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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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3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01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好辦法

  朱厚照一愣。

  他萬萬料不到,方繼藩早有『計劃』了。「為何不早說?」

  方繼藩謙虛的道:「臣還年輕,雖有個不太好的主意,可想陛下聖明,內閣兩位閣老,更是老成謀國,想來心裡也都早有定計,臣要謙虛一點嘛。」

  劉健和李東陽都不作聲,反正方繼藩無論說什麼,他們都已不在乎了。

  朱厚照則是心急的道:「快快說來。」「辦法只有一個。」方繼藩道:「暫時解散第一軍。」「什麼……」

  一下子,所有人懵了。

  在大家驚得瞪大眼睛看著他的時候,方繼藩道:「武官暫時留下,其餘的士卒,統統遣散。」「遣散?」朱厚照回過神來,擰著眉頭道:「老方,你瘋啦?」

  方繼藩卻尤其的正經起來:「這是見效最快的辦法,當然……還有一個更快的辦法,就是朝廷拿出更多的銀子和待遇來,可是陛下也知道,我們未來要招募的人,是數十上百萬,現在的待遇,對於朝廷而言,已是極大的負擔,若是再多,只怕朝廷也難以承受了,所以……臣才說,遣散第一軍是最好的辦法。」

  劉健亦是皺眉:「設常備軍,豈可朝令夕改,此乃國家大策,今日招募,明日遣散,這是何意?」

  方繼藩自是早有腹稿,道:「我的意思並非是朝令夕改,只是讓第一軍提早退伍而已,而且骨幹統統留下,退伍的只是士卒,所以也算不得朝令夕改。」

  李東陽忍不住問:「齊國公這是何意?」

  方繼藩道:「這是為了常備軍著想,想要改變人的觀念,太難太難了,難如登天……」

  朱厚照氣咻咻的道:「不可以,老方,無論你打什麼主意,朕也絕不容許你這樣做,這都是朕苦心操練出來的將士,是朕的心血。」

  霎時之間,皇帝居然與劉健、李東陽站在了一起,方繼藩成了眾矢之的。

  現在,他們只有一個念頭,方繼藩腦疾犯了。

  方繼藩道:「請陛下聽臣解釋。」

  「不聽!」朱厚照道:「無論你說出一朵花來,朕也不容許你胡鬧。」

  方繼藩咬牙:「陛下,那常備軍的人手如何招募?兵部那邊,已經急得如熱鍋螞蟻了。」

  朱厚照只好道:「朕再想想。」

  方繼藩卻道:「時間耽誤不得啊。要不打個賭?」

  朱厚照厲聲道:「耽誤不得,也不容你將……賭什麼?」

  方繼藩心裡歎了口氣,嗯,還是他瞭解朱厚照的德行呀!

  劉健和李東陽萬萬沒有想到,國家大事,最後會以兒戲的方式……

  方繼藩道:「三個月,給臣三個月時間,遣散這數千人,臣給陛下帶來十萬良家子!不只如此,這此前遣散的將士,若是他們願意回來,依舊可以讓他們歸隊。陛下是不是不敢賭,不敢就算了。」

  「有什麼不敢。」朱厚照瞪著他道:「你輸了呢?」

  「西山願支付軍費三百萬兩。」方繼藩說的一點也不心虛。

  這一下子……便連劉健和李東陽都怦然心動起來。

  朱厚照樂了:「朕怎麼好要你的銀子。」

  方繼藩輕飄飄的道:「那算了。」

  朱厚照一揮手,立馬道:「說好了賭的,怎麼能說算就算,君子無戲言,大丈夫一口吐沫一根釘。」

  「陛下若是輸了呢?」方繼藩氣定神閒的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道:「這麼多年來,武人確實是被打壓的過了,我大明豈可既想著開疆拓土,恩威並施於四海之內,又豈可讓將士們被視為賤民呢?他們可是要為大明,為朝廷流血的啊,流血之人,尚且被如此輕賤,莫說這說不過去,便是對於國家,也沒有任何的好處。倘若能讓人將進入軍中,成為榮耀的事,那麼……將士們的境遇,便可得到極大的改善,這是大功一件,朕若是不賞,如何說的過去,若成,朕破天荒,自給你封官賜爵,絕不吝嗇。」

  方繼藩算了算,三百萬兩銀子,換一個烏紗帽和爵位,怎麼看,都好像不太划算呀!

  不過……他卻是穩操勝卷的樣子:「既如此,三個月之內,陛下不得染指,都得聽臣的。」

  「依你。」朱厚照打了個哈哈。

  怎麼算,他也不虧的吧!

  …………

  很快,一道旨意自宮中出來,隨即到了第一軍。

  旨意一下,軍中上下俱都錯愕了。

  他們萬萬料不到,好端端的第一軍,突然就要遣散。

  消息一出,軍中上下竟是一片哀鴻。

  起初入營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覺得苦,人人都想趕緊走。

  可現在……漸漸在這裡習慣,每日能吃飽喝足,操練在他們眼裡,也漸漸變成了等閒之事,在這軍中,和袍澤們相處的久了,便如親人一般相互扶持,現在突然要走,所有人即將回到自己的鄉中去,這……不但來的突然,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戀戀不捨。

  按照旨意,他們只能在此留一夜,第二日便發放遣散的費用,立即出發。

  周毅覺得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竟是癡了,跟所有人一樣,都沉默著不說話,每一個人都低著頭,收拾著自己的行囊。

  傍晚吃飯的時候,有人一面吃著飯菜,一面低聲抽泣。

  一夜過去,所有人的內心複雜,等到即將出營離別時,這壓抑在內心裡的情感,卻在即將天各一方的情緒下猛地爆發出來。

  周毅突然在營門口就失聲痛哭起來,一些日夜朝夕相伴的袍澤,亦是抱頭哭泣。

  軍中和同窗的關係略有一些不同,尤其是在第一軍,大家一起在烈日底下操練,在泥地裡摸爬,作戰時彼此肩並肩,經歷生死考驗,一次次超越了常人的磨礪,對於個體而言,是煎熬。

  而在無數次歷經了艱苦和生死的煎熬之中,唯有身邊同吃同睡,成日在一起的袍澤,方才成為了彼此慰藉的依靠。

  而如今……一切回到了原點。

  周毅拚命的擦拭著通紅的眼睛,最終……登上了接送的車馬,他和幾個同鄉一道上了車,透過玻璃窗,看著那遠去的轅門,那熟悉的旌旗,還有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彷彿一下子……割捨掉了自己的一段人生。

  旨意來的無情,而遣散的過程,也是十分迅速,因為……這些將士們,本就早已習慣了服從,哪怕是千般萬般的不捨,也紛紛背著行囊,踏上了歸途。

  …………

  京裡聽聞這個消息。

  頓時嘩然了。

  第一軍此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裁撤了呢?

  其實京中,對於第一軍的印象都不錯。

  第一軍幾乎沒有擾民的現象,而且……紀律森嚴,曾經還平定了江彬之亂。

  這樣一支軍馬,說散就散了,真真令人始料未及。

  而這一天,朱厚照帶著方繼藩和劉健、劉瑾、王守仁人等,出現在了一處茶樓。

  他們穿著便服,雖是一行人顯得奇怪,不過……沒有太多人關注他們。

  茶樓裡,人們都在熱烈的議論著,無數的話充斥進朱厚照的耳裡。

  朱厚照像一個安靜的傾聽者,抱著茶盞,慢吞吞的喝茶。

  「第一軍倒是可惜了,本還以為有他們,京師也可平安,咱們這些百姓,心裡倒是踏實,哪裡想到……朝廷說變就變。」

  「是啊,是啊,不過……倒是聽說許多士卒離營時,哭的死去活來呢。」

  「哭過這一場也就罷了,這對他們是好事,但凡是有一點出息的人,誰去做軍漢?你瞧瞧,多少軍漢的家裡四處尋媒人去定親,可哪一個正經人家的女兒肯嫁給他們?這軍漢再做下去,要斷子絕孫的。」

  「這倒是實話,這入了軍中的,十之八九不是好人,配軍能有什麼好的,離了好,以後銷了軍戶,好端端的做人。」

  朱厚照聽到這兒……小脾氣又要發作了,想要將手裡頭的茶盞摔了,趁勢發難。

  方繼藩最是瞭解朱厚照,忙不迭的壓住朱厚照的手,低聲道:「陛下……和人爭執這些做什麼,爭贏了又如何?」

  朱厚照知道方繼藩這話沒錯,可他依舊憋著氣,於是將茶盞放下,卻突然高聲道:「也不盡然吧,沒有這些將士,咱們能平平安安嘛?你們幾個,一派胡言。」

  他這麼高聲說著。

  幾個本是議論的人,一下子放低了聲音,錯愕的看著朱厚照,沒想到這時候,居然有人跑來和自己爭辯。

  倒是在看到朱厚照這一副年輕的模樣,他們立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樣子,然後一副倚老賣老,宛如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朱厚照。「小兄弟……老夫是過來人,你這便不懂了吧,這從軍,可不是什麼好聽的話,你們年輕人不曉事,以後就曉得了。」

  其他人就隨之紛紛哄笑起來,只以為是哪一家商賈的少爺跑出來說昏話。

  「以後小兄弟若是有了女兒,便曉得一句話,叫做有女寧死不嫁軍漢,這從軍之人,放在歷朝歷代,都叫賊配軍,那是犯了罪的賊人,流放發配才充軍的,你來說說看,這能有個什麼好?」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04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齊國公,大善人

  朱厚照今兒的心情本就不怎麼美好,現在聽到這些話,他氣的差點要嘔血。

  方繼藩卻怕朱厚照的身份敗露,拉著朱厚照便走。

  他邊走邊轉過頭,對劉瑾道:「孫子,找個人進去收拾這幾個狗東西,給陛下出出氣,卻要謹記著,切切不可讓人知道身份。」

  「乾爺。」劉瑾點點頭,他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露臉的時候到了,於是忙道:「那尋什麼理由。」

  是啊,總要找個理由吧。

  不然……人家難免會懷疑什麼。

  方繼藩奇怪的看了劉瑾一眼。

  這狗東西,越來越不像歷史中的劉瑾了。

  你劉瑾要揍人,還需要理由?

  方繼藩深深的思索了片刻,一字一句自他口裡出來:「你……瞅……啥?」

  劉瑾道:「你瞅啥?」

  「然後就揍,少囉嗦,快滾!」

  劉瑾一溜煙,跑了。

  朱厚照是氣的七竅生煙,口裡罵罵咧咧:「朕不和這幾個狗東西見識,哼,真是豈有此理。」

  方繼藩則安慰道:「陛下,其實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歷來軍漢不就是配軍嗎?這等身份,古已有之,在尋常百姓們看來,就是如此,他們這樣的見識,也沒什麼。」

  朱厚照背著手,咬牙切齒的道:「他們都是朕的將士!」

  雖是這樣說,可這樣的回答,卻是無力的,因為說破了天,人的成見,也沒有這般容易攻破。

  …………

  半月之後。

  周毅回到了寧波府。

  他家在寧波府的深山裡的一個小村落。

  這是一個甚至連官府都懶得管理的地方,整個南方,有數不清的丘陵和深山老林,而無數的人,便分佈在這無數的深山和溝壑之中。

  周毅背著行囊,沿著熟悉的山道,當他看到一處處的茅屋時,心裡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村裡已是升起了炊煙。

  周毅尋覓到了自己的家。

  這是一處茅房,周毅自幼就沒了父親,和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若不是當真活不下去了,他也不會去從軍,而自己的母親,則送去了嫁為人婦的姐姐家照拂。

  周毅會隔三岔五,將自己的薪俸寄一些回來,作為母親的日常生活所需。

  他本以為,此刻自己的母親應該還在幾十里外的姐姐家裡,可當他推開門,卻見裡頭,一個老婦正在燒柴。

  「娘……」周毅見了自己的母親,忍不住眼眶紅了。

  他丟下了行囊,下意識的雙膝曲下,拜倒在地。

  「呀,是伢子回來了?」茅屋裡很昏暗,周母眼睛也不好,摸索蹣跚著想要起身。

  周母顯得很驚訝,原以為自己的兒子至少需得幾年才能回來。

  周毅連忙起身攙著周母:「母親怎得回來了?這是什麼緣故,是不是姐夫那裡……」

  周母忙搖頭:「倒不是他們嫌棄,只是……他們家裡突然多了一張口,娘心裡過意不去,我這老婆子,沒得給人添堵。何況現在西山錢莊免租土地,家裡不也分了地嗎?怎麼能任它荒了?我便回來,偶爾做一些,再有你幾個堂兄弟幫襯一二,這地裡也能尋點食,且回到這裡,心裡也自在,伢子怎麼回來啦?是不是上官格外開恩……」

  周毅一時默然,他不好說自己是趕回來的,只點點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歇一歇,娘給你做飯,你定是餓了,傻伢子,你在軍中,肯定是吃不飽的。」

  她要轉身繼續去燒柴。

  周毅卻固執的攔著:「我來吧,炊事房的事,我最熟了。」

  「什麼炊事房?」

  周毅:「……」

  周毅從自己的行囊裡取出了魚乾來,這魚乾是途徑寧波時買的,現在這黃魚乾已成了寧波的特產,周毅攢了一些薪俸,何況……還有遣散的費用,手頭十幾兩銀子還是有的,買一些魚乾,卻是不在話下。

  緊接著,他熟捻的生火,燒水,洗菜,擇菜……

  片刻之後,幾樣小菜便妥了。

  擺在了周母面前,周母站在灶台上,聞著一股香氣,心裡驚的不得了。

  周毅道:「我今日初回來,將幾個叔伯和兄弟叫來。」

  這小小的村落裡,便有許多人都知道周毅回來了。

  大家都知道,周毅自幼沒有爹,在村裡,周毅家最窮,都靠著叔伯和堂兄弟們幫襯著,這才勉強活下來,不然孤兒寡母,早就餓死了。

  當初周毅要從軍,許多人都同情。

  畢竟……若不是實在沒有了生計,誰願意去幹那個,那就成了軍戶了啊,丟人。

  人們甚至認為,可能周毅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現在聽說周毅回來,這大伯周康顯得頗為高興,見著了周毅,卻是一愣。

  事實上,每一個親戚見了周毅,都嚇著了。

  現在的周毅,氣質上是明顯和這小村落的人是完全不同的,雖然才一年多的功夫,人們卻發現,周毅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種地的人,本就和泥土打交道,所以渾身都是髒兮兮的,滿身泥濘,人們早已見怪不怪。

  可周毅也是穿著一件布衣,樸實無華,可是這布衣,卻顯得很乾淨,哪怕是他剛剛下了廚,燒了柴火,可他在下廚之後,還是淨了面和淨了手。

  別人的牙齒都是一層泥垢,可周毅笑起來,牙齒卻是整潔。

  不只如此,他顯得壯實了很多,腰板挺直,說話也是從容不迫,此前的周毅,是個渾渾噩噩的傻小子,可現在……

  這家族之中,自詡人生經驗最豐富的大伯,竟發現……自己和他說起話來,竟似乎還矮了一截。

  其他的堂兄弟,和周毅一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譬如桌子和長條凳子擺好了。

  別的兄弟看到了魚乾,一個個流哈喇子,個個喜滋滋的要搶上去坐,周毅卻是不疾不徐,先讓大伯上座了,等其他人都坐下,他才坐下,其他人吃起東西,都是餓死鬼投胎,周毅吃起來也快,卻是有板有眼,給人一種,這傢伙食量大,但是卻還有禮數的感覺。

  這一切都顛覆了周康的印象。

  因為周康不是沒見過軍戶,那些軍戶,個個比自己的子弟們還瘦弱,一個個弱不禁風,渾渾噩噩的樣子。

  席間,難免要談一些事。

  周康說起西山錢莊的免租地,就不禁感慨:「這是千年未有的事啊,咱們寧波人多地少,每戶人家只能租五六畝地,哎……少是少了一些,可自己種地自己吃,日子……總算能過了,這真是多虧了齊國公,齊國公真是大善人哪,你說說看,這世上哪裡有租地給別人,還不要錢糧的?」

  周毅一聽到齊國公三個字,眼睛裡放光,他覺得的腰桿子又挺直了,因為……第一軍上下,都認定自己是皇帝和齊國公的兵。

  可想到自己是被打發回來,心裡又黯然……他什麼也沒說,只點點頭。

  「諸位叔伯兄弟,我娘在家裡,多蒙你們照顧,家裡的地也是大傢伙兒幫忙照料的,明兒起,我早一些起來,先照顧你們的地,再照顧自己的。」

  他只說了一句,便繼續沉默寡言。

  大家也只是笑笑,他一個人……能力有限,能幫襯什麼呢?

  可到了第二日,天還未亮,村子裡便聽到了周毅的聲音,他口裡喊著一二三四的口號,居然在晨曦中起了個大早。

  這時候,許多人還懶洋洋的,他卻是精神奕奕,二話不說,便帶著農具出了門。

  等到大家終於下地了,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這……是一個牲口啊。

  村裡大戶家的牛,也不及他能幹。

  此時……正是秋收的時候。

  只見周毅不知疲倦的提著鐮刀,一把把的收稻子。

  一般人收稻穀,得蹲著腰,少不得幹一會兒,要直起腰來歇一歇。

  可周毅不!

  他忍耐力驚人,手腳並用,這一路收下去,沒多久,那滿是金穗的稻禾便堆積如山。

  緊接著……他收拾稻禾,將它們攏起來,捆了,利索的挑起擔子。

  一般人,二三十斤,便是極限。

  畢竟……這時候的人,雖然每日幹農活,營養卻不成,再多,就承受不起了,身體會壞的。

  可周毅身上,卻似乎有一股莽勁。

  瞧著他挑起的,竟有上百斤,這周毅卻像是還很輕鬆,似乎還覺得不夠,雙腳走的飛快,可謂健步如飛。

  「老三家裡養了一頭牛啊,當初怎麼沒看出來呢。」周康一臉發懵,露出羨慕之色,再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幾個面黃肌瘦的兒子,一個個骨瘦如柴的模樣,眼底似乎帶著嫌棄。

  這周毅一人,何止頂三個。

  空閒時,一群親戚立即將他圍住,噓寒問暖。

  周毅只擦擦汗:「三日之內,這裡的稻,要全收了,噢,不礙事,其實也沒多累,不算苦,幹到天黑也成。」

  大伯周康激動的道:「正午,讓你伯母去將家裡的醃肉尋一些來,喝點酒,這肉……很稀罕的……本是留著過節的時候……」

  「醃肉?醃的是牛肉還是豬肉?」周毅下意識的問。

  「啥,牛肉?」周康瞪大了眼睛,下頜的白鬚不斷的亂顫,像極了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07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榮華富貴

  周康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他覺得周毅在吹噓。

  反正大傢伙兒也沒見他吃過肉,他怎麼說都成吧!

  可是……

  周毅這虎背熊腰的樣子,還有這哪怕是挑了擔,依舊身子如標槍一樣直的模樣,卻還是讓周康有點懵。

  窮文富武。

  當然,不是說窮人家可以讀書,讓一個人脫離生產,專門去讀書,對於尋常百姓人家,乃是沉重的負擔,若是從前的時候,你還想要考功名,更需要名師教導,這都不是玩的。

  可富武卻也是實實在在的。

  整個小山村裡,絕大多數人都是飽一頓餓一頓的,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吃過幾回肉,肚子裡沒有一丁點油水,幾乎人人都是面黃肌瘦,走在路上,兩腿都在打晃。

  因此,不少人,分明很年輕,身子卻已佝僂,骨瘦如柴,身上沒有一絲的精神氣,膚色便如老榆木皮一般

  二十歲的人,已像三四十歲了。

  且因為絕大多數人處於長期的營養不良狀態,大家的個頭還矮小。

  可細看周康,卻完全不同,他皮膚雖然黝黑,卻顯得很飽滿,該有菱角的地方有菱角,該有肉的地方有肉。神采勻稱,仔細一看,竟發現這一年,他個頭還長高了不少,一雙眼睛格外的有神。

  這……他真有肉吃?

  周毅沒有繼續吹噓什麼。

  在軍中呆久了,習慣了操練,不找點事做,尤其是剛剛從軍中回來,總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

  他繼續不知疲倦的挑擔,收割,猶如一頭牛犢子,到了傍晚時,他一個人幹的活,超過了三四個壯丁。

  幾個堂兄弟早已累癱了,渾身不得勁。

  周毅卻還精神,晚上到大伯家吃飯。

  大伯也捨得,讓周毅的伯娘割了幾兩臘肉,炒了一些小菜,又整了一些渾濁的黃酒,叫上了幾個長輩過來一起陪酒。

  小輩們就不請了。

  嗯,請不起。

  此時,在周康的眼裡,周毅已經有資格和長輩們同桌,至於其他渾渾噩噩的小子,懶得去理會。

  周康先是唏噓一番,說周毅的父親走的早,當初孤兒寡母多麼可憐,現如今也算是有了出息。

  對於周康而言,養了一個兒子,頂人家三四個,甚至更多,這便是出息,這不但出息,還出息大發了。

  憑著這一身氣力,這輩子肯定是餓不死的,遇到了荒年,別人餓死,周毅也能找的著食吃。

  「會打狍子嗎?」周康問道。

  「會射箭,火銃也行。」周毅道:「不過弓不好尋。」

  還會射箭……

  「嘖嘖……」周康和幾個叔伯不約而同的瞪大了眼睛。

  會射箭可就不同了,山裡也不是沒有山貨,農閒的時候,一群壯漢都會上山,采野菜和蘑菇,又或者打一些野味,當然,費效比很低,有時候,幾日下來,漫山遍野的跑,也未必能有收穫,平白浪費氣力,山裡的野物,都是成精的。

  可若是會射箭就不一樣了。

  村子裡誰都會射這麼一兩下,可不代表射的准,須知一個合格的步弓手,需長年累月的練習,才勉強能做到射準的。

  「在軍中射靶子,十箭能中四五箭吧。」周毅很謙虛,人家喝黃酒,是一口口的抿,一來是捨不得,二來正因為捨不得,所以酒量比較淺,他不一樣,一碗黃酒,說話之間,直接入喉乾了,擦了擦嘴。

  「啥……」

  叔伯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周毅。

  不知怎的,周毅的話,雖然總讓人覺得是天方夜譚,可他一臉忠厚和剛毅的樣子,卻讓人不得不信。

  這時,一個叔父忍不住提起:「過一些日子,稻穀收割了,可別都吃了,現在西山錢莊雖然免租,一年到頭能攢下一些餘糧來,可這些餘糧,能賣一些就賣一些,現在一斤稻米,若是成色好一些,能賣兩文錢呢,到時換了銅錢,去集裡給你娘扯點布,做一身好衣衫。」

  「兩文?」周毅皺眉起來,道:「可我途徑寧波城的時候,分明一斤米,能賣七文錢。」

  「這……這怎麼可能,集裡的劉東家都說了,現在的米,不值錢……他能騙人?」

  周毅頓時覺得蹊蹺,見幾個叔伯都看著他,他便道:「收購的價格是五文,我只是聽幾個同袍說的,有一個家裡雖也在鄉下,可家裡靠著城裡斤,幾十里就到,要不,我修書去問問我的同袍?」

  「修書?」

  叔伯們又覺得要瘋了。

  周康覺得自己的腦門要炸開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得說話都變得有點不利索了:「修書……是寫信吧,你會寫信?」

  周毅很誠實的道:「軍中有夜課的,我學的不好,先生總罵我。」

  周毅說幹就幹,可惜找不到筆墨,於是現尋了一張草紙,而後尋了一塊碳,竟當真的在草紙上開始寫字起來。

  叔伯們看的眼睛都直了,寫字……老三家的娃娃居然還能寫字,這是秀才啊,不得了,不得了了。

  其實周毅的字並不好,他的字,甚至不能納入行書的範疇,只能算是勉強工整,就這……在營裡的文化課上,還是經常被批評的對象,可識文斷字,卻是勉強能應付。

  他要去信的,乃是一個在寧波的同袍,因為是同鄉,所以在軍中的關係不錯。

  片刻之後,書信寫好了,周毅道:「明日我去市集托人送去,問一問,便知道了。我這同袍,平時和自家的手足一般,是過命的交情。」

  軍中的人,哪一個不是過命的交情?當初平叛,大傢伙兒肩並著肩,將自己的左右和身後都交給了他們,廝殺的昏天暗地,任何人一個錯誤,不但要害了自己性命,更可能讓自己袍澤的後背暴露給敵人,彼此守護,說過命,一點都不為過。

  而周康人等,鬍鬚又開始亂顫起來。

  …………

  其實寧波城,也不算遠,就算是步行,三四日也能到。

  所以很快就有了回音。

  只是來的不是書信,而是周康的袍澤居然親自趕來了,不但來了,還是和一個押著車的商賈同來的。

  這一隊人的出現,頓時讓整個小山村沸騰起來。

  周康乃是本村鄉老,親自來迎接,看著這穿著絲綢衣的商賈,還有另一個和周毅一樣虎背熊腰的人,以及幾個夥計,眼珠子發直了,竟有幾分自卑感,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補丁,他一臉慚愧之色。

  倒是那周毅和袍澤見了,分外的親暱,直接抱在一起,彼此又詢問近況,還有打聽其他袍澤現在的下落,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這商賈居然對周毅出奇的客氣。

  商賈是有見地的人,曉得第一軍出來的人不一般,人嘛,都看人談吐的,一般人都是渾渾噩噩,半天蹦不出一個屁來,可他見過周毅的袍澤,幾番對談,就不敢等閒視之了。

  商賈道:「我是聽了劉賢弟的話,說是這裡米價便宜,所以特地的趕來,說實話,我收這米,是去釀酒的,價錢嘛,當然是好商量,但需是好米,四文錢一斤,統統都收了,要賣的,趕緊來過稱。噢,這位是周賢弟嗎?周賢弟……也是有本事的人,何以不去寧波謀個差?在這山村裡,難免是糟踐了你的一身本事。」

  「四文……當真四文哪……」

  村裡又沸騰了。

  周康幸福的差點要暈過去。

  以往可只是兩文錢,是那市集裡天殺的奸商,欺負我們鄉下人沒有見識啊!

  而現在……竟可賣出四文。

  「快,快,裡頭請,裡頭請。」

  整個小山村裡,自是將這商賈和周毅的同袍當做了貴人。

  人們歡天喜地,奔走相告。

  到了第二日,商賈和同袍便走了。

  周毅一直將他們送出了十幾里,等到回來時,卻發現,自己的家門口,已是人滿為患。

  大多……都是一些婦人。

  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這小小的茅屋裡,像是一下子蓬蓽生輝起來。

  「劉莊有一個女兒,性子好,生的也俊俏,此前做媒的踏破了門,都不肯應,劉老三就這麼個女兒,不捨得嫁出去……」

  「市集裡的竹蔑匠,你是曉得的吧,他們在集裡有一個鋪子,家裡有錢,又沒兒子,就兩個女兒,心心唸唸的想尋個好人家,他家在鎮上,有三開間的鋪面呢,每年隨隨便便,沒有幾十兩銀子?」

  周母被眾多媒人圍著,已是頭暈腦脹。

  以往家裡是孤兒寡母,沒人瞧得上,兒子從了軍,就更不必提了。

  可兒子才回來一個月不到,突然之間成了香餑餑,彷彿一下子的,周家就成了有身份的人家。

  這保媒的人,猶如蒼蠅聞到了葷腥,成群結隊而來,四鄉八里但凡有女兒家的,一個都沒有剩下。

  …………

  感謝李觀魚(月關)和AL訓練員兩位大哥打賞的盟主,老虎跪了,月關大大是歷史類小說的祖師爺……承蒙打賞,萬分感謝。

  另外有讀者說水,其實不水的,這段劇情恰恰比較難寫,其實寫的很費心,但是又必須寫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09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乘龍快婿

  此時,周家可謂是熱鬧非凡!

  「吳家有個女兒,那可是大家閨秀,年紀也是合適。」

  「鄭家有個寡婦,前年死了男人……還平白帶著兩個兒子呢,若是娶了,可了不得……」

  周母聽得有點應接不暇,已是挑花了眼睛。

  真應了那句今日不同往日,以往是為了兒子娶媳婦發愁,現在卻發現,娶不著媳婦難,挑媳婦更難。

  她卻是滿面紅光。

  這些媒人們個個都是牙尖嘴利,為了撮合,當真是把老太太誇到了天上:「您可是有福氣的人哪,瞧瞧周毅,這真是了不得的人,一個人……抵得上三四個男人。這倒還罷了,還能讀書,能寫字,這不就是讀過書的秀才嗎?」

  又有人道:「朋友也多,哪像那尋常的人,平時的見識只有尺子這般短,曉得事,見識廣,修一封書,就招來了商賈和朋友,還是府城裡的。嘖嘖……我聽人說……他還有一本簿子,簿子裡都是一道兒……一道兒從軍的袍什麼澤?呀呀呀呀,這可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哪,往後您就跟著享福吧。」

  周毅能成為香餑餑,不是沒有道理的,務農是好手,一個人頂幾個,婦人家嫁過來,永遠都餓不著,能讀書寫字,便誰也糊弄不了,哪像其他人,成日渾渾噩噩,一輩子不知辦多少的糊塗事。見識多,人際關係也是廣,聽說還都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有這麼多的朋友,哪裡沒有飯吃?

  在鄉下,絕大多數人從前還都只是吃粥,現在也不過是勉強能吃點白飯,給家裡的妻兒能置辦幾身衣衫的地方,有這麼一個人,那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可稱得上是神通廣大的大能人了。

  難得人家還不是少爺,這若是少爺,婦人嫁過去,門不當戶不對,十之八九就是做小的,去了也是受人欺,可嫁給了周毅,卻是名正言順的正妻。

  這樣的夫婿,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啊。

  周家的幾個堂兄弟,能娶上媳婦的人都不多,一個個蹲在周毅家門口,口裡流著哈喇子,兄弟之間彼此交流,聽到這個媒人說這個閨女,他們便點頭:「秀紅好,秀紅好,我在趕集的時候聽說了,是好閨女,可水靈了,嘖嘖……」

  又聽了另一個媒人的話後,便又道:「鄭寡婦也很好,聽說夫家死的時候,留了三間磚瓦房,可值錢啦,帶著的兩個娃娃,也老大不小啦,省心,再過幾年,就可以讓他們下地啦。」

  他們眼睛放光,一面議論,一面腦海裡不斷的浮想著,若自己是周毅,該選哪個才好,挑花了眼睛哪,心裡隨即又有些酸溜溜的,倒不是嫉妒,只是覺得當初瞧周毅的時候,因為他死了爹,總覺得可憐,尤其是從前骨瘦如柴的樣子,村裡的人都說,往後肯定是沒有出息的,不是幹活的好材料,遇到了災年,遲早要餓死。

  可哪裡想到……當初同情的對象,轉眼之間,竟成了四鄉八里了不起的大能人,無論是看他站著、坐著、寫字、幹莊稼活的樣子,無一不給人一種這傢伙有出息的感覺。

  「早知道,我也從軍了。」

  「對,我從軍肯定比老三強。」

  一群堂兄弟們,突然覺得自己的胸膛裡,熱血上湧,人活到老三這個樣子,明天死了也比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強。

  周毅進去,卻似乎暫時對婚娶沒興趣,婉拒了所有的媒人們的好意,而後,媒人們便只好悻悻然的準備走。

  這時,一個周家的兄弟突然竄出來,攔住了其中一個媒人道:「那鄭寡婦……我想……我想…我想我可能和她挺合適的,聽說她二十七八了,我……我三十好幾了,也沒媳婦…」

  這媒人就用一種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那眼睛,卻如麥芒一般,格外的尖,本來就因為在周毅家討了個沒趣,心裡正窩著火,於是冷笑道:「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嗎?滾開,好狗不擋道!」

  …………

  叔伯們是矜持的。

  他們不似那些小輩們一般,一聽到動靜,就跑去圍觀。

  可是村裡發生的事,卻都落在他們的耳目之中。

  他們既惋惜於周毅居然將這麼多的好婚事拒絕了,另一方面,心裡也不禁感慨萬千。

  可這時候,周毅卻是尋上門來,道:「咱們村裡有不少壞地,這些地裡也長不出什麼東西來,理應多種一些紅薯,我查過,這些地最適合種的是紅薯,不過紅薯有許多種,屯田衛那邊,分了七八個種類,我細細看過書,咱們的土質……需去府城裡購置一批紅薯的秧苗來。」

  「種紅薯?」周康看著周毅,卻皺眉道:「紅薯也挺好,可是……不太好儲存,現在大家有米吃了。」

  既然特意跑來說這事,周毅自是早就深思熟慮過的,便道:「薯葉和紅薯都可以餵豬,自己吃也可,拿去餵豬也可,還可買一些豬仔來,逢年過節,宰了可以過個好年,還可煉油,可製成醃肉。」

  周康的目光越加亮起來了他認真的看著周毅,毫不猶豫的道:「別人的話,我不信,你的話,我信,就這麼辦,大家一道兒湊錢,你去買來,咱們村子上下願意養殖的,一個都別拉下。」

  周毅總是村上最忙碌的人。

  哪怕是脫谷的時候,大家也都愛湊他近一些,聽他講軍中的事。

  周毅畢竟見識廣,哪怕不是軍中,當初在營裡,因為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每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不同,彼此交流,肚子裡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什麼江西那兒有一大湖,叫鄱陽湖,那湖水,真和大海一般,一望無際的,裡頭產著螃蟹,過了秋之後,那螃蟹肚裡,全是肥膏。

  西安有個萬年縣,那兒都是黃土,黃河就是自那裡流下來的。

  對於這些所有的見識,對都只在方圓數十里的尋常人而言,這些訊息,足夠他們聽的津津有味。

  除此之外,他們還知道軍中真的有肉吃,而且肉還不少。

  更知道……原來牛肉的滋味,比豬肉要好,更嫩,爽口。

  羊肉就比較膻了,不過……若是用花椒和蒜子,還有十三香掩蓋它的膻味,便是人間美味。

  大家一邊聽,一邊流口水,突然覺得自己引以為豪的大白米飯,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還有操練的時候,清早起來行軍,急行十里,又或者是渡河,彼此用繩索拴在一起,帶著木板進行泅渡。

  還有軍中的夜課,請的先生,都是西山書院的。

  還有西山書院,這裡頭,可是真正的藏龍臥虎,隨便出來一個,可能就比府城裡博學的人還要聰明。

  這無數的訊息,瘋了似的鑽進這些壯丁們的腦海裡。

  以至於鄰村的人,幹完了農活,一大群小伙子,什麼都不顧了,便跑來尋周毅,似乎跟在周毅身邊,自己就可在四鄉八里變的高人一等一般。

  無數的訊息,通過口耳相傳,哪怕是待字閨中的女子,竟都曉得。

  這周毅,不啻是投入這偏僻小村落裡的一枚炸彈。

  周毅偶爾會去府城,帶回來許多書,有養豬的,有種莊稼的。

  他是有見識的人,一個人有了見識,哪怕是務農,便也不拘泥於堂兄弟們那般,靠著祖輩的經驗,渾渾噩噩的活著了,哪怕是耕地,也要比別人耕的不同。

  用不了多久,村裡上下已多了口頭禪,周毅說了什麼,周毅怎麼說,這個事,周毅認為可以不可以辦。

  哪怕是偶有公差下鄉來,這公差也願去周毅家。

  畢竟……公差也是見過世面的,和村裡人交涉,也不願在一群渾渾噩噩的人這兒多費口舌,周毅不一樣,自己說的話,他立即就能領會,可省了不少功夫。

  而對於官府的許多事,周毅也就很快瞭然於心了,但凡村裡人要去官府那兒辦點事,往往也都他出面,或是有什麼惠農的訊息,他也能進行甄別,確定村子上下的人,誰能得到好處。

  這對於封閉的尋常小民而言,已不只是能幹了,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啊。

  越如此,登門來做媒的人便越多,只是……寡婦和尋常的黃毛丫頭都不見了,這門戶開始變得越來越高,甚至縣裡司吏的女兒……竟也有意。

  那縣中劉司吏,倒是很看重周毅,和周毅謀過幾次面,心裡便越發的點頭,尋了人暗中來說合。

  當然,司吏是要臉的人,自是不似尋常人一般,直接談婚娶,起初只是旁敲側擊,等漸漸有了眉目,才讓媒人登門,事就成了。

  ……

  「啥……劉司吏!」

  周毅的伯父周康的花白鬍子,又開始顫的厲害了,他嘴唇哆嗦著,一臉吃驚。

  劉司吏管著戶房,整個縣裡的皇糧都握在他的手裡,這在縣城裡,可是跺跺腳,地皮都要顫一顫的人。

  別看是吏,可對於周康這樣的小民而言,這是身份,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幾個兒子站在一旁,一個個又開始流哈喇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11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恩旨來了

  周毅居然和劉司吏的女兒結親!

  這對於整個周家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事。

  周家這一支,一直窩在這偏僻的地方,世世代代的務農,沒有出過什麼有本事的人。

  可劉司吏不一樣,人家是縣城裡了不起的人,甚至有傳聞,他極可能有機會在幾年之後成為縣中的主簿,而那……可是朝廷名正言順的官兒,哪怕是九品不入流的官,可對於周康而言,那也是平時想巴結都巴結不上的人。

  「周毅家……有福了啊。」周康不禁感慨一聲。

  三個兒子……歪歪斜斜的站在一邊,口裡流著哈喇子。

  別看他們年輕,可看上去,卻是未老先衰。

  以往周康都以自己有三個兒子而自豪。

  畢竟……兒子越多,在村子中的地位就越高。

  可現在……回來的周毅,讓周康看自己的兒子,怎麼瞧怎麼不順眼。

  瞧瞧他們,站沒有站相,坐沒有坐相,農活沒幹多少就氣喘吁吁,老大是娶了媳婦了,老二、老三迄今為止,連個媳婦的影子都沒有,尤其是這雙目無神的樣子,渾身髒兮兮的,身上尋不到一丁點好處。

  周康越想,心情越氣悶,瞪了他們一眼,忍不住就破口大罵:「都站在這裡幹什麼,又不是你們娶新婦,一群混賬東西,還不去幹農活,不幹活,誰養活你們?滾!」

  三個兒子聽罷,便倉皇而逃。

  哎……

  周康搖頭。

  他心裡甚至開始在想,若是周毅遇到了責罵,會怎麼處理呢?

  反正周康相信,以周毅的見識,肯定不會如此狼狽。

  見過大世面的,就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哪。

  …………

  過了兩日……

  那劉司吏居然親自下鄉來,帶了幾個小吏,讓這村子裡又熱鬧起來。

  可是這一次,他們帶來的卻是衙裡的公文。

  朝廷居然又要招募士兵了。

  這一次……招募的人數極多,不只是如此,對於從前的老兵,允許重新入伍,所有老兵,只要入伍,直接授予士官官銜,重新進京,進行整編。

  劉司吏就是為了這個事來的。

  他的準女婿,可不就是老兵嗎?

  劉司吏的心情也是異常激動,將村子裡的人召齊了,開始讓小吏貼了告示。

  因為存著考較自己準女婿的心思,便直接對周毅道:「周毅,你來念。」

  周毅聽罷,看著告示,隨即開始唱喏。

  一會兒工夫,這村中的男丁個個面帶喜色。

  不過繼續念下去,一大半人,臉上又掛上了愁容。

  這次招募,對於新兵的要求,很高啊!

  不但要求了年齡,還有身高,甚至還有視力。

  這令那些超齡的,身高不足的,個個哭喪著臉。

  那些覺得有希望的,則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激動得雀躍歡呼。

  周康在劉司吏身邊作陪,聽到周毅念出的告示,腦子裡頓時嗡嗡的響,他覺得自己的兩條腿有些軟,就要站不住了,還好周毅及時攙扶住了他。

  劉司吏滿面紅光,看著這村子裡老幼們的反應。

  一些婦人們也聽到了動靜,居然也出了來,年老的婆婆和年輕的媳婦們低聲說著什麼。

  周康家的老三大聲的歡呼道:「爹,爹,我身高夠,年齡也恰好。」

  他期盼的看著自己的爹。

  他想去寧波,去京師,去吃肉。

  一想到吃肉,他的哈喇子又流了下來。

  當兵,就意味著吃肉,意味著也可以讀書,意味著也能娶媳婦,不……不是娶媳婦,是媳婦找上門來。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的爹,眼中是滿滿的期盼。

  自己若是去當兵,就意味著家裡少了一個勞動力了。若是父親不肯自己去,那可就糟了。

  他的兩個兄長,因為超齡,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周康也是激動了,中氣十足的道:「去,當然要去,老三啊,我們一家人的希望,就都在你的身上啦,你要爭氣啊。」

  說著……周康老淚縱橫。

  他居然沒有一丁點兒子即將遠遊的苦悶,這淚水中帶著的,是滿滿的欣慰。

  想不到……朝廷又招募士兵了,這……這……這無疑是天賜良機啊!

  他頓時覺得自家的老三,怎麼看都怎麼順眼起來。

  另一邊,劉司吏卻將周毅拉到了一邊去,低聲道:「這公文,你是一字不漏的看了的,你還想回到軍中嗎?」

  周毅目光炯炯,卻是猶豫了一下。

  他心底自是怦然心動的,可是看著自己未來的老丈人,卻又不禁道:「若是去,只怕苦了翠娥。」

  劉司吏就正色道:「她是我女兒,可婦人家頭髮長,見識短,男兒志在四方,她在家裡操持家業,伺候你的母親就好了。公文裡明明白白的,你去了軍中,便是士官,這士官到底是什麼,老夫也不甚明白,想來……此後還會有公文來詳解,可無論如何,大小它也是一個官,比當兵要強。到了軍中……總還有機會,我瞧你不是凡人,將來……肯定有出息的。你若是想去,老夫就做主啦,這兩日就擇日子成親,也好讓你安心回你的軍中去,翠娥過了門,自當照料你的母親,老夫這裡當然也會幫襯一些,到了京之後,多修書信回來,有什麼事,我們翁婿商量著辦。」

  周毅聽著,頓時熱血上湧。

  他唯一的顧慮就是這個,萬萬想不到,劉司吏竟這般的開明。

  在家裡的這些日子,雖是沒有軍中那樣艱苦,可周毅卻總覺得不習慣,朝思暮想的,都是想再聽到那熟悉的軍號和軍哨聲。

  這劉司吏,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每日與公文和案牘打交道,天下發生了什麼變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看著周毅,很欣慰自己目光和運氣不差,能尋到這樣的女婿,這個女婿,身體強壯,有見識,讀過書,且還年輕,將來一定有前途的。

  他捋鬚,拍了拍周毅的肩,眼中都是欣慰,就道:「不要有後顧之憂,我對子女家教甚嚴,翠娥也是識大體的。」

  周毅再無二話,直接拜倒在地,道:「小婿謹遵教誨。」

  片刻之後,這裡就不清淨了,數不清的適齡壯丁,都尋到了周毅這裡。

  不只是本村,幾乎是附近四鄉八里的人,都蜂擁而來。

  人們詢問著當兵需什麼,又問要攜帶什麼,設在寧波的招募處那兒,會不會將人擋回來。將來若當真入了軍中如何如何。

  這數不清的問題,問得周毅頭昏腦漲。

  劉司吏辦事效率果真很快,兩日之後,周毅就成親了。新婚燕爾不久,便拜別了母親和新媳,帶著數百個適齡的年輕人們,背著行囊出發。

  無數人都出來了,前來送別。

  來送行的人,歡天喜地,只恨不得……自己的兒子或是丈夫,千萬不要被軍中打回來才好。

  浩浩蕩蕩的人群……最終湧入縣裡的招募處……

  縣裡兵房的司吏,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

  兵部募兵的公文已經發了下去,王守仁也不知效果如何。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這一切都是恩師的主意,恩師……理應不會有錯吧。

  他隨即……便到了內閣,卻發現恩師不在,去見皇上了,其實方繼藩在內閣的時間確實不多,大多時候,都和朱厚照不知在搞什麼名堂。

  大家都習以為常了,並不覺得有異。

  反而這傢伙若是常出現在內閣裡,才是稀罕事。

  劉健和李東陽得知王守仁來了內閣,倒是特意將他請來,三人各自落座,漫不經心的喝茶。

  劉健率先道:「伯安,兵部那裡已開始募兵了吧?」

  王守仁便道:「是的,已經開始了,公文下發至各個布政使司,還有各府各縣,現在預備擴編五軍,每一軍,一萬五千人,這個數目不小,所需的壯丁也是不少,七萬五千之數,下官心裡有些擔憂,只怕濫竽充數的太多。都察院那裡,有人陰陽怪氣……」

  「陰陽怪氣……」劉健皺眉,眉挑了一下:「這些人,真是死性不改。」

  對於都察院,劉健有些失去耐心了,他是內閣首輔大學士,哪怕上皇帶走了大半的清流,可都察院的職責,本就是監督,所以……說閒話的還是不少。

  劉健因為支持新政,現在在新政方面,越來越暗合陛下的心意,以至於有人開始對劉健不滿,認為劉健沒有大臣之風,這是投機取巧,逢迎皇帝。

  劉健就算有再好的脾氣,也是對於這些人,開始失去了耐心。

  王守仁又道:「他們說,一下子要招募這麼多人,少不得各府各縣便會借此名目四處拉壯丁,到了那時,又不知多少百姓要欲哭無淚。」

  劉健:「……」

  拉壯丁……這本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事。

  朝廷需要人,壯丁們自是不肯的,所以……地方的官吏,為了完成朝廷的攤派,便讓小吏下鄉拿人,往往這等事,惹的處處雞飛狗跳,百姓們苦不堪言。

  現在朝廷需要募近十萬人,這麼大的數目,可不就是拉壯丁嗎?

  ………………

  感謝反天刀同學打賞的盟主,謝謝。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12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陛下無比聖明

  劉健聽到此處,便緘口不言了。

  他很清楚……朝廷下了旨意,地方官吏們為了完成,擾民是鐵定的。

  可這也沒有辦法。

  上皇帝出海,帶去了無數的大臣和扈從,可同時也帶走了大量的禁衛和京營。

  本來京裡還有第一軍在,這支軍馬驍勇善戰,有了它,在這太平時節,足以保證京師的安全。

  可第一軍也遣散了。

  就留下一群沒有兵的武官,成日還在擬定操練計劃,研究作戰的方法。

  若是朝廷再不招募一批士卒,京師將陷入無兵可用的尷尬境地,到了那時,若是有心人窺測京師,難免要出亂子。

  所以……現在招募新兵已是當務之急。

  至於可能引發的後果,甚至可能導致怨聲載道的情況,劉健也只能兩相其害則取其輕了!

  劉健吁了口氣,便道:「事急從權,其實……當初若是不遣散第一軍,此事倒還不必急,只可惜陛下和齊國公都是急性子。」

  說著,他搖搖頭,依舊無法理解……怎麼好端端的國家大策,最終弄的跟兒戲一般。

  可有什麼法子呢,陛下和齊國公在某些方面還是好的,比如他們的新政……就解決了朝廷棘手的問題。

  劉健畢竟是最顧全大局的那個,於是道:「兵部這裡,要有未雨綢繆的準備,切切不可讓下頭鬧的太過,否則民心盡喪,就是得不償失。」

  王守仁就正色道:「下官已責令各處兵備道派出人員至各府巡查,為的就是防範於未然。」

  劉健的臉色溫和一些,露出幾許微笑道:「如此甚好。」

  接下來,三人似乎再沒有說話的心情,都不做聲。

  倒是此時,外頭有人道:「陛下駕到。」

  劉健三人一愣,隨即連忙起身出去接駕。

  卻見朱厚照和方繼藩已經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於是劉健三人又連忙行禮。

  朱厚照背著手,看了王守仁一眼,道:「怎麼,兵部有消息了嗎?」

  朱厚照對募兵之事格外的上心,他已好幾次……來詢問這件事了,不過朱厚照本就精力充沛,對於瑣事,卻不似上皇帝那般,一一過問,尋常的奏疏和票擬,都交給司禮監去批紅,可對於他關心的事,卻死死的攥著,一刻不肯放鬆。

  方繼藩誇讚皇帝抓大放小。

  當然……劉健等人自是在心裡暗暗吐槽新皇帝遠不如上皇帝,已漸漸有了『昏君』的徵兆。

  劉健就道:「現在還未有消息,旨意才下三日,地方上……要招募新兵,只怕還需一些時候。」

  「按理來說,附近的州縣,該有一些消息了啊。」朱厚照吹鬍子瞪眼,隨即又道:「兵部是幹什麼吃的,一點都不盡心。」

  王守仁則道:「陛下,一切都有章程,每一個步驟都需做到沒有遺漏,這不是盡心不盡心的事,而在於,這各處的官署,必須循規蹈矩,唯有如此,方可井然有序。否則……一切的都憑上意,陛下關心的事,上上下下都著緊著,那麼陛下不關心的事,又當如何呢?」

  朱厚照瞪著眼:「……」

  王守仁歷來耿直,他說話是不會顧忌別人感受的。

  朱厚照罵他不上心,他毫不猶豫就開始反詰。

  掄起講道理,朱厚照哪裡是他的對手啊。

  朱厚照心裡不禁道,好啊,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

  方繼藩看了朱厚照一眼,卻是率先發難了,對著王守仁嚴厲的道:「伯安這話就不對了,陛下關心的,難道做臣子的不該格外的關注嗎?陛下說你幾句,你還敢頂嘴,明日,你是不是還要欺師滅祖了?你這混賬東西!」

  罵了一句,又向朱厚照道:「陛下……其實……憑著臣的良心說,王伯安的話,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朝廷有朝廷的章程,這是規矩,若是亂了,雖是今日走了捷徑,可他日卻是要後患無窮。陛下乃是聖君,自然而然明察秋毫,就算違一些規矩,也沒什麼大礙。可陛下您想,以後這大明的皇帝,個個都能如陛下這般的聖明嗎?他們的智商,將來可能拍馬都及不上陛下的啊,倘若他們也沒規沒矩,那麼朝廷就非要亂了不可。」

  朱厚照的心情,大抵是過山車,忽喜忽怨,瞎琢磨了老半天,也沒猜出來方繼藩到底是幫誰的。

  就索性打了個哈哈,轉到了一個他最是看重的話題上,道:「朕不管,三百萬兩銀子的軍費,朕等著你奉上。不過……坊間對於軍漢的成見,確實令朕憂心啊,又想馬兒跑,還要讓馬兒不吃草,一邊罵人家,輕賤人家,刻薄人家,還指望外敵來時,給你拚命,給你流血,讓他們捨棄了自己的性命。這世上有這樣的理嗎?朕若是那些軍漢,非要反了這狗朝廷才好,只需在軍中先邀買人心,而後……尋幾個心腹之人,在地裡埋著一塊石頭,石頭上雕著上天無道,改朝換代的字言,待人挖掘出來,便開始製造流言,利用大家的憤怒的同時,故意挑釁武官,武官們定是惶恐,要平息這些流言,少不得尋一些將士開刀,這一開刀,更是讓人怨恨,此時,朕再站出來,砍了武官的腦袋,大呼一聲,跟著朕有肉吃,如此……便一切水到渠成了。」

  這番話……聽的劉健和李東陽目瞪口呆。

  方繼藩卻是懊惱的道:「倘若如此,也不過是流寇而已,亂則亂矣,卻不足成勢。」

  朱厚照托著下巴頷首點頭:「老方果然說到了最要緊處了,反是反了,可要成,卻還差的遠,因而率先要做的,卻是召集一批骨幹,令這亂軍能夠令行禁止,切切不可讓他們四處屠戮百姓,除此之外,便是四處張榜,到處安民,告訴百姓,他們只誅平日作威作福的豪強和士紳,不擾百姓。再者,若有官軍來彈壓……」

  「陛下……」劉健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忙道:「方纔陛下說到了事關天下百姓,對於軍戶的成見。」

  「對,朕方才就是說這個……」朱厚照歎口氣:「不解決這個大患,朕寢食難安,朕和待詔的翰林討論過,卻發現,眼下根本無計可施,為何呢,一方面,朝廷固然可以給予軍戶們更多優厚的待遇,慢慢消除這些成見,可軍戶們這麼多,朝廷能給予的,給的越多,恰恰加重了百姓們的負擔。給不可,不給亦不可,這是兩難的境地。」

  朱厚照隨即又道:「難道諸卿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來,都坐下,集思廣益,總要想一些辦法才好。」

  朱厚照本就愛騎射,他想要做的,乃是漢武帝,因而對於現狀,他是最不滿的那個,當初漢武帝時,多少人投筆從戎,為朝廷四處出塞,更不知多少良家子,能以從戎為榮。

  可到了大明,這樣的成見,莫說他做漢武,別不成,最終成了隋煬帝。

  劉健等人面上帶著苦笑,卻也無奈,那就……議吧!

  …………

  一封自山東臨淄府的奏疏,率先送到了兵部。

  這是山東整飭兵備道送來的奏報。

  奏報送到,卻令收到了奏報的堂官心裡產生了狐疑。

  山東整飭兵備道的?

  封面上寫的乃是『報臨淄募兵事』的字樣。

  這臨淄府,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可按理來說,旨意才幾天的時間,這短短的幾天之內,等送到了臨淄,那已過去了一天時間,能給募兵的時間,最多也就兩天,甚至還不到。

  這兩天時間,募個鬼的兵?

  沒有十天半個月,按理來說,也不會有消息的。

  畢竟……官府先要張榜告知,此後,差役們要下鄉去拉丁,一來二去……最是花費時間的,若是地方上有阻力,少不得還要鬧出許多事來,怎麼可能三四天時間就有眉目。

  這堂官心裡想,莫非是出了什麼事?

  隨即,他徐徐的打開了奏報,撕了火漆,取了裡頭的奏報,先驗過了整飭兵備道的印章,確認無誤,而後………打開一看……

  這堂官頓時懵了!

  臨淄府招募新丁,一日半時間,投軍者,三千七百餘,實募四百人,已招募完畢,此後整飭兵備道核驗無誤,剋日赴京。

  一天半的時間,就有三千多人投軍?

  要知道……這可都是適齡的壯丁啊。

  一個府,招募的新丁,大致在三百到五百人,可投軍之人,竟要高達實募的十倍了。

  這……瘋了吧?

  聽說過有人上趕著科舉做官,可沒見過上趕著當軍漢的啊。

  這樣的事情,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於是……

  「人來,人來,核驗一下,好好的核驗一下,這封奏報,到底是真是假。」

  片刻之後,來了常年與案牘和公文打交道的老文吏,將上頭的火漆和公文還有字樣以及用紙統統檢查了一遍,最後十分篤定的看著堂官道:「啟稟上官,這公文,出自山東整飭兵備道,絕不會有假,下吏甚至對照過此前他們的公文,其公文,理應都是出自同一個文吏之手,可見……這真的不能再真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14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謎底揭曉

  這堂官聽罷,驚了。

  他甚至還認為……這可能是有人冒功,畢竟……

  地方父母官,是有動力冒功的,及早完成朝廷交代下來的事,說不準,可獲得朝廷的獎掖。

  可隨即,他又迷糊了。

  因為……奏報附帶來的,還有一份名錄。

  名錄上頭,寫著一個個名字,家住何處,年齡,身高,所有的數據,一個遺漏都沒有。

  倘若冒功,怎麼可以做到如此?

  一旦壯丁解來了京師,一眼就可查出來。

  他在兵部這麼多年,這樣的操作,看不懂哪。

  可無論看得懂,還是看不懂,堂官對此還是極慎重,他看了一眼老吏:「從前有過這樣的事嗎?」

  「只有一次,那便是寧波水兵招募,不過……那是西山鎮國府招募的,給予的待遇,格外的優厚,是以報名還算是踴躍。」老吏捏著鬍子,又繼續道:「可即便如此,也遠不如今日之盛況啊,水師和擴編新軍不一樣,水師要招募的,畢竟人少,這麼一點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新軍招募的規模,乃是水師的十倍以上,如此大規模,朝廷能給予的待遇,也是有限,按理來說……」

  說到這裡,老吏頓時了,顯得猶豫。

  堂官就道:「你說下去,不必有什麼忌諱。」

  「按理來說,百姓們是最怕這等事的,若非大規模的拉壯丁,這絕無可能。歷朝歷代,這樣的事也是聞所未聞,可謂之盛況空前。」老吏皺眉,他覺得匪夷所思:「給予新丁的待遇,這都是有定數的,兵部這邊,已經擬出來了,說實話,和尋常做工的相比,甚至薪俸還要差一些,雖說募來的新丁,倒也能保證他們安身立命,一家老小能吃飽肚子,可……真論起來,實是……實是匪夷所思。上官,下吏說一句倚老賣老的話,下吏自天順四年起進入兵部當差,所經的公文無數,甚至……也翻閱過本朝太祖時起的公文,也沒聽說過這樣的事。下吏覺得……這些人……莫不是吃錯藥了?」

  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了。

  十之八九,是中了齊國公的邪。

  堂官這次就繃起了臉:「不可胡說。」

  「是,是。」老吏一臉慚愧:「下吏萬死。」

  堂官露出了謹慎之色,吩咐道:「立即報通政司吧,事有反常即為妖,可甄別真假,卻非你我可以定論的,這是皇上和袞袞諸公們的事。」

  「是。」

  …………

  一封快報,火速送入了宮中。

  劉瑾親自接過了奏報,聽說是關於徵募新丁的,他格外的慎重。

  他氣喘吁吁的跑到了奉天殿,奉天殿裡,君臣們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劉瑾小跑著進去,邊道:「陛下……臨淄府送來新丁徵募的奏報。」

  朱厚照臉色脹紅,方纔他說到了激動處,氣惱於國朝的風氣,對於軍漢們的不公。

  劉健和李東陽,只是解釋……這來源於國朝開國以來的積弊,說到底,就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言外之意就是……陛下別激動,這事兒……都已這麼久了,要解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徐徐圖之即可。

  若是弘治上皇帝,倒也罷了,徐徐圖之嘛,徐徐的圖了,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可朱厚照是急脾氣。

  只有方繼藩老神在在。

  等聽劉瑾說有奏報來,朱厚照伸長了脖子:「臨淄府反啦?」

  劉瑾:「……」

  劉健和李東陽起初還不在意,聽到反了二字,心裡就立馬咯噔了一下。

  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臨淄在山東布政使司,且不說是孔孟之鄉的所在,更重要的是,此地富庶,一旦出了亂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朱厚照撫掌,居然像是立馬精神振奮起來了,口裡道:「有膽魄,有膽魄,朕一直盼……不,朕一直擔心著這個,來,取朕看看。」

  只這轉瞬之間,朱厚照的腦海裡,已醞釀出了親征、臨陣、殺個亂賊片甲不留的無數計劃。

  等奏疏送到了朱厚照的手裡,朱厚照瞥了方繼藩一眼,而後將奏報打開,低頭……

  朱厚照看了之後,面上猛的……帶著恐怖。

  他皺眉。

  隨即……又露出古怪之色。

  此後,愁容滿面起來。

  可過一會兒,又樂了。

  「來,來,來,幾位師傅,先看看這奏報的真偽,朕雖是明察秋毫,可橫豎看不出這是真是假。」

  劉瑾就連忙將奏報送至劉健面前,待劉健等人傳閱。

  劉健和李東陽一臉震驚。

  只有方繼藩看了,卻似乎早有預料的樣子。

  「陛下……」劉健倒吸一口涼氣,道:「老臣認為,這奏疏乃是真的,老臣與案牘打過數十年交道,實在無法想像,整飭兵備道,要在這上頭弄虛作假。值得商榷的是………這……」

  他似乎想說,可現實發生的事,實在是匪夷所思。

  殿中君臣,都震驚了。

  此前,他們是親眼目睹坊間對於軍漢的歧視,這等入骨的輕視,在他們看來,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轉的。

  可奏疏太震撼了,數千人應募,招收的不過是四百個,十中取一,便是科舉,大抵也不過是如此,可問題在於,當兵比做官還好?

  李東陽皺眉,猛地,他突然眼睛一亮:「陛下,臣明白了,齊國公所用的,乃是韓信撒豆成兵之策,遣散五千第一軍老卒,令他們到地方招募新丁,齊國公這一手,實是高明啊。」

  撒豆成兵?

  朱厚照一愣,他也知道這個典故,不禁動容。

  老方居然還懂得用計。

  朕為何就沒有想到?

  他看向方繼藩:「老方,你還曉得這個?」

  方繼藩很實在的搖頭道:「陛下,這並非是撒豆成兵。」

  「不是?」

  撒豆成兵,對於李東陽而言,已是他認知的極限了。

  可方繼藩斷然否決了李東陽的說法。

  事實上……殿中君臣們,依舊還在震撼之中。

  他們實在無法理解,奏報中所發生的事,以至於到現在,許多人還覺得自己在夢中一般,一切都不真實。

  大家齊看著方繼藩,滿腹疑惑。

  在期待的目光下,方繼藩便道:「撒豆成兵,恰是天下大亂之時,百姓們沒有出路,不是為兵,就是為匪,韓信利用對士卒們的獎勵,讓他們各回鄉中,招募新丁,這確實是可行的。可當今天下太平,士卒們回鄉,哪怕是說破了天,誰又願意成為新丁呢?國朝這麼多年,對於軍漢的輕視,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成見,絕非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動的。」

  李東陽面上帶著慚色,細細思來,方繼藩所言,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樣一來,他更是滿腹疑惑:「那麼……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老方,休要賣關子了。」朱厚照也是很心急。

  「陛下。」方繼藩看著朱厚照:「陛下這一次,可是認輸了?」

  這才是重點呀!

  朱厚照:「……」

  「陛下要願賭服輸啊。」方繼藩道:「男兒大丈夫,說出的話,一口吐沫一根釘。」

  有些事情得早落實才實在。

  朱厚照只好道:「輸啦,輸啦,你快說來。」

  「臣之所以老兵們遣散回鄉,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對陛下和王伯安有信心。」

  本來朱厚照還怏怏不樂,總覺得自己好像智商被人碾壓了,可聽到此處,卻不禁愣住了,這話……聽著很耳熟啊。

  劉健和李東陽面面相覷,心裡無奈,果然……又開始了。

  只有劉瑾,眼睛一眨不眨的聽著,竟是覺得自己做了半輩子的太監,像是白做了一般,乾爺爺若是做入了宮,歷朝歷代的宦官,沒一個可以給他提鞋。

  可方繼藩說的很認真:「這第一軍,乃是太子殿下與王伯安調教出來的,當然……臣也有少許的功勞。陛下想想看,這些士兵,從軍一年,和從前的京營、軍戶,有什麼分別?」

  朱厚照此時,倒是不敢等閒視之了,他認真的托著下巴,腦海裡開始浮現出一點什麼。

  方繼藩繼續道:「咱們第一軍的將士,入了軍中,個個身體壯實,這是因為,陛下愛兵如子,將他們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一般看待,他們每日的餐食,比之尋常人,不知好多少倍。不只如此,王伯安還在軍中,教授他們讀書寫字,他們在軍中……每日操練,操練日久之後,早已滋生了袍澤之情,陛下想想看,這麼一群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他們和其他人,有什麼分別呢?首先,他們身體強壯,一個人可以打三四個,陛下又可知,尋常百姓,最講究的是多子多福,這又是為何?因為在鄉間,兒子越多,才不會被人欺負,可他們兒子再多,也不及咱們第一軍將士們一人,那麼……等於是一個兒子從了軍,卻相當於是養出了三四個兒子,這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朱厚照歪著頭,細細想來,他記住了重點,朕愛兵如子,因為愛兵如子,所以第一軍的士卒們,身強體壯,這正迎合了尋常百姓的心思。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15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賜封

  朱厚照心裡細一琢磨,眼睛已放光了。

  老方這個人,雖然偶爾總會袒護自己的弟子,有時候……嘴巴還有些賤,少不得和他互懟一番。

  可朱厚照卻知道,這傢伙在關鍵時刻,卻總是少不了他的好處的。

  愛兵如子……這不就將這功勞,最終又推到了他的頭上嗎?

  而且有理有據,連朱厚照都覺得很信服。

  朱厚照不似上皇帝一般,扭扭捏捏,總還曉得矜持。

  他本就是好大喜功的,一聽這個,心裡樂呵呵的,頓時就小雞啄米的點頭:「老方說的對,聽了你鞭辟入裡的詮釋,朕才明白原來如此,果然凡事都有因,沒錯,朕就是愛兵如子,你繼續說,繼續說。」

  方繼藩就道:「除此之外,便是在這軍中的夜課,夜裡將士兵們組織起來,讀讀書,此事,一直都是王伯安負責的,王伯安做的很好,這一年功夫,雖然不至於讓將士們成為秀才,可至少……這讀書寫字卻是勉強都會了。陛下可知,這當今天下,能讀書寫字的,又有幾人?這若是放在鄉下,一個小村落裡,可能能讀書寫字之人,在尋常人眼裡,就是秀才了。能讀書,就能明理,曉得是非,說出來的話,能讓尋常鄉人信服,能寫字,便能修書,能有一個新的謀生之道,能夠有別於尋常人。這……可是多少銀子都買不來的啊。」

  朱厚照若有所思,隨即看了王守仁一眼,不禁感慨:「王卿家確實也是勞苦功高了。」

  「再有,這些將士們來自五湖四海,從前的他們,只在一個巴掌大的天地裡,許多人甚至一輩子都不曾離開過自己的村落三十里之遠的地方,陛下為何有見識,這是因為陛下好學不倦之外,且還見多識廣,有無數賢能之士,譬如王伯安,譬如歐陽志,譬如徐經,譬如唐寅,當然,也少不得譬如臣這般的人,隨時與陛下奏對,陛下方才知道,噢,原來這個事是怎麼回事,汪洋大海是什麼樣子。其實……士卒們也是一樣,他們以往毫無見識,到了軍中,與來自各府縣的袍澤們交流,於是原本一個毫無見識的人,從不同人身上吸取了知識,慢慢的積少成多,也就博學起來。」

  頓了一下,方繼藩繼續道:「陛下千萬別小看這樣的事,這就如商賈。商賈和農戶相比,見識不知高明多少,難道真是因為農戶們天生下來不及商賈?臣看……並非是這樣,而是因為,商賈們需走南闖北,需與各色各樣的人交涉,而農戶們除了封閉在極小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邊的人也和他一樣,自然而然,這兩者之間也就有了區分了。」

  「人有了見識,就難免會思考,會去琢磨。當然……老卒們回到鄉中,因為他在軍中有許多的袍澤,這些都是過命的交情,各自回鄉之後,難免會鼎力相助,他們的人脈也遠非尋常人可比。」

  「如此種種,方才是臣放心大膽解散第一軍的原因,因為……臣相信,他們入了第一軍,整個人已經煥然一新,已經和其他的農戶有了雲泥之別,他們到了鄉中,憑著他們的見識,他們的人脈,他們強壯的身體還有讀書寫字的技藝,足以讓他們迅速的凌駕於尋常農戶之上。」

  聽著方繼藩一點點的分析下來,朱厚照暗暗點頭。

  劉健和李東陽二人,也不禁微微頷首。

  方繼藩慨然道:「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設立衛所,表面上是利用衛所養兵,可實際上卻是將一個個軍鎮,改造成了一個個屯田所,將軍戶變成了農戶,將衛所變成農莊。可現在……臣以為,想要招募兵馬,為國盡忠,決不可再重蹈太祖高皇帝的覆轍,當然,也斷然不能只憑著更優厚的薪俸和賞賜吸引士卒。更好的辦法,是將這新軍,變成一個個學堂,無論是什麼人,什麼樣的出身,此前所持何業,他們只要有志於進入軍中,那麼……軍中便可垂憐他們的身體,教授他們學問,讓他們明白事理,除讓他們為朝廷效命之外,更寄望於,等他們從軍中退伍回鄉之時,成為各行各業中的佼佼者。」

  「陛下……這些對軍戶的成見,固然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陛下也須知道,百姓們是最講實惠的,你和他宣講一千道一萬道,或許都沒有什麼效果,可一旦讓他們眼見為實,知道這從軍帶來的種種好處,讓他們親眼看到當初從軍的子弟,容光煥發的回鄉,那麼再固執的念頭,也都消解了。」

  學堂……

  朱厚照和劉健人等,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理論。

  而這個理論對他們而言,實在太震撼了。

  那王守仁驟然明白了什麼,他駭然的看著自己的恩師……

  他竟開始越來越佩服自己的這位恩師了,不得不說,恩師這個理論,實在是妙不可言啊。

  想要招募更多的良家子,讓大家踴躍從軍,那麼……就必須讓人在軍中有收穫。而軍中需有收穫,就必須讓將士們吃飽喝足,日夜操練,並且盡心教授他們道理和學問,這些東西相輔相成,如此……這精兵不就練出來了嗎?

  劉健在此刻,也是一臉佩服之色,他現在才知,原來此前所有人的思維都錯了,鑽了牛角尖,可齊國公直接改換了一個思維,現在細細品來,可謂一箭雙鵰。

  朱厚照大喜道:「是極,是極,老方……這是大功勞啊,只憑你這一席話,便似一場大捷,此次,頭功便是老方啦,至於次功,朕讓給王伯安,朕位列第三,朕此前早已約定,定要厚賜齊國公,劉師傅,李師傅,你們怎麼說。」

  劉健此時也露出了笑容,道:「陛下,齊國公聰明絕頂,為朝廷解決了一個及大的難題,這不啻是齊國公獻給陛下的隆中對,陛下既有意厚賜,老臣……附議。」

  李東陽也點頭:「臣也附議。」

  很實際的問題,能省錢,啥事都好商量。

  朱厚照就托著下巴道:「既大家都贊同,那就讓禮部議一議,朕說了,定要重賞賜,早一些將章程報到朕這兒來。」

  今兒的事情可謂是順利得不得了,朱厚照喜出望外,一切的問題,算是迎刃而解了

  果然,過了幾日,從各府各縣來的奏報,都印證了方繼藩的話。

  幾乎每一個府縣,都超額完成了徵募,而且絲毫沒有拉壯丁的現象,幾乎是人人踴躍,爭先恐後的境況。被選中的,個個歡天喜地,沒有選中的,甚至是痛哭流涕,痛不欲生。

  整飭兵備道甚至查出了幾處地方兵房司吏收受了別人好處的事。

  這可是破天荒的事,從前都是去拉壯丁,哪裡想到,現在招募新丁,居然也能惹出弊案的。

  這朝野內外,瞠目結舌。

  朱厚照大喜過望,過了幾日,又召了方繼藩覲見。

  二人見面,朱厚照就先朝方繼藩眨眨眼,道:「老方,禮部連上了幾個章程,都給朕否了,他們說要給你加少傅,少師。哼,這算得上什麼!這些傢伙,對自己倒是大方,唯獨對你,卻是小氣得很,朕統統都打回去了,不給朕一個滿意的結果,朕絕不答應,哈哈……」

  方繼藩謙虛的道:「臣的一切,都是拜陛下所賜,何須什麼賞賜呢?不過是小小的功勞罷了,不算什麼。」

  說著,他擺擺手。

  朱厚照就臉色一正,聲色俱厲道:「這是什麼話,這是天大的功勞,你不要謙虛了。」

  其實……朱厚照是恨不得滿天下人都曉得這募兵有多不容易,畢竟越多人知曉,就越多人知道當今皇上在這其中也是有大功的。

  不是皇上愛兵如子,方繼藩如何能撒豆成兵?

  因而,方繼藩雖是謙虛,朱厚照卻是不允許他謙虛,不容置疑的道:「這幾日,朕要召百官至崇文殿,好好議一議將軍營視做學堂之事,不但要議,還要載入邸報,讓天下各州府傳抄,老方啊老方,你可幫了朕的大忙,朕看左右,沒有人比你更忠心,更有才幹的了,朕思來想去……不妨……便將鎮國公賜給你。」

  鎮國公……

  方繼藩頓時心裡吐出一句臥槽!

  他能不給驚到嗎?這是皇帝用過的頭銜啊。

  這就如唐太宗皇帝在登基之前,曾做過天策上將一般,自此之後,誰敢接受天策上將的封賞,這不是找死嗎?

  方繼藩覺得這鎮國公,和立皇帝也沒什麼分別了。

  他又忙擺手:「陛下,切切不可,切切不可,臣何德何能,臣這算什麼功勞……」

  朱厚照樂了,便道:「朕就知道,你一定會如此的。怕個什麼?這天下,現在是咱們兄弟說了算,天高上皇帝遠,誰敢說三道四的,朕就先杖斃了他,朕自做了天子,這鎮國府卻一直閒置著,思來想去,也只有你可以駕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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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16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天大的賞賜

  方繼藩誠惶誠恐的道:「陛下,雖是如此,可這鎮國公之爵,臣是切切不敢接受的,還請陛下另請高明。」

  朱厚照露出了遺憾之色:「看來這國公,你是嫌小了,你是想要做王啊,老方……你放心,朕是斷然不會虧待你的,敕你為王,確實有些難度,少不得許多人要痛哭流涕一番,可你歷來忠心耿耿,不妨,朕就敕封你為燕王吧。」

  燕你MB。

  方繼藩自認自己的脾氣,已經很好了。

  一聽到燕王二字,頓時火起。

  這燕王,乃是朱厚照祖先文皇帝在靖難之役之前的爵位,自此之後,大明再無燕王,敕封他為燕王,這比鎮國公還過份。

  方繼藩憋著火氣,怒道:「陛下,燕王是你的祖先。」

  朱厚照卻是樂了:「好啦,好啦,不開玩笑啦。再開玩笑,你非要撕了朕不可。」

  「臣現在就想撕了陛下。」方繼藩惡狠狠的道:「臣的腦疾要犯了!」

  朱厚照見方繼藩被惹火了,立即裝作無事人一般,轉了話題道:「方卿家,今兒清早,太后有懿旨,要請你入宮覲見。時候不早啦,朕帶你去。你腿腳不好,朕的乘輿讓給你坐。」

  這真的不是有心坑他的?方繼藩差點要翻白眼給朱厚照看,繃著臉搖頭道:「我走著就好。」

  朱厚照摸摸鼻子:「那朕陪你走一走。」

  還好,朱厚照總算老實了一陣子,安安分分的陪著方繼藩至坤寧宮。

  張皇后已成了太后,只是新宮未建,仁壽宮太皇太后又住著,於是新皇后方氏自是暫住在宮中的芳華閣,這坤寧宮,依舊為張太后的起居之所。

  方繼藩經過芳華閣的時候,倒是想起了什麼。

  什麼時候該去看看自己的妹子方氏?這方皇后雖和他沒有血緣,可從宗譜而言,卻已算是方家的人了,朱厚照這人又不著調,方皇后要成為後宮之主,鎮住諸嬪妃,卻需多仰賴外朝方家,同樣來說,方家在外,宮中有了方皇后,也可為方繼藩提供保障。

  這妹子成了皇后,自己還未去拜見恭賀呢。

  方繼藩心下這樣想著……

  朱厚照見方繼藩若有所思,只道方繼藩不搭理自己,便唧唧哼哼道:「太后心裡不舒服呢,自上皇去了黃金洲,她心情便日益糟糕,你可切切要小心一些奏對,可別惹惱了太后,不然……朕也救不了你。老方,你說一句話呀,你為何這般的小氣,哎……要不,朕叫劉瑾來,你打一打他,出出氣?」

  待到了坤寧宮。

  方繼藩想著太后心情不好,心裡也頗忐忑。

  此前已有宮人進去稟報了,太后宣見,一會兒工夫,朱厚照和方繼藩便進去了。

  方繼藩拜道:「臣見過太后娘娘,娘娘……」

  他一抬頭,卻見張太后帶著微笑,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朱厚照懵了,為啥自己問安的時候,太后給自己一張臭臉,老方來了,便喜滋滋的,這是不是親娘來著?

  「繼藩,你來啦,你可有日子沒來了,哎……上皇走啦,皇帝也需勤於政務,你呢,也需輔佐皇帝,本宮這兒清冷的很。來人,給齊國公賜座,上茶來。」

  朱厚照就叫道:「母后,兒臣還跪著呢。」

  「皇帝也起來。」

  宦官們尋了錦墩來,二人落座,方繼藩道:「娘娘的氣色不太好,卻需小心著身子,女醫院那兒,需時常有人照料才好。」

  「本宮不擔心自己。」張太后歎道:「本宮擔心的是上皇帝,他平時身體本就孱弱,怎麼經受得住那海上的顛簸之苦。」

  方繼藩便道:「娘娘放心,這沿途有的是的人照料著呢,西山醫學院專門組織了一個醫療分隊,都是各方面的專才,沿途侍駕左右,所攜帶的藥品,也是應有盡有,再說上皇帝仁厚,自有天助,定能平安的,娘娘若是不信,可請龍泉觀的真人來,一問便知。」

  對付老太太,顯然不是方繼藩的專業。

  龍泉觀的那個師侄,就很有辦法,一說一個准。

  反正若是上皇帝出了事,那也是龍泉觀的問題,宰了便是,自己徒子徒孫太多了,殺幾個也沒啥。

  張太后更多的,需要的只是慰藉,到底真不真,反而是次要了。

  她臉色舒緩了許多:「如此,本宮便放心不少,除此之外……」

  她眼簾微垂:「本宮的兩個兄弟,據說離了京,前些日子,聽說闔府上下哭的不成了樣子,說是銀子沒了,當然,本宮知道朝廷需要他們的銀子,為了皇帝,他們也該如此。可想了想,本宮還是虧欠了他們,現在他們離京去了,至今沒有音訊,這兩兄弟啊,平日裡糊里糊塗的,本宮真的擔心他們。」

  她不禁唏噓。

  平日裡相敬如賓的上皇帝走了,鬧心的兄弟們也走了。

  上皇帝讓人擔心,兄弟就更操心了,張家怎麼就出這麼兩個沒出息的東西呢?現在……她還在世,若是有一日,她不在了,天知道……那兩個沒出息的東西,會鬧出什麼蛾子來,到時,誰也保不住他們。

  看著別人家的人,哪一個都有出息,再看看自己家……

  方繼藩和朱厚照面面相覷,方繼藩心裡也曉得張太后的心思,便立即道:「兩位國舅年紀也不小了,已經長大了,出門在外,自能照料好自己的,還請娘娘放心,他們也是聰明的人……不會有事的。」

  「你說……他們能有出息嗎?還是一輩子渾渾噩噩?」

  邊說,張太后邊直勾勾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

  這個……可不好說啊,好吧,這兩個狗東西,怎麼瞧,都是一副作死的樣子。

  見張太后一臉鬱鬱,方繼藩自是知道自己不能說大實話。

  方繼藩咳嗽一聲,道:「娘娘……這……」

  「本宮將他們托付給你,若是他們好了,便是你的功勞,他們若是不好,還需你來幫襯。」張太后突然道。

  方繼藩看了看朱厚照,朱厚照還一副笑呵呵的樣子,方繼藩卻想,陛下這腦子裡真的缺一根弦啊。

  太后這話,不是明擺著嗎?

  這兩個是國舅,國舅不托付給皇帝,這是為啥,還不是做母親的,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太靠譜?

  而托付給方繼藩……這既是將方繼藩當做自家人,也是認為,若是答應,那麼勢必信守承諾。

  這個時候,能說不嗎?

  方繼藩就只好道:「娘娘放心,臣一定……想辦法……」

  呼……

  張太后長出了一口氣:「好啦,如此,本宮就放心了,皇帝啊,你現在已是九五之尊了,這國家大事,若有不決,要多問問繼藩的意思。」她頓了頓,又道:「外朝的人,本宮一個都信不過,從前他們可沒少彈劾本宮,也沒少彈劾皇帝,這些人都口口聲聲說為了朝廷,效忠皇帝,可還不是先顧著自己,他們這樣說,有的是想要烏紗帽,有的呢,是想從皇帝身上要好處,皇帝要留著一個心眼,切切不可讓他們給蒙了,繼藩是自己人,他既是你的兄弟,也是你的妹夫,我們是一家人,這才是信得過的。」

  張太后不是一個太有見識的人,畢竟後宮裡待的久了,婦人也往往更相信自己的親族,這一番話有很多漏洞,畢竟這深宮之中,便是兄弟父子都相殘呢,可方繼藩聽了,心裡卻舒暢得很,還是自己的岳母,深明大義啊。

  一旁的朱厚照就忙道:「是,朕曉得了,母后放心便是,兒臣這樣聰明和明智,豈會讓人給蒙了?」

  張太后便笑,低頭喝茶。

  方繼藩也忙低頭喝茶。

  朱厚照見大家沒有回音,一時覺得不自在。

  臨別時,張太后起身,要親自送朱厚照和方繼藩出宮去。

  這是有違宮中禮儀的,可方繼藩卻知,張太后年紀大了,孑身一人守在這坤寧宮,身邊的親人越來越少,平時裡,親人的問安,更多只是禮節,對親族的倚賴,反而更濃厚一些。

  方繼藩心裡唏噓,到了坤寧宮口,張太后又道:「兩個兄弟,便交付你啦。」

  方繼藩於是拜下,鄭重其事的道:「娘娘放心,兒臣敢不盡心竭力。」

  他如此鄭重,更多的是為了讓張太后心安。

  張太后方才微笑。

  離了坤寧宮,朱厚照若有所思:「老方,朕突然想起,似乎母后好像和平時有所不同,她是不是有心事?」

  方繼藩下巴要掉下來了,忍不住道:「陛下現在才發現?」

  朱厚照對張太后是真心孝順的,於是擔憂的道:「這可如何是好?」

  方繼藩就認真的看著他道:「兩手準備,一方面,是上皇帝和兩位國舅那兒不能出事,另一方面,得靠梁女醫?」

  「梁女醫?」朱厚照眼睛一瞪。

  方繼藩正色道:「娘娘身邊不是沒有伺候的人,卻唯獨缺了可以說話的人,陛下懂了臣的意思吧?」

  很顯然,又要讓方繼藩失望了,朱厚照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口裡道:「不懂!」

  很乾脆!

  符合朱厚照可憐的情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0:18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民脂民膏

  方繼藩感慨道:「陛下啊,梁女醫雖是我的徒兒,可陛下是知道臣的,臣這個人,歷來都是舉賢不避親,大公無私。這梁女醫,既需隨時伴駕,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可與此同時,卻也需伴著娘娘,這宮中的女官和宮娥,許多人大字不識,能有什麼見識,可梁女醫卻是頗有見地,她的身份乃是醫官,在太后身邊,總能陪著她說話解悶,倘若陛下將她的身份再抬高一些,那就更好不過了。」

  朱厚照背著手,很順口的就道:「這個好辦,封她為貴妃!」

  方繼藩怎麼看怎麼覺得朱厚照像個反賊,這狗東西到處封官許願,今日這個王,明日那個貴妃……

  方繼藩怒視朱厚照:「……」

  朱厚照自己卻是樂了:「哈哈,當然,朕是不敢的,朕知道你與她走得近,君子不奪人所好,封她一個一品誥命吧。」

  說著,突然朱厚照眼裡掠過了一些什麼,隨即眼裡露出疑竇和狐疑,盯著方繼藩:「老方,你可是駙馬啊,你……莫不是……」

  方繼藩就瞪著他道:「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陛下切切不可猜忌,臣是婦人會的成員。」

  婦人會,最近在京裡時新得很,一群出來開始掙了銀子的女子,開始不忿於男子們三妻四妾,於是……這個提倡一夫一妻的行會便算是誕生了,不少的婦人都參與其中,雖然現在鬧得沒有起色,還不成氣候,不過……似乎社會已經開始隱隱有了一些改變。

  這個世上歷來如此,當婦人們出來做工,可以養活自己的時候,自然不甘於作為附庸。

  而方繼藩很榮幸的成為了婦人會裡唯一一個男子,因為……他是雙腳贊成一夫一妻的。

  作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兩世為人的有識之士,方繼藩見著那些妻妾成群的狗東西,便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方才解恨。

  某種程度而言,方繼藩和朱厚照在這個立場上,是死對手。

  朱厚照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了方繼藩一眼,隨即嘴一撇:「那張家兄弟呢,把他們召回來?」

  提到這個,方繼藩歎息道:「召回來也是無用,不如就讓他們在外頭吃吃苦頭吧。」

  「噢。」朱厚照頷首點頭:「朕也懶得理會他們,不過這鐵路……都已動工了,卻不知如何,朕實在擔心的很,花費了這麼多銀子,這是曠古未有的大工程,一旦出了差錯,可就糟了,朕到時當真成了隋煬帝,你便是大奸賊。」

  朱厚照盼著這一條鐵路,鐵路一旦貫通,就意味著無數的財富,還有信息和物流的加快,這對於整個大明而言,產生的將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方繼藩聽著朱厚照話也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道:「陛下,臣一定為陛下好好把關,斷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朱厚照滿意點頭。

  接下來,京裡最大的熱鬧就是,大量的新丁出現,浩浩蕩蕩,無數的人分別開拔,隨即便被分配至各軍候命。

  西山醫學院忙瘋了。

  因為大量的人抵達,又處在一處,最是容易滋生疫病,所有的新兵還需經過醫學院的篩選,為了防疫,可能發生的疾病都需防範,不只如此,各處的營房,也需做到乾淨整潔,要求不得有污水,各營房要分發酒精等物,進行清潔。

  周毅重新回到了京師,只是回鄉的時候,他還一文不名,而如今,卻已娶了妻子,也成了家族之中的頂樑柱,身上有了士官的身份,當見到從天南地北從各地回來的袍澤們紛紛回來點卯時,心情可想而知。

  從前第一軍的老兵,幾乎九成九都回來了。

  緊接著,重新整編,隨後,周毅被分配至第三軍。

  第一軍的老兵們帶著一小隊人馬,回到闊別已經的軍中生活,當然,他熟悉的很快,可是那些帶著憧憬而來的新丁們卻很快發現,他們被送來,壓根不是過好日子的,雖然有肉吃,接下來,卻是無窮無盡的煎熬。

  看著這些痛苦不堪,足足操練了一上午的士兵,一個個如死狗一般,周毅不禁竊笑,想當初的自己,也如他們一般啊。

  當然……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這些新丁,比從前的第一軍官兵,要自信了許多,畢竟,很多人出身雖是普通,但是並不苦寒,這便是人們所稱之為的良家子,他們往往並不自卑自賤,家中也一般不必擔心餓死。再加上從軍時,他們所承載的乃是全家或者是全村人的希望,是以,雖是吃苦,可內心深處卻依舊是驕傲的。

  他們以能夠入學軍中為榮,這軍中無窮無盡的折磨,固然絕望,可對於未來,他們卻不失希望。

  各處大營,殺氣騰騰,號聲連連。

  兵部尚書王守仁,巡視諸營,敦促操練。

  常備軍……一切開始步入正軌。

  …………

  鐵路已經開始建設。

  在洛陽……一群匠人已經抵達,隨即……便是大量的商賈,蒸汽研究所的人員,已是到了,當地的府縣,連忙備下了水酒犒勞。

  當得知……在這裡,需建設幾個煉鐵的作坊,需有幾個木材的加工作坊時,本地的父母官心裡犯嘀咕,地上鋪鐵,竟還這樣麻煩。

  好在……這些人有銀子,何況……商賈們蜂擁而來,是早就巴望著能夠進入採購,得到訂單。

  這鐵窯建設的很快,與此同時,土地開始平整,一個個從作坊裡出廠的鐵軌,在經過了檢驗之後,隨即用馬車拉了,開始鋪設。

  戴著籐帽的工程人員,成日都拿著炭筆寫寫畫畫,還有那戴著眼鏡,背著三角器材的人,四處翻山越嶺。

  洛陽人覺得很是稀罕,從未見過這樣的架勢。

  負責此處的乃是西山建業的大工程師吳雄,吳雄負責西山建業的工程已經許多年了,從西山書院畢業後,做過在最低級的繪圖員,也曾去西南勘探過幾年,還曾主持建造過戲院,此後……負責過鐵路的建設,現如今,洛陽段便落在他的手裡。

  這個時代,因為蒸汽車跑不快,所以對於鐵路的要求並不高,可即便如此,這也絕不是省心的事。

  這是一個大工程,每一處都需小心。

  這一天,吳雄正忙得團團轉,卻在此時,有人氣喘吁吁的來了,邊焦急萬分的道:「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吳雄看著這手忙腳亂的傢伙,氣不打一處來,心裡又不免咯噔了一下,莫非工程出事故了?若是如此,那……

  「兩位國舅要來了,他們剛剛經過了滎陽段,滎陽段那兒被弄了個天翻地覆,見他們朝西來,特意讓人送來了急報,也就今日……差不多就要到了……」

  吳雄頓時覺得頭暈目眩,兩位國舅來了……這可比工程出了事故,更加糟糕啊!

  要知道,這兩位國舅……在西山建業內部,已是談虎色變,活如閻王一般。

  吳雄就忙道:「快,快……各處工段,都傳消息下去,切切不可這個時候出什麼亂子,還有……賬目再算一算,可不要出什麼差錯,還有人……從今兒起,誰若是在這工地內外游手好閒,抓著了,可別怪我不客氣,來人……來人……拿圖紙來,今日起,我不睡了,我看圖紙。噢,對了,我這一身衣衫也換一換,不能穿綢子,上一次就是有人穿綢子,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尋個布衣,最好帶虱子有補丁的那種……」

  …………

  張鶴齡和張延齡來的時候,吳雄正一邊拿著炭筆對著工程圖紙寫寫畫畫,一邊捉著虱子玩。

  兩兄弟是先在工地裡轉了一圈,就像圍看的尋常百姓一樣,而後才來的。

  這一路……張鶴齡和張延齡可謂是風餐露宿,渾身早已是髒兮兮的了,張鶴齡的衣上打了許多的補丁,他捋著亂糟糟的長鬚,眼睛裡似乎透著能夠洞察一切的精光。

  張延齡則是有點腳軟,他是餓的眼花,這一路來,只吃了幾個蒸餅,肚子裡沒有油水,不經餓,以至於他走路時,就好似是紙片一般,讓人擔心他被風兒吹走了。

  「唔……」

  「你是誰?」吳雄故意驚訝,一副不認識的陌生人闖入了他的公房,他應有的表情。

  張鶴齡冷笑道:「不要裝啦,你早知我們會來,你以為我會不知滎陽那兒已給你們通風報信了?」

  「這……這……」吳雄嚇了一跳,果然是……名不虛傳。

  於是他立即起身,想要行禮。

  張鶴齡卻是不理會他,一副像是全天下人都欠著他銀子似的,一個箭步上前,從吳雄面前的案頭上搶過了圖紙,隨即……眼睛直勾勾的開始檢驗。

  張延齡歪著腦袋左瞧右看,看到案頭上有一個蘋果,於是怒了,上前便拍桌子:「狗東西,民脂民膏,你還吃蘋果?你的良心呢?」

  吳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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