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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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3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44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上皇之術

  弘治上皇帝朝蕭敬點點頭。

  這是陪伴了自己幾乎一輩子的老奴,即將遠行,也只有將蕭敬帶在身邊,才令他放心。

  此時,他又掃視了眾大臣一眼,目光在這奉天殿裡流轉了一圈,似是下了決心般,突的站了起來,道:「朕且先回宮,這裡的事,自是交給皇帝,中原之事,與朕無涉,都交給皇帝處置吧。」

  蕭敬連忙攙扶住他。

  所有人都朝弘治上皇帝注目。

  看著這個治理了大明數十年的天子,徐徐走下了金鑾。

  這是第一次……他走下來……而在金鑾,原本空蕩蕩的龍椅上,坐著另一個人。

  人們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弘治上皇帝。

  這個天子,曾用登基十二年的時間,創造了一個士大夫們所歌頌的弘治中興。

  此後,又用了十數年,締造了一個新學士人們所歌頌的太平盛世。

  無論人們如何的褒貶,可至少……每一人都清楚,作為一個皇帝,他已盡力了,用盡了這幾乎大半生的精力,不貪圖任何的享樂,殫精竭慮,從未停歇過。

  而現在……他似乎也並沒有停下來。

  蕭敬的眼眶裡,已是淚水漣漣,不知是在哀歎上皇帝,還是在哀歎自己的命運。

  他極清楚,自己和上皇帝是命運相連的,皇帝勞碌,自己便非要勞碌不可。

  弘治皇帝丟下了群臣,擺駕離開了奉天殿,他已決心,此後再也不會來此。

  待走出了奉天殿,蕭敬道:「陛下,是否回坤寧宮……」

  「坤寧宮……」弘治皇帝恍然。

  隨即,他苦笑道:「過一些日子,這坤寧宮也要騰出來了,可仁壽宮裡,太皇太后又在,只怕需委屈片刻新的皇后。不過……此時還早……朕竟也不知該去哪裡了。」

  是啊,數十年如一日,往日白日的時候,總是在暖閣,在奉天殿裡,現在突然一下子,竟覺得無所適從了。

  頓了一下,弘治皇帝目光一張,突然道:「朕想到了一個好去處,擺駕……去內官監。」

  蕭敬明白了。

  大明的宮廷有十二監,除此之外,還有四司、八局,各司其職,用來侍奉皇族。

  不過隨著弘治皇帝的內帑頗豐,且隨著打理內帑的事務越來越繁雜,因此,弘治皇帝索性讓內官監同時來兼顧著內帑股票、寶鈔、存銀之事,說白了,現在的內官監,就相當於是皇帝的小金庫。

  陛下這個時候……還不忘自己的內帑。

  果然……不忘初心啊。

  蕭敬忙是應了,侍奉著弘治皇帝至內官監。

  內官監上下萬萬料不到,在新皇登基的當口,上皇帝居然會來,眾人匆匆的出來迎駕。

  弘治上皇帝下了乘輿,步入其中,隨即命人取了賬目來,這堆砌如山的賬目,令人看的眼花繚亂。

  弘治上皇帝卻是樂在其中,道:「朕自己都想不到,居然存了這麼多的股票和銀兩,朕所存內帑銀鈔,勝國朝百三十年歷代先皇們的十倍,百倍!」

  蕭敬亦忍不住露出笑容道:「上皇……聖明。」

  弘治上皇帝又唏噓:「這些股票,統統都留給皇帝吧,還有這些皇莊的收益,只是……現銀,朕必須帶走,存銀和寶鈔兩千三百七十二萬兩,朕……也就不留給皇帝了。」

  其實這些現銀,和股票等有價之物比起來,並不算多,上皇帝要帶走的,終究還是小頭,可這……依舊是一個天文數目。

  「陛下帶去黃金洲?」

  「當然,帶去黃金洲。」

  「有了這些銀子,陛下去了黃金洲,自然也可享清福了。」蕭敬又笑了笑道。

  弘治皇帝卻是搖頭:「你錯了,清福,朕這輩子都怕是享不著了,讓子孫後代們去享吧,帶著這些銀子,對黃金洲有好處,黃金洲乃是不毛之地,有了銀子,就可招來更多人進行開墾,將那一片片的荒蕪之地,都變成肥沃的土地,算起來……這些銀子……是給朕的外孫的,朕前些日子做了一個夢,夢見正卿啦,也不知他在黃金洲,現在過的如何,想到去了黃金洲,能見著他,朕心裡總算踏實一些。」

  蕭敬一愣,他張口想說什麼,隨即又緘默起來。

  弘治上皇帝看了他一眼,便道:「你有話要說?」

  蕭敬搖頭:「奴婢不敢說。」

  「說罷。」弘治上皇帝道:「無論說什麼,朕都不會怪罪。」

  上皇帝的人品還是很可信的,於是蕭敬大起了膽子:「上皇,奴婢……還以為……還以為上皇巡遊黃金洲,既是將一批老臣帶走,還因為……上皇欲加強對黃金洲的控制,奴婢聽說,黃金洲之中,方家的封國,實力最強,上皇……此去,是為了……為了……」

  「是為了提防方家?」

  蕭敬連忙拜下,道:「奴婢萬死之罪。」

  「又是帝王權術!」弘治皇帝歎口氣道:「自幼,他們便讓朕讀資治通鑒,讀史,這歷朝歷代的史書,都是帝王將相之事,師傅們傳授的學問,也都隱晦的提及為君者當如何如何制衡,如何防範。」

  蕭敬道:「這叫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弘治上皇帝搖頭:「你這奴婢,也跟著鸚鵡學舌了嗎?」

  弘治上皇帝站起來,背著手踱步,口裡繼續道:「可偏偏,你猜錯了。朕為何要防範方家,方家為我大明效的命還少嗎?沒有他們的功勞,何來今日的氣象,又何來的黃金洲,交趾,呂宋,何來的烏拉爾?天下太大太大了,大到自京師出發,向四方騎馬、行船,以至一年都未必能走到盡頭,這天下,萬國林立,難道土地還不夠多,山林和汪洋,還嫌不足嗎?大明基業未成,便想著如何相互提防,如何猜忌,如何防範,這所謂的帝王權術,真是可笑,現在就已開始起了這般的心思,美其名曰『心術』,那麼,不過是讓人笑話而已。朕要做的是,我大明慈則恩澤八方,怒則鞭撻四海,四海之內,定於一尊,這……也是皇帝的心思,他是朕的兒子,朕最清楚他,他的心,比朕要大。朕希望的是……皇帝與繼藩,能夠齊心合力,而非是彼此猜忌,否則……權術是有了,臣子也都已降服了,大明的宏圖,卻是毀於一旦。」

  弘治上皇帝的臉色溫和了許多,隨即道:「況且,朕只一子一女,豈可厚此薄彼呢,方家的子孫,都是朕的外孫,也是朕的骨肉,他們流淌的也是朕的骨血啊,朕此去,不是為了提防和防範,是去幫襯的,朕將天下給了皇帝,朕這多餘的銀子,還有這有用之身,索性就統統留給正卿他們吧。」

  蕭敬忙道:「奴婢真是萬死,妄測天機,還請上皇恕罪。」

  弘治上皇帝挑眉,道:「天下已經變了,許多事,你這奴婢看不清,其實……朕許多時候也會犯糊塗,也瞧不清楚,可朕嘗試著,慢慢去學,去理解皇帝和繼藩他們的心思,朕天生不是什麼聰明的人,朕老啦,時日無多了,能學多少是多少吧。你……也老了,看不清,無法領會,這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可責備的。」

  蕭敬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顯然……他也不打算讓自己過於聰明起來。

  做奴婢的,要這麼聰明做什麼?聰明的過了頭,反而是禍事,是以他也不打算去學什麼新鮮的事物了,上皇怎麼說,自己怎麼做便是了。

  弘治皇帝揮揮手:「好啦,朕繼續看看賬,你去歇一歇。」

  蕭敬道:「奴婢遵旨。」

  …………

  奉天殿裡。

  朱厚照已有些乏了,狠狠的訓斥了群臣一通,百官們心思複雜,個個低著頭,不語。

  這個時候,誰還管這個,大家心裡想的是,自己是不是要被送去黃金洲了?

  朱厚照見大家反響並不熱烈,居然沒有人跳出來和自己抬槓,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這和他所期待的太不一樣,太沒勁了。

  索性,便宣佈罷朝。

  眾臣慌忙退散。

  方繼藩也急著要走。

  朱厚照想留住方繼藩,見方繼藩一臉焦急的樣子:「老方,你急著走什麼?」

  方繼藩道:「臣想去看看名冊,說不定臣也被送去黃金洲呢。」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誰曉得上皇是不是覺得沿途寂寞,把他也一併打包帶走?

  朱厚照瞪他一眼:「上皇有旨意,朕也有旨意,朕乃皇帝,朕留下你了,你這傢伙,是不是又想去躲懶睡覺?不許走,朕有事要吩咐。」

  他敲了敲御案,沉浸在登基為皇帝的喜悅之中,就道:「朕思來想去,現在我們要辦的,乃是兩件事,其一,是要將這鐵路和道路,統統都修起來,路通了,財富也就來了。這其次……。」

  朱厚照看著方繼藩越加無精打采的樣子,忍不住皺著眉頭道:「你細細聽啊,不要心不在焉。」

  方繼藩覺得自己頭昏腦漲,不提還好,一提,自己竟真的有了困意。

  在朱厚照的瞪視下,方繼藩只好勉強的打起精神:「臣謹遵皇上的教誨,請陛下繼續說下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45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趕盡殺絕

  見方繼藩老老實實,朱厚照才覺得這皇帝做的,頗有一些滋味。

  他眉一挑,繼續道:「這第二條,便是本宮覺得,當初召朝鮮國和倭國王子、貴族來京安置,實是一個好辦法,朕要招徠天下王孫來此,凡有不來的,便算是大罪,來了……讓他們在京裡好好住下,朕想過了,地皮都給他們畫好了,來,來,來,劉瑾……你這狗東西,取輿圖來。」

  劉瑾眉開眼笑,立馬取了輿圖來。

  方繼藩其實不需看,隨便一想都能猜到,這安置的地方,十之八九,是朱厚照當初買下的地皮周邊。

  所以他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驚訝的樣子道:「殿下,此處好,此處好的不得了,這裡距離新城,不過是一路之隔,既清淨,又置於新城周邊,臣看哪,咱們也不能虧待了這各國的貴族王孫們,這附近,要不要建個戲院?臣是這樣想的,讓他們多聽聽戲曲,領略一下我上國的文化。有了戲院,理當要建一處廣場,這廣場需越大越好,如此,才顯出我大明氣象,可若是有了廣場,不修一個蒸汽車站,委實說不過去,修了車站呢,附近的道路,只怕也要修一修,臣看,至少得八車道,八輛馬車不能並排走,豈不弱了我巍巍上國的威風?還有這裡,臣看需弄一個書院,就用最頂級的西山蒙學院吧,合作辦學,王孫貴族們也有子女的嘛,不讓他們讀書,如何教化他們?還有這裡……這條臭水溝……不,這條河好,猶如玉帶一般,在此修葺一下,建起長堤,兩旁設步道,步道邊栽柳樹,附近栽種綠植和花卉,如此一來,就更有模有樣了。這兒……還有這兒……需招募大商賈,開設百貨市場,人總需衣食住行的嘛,給他們提供一些便利,也是我大明的待客之道,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對,對,對!」朱厚照眉開眼笑,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眼睛都直了。

  老方懂得真多,自己明明也琢磨著這事,可話從老方口裡說出來,味道就是不一樣。

  朱厚照笑盈盈的道:「朕就是這個意思,老方啊,我們又不謀而合了,難怪父皇讓你入閣,哈哈……就這麼辦了。這事,朕就不提,你回內閣裡,草擬一道奏疏,不,也不能讓你提,不然別人還以為這是朕授意的,你隨便找個弟子來上奏吧,奏疏到了內閣,你來票擬,就說這主意好,而後票擬送到朕這兒來,朕親自朱批,著你們加緊去辦。哎……朕為了這些貴族王孫們操碎了心啊,噢,對了,老方,你說都佈置了這麼多好東西了,若是附近修一點宅邸,能賣什麼價?」

  方繼藩咳嗽:「這個……不好說,陛下……重點還是安置王孫貴族,將這些人納入京師,免使他們在各地作亂,也可對諸藩國,加強控制,這是利國利民之舉,關係著國家大策。」

  朱厚照臉微微一紅,背著手,效仿自家父皇平日的模樣,恢復了端莊的模樣,故作輕描淡寫的頷首點頭:「是也,是也,老方是謀國之臣。」

  朱厚照隨即道:「好啦,現在要辦的,就是這麼兩件事,這第二條容易,可第一條……需立即命工程學院的人前往天下各州進行勘探,趕緊的擬定一個鐵路貫通的章程出來,這東南西北,都需有鐵路貫通,朕要將鐵路修至遼東,修至江南,修至蘭州,先貫通這些,只要修好了,朕到時,若要討伐不臣,便也輕易了許多,將來……這些鐵路還可延長……」

  「陛下……」方繼藩打斷朱厚照:「這可是數千上萬里的鐵軌線路,且不說工程難度,工程學院,這些年積累了不少的經驗,技術上的難點,尚可以迎難而上,問題的關鍵在於,銀子從何而來?這可都是鐵軌,這麼多的鐵疙瘩,造價一里下來,便是數百上千兩銀子……」

  朱厚照正色道:「可以募資,當初,保定和京師的鐵路……」

  方繼藩搖頭:「這不一樣,保定和京師,其一是鐵路線並不長,投資的銀子畢竟是少數,另一方面,這鐵路線,本就是在繁華之地,所以大家覺得有利可圖。可若是這萬里的鐵路,就不同了,造價太高,且許多地方,價值也不大,只怕沒有人肯願意花費這冤枉銀子,這銀子投進去,本錢不知何時才能收回來。」

  朱厚照一聽,也覺得有理,他心裡有雄心壯志,只恨不得一夜之間,將自己的計劃統統施行。

  對於鐵路,誰都知道是好東西,可這玩意,畢竟見效慢,若是京師到天津衛的鐵路,固然有人搶著去修,可若是去蘭州呢,去遼東呢?可這……畢竟是津要之地啊,且不說,那裡有無數的礦產,可以便利的輸送,這遼東和關外的百姓,難道就放棄嗎?

  朱厚照道:「要不,本宮回去查一查內帑?」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只怕內帑裡現銀不多,就算有,上皇也十之八九需用在去黃金洲之需……」

  說到上皇,方繼藩心裡就不免唏噓,他頓時又打起精神。

  當今皇上,可謂是大刀闊斧了,很有進取精神,用尋常人的話來說,就是激進。

  可很多時候,激進也沒有錯,畢竟……鐵路遲早都是要修的。

  而一旦鐵路貫通,對於商貿的好處,自不必提,而且對於軍事而言,也有著極大的好處。

  假若這個時候,有人來侵犯河西走廊,在以往,朝廷需籌備十萬大軍,從京師出發,前往河西,這沿途上吃喝,以及行軍所需的時間,曠日持久,等援軍抵達,黃花菜都涼了。

  可若是有了鐵路,大量的物資和官軍便可立即動員,一個月之內,便可迅速投入至數千里之外進行作戰,這改變的,乃是整個戰爭的形態。

  甚至……這還極有利於朝廷控制地方。

  人人都知道山高皇帝遠,一個官員去某處上任,有時需花費數月甚至半年的時間,若是那兒出現了情況,消息送到京師,也已過去了一個月,可一旦鐵路貫通,朝廷能夠迅速得知地方的問題,相當於……鐵路貫通之處,就是天子腳下。

  經濟、行政、軍事,這三方面,都會誕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因而……方繼藩是力主修的,越早越好。

  朱厚照皺起眉來,他很猴急的樣子,可一聽難處,卻又忍不住惱火起來,他脾氣就是如此,急性子的人。

  於是他接著道:「老方,你也想想辦法,要不,錢莊裡借貸?」

  「借貸也不是不可以,可問題在於,首先朝廷得有一筆本銀,如若不然,完全靠錢莊拆借,錢莊的銀子,畢竟也只是儲戶的,如何能抽調這麼多銀子,一旦寶鈔印的多了,就難免造成寶鈔的貶值,陛下,這不是長久之計。」

  現在身份不同了,所做的一切,都是要對許多人負責的,方繼藩盡量的給他分析清楚利弊。

  「無論如何!」朱厚照咬牙切齒:「你需想個辦法才是,這是朕登基以來辦的第一件事,若是辦不好,如何服眾?你也是剛剛入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老方,想想辦法才是。若是能辦成,朕計你大功,朕絕不虧待你。」

  方繼藩賊賊的笑了:「陛下,辦法也不是沒有……陛下說了募資,那麼便招募資金便是了,問題的關鍵之處就在於,誰有這麼多銀子,他們肯不肯拿出來。」

  「這個呀……」朱厚照又為難了。

  哪怕是內帑,能拿出來的真金白銀也是有限的,西山那兒,產業不少,方繼藩當然能拿出一部分,可畢竟……相比於朱厚照的宏圖大業,還是有限。國庫的銀子自不必說,這都是有定數,暫時也拿不出。

  至於那些商賈,現在不正在瘋了似的擴產嗎?人家還愁沒有足夠的銀子呢。

  可問題在於,這天下,還有誰可以拿出這麼多銀子呢?

  方繼藩賊兮兮的道:「陛下,臣有一計,可以試一試。」

  「嗯?」朱厚照托著下巴,他這時候,不得不佩服方繼藩了。

  就數你鬼主意最多啊。

  …………

  許多大臣,自大典之後,便開始心神不寧。

  到了次日,聽說上皇的榜開始放了。

  各家府邸,紛紛派出自己的家僕前去看榜。

  此次隨駕的大臣,竟是多達千員。

  甚至連內閣大學士……竟也有,譬如內閣大學士謝遷,就名列其中,顯然,陛下還是希望留下劉健和李東陽,輔佐新皇。

  而至於各部尚書,以及鴻臚寺、太常寺、翰林院、都察院……這些衙門,居然直接拉走了一大半。

  「老爺……老爺……」有人帶著哭腔回來。

  太常寺卿劉京今日直接告病,他懶得去當值,心神不寧的在家等著消息,聽到自己的老僕的聲音,心裡一咯噔,便見那老僕搶上前來,拜倒在地。

  劉京豁然而起:「如何……如何……」嘴唇直哆嗦。

  坐在他身邊,是他的兩個兒子,也是一副不安的樣子。

  他的長子運氣好,中了舉人,舉人也是功名,再加上劉京乃是太常寺卿,經他運作,現在已在工部當值了。

  至於次子……游手好閒,不過有父兄的蔭庇,自然衣食無憂。

  「老爺和大少爺的名字……都在榜中,限半月之內,收拾家什,違者以欺君論處,禍及滿門!」

  劉京頓時覺得眩暈,一旁的長子劉玄,亦是在得知噩耗的剎那之間身軀一顫,隨即捶胸跌足:「天哪,這是要趕盡殺絕哪!」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48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希望

  劉京聽到長子的嚎哭,更是覺得心涼到了極點。

  因為……他很清楚。

  自己和長子一旦要出海,那麼意味著,全家都要遷徙。

  畢竟……次子雖無功名,也沒有做官,可此子不成器,留在京裡,一旦惹了麻煩,父兄不在,必滋生禍端,到了那時,真不知死字怎麼寫了。

  因而……除了舉家而去,已沒有了其他的出路。

  劉京想到此,真是比死了還難受。

  而京裡,似劉京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幾乎家家都有人垂頭喪氣著。

  浩浩蕩蕩的艦船,已停泊於天津港。

  數不清的禁衛軍馬,不得不攜家帶口,率先分批出發。

  大明的禁衛軍馬,直接調走了八個衛,六萬餘人,再算上家眷,就更加不計其數了。

  常備軍的設置,本就是有將常備軍取代此前京營和禁衛的想法,現在上皇將人帶走,某種程度而言,也是減輕未來常備軍制新政的壓力。

  畢竟……這麼多丘八,你不能說裁撤就裁撤。

  可現在讓禁衛和一部分京營直接調去黃金洲衛戍,卻惹來了怨聲載道。

  好在,第一軍已經開始接手京師的防務,且上皇親自帶著人走,雖是怨言四起,可誰也鬧不出什麼蛾子來。

  上皇先取出銀子,犒賞了隨駕的諸衛兵馬,而一艘艘的艦船,即行出發。

  天津衛的碼頭上,已許久沒有這樣熱鬧了,數不清的海船被徵用,每日出發的艦船,有數十之多,人們在碼頭處,相互拜別,使這碼頭處,多了幾分傷感。

  弘治上皇帝在眾臣的擁簇之下,也抵達了天津衛。

  皇帝朱厚照與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方繼藩隨行在此相送。

  內閣大學士謝遷也要隨駕,謝遷的表現,倒是很平靜,其實他的族人們,大多去了呂宋,此番……自己孤身隨弘治上皇帝大駕,前往黃金洲,他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朱厚照和方繼藩陪著弘治上皇帝到了碼頭。

  弘治上皇帝面上尤其的冷靜。

  他看著港灣處停泊的無數艦船,不禁捋鬚,朝著一艘大艦道:「此船便是朕的乘駕嗎?」

  方繼藩就道:「是的,上皇,這是寧波水師所造的新人間渣滓王不仕號,在水師之中,能稱得上是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的,無一不是最新的大艦,此船現在已取代舊人間渣滓王不仕號,稱為寧波水師旗艦,上皇,海裡的人們都說,人間渣滓王不仕,能夠驅邪,無懼風浪。」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笑了笑道:「行船之人,生死未卜,要的就是這樣的寓意……」

  川流不息的馬匹,儀仗,以及宦官,禁衛已開始陸續登船,弘治皇帝笑吟吟道:「朕聽說,向東行船,抵達黃金洲更快一些,何以朕要西行?」

  「西行安全,沿途都有港口,也可隨時補給,慢是慢了一些,卻是為了上皇的安危著想。」方繼藩回答道。

  他有些戀戀不捨,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弘治上皇帝,甚至心裡忍不住的有點酸楚,卻還是勉強打起精神,盡力讓自己做到對答如流。

  朱厚照的臉色很不好,他似乎此時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要和父皇告別了。

  從此之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聚,他後知後覺一般,突然眼眶紅了。

  弘治皇帝卻是面帶微笑:「朕聽說,從前在海上漂泊的人,被稱之為蛋民,最是卑賤,因為蛋民猶如浮萍,沒有根!可到了後來,大明造艦出海,出海之人,雖是風險極大,可一趟下來,往往收益不菲,因此……哪怕是良家子,也以出海冒險為榮。朕今日……也要做一回蛋民了,見識見識這天下四海,到底廣闊到何等地步,繼藩哪,好好輔佐皇帝,皇帝性子總是有些急,給朕拴著他。」

  方繼藩就立即道:「皇帝陛下聖明無比,兒臣能為他效勞,是兒臣三生之幸,上皇不必擔憂。」

  弘治上皇帝回頭看了一眼朱厚照,不禁摸摸他的肩:「你怎麼眼睛紅了。」

  朱厚照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失聲哽咽道:「父……父……要不,我這皇帝,不做了罷。」

  弘治上皇帝卻是笑了:「你啊,到了現在,還像一個孩子,祖宗基業,豈是你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哎……朕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

  弘治上皇帝覺得自己的眼睛花了,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頓了一下,他振奮起精神,努力的露出幾分笑意,道:「不要再說這些孩子氣的話……朕此去,是想見見自己的外孫,將來……將來你我父子,還可相見的,朕知道你,你自幼就學騎射,熟兵馬,長大了一些,你也學了許多東西,你心裡有你的韜略。以往朕一直覺得,你這是游手好閒,你這是好大喜功,可現在……朕很期待,期待有朝一日,你能將你幼時所學的都施展出來給朕看看,看看你是不是比朕要強。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朕……盡力了,現在朕的期望,還有這天下軍民百姓們的福祉,都托付在了你的身上了……!」

  說到這裡,弘治上皇帝突然繃著臉,目露嚴厲之色,凝視著朱厚照,厲聲喝道:「朱厚照……」

  「兒……兒臣在……」朱厚照下意識的立馬應道。

  弘治上皇帝就接著道:「讓天下人看看吧,看看你朱厚照有幾分的能耐,讓他們知道,你做天子,不是因為你承祖宗基業,而是因為……你比別人要強,你要做秦皇也罷,要做漢武也罷,卻需謹記著,要讓天下的百姓,能蒙你的恩惠,天子是只靠兵強馬壯嗎?這是無稽之談。天子是給天下人恩惠的,你懂朕的意思嗎?」

  「兒臣……兒臣懂了。」朱厚照心裡很難過,卻是拚命的點著頭。

  這時,弘治皇帝的臉色又溫和下來:「你的母后,本也想隨朕去,可朕不許她去,婦人……怎麼受得了這顛簸之苦,她留在這裡,定是少不了以淚洗面,苦的很,你為人子,當好生侍奉。還有太皇太后……需每日都要噓寒問暖,朕……只怕這輩子,再無法和太皇太后相見了,昨日……朕見了她,她聽聞了朕要去黃金洲,氣色差了許多,你是曾孫,朕將太皇太后也托付給你。」

  隨即……

  弘治皇帝爽朗大笑:「你們也不要個個哭哭啼啼的,如婦人一般,朕……會回來的,你們都等著朕。」

  他說著,揮揮手:「走啦,記著朕的話。」

  他沒有回頭,在蕭敬等人的扈從之下,走上了棧橋。

  朱厚照立著不動,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弘治上皇帝的背影。

  那背影漸行漸遠,朱厚照在海風中凝視了很久很久。

  他此時,開始慢慢的理解父皇的心思了。

  朱厚照回頭,看一眼方繼藩,臉色慎重的道:「老方,將來,朕定要將父皇接回來。」

  方繼藩也是認真的點頭道:「臣到時一起和陛下去。」

  朱厚照道:「可現在……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

  方繼藩就點頭道:「是的,陛下,還有許多的事,得把事都辦妥當,才可不枉上皇的苦心。」

  朱厚照就繃著臉道:「那麼現在,朕一刻也等不了了,走吧,趕緊回京去,先去給太皇太后和太后問安。」

  他回過頭,再不肯去回顧那海灣上的新人間渣滓王不仕號一眼。

  現在……朱厚照需要找銀子。

  …………

  回到了京裡,朱厚照先去見了太皇太后和張太后,隨即便至奉天殿,與方繼藩一道,召見了壽寧侯和建昌伯。

  張家兄弟,憑著在黃金洲的收益,早已是身價不菲了。

  最最重要的是,這兩兄弟十分奇怪,他們掙來的銀子,既不拿去錢莊,也不拿去買股票,就是攢著,便連宅邸,也不肯買。

  張家兄弟到了奉天殿,愁眉苦臉的,顯得惴惴不安。

  新皇登基,且還是自己的外甥,本來倒是好事。

  可問題就在於,在他們心裡,自己這個外甥,可不是什麼善茬啊!

  兩兄弟到了奉天殿,見了朱厚照,就忙是行禮。

  朱厚照卻是和藹可親的看著他們道:「兩位舅舅,就不必多禮啦,都是自家人,現在朕登基了,也一直沒有和你們好好聊聊,今日抽了空,特意請你們來,我們一家人關起門來,拉拉家常。」

  張鶴齡驟然之間,臉色更難看了,渾身覺得毛骨悚然。

  於是誠惶誠恐道:「臣終究只是臣子,君臣有別……」

  朱厚照含笑著擺擺手:「這是對外頭人說的話,老方,你看我這兩個娘舅,他們似乎和朕不交心。」

  方繼藩哈哈笑道:「陛下,兩位國舅,其實心裡是和陛下在一起的,陛下,是舅甥嘛,人都說外甥像舅舅,彼此的關係,自該是親密無間,這是至親啊,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那種。」

  前頭的話,張鶴齡聽的迷迷糊糊,可後頭的話……張鶴齡是聽明白了。

  姓方的你這狗東西,你還想慫恿陛下打斷我們的骨頭?

  ………………

  第一章送到,還有兩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50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狗皇帝

  張鶴齡繃著臉,不做聲。

  他乃是國舅。

  太后的親兄弟,皇帝的親舅舅。

  所以這個時候,只要他表現得謹慎,皇帝和齊國公,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老方說的是,朕也是這般想的,兩位舅舅近來可好嗎?」

  張鶴齡就立即道:「不好。」

  「噢?」朱厚照挑眉:「怎麼?」

  「臣……兄弟二人,窮的厲害,最近……連白菜都吃不起了。」張鶴齡一臉憂愁的樣子,繼續道:「臣……前些日子還得了病,請不起大夫,幸好……醫學院有一個救助窮人的計劃,臣……有幸……得了一個名額,這才讓人免費看了。」

  朱厚照:「……」

  方繼藩頓時齜牙,甚至想捋起袖子來打人了。

  蘇月那狗東西,真是瞎了眼了。本來救助的計劃,是針對那些實在無錢看病的窮苦百姓的,也算是西山醫學院的一個善政,當然……這救助計劃,也不全是無償救助,一方面要進行核驗,另一方面,則是看病的大夫,都是那些剛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實習大夫。

  如此一來,實習的大夫得到了鍛煉,能迅速的讓他們學習到經驗之後走上崗位,另一方面,對於那些真正的窮人而言,有人治總比沒人治要好。

  當然,也不排除一群實習大夫,為了刷經驗,對所有申請救助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真是豈有此理,這不是糟蹋了一個真正困難戶的看病機會嗎?回去之後,就把這些狗東西統統收拾了。

  張鶴齡的話音落下,張延齡便也立即苦著臉道:「是啊,是啊,窮……」

  他一面說,一面流下了貧窮的眼淚,用袖子擦拭了眼角,哽咽著道:「好多日子都沒有開伙了,吃的都是生冷的東西,連口熱食都吃不上,胃裡難受的很。」

  朱厚照見二人眼眶通紅,委屈巴巴的樣子,就差點信了他們的邪,打算留他們在宮裡吃頓好的了。

  方繼藩卻是笑呵呵的道:「不對吧。」

  「啥?」張鶴齡看著方繼藩,眼中有著明顯的警惕。

  方繼藩咳嗽:「孫子……取簿子來。」

  卻在此時,劉瑾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他手裡拿了一個簿子。

  方繼藩接過簿子,手指沾了口裡的唾液,揭開簿子,一面道:「先說田莊,張家在弘治二十二年購置了不少的土地,這些土地,種植的大多乃是經濟作物,與一個姓劉的商賈合作,供應他的搾油作坊還有酒坊,從那姓劉的作坊對外宣稱的採購額和營業額來看,單單這些地,就給張家每年帶來了七八千兩銀子,如此……到了現在……只土地的收益,便有十萬。當然……這些還只是小頭,張家還養了豬,是前年的事,乘著養豬的風,也算是賺了個盆滿缽滿。不過……這也是小頭,最大的頭,是黃金洲的收益,張家在航海時,發現了巨大的銀礦和銅礦,這銀礦和銅礦所佔的股份不低,尤其是到了弘治二十四年之後,由於在前期投入之後,開始了大規模的開採,投入的人力,高達數千人,此處的收益,極為驚人,拋除掉開支,每年收益高達百萬兩紋銀,弘治十二年至現在,可是過去了十一年,這……又是多少的數目?」

  「還有,張家的土地,有幾處是靠著新城的,這幾年發展下來,地價暴漲,聽說趁著這個時候,張家順勢把地賣了?還有……」

  張鶴齡和張延齡兄弟此時已是冷汗淋淋,張鶴齡已經聽不下去了,慌亂的打斷方繼藩的話:「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這是污蔑,血口噴人……我……我……」

  方繼藩則是繼續道:「根據算學院那邊的計算,現在張家的財富,理應是在一千二百萬至一千五百兩銀子之間,壽寧侯,要不……我們這就去你家數一數?我知道張家有一處庫房,還挖了十一處地窖,專門用來藏銀子的……」

  張鶴齡已是臉色脹紅,驚道:「你、你、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方繼藩道:「這不是平時學習算數嘛,所以不巧就拿了張家來練練手。」

  張家兄弟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戒備之色。

  朱厚照又是笑呵呵的道:「哎呀,只是算算術而已,不要放在心上,老方,你也真是,算的這樣清楚做什麼,自己的親戚,又不是別人,你還想搶人銀子不成?」

  朱厚照隨即又道:「兩位舅舅是朕的至親,可不能怠慢了,此次請你們來,不為別的,只為一件事……那便是……給兩位舅舅封賞。」

  「封賞?」張鶴齡可一點都不覺得輕鬆,他可不真傻,總覺自己這侄兒今兒找他們來不是什麼好事。

  倒是張延齡的眼睛亮了。

  「不知陛下要賞臣什麼?」

  「當然要封個好官職。」朱厚照背著手道:「不然,別人說朕刻薄寡恩,便是太后也會覺得朕虧待了你們。」

  「這……這……」

  朱厚照隨即道:「封兩位舅舅做立皇帝可好?你看,詔書都準備好了,老方,取出來讓他們看看,這一次……聖旨是真的,絕不會有假。」

  方繼藩聽罷,立即從袖裡取出一道聖旨,送到了張鶴齡和張延齡的面前。

  立皇帝……

  張延齡眼睛更加亮了,滿面紅光,下意識的道:「喲,哥,我們也要做皇帝了,這外甥,倒是真孝……」

  張鶴齡卻覺得眼前一黑,或許是平日營養不足的緣故,竟是腦袋眩暈的厲害,卻又覺得內心深處有一股邪火要迸發出來。

  他努力的使自己站穩了身子,揚手便是給張延齡一個耳光。

  「啪!」

  清脆響亮,張延齡痛得捂起了臉

  張鶴齡怒道:「住口,你這個狗東西。」

  張延齡就委屈的看著自己的兄長。

  接著,張鶴齡抬手,啪的一下,直接將手中的聖旨摔在了地上,人也癱下了,口裡道:「陛下,陛下……您不能這樣對待臣啊,臣是陛下的親舅舅啊,陛下,陛下啊……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臣期期不敢奉詔,不敢奉詔。」

  朱厚照頓時拉下了臉來:「這是朕的心意,這詔書,即刻要發出去。」

  張鶴齡已是嚇尿了,臉色慘然道:「臣當不起,臣就是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方繼藩在旁苦口婆心的道:「陛下是看重兩位國舅,才肯這樣做,你們就不要謙虛了,再謙虛,陛下可要生氣了,你們也知道陛下的脾氣,他生氣起來,便是龍顏大怒,六親不認的,且陛下好夢遊,有時明明睡了,卻也和醒著一樣,若是做出了什麼可怕的事,哎呀呀,這可就糟了。」

  「對。」朱厚照叉著手,瞪大了眼睛,雖是龍袍在身,身上卻一股草莽氣:「朕夢中好殺人!」

  張鶴齡的臉色更難看了,趴在地上,渾身上下已沒有了氣力。

  論起來,這張家兄弟在京師,也算是一霸了,沒有人敢招惹他們,平時都是他們欺負別人,可碰到了更狠的朱厚照,他們卻如同是兩隻鵪鶉一般,只有瑟瑟發抖的份。

  「要不,朕給你們耍一套刀法吧。」朱厚照氣勢洶洶道:「來人,取朕的三十斤偃月刀來。」

  「慢,慢著!」張鶴齡艱難的道:「陛下,慢著耍,臣……臣要去太后……」

  朱厚照臉色一冷,厲聲道:「太后身子不適,不見你們。」

  「我……我……」張鶴齡要哭出來了:「陛下克繼大統,普天同慶,臣兄弟二人作為陛下的親娘舅,也是高興的緊,臣等願奉上紋銀三百,不,一百兩,為陛下慶賀,還請陛下笑納。」

  張延齡在一旁,眼睛都瞪圓了,拉了拉張鶴齡的長袖,低聲道:「哥,哥,一百兩,這可是一百兩啊……」

  朱厚照:「……」

  方繼藩在一旁,立即道:「哪裡能要兩位國舅的銀子,這是陛下的親舅舅,這銀子能要嘛?」

  方繼藩心裡直接笑了,你以為人家看的上你們這點蠅頭小利,我們盯著的,可是你的本金。

  方繼藩隨即道:「其實……陛下只是想帶兩位國舅爺一起發財,所謂火車一響,黃金萬兩,陛下打算將這天下的鐵路,都修一修,將來……少不得一本萬利的,可想來想去,不能少了兩位國舅的好處,當然希望兩位國舅一道兒來投資。兩位國舅放心,人手,陛下已經準備好了。」

  「修路?現在就準備了人手修?」張鶴齡驚訝的道。

  方繼藩笑呵呵的道:「不是修路的,是幫忙搬銀子的人手,錦衣衛七千三百二十四個校尉、力士已經在兩位國舅的庫房和地窖處待命了,就等這奉天殿裡傳出好消息,大傢伙兒幫兩位國舅把銀子搬出來,送去西山建業!」

  張鶴齡方纔還白著臉,又瞬間臉脹的通紅了,額上青筋曝出來,咬牙切齒的道:「狗皇帝,我……我和你拼啦!」

  …………

  第二章送到,還有一章。

  此外感謝BLUESANKING同學打賞十萬起點幣,成為本書新盟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51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千古一帝

  倘若別的天子被人罵做是狗皇帝,少不得要勃然大怒。

  可朱厚照聽自己的親舅舅破口大罵,居然叉手起來,高興得眉飛色舞,就好似專等著張鶴齡罵自己一般。

  而後,立即大叫道:「反了天啦,本是好心帶你發財,你竟罵朕是狗,看來你想謀反,真是豈有此理,老方,這謀反當如何?」

  方繼藩手掌併攏,做一個切西瓜的動作:「誅滅三族,太后娘娘除外。」

  以為能一下子就嚇到這位壽寧侯嗎?

  當然不可能!

  張鶴齡還在罵聲不絕,他梗著脖子,下巴抬起來:「要銀子沒有,要殺吧,來呀,有本事統統殺乾淨,我今日縱死在這裡,碎屍萬段,萬箭穿心,剁碎了餵狗,也絕不皺皺眉頭,想要銀子,給你一百兩,你要不要,不要便一文也沒有!」

  張延齡只嚇得滔滔大哭,不斷的用腦袋磕地。

  朱厚照大樂:「看來不但要殺頭,還要抄家了,老方,下旨,命錦衣衛動手。」

  抄……抄家……

  這兩個字,顯然就意義不一樣了。

  張鶴齡臉色驟然一變,突然轉變話風道:「我投資,我投資!陛下,我投資,要投多少,陛下說個數。」

  「一千萬!少了一文,扒了你們的皮。」

  張鶴齡此時覺得自己很亂,自己聰明的頭腦,現在竟是無處脫身。

  他心裡惦記著,先穩住陛下再說,回頭去給張太后告狀。

  朱厚照伸出一根手指頭。

  「媽呀!」張延齡高呼一聲,快昏厥過去了,有氣無力的道:「一百萬兩這麼多?」

  朱厚照笑了笑道:「錯了,一千萬兩!」

  接近昏迷的張延齡聽到一千萬,居然驟然間又清醒了,重新叫了一次:「天哪,一千萬兩……」他嗓子破音了。

  張鶴齡已覺得自己的心口疼,特疼。

  朱厚照卻是背著手,躊躇滿志的道:「朕想好了,要辦,就辦大事,鐵路維繫著國計民生,關係重大,不修好,朕一日都寢食難安,所以不但要修,而且還要各地同時開工,張家出了一千萬兩,西山這裡,也出一千萬兩,除此之外,朕從內帑裡,想辦法挪騰一些,五百萬兩,是要有的,還有王不仕,以及其他富商,能拿最好,不能拿,朕也就不計較了,還有各個公府、侯府,這樣算下來,籌措個三五千萬兩,理應不成問題,有了這個數目,前期的資金,也就可以滿足了,此後再發一些鐵路的債券,再籌措數千萬兩,如此…這天下諸省,都要將鐵路修上。你們是朕的親戚,也就是皇親,你們不拿銀子,誰來拿?這算是你們的入股,將來鐵路有了收益,自是少不得你們的好處。除此之外……老方這裡已想辦法籌謀鐵路盈利的事項,譬如將各處車站的土地轉為民用和商用,又如……如何增強貨運,總而言之……絕不會虧的,虧了,你們找老方。」

  方繼藩就立即道:「放心吧,這事兒,乃是我的得意門生,工程院的常威親自主持,此人在工程院裡脫穎而出,建新城的時候,他就曾歷練過,此後保定的鐵路就是他主持,有他在,斷不會有任何的問題,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們去尋他,倘若是虧了本,預算出了問題,也去尋他,你們打斷他的腿,我絕不皺一皺眉頭。」

  張鶴齡和張延齡隨即又開始哭天搶地,總覺得似乎人生之中突然少了點兒重要的東西。

  張鶴齡已經哭破了嗓子:「陛下,這是臣的根哪,是根哪。」

  朱厚照一揮手:「別哭了,別哭了,這是做買賣,怎麼到了這裡,就像是朕搶你們的銀子似得,再哭,就真搶了!」

  這話顯然是極具威力的。

  殿中的哭聲,噶然而止。

  朱厚照這才覺得不吵鬧了,吁了口氣,和方繼藩對視一眼,道:「老方,醫學院那邊怎麼說?」

  方繼藩心領神會的道:「女醫們說,太后娘娘因為思念上皇,所以心情抑鬱,此時應當好好在後宮調養,這些日子,女醫院上下都在侍奉著太后,從今日起,到未來數月,這宮外一人,太后娘娘一個都不見。」

  朱厚照便笑吟吟的看著張家兄弟:「是這樣啊,朕也很擔心太后,下旨,任何人不得擅入後宮,敢去的,就直接抄家。」

  張鶴齡和張延齡:「……」

  於是……

  張家都出銀子了。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

  人們開始嘖嘖稱奇。

  這京裡,百官走了大半,迅速的便被新提拔上來的官員彌補了空缺。

  畢竟,吏部尚書歐陽志上任許多年,早已對官缺和京官的能力瞭如指掌,有人填補了空缺,京裡也消停了,甚至……有人心懷感激,因為……

  若非是上皇要去黃金洲,不是太子殿下登基,哪裡輪得到自己啊。

  可見……某種程度而言,皇上和士大夫們,未必是有深仇大恨的,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陛下初登大寶,每一個人都在猜測陛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因為……這可以判斷皇帝的性子,曉得接下來,什麼才是朝廷最重要的頭等大事。

  可當鐵路修建詔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這新朝的頭等大事,便是修鐵路。

  一下子,交易所又瘋了,所有關係到了鐵路的股票嗖搜的上漲。

  鐵價,木價,漲的尤其的凶,還有各處的機械作坊,一下子變得熱門起來。

  西山建業就更加一騎絕塵。

  這一番境況,倒是將朱厚照嚇著了。

  他忍不住齜牙咧嘴,連忙又讓人將方繼藩招了來:「這是怎麼回事,鐵價和木價漲了這麼多,這工程預算裡,沒算過價錢漲這麼高啊,如此一來……」

  方繼藩則是笑呵呵的道:「陛下稍安勿躁,這是正常的,現在高漲,本就無可厚非,原本的生鐵和木頭供應,並不緊缺,可現在要開工這麼多的工程,怎麼可能不漲?正因為漲了,才會被商賈們認為是有利可圖,他們認為有大利,就會瘋了似的尋找鐵礦,投入資金,招募人手,購置採掘的工具,進行挖掘,沒有這無數的人力物力,投入進生鐵生產,還有木頭的砍伐和加工之中,這鐵路還怎麼修?陛下放心,這並不妨事,反而對於未來鐵路的修建,有莫大的好處。」

  朱厚照的臉色,才緩和一些。

  「好吧,工程書院之人,都出動了。」

  方繼藩就道:「出動了,連剛剛入學才半年不到的學員,現在都趕赴各省開始勘探了,西山學院,打算今年多招募一些工程的學員,員額在此前的基礎上再加五千,不然人手實在是緊缺。」

  「那匠人和苦力呢?」朱厚照又問。

  「也在想辦法招募,還有王不仕那兒帶來了口信,說他願捐納一千五百萬兩紋銀,作為修鐵路之用。」

  朱厚照眼睛就亮了,面上一喜,樂呵呵的道:「呀,想不到這狗東西有這麼多的銀子,他到底還有多少銀子來著,要不,也封他做立皇帝吧?」

  朱厚照滿臉的期待,對著方繼藩擠眉弄眼,就像是眼前擺滿了金山銀山。

  而方繼藩,卻是心裡一寒,臥槽,這操不是搞得人人自危?王不仕要是知道,他的『善舉』,招來的不是天子的讚許,而是天子惦記著他的本金,一定會睡不著吧。

  於是方繼藩耐心的道:「陛下,有一句話叫竭澤而漁,這王不仕肯出如此大力,可見他對朝廷,對皇上的忠心,他有銀子,是他的事,凡事不可太過,不過他說的是捐納,臣以為,還是不算捐納,當他入股好了,陛下不可平白要他的銀子。」

  朱厚照想了想,覺得這的確有道理。

  其實朱厚照這個人,是很講道理的人,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道理。

  他便道:「好的很,好的很,就算他入股了,這個王不仕,朕很欣賞,過一些日子尋個由頭,給他一個封賞。」

  方繼藩終於感覺鬆了口氣,看,他又做了一次好人,為他兒子又積德了一次了。

  方繼藩就連忙點頭:「陛下賞罰分明,很讓臣欽佩啊。」

  朱厚照則是奇怪的看著方繼藩:「從前你可是一直都很欽佩父皇的。那你來說說,是朕令你欽佩,還是父皇更令你欽佩。」

  方繼藩:「……」

  深吸一口氣,方繼藩道:「當然是陛下,陛下壯志凌雲,乃龍中之龍,龍中極品也。」

  朱厚照便歪著頭,朝殿角落進行書記的宦官道:「記下,記下,要修在起居實錄裡頭,等有朝一日,父皇從黃金洲回來,當著面對質。」

  方繼藩面上依然帶笑,眼裡透著一股嫌棄的味道:「臣最欽佩的,恰恰是陛下這等較真的精神,所謂凡事就怕認真,只憑這個,陛下便可直追堯舜,臣更是不客氣的說,臣的先祖神農,也及不上陛下萬一。陛下有吞噬宇宙之心,有氣吞山河之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

  第三章送到,老虎出來混,講的就是信用,給點月票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52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豐功偉業

  朱厚照雖表面上倔強的擺出一副不肯接受方繼藩吹捧的模樣。

  可心裡卻覺得舒坦無比。

  老方還是很有識人之明的。

  朱厚照隨即皺眉:「當下這鐵路,銀子是已籌措了,這動工需趕緊才是,有了鐵路,朕的許多事方可辦成,除此之外,召各國的王孫入京,這事也不能耽擱著。」

  方繼藩便道:「請陛下放心,臣這就在內閣與劉公、李公商量著,大傢伙兒同心協力將這些事辦妥了,如此才不負聖恩。」

  朱厚照就樂呵呵的頷首點頭:「有你這句話,就放心了。」

  他頓了頓:「到時朕定要重重賞你。」

  方繼藩道:「陛下,上一次說銀子籌措了,定要重賞,這一次……」

  朱厚照:「……」

  他面露出尷尬之色,接著咳嗽道:「到時一併賞你便是,朕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君無戲言。」

  方繼藩一樂,便起身要告辭。

  出了奉天殿,劉瑾卻是急匆匆的追了出來,邊走邊道:「乾爺,乾爺……」

  方繼藩便駐足,看了劉瑾一眼。

  劉瑾笑吟吟的給方繼藩捋了捋褶皺的長袖:「乾爺,孫兒現在掌著東廠和司禮監,司禮監倒還好說,只是幫著陛下朱批,現在陛下在興頭上,凡事都親歷親為,甚是清閒,只是這東廠……」

  方繼藩背著手,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

  這天底下,除了皇帝,再沒有比自己更牛逼的存在了。用什麼眼睛看人,也不礙事。

  這倒也不是方繼藩囂張。

  實在是人到了他這個地步,要辦事,就需讓人害怕,倘若和人和和氣氣,這群狗東西還當自己改了性子,軟弱可欺,難免陽奉陰違。

  自己和皇帝要辦的,乃是曠古未有之事,許多事,別人未必能夠理解,也未必能夠知曉意圖,既然如此,那就別管他們是否理解好啦,老子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

  方繼藩道:「東廠啊,不能太清閒,朝廷養著你們做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們多多打探一些消息,這不但要刺探大臣們的心思,你在海外多年,可以和四海商行一般,在外藩也刺探一些軍情嘛,小劉啊,我是你爺爺,雖說不是親的,可我將你視如己出,你侍奉著皇帝,便需知道,咱們這皇帝,他是什麼樣的性子,皇帝說好聽一些,叫做宏圖大志,說難聽一些,叫好大喜功。當然,這也不是誹謗皇上的意思,而是這宏圖大志與好大喜功之間,不過是一根線而已,有了文治武功,這便是前者,若是時運不濟,成了隋煬帝,就即是後者。」

  方繼藩咳嗽一聲,又繼續道:「我們要做的事很簡單,是輔佐皇帝成為始皇帝,立下不朽的功業。所以……東廠要及早的做出準備,這海外……乃是重中之重,哪天陛下惦記起了外藩,到了那時,你東廠將刺探的軍情獻上,便是大功一件,如此,也不枉我生你養你……啊,不,是不枉我收你為孫的苦心。」

  劉瑾聽著乾爺爺這般掏心掏肺的話,感動得眼睛都紅了,說實話……他這些年,無論是在宮中還是海外,都少不得與人勾心鬥角,他一個宦官,是永遠逃離不開陰謀算計的,正因如此,他才認為這些話最是可貴。

  他感激的看著方繼藩,忙道:「孫兒明白,孫兒一定及早做準備。」

  「除此之外!」方繼藩接著道:「當下最緊要的事,便是要查獲奸黨,這些個奸黨,個個狡猾無比,他們表面上是打著反對新政和反對我方繼藩的旗號,可實則卻是狼子野心,是想要造反,給我查,要告訴他們,得罪我方繼藩是什麼下場。東廠內外也要整肅一下,要做到密不透風,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變了,你跟著雞犬升天,現如今,你掌了東廠,也該將這東廠換一換血了。」

  劉瑾聽到此處,格外的謹慎:「孫兒知道,得是自己人,都要完全信得過的。」

  該交代的交代完了,方繼藩打了個哈哈:「好啦,快滾回去伺候皇上吧!我還得趕緊著去辦差,我方繼藩忠貞為國,廢寢忘食,已是許多日子沒有睡過一次好覺啦,可我方繼藩若是清閒下來,又奈蒼生而。「

  …………

  方繼藩與劉瑾分開後,沒多久就到了內閣,見了劉健和李東陽人等。

  如今,謝遷已去了黃金洲,而方繼藩則接替了謝遷,入內閣,進詹事,領太子少保,工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

  當然,這個工部尚書並非是實職,工部尚書另有其人,蓋因為東閣大學士在明初時品級低,權力卻是極大,有票擬之權,堪稱宰輔,可品級低下,又無法震懾群臣,因而……加了一個尚書。

  大明的官位,許多都是有歷史延續的,方繼藩也懶得去管這些糊塗賬,知道自己很厲害就是了。

  三個內閣大學士各自見禮,落座。

  劉健捋鬚,他很清楚,新皇登基了,自己現在不過是內閣看守,名為首輔大學士,可再過幾年,等新皇帝漸漸的熟悉了軍政,自己也該告老還鄉了。

  而接替自己的人,不出意外,就在眼前,李東陽有可能,他還比較年輕,也有資歷。

  方繼藩更熱門,哪怕是李東陽暫時的過度幾年,方繼藩也遲早會成為首輔大學士的。

  劉健道:「陛下打算修鐵路?繼藩,會不會太急了?「

  方繼藩自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百姓們困苦,不修通鐵路,便永遠困在一隅之地,依舊會貧苦下去,陛下心念百姓,這鐵路修起來不是太急,而是天下百姓,日夜相盼,已是太慢了。「

  劉健點頭,歎道:「也不是沒有道理,當今陛下,有大志氣,雖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可該辦的事不能不辦,保定巡撫楊一清,就曾上奏,俱言鐵路的好處,還搜集了許多保定府的童謠,都是說鐵路通了,百姓們日子便好過了的,繼藩此言也不算過份。銀子……籌措好了嘛?「

  提到這個最終點的問題,方繼藩就中氣十足的道:「都已籌措了。「

  劉健更是鬆了口氣,他本是凝結成冰山的臉上,頓時開始如初雪一般的漸漸融化,直至煥發出春意盎然的笑意:「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修鐵路乃是大事,花費如此多的錢糧,一個不慎,可是要動搖國本的,可若是成了,這天下大治也就不遠了,此事,老夫與賓之思來想去,還得繼藩你來總攬,有了功勞,也是你的。「

  方繼藩就道:「哪裡,哪裡,都是大傢伙兒的功勞。「

  他面上樂開了花,誰都曉得,鐵路通了,將意味著什麼,可能尋常的百姓,尤其是在京師之外的,他們對此陌生而無知,可坐在此的,都清楚,這鐵路比之京杭大運河,影響更大,如此功勞,他方繼藩當然要摘走,畢竟方家也是出了錢的。

  劉健和李東陽對此並不反對,這令方繼藩可以輕鬆許多了,因為一旦反對,朝中難免又要起爭議!

  現自好了,得到了內閣的全票支持,那麼……接下來的事,都可水到渠成。

  …………

  有了銀子,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許多,除了勘探和設計線路之外,還需進行造價預算,採購,招募數不清的匠人和勞力,預備動工,各個作坊都已開工,開始鍛造鐵軌,枕木也已開始進行製造。

  其實修鐵路,其實就是在地上鋪鐵,最簡單不過的事,這就如所有的能源利用,無論是電力還是核能,又或者是蒸汽,本質就是燒開水一樣。

  可原理很簡單,要修建起來……卻是難上加難,它需要數百個各種作坊支持,需要一群優秀的匠人,需要一群懂得工程原理的工程師,更需要籌措數不清的資金,需要大量的土地,而這些……整個天下,現今,也只有大明擁有如此的條件。

  這二十年來,方繼藩在此播下了種子,種子開花結果,最後瓜熟落地,蹦出一個葫蘆娃,啊,不,是最終有了今日的成果。

  大量的設計,已經開始。

  許多的匠人,也開始抽調,這些都是西山建業的骨幹。

  可此時,在這鐵路局外頭,卻總有兩個人探頭探腦。

  偏偏,對於這兩個不速之客,誰也奈何不了他們,因為對方乃是皇親國戚。

  壽寧侯和建昌伯每日都來,可謂風雨無阻,這都是他們的銀子啊,真金白銀,幾千個錦衣衛,搬了一天一夜!

  他們自是抱頭痛哭過,可擦乾了淚,又覺得……無論如何,自己的銀子只是即將變成鐵路,總沒有被狗皇帝搶了去。

  這路是他們的!

  他們是路的小半部分的主人。

  有了這個念頭,他們便成日來過問這鐵路開修的事。

  兩兄弟抱著工程造價的書,每日在讀,還向人討教會計之法,站在一群工程師後頭,瞎學著不同地形的技術難題,當然……他們更關心的乃是人手。

  常威提出了大膽的設想,利用勘測方面的技術,所有鐵路,在各段同時修建,最後再將其連接起來,如此,便可節省大量的時間,可一旦如此修建,就意味著,天下各處,幾乎同時動工,所需的匠人和勞力是驚人的,鐵路局預計需匠人十萬,勞力百萬,同時各段的工程學員,將達兩萬餘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54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好學不倦

  人力,關係重大。

  哪怕現在到處招募,匠人們也招募起來,開始讓他們向學徒們傳授技巧,可依舊……還是杯水車薪。

  且有的地方,地形過於複雜,對於技術人員而言,也是極大的挑戰。

  張鶴齡每日都在瞎琢磨著什麼。

  連帶著他那不成器的兄弟,現在也捧著一部工程力學每日誦讀,不懂的地方,便尋人去問。

  銀子啊,身家性命都丟在了這上頭了,能不上心嗎?

  在張家兄弟二人的眼裡,這世上就他NIANG的沒有好人,好人都死絕了,上至狗皇帝,下至最尋常的勞力,彷彿都冒著綠光,成日盯著張家,想從張家人的身上撕咬出一塊肉來。

  張家上下,現在全部都發動了起來。

  學什麼的都有。

  張口就是承重,地質,造價,還有人力成本,便連張鶴齡,現在也圍著那鐵疙瘩轉,掐著手指頭,成日瞎琢磨著。

  兩兄弟心心唸唸的就是趕緊開工,不開工,意味著的就是在空耗著,空耗著是要銀子運轉的,這鐵路越早修通,便越能早些運營,把銀子給掙回來。工期耽誤的越久,損耗就越大。

  張鶴齡每日都在尋常威,常威這邊列出一個個難題,拿著難題,張鶴齡咬牙切齒的出主意。

  家裡的人,見張鶴齡如同得了魔怔一般,白日就出去瞎轉悠,手裡拿著簿子記下許多東西回來,到了夜裡也不肯睡,將就著喝半碗粥,剩下的半碗,小心翼翼的收拾下來,接著便開始翻書,到了後半夜,實在餓得受不了了,才將剩下的半碗吃了,如此……只十幾日下來,張鶴齡便越消瘦。

  當然,他最看不得別人肥頭大耳的樣子。

  府裡的管事張喜,見老爺如此,心裡甚是擔憂,他被張家兩位老爺拎著學計算,他這個年齡,只曉得打算盤,再高深的算數,哪裡學的會。

  何況張家的下人,幾乎都是在張家做白工的,自打進了府,就沒收到過工錢,當然……大家也不傻,表面上是給張家白出力,可實際上,有了張家家僕的身份,行走在外頭,卻是威風凜凜,不少人都想倒貼著來賣身投靠。

  在一片寧靜裡,晨曦的曙光綻露出來,張喜起了,先到了書齋,便見兩位老爺一個端坐著看書,而二老爺,卻手撐著案牘,打著酣,半夢半醒的時候,舌頭便下意識的舔著唇,似乎在夢裡,在大快朵頤著什麼。

  張喜就上前道:「老爺,天亮了。」

  「呀?」張鶴齡驚愕的反應過來,而後連忙打起了精神,佈滿了血絲的眼睛,極不情願的從書裡挪開,這是一本算學院的工程造價學,他正看得入迷呢,此時抬眸起來,有些迷茫,果然看到窗外的曙光,已是透了進來。

  張鶴齡就皺起眉頭,卻是怒了:「為何不早說?」

  張喜小心翼翼的看著張鶴齡的臉色道:「小人……小人見老爺在書齋裡沒動靜,以為老爺您在此將就睡了,所以不敢來叨擾,是小人的錯,小人……」

  「畜生!「張鶴齡卻是更氣惱得破口大罵:「天都這樣亮了,這燈還沒熄,何不早來提醒?」

  他說罷,鼓著腮幫子,忙將案牘上的油燈吹熄了,看了一眼油燈裡的油,竟是少了這麼多,便不禁拿手痛苦的蒙住自己的眼睛,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

  一旁的張延齡被這怒吼聲嚇醒了,忙是腦袋一擺,正襟危坐,立即撿起案牘上的力學論,擦著眼睛繼續看。

  張喜忙給了自己一個清脆的耳刮子:「是,小人萬死。只是老爺……您雖是好學不倦,可……身子也要緊啊。」

  「這是我的事,與你何干?」張鶴齡冷哼。

  「若是身子垮了,生了病,也是需費銀子去治的。」張喜苦口婆心的提醒道。

  「我……我……」張鶴齡就道:「我身子好,可以熬著。」

  「熬下去,小病就成了大病了啊。」張喜憂心忡忡的繼續道:「老爺,現在府裡上下是多事之秋,您若是有什麼閃失,咱們可怎麼辦?」

  張鶴齡聽到這裡,突然眼睛一亮,而後認真的上下打量著張喜。

  張喜心說,自己一番肺腑之言,這老爺聽了,定是受用,少不得將來更加信任自己了。

  張鶴齡喜笑顏開的道:「你這狗東西,就曉得抬槓,正好關外的工地上,就缺一個抬槓的,你這麼喜歡抬槓,來來來,明日給老爺收拾了東西,給老爺我出關去。」

  這情景令張喜始料未及……

  「不能啊……」張喜一愣的功夫,臉上瞬間多了幾分悲劇的色彩,他一下子匍匐在地:「老爺,小人可是對您忠心耿耿。」

  「不給老爺我去關外工地上工,你也敢說忠心?來人,來人,將他抬下去,這狗東西糟蹋了府上多少糧食,早就養不起這狗東西了,帶走,讓人盯著他,明日綁去給常威,讓常威安排一個扛枕木的差事!「

  幾個下人聽著噤若寒蟬,七手八腳的要將張喜扯出去。

  張喜不肯走,掙扎著,哭嚎著:「老爺,老爺,小人跟著老爺喝了這麼多年的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可這令人討厭的聲音,沒多久,就漸行漸遠,最終聽不到了。

  張延齡打了個寒顫,不禁看了自己的兄長一眼:「哥,這……是不是過了?」

  「沒過。」張鶴齡面無表情,一副睿智的模樣:「一點都不為過,那部陳蓋的工程管理論,你有沒有看過?裡頭有一句話,可謂深得我心,工程非尋常事,所治的,盡為壯丁,這血氣方剛之人,聚在一處,便是隱患,需有人服你,讓他們曉得你的厲害,既要將他們餵飽了,讓他們下氣力幹活,還需立威,如何才能立威呢,便是要他們曉得,我張鶴齡,是六親不認,翻臉不認人的,為了修這鐵路,我什麼事都做得出。這叫什麼,叫破釜沉舟。本來呢……為兄是想把你送去關外扛枕木,你都送去了,這上上下下,包括了那懶散的常威,還敢耽誤事嗎?還敢跟我說一個不字嗎?其餘人,還敢說有困難嗎?可思來想去,你雖是蠢了一些,可畢竟是我的兄弟啊,做人總還要留一線良心,不然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張喜正合適,這狗東西在府上這麼多年,待遇越來越好,養在府裡,早就覺得不值了,正好借個由頭把他送出去,還借此讓常威這些人看看,我們張家盯著他們,他們休想敷衍了事。」

  張延齡吞了吞吐沫,縮了縮脖子,覺得自己的後襟一涼,竟有些毛骨悚然,敢情自己是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啊。

  …………

  就在此時,一隊使者抵達了京師。

  新皇登基,早已傳檄天下各處,哪怕是個個藩國,也需紛紛派出使節,來京裡慶賀。

  朱厚照對這些使節,甚是看重,他親自接受了使者們的朝見,隨即便提出了要求各國王孫來京的『建議』。

  這雖是建議,可實際上,卻顯然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方繼藩此後私下宴請了各國使節,卻是明裡暗裡的暗示大家,當今皇上性情如火,脾氣比較急,一般情況之下,他若是要辦的事,大傢伙兒若是不辦,陛下少不得要龍顏震怒。

  接著,又開始暗示,明軍可能以呂宋為跳板,進攻爪哇的葡萄牙人。

  不只如此,呂宋當地的土著,但凡是當地土人酋長之子,都需派子弟入京。

  各國使節一時惶然,一時之間議論不休。

  過了幾日,方繼藩又將諸國使節拉去了西山,觀摩第一軍操練。

  第一軍隊列的操練已是結束,開始接觸槍炮。

  一列列的隊伍,統統實彈,一時之間,槍聲不絕,炮聲隆隆。

  操練完了,方繼藩便入宮見駕。

  朱厚照在奉天殿裡,一副氣呼呼的樣子:「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老方,你來看看,奧斯曼使節,竟敢和朕說這樣的話。」

  他說著,惱怒的將一份奏疏摔在了案牘上。

  身旁的劉瑾,連忙取了奏疏,送至方繼藩面前。

  方繼藩接過,低頭一看,忍不住道:「這奧斯曼使者的漢文,倒是不錯,對仗工整,引經據典,便是行書,也如行雲流水,看著令人舒坦,這模仿的,想必瘦金體,不錯,不錯。」

  朱厚照鼓著眼道:「現在是鑒賞這個的時候嗎?你沒看看裡頭說的是什麼?」

  方繼藩只略略一看,心裡卻是覺得好笑,這奧斯曼人,居然引用了儒家之言,隱晦的批評大明皇帝不仁,召各國王孫來京,和歷朝歷代的質子沒有什麼分別。

  方繼藩咳嗽一聲,有些尷尬的道:「陛下,這有什麼好氣的,這奧斯曼的使節,不過是個腐儒罷了。」

  朱厚照冷哼一聲,餘怒未消的道:「他說朕不仁,便是說他們奧斯曼人仁義遠播,朕豈有不氣之理?」

  ………………

  這兩天要開會,所以更新時間會有些亂,如果欠更,過兩天回去會補,當然,會盡力按時更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58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二龍戲珠

  方繼藩歷來知道朱厚照的脾氣,安慰了一番,朱厚照的氣方才消了。

  此時,劉瑾匆匆而來,道:「陛下,奧斯曼使節阿卜拉辛,其漢名趙三德,覲見。」

  朱厚照看了方繼藩一眼,同時臉拉起來:「叫進來。」

  過不多時,那趙三德便來了。

  趙三德乃是塞爾維亞人,自幼進入了奧斯曼的宮廷,一直都是蘇萊曼的侍衛,等到蘇萊曼登基繼位,推崇漢學,趙三德對於儒學,可謂是如獲至寶,漢學的造詣極深,自然而然,也就深受蘇萊曼的信任,此次派他為使節,既是交好大明,也是打探大明動靜。

  似趙三德這樣的人,在奧斯曼有很多。

  他們普遍的特點是,大多屬於塞爾維亞,阿爾及利亞亦或者希臘,保加利亞之人,他們原有的宗教,在奧斯曼被抑制,可同時,因為奧斯曼平衡權力的原因,卻又往往有機會能夠進入奧斯曼的宮廷,得到信任。

  這樣一批人,他們在文化和宗教方面,是屬於被征服的從屬地位,他們往往是痛苦和焦慮的,而儒學的出現,讓這些被被征服者們意識到,儒家學說對自己尷尬的出身,有著莫大的好處,大一統的思想,淡化了他們異族的身份,仁愛之學,令他們也可以掌握儒學,從而以官方正統的名義,對以往的征服者們,產生優越感,而建立一個正統的官僚體系,通過科舉來選拔官員,可以使他們獲得公平的待遇。

  再加上蘇萊曼皇帝的鼎力支持,以及儒學在千錘百煉之後,本就有一套足以讓人接受的觀念,自然而然,趙三德這樣的人,可謂是如獲至寶,他們癡迷於儒學,每日與儒生們談古論今,學習漢文字,練習書法。

  人之所以不同,就在於將自己和別人區別開來。

  從前的趙三德是被人區別者,因為……他本身本就是被征服者,征服者們攜帶著他們原生的宗教和文明,對他們進行蔑視和侮辱。

  可現在……學了漢字,讀了四書五經,趙三德這樣的人,恰恰在精神上變得高高在上,他們開始蔑視那些不知教化之輩了。

  趙三德來到了大明的京師,也被這裡的文明所驚歎,他遇到了更多的大儒,四處拜訪求教,同時遍訪儒家古籍,命人帶回奧斯曼。

  甚至,他還上奏蘇萊曼,認為奧斯曼之名,不足以顯示奧斯曼崇儒,在中原,這裡的儒生們最推崇的便是大宋,奧斯曼理應延續大宋的法統,取國號為宋,如此,方可與大明分庭抗禮。

  當然,這份奏疏……顯然還是激進的過了頭,隨之……石沉大海。

  可趙三德並不灰心喪氣,又尋了中原歷朝歷代的章典制度上奏蘇萊曼,認為應全面效仿儒家禮法。

  蘇萊曼似乎來了興趣,這位雄心勃勃的君主,似乎也對內閣制頗有興致,終於有了回應。

  趙三德備受鼓舞,他對於漢學的學習,就變得更加積極了。

  他進入奉天殿的時候,身穿著儒袍,雖是頭髮捲曲,卻還是將著捲髮梳了起來,金黃色的頭髮,在梳理之後,挽成了髮髻,上頭戴著方巾。

  見了朱厚照,他拜下:「臣下趙三德,見過大明皇帝,吾皇萬歲。」

  朱厚照繃著臉看著他,淡淡道:「卿來京師,已有多久了?」「已有一年三個月。」

  朱厚照又道:「卿家以為我大明如何?」「禮儀之邦,歎為觀止!」趙三德的漢話,帶著一股子山東味,也不知是跟誰學的,方繼藩聽著這口音,恨不能將他的舌頭捋直。

  朱厚照的臉色卻總算溫和了許多。

  卻又聽趙三德道:「新皇登基,作為外臣,理應慶賀,我奧斯曼與大明交好,約為兄弟,吾皇聞陛下克繼大統,亦是喜不自勝,傳來了賀書。」

  朱厚照一聽兄弟之邦,眉便挑了挑。

  不過……他確實讓奧斯曼佔了一次便宜!

  那蘇萊曼此前跟朱厚照以兄弟相稱,那時候,大家都還是太子,現在都做了皇帝,這蘇萊曼便一直兄弟的叫著,不過……這奧斯曼佔據西域以西,佔地數千里,虎踞西方,實力雄厚,帶甲百萬之眾,大明也奈他們不得,且絲綢貿易的需要,一時也翻不了臉,朱厚照索性捏著鼻子認了。

  「他還好嗎?」

  「吾皇自幼便擅騎射,學習強身健體之法,平時也重養身之術,自是龍體安康。」

  朱厚照道:「你來大明一年多,可覺得我大明如何?」

  「一切都好,唯一美中不足……」趙三德說到這裡就停下了。

  朱厚照知道他有話要說,便道:「什麼美中不足?」

  「臣來此,越來越發現,大明開始丟失了自己的傳統,人們對於禮法,已經不甚看重了,陛下登基,宏圖大志,可所行的國政,不是練兵,就是修建鐵路,可對於禮法與教化,卻是隻字不提,臣下雖為外使,固然可見陛下大治天之心,卻也為之擔憂,或許陛下此舉,並非國家之福。」

  朱厚照聽得有點惱火:「怎麼,練兵不好嗎?」

  趙三德卻是凜然正氣,振振有詞的回答道:「臣下觀史,略有心得,歷來大治天下,其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臣又竊聞,大國者,當以禮義為干櫓,以忠信為甲冑,以孝為根本,以德而遠播天下,如此,四方自當賓服,天下歸心。臣不曾聽說過,憑操練士兵和技藝,便可謀萬世基業的,哪怕強其一時,也終不能守,這是臣下的一些淺見,還請陛下察之!」

  朱厚照:「……」

  方繼藩站在一旁,也震驚了。

  他看著這個金髮碧眼的塞爾維亞人,用方繼藩所熟悉的口吻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幾乎下巴都要掉下來。

  朱厚照氣咻咻的道:「此朕之國政,非外臣可以妄言。」

  趙三德似乎也覺得自己說話過了頭,忙道:「臣萬死。」

  朱厚照一揮袖:「好啦,朕今日已受了奧斯曼的慶賀,卿且退下。」

  趙三德則鄭重其事的三拜九叩,才告辭而去。

  朱厚照背著手,來回踱步,一臉的怒色,最後還是忍不住的怒氣沖沖的道:「一個奧斯曼人,竟也敢如此妄言,簡直就是膽大包天,那蘇萊曼,是看輕朕嗎?」

  朱厚照卻久久得不到回應,這才忙抬頭看向方繼藩,只見方繼藩微微擰著眉心,若有所思。「老方,老方……你說話呀,你為何一句話也不說?」

  方繼藩這才回過神,道:「陛下,臣震驚了。」

  朱厚照:「……」

  方繼藩看著朱厚照氣惱不已的樣子,便道:「陛下,我們做自己的事,何須聽別人說什麼。」

  朱厚照氣憤難平,終還是覺得這樣生氣似乎沒什麼意義,便轉而道:「鐵路還未動工,你不是一直在看著?」「即將要動工了,本來是有不少的困難,不過好在常威帶著人解決了許多的難題……」

  方繼藩話說一半,朱厚照卻是歎口氣:「花費如此巨大,朕唯一擔心的……便是這鐵路出什麼岔子,京察使們得好好盯著這鐵路……」「陛下……不用了。」方繼藩露出苦笑。

  朱厚照奇怪的看著方繼藩:「這又是何故?」「壽寧侯與建昌伯對鐵路的修建,尤其的上心,他們這些日子,已經對照過幾次工程的造價,發現出許多的問題,而且……還查出了兩個與作坊勾結的採購……鐵路要動工了,施工難度最大的,乃是關外段,聽說……壽寧侯和建昌伯已收拾了行囊準備出京,到關外去……」「他們到關外去做什麼?」朱厚照一臉的驚訝狀。「督工!」

  朱厚照:「……」

  方繼藩道:「臣原本擔心的就是這,這京察使畢竟對鐵路一無所知,讓他們去查鐵路的修建,只怕這外行指手畫腳太多了,影響施工,可兩位國舅卻不一樣,臣還怕他們沒事找事,結果卻發現他們什麼都懂,甚至……對著設計的圖紙,也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臣萬萬想不到他們竟有這樣的才能,實在令臣欽佩!」「是嗎?」朱厚照一臉狐疑的樣子,顯得不信。

  …………

  趙三德出了大明宮。

  如往常一樣,他回到了奧斯曼的使節館。

  以前的時候,所有的使節都在鴻臚寺裡。

  可隨著派駐來京的各國使者越來越多,而且使者開始常駐,朝廷便下了旨,令各國自行購置土地,修建使節館所。

  這奧斯曼的使節館規模是最宏大的,畢竟奧斯曼乃是大國。

  趙三德到了自己的住處,立即關緊了門窗,開始修書。

  作為使節,除了交好,同時也有刺探的任務。

  他提筆,給蘇萊曼修了一份奏疏。

  這份奏疏,大抵是自己覲見大明皇帝的對談經過,最後,他提出自己的建言:臣觀大明新皇,其好大喜功,蠻橫無理,不通禮儀…遠不如弘治上皇與陛下……大明國祚,危如累卵,陛下當宜早作準備,以靜待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59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尊師重道

  趙三德,就是蘇萊曼安置在大明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對大明事務的看法,決定了蘇萊曼對於大明的國策轉向。

  趙三德列舉了某些大明新皇帝的作為,以及對於士人們的影響。

  在奏疏的最後,趙三德又提筆書曰:大明坐擁中土,得天獨厚,王道樂土,非奧斯曼可比,奧斯曼起於荒漠,若能入主中原,則吾皇則足以與三皇五帝相比,欲先取國,先取其心,待大明新皇帝人心盡喪,則為吾皇奪取中原之時。新皇帝好大喜功,觀之有隋煬帝氣象,修建鐵路,徒費民力,與隋煬帝修運河一般,登基不久,就有吞噬爪哇之心,此與隋爭高麗不謀而合,此敗亡之道也。吾皇當敬儒士,修德養民,只待中原混亂,弔民伐罪,只在十年之間,即可大功告成。

  他說的自信滿滿。

  因為史書之中,就是這樣寫著的,朱厚照和隋煬帝可謂是一丘之貉。

  寫到『修德』二字的時候,趙三德筆一顫,這二字,已經貫穿了他的所有思想,是他的至高理念,讀的書越多,他越是對修德二字深信不疑。

  待一封奏疏修畢,他命人快馬加鞭送出,這才鬆了口氣,這才悠然的命人斟茶來。

  來了大明,他最愛喝的就是茶,這茶水滋味清爽,回味無窮,似有味,又似無味,若有似無,猶如謙遜君子,這似乎讓他覺得,茶水,猶如自己。

  修德之人,當如茶也。

  「先生……」一個僕役進來。

  趙三德喜歡讓僕人們稱呼自己為先生。

  趙三德抱著茶水,只輕描淡寫的看了僕人一眼,口裡淡淡的道:「何事?」

  僕人道:「再過一個時辰,北街的詩會要開始了。」

  「啊……」趙三德歎息道:「我竟忘了,快,預備更衣。」

  說罷,他迅速的站了起來。

  京裡的一群士人,再無科舉之後,讀八股的少了,可是詩社卻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冒出來。

  詩詞……似乎已經成為了他們最後的精神寄托了。

  趙三德最喜歡這樣的詩會,每日聽到一首好詩,整個人便激動的忍不住戰慄,在他看來,這詩詞……簡直就是上天賦予人類的禮物,那簡潔的詩句之中,所蘊含的情感和寓意,令人不能自拔。

  …………

  方繼藩每日都要入閣。

  入閣之後,便如一個木樁子。

  因為身邊都是一群老人家,很多時候,實在無法溝通,且不說一群人和自己有著完全不同的思想,哪怕是這年齡的差距,這代溝也如天塹一般。

  他負責批擬的,都是保定或者關於鐵路的奏疏。

  哪一些土地需要徵用,各府各縣如何妥協,都是方繼藩的事。

  此時,送來了一份奏疏,說是洛陽府知府拒絕鐵路過境,這位知府大老爺,似乎有些不開竅,方繼藩在票擬之中,也只是隨意寫下一個字……噢!

  似乎……他並不在意有人反對鐵路的修建。

  只是,等到票擬送到了朱厚照那兒,又讓朱厚照氣了個半死。

  在朱厚照看來,這樣的父母官,理應罷黜,老方怎麼可以如此輕慢呢?

  就在他跺腳之際,方繼藩那兒,卻吩咐了王金元,將知府的奏疏,傳到洛陽去。

  又過了幾日,快馬送來了一份新的奏疏,也是洛陽的,只不過,上奏之人不是洛陽知府,而是洛陽府同知。

  這份奏疏帶著幾分悲劇色彩,上頭說,洛陽士民聽聞鐵路被知府拒絕,西山建業正在規劃鐵路的改道,將鐵路繞行洛陽。

  於是……士民憤慨,結果……圍了知府衙門,也不知哪一些膽大包天的傢伙,將知府揪了出來,一陣痛打,府中混亂不堪,知府被打的遍體鱗傷,連夜送去了西安,在西安的西山醫學院西安分院裡搶救,生死未卜。

  方繼藩依舊提筆票擬,依舊還是回復了一個字……噢!

  不得不說,這個傻瓜,修鐵路又不要你的銀子。

  鐵路通了,首先得利的恰恰是本地的豪強,這些豪強,雖然失去了土地,可畢竟根深蒂固,總有辦法能掙銀子圖利,若是連這個都斷了,人家不找你拚命?

  當然……奏疏最多的,還是壽寧侯和建昌伯送來的。

  他們已抵達了蘭州,沿途上,發現了許多的問題。

  比如……地方上徵用的勞力,有吃空額的現象。

  還有……有幾處線路的設計,有明顯的浪費,完全可以進行修改。

  除此之外……某些鐵路段賬目不清。

  甚至有某些人,開始妄圖在鐵路的修建中圖利。

  這麼大一筆投資,涉及到了這麼多的人手和銀子,方繼藩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定是會損耗嚴重的,完全做到沒有損耗,這幾乎是天方夜譚,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貪心,可現在……

  皇帝急著要修,許多地方都屬於強行上馬,不過也實在幸賴了,有了壽寧侯和建昌伯這兩個積極份子後,方繼藩居然異常的放心起來。

  聽說這兩個傢伙,現在還在研究蒸汽車的蒸汽動力系統,希望減少對燃料,來提升動力,換句話來說,他們想讓車兒省油,啊,不,省煤。

  看到壽寧侯關於節省燃料的奏疏,方繼藩不禁感慨,兩位國舅爺,當真是為了朝廷操碎了心啊。

  這樣的人才,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

  這一天,就這般票擬到了正午,方繼藩已是有些困乏了,此時歐陽志卻是帶著食盒來了。

  吏部離宮中不遠,歐陽志在外為官,很是清廉,因此,在外為官時,雇不起廚子,居然自學了廚藝。

  他現在雖是吏部尚書,卻依舊節省,每日早起,先自己做了飯菜,提著食盒當值,正午清閒時,便可吃了。

  大明百三十年,從未有過這樣的吏部尚書,整個吏部上下沒一個不佩服他的,以至於,這滿京師,到了冰夏冬之際時,也沒人敢給歐陽志送冰敬和炭敬。

  現在恩師入了宮當值,歐陽志便一人做了兩份飯菜,按時送來。

  而王守仁這個時候,也會來,當然……這傢伙只帶了一張嘴,很是令方繼藩嫌棄。

  最終,歐陽志就只好做三份了。

  每一次歐陽志出現,內閣內外之人,便忍不住側目,嘖嘖,看看人家的門生。

  歐陽志前腳一到,王守仁後腳便到了,三人隨意落座。

  歐陽志不善言辭,先取出食盒中的菜餚來,端到方繼藩身前,用筷子挑了瘦肉,至於菜,也是多放一些嫩葉,送到恩師的盤子。其餘的肥肉和菜梗,則自己和王守仁吃了。

  方繼藩拿起了筷子,王守仁和歐陽志方才開始吃。

  這是一個沉悶的過程。

  因為歐陽志本就無法溝通,方繼藩覺得與他交流很累,便也只好默不作聲。

  至於王守仁,這傢伙歷來板著臉,本也不善言辭,索性大家都都默默的用心吃喝。

  吃到一半,歐陽志便問:「恩師,食入口否?」

  方繼藩點點頭。

  歐陽志沉默片刻,道:「恩師明日想吃什麼?」

  方繼藩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想:「近來想吃羊肉了,要蘭州來的羊羔子最好,那兒的羊肉,鮮嫩,最好取羊排燒烤,多放一些花椒。」

  歐陽志沉默一會兒,似乎記下了:「還有嗎?」

  「沒有了!」

  接下來,歐陽志沉默。

  王守仁看了了歐陽志,便忍不住道:「我也想吃。」

  歐陽志便掏出了紙和隨身的炭筆來,有板有眼的記下,隨即收起,又拿起筷子,繼續啃他的菜幫子。

  沒一會,方繼藩吃完了,摸了摸肚子,為人師表,少不得要說點什麼:「伯安啊,為師不是說你,你的大師兄,平日節儉,薪俸也不高,你還天天蹭他飯菜,這樣不好。」

  別看王守仁瘦,飯量卻大,這已是第三碗了,待他吃的肚子覺得有些撐了,方才點頭,慚愧的道:「是,學生謹遵恩師的教誨。」

  方繼藩又感慨:「為師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弟子們都能回到京裡來,為師吃飯的時候,你們都陪在為師的膝下,哎……可惜啊,你們的師兄弟們,都是大忙人,也不知他們在外頭如何了。為師心裡掛念的很。好啦,伯安,你別再吃啦。」

  王守仁這才放下了飯碗,認真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道:「軍中的事,現在如何?」

  說到正事,王守仁是絕不含糊的,就一本正經的道:「現在最緊要的是擴編第一軍,以第一軍為骨幹,此後……編列五軍,年末時,兵部這裡,將擬一份所需的錢糧,怕就怕戶部哪裡,又要扯皮。」

  方繼藩樂了:「不怕,有為師在,戶部敢不給,為師去尋李公講一講道理,道理講不通,為師拉著陛下捲了鋪蓋去李家,不走啦。他不敢不給的!」

  王守仁鬆了口氣,他似乎覺得這個辦法很好,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道:「還有一個難處。」

  此時歐陽志已默默的泡了一盞茶,送到了方繼藩的手上,方繼藩抱著茶盞,不急著喝,聞了聞茶香,就道:「還有什麼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19:59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臣有張良計

  王守仁道:「常備軍的設立,其根本除了朝廷招募軍隊,對其進行供養之外,學生以為,還差了那麼一些東西。」

  方繼藩感覺到手上的茶沒那麼燙了,輕輕呷了口茶。

  他知道,王守仁瞎琢磨的事比較多,既然提出了想法,那麼一定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可是,單憑這個,想要將英才招募入軍中,卻還是遠遠不夠的,人們都說,好男不當兵,當初的軍戶,實在太苦太苦了,形同賤民,現在一下子要扭轉天下人的觀念,何其難也。」

  方繼藩認同,點頭道:「這是實在話,伯安可有什麼辦法?」

  「不是沒有。」王守仁道:「尋常人入伍,需解決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於晉陞,有了晉陞,人就有了盼頭,就有了慾望,因此,學生打算,除准許一部分優秀的士兵,立功之後送入講武堂讀書,晉陞為武官之外,還打算將這士卒分為三等,根據士卒的資歷,軍齡,以及立功大小,給與不同的待遇,譬如在薪俸上,予以一些好處,又如在解甲歸田需安置時,給一筆銀子。」

  「如此,士卒們未必覺得自己能有機會立大功,成為武官。可至少他們在軍中,就更有進取心。」

  方繼藩奇怪的看著王守仁,這王守仁,果然冰雪聰明,很像自己啊,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咦?他真是王華的兒子?

  方繼藩樂呵呵的道:「此事,我做主啦,明日面聖時,就去和陛下說,陛下保管同意。」

  「還有一個問題。」王守仁似乎覺得慚愧,咳嗽一聲:「這個問題,學生思考了很久,哎……說起來,還是事關著擴編的問題,恩師,你也知道,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對武人有所成見,雖然……現在招募的士卒,並非是軍戶,可是恩師…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武人的待遇低下,被人輕視,古已有之,現在固然四處招募士卒,若只是招募數千人,倒還罷了,無論怎麼說,天下之大,總還能招募許多人,可現在……軍中要擴編,這一次,不是數千,而是數萬,未來,更可能是數十萬,如此大規模的招募兵員,兵部這裡,已經感到困難了,好不容易招募來的,也大多是良莠不齊,尋常的良家子,根本對此不屑於顧,若是這個問題不去解決,只怕……這常備軍……」

  原來……王守仁也有為難的時候。

  方繼藩聽到此處,笑了起來,他頓了頓,卻是看向歐陽志:「為師來考考你,你是吏部尚書,你來說說看,此事當如何解決為好?」

  歐陽志沉默了很久,道:「給銀子。」

  「給多少才夠呢?」

  這一下,歐陽志不作聲了。

  是啊,要給多少才能保證對良家子們有吸引力呢?

  一年十兩不夠,那麼二十兩,三十兩,五十兩?

  這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途徑。

  明明朝廷可以花一百萬兩銀子,養十萬人,為何就要養五萬,養三萬?

  大明幅員廣大,招募的軍隊,也不可能是幾千,幾萬,而是數十上百萬的規模。

  招募兵馬,銀子肯定是需給的,可能保障他們一家老小吃喝,便足夠,再多,朝廷也負擔不起。

  看這對師兄弟都默言無語,方繼藩打了個哈哈:「這件事,為師來想辦法吧,哎……弟子們不成器,做師父的,難免就要操碎心了,你們不要慚愧,為師說的是徐經。」

  王守仁奇怪的看了恩師一眼。

  他見恩師氣定神閒的樣子,心裡不禁咯噔一下。

  這個問題,說穿了乃是數百年的成見。

  從宋朝開始,抑制武人,便成了每一代皇帝的國策,畢竟在宋朝之前,武人們憑藉著自己戰功,耀武揚威,割據一方,以下犯上。

  整個唐末至宋初的歷史,就是一個武人們弒殺自己的皇帝的歷史,皇帝者,兵強馬壯者為之,這絕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最實實在在的歷史。

  正因如此,從宋朝開始,對於武人的成見和戒備,從未有過鬆懈。

  以至於武人的地位,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一個七品的文官,可以當面痛斥三四品的武官。武官尚且如此,那麼……尋常的士卒,就更加是豬狗不如了。

  大明的軍戶,是最慘的,他們的待遇,未必比乞丐要好多少。

  在這種長年累月的習慣之下,正如王守仁所說的,想要招募幾千上萬人,肯定能招募到,若是再多招幾萬,雖然是良莠不齊,卻也未必不可能,可倘若是大規模的募兵,那麼……

  休想!

  因為,這個世上總有幾個昏了頭的傢伙,走投無路之下投軍。也有可能有人中了方繼藩的邪,進了軍中。

  可方繼藩畢竟沒有群體降頭術,不能讓每一個都中邪。

  王守仁想過許多方法,可要改善,太難了。

  這個觀念,就如王守仁所提倡的心中賊一樣,這便是天下人內心深處的心中之賊,破賊易,破心中賊難!

  可是恩師,似乎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隨口說,這件事他自會料理。

  這令王守仁心裡震撼了。

  其實很多時候,王守仁心裡總覺得,自己的恩師,好像也沒見他讀什麼書,成日游手好閒,要嘛就是吃喝玩樂。

  他和其他的弟子不一樣,其他的弟子,是對恩師永遠不會有任何懷疑的。

  可王守仁若也只因方繼藩是自己的恩師,便對方繼藩絕無任何的懷疑,那他就不是王守仁了。

  王守仁會思考,越思考,越覺得自己好像鑽入了死胡同裡,因為恩師實在是深不可測,又或者恩師……可能有時候真的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當然,恩師有沒有本事,這也改變不了王守仁是方繼藩弟子的事實。

  現在……王守仁不禁開始想,恩師……當真可以輕易解決這個問題?若如此,這數百年的成見,千千萬萬人的心中之賊,到底如何能破?

  方繼藩不知道王守仁的腦子又在琢磨什麼,卻是道:「時候不早啦,伯安,你去洗碗,洗乾淨,洗碗筷的時候不要瞎琢磨。」

  王守仁起身,收拾碗筷。

  歐陽志後知後覺,等王守仁將碗筷收走了,他才道:「師弟,這樣的粗活,我來吧。」

  他是朝著門前一片虛空說的。

  方繼藩看的目瞪口呆,歐陽志這到底是智障,還是機靈來著?

  …………

  次日,方繼藩入宮,擬了一份王守仁昨日所說的章程。

  劉健和李東陽二人都在。

  所以朱厚照顯得還規矩一些,一本正經的道:「將士卒分為三等?朕怎麼沒有想到呢,哼哼!王伯安太令朕生氣了,把他的章程給朕退回去,朕自己總能想出這麼個方法。」

  方繼藩一臉同情的看著朱厚照:「陛下,你這是作弊啊。」

  朱厚照想說點啥,見劉健和李東陽二人一臉無語的看著自己,欲言又止,便咳嗽:「朕玩笑而已,你也當真啦?哼,真是……真是……這個章程妙極了,王伯安果然不愧是朕的兵部尚書,此人還是很有才幹的,朕要的就是他這份奇思妙想,此事,朕恩准啦,兵部照章執行便是。」

  方繼藩心裡鬆口氣。

  劉健和李東陽也都不吭聲。

  到了他們這年齡,不真惹毛了,是絕不會輕易提出自己的想法的。

  朱厚照隨即又道:「老方……方卿家,你似乎還有事。」

  「哎呀。」方繼藩道:「陛下真是聖明哪,一眼就看出臣心裡還有心事,臣……臣在陛下面前,簡直就無所遁形。」

  劉健和李東陽:「……」

  他們根據自己多年的人生經驗,現在開始進入了深深的思考。

  若是自己沒有智障的話,這一對君臣,簡直就是活脫脫的昏君佞臣的典範,橫看豎看,怎麼看怎麼像,可偏他們……為啥還能辦出許多實事呢?

  朱厚照卻沒心思顧著兩位師傅,卻是一樂,眉開眼笑的道:「說吧,說吧,何事?」

  方繼藩就道:「就是募兵之事,還有一些困難,尋常的良家子不肯從軍,好說歹說,也不信,陛下……現在常備軍預備著要擴編,這是當務之急,陛下歷來聖明,想來已經有主意了。」

  朱厚照一臉懵逼。

  他們為啥不當兵?

  當兵不好嘛?

  為啥朕就有主意了?朕有狼牙棒,你信不信,朕要砸了你們的天靈蓋。

  「朕……朕……」朱厚照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吞回去,轉而道:「朕看哪,他們不肯來,便責令地方,懲處那些不肯入伍的壯力。」

  一直默默聽著的劉健一聽,差點要吐血,忙道:「不可,不可,若如此,難免怨聲載道,陛下,若如此強迫,那麼,和從前的軍戶又有什麼分別?」

  朱厚照一時無言,很久之後,便道:「那麼劉師傅有主意了?」

  劉健:「……」

  朱厚照又看向李東陽:「李師傅想來已經智珠在握了吧。」

  李東陽:「……」

  朱厚照沒好氣的看了他們一眼,才道:「老方,你來說。」

  「臣有!」方繼藩氣定神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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