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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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2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29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蜜糖澆灌的土地

  方文鏡照例到了丙號碼頭,與人交接之後,便開始了無聊的工作。

  這些日子,進出這裡的都是一些小商船,多是附近的港口來的,他只負責接引罷了。

  所以,工作還算是輕鬆。

  只是到了正午,同伴方老六突然大呼:「文鏡,文鏡,快看,快看。」

  方文鏡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取了脖子上掛著的望遠鏡抬起來看。

  便見海面上,徐徐進入港灣的乃是一艘……不,是許多艘大艦。

  這大艦的規模,遠比自己尋常接引的大艦還要大的多,龐大的船身撥開水浪,在望遠鏡之中,彷彿一座大山,徐徐而來。

  好在……他看到了艦上的旗號,方才放心一些。

  這是大明的艦船,當然……不只是旗號這樣簡單。

  這船體的結構,也與大明的艦船有些相似之處。

  於是,他忙道:「接引他們至這一處碼頭,不過船體太寬了,我去接引。」

  方文鏡還是極有經驗的。

  好不容易,挪騰著大艦靠近碼頭。

  此處乃是天然的良港,水深足夠,幾乎沒有暗礁,足夠讓大型的船隻停泊。

  緊接著,便有人下船。

  朱厚照和方繼藩率先下來。

  一落了碼頭,朱厚照便道;「人來,人來,準備立碑,此處應寫:奉天承運文成武德皇帝,朱厚照至此!」

  劉瑾拿著一個竹片,隨手拿著炭筆記下。

  方繼藩心裡卻頗為激動。

  他已經習慣了當朱厚照是空氣了。

  人間渣滓王不仕號進入港灣時,方繼藩便遠遠眺望這一處港口,發現此處的規模,遠比自己想像中的龐大,港灣裡大大小小百餘艘艦船,多是商船為主,也足見這裡的繁榮。

  方文鏡小跑著來,行禮道:「不知尊駕……」

  方繼藩道:「瞎了眼睛,這是皇上,我乃是鎮國公方繼藩也,沒看到旗號嘛?卻還來多問,也就是我近來性子好了,近來吃肉念佛,若換做從前,打不死你。」

  方文鏡一聽,頓時愕然,先是看了朱厚照一眼,隨即戰戰兢兢,瑟瑟發抖,連忙拜下:「小人見過陛下。」

  轉而看著方繼藩,更是驚訝的不得了,他又小心翼翼的道:「見……見過叔爺。」

  倒是這時候,朱厚照回頭了,奇怪的眼神看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同樣瞠目結舌。

  這真是什麼狗東西都來攀親戚啊。

  方文鏡又忙道:「叔爺,我乃南宗方氏,叫方文鏡,論起輩分來……」

  「好啦,好啦,知道啦,皇上在此,囉嗦這些做什麼。」

  方繼藩不耐煩的揮揮手,上下打量這方文鏡,心說也就我方繼藩三觀正,為人正直,勉強認下你這親戚,如若不然,你也配姓方?

  朱厚照便道:「你在前引路,朕很隨和的,不必讓人大張旗鼓接駕,先入城再說,此處叫新青島,不知是何緣故?」

  方文鏡覺得自己的叔爺在此,頓時覺得腰桿子直了一些,想來有叔爺在,看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哪怕自己說錯了話,也定會給自己轉圜。

  叔爺是個好人哪,這各處宗親支房裡的耆老們都這樣說。

  他於是忙道:「回陛下,此處為齊魯的封國所在,所以……便都尋山東布政使司的州縣為名,如此,移民們既覺得親切,便如回到了自己的故鄉一般。」

  朱厚照頷首點頭,隨即又道:「此處倒是氣候宜人的很,此處可有賊人嘛?」

  說到這個,朱厚照臉上是滿滿的期盼之色。

  方文鏡一愣,隨即道:「起初倒是有的,從前的時候,有許多土人,襲擊咱們開拓墾荒的百姓,老郡王和正卿將軍掃蕩了幾次,漸漸的也就安定了,此前那西班牙人倒是心腹大患,不過現如今,卻越來越不成氣候了。老郡王連拔了他們數個城寨,拓地數百里,不過……出了齊魯,倒是有不少的馬賊,土人也是不少,那些西班牙人的盜賊,也時常聽說會謀財害命。在這齊魯,就不同了,不只是正卿將軍剿賊剿的勤,最緊要的是……咱們這兒人多哪,單說咱們方氏一族,就有十萬戶,數十萬口,每年新添的丁,便有數萬之眾。還有其他的移民,罪犯,這上上下下,足有百萬之眾,放在這黃金洲,便極了不起了,各處的村寨遍佈,村寨裡,漢子們有短銃,有弓箭,還有培育出來的馬,一發現盜賊,一個村寨的漢子便提槍上馬,附近的村寨聞訊也會互保馳援,都是一家一姓的人,保教他們有來無回。」

  他隨即又道:「正因為是如此,所以大家都說這齊魯安全的很,能安生立命,所以許多移至黃金洲的人,都攜家帶口的來投奔。」

  他邊說著,抬手指了指港口的東南方向:「那一處,叫王爺鎮,陛下,您可不知道吧,在那裡,宗親王爺們就住了上百家呢,其他的宗親在新臨淄也有,這些王爺們在自己的封地裡覺得不安全,便帶著一大幫的家眷,跑來此購置土地定居了,他們的排場大的很,朝廷發放他們的俸祿,還有封地裡的多多少少的收入,都花銷在此,靠著這數百上千宗親養活的人,單單這新青島便有數千上萬人,最好的絲綢,最時新的衣料,燒出來的最好瓷器,都是往那兒送的。」

  朱厚照先聽這裡沒有多少賊人,精神氣就一下子落下去了,心情直接沉了下去,似乎有一種恨本地的土人們不爭氣的感覺。

  可隨即聽到自己的親戚們如此不爭氣,父皇當初封了他們封地,本質是指望著這些宗親們能夠衛戍新洲,可哪裡想到,這群狗東西來了這黃金洲,還在混吃等死,封地不管不顧也就罷了,居然來了別人家的封地做了寓公,依舊的醉生夢死。

  朱厚照想罵人。

  方繼藩在旁也是一臉憂心的道:「陛下,長此以往,這可不是國家之福,這些封地,宗親們不管不顧,遲早被蟊賊和土人所佔據,將來遲早要釀生禍患。」

  朱厚照便道:「等著,到時朕回頭去收拾他們。」

  一行人已過了棧橋,進入了港口。

  港務司上下人等察覺到了這大動靜,早就在此等了。

  聽聞皇帝來了,個個駭然,又聽自己家的親戚方繼藩來了,又是個個歡喜得不得了。

  論起來,除了那個姓劉的,大傢伙兒都是親戚,齊魯這兒但凡是姓方的,慢慢都滋養出了一種老子也是這齊魯的主人公心態,但凡吹牛逼必提方繼藩如何如何,早已忘了,他們當初如罐頭一般的被塞到船上,一家老小哭哭啼啼,或是躲在船艙裡咬牙切齒的罵那狗東西了。

  朱厚照一揮手:「朕隨意走走,爾等退下。」

  這港務司上下,雖是退下,卻哪裡敢怠慢,忙是令人匆匆快馬去稟報上官。

  朱厚照依舊令這方文鏡領路,他討厭身邊大量人擁簇,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只叫了七八輛馬車,帶著方繼藩和劉瑾,還有數十個扈從,急著要率先入城。

  於是方文鏡在前領路。

  出了港口,便見一處鐵軌。

  鐵軌上,運行的乃是小蒸汽車,是專門連接城中運貨的,沒有客運。

  這裡的土地平坦,所以道路修葺的倒是極少,出入的人,大多都是用馬車。

  沿途都是一棟棟的屋子,沿著道路,自行的圍了一個個籬笆的院子,一棟又一棟,有的屋子外頭,掛著牌子,多是一些雜貨鋪子,或是醫生開診。

  這裡的地多。

  甚至可以說……百萬人口,放在大明,可能只是一個土地肥沃的州府規模。卻這樣的州府,往往大半土地其中山林便佔據了一大半,真正可供棲息的平原卻是少之又少。

  可在這裡,百萬人口佔據的土地,不但是州府的數十倍,且是沃野千里,土地齊齊整整,就如方家人一般。

  方繼藩也是第一次登陸此地,左看右瞧,也看的眼睛發呆,那些宅邸雖是雜亂無章,且大多只是木屋,甚至有些屋子,一看便知主人家家境並不優渥,可其居住的條件,卻遠非富庶的江南百姓可以比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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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0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天子氣

  這一路上,朱厚照倒是顯得好奇,目不暇接的左瞧右看。

  倒是聽聞這方文鏡竟還生了五個兒子,頓時詫異,驚的瞠目結舌。

  「你家有幾個女兒?」朱厚照問了一個令他糾結的問題。

  「兩個。」

  朱厚照臉上頓時沉了幾分,便默不作聲,一路無話。

  很快就入了城,城中並沒有高大的建築,人們只沿著街道建了一座座的宅邸,可這街上的人流卻是不少,顯得熱鬧非凡!

  行數百步,便可見一廟,這多是方廟,祭祀的,乃是方繼藩都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祖先。

  這廟中的香火,也很是鼎盛,不少人都會來此,焚一炷香。

  這裡的人,對於方廟的中禮敬,除了是移民們遠離故土,失去了精神的寄托,少不得更將共同的祖先抬出來,多了幾分精神上的依靠之外。

  再就是方廟所代表的乃是宗親和宗族,人在外鄉,對於宗族便更是依賴,此時,人們急於尋找一種共同的記憶,匆從而彼此抱團起來,如此方可守望相助,彼此照應,否則來了異鄉,舉目無親,如何了得。

  時不時的,朱厚照便見一群少年人,挎著馬,呼啦啦的揚鞭而過。

  這群少年人,個個矯健的樣子,腰間別著短銃,挎著刀,精神奕奕,一派神采飛揚!

  朱厚照見了,倒是來了興趣,忙讓人下車,問方文鏡道:「這些是什麼人?」

  「都是年輕人。」方文鏡略顯無奈,歎息道:「他們哪,來的時候才三四歲,都不曉得這一路舉家遷徙的艱辛,陛下,您看看他們,純粹是吃飽了撐著的,天天就知道胡鬧,我那大子也一樣,平時就好槍棒,喜騎馬,經常跟著一群臭小子出城打獵,或是緝盜……」

  朱厚照卻是眼睛亮了,樂呵呵的道:「有趣,有趣,他們竟倒和朕有些一樣,看來你這做爹的,一定也和朕的父皇一樣,很是頭痛吧。」

  「有時的確是會擔心的。」方文鏡想了想,可隨即又道:「可還是不會攔著,這裡是黃金洲,哪怕齊魯再安全,也不知何時會有戰事,年輕人們舞刀弄槍,將來成了家,立了業,日後無論是去墾荒,還是做別的營生,也可保護自己的家小,在這裡……風氣就是如此……怎麼攔得住?何況……這也不是壞事。」

  朱厚照:「……」

  方繼藩就笑著道:「陛下,其實說白了,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黃金洲現在最需的就是人力開荒,少數人深入到蠻荒之地去,沒有防身的本事可不成,久而久之,那些身材魁梧,能舞刀弄槍的人,便自然而然的教人佩服了,生存下來的幾率就會更高,哪怕是將來娶媳婦,人家也肯尋強壯的,如若不然,遭了賊人,或是那大片的莊稼地裡有土人竊糧,沒有男人保護,如何了得?」

  方繼藩的話說得很通俗,但也很實際!

  朱厚照便點頭:「是這個道理,老方啊老方,你真是什麼都懂。」

  方繼藩就正色道:「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都是臣在陛下身邊久了的緣故,這才略懂了一些道理啊。我方繼藩這個人,和別人不同,我這人比較耿直,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那溜須拍馬之人,而陛下最令臣佩服之處,就是明察秋毫,似臣這樣的人,放在哪一朝哪一代,以臣的性情,只怕都難受重用,唯有陛下,不疑臣下,實在令臣感激涕零,所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陛下此等伯樂,就更加是古今中外,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啊。」

  朱厚照只一笑。

  他背著手,行了數步,突然淡淡道:「老方,在朕看來,不出一百年,這黃金洲,便為你們方家佔盡了。」

  「什麼?」

  其實方繼藩自來了黃金洲,便總是一副不安的樣子,現在聽到朱厚照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詫異的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冷著臉道:「你可別以為朕是傻子,朕看的出來,方家從你爹開始,再到你,到你的兒子天賜,這是一門的豪傑,誰都不是省油的燈,有此三代,再加上這數十萬方家族人在此繁衍生息,這裡雖是蠻荒之地,可也有著天下最大的糧倉,有著無數的礦脈,南北萬里,此地……朕看著,像龍興之地,或許……百年之後,方家便可獨霸黃金洲,再過三百年,歷經了十數代之後,便有人口萬萬之數,帶甲百萬之眾,且此地,四處都臨海,勢必商貿繁盛,四境之內,都無外患,此地民風彪悍,若是全力造艦,進,則可圖天下,退則足以保身,老方啊老方,說不定你的孫兒之中,將來會有人成為天子,哪怕是讓那龍泉觀的那個狗東西來,他來了這黃金洲,也定要說一句,此地有天子氣。」

  方繼藩聽著,心裡已是翻江倒海。

  此時,方繼藩才意識到,朱厚照這傢伙平日雖是神經兮兮的,可實際上,他的眼光,卻是十分獨到的。

  眼光這東西,絕非是一群腐儒教授出來的所謂『賢才』能擁有。而朱厚照,本身在軍事上就有特殊的才能,自是曉得何為地利,何為天時……

  這個時候,是不是該表一下忠心呢?

  但方繼藩居然沉默不作聲了。

  因為方繼藩很清楚,自己如何辯解,把話說得再漂亮,也無法動搖朱厚照所認定的事實。

  朱厚照看著方繼藩,接著道:「這樣得天獨厚的寶地,父皇將此地封給了你們方家,當初……雖也分封了諸多的宗室,想來父皇一定在想,將此地當作皇親們的棲息之地,既可解除朝廷的負擔,也可令皇族們開拓進取。可沒想到那些皇族們……」

  他搖了搖頭,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隨即又一副鄙視的模樣:「朕的那些叔伯和堂兄弟們,統統都是酒囊飯袋啊!這才幾年哪,分封給他們的封地,便敗落至此,一個個只知道在此養尊處優,若是他們有你們方家半分的氣魄,也不至如此。想來……這就是運數吧。」

  說罷,朱厚照又一聲長歎。

  方繼藩便歎息道:「陛下……臣……」

  只是下一刻,朱厚照整個人突然變得格外的嚴肅。

  這不只方繼藩心裡有些忐忑起來,便連劉瑾也不禁感到膽怯,他看看皇上,又看看自己的乾爺,像是生恐兩個人此時突然有誰發難,可問題在於,接下來……自己幫誰來著?

  沉默了很久……朱厚照突然微微一笑:「老方,此時你的心裡,一定開始不安了,你看,朕現在就在你的封國之中,所帶的護衛,不過寥寥數十人,此時你若是要發難,誰也奈何不得你。」

  迎著朱厚照那雙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眸,方繼藩想也不想的就搖搖頭,歎息道:「我方繼藩來這世界,只有一個可以稱得上知心的朋友,若是陛下想要逼我造反,我方繼藩是絕不肯的,我也是讀過書的人,史書之中,見多了爾虞我詐,也見多了兄弟和父子相殘,爭權奪利的道理,我都懂,我方繼藩自認不算什麼愚忠之人,可讓我方繼藩做此等小人行徑,那我寧願束手就擒,他日若是陛下要除我,我方繼藩也絕無悔意。」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0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深謀遠慮

  朱厚照聽了方繼藩的話,卻是顯得更為凝重。

  瘋瘋癲癲,固然是他的性子。

  可他的性子裡,也有極聰明的一面。

  比起其他人,他更看得出這黃金洲將來的潛力。

  大量的土地,意味著數十上百萬的移民帶來的,乃是領先的技藝,背後依靠著獨霸天下的大明王朝,四周沒有強敵,人口瘋狂的繁衍,意味著未來將不斷的在黃金洲擴張,又因為土地的充裕,數百年之內,都不擔心內部矛盾和土地兼併帶來的內患,而土地的不斷開拓,也將使得尚武精神大行其道,遠離舊大陸的一切紛爭,百年之內,這裡便將形成一個橫跨萬里的超級大國,三百年之內,隨著人口的繁衍,萬萬人口和充裕的資源,都將使其卓然於天下,進可攻,退可守,若行王道,則足以自守,若行霸道,亦足以憑借天然的海上屏障,與舊大陸稱雄。

  聽了方繼藩的一番話……朱厚照依舊沒有表情,他隨即又道:「你看那方文鏡,就這麼一個蠢材……」

  方文鏡就在一旁,說實話,陛下和自己叔爺的話,他聽的不甚懂,可這一句,他聽懂了,於是:「……」

  朱厚照卻毫不顧忌方文鏡就在旁側,繼續他的蠢材話題:「這樣蠢材的人,到了此地,尚可以衣食無憂,可以繁衍自己的後代,生下五個兒子,兩個女兒,他日,子子孫孫,無窮無盡。他的兒子可以挎短銃,騎快馬,與人優劣,馬術想來精湛,見了賊子,見了土人,想來也敢毫不留情的殺了,千千萬萬個這樣的方文鏡的子孫,偏偏……他們都姓方………方家在黃金洲的大勢已成,朕就算誅了你方繼藩,這方家數十萬人,難道能統統誅滅嗎?既然不能誅滅,那麼……想要鎮守這裡,誰可以控制這些方家的族人?若是外姓之人,他們必不肯服氣,遲早還要生變。可若是讓方氏一族,自行推舉出一個可以令他們信服的首領,那麼……豈不這推舉出來的,又是一個你方繼藩?」

  朱厚照接著道:「時至今日哪,一切都已水到渠成了!朕誅一個方繼藩,在這黃金洲,就會有第二個,會有第三個。除非大明空耗國力,動用一切可動用的力量,移百家之姓送至這黃金洲來,可話又說回來,縱是移百家之姓來,又能如何呢,黃金洲太遠太遠了,已經超出了大明的極限,朝廷的一個旨意,需半年的時間才可送到這裡來。這裡倘若發生了變亂,那麼半年之後,朝廷方才知道,等到朝廷想要平息叛亂的時候,一年半載已經過去,此地……不出方家的天子,就要出劉家,王家的天子,此地沒有方繼藩,就會有方阿狗亦或者方阿貓,這是運數啊。」

  方繼藩聽到此,又沉默了!

  朱厚照道:「這怪不得誰,只怪那些宗親們,沒有一個爭氣的,朕指不上他們,再者說了,這些狗東西,雖和朕血脈相連,可論起親疏,朕還是和老方你親的多,正卿是朕的親外甥,與其將其讓給外姓,外宗之人,倒不如還是將這未來黃金洲交給你和正卿。這其實就是讀書人口中所說的天道,上天怎麼可能生生世世的垂愛一家一姓呢?朕可不是父皇,父皇殫精竭慮,總想著萬世基業,這就如古來的皇帝,心心唸唸的想著羽化成仙一般,於是招募術士,求取仙藥,可實際上呢,人必有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這世間的規律。朕不想千年萬年之後的事,朕只顧眼前。」

  朱厚照說著,拍拍方繼藩的肩:「你不反,這是對的,若是你現在要下毒手,憑著朕的騎射功夫,還有帶來的這些親自調教的護衛,一定能殺出重圍,到了那時候,我們就做不得兄弟了。而現在,我們還是兄弟,朕這輩子也只有你一個朋友。方才朕說,朕只顧眼下,眼下你與朕情同手足,朕斷然不會斬斷自己的左膀右臂,因為……只要朕活著,咱們的情義就在,朕對兄弟是掏心窩子的,雖然知道你又懶又饞,朕也知道你時不時會有小心思,可這都是小節,不值一提。」

  說著,他伸了個懶腰:「朕今日哪,算是把道理給講透了,朕回去之後,還要破奧斯曼,要親帶精兵入崑崙洲,這黃金洲未來可期,可朕的祖宗基業,卻也不能在朕的手裡毀於一旦,不謀萬世,並非是說從此以後便成日醉生夢死。而是大丈夫不去妄圖改變天道,卻需提三尺劍,誅外寇,立遠邁先祖之功。」

  方繼藩難得聽朱厚照認真的話,還是這麼有道理的話,一時間,鼻子有點酸酸的,吸了吸鼻子,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歎息道:「陛下是對的,千年萬年後的事,誰顧得上,莫說是千年,萬年,便是百年之後,什麼光景,也與我們當下無關。珍惜眼前的情誼,才最是緊要。臣就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如若不然,也不會將這五百年前的親戚,也都送來這黃金洲享清福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起來!

  隨即看向一臉懵逼的方文鏡:「你看看,你們是一個祖宗出來的,你是渾渾噩噩,傻頭傻腦的,再看看老方,真難想像,你們流著同樣的血脈。」

  方文鏡臉色一變,突然拜倒:「小人……小人……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厚照道:「你說吧。」

  方文鏡一臉慘然道:「小人……實在是不敢欺君罔上,這欺君可是滔天大罪。其實……其實小人……本不姓方,小人姓范,十幾年前,小人那時才二十三歲,在南昌府務農,可突然來了差役,硬說小人姓方,乃是鎮國公的至親,小人當時那個哭啊,拿著族譜去理論,對方卻不理會,於是……小人闔族,便都被遷了來了。」

  方繼藩頓時就拉長了臉,厲聲道:「狗東西,你胡說什麼,這姓范和姓方,不是一個意思?」

  方文鏡一臉尷尬道:「是,是,反正都差不多,反正我南昌府范氏,已是認祖歸宗了,小人們,其實是極感激鎮國公的,南昌府人多地少,又遭過兵亂,小人們當初的日子,苦的很。」

  說著,他眼睛紅了:「說來不怕陛下和叔爺笑話,小人在遷來黃金洲之前,還從來沒過肉呢,來了這裡……才真正算是見過了世面,能成為叔爺的親人,小人們在這黃金洲過得美得很,這樣的日子,小人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哪。」

  朱厚照和方繼藩則是相視一笑!

  正說著,遠處一陣騷動,卻見一大隊人馬正迎面而來!

  卻是早有人急急的先去通報了郡王府。

  於是乎,新津郡王方景隆以及世孫方正卿一聽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卻還是匆匆帶人來迎駕了。

  方景隆早已是鬚髮皆白,精神卻是極好,他遠遠看到了朱厚照,又見著了方繼藩,頓時臉色紅潤起來,這當然是激動的!

  繼藩一丁點也沒有變,還是那個樣子,依舊是細皮嫩肉,膚色白皙卻身材修長。

  坐在馬上……方景隆只一剎間,嘴唇一顫,便禁不住要失聲痛哭。

  「大父,大父,你看,是爹,果然沒有錯,是真的,你看,是我爹。」方正卿高興得手舞足蹈。

  人就是如此……

  哪怕是自幼是被方繼藩揍大的。

  可父子相別久了,從前不好的記憶,便自動被過濾,只剩下了父子之間親暱的念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1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重賞

  轉瞬之間。

  這方景隆已飛馬而至,跳下馬來,幾乎要一個箭步,衝至方繼藩面前,將方繼藩摟在懷裡。

  可剎那的功夫,腳步卻又遲疑,朝朱厚照拜倒道:「臣……見過陛下,臣迎駕來遲,未能遠迎,萬死。」

  他說話聲音哽咽顫抖,雖是朝朱厚照行禮,眼睛卻是下意識的,往方繼藩方向看去。

  兒子……還是老樣子啊。

  看來是真的沒有吃過什麼苦。

  這便好,這便放心了。

  方正卿一身戎裝,也學著祖父一般,拜倒在地。

  朱厚照朝他們點頭:「你們來的正好,朕正說到了你們,哈哈,朕的外甥在此,小東西,原來長這樣大了,成親了沒有?」

  「成了。」方正卿道。

  朱厚照頓時一臉遺憾之色:「呀,這麼早就成親了,莫非還生了孩子?」

  「陛下真是神機妙算,還真有喜了,本來還想修書給父親報喜呢,誰料,那邊得了喜訊,這邊陛下的聖駕便來了。」

  朱厚照便更是露出遺憾之色:「你這小狗東西。」

  隨即又朝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方景隆看了一眼,方景隆臉色確實不太好看,正卿是小狗東西,那麼自己的兒子是狗東西,老夫豈不是老狗東西了?這是當著和尚罵禿驢,你罵老臣倒也罷了,別罵我兒和我孫哪。

  可朱厚照卻一邊親暱的摸一摸方正卿的頭,一面歎息道:「方卿家,你快快請起,你是朕的叔伯輩,且年紀不小啦,起來說話吧。朕哪,可是冒冒失失就來了,事先也沒有知會,所以你沒來迎駕,也是應當的,怪不到你的頭上。朕這一路來,見這黃金洲,可是太平的很,這都是你們祖孫二人的功勞哪,你們方家,實是滿門忠烈,為咱們大明衛戍邊鎮,如若不然,朝廷談何經略黃金洲呢?」

  他親自將方景隆攙扶起來。

  方繼藩瞧在眼裡,心裡道:「陛下何時也學會虛偽了,明明方纔還在說,將來方家遲早要成為朝廷隱患,轉過頭,卻又笑嘻嘻的說什麼滿門忠烈。」

  自然,方繼藩不是傻子。

  方才陛下對自己說的,乃是掏心窩子的話,這些話,本是不該放在台面上的,他既說了,便說明朱厚照對自己沒有任何的藏私,可對別人,這些話自不會說。

  這也算是心機了吧。

  陛下情商低是低了點,智商卻還是不錯的。

  方景隆起身,道:「老臣何德何能,當得起陛下的誇讚,臣在此,憑借的都是陛下以及朝廷的恩典,有了朝廷作為靠山,老臣在此,方才有一些作為。」

  朱厚照哈哈大笑:「這才十數年,便有如此模樣,連朕都沒有想到,走吧,尋一匹馬來,朕餓啦,給朕備了酒宴沒有。」

  齊王府就在新青島之中,之所以選擇這裡開府城建牙,頗有幾分齊王守邊的意思。

  畢竟,當下封地上最大的禍患,一定是來自海上的敵人,至於大陸中的土人,反而不足為慮。

  靠著齊王府,便是西山書院。

  書院佔地極大,幾乎是依京師的書院原樣複製。

  方繼藩乃是書院的大宗師,利用這一層職務之便,一方面鼓勵徒子徒孫們來黃金洲建功立業,另一方面,也以交流的名義,遣送了大批的徒子徒孫來此。

  因而……黃金洲的西山書院,絕不是空架子,大量有才華的學子,紛紛來此。一些優秀的院士,學士,也在此講學,各科的俊傑,雖不可京師的書院相比,卻也有一較高下的能力。

  甚至黃金洲的西山分院,也會派人往大明招攬生員,許多人差一些不能進入京師的西山書院,便退而求其次,為了進入書院,便索性被黃金洲的分院所招攬,他們在此學有所成,已經習慣了黃金洲的生活,為了學以致用,便都留下來,有的進入了各行各業,有的則留院教學。

  再加上,方家持續不斷的注入了大量經費,相比於競爭激烈的京師學院,許多人反而覺得黃金洲這兒更適合研究。

  學宮附近,則是整個齊國的治所所在,因為這裡一切都是從無到有,反而沒有大明所存在的許多冗官冗員,所招募的官吏,盡都是新學所培育的人才,倒還算盡責。

  方景隆迎了朱厚照入府,進入齊王銀殿中,隨即請朱厚照升座,而後又派屬官人等,前來拜見,接著便奉上酒食,朱厚照大吃大喝了一通,興沖沖道:「卻不知,這齊國可有什麼困難嗎?若有什麼困難,大可來告知朕,朕定為卿家排憂解難。」

  方景隆遲疑了一會兒,終是搖搖頭:「陛下,這裡一切都好,不敢有勞陛下。」

  朱厚照是沒心沒肺的性子,噢了一聲。

  方繼藩卻見父親眉頭略帶隱憂,卻不做聲。

  朱厚照此時歎息道:「上皇也在黃金洲,朕早就下旨,命卿家照拂,不知上皇現下如何?」

  方景隆道:「臣每年節慶,都會帶官吏人等前去拜謁,上皇在此,倒也還好。」

  「這可是大功一件。」朱厚照眉一挑,道:「朕歇一日,明日便要啟程,親去謁見上皇,卿家照顧上皇有大功……這樣吧……」

  朱厚照只沉默了片刻,突然自腰間,取了隨身攜帶的劍來:「這是朕的御劍,一直不離朕,朕還指著它多殺幾個賊子,可遺憾的很,這天下,已沒有朕可誅之人了,哪怕是有一些蟊賊,卻也配不上朕親去斬了他的腦袋,既然無用,那麼,就給老方啦,老方,此劍朕贈你們方家,從今往後,你們可要好好對待它,此劍,便如朕的女兒一般,乃是朕的心頭肉。」

  說罷,將劍交給劉瑾。

  劉瑾愕然。

  不解的看著朱厚照。

  他越發覺得,朱厚照此行黃金洲,有些不太簡單了。

  劉瑾是最瞭解朱厚照的。

  這位自己侍候著長大的天子,別看成日吊兒郎當,可實際上,卻是絕頂聰明,只是聰明沒有用在對的地方罷了。

  他躬身,捧著劍,下了銀殿,轉交方繼藩。

  方繼藩大喇喇的接過,佩在自己的腰間:「多謝陛下賜劍。」

  朱厚照又道:「朕將御劍都賜了你,卻沒有給你名分,而今,天下可算是大定,不說四海歸一,可當下,我大明也無外患。那些蠢人們……或許看不懂,又或者……明知而故意假裝不知。可朕卻是心如明鏡,當今天下,大明能盛極如此,多是你方繼藩的功勞,好啦,你不要謙虛……」

  見方繼藩準備要開口,朱厚照心知此時,方繼藩又要一副這都是陛下的功勞的言辭了。他壓壓手,打斷方繼藩道:「你且先聽朕將話說完,這裡頭,多是你方繼藩的功勞,若是上皇和朕沒有你,豈有今日這大明盛世?這四海賓服,海晏河清的功勞,你方繼藩居首。當初,朕邀你上鐵甲艦,要蕩平天下的水師,便曾有言,若是成功,你方繼藩為首功,你看……如此多的功勞,朕總該有所賞賜才好,如若不然,有功不賞,豈不是讓人寒心嗎?朕決定啦,定要重賞你,就在今日……」

  方景隆聽罷,卻是率先擔心起來。

  自己父子二人,已是位極人臣,陛下突然又要恩賞,這……賞無可賞啊。

  方景隆可也是讀過史書的人,心知到了這一步,未必是什麼好事,說不準,災禍可能要來臨了。

  反而是方繼藩一臉坦然,眨眨眼,看向朱厚照,心說,只要不是賜金百萬就好。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1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假節鉞

  朱厚照笑了笑,沒臉沒皮的樣子,撫案道:「方老卿家就不必推辭啦。」

  「朕對你們的功勞,心頭有數,這行事最講究的乃是名正言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朕觀你們方家上下,個個赤膽忠心,此時命你們在此鎮守黃金洲,自是為了我大明的百年大計。繼藩,你上前來。」

  方繼藩便上前:「臣在。」

  朱厚照道:「朕敕卿為黃金洲攝政王,代天子巡黃金洲,為眾宗親之首,世襲罔替,假節鉞,可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准劍履上殿。」

  噗通一聲……

  方景隆已覺得自己的身子軟了。

  他腦子嗡嗡的響,臉色一下子蒼白了!

  怎麼聽著,好像要大禍臨頭了哪?

  朱厚照這個路數,方繼藩是耳熟能詳了,又是讓你做燕王,又是要敕你立皇帝的,總是讓你心驚肉跳,方繼藩已經習以為常!

  可今日……這個路數……就更加逼真了。

  攝政黃金洲,再加上一個王字,這等於是黃金洲諸王之首。世襲罔替就更可怕了,方氏子子孫孫,都代皇帝鎮守黃金洲,黃金洲可不是一個小地方啊。

  至於此後的假節鉞,便是在黃金洲行使天子的權力。

  其他入朝不趨等等,則是身份的象徵。

  方繼藩知道,朱厚照這次是動真格的。

  關於這個旨意,絕不是一拍腦袋的結果,而是深思熟慮。

  方家在黃金洲的大勢已成,除非朝廷大破大立,可如今已經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了。

  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就讓方家名副其實,讓方家能夠名正言順。

  畢竟……若是讓方家還是一個郡王爵,這黃金洲中,宗親們隨便挑出一個,地位都可能比方家要高。

  這些宗親們,少不得要驕橫,明明沒有實力,卻不將方家放在眼裡。現在方家祖孫三人,看在朝廷的份上,還會忍讓,而一旦到了第四代,第五代,那時還肯忍讓嗎?

  而一旦起了衝突,便又挑釁了朝廷的權威,對至高無上的朝廷而言,宗親們被方家人打壓,少不得要大動肝火,這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少不得在將來成為一個導火索。

  朱厚照雖有時候不大靠譜,可這等事還是深思熟慮的,索性他現在就將這個隱患移除。

  方家有了這個名分,便可轄制諸王,諸王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會接受這個現實,從此之後,對攝政王恭順無比,說不準還要爭相與方家人結親,共榮共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某種程度而言,恰恰可以讓這些無用的宗親們,和方家在黃金洲能安然共存,甚至……成為方氏之下,擁有首屈一指的地位。

  更何況,方家的爵位不足,在黃金洲卻是掌握軍政大權,朝廷鞭長莫及,區區一個郡王的爵位,將來方家的子孫們勢必不滿,朝廷不給,難道不能自立嗎?

  這黃金洲上上下下,方氏一族的人口,卻是佔了半數,為了對付土人,大家可都是抱成了一團,以宗親為紐帶,鐵板一塊,一旦方家要自立,哪怕是要做天子,誰能阻止?

  可現在,這位列諸王之上的攝政王,卻等於是這普天之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便是尋常的親王,也比之矮了一截。

  如此……就足以讓方家的子孫們,以這樣的身份為榮了,漸漸的這成為了傳統的延續,方家人自是對這樣的身份甘之如飴,反而會安分守己,踏踏實實的為朝廷永鎮黃金洲。

  可倘若只給一個郡王,久而久之,若是子孫們深以為恥,便少不得……心懷著叵測之心。

  朱厚照這一手,看似是荒唐之舉,恰恰顯示出了他不一樣的智慧。

  容忍別人的存在,共治天下,又有何不可呢?

  大明……還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橫跨在大明與佛朗機之間的奧斯曼人,對烏拉爾虎視眈眈的羅斯人,甚至是未來經略崑崙洲,還有佛朗機諸國的羈縻,這些哪怕是朱厚照親自將他們統統打下來,也需要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去慢慢消化,這黃金洲……就留給方家人,亦無不可。

  決定人舉止的,乃是眼界。

  貪圖一些利益,放不下,為了這些利益,而兄弟反目,恰恰可能失去的是更多的利益。

  正是因為朱厚照對自己說了方纔的一席話,方繼藩才能揣摩出朱厚照的心思,知道他此舉,定是已深思熟慮,絕不容更改了。

  於是,方繼藩立即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臣如何擔當的起,臣沒有立下寸功……還是請陛下另請高明,臣萬萬不敢接受。」

  朱厚照見他如此,心裡倒是頗怒,朕方才在路上,和你說了這麼多,還以為你方繼藩已明白了朕的心思,敢情你這傢伙,竟如此的不聰明,朕白費了這麼多的口舌啊!

  見方家父子二人,誠惶誠恐的樣子,朱厚照咬牙切齒的道:「老方,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心裡很明白朕的意思,這恩旨,你接受也需接受,不接受也需接受。」

  方繼藩居然顯得很冷靜,他意味深長的道:「陛下啊,臣當然明白陛下的意思。」

  朱厚照一愣。

  可是為何……

  方繼藩鎮定自若的道:「可是臣覺得,這樣的事,還是三請三讓比較好,以後傳出去,會好聽一些。畢竟臣也是……要臉的人哪。」

  朱厚照:「……」

  劉瑾在一旁,只聽的心驚肉跳,總覺得陛下和乾爺彼此在打著機鋒。

  此前的劉瑾,心機是極深的,想要在險惡的宮廷中活下來,自是需要無數的心思。

  可或許是拜了乾爺之後,有了乾爺做自己的後盾,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劉瑾開始慢慢的覺得自己小心思居然漸漸遲鈍,沒有了那等群狼窺伺的環境,果然容易令人懶惰,畢竟……有乾爺,總能幫自己解決掉那些宮中有非分之想的人,以至於那些人,連想都不敢去想,沒有了競爭,自然就養出人的惰性了!

  此刻,劉瑾腦瓜子飛速的運轉著,也不知這機鋒要打到什麼時候,他也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擰著眉心,最終道:「你要臉,朕就不要臉的嗎?只此最後一次,接不接旨?」

  方繼藩同樣呼了口氣,只一剎那之間,心裡有了計較。

  我方繼藩……果然還是三觀奇正哪,為了兄弟的面子,也只好……先將臉面擱一邊了。

  方繼藩再不扭捏,上前拜下,鄭重其事道:「臣接旨,臣自幼患有腦疾,蒙上皇與陛下不棄,屢降恩典,區區伯世子,而今位極人臣,如此恩典,臣感激涕零。臣唯恐今生今世,亦難報陛下萬一,今日臣在此立誓,臣子子孫孫,盡都侍奉陛下子孫為主,若有異心,則不肖子孫,盡死亂刀之下,天厭之!」

  朱厚照先是一愣,隨即臉色緩和,哈哈大笑:「這些話,記下來,記下來,往後多立碑石,要在天下各個州府,都立一座,讓大家都看看老方說的話,這是白紙黑字的,哈哈……」

  劉瑾忙是點頭。

  朱厚照又道:「方卿家是聰明人,而朕也是聰明人,朕最喜歡的就是老方這聰明的勁頭,可以給朕省不少的功夫。」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2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權傾天下

  方景隆卻是如遭雷擊一般。

  他無法想像,方家如此位極人臣,如何還能全身而退。

  這在他看來,這個所謂的黃金洲攝政王,幾乎形同於是燙手的山芋。

  這是即將要滅家的隱患啊。

  歷來臣子,如此位極人臣,要嘛就是曹操那般,已是篡取了天下的權柄,是以無所忌憚,可以超脫於所有的臣子,於是假節鉞,參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可當今乃是大明朝。

  大明朝自太祖高皇帝以來,皇家的地位,可謂是固若金湯,哪怕偶有寵臣,權臣,也不過皇帝一道旨意,即行拿下,想當年,那于謙立下何等的大功,多少人信服,不還是說問罪便問罪嗎?

  當下的方家,功勞固然可以和土木堡之變後力挽狂瀾,保衛京師,拯救大明朝的于謙相比,可于謙又何曾得到過皇帝如此的寵幸?

  方景隆乃是世家子出身,當初的南和伯府歷代的先祖們,都是追隨著歷代大明天子立下功勞,見多了這豪門的興衰,雖是盡忠效命,卻也一直對子孫們灌輸著一個道理,那便是無論立下多少功勞,建立了多少的功勳,也需牢記著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切切不可得意忘形,謹記著自己的本份。

  可皇上突然下了如此一個敕詔,這不是形同於讓方家成為了天下第一宗親王?其地位優渥,權柄之重,可謂是大明開朝所未有。

  方景隆此時覺得心慌得厲害。

  最無語的是,自己的傻兒子,居然還應下了。

  他心亂如麻。

  當下命人將這齊王府,改為了行在,請皇帝住下!

  另一邊,將方繼藩拉到一處小殿,兩父子進行一次密談:「繼藩,為父見你平安,心裡便高興,我們父子已許多年不曾見了,哎……」

  他歎了口氣,隨即道:「只要你能平安,為父便知足,自你從娘胎裡出來,那時你只有一隻老鼠大,你自幼便體弱多病,為父將你抱在懷裡的那一刻,心裡便想,我方景隆此生此世,不求你能做出先祖們的功績,也不求你有什麼遠見卓識,更不指望你能振興家業,只有一條,便是你能平平安安的,為父便知足啦。」

  方繼藩:「……」

  他曉得父親話裡有話。

  只是這番話,還是令方繼藩有些感動,這想來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方景隆又道:「可此後,你立下了不少的功勞,為父當然心裡欣慰,只是這些年來,為父無一日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在這黃金洲,更是心裡惶恐至極,人哪,站的越高,摔得可能越重,高處不勝寒,這個道理……你還年輕,或許不懂,為父老啦,想來……也活不了幾年,即便大禍將至,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了,可是……你還年輕,正卿和天賜還小,為父最恐懼的是等為父撒人西去的那一天,你們父子們……遭遇什麼禍端,若是如此,為父便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這攝政王之位,為父並不貪圖,可你為何要接受呢?當今皇上,固然沒有心機,與你情同手足,可滿朝公卿,多少人見此眼熱,這……」

  方繼藩忙道:「爹,不是兒子要接受,而是非接受不可啊。」

  看著方繼藩一臉無奈的樣子,方景隆吹鬍子瞪眼:「這是什麼話?」

  方繼藩是知道父親素來小心謹慎的性子的,這時又怎可能淡定?於是頓了一下就道:「方家走到了這一步,現在關係著多少人的生計啊,這麼多姓方的族人在黃金洲,都靠著我們方家繁衍生息。西山書院裡,這麼多的弟子們……前程都在我們方家的身上,那些商賈們,又有多少人在看我們的眼色行事。就算父親想要退,兒子也想退,可其他人……他們放心我們方家退嗎?我們退了,這數十萬方家族人,勢必惶恐不安,將來誰來保護他們?兒子雖然有時瘋瘋癲癲,沒少讓父親操心,可是兒子也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哪,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們將這麼多親人送了來,難道就撒手不管,置之不理了嗎?」

  方景隆聽罷……默然了!

  方繼藩又道:「我們不攝政,那些宗親們爵位比我們高,我們就永遠轄制不住他們,這黃金洲就難免會留下隱患,遲早有一日,會釀成衝突,難道真要我們剷除這些宗親,做一個罪臣?亦或者是……等著宗親們剪除了我們方家,讓這數十萬的親眷們,統統置於水火之中嗎?」

  「……」

  「當今皇上英明,他知道有些東西需拿得起,也需有些東西,必須放下。父親不要看陛下被人議論為不似人君。可父親有沒有想過,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何以年紀輕輕,便能掃蕩漠北,多少人……帶兵帶了一輩子,堪稱老將,亦被漠北韃靼攪得焦頭爛額,可皇上卻能指揮若定,令這漠北之敵,如惶惶喪家之犬?父親所憂慮的,乃是陛下的心思,認為陛下此舉是要將我們方家置於風口浪尖上。可在我看來,陛下此舉,高明無比,今日不解決這個名分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會遺留給後世子孫,就永遠不能讓黃金洲的方家族人,還有西山書院的弟子們,以及那些從方家得利者們放心。他日這個問題,若是遺留給了子孫,那麼……可能就是內憂外患,是彼此兵戎相見,兄弟、師生們相殘了。」

  方繼藩耐心的一番分析下來,方景隆亦聽的不禁動容。

  這時,方繼藩伸了個懶腰,打著哈哈道:「所以我想好啦,我決心對宗親們好一些,這些狗東西,得帶著他們一起發財。不只如此,還要結姻親,往後天賜長大了,需在黃金洲覓宗親之女。可惜啊可惜,正卿怎麼就稀裡糊塗的成親了呢……」

  方景隆尷尬一笑,他雖還是覺得繼藩的話有些不夠穩當,卻也放心了一些,想了想道:「這個消息傳出,只怕宗親們已經嘩然了。」

  方繼藩道:「這個容易,我這就去見見他們,給他們曉以大義,讓他們知道,大家是一家人,如此……他們也就沒有二話了。朱不離方,方不離朱嘛。」

  這黃金洲的消息……本就迅捷,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皇帝的旨意剛剛出來。

  那些住在新青島作為寓公的宗親們,本還打算美滋滋的次日去見駕,卻被這個消息嚇壞了。

  皇上……這真是……

  他們可都是親王和郡王。

  地位超然。

  血管裡所流淌的,可都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脈,歷來養尊處優,除了皇帝,沒有人可以凌駕於他們之上。

  所以雖是不敢在封地裡就藩,跑來這新青島享清福,可多少……還是看不起人的。

  在這新青島,沒有人敢招惹他們。

  至於方景隆……此地雖是方家的封地,可方景隆為人低調謹慎,對宗親們歷來小心翼翼,所以……在宗親們的心裡……自己依舊還是第一,至於方家人,只能排第二。

  可轉眼之間,天翻地覆。

  在新青島的興王別府,已來了不少人。

  興王殿下乃是上皇的異母兄弟,更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在宗室之中,與皇家的關係最是親密。他的兒子朱厚熜,早早就封了郡王。

  現如今,大家齊聚在興王府裡,哪怕是平日不問世事的幾個老宗親,也都來了。

  眾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

  興王朱祐杬性子還算是醇和,老實巴交的樣子。

  卻有人像打雞血一般了。

  「皇上此舉,到底所為何故?難道咱們這些皇族在陛下的心裡,還不如一個方繼藩親近嗎?興王啊,你是陛下的親叔叔,這件事……不能不管不顧……」

  …………

  眾所周知,書要進入尾聲了,所以寫起來,很費力,大家多包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3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可喜可賀

  興王朱祐杬素來是個沒有什麼主意的人。

  此時被一群宗親們你一句,我一句,說的也是心裡惶惶然。

  難道真要糟啦?

  當今皇上是自己的親侄子,可聽說一向胡作非為,一點也不看重禮法,現在他讓這方家凌駕在這眾宗親之上,這豈不是……豈不是禮崩樂壞,這方繼藩……豈不是真要做曹操了?

  於是,他心裡亦急躁起來。

  下意識的,朱祐杬居然看向自己的兒子朱厚熜。

  朱厚熜已是二十多歲,此時安靜的坐在一旁,整個人顯得很穩重。

  相比於這個幾乎沒有什麼主見的父親,朱厚熜反而顯得聰慧和沉穩許多。

  朱祐杬歷來曉得這個兒子的厲害,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想看看朱厚熜的建議。

  朱厚熜卻是抿著唇,冷眼看著這一切,見叔伯們個個唉聲歎息的各種抱怨,心知道他們這是想要讓自己的父王出頭。

  可陛下已下了旨意,君無戲言呢,最重要的是,那方家如今是如日中天……

  出頭?不就是想讓自己的父王去做炮灰,他們跟在屁股後面望風?

  朱厚熜的唇邊飛快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而後道:「父王,陛下這個旨意確實很沒有道理,我們是宗親,當初封來了黃金洲,可謂是背井離鄉,朝廷對我們本有虧欠。」

  眾宗親們都頷首點頭,一副還是朱厚熜的話對自己胃口。

  「可當下,我等在這新青島,可謂是寄人籬下,就算要鬧,也沒有底氣,依我看,不如……我們這就各回藩地,而後上書奏請,表明我們的態度,但願皇上能幡然悔悟,有所警惕。」

  這話說罷,殿中一下子沉默起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周王下意識的道:「還要回自己的封地啊,我那封地,現在正鬧馬賊呢。」

  更多的人是低著頭,不語。

  朱厚熜就道:「根本之圖,在於我們得有錢糧,有兵馬,諸位叔伯,皇上下這樣的旨,已經背離了我們的心意,我思來想去,倒是有一策可以試一試的。」

  他頓了頓,就道:「黃金洲的諸封地之中,現如今方家的封地規模是最大。論起人口,也是方家最大。這沒有錯吧。」

  眾人聽罷,又不禁唉聲歎息起來。

  朱厚熜道:「這黃金洲,距離大明十萬八千里,現如今方家是一家獨大,想要對抗方家,唯一的出路就是聯合縱橫,我們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孫,難道還不如六國抗秦那般的齊心協力嗎?既然大家都看得起我的父王,又希望父王能夠站出來討一個公道,那麼最好的辦法,不是效仿比干,魏征,而是要讓方家知道,我們也不是好惹的,小侄的建議很是簡單,無外乎就是,大家聯合起來,我們的封地有數十上百,聚少成多,佔地便是方家的十倍,我們封地的人口雖是稀少,可若是聯合一起,人口也會是方家的一倍以上。單憑諸王府的護衛,固然不及方家之強,可若是數十上百個王府凝聚起來呢?那麼便有三倍於方家的兵馬。王叔們現在既然看得起父王,如今又值此宗親存亡之秋,太祖高皇帝在天有靈,定會庇佑我們,我們這就各回封地,承蒙諸王叔看得起父王,便以父王馬首是瞻,統一諸藩鎮的賦稅,所有人丁,由父王登記造冊,各府護衛,編練新軍。這方家剛剛得到了朝廷的敕命,自還要顧及一些臉面,哪怕知道我們有所動作,也絕不敢貿然對我們下毒手,我們可以爭取幾年時間,化零為整,只需數年的時間,在父王的帶領之下,便可在這黃金洲首屈一指。到了那時,莫說天子敕命方繼藩為攝政王,便是方繼藩自立為天子,我等……亦可承天之命招討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諸位叔伯以為如何呢?」

  殿中又安靜了下來,這下子可謂是落針可聞了!

  他們見朱厚熜說的極認真,卻是委實尷尬得不得了。

  交出封地,交出護衛,交出錢糧,對興王馬首是瞻?

  怎麼感覺這個孩子,年紀輕輕,就一點禮貌都沒有,還一肚子壞水呢?咱們惦記著太祖高皇帝的基業,你小子現在居然想趁火打劫,惦記起咱們的地,咱們的錢,咱們的兵了。

  朱厚熜見眾人不語:「怎麼,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麼……為何還要抱怨呢?這世上有得便有失,豈有兼而得之的好事……」

  興王朱祐杬此時心裡大抵明白了什麼,看了一眼大家的臉色,便呵斥道:「厚熜,不得對叔伯們無禮。」

  朱厚熜便微笑,眼底似是深不可測一般:「是,兒子知錯了,父王勿怪,兒子告退。」

  這些皇親叔伯們,方才臉色緩和一些,見朱厚熜溜了,各自長舒一口氣,便又紛紛對朱祐杬苦勸:「興王啊,事已至此,我們難道不該做一點什麼嗎?」

  朱祐杬此時更是六神無主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眾人便唉聲歎氣,又或者是破口咒罵,尤其那周王,氣的更是跺腳,捶胸跌足,最後氣咻咻的道:「明日我便去見駕,當著陛下的面,論清楚說明白,大不了就死在御前……」

  …………

  就這般沒頭蒼蠅一般的說了小半時辰。

  卻聽外頭有人道:「姐夫,這邊……就在這裡。」

  眾人聽著,依稀是朱厚熜的聲音。

  大家卻沒在意,依舊還在吵鬧不休。

  此時,卻有人背著手,正大喇喇的走了進來。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朱厚熜則跟在後頭。

  怎麼前頭的人……看著很面熟?

  眾人都朝這人看去。

  卻見這人背著手,一身蟒袍,膚色白皙,面容依舊清秀,舉手投足,卻有幾分當仁不讓的意味。

  他看著眾人,哈哈大笑道:「本王聽說有人在本王背後說壞話,居然還說……要斬了我的腦袋,說我方繼藩乃是亂臣賊子,這可真是嚇著本王啦,深更半夜的跑來,便是要看看,誰要殺我。」

  居然是方繼藩……

  一下子,殿中像是炸了一般。

  朱祐杬:「……」

  周王、吳王、楚王人等一臉駭然。

  他們禁不住的後退一步,像見了鬼似的!

  身後,卻是朱厚熜道:「姐夫,就是他們,我沒有說錯吧,一直在此吵鬧到了三更,催逼著父王領頭去逼宮,父王的性子,姐夫是知道的,他總是拉不下臉面來逐客……」

  方繼藩欣賞的看了朱厚熜一眼,而後目光在這殿中之人身上逡巡。

  周王人等已顧不上對朱厚熜報以X你大爺的眼神了,只覺得心亂如麻,雖只見方繼藩一人進來,內心卻是像洩氣了一般,苦澀到了極點。

  朱厚熜這個狗東西,他也配做太祖高皇帝的子孫,這傢伙,居然轉手就將大傢伙兒賣了。

  方繼藩背著手,已到了殿中,旁若無人的樣子道:「到底是誰說要誅本王?別怕,我方繼藩行事光明磊落,現在是孤身一人而來,可謂是單刀赴會,來此鴻門宴,大傢伙兒有話說清楚,開誠佈公。」

  方繼藩雖是這樣說,可是周王人等卻下意識的看了看這殿外的玻璃窗外頭,雖是黑乎乎的,卻像是是人影幢幢,似有許多的人影,凝神去靜聽,又像是有刀劍出鞘,子彈入鏜的聲音。

  你方繼藩……黑歷史還少嗎,還想騙我們?

  此時,他們面若豬肝,雖說方才把方繼藩罵得十惡不赦,可真正見著了方繼藩這小魔頭的時候,莫說外頭真有刀斧手,就算沒有,此刻……也已魂飛魄散,一個個只驚懼交加。

  尤其是周王,方才是叫囂的最厲害,此時心裡最是恐懼。

  此刻便覺得自己腳軟的厲害,下意識的……他拜倒在地,老臉通紅,嘴唇哆嗦了很久,方才艱難的道:「聽聞陛下敕封世侄為攝政王,可喜可賀,小王……小王見過殿下,恭喜,恭喜。」

  ………………

  感謝書友160318111147588同學五萬起點幣的打賞,在這絞盡腦汁結尾的最後關頭,真的很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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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6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有誰不服

  這周王一跪。

  殿中更是瀰漫著一股極其尷尬的氣氛。

  眾人你瞧瞧看,我看看你,似乎……還有人想要維持最後那麼一丁點兒尊嚴。

  朱厚熜卻是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些王叔們,毫無羞恥感。

  方繼藩卻沒有和周王客套,更懶得讓他起來說話,只讓他跪著,一面義正言辭道:「眾所周知,我方繼藩是個講道理的人,也一向與人為善,對待宗親,可謂是禮敬有加,大家都是皇親國戚嘛,就算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呢!可是……萬萬沒想到,你們居然想要在背後暗箭傷人,怎麼,除掉我方繼藩,對你們有好處嗎?你們存著這樣的心,可對得起太祖高皇帝,對得起上皇,對得起皇上?」

  眾人只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方繼藩便尋了個座椅,大喇喇的坐下,猶如訓斥一群頑皮的孩子一般:「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嗎?遙想當初,是誰見你們在藩地裡吃苦,奏請上皇,將你們詔去京裡的?又是誰怕你們在京師居無定所,給你們造了宅子,讓你們住下的?後來見你們在京裡住的憋屈,你們摸著良心想一想,是誰讓你們來黃金洲享清福的?現在好啦,你們這群白眼狼,吃了我方繼藩的,喝了我方繼藩的,轉過頭來,你們就提起褲子不認人啦?」

  眾宗親聽到此處,有人恨不得想開口爭辯什麼。

  可見方繼藩凶神惡煞的樣子,卻還是難免心裡打了個激靈,硬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方繼藩的凶名,是海內皆知的,關於他的種種傳聞,那更是駭人聽聞,別看宗親們在大多數人跟前,個個趾高氣昂,眼高於頂,可說實話,面對更凶的,他們往往就一丁點脾氣都沒有了。

  方繼藩繼續痛斥道:「你們這群白眼狼,好嘛,你們不是要殺人嗎?我方繼藩就在此,來吧,是一個個上,還是大傢伙兒一道來,我方繼藩言而有信,只一人,和你們拼了。」

  眾眾親開始吞嚥口水,眼角的餘光又看向殿中的玻璃窗。

  那玻璃窗外此前是黑乎乎的,現在……卻隱隱約約好像看到許多雙眼睛貼著玻璃窗,朝裡頭看著!

  殿外幾乎已沒有一丁點的聲息了。

  可那一隻隻眼睛,在昏暗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的滲人。

  「來呀,都來,雖然你們人多,可我方繼藩不怕。」方繼藩捋起袖子,向他們挑釁:「既然要你死我活,今日就彼此殺個痛快,我方繼藩給你們一個機會。」

  「不……不敢!」

  終於……還是有人沉不住氣了,接下來拜下的乃是趙王,趙王像是整個人抽空了身體,軟綿綿的拜下:「攝政王玩……玩笑了,我等……斷……斷沒有其他的異心。方家與諸王人等,在此黃金洲,理應同舟共濟,共享富貴,豈有兄弟反目,禍起於蕭牆之內的道理呢?攝政王深明大義,人所共知。誠如攝政王所言,我等俱為皇親,衛戍邊鎮,都是一道為朝廷出力,我等在此談的只是風月,風月而已。」

  於是乎,眾宗親紛紛拜下,個個指天畫地,言之鑿鑿道:「對,對,我等在此,只談風月。攝政王萬勿相疑。」

  「是這樣嗎?」方繼藩瞇著眼,看向周王道:「周王殿下年紀如此老邁,也談風月?」

  周王臉脹的通紅:「我……我……紙上談兵……也不是不可以的!」

  方繼藩便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歎息道:「你們哪,談風月也不叫上我,哎……看來和我不親,不過也罷,誰讓我方繼藩……心心唸唸的只有大明社稷呢,風月之事,我也不屑去談,天色很晚啦,你們去歇了吧。不過……」

  說到這裡,方繼藩又拉下臉來:「我方繼藩歷來先禮後兵,醜話說在前頭,在此的都是長輩,陛下命我為攝政王,代天子守黃金洲,你們呢,若是肯和我方繼藩同舟共濟,固然你們還能坐在一起好好的談談這風月之事,可若是懷有異心,想要造反,做這太祖高皇帝的不肖子孫,那麼我方繼藩也就不客氣,屆時定教此等大逆不道的狗東西,這輩子也談不得風月了。」

  說罷,方繼藩打了個哈哈:「好啦,言盡於此,走啦。」

  他起身,說走就走,似乎也懶得追究方纔的事。

  只留下一群老宗親們面面相覷,只是……方纔他們還激動得不得了,揚言要保社稷,可經了方纔那麼一茬,現在卻都默然無聲了。

  一方面,是方繼藩來了,一陣恫嚇,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何況方才激動的人,見了方繼藩便爭先恐後拜下,現在也實在沒有老臉繼續再說什麼。

  當然……所有人現在都懷有了警惕之心!

  他們看著朱厚熜,再看看興王朱祐杬,心裡卻是警惕起來。

  太失策了,還是太天真哪,哪裡想到……咱們之中還有細作,興王和朱厚熜尚且如此,誰能保證其他人之中,不會有人轉手將自己賣了呢?

  此時……還是慎言為好,這天底下除了自己,真是誰也不能信!

  至於大傢伙兒聯合起來鬧事的主意,如今就是癡心妄想了!

  朱厚熜笑嘻嘻的看著自己的叔伯們,卻沒有一絲愧疚的樣子,就如同方才不過是吃飯一樣平常。

  不等眾人責難,朱厚熜就轉身追著方繼藩:「姐夫,姐夫……你慢走,我送送你。」

  天已是極暗淡了。

  月朗星稀。

  方繼藩出了王府。

  在這王府外頭,烏壓壓的軍馬正屏息待命,為首的方正卿一身戎裝,按著刀柄,在月色之下英武非凡!

  他看方繼藩徐步出來,鬆了口氣的樣子,隨即按刀上前道:「父王,動不動手?」

  方繼藩歎道:「以和為貴吧,不要成天想著打打殺殺,這終究是有傷天和的事,為父終究還是一個善良的人哪,見不得血。」

  方正卿頷首,便朝身後的人吩咐一句。

  於是,黑夜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竹哨。

  這是撤退的訊號。

  緊接著,無數的靴聲便響起來,朝著四面八方而去。

  馬車已穩穩的停在了方繼藩的面前。

  馬車附近,隱隱約約的,似還有數百上千個武士,屏息而立,密不透風。

  哪怕是這王府對街的一棟棟建築。

  那建築裡……也都是黑乎乎的。

  可是那窗格卻都是推開,露出一雙雙眼睛,聽到了竹哨聲,窗才無聲無息的關閉,隨即……夜空之下,終於陷入了無盡的死寂。

  今夜無事。

  方繼藩背著手,欲上車。

  「姐夫,姐夫……」

  朱厚熜氣喘吁吁的已追了上來。

  他臉脹的通紅,朝方繼藩笑道:「姐夫,你慢走,深更半夜,叨擾姐夫了。」

  方繼藩朝他微笑,摸摸他的頭,就如當初朱厚熜少年時一般:「你個頭長高了不少,人也機靈了,這一次倒是多虧了你報信,不然我還不知道……這群老傢伙們居然如此的居心叵測。你肯來報信,深得我心,看來當初我沒有白疼你。」

  朱厚熜沉默了片刻,突然拜倒:「姐夫恕罪,其實…其實……我並不是沒有其他的居心。姐夫被敕為攝政王,我心裡已有了上中下三策。」

  「噢?」方繼藩驟然生了興趣,微笑看著他道:「什麼上中下三策?」

  朱厚熜道:「下策,固然是不管不理。至於上策,卻是可以藉著姐夫成為攝政王,手握黃金洲權柄的機會,聯合諸王,讓他們以我的父王馬首是瞻,如此一來,便可盡兼他們的土地,吞了他們的人口,編練他們的士卒,為我父王所用。有了這些,父王和我,便有了和姐夫討價還價的籌碼,自此之後,這二分黃金洲,父王可居其一。」

  方繼藩依舊微笑:「中策就是來給我通風報信?」

  朱厚熜道:「上策是不成的,他們都是老狐狸,死攥著眼前的小利不肯撒手,我見他們如此,便知上策不成,這些人不是成大事的人,於是我便行中策,姐夫與我也算是至親之人,而諸位叔伯們,論起關係來,其實不過是遠親而已。姐夫需節制宗室,勢必要善待父王和我,因而,我便連夜去給姐夫報信了。」

  這個傢伙……

  方繼藩無法想像,一個小小年紀的人,居然心思如此的縝密。

  方繼藩便道:「可是……你既然行了中策,為何還要將上下策也告知我?」

  朱厚熜誠懇的道:「對待愚人,可以欺騙他們,愚弄他們,利用他們。可姐夫乃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對待聰明人,切切不可用小聰明,既然行了中策,那麼便需對姐夫坦誠相待,心裡絕不私藏任何的心思。我心中所想,統統要讓姐夫知道。以姐夫的智慧,就算現在猜不透我的心思,他日也遲早能想明白的。既行中策,卻又裝聾作啞,這是下下之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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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7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大局已定

  朱厚熜說的極認真。

  他在方繼藩面前,顯得極真誠的樣子。

  意思說得很明白,既然行不了上策,那就老老實實的行中策,做出了選擇之後,那就一條道走到黑了!

  方繼藩愕然之後,笑了:「你還是那個聰明的孩子啊。」

  朱厚熜連忙道:「在姐夫眼裡,我永遠只是個孩子。」

  他說著,從袖裡取出一個簿子來,又道:「姐夫,其實這些年來……我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黃金洲不是別的地方,此處山高皇帝遠,朝廷對這裡鞭長莫及,眾宗親來了這裡,雖是口口聲聲都說忠心於朝廷,卻也有一些人暗中男盜女娼,實在令人心寒。姐夫,你看……這裡頭,我細細查出來了許多的事,譬如這魯王,居然暗中和西班牙人勾結,私下裡與西班牙人貿易。還有……周王世子不法……姐夫現在是攝政王,少不得需要整肅一下黃金洲的風氣。治黃金洲,首先要治的是人,要治其人,需賞罰分明,方才使人信服。」

  方繼藩接過簿子,藉著燈火,只略略一看,他也算是服了,這小報告不少啊,誰誰誰某年某月幹了啥事,人證在哪,物證在哪,甚至……亦或者不過是風聞,裡頭也記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方繼藩把目光從簿子上收回來,看了朱厚熜一眼:「你何時開始著手細查這些的?」

  「三年前……」

  方繼藩忍不住感慨:「三年前,那便是十五歲,我十五歲的時候,定沒有你想得這樣深遠。」

  朱厚熜立即道:「不敢,不敢。」

  方繼藩隨即又笑,意味深長的道:「這樣說來,誠如你所言,你早料到有這一日了,不過……依著我看,倘若這一次,你的那些王叔們當真中了你的邪,讓你施行了上策,那麼這簿子中的所記錄的事,將來也可成為你控制他們的手段了,是嗎?」

  朱厚熜倒是老實,點頭道:「姐夫果然明察秋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宗親們被慣壞了,突然來了這黃金洲,一個個還要守著自己的藩地,遲早會有大變,我早做準備,無論是最終……會是什麼結果,這簿子中的事,都可以成為工具,若是興王府可以做主,那麼就正好靠這些去控制諸王。可若是興王府成不了事,那麼興王府上下就為姐夫鞍前馬後,將這簿子獻上,也可算是一件功勞。姐夫留了這簿子,可用,又可以不用,用了叫殺一儆百,以儆傚尤。不用……那自是姐夫寬以待人,那諸王叔們若是得了風聲,也免不得對姐夫感激涕零。」

  方繼藩也忍不住服了,這想得不是一般的周全了!

  方繼藩哈哈大笑道:「宗室子弟中,你最是聰明,甚至到了多智近妖的地步,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方繼藩從不忌憚智慧的人,何況你也是我的舅子……過一些日子,我要奏請天子,在這黃金洲設立宗令府,管轄宗親之事,到時保舉你的父王為宗令。你的父親性子純和,你卻要多多協助。」

  宗令是個表面上位高,卻實際上沒有什麼權力的職位。

  可朱厚熜心裡卻是一喜,他心裡清楚,這是姐夫向人昭示,興王府未來只在攝政王之下,往後但凡有對宗親的好處,興王府便可得最大的那塊肥肉。

  方繼藩又道:「過一些日子,我將成立一個商行,專司整個黃金洲礦山的開採,到時……要讓這所有的宗王以藩地入股,你近些日子將你的聰明收一收,去讀讀書,學一學這經濟之道,你的聰明才智和識時務,我已算見識了,將來這商行交給別人,我放心不下,還是交你來最好。」

  這個孩子絕對是一個妖孽,方繼藩甚至覺得,若不是自己兩世為人,學了後人們的皮毛,又或者……不是自己混了這麼多年,積攢的家底深厚,可能一百個自己,都不會是這個妖孽的對手!

  人要有自知之明啊!因而對於朱厚熜還是需有所提防的,未來將他放在任何政治或者軍事上去培養,方繼藩都寢食難安,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去做買賣吧,也算發揮他的長處,且還使他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朱厚熜似乎對此早有預料,連忙喜滋滋的道:「多謝姐夫,姐夫……我一定好好跟著學,學的好能為姐夫分憂再好不過,若是學的不好,姐夫也要罵我。」

  方繼藩一揮手,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方正卿。

  方正卿劍眉虎目,精神奕奕,一身戎裝,手一刻不停的按著腰間的刀柄,猶如一頭迅豹。

  相貌堂堂,堪稱龍鳳。

  只是……

  方繼藩心裡卻想,哎……別人家的兒子啊。

  方繼藩登上馬車,旋即,馬車漸漸沒入了夜霧。

  浩浩蕩蕩的護衛,亦如煙散去。

  直到眼前再看不到一點人影,朱厚熜依舊佇立在府前!

  他喉結滾動著,和方繼藩對他的警惕不同,朱厚熜心裡卻是莫名的恐懼,從他向姐夫密報,此後大軍集結,圍住王府別院,再到撤退,這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哪,方家極雄厚的財力,與數十萬方家人的支持,還有西山書院的影響,再加上方家對無數王學讀書人的向心力,以及方家在新青島營造的港口,建立的馳道,源源不斷開採和挖掘出來的礦脈,新臨淄建立起的一個個作坊。新濟南所建的一處處軍中營地,開墾出來的耕地。

  這些……才是真正的王霸之本,是實力的源泉,絕非是一些小聰明,區區的陰謀詭計,可以動搖的。

  真正的實力面前……朱厚熜感受到的是戰慄。

  他默不做聲,很快就開始調整了自己的心態。

  既然選擇了中策,那麼……自己從此之後便有兩個職責,一個是極力說服自己的父親,用心的為方繼藩打理宗令府,管轄諸王公。另一個,便是努力學習經營之道,讓自己慢慢的適應融入方家這個龐大機器的體系之中,好使自己有被利用和驅策的資本。

  想通了這個關節,其他的事……他已不在乎了。人活著,要知道自己真正的角色是什麼。太祖高皇帝之後又如何,江山社稷這是自己的堂兄朱厚照所考慮的事,而作為旁系,自己要考慮的是如何安身立命。

  他微微一笑,呵了一口氣。

  新青島的夜,有些冷。

  …………

  次日一早,在這陽光都變得薄弱的寒冬裡,朱厚照沒有貪圖舒服,立即下了命令,準備帶著人出發了!

  他需一路北上,前去拜見上皇,這也是他來此地的目的之一!

  方繼藩自也高高興興的起來,朱厚照卻是眼尖的發現方繼藩一臉疲倦,朝他笑道:「怎麼,這鬼樣子,昨夜去做賊了?」

  方繼藩倒沒有隱瞞,將昨夜發生的事全權稟奏。

  朱厚照頓時瞪大了眼睛:「諸宗親之中,就沒有一個挺身而出?」

  看著朱厚照略顯氣憤的,方繼藩不由感歎,這傢伙即使做了皇帝,還是那個熟悉的調調啊!

  他能清晰的看到朱厚照眼中所流露出來的失望,雖然方繼藩也想扯謊一通,安慰一番,卻還是老老實實的道:「陛下,不曾有。」

  朱厚照沉默片刻,倒是認真的道:「朕的選擇是正確的。」

  隨即,朱厚照又咬牙切齒起來:「可朕還是氣不過啊!真是豈有此理!這群混賬,竟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虧他們也都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脈,竟都是這樣不堪嗎?若是挺身而出,朕倒還寬慰一些,也敬他們是一條漢子啊!」

  聽著朱厚照憤怒的吐糟,方繼藩能深刻的感受到朱厚照對自己族人的怒其不爭。

  不過這個結果也不是多令人意外,朱厚照最後也只能歎了一口氣,一揮手道:「罷……就沒有指望過他們多出息的,還是趕緊去見父皇吧,只是但願父皇見了朕,不要揍我才好。」

  說起這個,其實方繼藩心裡也頗為忐忑,自己這個攝政王……不知上皇會怎樣的看待呢?

  於是一番準備,二人在護衛的重重護衛之下,一路沿馳道進發,這一路都沒有停歇,只是越往北,天氣越是冷冽,朱厚照的心情……也愈發的沉重,上皇尋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好。

  …………

  感謝看書總是醉醉噠同學成為本書新盟主,感激涕零,無以言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7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見過上皇

  一路向北,無數的農莊星羅棋布。

  偶爾……會有一些農戶,他們用木頭搭建起來了簡易的莊子,一戶人家,大抵有七八口人,別看莊子簡易,可這裡的主人,往往是附近數千畝地的持有者。

  數千畝地,在許多地方,都稱得上是地主了,哪怕是在佛朗機,也絕非是普通的階層,可在這裡……不過是最簡單的農戶而言。

  他們往往已豢養了一些牛馬,豬舍也是必不可少的,自屯田衛引進來的豬,早已得到了大多數農戶們的喜愛。

  家裡的勞動力大抵有四五口。

  婦人們餵馬養豬,而男人們則下地耕種。

  上皇的行在便在湖泊的北面,帶著數萬的大臣、宦官、宮娥、禁衛,以及投奔而來的移民們在此定居,開墾出了土地,用土夯出了一座方圓十里的城池。

  朱樘的屋舍,也不過是比尋常人要大一些而已。

  雖是方景隆送來了一些貢品,朱佑樘卻將大多數的東西賜予了左右之人。

  隨來的大臣們,起初自是哀號遍野,不過……人就是如此,起初的時候,他們在船上感覺朝不保夕,只想著能夠活下來,歷經了七八個月的航行之後,到達了陸地,他們便有了大難不死的感覺。

  人就是如此,吃過了航行之苦之後,慢慢的開始適應了環境,哪怕當下需要身體力行,上皇給與的恩賜畢竟有限,一切都需自己重新開始,結舍定居,帶著家人開墾一些土地以作家用,也漸漸可以適應下來。

  這裡的天氣明顯更寒一些。

  南面是一處湖泊的碼頭,可以打魚,北面是一片片的耕土。

  弘治皇帝每日清早起來,都要四處走走。

  起初不能批閱奏疏,令弘治皇帝其實很是不適。

  可慢慢的,他就習慣了這樣慢節奏的生活。

  而蕭敬越發的老了,身子佝僂著,而且在這種氣候裡,不得不扶著一根杖子走路!

  此時天空已是大雪紛飛。

  人們也逐漸習慣了這裡的天氣,大多時候,人們還是躲在屋舍裡烤著炭火。

  在這裡,煤炭爐子是不流行的,大家也不喜燒煤取暖。

  倒是附近樹木多,因而有商人專門伐木建窯燒炭,這木炭,倒是很是暢銷。

  這些從前的王公們普遍認為,煤的氣味不如木炭,最重要的是……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一點堅持了,只有如此,彷彿才能讓他們不忘記自己原本高貴的身份。

  上皇帝帶著人,會到夯土的城樓上走一走。

  他身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鬚髮皆白,任寒風吹打,滿是皺紋的臉上,卻有一雙有神的眼睛,當眼睛落向大明的方向,他總是沉吟很久。

  那裡……終究有太多割捨不下的東西。

  蕭敬在一旁,雖是老邁,可在此時,卻總是手忙腳亂,但凡大風將上皇帝的衣角吹開,蕭敬總是擔心寒氣會侵入上皇帝的身體,引來病症,因而,他便這邊捋一捋,那一邊又遮一遮。

  「上皇,天色不早啦。」

  上皇帝只頷首點頭,隨即眼睛落在了蕭敬的身上:「昨日送來的急報……不知厚照會不會來見朕。」

  蕭敬露出擔憂之色。

  他很清楚上皇為何來黃金洲,上皇是希望早早將自己的權力交給自己的兒子,讓兒子好生的磨礪,不只如此,將這些舊王公大臣們帶來這黃金洲,也是讓新皇帝少一些阻力。

  蕭敬沒有兒子,可和上皇接觸久了,卻比誰都明白可憐天下父母心的道理。

  只是……昨日消息傳來,皇帝居然也來了黃金洲,這……

  上皇的問題,蕭敬不敢回答。

  弘治皇帝反而微笑道:「蕭伴伴,你又在怕什麼,擔心朕不高興嗎?」

  「奴婢……奴婢以為……」蕭敬的話只說了半句。

  弘治皇帝就道:「朕既然禪位,厚照如何治理天下,朕就不打算去再管了,兒孫自有兒孫的福氣,這不是朕可以管的。何況朕細細思來,朕終究是不太聰明,而厚照呢,這些年來所做的,足見他聰明伶俐的,還有方繼藩等人的輔佐,他即便胡鬧,也一定有所節制。此番既來黃金洲,想來,他們一定有所佈置吧。」

  蕭敬聽了上皇帝的話,頓時鬆了口氣,他就怕上皇氣壞了身體。

  弘治上皇帝又是笑道:「厚照是朕的兒子,沒了朕的庇護,這天下萬千臣民的福祉便都壓在了他的身上,朕有時也心疼哪,可再心疼也沒有辦法,他生在帝王之家,這是他的命啊。朕相信……他不會辱沒列祖列宗的。」

  蕭敬連忙道:「上皇說的是,實是一語中的,明察秋毫,奴婢佩服的很。」

  弘治上皇帝說罷,緊了緊狐絨披風,便要走下城樓。

  此時,卻有人氣喘吁吁的登上了城樓來,跌跌撞撞道:「上皇,上皇,急報,急報,自新青島來的急報。」

  上皇帝微笑,四顧道:「看來朕的龍兒要啟程來了。」

  他伸出手,竟有些顫抖。

  在黃金洲平淡的歲月,已讓他的內心開始變得寧靜。可在這一刻,似乎自己的骨肉,又讓自己的內心裡起了波瀾。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過了急報,輕輕打開。

  他眼睛已經有些花了,看不大真切,於是蕭敬忙探頭上去,想要幫上皇帝念出來。

  蕭敬面帶笑容,正待要張口,可嘴剛剛打開,隨即竟是僵住了。

  於是……風雪之中,竟是變得無比尷尬起來。

  上皇帝見蕭敬如此,皺眉,於是……他努力的揉揉眼睛,去分辨急報中的文字。

  風雪呼號。

  上皇帝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皇帝加封方繼藩攝政王,凌駕諸王之上,轄制黃金洲軍政……

  蕭敬臉色……變得慘然,他抬頭,小心翼翼的看著上皇,而上皇帝,卻陷入了深思。

  久久不語。

  ……………………

  天氣真的很冷,冷的刺骨,但是此時,朱厚照和方繼藩終於到了。

  一路疾馳而來,自是免不了疲累,但朱厚照顯得急迫無比。

  馬不停蹄的入城,隨即……看著上皇的宮殿,便吸了吸鼻子。

  那大明宮是何等的富麗堂皇,京師是何等的繁榮喧鬧,可這裡……

  說好了不能流眼淚的。

  可朱厚照此刻的眼睛,好像進了風雪,很想揉一揉。

  方繼藩的目光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後也不禁歎息道:「這地方……哎,不曾想上皇帝如此的清苦,不如在南邊,臣給上皇帝建一座萬壽宮吧……不過……」

  好吧,細細想想,好像在這地廣人稀的地方,特意修一座宮殿,十之八九也收不回成本啊,方繼藩覺得自己好像激動過頭了。

  外頭,早有百官在此迎接了,這些發配來此的人們,皆都裹著嚴嚴實實的,外頭則罩著他們各自品級的官袍,依舊還是頭戴著翅帽,此時紛紛拜倒。

  「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朱厚照發現這裡有一些是老熟人,甚至……包括了劉健。

  劉健老了,一臉皺紋,此時見了朱厚照,竟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朱厚照道:「上皇在何處?」

  「上皇就在殿中,專侯陛下,請陛下與攝政王入殿覲見。」劉健回答道。

  朱厚照和方繼藩面面相覷。

  這攝政王三字,自劉健口裡出來,自然別有意味。

  方繼藩不禁深深的看了那樸素的宮殿一眼,心裡不知是畏懼,是忐忑,亦或者是激動和即將重逢的喜悅。

  二人一前一後的魚貫入殿。

  便見一老者正坐在炭火邊,微微顫顫的給炭火盆裡添著炭。

  朱厚照一見這人,便立即拜倒:「見過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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