旨去探視太子和方繼藩。

  遠遠就聞到了一股肉香。

  他嚥了嚥口水,待有人引他進去,便被這一片狼藉的場景驚呆了。

  一個大銅鍋,裡頭是紅油,紅油還在翻滾沸騰,牛肉的香味從裡面散發出來,讓人垂涎欲滴,一旁是幾碟小菜,方繼藩夾著肉,往朱厚照的碗裡塞,朱厚照高興得手舞足蹈,謙虛的表示老方你自己吃,不要客氣。

  方繼藩側目,看了一眼進來的蕭敬。

  蕭敬覺得自己眼瞎了。

  他就不該這個時候來。

  他尷尬得不得了。

  可太子和方繼藩,卻一丁點都不覺得尷尬,方繼藩道:「蕭公公啊,來做什麼?」

  「奴婢奉旨。」蕭敬眼睛便故意落在別處,心裡默念,咱沒看見,咱沒看見,說到奉旨的時候,雙手朝宮中方向拱手,繼續正兒八經的道:「聽聞太子與齊國公患病,特來探視。」

  「噢。」朱厚照架著腳,口裡咀嚼著肉,含含糊糊的道:「就說本宮現在正在食療,並沒有什麼大礙,過了十天半月,病也就好了。」

  蕭敬:「……」

  方繼藩笑了笑道:「蕭公公,我看你氣色不好,這是腎虛的徵兆,要不要也來治一治?」

  「不,不了。」蕭敬忙擺手,擠出一丁點笑容:「奴婢……奴婢要去還旨。殿下,齊國公,你們好生調養,奴婢……奴婢有事……有事……」

  說罷,人已逃之夭夭。

  「這狗東西。」朱厚照一副不滿的樣子:「沒見過世面。」

  方繼藩樂樂的笑道:「蕭公公還是實在人,殿下就不必和他計較了,京裡近來作坊到處燃煤,空氣也不好,四處都是煤煙味,蕭公公年紀大了,對他的身子骨不好。臣為了蕭公公操碎了心哪,黃金洲的空氣就很香甜,若是將來能把蕭公公送去黃金洲,讓他頤養天年……」

  朱厚照咕噥道:「你現在怎麼張口閉口便是黃金洲。」

  方繼藩便一副嘿嘿笑的樣子,人生最得意之事,不就是把人送去黃金洲嗎?

  這個道理,太子殿下不懂。

  …………

  此時,弘治皇帝伏在案上,臉色鐵青。

  他現在不能久坐,坐的久了,便覺得腰酸背痛的厲害。

  年紀大了啊。

  因而,讓太子登基的念頭,越發的強烈。

  只是……看著諸多奏疏,大多都是為江南士紳鳴冤,廷議還未開始,風暴就已來了。

  這些奏疏,既不敢埋怨皇帝,又不敢指斥太子,卻是直接將矛頭指向西山錢莊。

  這其實可以理解,畢竟……此事是西山錢莊一手包辦的,對於江南士紳別離故土的淒慘控訴,經了這些臣子們的書寫,格外的滲人。

  這些文字之中,竟頗有幾分靖康之變之後,金人強制遷徙北宋王公的慘狀。

  弘治皇帝看得氣悶。

  裡頭的話裡話外,都指責西山錢莊。

  可誰都明白,西山錢莊是鎮國府下轄,鎮國府又是誰領頭的呢?下這一道旨意的人,又是誰呢?

  百官的怨憤,弘治皇帝是可以理解的。

  有抱怨,也是正常,甚至弘治皇帝想到這無數的士紳遷徙,若說沒有血淚,弘治皇帝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大明自詡天朝上國,乃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卻也將這天下其他各處,視若蠻荒之地,從富庶的江南,遷往蠻荒之地,與土人混雜而居,這……日子能好過嗎?

  弘治皇帝的腦海裡,頓時想起了一群士紳吃糠咽菜,一個個穿著獸皮的樣子。

  只是,此乃國家大策,關係到的乃是大明萬世基業。

  群臣的反對,讓他既是憤怒,又有些擔心。

  他不怕自己駕馭不了群臣。

  可是自己的兒子,即將登基,太子能駕馭得住這些人嗎?

  若是不能讓百官心悅誠服,那麼……太子又該依靠什麼人來治天下呢?

  弘治皇帝渾然忘我,手不由自主的磕著案牘,打著節拍,雙目顯得呆滯,陷入了沉思。

  此時,蕭敬躡手躡腳的進來:「陛下……」

  「啊……」弘治皇帝抬頭,猛然回神,接著皺眉道:「太子與齊國公如何了?」

  「他們……在治病。」

  「真病了?」弘治皇帝雙目之中,掠過幾分焦慮。

  他還以為是假的呢!

  蕭敬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他既不敢欺君罔上,可又發現這事兒沒法說。

  弘治皇帝遲遲沒得到蕭敬的回應,便嚴厲的問道:「朕在問你的話!」

  「是,是……」蕭敬忙點頭:「奴婢萬死,太子殿下和齊國公……他們……咳咳……」蕭敬抬起頭,道:「西山醫學院那裡,診斷了他們確實有病。」

  蕭敬開始佩服自己的機智了。

  有錯也是西山醫學院的事了。

  弘治皇帝:「……」

  這話開了頭,下面就好說多了。

  於是蕭敬又道:「奴婢去的時候,大夫囑咐太子齊國公要多吃點熱食,比如說牛肉,羊肉什麼的,最好配一些蔥蒜和辣椒……」

  弘治皇帝的臉抽了抽,猛然間,他大抵的明白了,不禁咬牙道:「他們倒是好,自己誇下了海口,卻讓朕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哼!」

  怒歸怒,弘治皇帝卻發現自己無計可施。

  內心深處,難免有些失望,太子終究還是有一些不著調啊,弘治皇帝甚至一點都不介意太子和齊國公二人在廷議上表現不妥當,可他氣悶的卻是,太子和齊國公居然臨陣脫逃。

  如此沒有擔當,將來如何定鼎天下?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凝視了蕭敬一眼:「知道了。」

  「陛下……」

  「朕說……」弘治皇帝表情嚴厲:「朕知道了!」

  「是,是……」蕭敬再不敢發出絲毫的聲息。

  良久,弘治皇帝又道:「廠衛那裡,將所有的名冊,都擬定出來,誰對此最有非議……一個不要遺漏。」

  「奴婢明白。」蕭敬深深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只是……陛下,不知過些日子的廷議,是否……」

  弘治皇帝皺了皺眉,最終道:「君無戲言,豈有朝令夕改的道理,照常進行吧。」

  …………

  月底。

  廷議開始了。

  劉健對於這一次廷議,表現出了極大的憂心。

  他不是怕鬧出什麼,他擔心的乃是謝遷等人的安全。

  劉健乃是內閣首輔大學士,自然知道廠衛那裡,似乎開始在打探什麼。

  太子和齊國公的退縮,讓劉健的擔心加劇。

  陛下已經年邁,身子越來越不好了,此時的皇上,定是焦慮的,現在百官在陛下還在的時候,尚可以明目張膽的反對太子,若是太子表現出了較高的駕馭能力,陛下或許對於這一次百官的『無禮』,會表現出寬容的態度。

  可一旦……陛下認為太子駕馭不住這些臣子們呢?

  劉健念及此,便不禁打一個寒顫。

  到了午門外,劉健故意與謝遷同行,有些事,他不便明說,只微笑道:「太子至今還在稱病,於喬啊,我等終究為人臣,今日廷議……老夫倒是覺得,凡事不可操之太過了,你的心情,老夫是可以理解的,據聞你的親眷,大多都去了呂宋……」

  劉健還沒說完,謝遷就道:「我並非是為了親族,只是想討一個說法,士紳……難道就不是大明的子民,不是大明百姓嗎?」

  「天下人都聞你能言善辯……」劉健搖搖頭,歎道:「你的脾氣,該改一改。」

  「改不了啦。」謝遷的面上透著幾分悲壯:「何況,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次實在是過份,不講清楚,不說明白,不把這個底揭出來,劉公,我心裡堵得慌啊。」

  劉健心裡卻是更擔心了,板著臉道:「可你是內閣大學士,於喬,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人恨不得讓你發難,他們好跟著起哄,甚至借此機會否定新政,反對太子?」

  謝遷沉默了,過了半響,他咬著牙:「新政的目的,是為了國泰民安,可若是因為新政,必須犧牲掉無數的臣民,那麼……這已舊政又有什麼不同?」

  這話還怎麼說下去?劉健再沒有做聲了。

  眾臣至奉天殿覲見,而弘治皇帝臉色更壞。

  見眾人行了禮,他只頷首,便不再做聲。

  劉健出班道:「陛下,太子和齊國公未至,不知廷議是否開始。」

  弘治皇帝淡淡道:「他們雖未至,可廷議乃國家大典,不等他們也罷,諸卿有什麼話,暢所欲言吧。」

  人們看著太子和齊國公空蕩蕩的位置,有人心下不禁冷笑。

  遇事就躲,望之不似人君……

  已有人磨刀霍霍,正欲開口,這時,有宦官急匆匆的進來稟報道:「陛下……太子和齊國公來了。」

  「來了……」人們嘩然。

  眾人紛紛看向殿口的位置。

  卻見朱厚照眉目飛揚,很是精神奕奕,他身上……竟是穿著一身戎裝。

  方繼藩在其後,身穿紫色蟒袍,二人抬頭挺胸,目不斜視,顧盼自雄,逕直入殿。

  朱厚照這一份打扮,實是讓人大開眼界。

  君臣們錯愕著,卻見朱厚照到了殿中,昂首道:「兒臣見過父皇,兒臣來遲,懇請父皇恕罪。」

  他聲若洪鐘,帶著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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