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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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61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27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太子逞威

  弘治皇帝見了朱厚照這個模樣,皺眉。

  這是何等的場合,入朝理應穿朝服,豈可穿著戎裝。

  何況你是太子,穿著戎裝,也不合適。

  隨著弘治皇帝年紀越來越大,滋生出了太子登基的心思,對於太子任何一點錯處,都變得愈發的不安。

  只是當著群臣的面,弘治皇帝卻是不便發作,微笑,只當做沒有看見的樣子:「噢,太子的病好啦?」

  「父皇,病好了。」朱厚照道:「兒臣現在精神奕奕,龍精虎猛。」

  弘治皇帝點頭,別有深意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他自是覺得,自己委託方繼藩重任,和他秘密商議了自己退位之事,可方繼藩這傢伙,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還不謹慎,添亂!

  方繼藩卻是笑吟吟的樣子:「兒臣的病也好了,兒臣在病中,憂心如焚,時時刻刻想著,兒臣這一病,不能為君分憂,心裡便難受的不得了,幸好西山醫學院,妙手回春,如若不然,身上本就帶病,倘若再心有成疾,實是愧對皇上,愧對朝廷。」

  此時,有人突然道:「太子何以戎裝上殿,此乃失禮!」

  話音落下,眾人朝聲源看去。

  卻是一個不認得的大臣,理應品級較低。

  他的話中,帶有斥責。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爾是江南人士嗎?」

  這人一愣,舔了舔嘴唇,最終點頭:「是,臣乃紹興人。」

  「噢。」朱厚照便樂了,他對江南的人,都很有興趣。

  朱厚照道:「本宮穿著這戎裝上殿,自是順應民心,老方,你來說。」

  於是方繼藩搖頭晃腦道:「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太子殿下雖為儲君,卻也是君,自當順應民心,如若不然,豈不是這些年的書,白讀了?」

  看著朱厚照越來越不像話,謝遷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雖是許多人已開始躍躍欲試,他們預備了大量的理由,要在這廷議之中,好好的抨擊一番。

  可謝遷脾氣急,上前,肅容道:「殿下,敢問這是哪裡來的民心民意?」

  「這是……」朱厚照不似方繼藩,他的口舌不太厲害。

  謝遷便凜然道:「太子殿下哪,說起了民心,老臣倒是有一些事,想要討教。」

  謝遷在弘治十一年時,便已加封為太子少保,按理來說,這太子太保,乃是輔佐太子的官員,他算是太子的半個老師。

  雖然這只是虛銜,可名分卻還是在的。

  因此,他板著臉,一副要討教的樣子,資歷卻是夠了。

  朱厚照道:「討教什麼?」

  「討教何謂民心民意。」

  朱厚照看一眼方繼藩,方繼藩朝他一點,似乎在鼓勵他。

  朱厚照便背著手,故作鎮定:「好啊,那麼,就請謝師傅來和本宮說說,何為民心民意?」

  「左傳曰:六物不同,民心不壹,事序不類,官職不則,同始異終,胡可常也!太子殿下,可知這是什麼意思嗎?」

  朱厚照憋紅了臉,腦袋開始琢磨。

  謝遷正色道:「這意思是,天下有萬民,萬民的心意,並不一致,因此,治大國者,必須小心謹慎,切不可凡事操之過急,因為太子殿下取此民心,便要背離彼之民意,太子殿下令一部分百姓受惠,就要傷害一部分的百姓。」

  朱厚照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道理。

  謝遷朝弘治皇帝方向拱拱手:「今陛下遷徙士紳,臣自知陛下此舉,乃是為了佃農百姓,這樣做,無可厚非。太子負責遷徙之事,這士紳之民,本就因為朝廷的政令,而受到了損害,理應好生安撫,可臣聽說,在遷徙的過程之中,簡單粗暴,這些可是有的。甚至齊國公還放言,要掘人祖墳。」

  方繼藩眨眨眼,一副無辜的樣子,有嗎?

  朱厚照便額上青筋爆出:「遷徙之事,事關重大,只要朝廷有一丁點的鬆動,士紳們便會得寸進尺,絕不肯遷徙,因此,只能用強,不然,謝師傅莫非還可以和他們講道理,讓他們乖乖遷徙?」

  「遷徙呂宋,本就是錯誤的。」謝遷正色道:「呂宋是何等地方,離中國何其遠也,這麼多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遠渡重洋,至那蠻荒所在,其中艱難險阻,殿下可知否?」

  朱厚照不禁奇怪的看了謝遷一眼:「謝師傅又未去呂宋,豈知呂宋艱險?」

  謝遷不禁要抓狂,這是什麼話,這是狡辯,我當然沒去過,可是不代表只有去過,方知那裡何其的艱難!

  自然,謝遷是辯論能手:「殿下莫非去過?」

  朱厚照:「……」

  謝遷道:「殿下沒有去過,卻問臣有沒有去過,這未免有些強詞奪理。呂宋,化外蠻夷之地,人所共知,太子殿下……臣……哎……」

  謝遷跟人爭辯起來,總是容易上臉,因此,此刻謝遷的臉紅的可怕,可很快,他意識到了自己是臣子,不禁歎息,幽怨的看著朱厚照道:「臣的親族,為數不少去了呂宋,臣對此,沒有怨言,只是……他們也是大明的子民,本都是讀書人,現在懸孤海外,何其淒涼,殿下現在若是派人去呂宋,允願還鄉者還鄉,准他們在江南安頓,至於土地,不要也罷,如此……方為仁慈啊……老臣……老臣……」

  說到此處,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親族在外的慘景,謝遷眼裡噙淚:「這般將人強行送去呂宋,與流放又有什麼區別?他們有何罪,又何其無辜。」

  百官之中,不少人動容。

  似乎被謝遷的話所感染,不少人開始低頭擦拭眼淚。

  多少人的親族,被送了去。

  他們當初,可都是一群人上人,轉眼之間,便如囚犯都不如。

  都說人離鄉賤,這哪裡是離鄉,這是充軍發配啊。

  弘治皇帝端坐,他沒有吭聲,而是非常細心的觀察著朱厚照,他想知道,在面對百官質疑時,太子會是什麼表現。

  不過……朱厚照方纔的表現,並沒有讓弘治皇帝滿意。

  因為顯然……謝遷引經據典,屢屢駁斥的朱厚照沒有話說,此後的動容之言,莫說是別人,便是弘治皇帝,也不禁為之淒然。

  朱厚照一聽到謝遷的親族,眼睛卻亮了。

  弘治皇帝觀察到了這些,心裡一咯噔……這個傻兒子,他不會……

  卻見朱厚照驚喜的道:「你的親族,是不是有個叫謝志文的?本宮認得他呀!」

  殿中驟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臥槽……

  謝遷聽到這一句,我認得他,眼前一黑,幾乎要眩暈過去。

  自己的這個堂兄,和自己自幼一起長大,此後自己出仕,而他卻在家中操持謝家的家業,雖是兄弟二人,天各一方,可這兄弟之情,卻非同一般。

  堂兄一輩子都待在自己的老家,現在被強迫遷去了呂宋,可以說……不慕虛名的堂兄,幾乎是透明一般的存在。

  太子殿下怎麼會認得他?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

  太子殿下想借自己的堂兄,來報復自己了。

  自己只是想要討個公道,據理力爭。

  根本不曾想過,太子殿下,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成年之後,居然下三濫到如此的地步。

  他曾聽到過無數的傳聞,說是太子和齊國公,成日要拿別人全家去要挾人。

  聽到的時候,他是不相信的,因為他知道,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以訛傳訛,傳聞難免誇大。

  可現在……太子殿下居然……居然……

  謝遷驟然之間,整個人萎靡了,他臉色慘然,心痛如刀割!

  這……就是太子的本性嗎?

  朱厚照卻是滿面紅光:「謝志文嘛,年六十有九,就是謝公的堂兄是不是,他的文章寫得也不錯,不知為何,卻沒有做官。」

  謝遷身軀顫抖,整個人似乎要癱了。

  百官們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太殘暴了。

  朝堂之上,居然變成了豺狼逞兇的所在。

  可太子那般眉飛色舞,喜滋滋的樣子,這卻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可怕……太可怕了。

  「卻不知謝公堂兄,如何了?」

  弘治皇帝聽到此,頓覺得意外,隨即……他眼裡也掠過了震驚。

  難道……

  「殿下……殿下啊……」謝遷像是整個人崩潰了一般,這已和自己的親族無關了,而是整個價值觀的崩潰。

  他自認自己是數朝老臣,兢兢業業,輔佐聖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哪怕是新政觸動了謝家的利益,他也願支持新政,可哪裡想得到……

  當今太子,未來的皇上,居然……昏聵至此!

  「太子殿下豈可如此,為君者,當行王道,豈可這般侮辱要挾大臣……」

  謝遷痛哭流涕。

  群臣之中,不少人眼淚也是模糊。

  弘治皇帝身軀顫抖。

  朱厚照想了想,才道:「這是什麼話,本宮為何不能認得你的堂兄,他還給我修書寫信呢!」

  寫……寫信!

  ………………

  第二章送到,待會兒還會有一更,不過可能會有點晚,快十二點了,老虎得掙全勤獎,所以先發一段來,別說老虎斷章了,謝謝。老虎是憑良心做事的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29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人證物證俱在

  這話在所有人聽來,都是天方夜譚。

  謝遷遠在呂宋的堂兄,給太子殿下寫信。

  可有人聽了,心頭又是一震。

  莫非……莫非是那謝志文,受不得呂宋之苦,特意修書來給太子,乞求太子殿下恩准他回到故里?

  一想到如此,許多人立即浮想聯翩。

  想到面黃肌瘦,或者此時已患了一身重疾,咳嗽著,提著油燈,在一座柴屋裡,腳下是老鼠的吱吱聲,在破木桌上,攤開筆,這筆定是禿的,沾了墨,呂宋的墨,也定是劣等,於是在草紙上,咳嗽著,提筆寫下連謝家堂兄都自覺地無地自容的文字,書信中,定是充斥了委曲求全,書寫的過程之中,咳嗽的受不了了,定是渾濁的淚水也填滿了滄桑老臉上的溝壑,於是……他定從袖裡摸出一個粗布來,捂著自己的口,咳嗽一陣之後,粗布上……是殷紅的血。

  呼……

  人是有共情心理的。

  他們或許對於無知百姓,沒有這樣的心理。

  可同為士紳人家,同為官宦和官宦親屬的殿中百官們,有人的眼眶裡,已是淚水在打轉了。

  慘哪。

  有的人,自己也有親屬在呂宋,就更加是悲不自勝,老淚縱橫。

  謝遷只覺得晴天霹靂,他自知自己的堂兄,乃是驕傲的人,自詡是山野樵夫,不願出仕,可他的氣度,在謝遷的腦海裡,卻是非凡。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去想像,自己的堂兄是經歷了什麼,才修書給太子,對太子殿下委曲求全。

  謝遷眼眶一紅,哭了。

  人到老來,不曾做錯過什麼,竟還要蒙受這樣的苦難。

  他只是無力的朝太子朱厚照叩首:「太子殿下……不要說……不要再說了。」

  他寧願自己一輩子都不要聽到自己堂兄的音訊,堂堂內閣大學士,居然不能為自己的親屬做一點什麼,想到如此,他便覺得無地自容。

  朱厚照咧嘴……樂了。

  這一樂……再對比百官們的悲涼,卻令弘治皇帝的心涼透了。

  他認為太子是對的。

  支持太子。

  可是……太子行事,太令人憂心了!

  對待臣子,固然也要有嚴厲的一面,但是……總不能把人家的親眷送去了呂宋,還當著面笑出來吧?

  如此……臣子們……誰肯為之效命?

  太子……還是缺乏歷練,可是……可是……朕卻已老了。

  弘治皇帝竟生出無力感,他想向上天再借一些陽壽和精力,畢竟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無論如何,他也沒有選擇,哪怕太子荒唐到這個地步,他也無法改變什麼。

  朱厚照則是樂呵呵的道:「謝師傅,令堂兄可比謝師傅要識趣得多,他比你曉事。」

  謝遷心頭一震,臥槽……曉事?

  沒錯了,定是已不堪忍受,連最後一點尊嚴也已放下,百般乞求。

  朱厚照便道:「老方,取謝志文的書信來。」

  方繼藩早已等候多時,立即自袖裡取出一沓書信,手指放在舌尖舔一舔,浸濕了,而後開始翻查這一沓書信,好不容易的尋出了其中一封,這書信的信筒撕開,裡頭……是一塊絲綢。

  畢竟距離很遠,且還要遠渡重洋,尋常的紙張,怕受潮。

  當然,最重要的是謝家有錢,絲綢在海外貴的離譜,可享受慣了絲綢的謝家,用也就用了。

  這絲綢打開,方繼藩咳嗽一聲,道:「太子殿下鈞鑒,草民謝志文敬上,草民奉旨舉家徙呂宋,現已安頓,皇恩浩蕩,又蒙太子殿下之福,雖至呂宋不久……」

  方繼藩慢吞吞的念著,每一個人都豎著耳朵。

  所有人彼此對視,面面相覷。

  這書信……有些古怪啊。

  「草民讀書,聞曰,君子齊家治國平天下也。今草民身在海外,心心唸唸,依舊為大明社稷事,皇上洪恩,南擊呂宋之佛朗機賊逆,此謂之弔民伐罪,當地百姓,無不歡欣鼓舞,而我大明將士,駐守呂宋,更為之振奮。皇上南撫交阯、北發韃靼,羅斯之地。今取呂宋,四海之內,鹹戴帝舜之功也。草民又聞,呂宋之側,乃爪哇,爪哇本為大明舊藩,盜寇葡萄牙人者,野心勃勃,奪爪哇之地,殘害爪哇百姓,奸淫擄掠,惡貫滿盈,西洋之重鎮,竟為區區葡萄牙之禁臠,我大明恩澤四海,宇內播德,豈容此等宵小肆虐?太子殿下武功赫赫,草民早已如雷貫耳,所謂有德者,除暴安良,安撫天下,殿下豈可視若無睹?懇請太子殿下,上奏朝廷,立發大軍,征伐爪哇,痛擊盜寇,弔民伐罪,如此……普天同慶,西洋百姓鹹安,四海之士民,無不仰賴聖澤,草民伏請,再拜!」

  「……」

  方繼藩只是把信念了一半,殿中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書信裡確實有乞求。

  可是這書信中的乞求,卻和大家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馳。

  這謝志文,是不是腦袋壞掉了?

  他都被發配去了呂宋了,還在瞎琢磨著請朝廷發兵打爪哇的事?

  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驚悚。

  謝遷聽到此,拚命咳嗽,他勃然大怒。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自己的堂兄,乃是謙謙君子,最厭惡的就是征戰之事,當初太子出兵大漠的時候,在和自己的書信交流之中,堂兄說起此事,還譏諷了一通。

  自己的堂兄,怎麼會寫這樣的書信?

  他立即道:「太子殿下,這書信……絕非家兄所書……臣……」

  朱厚照叉著手,此時面上更是大樂,道:「且慢著,你先將這書信聽完。」

  弘治皇帝面上驚疑不定,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

  這時,方繼藩扯開了喉嚨,繼續道:「朝廷若用兵,謝家初至呂宋,有地九萬三千餘,今歲收成有限,可為犒勞王師,願獻糧八千擔,獻銀三萬糧,以助軍資!」

  嗡嗡嗡……

  八千擔糧食……三萬糧銀子。

  謝家去了呂宋,哪裡來的這麼多錢糧?

  而且……肯資助這麼多錢糧,可見謝家在呂宋,只怕每年的收益,定在這之上,甚至……比這還要多許多。

  謝遷懵了。

  九萬多畝地,會有如此多的收益?

  那是蠻荒之地啊。

  而且種地,哪一處不要開銷……

  畝產就這麼多,何況還需人力,剛剛去,已經春耕播種了,地裡就有莊稼了?

  還有銀子……這銀子從何而來的?

  最重要的是,為何這麼巴望著朝廷對爪哇用兵,甚至還願意資助錢糧。

  這種種的事,一股湧至他的心頭,他更加的不肯相信。

  可方繼藩卻道:「謝公是不相信嗎?謝公眼力過人,而謝志文更是謝公之兄,想來他的筆跡,謝公一定是認得的吧,那麼不妨就請謝公一看,便知真假。」

  他將書信交給謝遷。

  謝遷立即接住,他面上帶著冷然。

  這太荒唐了,他必須得指出裡頭的造假之處,好讓人知道太子多麼的荒唐。

  早知太子最擅長金石造假了……那麼模仿……

  不對……

  謝遷身軀一震。

  他看到了書信的時候,看著那筆跡,臉色更加難看。

  不對勁,太不對勁。

  如方繼藩所言,自己兄弟的筆跡,自己化成灰都認得,這不是誇張,這是事實。

  可他仔細的看著裡頭的每一個字,家兄自幼,手曾受過傷,所以練字的時候,擅長用拇指的指節夾著毛筆,所以他的字,後來傷雖然好了,可這習慣卻是保留了下來,所以有幾處筆畫,往往會又不同。

  而這上頭……確實……和他平日的習慣,一般無二。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繼續看下去,想要尋出任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可是……這是徒勞。

  一個人再如何臨摹,也不可能完全臨摹出對方的神韻,何況自己家兄的字,本就不錯,有著自身獨特的神韻,這絕非是別人可以輕易臨摹的。

  謝遷的腦袋,驟然要炸開一般。

  而所有人,都死死的盯著謝遷,似乎等待著什麼。

  可是……謝遷接下來的舉動,卻是令大家失望了。

  因為……他抬頭,一臉茫然。

  方繼藩便道:「敢問謝公,這是令兄的手筆嗎?」

  謝遷張口……努力發出聲音,卻不得不承認:「不錯,正是家兄的手筆。只是……只是……這不可能……」

  「不可能?」方繼藩笑呵呵的道:「我這裡,還有上百封的書信,都是呂宋的士紳們修來的,不只如此,還有一封,乃是呂宋巡撫劉義的書信,這裡頭的內容都是大同小異,想來他們之中,也有人與殿中諸公熟識的,你們也看看吧,看看他們的書信是否偽造。諸公,這才多少日子,太子殿下和我方繼藩,可以偽造一人的手跡,但是能偽造出……這麼多出自不同手筆之人的書信嗎?若是再不信,可以追查書信的源頭,所有經過了急遞鋪和官方的公文和書信,都有沿途的加印,這個更是做不得假的。我方繼藩不客氣的說,倘若這是偽造的,我方繼藩便將它們統統吃下去!」

  嗡嗡……

  殿中頓時嘩然。

  ………………

  扛不住了,睡覺,明天早點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30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朕的賢太子

  謝遷懵了。

  難以置信的低頭,繼續去看那書信。

  可這書信之中……大抵可以看出幾點。

  第一,堂兄變了。

  第二……堂兄在呂宋的日子過的不錯。

  甚至是整個家族在呂宋的日子,都不錯。

  最重要的是……在呂宋,他們有著極高的收益。

  在江南置換到呂宋的土地,其產出的價值,遠遠超過了以往。

  而至於堂兄為何改變,這……就說不清了。

  謝遷的臉脹的通紅。

  朱厚照此時道:「謝師傅口口聲聲說本宮委屈了江南士紳,說本宮流放他們,又說本宮粗暴,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朱厚照義正言辭的繼續道:「你來說說看,本宮如何薄待了他們?呂宋這樣的好地方,老方還想去呢,本宮都不准,一直都對他說,呂宋這樣的好地方,咱們就不要和江南諸紳們爭了,他們也不容易……」

  方繼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張口想說,我沒說過呀。

  終究還是沒有拉下臉來,畢竟要看在朱厚照即將登基的份上。

  朱厚照接著道:「父皇如此厚待士紳,這般的優待你的親族,可到頭來,你們卻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是何意,這其中定是有人居心不良,造謠滋事吧,本宮想問問,是誰在搬弄是非,到底有什麼居心?」

  「這……」謝遷的心裡卻是大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他心裡像是堵了一口氣似的。如鯁在喉,現在似乎……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親族當真無恙,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其他諸臣,心裡既是詫異,又覺得奇怪。

  只是現在……誰也不敢做聲,卻是想著,得趕緊等呂宋那邊的書信過來,明白了原委再說。

  朱厚照冷哼一聲,隨即朝向弘治皇帝道:「父皇,兒臣之所以穿著戎裝入殿,正是順應謝師傅的堂兄這般的士紳的民心民意,他們痛斥葡萄牙人,而葡萄牙人在爪哇胡作非為,我大明為上邦,豈有視若無睹之理,現在他們求告上門,又肯資助軍資,我大明可借呂宋為跳板,驅逐佛朗機人,這西洋之地,再不容這些人肆虐了。這是巡撫劉義以及諸紳們的稟奏,懇請父皇過目。」

  他將這一沓的書信高高的舉起。

  早有宦官匆匆上前,取了書信放至弘治皇帝的案頭。

  弘治皇帝內心震撼,取了書信,低著頭,一封封看下去。

  越看……越覺得心驚。

  這些士紳在呂宋,哪裡來的這麼多錢糧?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才抬頭看向朱厚照:「太子……這……」

  「父皇,呂宋的土地,不但肥沃,而且人力比我大明更為低賤,不只如此,還能大量種植蔗糖所需的甘蔗以及香料,其地位,可謂是得天獨厚。須知每年,四海商行自西洋收購的食糖和香料,便需花費上千萬兩紋銀,以往這些都需自其它藩國採買,可現在……自收了呂宋,至呂宋採買更為便捷,士紳們到了呂宋,真的是猶如老鼠掉進了米缸裡……」

  「……」

  雖然被形容成了老鼠,不過……現在也沒人跟朱厚照抬槓了。

  朱厚照又道:「根據四海商行的賬目,兒臣已是計算出,同樣一畝地,在呂宋,其收益可至江南一畝土地的三倍至五倍。父皇聖明啊,將他們遷徙至呂宋,對他們而言,乃是天大的恩典。自然兒臣也英明得很,在遷徙的過程之中,鎮國府出力最多,為他們預備了大量的藥物,在呂宋劃分土地時,也盡力的做到了公正,父皇……兒臣懇請父皇恩准,對葡萄牙人動兵,以順民心。」

  弘治皇帝一愣,隨即心裡一喜。

  單憑這些書信,他還無法明白這些士紳們為何吃飽了撐著,非要對爪哇動兵,可聽了太子的分析,他總算是明白了。

  弘治皇帝所驚喜的,倒不是這些士紳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而在於,太子在這個過程中的表現。

  他看向太子,眼中有著熱切,道:「如此說來……這些……是鎮國府早有準備。」

  「確實是早有準備。」朱厚照正色道:「父皇要遷民,這是大事,江南百姓眾多,可擁有土地者,卻是少之又少,父皇此舉,乃是善政。可是這些士紳們遷徙去了呂宋,固然得到了土地,可懸孤海外,若是不妥善的處置,難免會令他們離心離德。兒臣信奉的,乃是新學,新學並不避諱逐利。一個人在世上,都想要吃飽穿暖,若是跳過這個前提,而去倡導教化,無異於是緣木求魚。因此,兒臣常常聽王伯安說,倉廩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若是士紳們到了呂宋,過的不好,在離心離德之下,他們又山高皇帝遠,豈不是遲早要釀成禍患?他們終究是我大明的子民,因此,在遷徙的同時,鎮國府還擬了一個章程,一方面是命令四海商行採購一批藥物以及農具,以低廉的價格送至呂宋,好使士紳們能夠在呂宋立足。另一方面,側重對呂宋農產和特產的採購,這些採購,自然不是白白送出銀子,而是這本身就是大明所需的寶貨,從哪裡採買,都是採買,側重呂宋,可謂是一箭雙鵰。為了鼓勵他們,甚至兒臣還命劉瑾提前與諸士紳們簽訂預定採購的香料以及食糖數額,預付出一筆銀子,好使他們能夠安心。有了這些,士紳們心裡有了底,並且能夠有足夠的收益預期,身上所帶的盤纏,在接手土地之後,便可立即招募人手,組織恢復生產。」

  「士紳們有了足夠的收益,他們自然而然,他們的心裡對父皇,不知有多感激涕零,哪裡還有什麼怨言。」朱厚照道:「而這些士紳在呂宋,經過了四海商行做為紐帶,與我大明休戚相關,這呂宋雖是懸孤海外,可有這些忠心耿耿的士紳,於我大明經略西洋,與佛朗機人決一死戰,卻有著莫大的好處,父皇……我大軍若是征爪哇,有了呂宋士紳的鼎力支持,便可事半功倍,如此,四海商行在貿易之中,賺取了大量的利潤;士紳們從中得到了利益,對我大明死心塌地;朝廷可借此經略西洋;食糖和香料大量輸入我大明腹地,可使百姓們獲得較為廉價的食料,這是一舉數得。」

  這不分析還好,一分析,弘治皇帝驟然色變。

  太子居然……考慮得如此深遠。

  這樣說來,此次鎮國府奉旨遷民,可謂是功不可沒了。

  朱厚照說完,卻是偷偷瞥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一副木然的樣子。

  朱厚照低著頭,卻不知弘治皇帝是什麼反應,心裡則默默的道:這些都是老方教本宮說的,老方真是實在啊,有了好處,便想到了本宮,這一點……倒是和本宮一樣,都是講義氣的人,他日本宮若是做了皇帝,自要好好的報答他,本宮需比他講義氣。

  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朱厚照越來越覺得老方不但是知己,而且連老方以往的缺陷,也見不著了,只覺得方繼藩渾身都在閃光,沒有一處讓自己不滿意的地方。

  朱厚照繼續低著頭,殿中鴉雀無聲。

  百官們努力的消化著太子的話。

  有人心裡咯噔一下,莫非……太子早就佈局了?

  這荒唐的遷徙背後,根本就是處心積慮的結果?

  太子……竟是如此深不可測!

  弘治皇帝已是長身而起。

  他徐徐的走下了金鑾,而後,慢慢踱步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朱厚照只感覺到父皇越來越近,心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裡。

  出於多年對弘治皇帝的敬畏,這個時候,朱厚照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觀察弘治皇帝的臉色,故而也不知道弘治皇帝此時到底是喜是怒。

  雖說他表面鎮定自若,可心底還是不免害怕方繼藩教授他的話,有什麼漏洞,一旦被父皇揪出來,便少不得要挨揍了。

  弘治皇帝終於在朱厚照的面前站定。

  朱厚照依舊低著頭,沒有去看弘治皇帝,雙手依舊拱起。

  弘治皇帝突然道:「抬起眼睛來。」

  朱厚照便抬頭,咧嘴……又樂了。

  看著這帶著討好似的,傻呵呵的模樣,弘治皇帝面無表情:「鎮國府早先就佈局了?」

  「是,是……父皇,兒臣……兒臣……」

  弘治皇帝卻是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繼藩的主意?」

  朱厚照心裡咯噔一下,眼睛下意識的瞥向方繼藩,方繼藩目不斜視,淡然自若,不敢和朱厚照互動。

  朱厚照索性道:「父皇,繼藩給兒臣建言,兒臣覺得妥當,所以……所以……」

  「也就是說,這是繼藩的主意?」弘治皇帝步步緊逼。

  「是,是,大丈夫明人不說暗話,就是老方的主意。」朱厚照實在不擅扯謊,索性眼睛瞪的比銅鈴大,一副隨時準備就義的模樣。

  誰料……弘治皇帝卻是開懷大笑:「哈哈哈哈哈……」

  朱厚照:「……」

  弘治皇帝大笑之後,一臉欣慰,道:「為君者,不需做最聰明的人,可是……卻一定要能權衡利弊,從善如流,覺得對的事,便要排除千難萬難去做,這才是為君者的本份。方卿家建言,你能接納,並且選擇對的人去施行……這就足以證明你是一個賢太子了。主持四海商行的乃是劉瑾……是嗎?」

  「是,是他!」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31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即皇帝位

  劉瑾這個人,給弘治皇帝的印象不錯。

  宦官乃是內臣,至關重要,畢竟只有這樣的人才可以隨時出入宮禁,他們既伺候著宮中之人,與此同時,還是皇帝連接外臣的橋樑。

  別看弘治皇帝登基之後,對宦官極為嚴厲,可他比誰都清楚,宦官的作用至關重要,乃是大明這權力金字塔中,至關重要的一環,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而東宮之中,諸多宦官裡,既能辦事,又忠心耿耿的,弘治皇帝只對這個劉瑾頗有印象。

  此次沒有出乎弘治皇帝的意料之外,遷民的過程之中,方繼藩一定有不少的建言獻策,而太子……倒也算是明理,從善如流,至於劉瑾的作用則是施行。

  畢竟那兒山高皇帝遠,執行是至關重要的事,稍稍的一丁點疏失,或者是執行之人有任何的私心,都可能鬧出天大的亂子。

  弘治皇帝背著手,踱了幾步,徐徐道:「這證明了兩點,其一,劉瑾是個忠厚之人。其二:他負責的乃是四海商行,朕聽說,現在的四海商行有人員九萬餘,大小的商船,有七八百之數,可這劉瑾,事情辦得滴水不漏,井井有條,可見此人……還是頗有才幹的。」

  朱厚照心裡嘀咕,怎的父皇只誇劉瑾,卻不誇他呢?

  弘治皇帝站定,四顧著左右的臣子。

  他心裡想,君臣之間,既是相互依存,可又是相互博弈的關係,終究……這裡頭有一個度,如何掌控……太子未來只怕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只是……看來這時機,即將要成熟了。

  想定後,於是弘治皇帝道:「既如此,依著朕看,就命劉瑾入宮來吧,敕命劉瑾為司禮監秉筆太監。」

  眾人聽罷,頓時駭然。

  那蕭敬,率先便覺得頭暈目眩!

  秉筆太監……這不是自己嗎?

  可百官們頓時又嘩然。

  歷來秉筆太監,都是皇帝的貼心人,這個位置,是至關緊要的。

  甚至……這不但要求秉筆太監對皇帝有絕對的忠誠,而更重要的是……他能熟諳皇帝的心思。

  因此,歷來皇帝的秉筆太監,無一不是從東宮開始,便追隨著皇帝,就如蕭敬,便曾伴著當今皇帝,已有三十多年。

  現在陛下突然下這一道旨意,卻是讓太子的貼心人入宮,主掌司禮監,這……

  弘治皇帝微笑的看著百官道:「諸卿一定在想,朕為何要提拔這個劉瑾,是嗎?」

  劉健和李東陽人等,似乎已經猜測到了什麼,拜下道:「陛下自有明斷,臣等不敢妄測帝心。」

  弘治皇帝道:「有什麼不敢,卿等都是重臣,乃是朕的肱骨,君臣心意想通,方才同心協力,將這天下的事辦妥當,朕來問卿……」

  他凝視著劉健:「太子如何?」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事情實在來的太突然了,太子殿下……

  如何?對於這個問題,有些複雜,說實話,連劉健都有些說不清。

  弘治皇帝又笑了:「就不能給朕說一句實話嗎?」

  劉健努力道:「陛下不是已經有明斷了嗎?方才陛下說,太子乃是賢太子。陛下如何認為,老臣便如何認為。」

  殿中之臣,心裡依舊在駭然中。

  他們已經習慣了每日覲見弘治皇帝,可突然之間……這決定,令他們完全六神無主了。

  朱厚照也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再愚蠢,也明白了什麼,可是……他顯得無所適從。

  弘治皇帝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歎息道:「朕老了,已是老眼昏花,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朕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心裡是有數的,現在太子正在盛年,今日又立下了大功,朕今日唯一欣慰的……卻是這江山後繼有人。太子有太子的軟肋,也有太子的長處,就說遷民,他就辦的很好,比朕想的要周到。」

  頓了一下,他又道:「再傳旨意吧,齊國公方繼藩……明日起,入閣……」

  說罷,他面無表情,徐徐走上了金鑾。

  可是……方繼藩入閣?

  這幾乎又是一個震撼彈。

  方繼藩……他又非文臣,有什麼資格入閣?

  可這一切……太突然了。

  甚至是方繼藩,也是一頭霧水。

  可細細想想,頓時就明白了,弘治皇帝需要大刀闊斧,做好太子克繼大統的準備。

  而這太子的黨羽,不,親信之中,方繼藩無疑是最親近的一個,此時讓方繼藩入閣,便是要借助方繼藩,穩住新朝的局面。

  畢竟……現在朝中,兵部尚書和吏部尚書都是方繼藩的弟子,文臣之中,西山書院出來的,也開始有一些了,方繼藩若是入閣,那麼就能讓這些徒子徒孫們迅速的集結起來,穩住時局。

  當然,這也顯現出,弘治皇帝對於方繼藩的絕對信任。

  如今,方繼藩的權柄已是不小,若是再入閣,成為閣臣,便有些權傾天下了。

  這顯然,弘治皇帝對方繼藩是很放心的,一方面,自是大明的內閣體制,本就極為穩固,幾乎不曾出現過有任何權臣可以威脅皇權的存在,另一方面,則是他對方繼藩的信任。

  方繼藩沒有猶豫。

  這一切……自是為太子登基鋪墊道路,他又怎麼不明白這裡頭的輕重,於是臉色一正,立馬道:「兒臣謝恩。」

  弘治皇帝欣慰的點了一下頭,又笑吟吟的看著眾大臣道:「依我大明祖制,皇帝為至尊,至尊者,以何為首務?唯敬天法祖而已。」

  他說到敬天法祖四字時,他抬手,指了指金鑾之上的匾額。隨即,又板著臉道:「倘能敬天法祖,自會以天下安危為己任,上馬能懷柔遠人,威震四夷,下馬,則善待臣民,休養蒼生,謀四海之利,以滋百姓,圖天下兵戈,以懾不臣。此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之道!」

  弘治皇帝張口,他似乎心中早有腹稿,於是緩緩啟口,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他目光所及之處,卻見百官們有人鎮定,有的驚慌,有的面帶黯然之狀,可他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繼續道:「今朕在位,三十又三年矣,仰祖宗之德,迄今天下尚安,雖有疏漏,卻也自認,為這天下興過一些利。朕觀史冊,歷朝歷代,倘天子長壽者,晚年難免昏聵,終究是人壽有窮盡,此天命也,不可違之。自皇帝甲子而始,太祖高皇帝本為江淮布衣,而取天下,其自古得天下之正者,莫如我朝。而今大明承襲至朕,歷經百三十年,百三十年來,朝野大體相安,何也?無外乎便是為君者,心懷敬畏之心,常懷安民之念而已。」

  說到這裡,他眼睛猛地一張,朝朱厚照招手「太子,你近前來。」

  朱厚照的腦子依舊有些懵,卻是聽從的走上了金鑾,到了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拉著朱厚照的手,認真的看著朱厚照道:「為君者,當勤勉。」

  朱厚照想了想:「可是先皇帝……」

  弘治皇帝臉板起來。

  先皇帝,自然是弘治皇帝的親爹成化皇帝。

  成化皇帝可一點都不勤勉。

  可是,在這種時候,你還敢抬槓?

  朱厚照見弘治皇帝殺人的眼神,打了個寒顫,立馬道:「兒臣謹記了。」

  弘治皇帝又道:「勤勉只是其一,最緊要的是能明察秋毫,要分清是非。」

  朱厚照又點頭:「兒臣謹遵教誨。」

  弘治皇帝道:「為君者還要讀史,以史為鏡,古之賢君如何治天下,古之昏君如何失天下,效仿好的君主,以昏聵之君為戒,這也是你應當做的事。」

  朱厚照想了想……

  他但凡是開始思考,便令弘治皇帝心裡著急。

  知子莫若父,這個傢伙的思維,總容易走偏,一旦開始瞎琢磨了,天知道接下來會說出什麼話來,於是弘治皇帝嚴厲的道:「謹記了嗎?」

  在這種目光下,朱厚照嚇得又打了個寒顫,連忙又道:「謹記了。」

  弘治皇帝的臉色方才微微淡定下來,隨即道:「太子聰慧,品性卓然,深得朕心,允文允武,必能克承大統,他日大治天下,也使朕將來有面目見列祖列宗,諸卿人等,更該兢兢業業,扶保太子,治理天下。」

  話說到此時……

  弘治皇帝定了定神。

  倘若說這個時候,弘治皇帝沒有絲毫的不捨,這終究是騙人的。

  這是皇帝之位,多少人心心唸唸啊!

  可弘治皇帝吸了口氣,隨即朗聲道:「擇吉日,朕移駕舊宮,遙尊上皇,太子擇日登基,克繼大統,即皇帝位。太子……朕今日將這祖宗承下的神器托付於你,你肯承受嗎?」

  這個還用朱厚照思考嗎?他是樂開了花。

  以後……再不必看人臉色了?

  他毫不猶豫的道:「父皇深明大義,兒臣當然承受……」

  「……」

  臥槽!

  站在下頭的方繼藩,徹底的服了。

  這個時候,不該謙虛一下嗎?表示一下自己能力不足,不敢承受,推讓一下,好歹意思意思一下嘛。

  這深明大義是什麼鬼?

  怎麼聽著,好像太子已經迫不及待的樣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32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皇上真聖明也

  其實……迫不及待不是什麼大問題!

  天下做太子的,哪有不想做皇帝的。

  問題就在於……

  聽了朱厚照的話……弘治皇帝露出了幾分悔意。

  他只好凝視著太子,太子咧嘴,似乎也覺得好像八字沒一撇,現在還是該討好的時候。

  這時,方繼藩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太子殿下勇於承起大明基業,陛下便可鬆一口氣了,自此之後,好生安養,含飴弄孫,逍遙無憂。」

  說著,方繼藩拜下,算是給朱厚照轉圜了。

  百官們一副麻木的樣子,他們無法想像,一個連謙虛都不肯的太子,做了天子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這已完全顛覆了他們對於當下道德的範疇。

  因而,也沒人跟方繼藩起哄。

  歐陽志還在迷茫。

  王守仁倒是想跟著恩師恭喜一番,可似乎也覺得……這樣很不妥當。只在轉念猶豫之間,卻聽弘治皇帝含笑道:「是啊,朕也該歇一歇了,朕這些年,無一日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恐有失政之處,江山自有後來人,太子,朕將江山社稷交在你的手裡,上要對得起列祖列宗,下,也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

  「父皇,您瞧好吧,兒臣一定做的比父皇好。」朱厚照聽了弘治皇帝的話,又是忍不住的心花怒放。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

  便連方繼藩也不禁在心裡暗暗搖頭,忍不住想吐槽朱厚照一番……算了,沒法兒轉圜了,愛咋咋地吧。

  可事情已到了這個層面上了,弘治皇帝便頷首,故作欣慰的樣子:「朕最期待的,便是你能比朕好。」

  朱厚照想了想道:「父皇,兒臣還有一點不明,父子禪讓,父皇做了上皇,而兒臣為天子,這天子,是否還得聽上皇的,只是做一個兒皇帝?」

  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才道:「朕既為上皇,自是諸事不理,一切如你所願。」

  朱厚照這才鬆口氣。

  弘治皇帝已不願繼續討論下去了。

  只是……話說到這個份上,幾乎所有人的內心依舊複雜無比。

  除了方繼藩,從蕭敬到劉健人等,至今還未回過神來。

  於他們而言,似乎有一種天崩地裂的感覺。

  似乎長久習慣的環境,陡然之間……天翻地覆了。

  朱厚照拜倒在弘治皇帝腳下:「父皇放心便是,兒臣定要遠超父祖,光耀門楣,中興大明。」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微笑著,再沒有說其他,而是道:「朕已乏了,擇吉日,登基吧。」

  朱厚照無法理解,為何自己向父皇保證,自己要做出遠超父祖的功業,振興大明,父皇卻一副……很沒興致的樣子。

  不過……他晃晃腦袋,似乎……好像這已經不重要了。

  此刻,朱厚照的腦海裡,已有無數的計劃冒出來。

  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啊。

  這三十年,自己謀劃過多少事!

  弘治皇帝起身,卻是瞪了方繼藩一眼:「繼藩,你留下。」

  群臣見狀,心思已複雜到了極點,紛紛告辭。

  方繼藩見狀,心有點慌了,這個時候讓他留下做什麼?

  他忙尷尬的道:「兒臣……兒臣覺得腦子有些……」

  弘治皇帝端坐,沒有理會方繼藩,則是用目光逼視著朱厚照,朱厚照連忙乖乖道:「兒臣也告退了。」

  一干人散去。

  所有人帶著不同的心思。

  有人歡喜有人憂。

  從這個殿門走出去的,誰都明白,這江山要換主人了。

  而位列中樞的自己,又當何去何從?

  方繼藩心裡毛毛的,等人都走盡了,弘治皇帝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也自覺地躬身退出去。

  這裡再無外人,弘治皇帝才又站起來,下了金鑾,走至方繼藩跟前,道:「你不是說太子已長大了嗎?為何還如此無禮數,今日他這般……哎……」

  方繼藩心裡也不免歎氣,不過……

  他正色道:「太子殿下乃是至誠之人,他的心思,都放在治國平天下上頭,自然沒有心思去玩弄這些虛禮……」

  好吧,其實方繼藩也覺得自己要編不下去了。

  好在對於弘治皇帝而言,他所需要的不過是個借口而已。

  「事已至此,朕又能如何,但願這一切都如你說的這般吧。」弘治皇帝隨即看了方繼藩一眼,又道:「繼藩,朕敕你入閣,可知為何?」

  在這種問題上,方繼藩是不敢打馬虎眼的,便道:「太子初登大寶,自然要有人扶保太子。」

  「這只是其一。」弘治皇帝目中幽深,顯得深謀遠慮:「太子的性情急躁,可治大國,需徐徐圖之,到時,難免內閣六部諸卿會與太子滋生衝突,這時有你在,居中轉圜,朕也就能放心了。」

  方繼藩忙道:「自然,自然。」

  弘治皇帝說到此處,有些戀戀不捨,但還是道:「朕也該隱退了,好好的帶帶孫兒和外孫,將來……還有曾孫和曾外孫,這天下事,不去管啦,從此往後,便是你們年輕人施展拳腳的時候。」

  方繼藩也不禁凝視了弘治皇帝一眼,雖是覺得太子登基對他而言,實是再好不過,可想到這個曾仰仗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自此之後,不再仰仗,心裡居然有一些失落感。

  他揉了揉眼睛:「宮裡居然也有沙子。」

  弘治皇帝朝他微笑:「去吧,想來還有許多的事需要你去忙碌的。朕這裡,還有許多的奏疏,雖是在這位子上也沒幾日了,可哪怕還剩一日,一個時辰,一炷香,朕也要妥妥當當的將這天下交給太子。」

  方繼藩情不自禁的拜下:「吾皇聖明。」

  弘治皇帝似乎不忍這個時候再看方繼藩,雖非生離死別,可下一次相見,可能便是身份轉換,因而他背過身去,一言不發。

  方繼藩便默然起身,告辭而出。

  蕭敬隨即躡手躡腳進來,卻見弘治皇帝擦拭著眼淚。

  蕭敬心裡也是複雜無比,連忙拜倒:「陛下……何故傷感?」

  弘治皇帝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這本是高興的事,兒孫們大了,終究可以為朕分憂,擔負起天下興亡的責任,可是……朕老了,人老了,難免多愁善感。」

  蕭敬也不禁想要哭了,接著眼淚就不爭氣的出來了,不知是否為自己未來的命運而擔憂:「陛下既已決斷,自是早有計較,奴婢伺候了陛下這麼多年,陛下這些年來,無一日不在操勞,現在陛下終於可以清閒下來,奴婢為陛下高興……高興的很……」

  弘治皇帝顯得鬱鬱不樂,歎口氣道:「哪裡有什麼真正的清閒啊,朕只想到太子登基,心裡照舊還需憂心。朕是天生的勞碌性子,許多東西,還是放心不下的。說是說頤養天年,可此後哪一年不需提心吊膽,隨時為自己的兒孫擔憂?可是……太子若是不早早登基,將來又如何老成持重起來呢?」

  蕭敬心裡也不禁唏噓,弘治皇帝的性子,他是最瞭解不過的,自是知道弘治皇帝沒有說錯。

  弘治皇帝這般黯然傷神了好一陣子,而蕭敬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恨自己沒方繼藩的牙尖嘴利。

  卻在此時……有宦官急匆匆的進來道:「陛下,陛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弘治皇帝本就心情沉悶,見這宦官慌慌張張的樣子,便皺眉:「何事?」

  這宦官邊喘氣邊道:「稟陛下,那交易所……交易所……人滿為患,人滿為患了……也不知……不知是何緣故,所有的商賈傾巢而出,大肆購置股票,只小半時辰,交易所三百六十餘股,應聲齊漲,氣勢駭人……」

  「呀!」弘治皇帝抬起那微紅的眼眸子,眼底深處……先是憂心和疑慮,隨後……似乎閃動著亮光。

  「這是何故?」

  「奴婢……奴婢也不知,正在打探。」宦官道:「奴婢們知道陛下關心交易所的消息,所以先來奏報了,不過奴婢近來都在交易所裡當值,對這股票也頗有心得,覺得今日這齊漲,來的突然,可是後勁十足,現在幾乎沒有人賣出,到處都有人掛牌買入,莫說是熱門的一些股,便是尋常不為人看好的股,現在也是火熱……這還只是商賈們下了手,現在突然暴漲,後續……可能會有大量的百姓入場,到了那時……依奴婢的預計,怕是不漲了幾天,也壓不住這個勢頭。」

  弘治皇帝面上終於掛了笑容,臉上也恢復了幾分血色。

  整個人精神奕奕的道:「是大利好,一定是大利好……現在不必去妄自猜測,趕緊打探實情,不……朕要親自去打探。」

  漲個幾天……後勁十足!

  難道內帑裡的這麼多股票,價值要翻倍不成?

  不至於吧……

  有這麼瘋狂嗎?

  弘治皇帝忍不住激動起來,他不相信這些宦官。

  倒不是怕他們弄虛作假。

  而是這些人……在弘治皇帝眼裡,水平太次,這談股論經之道,還是自己最有心得,這到底是不是有人有意拉漲,還是有別的原因,還是自己親自去了交易所,一看便知。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36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身價倍增

  事實上,在廷議之時,便有消息傳了出去。

  消息一出,提前收到了消息的人便坐不住了。

  王不仕的消息渠道更快。

  當一個條子,遞到了正在翰林院裡當值的王不仕手裡時。

  這翰林院如今清閒無比,還有人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股市的事。

  王不仕卻只低頭飛快的看了一眼條子,而後從袖裡掏出一個寶鈔來,打賞給來送消息的書吏。

  隨即,他站了起來。

  其他幾個翰林還覺得奇怪,有人道:「王學士……這是……」

  「告假!」王不仕斬釘截鐵的道:「去交易所。」

  「這……這……出了什麼事?」

  王不仕意味深長的看了他們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而是拔腿走了。

  留下幾個翰林,皆是一頭霧水。

  此後,通政司送來了一道旨意,命翰林院攥寫。

  這一看……許多翰林們的臉色霎時慘然。

  這一道旨意,竟是皇上要自稱上皇,禪讓大位給太子。不只如此……還有劉瑾入司禮監,齊國公方繼藩入閣。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看錯了。

  消息來得過於突然,許多人只覺得心口堵得慌。

  當今皇上,以往包庇太子和齊國公人等,就已鬧得雞犬不寧了,現在倒好,正主們來了,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方纔王學士突然要走,是否與此事有關?」有人不禁詢問。

  「此事……能有什麼關聯?王學士只說去交易所,這交易所……和這………」

  大家就更加不明白了。

  就在此時……太常寺卿劉京卻已領著幾個人,匆匆來到翰林院,帶著幾許慌張道:「諸公,諸公……鄙人方才聽說了一些傳言,不知是不是真的……」

  劉京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他在太常寺,聽人說這件事,頓時心都要碎了。

  可細細一想,或許這不過是坊間傳言,不足為信,倘若當真有旨,一定會經過翰林院,只需來翰林院證實即可。

  「劉公……」許多翰林臉色鐵青,艱難的道:「傳言為實……」

  劉京便覺得頭暈目炫,一想到接下來……他要面對的……乃是一個……一個……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更加慘然,身軀顫抖,而後道:「給……給老夫看看,是宮中下的條子嗎?」

  此時,絕大多數人的臉色都不好,竟是沒有人回應他。

  「是了,王學士呢,王學士何在?」

  「王學士去了交易所。」

  「交易所……」劉京覺得蹊蹺:「此時此刻,他去交易所做什麼?真是……真是莫名其妙。」

  「是啊……我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倘若說……王學士是想要借此巴結討好,也不該去交易所啊……」

  劉京一臉鬱悶,在心亂如麻的時刻,驟然間,外頭有人道:「二舅,二舅……」

  這聲音,竟是十分的耳熟。

  劉京匆匆出了翰林院外頭,卻見一個商賈,被門口的差役攔著,進不來,於是歇斯底里的大呼。

  劉京當然認得他,這正是自己的外甥陳述。

  劉京乃是太常寺卿,表面上,太常寺所掌管的不過是禮樂和太醫院,可實際上,因為需配合祭祀,典禮等事,劉京手裡掌握著採買的大權。

  他的外甥陳述,便在外頭開了一家商行,專門負責一些禮器和樂器的買賣,有了劉京關照,自是生意興隆。

  這個商行,表面上是陳述的,可實際上,卻是劉家的買賣。

  因此,藉著這商行,劉京積攢的身家也是不小。

  表面上他很窮,可實際上,小十萬兩銀子還是可以隨時拿得出的。

  只是……這外甥居然直接跑來公門之中來尋他,這讓劉京臉上驚疑不定,畢竟說起來,他和陳述的關係是有些見不得人的。

  他不喜的拉下臉來:「你來做什麼,你瘋了?」

  陳述的臉色也是很不好,似乎到了這個時候,他已顧不得其他了,噗通一下拜倒在地:「出事了,出大事了,股價暴漲。」

  暴……暴漲……

  劉京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譏笑王不仕,認為此前股價的上揚,乃是齊國公方繼藩那狗東西甕中捉鱉,因此……索性對股價進行了沽空,甚至……動用了自己暗中的這買賣勾當,全面的對股價進行沽空,只要股價一跌,便可從中牟利。

  「怎麼……怎麼就漲了呢?」劉京不禁急了,也顧不得開始有人對他側目相看。

  這可都是自己為官多年,積攢的家財啊,出不得任何的閃失。

  「二舅……」陳述哭哭啼啼的道:「外間已經傳遍了,都說太子要登基,齊國公要入閣。那些該死的商賈們,平日裡,一向謹慎,小心翼翼,他們怕啊,怕自己露了財富,被人垂涎。所以,哪怕是投資,也總留有幾分餘地,誰也不敢作出頭鳥,怕成了沈萬三。何況朝廷雖然推行新政,可新政總是隔三岔五會有反覆,許多地方的新政虎頭蛇尾,大抵是有地方官吏陽奉陰違。正因如此,商賈們行事,拘謹得很。」

  「可是……可是……這次聽說太子殿下要登基,商賈們便瘋了,都說太子殿下乃是極力支持新政的,一旦登基,新政勢必要水到渠成,未來的市場,定是有無限的空間。還有那齊國公,這新政,本就是他和弟子們在推行的,齊國公入閣,大量利好新政的方略勢必要出來,許多攔著新政的官吏,也勢必要倒霉了。更不必說,有了齊國公保護,誰敢對他們商賈們貿然動手,他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商賈們都很精明,他們最擅長見風使舵。

  當市場有風險的時候,他們難免會小心翼翼,輕易不肯隨意押上自己的全副家當。他們總是奉行著狡兔三窟的道理。

  可一旦……這朝廷的風險徹底的消失,這個時候,他們才真正放心了。

  誠如翰林們不信任太子和齊國公一般,反過來,商賈們卻是極相信太子和齊國公的,他們深信,太子和齊國公,一直都在朝中袒護著他們,為他們保駕護航。

  現在這二人上了位……

  這就意味著,未來一個廣闊的市場擺在了他們的面前。也意味著,他們已可以毫無防備的顯露自己的財富,光明正大的進行買賣。

  哪一個商賈,會看不到商機呢?而一旦對市場前景的看好,最直觀反映的,便是交易市場。

  大量的作坊將會擴張,它們需要無數的銀子,而一旦擴張,就意味著有利可圖,投資他們一定有利可圖。

  於是……數不清的資金,便瘋了似的進入了交易市場。

  大商賈們行動起來,小商賈自然也是坐不住了。

  緊接著,就是傳導到了尋常的百姓身上。

  誰不想趁熱打鐵,將手裡的銀子,進行增值呢?

  如此……萬人空巷………

  劉京臉色已經煞白了,他覺得自己的腿有些軟,使勁的撐著,口裡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難怪那王不仕……那王不仕……心急火燎的往那交易所裡趕,這個狗東西,這個狗東西……」

  劉京咬牙切齒著,幾乎又要捶胸跌足,可畢竟在官場多年,自是有一番,東麗區,定了定神,他瞪著陳述道:「那還愣著做什麼,趕緊的啊,去交易所。」

  「遲了。」陳述帶著哭腔道:「咱們手裡,沒有交易的寶鈔,所有的寶鈔都拿去沽空了,現在根本抽調不出來,而且……而且……咱們還上了槓桿,二舅……我們可以借了銀子沽空的啊,若是再這麼漲下去,我們……我們……」

  劉京深知時間的重要,方纔還帶著一絲希望,可是到了這份上,似乎……

  他已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隨即……便覺得自己的心口發悶,於是捂著自己的心口,口裡卻是吐著白沫。

  「二舅,想辦法啊,想想辦法啊。」

  劉京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依舊捂著自己的心口,一副艱難的樣子。

  這陳述見狀,心裡便曉得,一切都完了。

  自己的二舅,已經無計可施。

  到了這個份上,他竟沒有上前急救,此時此刻,連自己二舅都沒有了辦法,還不趕緊趁著機會收拾一些細軟,趕緊逃了?

  於是他竟直接的站起來轉身,頭也不回的跑了。

  而此時,劉京看著那遠去的背影,終於口裡噴出了一口老血,一頭栽倒在地。

  門前的差役們,慌忙上前急救。

  ………………

  弘治皇帝趕到交易所的時候,交易所已是人山人海。

  弘治皇帝一臉錯愕,好不容易在蕭敬人等的保護之下,擠了進去。

  整個交易所裡的人,眼睛都紅了。

  無數人揮舞著寶鈔,倒像是這寶鈔不要錢似的,無論是什麼股,但凡有出貨,便立即收購。

  弘治皇帝左右看著擁擠的人群,最後隨手拉住了身側的一個商賈:「今日……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這商賈瞪著弘治皇帝,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還能怎麼了?太子殿下他要登基,要做皇帝啦!」

  他這一副口氣,倒好像自己要做皇帝似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39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望之不似人君

  弘治皇帝聽了那商賈的話,竟是無語。

  可他還是不太明白,正納悶,卻見那商賈一副一臉嫌棄的樣子看著他,似乎急著想要買股。

  蕭敬見這商賈大膽,正要呵斥。

  弘治皇帝道:「我這兒倒是有一些股,賣你數千股如何?」

  那商賈驟然之間,眼眸亮了,腳下再也不動,隨即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頓時眉開眼笑。

  現如今,但凡有人賣出股票,便是自己的大爺啊,還是親的。

  商賈立即道:「兄台……」

  弘治皇帝看著喧鬧的場面,便將他拉至一邊,從角落裡看去,交易所裡依舊是人潮洶湧,甚是駭人,人們歇斯底里的叫著不斷攀升的價格,交易所中的人不得不拼了命的維持秩序。

  弘治皇帝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何……為何這太子登基,這股價便要暴漲了,還請賜教。」

  商賈看了弘治皇帝一眼,覺得這弘治皇帝,實是有些『二』。

  看在弘治皇帝願意賣股的份上,他打起了精神:「此事還不簡單,你可知道沒有鎮國府之前,是什麼模樣嗎?可能你從前不是京中之人,咱們就先不說那時沒有新城,沒有交易所,沒有保定的新政,這尋常的商賈哪,在那個時候,是做不成買賣的。」

  「做不成買賣?」弘治皇帝驚訝道,下意識的皺起眉來,他還是無法理解。

  商賈道:「要做買賣,哪裡有這樣的容易,你想想看,一車貨物,要從京師去南京,這沿途需要經過多少的關卡,若是走水路,又需應付沿途多少州縣的水路巡檢司。許多地方都是山高皇帝遠,過了境,倘使碰到好說話的,給一點銀子打點便是,可要是遇到狠的,你的貨還有沒有都是另說,說不準,還要遭來官司。因而,能做買賣的人,都在上頭……」

  他指了指天花。

  這個,弘治皇帝倒是看明白了,他詫異道:「朝中……」

  「對,朝中的那些皇親國戚,還有那些個文武大臣們,只有他們的家奴,拿著他們的名帖,押著貨出門在外,沿途的關卡和州縣,方才不會為難。」

  弘治皇帝的臉色頓時青白起來。

  事實上,登基之初,他曾因為國庫空虛,打過對商賈進行徵稅的念頭,也不是說朝廷不對商賈收稅,而是弘治皇帝發現,這商賈們個個富可敵國,可朝廷徵收來的稅賦,卻是少的可憐,可隨即,大臣們就阻止了他,有人很激動的高呼皇帝不可與民爭利,也有人語重心長的告訴皇帝,若是徵稅,可能遭來巨大的災難。

  而現在……弘治皇帝算是明白了。

  事實上,以往根本沒有所謂的商賈,商賈的名分都是假的,實際上,真正要做買賣,若是打點,可能將你的身家全部搭進去都不夠,這還只是和人無冤無仇,倘若你做的買賣,與別人有人競爭,那可能就是死無全屍了。

  商賈見弘治皇帝詫異的樣子,只道弘治皇帝沒有見過世面,笑了笑,繼續道:「可鎮國府來了,鎮國府為了鼓勵商賈們轉運,在四處都設置了人員,就是調查這關卡刁難商賈之事,但凡出現這樣的事,立即奏報鎮國府,太子殿下直接給那些膽大包天的傢伙們寄去一把刀,只須臾功夫,就能把他們嚇死。」

  「如此,貨物才可流通,商賈們做起買賣來,減去了不必要的風險。當然……這些……只是其一,這京裡,這麼多買賣,哪一個不是西山帶起來的,此後大家跟在太子殿下和齊國公的後頭分一杯羹。這京裡啊,各色商賈都有,有贛商,有閩商,有粵商,甚至還有胡商,可是……你可知道,還有一個西山商?這西山商,並非是說,西山自己的買賣,這西山商,大多是當年,太子和齊國公在西山招納收容的大量的流民,這些流民,太子殿下和齊國公教授他們讀書,給他們土地進行耕種,關照他們,他們在西山,率先見了世面,曉得了經商的好處,於是便獨立出來,四處做買賣,這西山招納的流民,不過數萬戶,可這樣出身的商賈極多,有數千人,做什麼買賣的都有,他們說起自己的籍貫,從不說原籍,只說自己是西山出來的,一來二去,便有了西山商了。」

  「你想想看,這些流民,當初可是飢寒交迫,連飯都吃不上的啊,大字不識的,就差一點要餓死了,卻因為太子和齊國公的收留,在西山拿出土地,給予他們開墾,讓人教授他們讀書寫字,講授道理,他們便自此一飛沖天,不說成為人上之人,這腰纏萬貫,卻是有的。他們在這天下諸商賈之中,與其他贛商、閩商以及山西商幫、山東商幫相比,無論是實力和數量,都不容小覷。」

  「你看看,這太子殿下和齊國公,可不就是財神爺麼,誰若是沾了他們,準能發跡。」

  弘治皇帝竟不知……這世上還有西山商幫這麼個東西。

  他印象之中,以為只有西山建業,西山錢莊。

  而這些脫離於西山體系,外出經營的西山流民,或許是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又或者是比其他人接受到了更新的訊息,再加上本身就是流民出身,肯吃苦耐勞……諸多的條件加起來,迅速的發跡,倒也可以理解。

  「這些年來,咱們這些做買賣的人,雖也憑著新政得了好處,掙了不少的銀子,可是……這弘治朝之前,商賈哪有一天的好日子過啊,哪一次不是朝不保夕,不是掙著銀子,心裡卻從沒踏實過的……別看現在大家敢穿綾羅綢緞了,可這都只是表面的風光,因為誰也吃不準,什麼時候,這朝堂之上,發生什麼變故。前年的時候,齊國公不是差一點就遇刺了嗎?還有太子殿下……坊間許多人不是在流傳,說太子望之不似人君嗎?」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卻陡然發現,這方纔還錙銖必較,還是一副冷漠的商賈,此刻,眼眶卻是紅了。

  商賈擦了眼角的淚,旋即感觸道歎息道:「哎……說實話,此前,我掙的銀子越多,心裡就越不踏實,一宿一宿的睡不著,歷朝歷代,似我們這樣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官兵來了,要勒索。賊匪來了,要劫掠。稍有風吹草動,第一個死的,便是我們。那說太子望之不似人君的流言,是怎麼傳出來的?還不是有人盼望著太子殿下不能克繼大統,最好這太子成了廢太子,為啥?還不是有人眼紅,有人看不慣,可敢傳這樣話的人,絕不是平時的好事之人,說不準,那些人就在朝堂上呢。」

  弘治皇帝的臉越發的冷起來。

  他瞇著眼,眼底深處,竟是森然。

  他沒有做聲,繼續認真的聽著這商賈的話。

  蕭敬在一旁,卻是聽得心驚肉跳,這商賈……知道的太多!廠衛都不敢胡說的事,他竟敢說!

  只見商賈接著道:「現如今,舊皇退位,新皇登基,咱們的太子爺又正是盛年,將來指不定要坐數十年的天下,他這登基……就說小人吧,小人的心……可算是踏實了。咱們做買賣的人,誰的話都不敢輕信,可這天底下,卻只有兩個人,他們說什麼,鄙人都相信,現在………太子做了皇帝,齊國公入了閣,咱們的好日子,也就來了。實不相瞞,這京裡的商賈,哪一個表面上不是做了買賣,實際上藏了一大筆銀子的?他們難道不知道這些銀子拿出來,就可以錢滾錢,利生利?不,他們比誰都曉得這個道理,只是……不藏著一筆銀子,不敢睡啊,就怕哪一日,朝廷改了規矩,大傢伙兒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可如今……總算咱們不必擔心了,有太子和齊國公,咱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做買賣。未來的新政,勢必增加許多的需求,除此之外,還有這麼多人藏下的私錢,恰好都要拿出來,有錢不掙,從什麼商……哈哈……」

  說著,商賈大笑起來,像是多年媳婦熬成了婆似的,又道:「你看這交易所就是如此,大傢伙兒對太子殿下和齊國公有信心,他們上了位,咱們就可以跟著一起發財,這作坊該擴建的要擴建,該投資的要投資,說實話,我做了這麼多年的買賣,不擔心沒有掙錢的手段,這市面上,多少的商機啊。」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可當今皇上,人們都說他是聖君……」

  商賈想了想道:「當今皇上,是好皇帝,可……太仁厚了,固然有許多的善政,卻總是瞻前顧後……哈……不能說這些,不能說這些的,說了這些,要殺頭的。罷啦,你的股,還是自己留著吧,實不相瞞,這股肯定要暴漲的,一定能掙銀子,我也不買你的啦,再會,再會。」

  商賈看著弘治皇帝『傻乎乎』的樣子,似乎不忍心落井下石,索性揮揮手,便立即擠入了人潮之中。

  望之不似人君……

  弘治皇帝站在原地,低聲喃喃。

  這個念頭,他曾經也起過,當然,這是作為一個父親的擔憂。

  可現在看來……似乎是有許多人……在背後煽風點火。

  ………………

  昨天有點事,欠一更,今天有點累,依舊保持更新,明天三更來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40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立皇帝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看著這些熱情的商賈和百姓。

  此時……心裡固然有內帑暴增的喜悅。

  可以此同時,他心裡忍不住生出隱憂。

  弘治皇帝默然無語的出了交易所,蕭敬追隨他的左右。

  待弘治皇帝登上了車,命蕭敬登車伴駕。

  蕭敬見弘治皇帝憂心忡忡的樣子,心裡大抵明白:「皇上心裡在擔心。」

  弘治皇帝看了蕭敬一眼,終於開口道:「朕看到的是兩個天下、兩種人,朕在想,這些暗中在說太子望之不似人君之人,是否……當真對太子心懷著不滿,太子登基後,當真能駕馭住他們嗎?」

  蕭敬道:「陛下,兒孫自有兒孫福。」

  「這等話,是說給想要逍遙自在的人聽的,朕不信這句話,朕只知道,父祖的恩蔭,才能庇護自己的子孫。朕這些年,見多了有人對新政的排斥,這些商賈,那些大臣,可謂是水火不相容。」弘治皇帝皺眉,他道:「朕不希望自己留給太子的基業有所瑕疵,雖然美玉難免有瑕,可若是朕不知還好,既然知道,卻總覺得這心裡有一顆刺,朕要將這一顆刺拔了!」

  拔了!

  蕭敬心裡猛的咯噔一下。

  他很清楚,這輕巧的拔了二字,在這背後意味著什麼。

  莫非……陛下是想要效仿太祖高皇帝嗎?

  譬如……胡惟庸案。

  這胡惟庸案,可是非同小可,胡惟庸乃是太祖高皇帝時期的宰相,因為這個案子,牽連到的人有數萬之多,而且大多都是勳貴官員。

  陛下說要徹底拔掉這些刺,只怕……這個規模,並不會比這要小。

  只是……陛下向來仁厚……這……這……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廠衛將所有的大臣官吏舉止,都要好好的梳理一遍,報到朕的面前來,什麼人,平時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這些話,是在明面上說,還是在暗地裡說,統統都要歸納,要好生細查,一丁半點都不可疏漏。」

  「陛下……」蕭敬嚇著了,陛下這吩咐是真的要……

  蕭敬並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甚至可以說……他和許多宦官不一樣,他並不是一個掌著權柄,便肆意濫殺之人。

  哪怕是他會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刻薄和自私的一面,可一想到陛下居然有這些心思……

  他一時之間,竟是六神無主,在車中,他蜷縮在車廂裡,作拜倒狀,臉色慘然的道:「陛下歷來仁厚,怎可到了今時……而大開殺戒,倘若如此,只怕有違陛下初心,陛下……一旦如此,且不論對錯與否,千百年之後……」

  弘治皇帝卻是平靜的看著他:「朕自有自己的主張,你按吩咐行事即可,你要說什麼,朕心裡清楚,只是朕辦完了此事,便可無憂了。」

  陛下這是下定決心課了?

  蕭敬心裡生出了恐懼,只是到了這個份上,他再不敢相勸了。

  當今陛下和太子雖是性情迥異,可是卻有一樣是相同的,他們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是尋常人可以左右了。

  …………

  鎮國府裡……

  朱厚照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父皇在密謀什麼。

  此時此刻,他正齜牙咧嘴的對著禮部來的官員。

  登基大典,即將要開始,按照規矩,但凡這樣的事,禮部不但要確定吉日,而且還需準備一切大典所需要的規章禮儀。

  而太子在那一日,自是萬眾矚目。

  到時,大臣們該怎麼下跪,如何對上皇行禮,又如何對新皇行禮,新皇先要站在哪裡,而後坐在哪裡,如何接受百官的禮儀,又該說什麼,這裡頭……是半點馬虎不得的。

  這禮部專門派了人來,教授太子如何應對這繁文縟節。

  朱厚照自是不肯,現在……這禮部的郎中,已是鼻青臉腫,可依舊還是伸著脖子,你打啥,有本事再打我的模樣。

  方繼藩在一旁架著腳,傻笑。

  因為朱厚照碎步而行的樣子,像極了一隻鴨子。

  方繼藩笑一次,朱厚照便惱一次,索性就拿這禮部郎中來出氣。

  郎中倒是很硬氣,因為典禮出了問題,定是他來背鍋的,在生命危險跟前,他必須堅強和有所堅持。

  朱厚照終於不耐煩了:「好啦,好啦,明日再學,明日再學,不是還有三五日嗎?」

  「殿下,還有兩日了。」這郎中撇撇嘴,他感覺自己要瘋了,太子覺得累,他其實更累啊!

  朱厚照不以為然的道:「不就是上前先聽父皇的旨意,等他冊立了本宮為皇帝,到時本宮便上龍椅,稱孤道寡。」

  「這不一樣。」郎中極認真的道:「太子殿下,雖然說起來簡單,可是做起來並不容易,譬如殿下應該請辭幾次?此後……陛下該用多少步走上金鑾?是先邁左腳還是邁右腳,即皇帝位之後,語速當如何;接受大臣三跪九叩之後,要多久……」

  朱厚照聽得頭發暈,怒道:「住嘴,再敢多嘴,本宮閹了你,送你入宮。」

  郎中卻是面不改色,梗著脖子,一副倔強的樣子:「今左是死,右也是死,大典之上出了差錯,臣便死無葬身之地,殿下打死臣,也還是死,至少臣這樣死,可以顯得剛烈一些,臣就索性直說了吧,殿下若是學不會,臣今日就不打算活著出去!」

  他很硬氣的拍拍自己的腦門:「殿下若是大怒,就動手吧,就打這裡,給臣一個痛快!」

  朱厚照:「……」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見方繼藩也老實了,隨即道:「是先邁左腳還是右腳?」

  「自有夏以來,朝官尊左;燕飲、凶事、兵事尊右。到了春秋時朝官尊左;軍中尊右。此後秦人尊左。漢代尊右。六朝朝官尊左,燕飲尊右。登基大典,乃是大典,非兵事,所以尊左,先邁左腳。」

  朱厚照又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本宮隨口一問,你為何嗦這麼多。」

  「凡事都有淵源,沒有淵源就是無根浮萍,殿下不知,臣自當告知,臣告知,殿下自知之。」

  朱厚照:「……」

  就這麼被折磨了兩日,朱厚照已經開始甩袖子,口稱不做天子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吉日。

  這一日子時剛過去,朱厚照便已被許多的大臣包圍。

  方繼藩也被人拎了來。

  他大聲抗議,又不是他做天子,起這麼早做什麼。

  可實際上,沒人理會他。

  百官們無論是喜是憂,也早早的在大明門候駕。

  朱厚照穿著蟒袍,穿戴齊了,四處張望,口裡喚著:「老方,老方呢?」

  於是宦官們連忙四處去尋找。

  劉瑾找的最積極。

  他奉旨回京,一朝發跡,現在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整個人紅光滿面的。一聽太子要找自己的爺爺,他便興沖沖的在鎮國府裡兜了幾個圈子,可其他人無論如何都尋不到,都是急得團團轉,只有劉瑾大呼一聲:「這裡哪裡可以睡覺?」

  「後頭,有一處偏室……」

  「走!」

  劉瑾匆匆至偏室,門一開,果然……

  於是眾人又生拉硬拽著方繼藩出去,方繼藩見著了打著哈欠的朱厚照,君臣二人,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可朱厚照見著方繼藩,還是樂了:「老方來的好,本宮就怕你睡了,本宮不睡,你也別睡啦,你陪在本宮身邊,隨本宮入宮,今兒……是本宮大喜的日子,來,笑一個。」

  方繼藩就咧嘴一笑,隨即臉部的肌肉又繃緊。

  於是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朝大明宮進發。

  此次不是去午門,而是直接去大明門的方向。

  太子殿下將從大明門帶著百官們入宮。

  此時,在大明門外,穿戴一新的文武百官,俱都肅穆而立。

  可……許多人面如死灰,沒有一丁點喜慶的樣子。

  太子的車駕一到,可惜時候還早,大明門還未開門,只好在此耐心的等候。

  無數人見了太子來,紛紛交頭接耳。

  見太子邁步的樣子,更有不少人心裡譏笑。

  這太子……哪裡有半分知禮的樣子。

  更不像一個皇帝。

  當然,這種場合這種話,大家嘴上自是不敢說的。

  當見到齊國公伴駕在太子左右時,許多人的眼神裡,更是透著深深的恨意。

  這一次……有不少的人,如那太常寺卿劉京一般,因為沽空,是以損失慘重。

  很多人……早已感受不到自己是朝廷大臣的威風,只覺得自己是喪家之犬。

  現在……齊國公即將入閣,太子又登基,以後……只怕真正的苦日子,即將要來了。

  這等悲涼的感覺,讓人只恨不得索性死了乾淨。

  朱厚照自然也感受到,對於那些奇怪的眼神,卻一點都不在乎,一副大喇喇的樣子,甚至喜滋滋的對方繼藩道:「老方,本宮馬上要做皇帝了,本宮做了皇帝,給你封一個官職如何?」

  方繼藩笑吟吟的謙虛道:「殿下太客氣了,這個……這個……臣不是沽名釣譽的人,那啥……啥官職?」

  「立皇帝!」朱厚照斬釘截鐵的道。

  方繼藩頓時兩腿發軟,眼前竟覺得黑乎乎的一片。

  不得了,腦殼開始疼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41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登基

  方繼藩震驚了。

  他是一點都不為所謂的立皇帝而欣喜。

  而且……這立皇帝三字出來,簡直就是將自己置身於燒烤架上,就如烤鴨一般來回的翻烤。

  太子殿下真的不是故意坑他的?

  在強大的求生欲趨勢下,方繼藩不敢有半點遲疑,立即肅容道:「殿下,切切不可如此,臣擔當不起,臣萬萬不敢接受。」

  朱厚照則是朝他一樂,道:「你這什麼表情,好吧,本宮不過是玩笑而已,你還當真了。」

  聽到此處,方繼藩的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

  朱厚照卻是一面繼續往前走,一面托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口裡又道:「要不,安樂公如何?歸義王?海昏侯?」

  方繼藩繃緊了臉,深吸一口氣,心裡想,我要冷靜,這是太子殿下想要逼我造反,我一定要冷靜。

  還好接下來,朱厚照還算安分,在沒有語出驚人。

  待朱厚照領著百官進了奉天殿,弘治皇帝已在這裡升座。

  他的目光第一個就留在朱厚照的身上,似乎一直都在等著這一日到來,而後目光逡巡著,似乎在觀察著每一個大臣的反應。

  蕭敬側立一旁,眼神有點灰暗,面如死灰。

  就在昨日,廠衛便拿著一沓奏疏送到了弘治皇帝的手裡。

  這一份名冊,決定了無數人的命運。

  他只知道弘治皇帝看過了名冊之後,面上一片陰沉。

  弘治皇帝此前不喜歡動用廠衛,這也是為何廠衛不太『用命』的原因。

  蕭敬跟隨弘治皇帝多年,可以說是非常清楚弘治皇帝的性子,很多時候,皇帝雖會責備廠衛無能,可蕭敬更清楚,一旦廠衛太過用命,能耐太大,自己也就距離死期不太遠了。

  正因如此,所以……蕭敬一直受著責備,可實際上,這是他的明哲保身之道。

  可現在,陛下對於廠衛開始重視起來,這時候,若是再敷衍了事,那便真的是找死了。

  廠衛在這些日子,竭力發動起來,四處打探,無孔不入,瘋了似的將無數私隱呈送到了弘治皇帝的面前,隨後再進行歸納總結。

  當弘治皇帝看到案頭上,許多大臣背地裡說的某些言論時,皇帝所表現出來的寒氣,蕭敬在數步之外,都可以真切的感受到。

  蕭敬更知道,陛下獨自一人在奉天殿裡呆了足足一夜,這一夜裡,蕭敬不知道陛下在想什麼。

  他只知道……今日的登基大典,絕不尋常。

  百官覲見之後,英國公張懋出班,拜倒:「陛下,臣不辱使命,已代陛下告之列祖列宗。」

  弘治皇帝頷首,看著張懋這老臣,臉上帶著欣慰。

  既是要傳位給自己的兒子,如此大事,是一定要讓祖宗們知道的,所以事先委派張懋前去祭祀,十分必要。

  而張懋總是能出色的完成祭祀的任務,和列祖列宗們溝通良好,你看……列祖列宗們似乎並沒有發怒,打個雷,下各雨什麼的,天氣很晴朗啊!

  弘治皇帝道:「卿家勞苦功高。」

  張懋忙道:「不敢。」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道:「太祖高皇帝打江山不易,為人子孫,守江山也是不易,朕這些年來,回顧起來,只覺得心力交瘁。」

  他突然發出感慨,似乎是對朱厚照說的,將來自己的兒子,也要有此覺悟。

  隨即,他朝蕭敬使了個眼色,蕭敬會意,朗聲道:「太子朱厚照接旨!」

  朱厚照便一臉期盼,連忙拜倒道:「兒臣接旨!」

  蕭敬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遺命克承讓大統,今朕在位三十三年,仰賴祖宗之德,天下尚安,然朕年事已高,雖廢寢忘食…………」

  朱厚照目光炯炯,激動得面上通紅,好不容易聽了蕭敬一番廢話,終於進入了正題:「太子聰慧,深肖朕躬,謹於今時祗告天地,敕其即皇帝位。望其深思付託之重,實切兢業之懷……佈告中外,鹹使聞知,欽哉!」

  朱厚照還未等蕭敬念完,便叩首:「兒臣謝恩。」

  那站在班中的禮部郎中,眼睛都直了,自己教授了太子殿下這麼多日子,這麼多禮儀,事無鉅細,半分都不敢馬虎,可誰料到……太子殿下,依舊放飛自我了。

  群臣面無表情,似乎對此,早已習慣了。

  蕭敬又大呼道:「請新皇登殿!」

  朱厚照立馬站了起來,也懶得管是邁左腳還是右腳了,逕直上了金鑾殿,到了弘治皇帝的面前,弘治皇帝已起身,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只是……這眼神之中,似乎別有意味。

  朱厚照不免覺得奇怪……這個其實是有經驗的啊,但凡父皇有這樣的想法時,他心裡便有些打鼓。

  群臣已是心亂如麻,各懷心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卻不知往後會發生什麼。

  隨即,朱厚照升座,坐上了御椅,而弘治皇帝微微顫顫的站起來,由蕭敬攙扶,在一旁置一椅,父子同坐。

  朱厚照坐在這御椅上,四顧左右,心裡已是豪邁萬千。

  坐在這金鑾之上,作為坐的高,望的遠,這殿中群臣,幾乎是一覽無餘,朱厚照顧盼自雄,精神奕奕,似乎心裡還忌憚著坐在一旁的父皇,倒也不敢滋生是非。

  方繼藩此時道:「臣等恭賀陛下,吾皇萬歲!」

  這時,人們才想起,應該歌功頌德了。

  只是……禮節不是這樣的啊。

  可齊國公既已先開了口,其他人只好紛紛拜倒,三呼萬歲。

  朱厚照自是心情大悅,滿面笑容的道:「都平身吧,本宮……朕……有話要訓斥你們,你們都給朕站好了。」

  群臣都不禁感到有點心塞,個個心如死灰,可是又不得不起身,勉強的扯出點笑容。

  不過,朱厚照還未開口,坐在一旁的弘治皇帝,卻是笑了。

  自己的兒子……果然自己最是清楚啊。

  他對於繁文縟節,一概沒有興趣,行事隨心所欲。

  弘治皇帝也不知這是優點還是缺點。

  可到了這個份上,又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裡,弘治皇帝朝蕭敬又看了一眼。

  蕭敬會意,隨即咳嗽:「上皇有旨!」

  「啥?」剛剛還心情樂乎的朱厚照,懵了。

  自己才剛要訓話,為了接下來的訓斥,他可是準備了許多日子。

  根據自己多年的人生經驗,他發現了許多的問題,好不容易坐上了這位子,今兒就打算一併說出來,不吐不快啊!

  可哪裡想到,這才剛剛起了個頭,就被父皇打斷了。

  國朝以孝治天下,按理來說,即便是朱厚照做了皇帝,那也是親爹比較大一些。

  蕭敬隨即……取出了一份旨意。

  這份旨意,是密封著的,是清早時,弘治皇帝交給他的。

  而現在,他徐徐打開,咳嗽一聲,繼續道:「上皇敕曰:皇帝尚處盛年,初登大寶,朕心甚憂,國家大事,不可輕廢也,朕為上皇,為予兒孫分憂,自當監看皇帝秉政……」

  聽到此處……

  殿中頓時嘩然。

  有人甚至開始眉飛色舞起來。

  說起來,上皇這些年的作為,許多大臣,也都有所怨言。

  可若是比起新皇,大家卻又發現,好像上皇要好的多,上皇在的時候,只是讓自己利益蒙受損害,可新皇登基了,還不知會坑成什麼樣子呢!

  可現在……上皇又發旨意,說是要監督皇帝。

  這麼看來……這所謂的傳位,不過是個假象了。

  名義上,太子是成了皇帝,可實際上,這大權極有可能還在上皇的手裡。

  不過是借名而已。

  倘若如此……大傢伙兒……說不准還有好一段時間的好日子過呢。

  諸臣聽到此處,整個場面霎時有了朝氣,有人眉飛色舞,竟也有人激動得不能自己,就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失而復得一般。

  不等蕭敬念完,便有人激動的道:「上皇聖明,可追堯舜,臣等自當奉旨……」

  「臣等奉旨。」

  只片刻功夫,無數人便跪倒了一大片。

  朱厚照一臉發懵。

  他還能感受到御椅給他帶來的炙熱。

  可現在……他突然覺得這御椅又變得冰涼了。

  原來……自己才是立皇帝啊,啊,不……是假天子?

  這殿中群臣,已經激動的不得了。

  人們這時才煥發出真心的笑容。

  蕭敬咳嗽,示意大家安靜。

  弘治皇帝卻一直,面無表情。

  等殿中稍稍安靜一些,蕭敬才道:「朕欲觀政,尚需諸臣協力,隨時伴駕左右,為朕分憂,為皇帝效勞。」

  「臣等敢不盡力。」這時候,激動的不得了,以至於控制不住自己,高聲回復的乃是太常寺卿劉京,劉京顫抖的道:「臣等對上皇,自是言聽計從。」

  蕭敬面帶著冷色,不理會這些雜音,繼續道:「朕聞,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朕年事雖高,卻豈有偷閒之理,還望諸卿輔佐,朕欲即時起赴黃金洲,為兒孫觀黃金洲事!」

  剎那之間……

  奉天殿裡安靜了,落針可聞。

  去黃金洲觀政啊?

  那劉京面上的笑容,逐漸的消失!

  ………………

  第一章送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42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上皇帝聖明

  這滿殿的群臣,已覺得自己的頭皮發麻,要瘋了。

  去黃金洲?

  黃金洲那地方……可能對於大明的蛋民、流民或者說軍戶,還有些許的吸引力。

  畢竟……他們本就一無所有,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可……對於這滿朝文武而言,這可比去奧斯曼,去呂宋,去烏拉爾還慘哪。

  畢竟,文化傳統上,大家講究的是落葉歸根,哪怕是去烏拉爾,不也還在一片大陸上嗎?

  可那黃金洲,不但萬里迢迢,聽說一年的時間乘船,只能打一個來回。

  更可怕的是,那裡懸孤於外,這一去,幾乎沒有聽說過還能回來的。

  更不必說,他們還是有家有業之人,哪怕是再如何仕途跌宕,可這輩子也是衣食無憂,錦衣玉食,而那黃金洲,不但有西班牙人和土人為禍,天知道什麼時候死在這些人的手裡,且那地方,對於大明而言,幾乎是不毛之地,做官做到了去黃金洲的份上,這簡直就是大寫的一個慘字,五月飛雪,千古奇冤哪!

  可旨意已經發了。

  上皇沒有和任何人商議過。

  可怕的還有……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會被選中。

  現在若是跳出來,指不定,選中的就是你。

  哪怕是你千方百計想要留下,新皇可還在盯著你呢,更重點的是,還有……齊國公那個狗東西。

  「陛下……陛下啊……」劉京慘然道:「不,上皇,上皇……這黃金洲去不得啊,臣……不,上皇您年事已高,那黃金洲所謂何等地方,一旦乘船,便是山長水遠,此去就回不來了啊,我大明,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何況……何況……若是上皇有任何的閃失,這……這豈不是……」

  弘治上皇帝微笑。

  他已經決定了,自然不可能更改。

  他的目光,慈愛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只這一眼之後,旋即便移至劉京的身上,聲音清冷:「祖宗們將江山社稷送到朕的身上,朕再不肖,也沒有害怕險阻的道理。這是為了大明的萬年基業,雖是艱難險阻,又有何不可呢?那黃金洲……多少人前仆後繼,無數的臣民流了血汗,才拼了來,朕固為天子,他們可以冒險,朕為何冒險不得?何況……你們都說朕萬歲,說朕是承皇天之眷命,受列聖之之洪休,所謂吉人自有天相,區區險阻,不值一提。」

  劉京:「……」

  此時,殿中已是一片哀鴻。

  此時的大明朝廷,再不是二十年的時候了。

  那時候……大臣們若是抱團起來,便是皇帝也不得不退讓幾分,可現在……上皇帝心意已決,他既要觀政,自然少不得大臣輔佐,他要去黃金洲,那麼輔佐的大臣,就少不得也要去黃金洲侍駕。

  這是君臣之道,君臣之道是道德上的約束。可道德某種程度而言,是用暴力來維護的,就比如不允許你隨地便溺,隨地一次便揍你幾個時辰。又譬如,你得有忠心,需遵從綱紀倫常,倘若不忠,就誅你三族,這個時候,你就會比其他人忠心一些。

  群臣心裡悲涼無比,一個個瑟瑟發抖,卻都說不出話來。

  大家又恢復了面如死灰……只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朱厚照顯得十分意外,他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居然……有些怦然心動。其實……

  他也想去黃金洲,畢竟……那裡有數不清的賊寇。

  因而對朱厚照而言,覺得自己的父皇去黃金洲,似乎並不是吃苦,倒像是……享樂。

  父皇給了自己很大的啟發啊!

  方繼藩心裡卻是震驚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弘治皇帝。

  這歷朝歷代的君王之中,見過父子相殘,也見過父子相互提防,可似弘治皇帝這般,為自己兒子做到這個份上的,只怕……打著燈籠也尋不著的吧。

  這個時代出海,本身就是一次豪賭,死亡率不低,哪怕是皇帝……沿途有最好的照料,也依舊無法避免那席捲一切的風浪。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群臣,心裡卻是感慨,他感受到他們的不甘和不願。

  可是……他們何嘗知道,這是他唯一的辦法。

  真以為……他們今日留在此,會被自己的兒子所容忍嗎?

  他沒有再說什麼,隨即看向朱厚照:「皇帝在此治理天下,朕在黃金洲觀政,若是皇帝有疏失,朕自當修旨而來,見了朕旨,切切要遵從。」

  朱厚照歪著腦袋想了想,等大明發生的事傳到了黃金洲,父皇再修一道旨意送回來,稻子都快三熟了,遵從個啥?

  他樂呵呵的道:「父皇放心,兒臣最聽父皇話的。」

  弘治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朱厚照一眼,隨即目光落在方繼藩的身上:「朕此去……只怕許多年都不能回來啦,甚至可能……朕的陵寢,將會設在黃金洲……」

  說到此處……弘治皇帝黯然。

  這也是他最惆悵的地方。

  古人們深信,人死之後,會有另外一個世界。

  所以許多的皇帝在位之時,自是拚命給自己締造陵寢,只恨不得將半個天下的財富,都送入地下的世界。

  可弘治皇帝若是在黃金洲,一旦駕崩,只怕是不可能在外漂洋過海送回京師安葬,那時……自己將孤零零的葬在黃金洲,自此之後,和自己的列祖列宗以及子孫們,永遠再難相聚。

  當然……唯一值得弘治皇帝所樂見的,可能就是,正因為自己的陵寢在那裡,那麼……只要大明的社稷還在,子孫們就少不得派出重臣,隔三差五的來黃金洲祭祀,子孫們也絕不會容許,會有西班牙人入侵他陵寢的所在,使祖先的陵寢被西班牙人所破壞,這涉及到了孝,也涉及到了大明皇族的臉面問題,因此……無論在黃金洲,會有多少強敵環伺,對黃金洲源源不斷的馳援就不會停止。

  大明在,黃金洲便在!

  弘治皇帝對方繼藩繼續道:「卿在京師,好好輔佐皇帝,朕知你的才能,留下你,朕放心。」

  方繼藩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忙是誠惶誠恐的拜下:「兒臣遵旨。」

  弘治皇帝笑起來:「卿的父親也在那裡,朕或許……可以見一見他。」

  方繼藩忙道:「陛下……若是至黃金洲,這黃金洲現在最富庶的地方,莫過於是齊魯,上皇倘若能移駕此處,那麼……不但臣父和臣子可以盡心伺候,陛下在那裡,也可以過得舒適一些。」

  弘治皇帝微笑,卻是搖頭:「齊魯乃是卿之父子封國,朕為上皇,豈可鳩佔鵲巢呢?再富庶,那也是方家的富庶,朕看過輿圖啦,有一處地方,叫做新錦州,此處,還是你的弟子發現的,地方是寒冷了一些,可將就著就在那裡……駐紮吧。」

  新錦州……

  方繼藩頓時就吸了一口涼氣,這地方,他也有印象,可……有點偏啊!

  在黃金洲的北方,再往北,差不多都要到阿拉斯加了。

  放在後世,就在加拿大的位置……

  在這個時代,去那兒,可就單純的是受苦遭罪了。

  群臣們還一臉懵逼,畢竟……他們對於黃金洲的地理,不太熟悉。

  若是他們知道……接下來弘治皇帝將要帶著他們到一處冰天雪地的所在,只怕又要炸了。

  弘治皇帝卻是想的很清楚。

  自己是上皇,所在的地方,務必要安全,而新錦州人煙稀少,倒是安全所在,尋一處還算不錯的地方駐下,倒挺好,最好距離齊魯近一些。

  可是……齊魯,他是萬萬不肯去的。

  畢竟……自己所帶去的人,既不能相容於太子,又怎麼可能去給方家添麻煩了呢,想一想齊魯一個藩國裡,突然多了許多幾乎可以和方家父子同列一品的大臣,成日給方家人指手畫腳,只怕方家上下都要頭痛不已吧。

  他們既然喜歡指手畫腳,那麼……以後就對朕指手畫腳好了,朕陪著他們一輩子。

  方繼藩心裡唏噓,他卻不知弘治皇帝咋想的,換做是自己,想來沒有這般的崇高。

  弘治皇帝這時候才對蕭敬道:「蕭伴伴,將名冊取出來,朕擬好的一千三百六十四員文武大臣隨駕的名錄,除此之外,還有侍駕的宦官、女官人等,以及隨駕的京營扈從,這裡頭,多達數萬人,所需的銀子,朕的內帑……來出,朕也需帶一筆銀子去黃金洲,朕也不能寒酸了,朕是上皇嘛,沒有銀子是不成的,幸賴,朕攢了不少的銀子,這名冊要張貼出來,讓他們及早做好準備,若是有人想要舉家遷徙,朕也是恩准的,噢,蕭伴伴……」他深深的凝望了一眼蕭敬,才道:「辛苦你了。」

  這簡潔的四字,蕭敬卻能聽明白,自己老了,上皇卻離不開自己,本來這個年紀,自己該是頤養天年,可現在,卻只怕也需去黃金洲了。

  他朝弘治皇帝點點頭:「奴婢侍奉上皇,習慣了。」

  ……

  今天這兩章,關係到整本書中後期的轉折,所以格外的難寫,今天兩更,明天再三更還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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