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關閉
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1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8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父子君臣

  殿中。

  弘治皇帝抬了抬頭,看了朱厚照一眼,隨即露出了微笑。

  他站了起來,蕭敬連忙上前攙扶。

  此後,弘治皇帝咳嗽,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拜著,心裡尚在打鼓。

  只是此刻,心裡又不禁為之擔心起來。

  弘治皇帝道:「起來吧,起來吧,你們一個是皇帝,一個是攝政王,見了朕,何須行什麼大禮。」

  朱厚照起身,方繼藩卻心裡琢磨起來,攝政王三個字很刺耳啊,他忙道:「陛下,臣豈敢稱之攝政,這實是……實在是……」

  哪怕是今時今日,方繼藩面對著上皇帝,依舊懷有敬畏之心。

  上皇帝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道:「君無戲言,世上豈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他頓了頓,又道:「朕久在黃金洲,又怎會不知道這黃金洲是什麼樣子,這是一個好地方啊,能在此頤養天年,也是朕的幸事。」

  弘治上皇帝說罷,竟是笑了:「這個佈置,是皇帝想出來的罷?」

  說著,深深的凝望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頓時覺得心虛,九五至尊了許多日子,覺得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能耐霸氣了,可現如今再面對自己的父皇,依舊又恢復了當初的模樣。

  若在往常,方繼藩是完全不介意背一口鍋的,可今日……卻知道這事兒自己絕不能出頭,於是默默的低著頭,心裡數著綿羊。

  朱厚照看了方繼藩一眼,最後只好硬著頭皮道:「是。」

  弘治上皇帝卻歎了口氣,而後又露出了微笑,道:「皇帝長大了啊,已漸漸成熟,能夠輕鬆駕馭天下了。如此……甚好……」

  說著,他坐下,用火鉗子細細的撥弄著炭火。

  朱厚照也不知父皇這話到底是諷刺還是誇獎,竟是一愣。

  弘治皇帝卻是繼續道:「什麼是天子呢?」

  弘治皇帝說著,加重了語氣:「在臣民們看來,天子便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父親,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九五至尊,一言九鼎。」

  「這些話,是說給臣民們聽的,可是為君者,卻萬萬不能相信。皇帝應該相信自己和普通的庶民沒有任何的分別,不過是靠著祖宗的厚福,方才得以克繼大統,正因如此,做皇帝的,未必比尋常的臣民更聰明,更遑論,未必比他們更孔武有力了。皇帝也是血肉之軀,有生老病死,有七情六慾,明白了這一點……方才能認清楚自己。只有清楚了自己,方才會滋生敬畏之心。」

  弘治皇帝歎道:「有敬畏才是好事,敬畏祖先,因而不敢使自己辱沒了門楣。敬畏臣民,因而不敢胡作非為,為政時,如履薄冰,生恐怠慢。最重要的是……要敬畏天道……」

  「天道?」朱厚照聽得雲裡霧裡得,看著自己的父皇,滿心疑惑,他無法理解,怎麼好端端的,父皇居然一來便和自己說這些話。

  弘治皇帝道:「朕在此處見這裡寒冬臘月,大雪皚皚,一眼看去,萬里冰雪,方才知道,在天道面前,人是何其的渺小。所以要常懷著敬畏之心,不要狂妄自大,不要自以為這天底下的事,憑著自己……便可改變任何事!祖先的基業交給了皇帝,那麼為君者,只需做好兩件事便可以了。」

  弘治皇帝凝視著朱厚照:「其一:統一天下,以消除戰亂。今我大明放眼天下,方知天地之大,遠非想像!我大明為天朝上國,中土之國,為君者,當傚法秦始皇,剪除不臣。天下臣民的願望,不過是安居樂業而已,消弭戰爭,才是他們的願望,這……便是天道。」

  「這其二:則為制度垂范,以求長治久安。能得天下,固然已是了不起了,可若不能制度垂范,不能長治久安,也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

  弘治皇帝接著道:「百姓們的根本願望,方才是天道。你是皇帝,要做的便是不要去違背他們,順天而行,去滿足你的臣民,完成這兩件事。至於敕封繼藩為攝政王,可見你已心性成熟,已自有自己的定見了。黃金洲的諸王公是什麼樣子,皇帝知道,朕也知道,你我心裡都有數,他們既然不能哐扶朝廷,不能為朝廷守住黃金洲。那麼……就讓能守住的人來!所以……朕得知你的詔書之後,心裡甚是欣慰,做天子的能深謀遠慮,因勢利導,順勢而行,一舉消弭掉未來黃金洲的隱患,這……令朕放心了許多。」

  聽到這裡,無論是朱厚照,還是方繼藩,心裡都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關算是過了?

  他們對視了一眼,方繼藩道:「上皇英明,兒臣佩服的不得了……」

  「此番你們來黃金洲……所為何事?」弘治上皇帝壓壓手。

  方繼藩心裡輕鬆了,上皇還是那麼的深明大義呀,於是立即道:「上皇,臣與陛下率水師馳援北方省,一舉殲滅西班牙,葡萄牙艦隊,解了北方省之圍,所以順道便來了。」

  弘治皇帝聽罷,一愣。

  隨即,他眉梢隱出喜色:「西班牙者,豺狼成性,野心勃勃,他們仗著艦船之利,處處與我大明爭鋒相對,一旦剪除了他們的艦隊,那麼……他們便成了沒有牙齒的老虎,如此……佛朗機可定,好……好的很哪!」

  弘治皇帝龍心大悅,顯出喜出望外之色,眼眸也一下子亮了幾分,整個人顯得精神了許多:「一旦穩住了中佛朗機,那麼接下來,理應就是奧斯曼啦了吧?這奧斯曼也不容小覷,他們幅員廣闊,兵卒無數……假以時日,終究還是心腹大患。」

  「父皇說的是極,兒臣……」

  朱厚照說到此,弘治皇帝一擺手,道:「好啦,你是皇帝,既然心裡已有了主意,那就不需和朕稟奏,朕現在頤養天年,也不願聽這些了,朕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夠看到捷報。」

  弘治皇帝說完了,便走向方繼藩,凝視了方繼藩一眼,目中露出了慈和之色:「今日你成了攝政王,就更該好好輔佐皇帝了,朕……朕一直將你當作自己的親兒子看待。朕在這裡,蕭伴伴每日陪著朕,可朕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細細思來……總好像身邊少了一個人,心裡便不是滋味。」

  蕭敬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聽到此處,目光很是複雜的抬起來,看了方繼藩一眼。

  這心底,竟像是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明明……咱已花費了一輩子的心血,努力了一輩子……可最終……

  朱厚照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回過味……

  方繼藩明白了什麼,便道:「這是因為上皇乃是重感情的人哪,歷朝歷代的天子,大多冷酷,唯有上皇您……才是真性情,上皇不但文治武功,且還仁德寬厚,此乃天下人的典範,莫說是與天子們相比,便是這古往今來,多少君子,也不及上皇一半呢。兒臣最欽佩的,便是上皇德厚可親這一點,只要在上皇身邊,心裡便舒坦的不得了,如沐春風,心裡暢快。」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頓時大笑,樂呵呵的道:「哈哈哈哈……對對對,就是這個味,朕很多日子沒有聽見了,心裡甚是想念呢,此言從繼藩口裡出來,才有滋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8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奮六世余烈

  方繼藩頓時無語。

  看著弘治上皇帝,敢情這些年來,自己每一次給他戴高帽,他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好像對於這些『溜須拍馬』之詞很是不喜,原來……這一切竟都是假象哪。

  果然……是人就好這一口。

  只不過,有的人聽的面露喜色,一臉美滋滋的!

  有的人矜持一下,顯露出自己對這些吹捧之詞的唾棄,可內心深處,大抵還是極受用的。

  方繼藩於是尷尬一笑,眨了眨眼,一本正經的道:「上皇,兒臣所言,字字真心,句句肺腑。」

  方繼藩說的極認真,眼裡一副幽怨的樣子。

  弘治上皇帝大樂道:「朕知道,朕自然一切都知道,朕豈會不知道呢?你是朕的女婿,朕歷來對你縱容,如此看重你,你若不是真心,朕倒是要找你算賬啦。」

  一旁的蕭敬抬頭看了方繼藩一眼,身軀顫了顫,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又多了幾分迷茫,最後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人生真的……索然無味啊!

  正午用膳時,上來了不少的土豆、蔬果和肉食。

  弘治上皇帝點著裡頭的土豆之物,一臉興致的道:「這個是朕親自種出來的,還有這個……都來嘗一嘗,來嘗一嘗吧,朕現在是陶淵明,雖未能悠然見南山,卻也是采菊東籬下,而今……這天底下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朕不管外事啦,這般頤養天年倒是好的。」

  朱厚照和方繼藩論起吃,便永遠都是張牙舞爪,永遠吃不夠的樣子,一番狼吞虎嚥,便如風捲殘雲,秋風掃落葉一般,大快朵頤之後,單方面宣稱了對菜餚的勝利。

  見朱厚照和方繼藩都吃的香,弘治上皇帝倒是帶著滿足感。

  他依舊還是溺愛的看著朱厚照和方繼藩,蕭敬給他奉上了茶,他輕輕呷了一口,才道:「若是這個時候,你們的母后,還有秀榮,載墨,天賜他們也在此,該有多好啊……」

  說到此,方才面上還帶著微笑,轉瞬之間,突然眼眶微紅,好字出口,嗓子便有些啞了。

  蕭敬見狀,立即誠惶誠恐的給朱佑樘遞上了巾帕,朱佑樘抬手將巾帕推開,隨即又極認真的道:「不必,不必!此乃人之天性,朕……是有些沒有控制住……人到了這個年齡,不就是盼著一家人能團聚,盼著兒孫們都在身邊嗎?朕不用帕子,所謂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朕……哎……」

  說著,他搖搖頭歎息了一聲。

  朱厚照想了想道:「父皇,何不如……父皇隨兒臣回去吧。」

  「回去?」朱佑樘搖頭:「朕若是回去,這麼多人,也跟著回去給你添亂嗎?朕……還有謝遷這些人,咱們這些人……都老啦,朕說的……不是年歲老了,這上上下下,自朕而始,再至百官,所思所想,盡為腐朽不堪之物。朕不會讓他們給你添亂的。你們年輕有大抱負,要做的事,定是空前絕後,要推行的,也非古法。朕和隨駕的百官們若是也回去,只是給你們添亂而已,朕不能讓他們成為你們的累贅,成為你的負擔,留之無益!可是當初是朕帶著百官們來此的,難道就此將他們撇下嗎?他們……當初也曾是朕的肱骨之臣,為朕鞍前馬後,盡心竭力。他們沒有用處了,就如朕現在也沒有了用處一般,朕……為了兒孫,將他們帶來此,就是為了不討你們的嫌,不給你們添亂,朕不能走,也割捨不掉他們。」

  聽到此處,朱厚照覺得鼻子一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雖說很多時候都是大大咧咧的,可是父皇為他所做的,他又怎麼不明白父皇的用心?

  方繼藩亦不禁為弘治皇帝所做的動容,於是道:「兒臣下一次來就藩,一定想方設法營造一艘大船,將張太后和女眷們都送來!」

  看著方繼藩一臉自信的樣子,弘治上皇帝笑了笑,而後道:「再遲一些吧。這裡的日子還是有些清苦,你們的母后,很早很早之前就跟了朕,一輩子沒吃過苦,總不能到了老來,還教她受這份罪。」

  朱厚照和方繼藩便都默然,上皇這是事事都為他人想到了,最後苦了他自己,可是他們能反對嗎?

  這幾日都隨著弘治皇帝冒著雪絮,穿著厚重的狐皮衣,去看弘治皇帝帶著百官開闢出來的一些田地,還有禁衛們砍伐出來,預備明年營造屋舍的巨木。

  弘治皇帝對於此,似乎極滿意,他這輩子……似乎都在操勞中度過,從未曾歇一歇,而今來此……倒不覺得疲憊,反而不再勞心,偶爾也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體力活!

  有他做了表率,百官和禁衛們還能怎麼樣,只好老老實實的一起幹活了。

  當然,少不得還有大量的勞力被徵募了來,畢竟……真正的粗活,也指不上這些當年養尊處優的君臣們。

  弘治皇帝上了一處山丘,眺望著這座簡陋的城市,朱厚照則是騎著馬,在雪地裡肆意的撒歡。

  方繼藩自是最不喜動的,他陪著弘治皇帝在一旁,弘治皇帝披著猩紅的披風,在寒風吹拂中,面上的皺紋如刀刻一般,卻依舊覺得精神!

  弘治皇帝道:「繼藩哪,無論是大明,或是佛朗機,還是是奧斯曼,又或是天竺,都認為在這世間之上,定會有一處無憂無慮的所在,即為人間天堂,朕想知道這樣的人間天堂,是什麼樣子。」

  方繼藩略一思索,就道:「陛下,兒臣在黃金洲見方氏的子弟們在此開墾,於是他們有了遮風避雨的屋子,出行和耕種有了牛馬,有了足夠他們衣食無憂的耕地,兒臣在想,這對他們而言,或許現在就是人間天堂了。一個飢寒交迫之人,能吃飽肚子的地方,便是人間天堂。一個挨餓受凍之人,若是能一家人衣食無憂,想來……也是最幸福不過的事。」

  「所以……」

  弘治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方繼藩一眼:「所以你那腦疾之症,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是嗎?」

  弘治皇帝突然點破,頓時令方繼藩手足無措,方繼藩立即哀嚎道:「上皇,兒臣是真的……」

  弘治皇帝反而微笑道:「你還是害怕,你在害怕什麼呢?朕不會吃了你的。朕只有一子一女,朕這輩子只求子女們能平安,秀榮跟了你,你的子孫是秀榮的血脈,也是朕的血脈,這天底下,除了厚照,再沒有人比你和秀榮,與朕最親近了,你也是朕的至親,否則朕豈會縱容你到現在呢?有病沒有病,這都沒有關係。」

  方繼藩便沉默,不做聲了。

  朱佑樘道:「過一些日子,你們要及早回航,大明……離不開皇帝,也暫時離不開你,你們來了,朕很欣慰,在此……陪著朕,朕也喜不自勝,可是……朕可以在此怡然自得,你們卻不可以。有些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就說厚照吧,他天生下來,錦衣玉食,有無數大儒教授他學問,無數人侍奉著他,這些……難道是白來的嗎?這靠的……乃是列祖列宗們的余福和恩蔭,可這世上沒有天生下來的福氣,也不該是他理所應當的盡情享用的。列祖列宗留給他的,是江山社稷,是百年的基業,也是一份逃不開的責任,你們還是趕緊回程吧,不要留在此了,你們還有許多該做的事情!你看看厚照,他騎著馬,拿著弓箭在雪地裡射死一隻灰兔,便高興的手舞足蹈,可天下還有許多比獵兔子更緊要的事……」

  這時,卻見朱厚照飛馬而來,高高興興的提著一隻兔子,大叫道:「父皇,老方,快看,朕獵了一隻兔子,咱們晚上又可以打牙祭啦。」

  呃,這是應景嗎?

  方繼藩一臉無語的看著朱厚照……

  …………

  大家數數,第一章。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39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千古一帝

  弘治上皇帝是極捨不得朱厚照和方繼藩的。

  弘治皇帝也是一個極有自控力的人,不管多不捨得,依舊再三催促著二人成行。

  一個父親可以失去自己的兒子。

  一個岳父可以趕緊讓自己的女婿滾到天涯海角去。

  可是……天下的臣民們,不能沒有君父。

  於是……

  鐵甲艦隊終於出發成行。

  上皇帝親自送至新青島。

  方景隆與方正卿亦是面如死灰一般。

  謝遷也伴駕而來。

  百官們站在碼頭上,看著那一艘艘即將出發的艦船,心裡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們多希望……登船的是自己啊!

  如此……小半年之後,便可回到故土了!

  可惜……幻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他們現在不過是站在碼頭處,作為送駕之人罷了!

  有人不禁眼眶發紅,流出熱淚來。

  古人們最是懷戀故土。

  哪怕在這黃金洲已是安頓,哪怕在此可以免受飢餓和顛沛流離之苦,哪怕未來前程似錦,那魂牽夢繞之地,依舊掩埋在自己的內心至深之處,成了禁忌之地,於是……百官和湧來送別的人群,竟在此刻都不禁熱淚盈眶,舉起袖擺擦拭眼淚,卻發現長袖已是濕透了。

  弘治上皇帝待見二人登船,便已闔目,不忍去看,卻不得不又張目眺望。

  待那艦船遠去,這船中之人,似乎成了送別之人的寄托。

  哪怕是那謝遷人等,曾對當今的皇帝和攝政王有所怨言,可在此刻,他們深切的遙望,竟像是他們的離別,帶走了自己對那一片故土的思念,徐徐遠去。

  艦船終是離開了眾人的視線,海天一線上,再無痕跡。

  弘治上皇帝緩緩旋身,身軀顫了顫。

  百官們紛紛的拜倒。

  弘治皇帝顯得極無力的樣子,看向諸人,張口欲言,卻覺得渾身上下毫無氣力,於是無聲的搖頭,笑了。

  只是這笑有點淡!

  ………

  京師。

  皇帝和方繼藩的銷聲匿跡,事實上並沒有讓朝廷引起太多的波折。

  大臣們是在三天之後發現皇帝和方繼藩出海了的。

  以至於……所有得到這個震撼消息的人……居然出奇的鎮定自若……

  就好像……他們覺得這樣的事,就如穿衣吃飯一般的稀鬆平常。

  他們見的世面多的去了,一點也不覺得突兀。

  自然……在短暫的無須之後,吏部尚書歐陽志與兵部尚書王守仁立即碰頭。

  師兄弟二人在短暫的交流之後,隨即……兵部尚書下令新軍戒備。

  兵部尚書王守仁雖然在沒有旨意的情況之下,不得輕易調動軍馬,但是這新軍的所有骨幹,幾乎都是王守仁的門生故吏。當初的第一軍,就是王守仁親手調教出來的,而新軍擴編,從第一軍至第八軍,滿編的情況之下,人數已至二十四萬,在編的員額,亦已至十七八萬。

  如此規模的軍馬,漸漸開始取代了京營,而幾乎所有的武官以及士官,統統都是第一軍的底子。

  正因如此,這不妨礙王守仁下達手令,讓他們原地駐守,要求他們枕戈待旦,防範於未然。

  另一邊,歐陽志立即前往內閣,詢問劉健與李東陽的意思。

  三方達成了一致之後,才入宮面見張太后,得張太后懿旨後,則率百官,火速趕往東宮,拜請太子朱載墨監國攝政。

  這一切,都可謂是井然有序。

  甚至是朱載墨……竟也好像也不覺得有什麼突然,百官來拜請時,他的面上大抵是一副淡淡然的樣子,就好像是在說,噢,是這樣啊,然後,默契的擺駕入宮,先見祖母,此後見生母方皇后,再臨朝觀政,舉行朝議。

  朝議的過程之中,大家都很有默契。

  每一個人都懶得去提皇帝又跑了那一茬事,就當沒發生過。

  在匆匆的見過百官之後,真正的密議才正式開始。

  皇帝跑了,總要知道怎麼跑的,跑去了哪裡,還回不回來。

  於是大傢俬底下一商量,一打聽,方知原來是跟著鐵甲艦走的。

  緊接著,便放出了詔書,這事瞞不住的,需要向天下臣民說明情況。

  於是朝廷後知後覺,昭告天下,當今聖上,念海波不寧,佛朗機北方省領地遭襲,於是親率艦隊解救。

  詔令放出去。

  沒有什麼波瀾。

  嗯,大家習慣了。

  皇帝西狩啦,打佛朗機人去啦。

  那就西狩吧,日子照過。

  除了因此而導致的大量公文往來,變得頻繁了一些之外,一切都平靜無事。

  朱載墨年輕,精力充沛,對於政務也是得心應手。

  且又有劉健、李東陽這樣的老臣協助,更有歐陽志,王守仁坐鎮,蕭規曹隨,倒也無事。

  倒是詔令放出去了三個月,兩京十四省固然太平,那自呂宋都司傳來的奏疏,卻很不淡定了。

  聽聞皇帝西狩,親率艦隊直搗黃龍,與佛朗機人決一雌雄,呂宋上下沸騰,人們奔走相告。

  當初那些遷徙至呂宋的士紳們,在這一刻,竟個個激動得不得了,就像是過年似的!

  征爪哇的水師,已奪取了撰它等島嶼,開始深入爪哇腹地,葡萄牙人節節敗退,開始朝蘇門答臘等地營建大量的堡壘,借此固守。

  呂宋上下士紳,為遠征爪哇的水師出人出力,甚至不少子弟,統統從軍,立下汗馬功勞。

  子弟們若是戰死,則屍骨送回呂宋,便有數不清的人在港口處前來迎接屍骸,固然有悲傷,可更多的……卻是鼓勵再戰,絕不容佛朗機人猖獗。

  現在皇帝直搗其巢穴,若是成功,就意味著……莫說是爪哇,便是蘇門答臘,以至於整個西洋,甚至那傳聞中的天竺,都將在大明聖學的陽光普照之下。

  隨著對爪哇的開拓,大量的佛朗機人的田莊,亦或者當初勾結佛朗機人的爪哇舊王公的莊園,而今都已易主,士紳們對於經營新開拓的田莊,可謂是得心應手。

  皇帝親征,就意味著全面開戰,不死不休,這對於呂宋諸紳們而言,簡直就是普天同慶之事,人們歡呼踴躍,紛紛作詩,寫下頌詞,四處托人,送往朝廷,表示皇帝身先垂范,親冒矢石,為人臣者,豈有不盡死力的道理,此國戰也,當誅盡佛朗機諸凶,死戰到底。

  奏疏送到了內閣。

  劉健一臉懵逼的看著這堆積如山的奏疏。

  而後……一副無以言表的表情。

  因為這些奏疏……實在有太多太多他所熟悉的人。

  當初江南聞名的世家大族,不知出了多少俊傑子弟,他們在士林之中,有著極大的影響。當初也是讀書人,是翰林的劉健又豈有不知。

  可現在見他們嗷嗷叫的樣子,吟詩作賦,聯名上奏,奔走相告,欣然大喜的姿態,具都表現在這奏疏之中……

  劉健雖然大抵能知道此中情由,卻還是覺得大開眼界了!

  當今聖上,那跑了的天子,居然在這些士林清流們眼裡,像是轉眼成了千古聖君,道德的典範,拯救萬民於水火的聖人。

  更令人大開眼界的乃是方繼藩……

  方繼藩這狗……不,方繼藩這個傢伙……現在似也成了憂國憂民,為民請命,錚錚鐵骨,為國顯威的忠烈臣子。

  劉健看著裡頭……肉麻至極的字眼,深深的吸了口氣。

  而後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李東陽。

  李東陽同樣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二人的目光觸碰在一起,彼此似乎都看穿了對方的心事。

  緊接著……內閣值房裡,又陷入了一股莫名的尷尬。

  是真的……很尬啊。

  ………………

  昨天本來想暴更,可是突然要換地圖,卡住了,對著電腦坐了很久,第二章還沒出,越急越不知道該咋切入進去,故事到了這裡,其實更像是一個模擬器,蝴蝶煽動了翅膀之後,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都需要反覆的斟酌,好吧,不解釋,老虎是個渣渣,老虎繼續努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40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妙不可言

  好在……這一年多的時間,朝廷有太多的事要辦,以至於人們無法分心去顧忌其他。

  鐵路的修建,也已到了關鍵時刻。

  一段段的鐵路開始竣工。

  無論是朝廷,亦或者是地方州府,對於鐵路的需求已是不斷的增大,某些工段興建之後,具備了通車的條件,便開始先行通車,這火車一響,帶來的乃是源源不斷的貨物,自然……也將無數本地的土產輸送出去,換取了源源不斷的財富。

  許多京師來的大商賈們,幾乎是蜂擁而來。

  他們隨著鐵路線,到了各個州府,貪婪的看著這裡的一切。

  在此之前,這裡可是一片片未開發的CHU女地,甚至在此,幾乎沒有任何所謂的商業可言,在這裡,有著相比於京師和保定看來,可謂是白菜一般的地價,還有著數不清低廉的勞力。甚至附近,可能還蘊藏著無數還待發掘的資源。絕大多數地方,百姓們依舊還在自給自足,土布和土製的鐵器還未遭受過價格低廉且質量更好的作坊製造品的衝擊。

  京師的商貿競爭,已經到了殘酷的地步,而這樣的州府,卻猶如一張白紙一般。

  於是乎……無數的『冒險者』們帶著數不清的貨物和財富來此開拓他們的商業版圖。

  以西山為首的京師十大商行,迫切的需要更多的原料產地,需要建設新的作坊,需要大量更廉價的勞力。

  其他的商賈們,則開始將他們在京師的買賣,開拓於此。

  掮客們無孔不入,尋覓著任何可能的機會,撮合著本地州府之人,與京師、保定、江南商賈的合作。

  這似乎是一場狂歡。

  這些一夜之間,發現家門口出現車站的人,發現那龐然的鐵疙瘩冒著滾滾青煙而來,此後……他們卻發現,他們的生活,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許多地方都在招募工人,開始營建。

  一些商賈,甚至提前招募了人,進行短期的培訓,許諾了對於本地人而言,已算是不菲的工價。

  也有人稀裡糊塗的發現,自己的後山,那本是一片再尋常不過的土疙瘩裡,如同被人發現了寶藏似的,緊接著,大量的人員開始出現,先是用火藥開山,隨即……建立起了山道,而後……將無數的礦山直接拉下山來。

  山民們自然也是有好處的。

  不但被拉去開山,給予豐厚的薪俸。

  有時為了收買他們,免不得要給他們營造一些房屋和村前的道路。

  一些機靈的人,開始察覺出了什麼,亦開始混入了這些外來人的行列,學著他們的做法,竟是在一年半載之後,衣錦還鄉。

  他們坐著馬車,一聲綾羅綢緞,招搖過市,立即引來了人們各種好奇且妒忌的目光。

  連他們都可以,我們為何不可以?

  這大抵是許多人的心聲。

  猶如一千多年前,那陳勝吳廣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般。

  別人可以發財,自己為何不可?

  人們已無法鎮定了。

  宛如一下子,置身於滔滔不絕的洪流之中,於是……一個個奮不顧身的扎身進去,義無反顧。

  而這樣的形態,卻好似是瘟疫一般,會傳染似得,起初是府城,而後是各縣,最後,便連偏僻的村落裡,也開始遭受波及。

  壯力們,已不甘於貧困,義無反顧的背上了行囊,踏上了進京,進府,進縣城的道路。

  婦人們也開始被人慫恿著,嘗試著進入作坊。

  平日裡,她們是絕少出門的,可紡織作坊的薪俸過於誘人了,除了金銀的誘惑,新學的讀書人們,似乎也極力想要改變人們的觀念,鼓勵婦人們出來做工。

  好在,作坊的許多措施,保障了作坊裡不會出現閒雜的男子,有人開始進行了嘗試,緊接著,更多的婦人們開始趨之若鶩。

  那本是相夫教子的婦人,當她們顫抖的領了第一份薪俸時,那幾張小票子,還有若干的銅錢,便禁不住忙將其收入囊中,手裡捏著這囊袋子,生了繭子的手,竟是捏出了汗來。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一下子……彷彿自己成了自己的主人。

  似乎在接過了薪俸的那一刻,整個世界,便都不同了,心裡有了底氣,腰桿子也挺直一些。

  這府城和縣城,終究還是有一些老朽的書生們,極力在痛斥如此種種的現象。

  他們猶如一群擋車的螳螂,恨不得一舒自己對於新事物的不滿。

  可此時,那無數百姓,卻已沒有人再聽他們的牢騷了,掙銀子要緊,別人可以過好日子,我為何不可?

  而其他地方,開始催促著鐵路通車。

  以至於有的地方州府等不及,便自發的開始招募勞力,前往工地上幫忙。

  朝廷已廢除了徭役,可農閒下來的漢子們,聽到了許多誘人的傳言之後,卻再無法忍受了。

  他們有的是氣力。

  以往這些氣力,不值一錢。

  可若是鐵路一通,力氣就可以換來銀子。

  甘肅至玉門關的鐵路……乃是張家兄弟最看重的。

  二人極力的說服鐵路局不要修建這條鐵路。

  一方面……是修建的難度大,畢竟要穿越千里的荒漠,補給的花費驚人。

  另一方面,這樣的鐵路,沒有絲毫的效益。

  可鐵路局鐵了心要修,張家兄弟除了捶胸跌足罵娘了幾天幾夜之餘,卻還是連夜趕往蘭州。

  你們要修對吧。

  我們兄弟二人既然攔不住,那麼……便死死的盯著吧,這銀子……能省一些是一些。

  於是……在千里無人的荒漠裡,總是能留下張家兄弟的足跡。

  他們用腳丈量著地上的荒土和砂礫,尋找著任何可以節省的方法。

  他們盯著每一個施工段的人員,宛如生了火眼金睛一般,總能尋到某些人貪墨和浪費的痕跡。

  在這裡……沒有人敢糟踐工程材料。

  沒有人敢貪墨一分一厘,以至於每一個工長總覺得自己渾身不自在,像是自己的腦後,一直有兩對眼睛,時刻的盯著自己後腦勺,總是令他們隨時有冷汗淋漓的毛骨悚然之感。

  張家兄弟不斷的催促著工程的進度。

  他們帶著勘探隊,需要在荒漠之中的定位施工。

  這數萬人的工程隊伍,被兩兄弟折騰的死去活來。

  他們衣衫襤褸的將汗水和血水,流在了這荒漠之中,不斷的加快著進度。

  足足兩年多的時間……大部分的工程……皆已竣工。

  這幾乎是工程史上的奇跡。

  以至於鐵路局聞訊之後,第一個反應便是搖頭。

  各地的工程人員和技術人員,紛紛奔赴蘭州。

  在這裡……一個個加快施工進度的新辦法,以及獎懲制度,開始進行講授。

  …………

  玉門關,此處乃大明最西的一處關隘。

  此時,一輛蒸汽火車,迎著風,正徐徐而來,響亮的轟鳴著,歇斯底里的發出了怒吼。

  三天之前,這輛火車自蘭州出發,今日……終於晃晃悠悠的開始進入站點。

  這車站附近,幾乎沒有什麼人煙。

  因為未來商業佈局的需要,所以鐵路局將站點佈置在了舊城的數十里之外,遠離了原有的商道。

  因而,今兒這裡很是安靜,只有幾個車站人員在此恭候。

  火車停穩後,最先下車的……乃是張鶴齡。

  張鶴齡灰頭土臉,穿著樸素的衣衫,甚至衣衫上打滿了補丁,頭上則戴著一頂遮陽的帽子,依舊還是面黃肌瘦。

  一下車,他抬頭看著明晃晃的太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日的火車之旅,其實並不好受。

  好在……他已習慣了。

  身後……張延齡也從車上跳了下來。

  「哥,喝水,吃蒸餅嗎?」張延齡隨手取下自己身上的包裹。

  張鶴齡怒其不爭的看著張延齡,反手就給他一個耳光,惱怒的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咱們自己帶在身上的東西,吃個什麼?現在到了玉門關了,要吃也吃車站的,等他們給咱們接風。」

  張延齡覺得自己被兄長打的腦殼疼,他搖了搖腦袋,麻木的腦殼似乎開始恢復了一些神智,隨即咧嘴笑了:「妙,妙不可言,還是兄長什麼都懂。」

  ………………

  推薦一本書《玄幻之作死狂魔》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40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富可敵國王不仕

  這是蘭玉線的通車儀式。

  第一輛蒸汽火車抵達時,卻顯得冷清。

  兄弟二人對此卻表示滿意。

  他們下車之後,隨即玉門關站的站卒便匆匆而來,給張鶴齡行了個禮。

  張鶴齡左右張望:「此處為何沒有人哪。」

  「回上差的話。」說話的乃是本地的站丞。

  在大明,每一處車站設站丞一人,站卒分站點大小不同,各配數人至數十人不等,除此之外,還有聘請的技術人員,以及輔卒人等。

  這站丞道:「我等深受兩位國舅爺的教誨,雖是通車儀式,卻也絕不肯鋪張浪費,自是要一切從簡,盡力減少花費,在兩位國舅爺的感召之下,這等俗禮,當然是能免當免。」

  張鶴齡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微笑讚許之色。

  看看這玉蘭線,比之其他的線路,就是好啊。

  省錢……這當然是極好的。

  於是乎,張家兄弟在站丞的帶領之下,大抵的檢閱過了車站配置的人員,以及站台之後,頓時覺得飢腸轆轆。

  說起來,從清早吃了兩口蒸餅,到現在……還粒米未進了。

  張延齡覺得心焦,咋到現在……還不帶去吃飯呢?

  他忍不住了,便對那站丞道:「天色不早了呀,都日上三桿了,這裡也沒有可看的了,我看差不多該吃飯了吧。」

  「對,對,對。」站丞忙道:「是該吃飯了,那麼……卑下告辭。」

  告……告辭?

  張延齡睜大眼睛:「這……這……你們去哪兒吃?」

  「回家呀。」站丞道:「上差放心,家中離此不遠,一會兒就回來,絕不會擅離職守,何況……車站中是兩班倒,自有人輪流接替,斷不會出現站中無人的情況,還請兩位上差擔待。」

  這站丞說著,轉身便又要走。

  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張延齡便覺得就要昏死過去,連忙扯住了這站丞的袖擺道:「你們不請我們吃飯的呀?」

  站丞板起臉來,正色道:「這是什麼話,一切都要從簡,別的地方,卑下不知。可在這蘭玉線,總計三十三個站點,哪一處都是克己奉公,以節儉為上,從未有過上差來了,還胡吃海喝的道理,線路修建的時候,卑下可是在工段裡也當過差的,在蘭玉線,一錢的公帑也絕不敢糟踐,兩位上差,得罪了,這裡莫說吃飯,便是一口水也不給喝,不是不近人情,而是法度在此,不敢違逆,倘若讓人聽了去,卑下居然請上差吃喝,說不準要給上頭……那兩位國舅爺丟去大漠中呢,好啦,告辭,告辭。」

  說著,一擺袖,雖是面上恭謹,實則卻不留半分的情面。

  站卒們也散了個乾淨。

  這幾乎沒有幾個人煙的站點上,天氣炎炎,張鶴齡只覺得自己熱的厲害,揮汗如雨。張延齡臉抽了抽,老半天後,還是乖乖的從自己的包袱裡取出了蒸餅,捏了一小半,先伸至張鶴齡面前:「哥,要不……我們自己吃自己的吧?」

  張鶴齡確實餓極了,接過就一口吞嚥下,這蒸餅幾乎沒有水分,何況……還是玉門關這樣的地方,因而急急嚥下,張鶴齡臉便脹的通紅,一手摸著自己的脖子,一手伸向張延齡道:「水,水……」

  …………

  京師……

  一封快報,送至了通政司。

  通政司不敢怠慢,火速將其送入宮中。

  緊接著,進行票擬的劉健大抵看了一眼奏疏,隨即便豁然而起:「這奏疏……當真是泉州市泊司快馬送來的?」

  「這……這豈會有假,上頭的火漆……」

  劉健才緩了一口氣,他隨即命人叫來了李東陽。

  方才自己確實失態了。

  這樣的奏疏,怎麼可能有假呢。

  「劉公……」

  「賓之,你來的正好,泉州送來了快報,說是鐵甲艦隊已靠岸補給,不日,艦隊即將北上,抵達天津衛,咱們的皇上……回來了。」

  李東陽一愣,隨即道:「皇上回來了?卻不知……戰況如何?」

  「這……」劉健倒是顯得謹慎,雖然他心裡十之八九的認為,這肯定有什麼好消息,不過現在卻不敢說:「我等立即去見太子殿下吧,事不宜遲。」

  李東陽臉色凝重,點點頭。

  …………

  翰林院裡。

  一名翰林自待詔房裡取了一份奏疏,送至文史館,預備封存。

  這都是朝廷的規矩,一切的奏疏和聖旨,都需送翰林院,而後分門別類。

  對於這翰林而言,這不過是最尋常的奏疏。

  因而……他如往常一般,先至文史館,而後先提筆記錄,與文史館的翰林進行接洽。

  此時……恰好王不仕踱步而來。

  這翰林一見王不仕,格外的熱情,立即打招呼:「下官見過王學士。」

  王不仕朝他微笑,現在他在翰林院,乃是炙手可熱的大紅人,不但因為他是學士,更是因為大家都認為他博學多金,願意信服他。

  想想當初……多少人對他指責,再看看今日,實是令人唏噓啊!

  王不仕看他手裡捏著奏疏,只隨口道:「怎麼,內閣又有奏疏來存檔了?」

  「正是……是泉州市泊司的。」翰林回答道:「其他的奏疏,票擬和批紅之後,兩個時辰之前就送來存檔了,偏偏這一封,似乎是劉公拿去了奉天殿,見了太子殿下,所以再送去司禮監時,便有些遲了。」

  「噢?」王不仕眉一挑,便輕描淡寫的道:「如此說來,這說不准還是加急的急報呢。」

  「還真是。」這翰林笑呵呵的道:「王學士真是明鑒哪,確實是加急送來的,直接急遞鋪通傳。」

  王不仕摘下了大墨鏡,他的眼底深處,似是閃動著什麼,隨即……他道:「劉公和李公,自奉天殿回來時,是什麼時候……」

  「理應去了一個時辰吧,一個時辰之後又回了內閣……」

  王不仕點頭,而後面色平靜的道:「噢,趕緊存檔吧。」

  這翰林倒不覺得奇怪,同僚之間,彼此說一些閒話,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王不仕卻重新戴上了墨鏡,此時……誰也無法從他的眼睛裡觀察出什麼。

  這封存的奏疏,是不允許有人打開來看的,只記錄下封皮上的日期和疏名即可。

  隨即,便有文吏將其送至庫房,束之高閣。

  一般情況,若非將來修實錄時,再不會有人在乎它。

  當日,王不仕下值後,回到自己的百畝大宅!

  這百畝大宅,可是靠著宮城,到了如今,已是有價無市,卻一戶人家,佔地百畝,這已不再是有銀子這樣簡單了,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進入了庭院,便聽到鄧健的聲音:「你們這群狗東西,都站直了,站直了,平日裡養著你們,你們卻敢偷懶,當初老子給我家少爺斟茶遞水的時候,那可是看著少爺的眼色行事的,他餓了,就是不開口,我亦和他心有靈犀,給他預備膳食。他渴了,只一個眼色,我便遞上茶水。再看看你們,看看你們這些狗東西,我今日非要整一整這門風不可。」

  卻見一群奴僕站成一排,鄧健一聲綾羅綢緞,抬腿對準一人的腿便要踹。

  奴僕們皆是戰戰兢兢的。

  王不仕此時咳嗽一聲,朝鄧健道:「鄧健,你來。」

  鄧健見了王不仕,方才收了腳,可面上卻是不忿:「今日饒了你們,下一次再見你們這般懶惰,非要將你們打發出去不可,一群狗東西……啊呸……」

  待到了廳中,王不仕已是坐下,只看了鄧健一眼,隨即道:「立即給王家下頭的大小掌櫃們傳話,抽調所有的資金,準備重倉壓入四海商行,這四海商行的股票,市面上有多少,就買多少。」

  鄧健一愣:「四海商行?這……這……」

  王不仕意味深長的看了鄧健一眼:「陛下和你家少爺,要回來了。」

  鄧健身軀一顫,一臉意外的道:「什麼?」

  一想到自家的少爺要回來,這個歷來在王家吃裡扒外的傢伙,像是被利箭擊穿了他的心臟,他顫了顫,熱淚盈眶道:「回……回來啦……我便知道我家少爺必定吉人自有天相,何時回來的,我……我去天津衛。」

  「還早呢,這只是老夫的猜測。」

  鄧健一愣:「敢情不是准信?」

  「八九不離十了。」王不仕道:「泉州市泊司突然送來快報,這太蹊蹺了。若只是尋常的奏疏,也不至會引起重視。可是聽聞劉公和李公,卻立即帶著奏疏去見了太子,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份奏疏裡,定是陛下和鎮國公的消息。可是……劉公、李公去見了太子,不過一個多時辰而已,這……就更值得玩味了,依老夫的猜測,這看來……定不會是噩耗了。你想想看,倘若是噩耗,陛下和鎮國公若有失,這是……何等的大事,如此的噩耗,必定要震動天下,太子身為人子,也定需劉公和李公拿主意,君臣需先商議和敲定好許多的善後大事,莫說是一個時辰,便是十個時辰,這劉公和李公,也未必能從奉天殿裡出來。」

  「既然是陛下和鎮國公平安而回,那麼……對於當今皇上,老夫還是略有所知的,他性子歷來衝動,此番出海,若是不踏破樓蘭,斷不肯回來!既然他們回來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皇上此番,定是大勝而回,這區區的佛朗機,已是成為我大明探囊之物了。」

  「如此大捷,即意味著,自此之後,我大明海外再無敵手,而最利好的是什麼呢?」

  王不仕凝視著鄧健,卻不等鄧健回話,像是自問自答一般,一字一句道:「最大的利好就是四海商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41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御駕回京

  鄧健心裡一顫。

  他看著王不仕,卻心知王不仕的話雖是猜測,可這猜測,絕對是八九不離十的。

  畢竟……這些年來,王不仕的買賣越做越大,財富如滾雪球一般的增長。

  雖然王不仕已經極力想要低調,四處佈施錢財,資助自己的族人,捐助大量錢財給書院,甚至……大量的將銀子往各個義莊裡送。

  可實際上呢……

  他的財富非但沒有縮水,反而在瘋狂的膨脹。

  眼光二字,說來輕鬆,可實際上,誰能從無數的蛛絲馬跡之中嗅到絕佳的獲利機會?

  更何況,有的人即便是絕頂聰明,察覺到了什麼,可又如何呢?

  想要發大財,只憑藉著嗅覺,還是不夠的。

  還需要信心,只有對自己絕對的自信,才是第二步。

  當然,有敏銳和自信,還是不夠。

  這個世上,能發現商機的人太多,對自己有信心的人也是不少。可是……絕大多數人,到了第三步,卻不免踟躕了!

  因為凡是都會有個萬一,任何一次投資,都可能會出現風險,絕大多數人……哪怕再聰明,卻在風險面前望而卻步,寧願小富即安,等到機會失之交臂時,方才捶胸跌足,後悔不迭。

  可王不仕不同,他敢於承擔這個風險,擁有著尋常人少有的決斷力,一旦確認了商機,便毫不猶豫開始調動大量的資金進行投入,整個過程絕無拖泥帶水。

  鄧健其實對於王不仕,還是極敬佩的。

  他點點頭道:「明白了,調集資金,重倉四海商行。」

  「這件事,要暫時保密,知道嗎?」王不仕嚴肅的叮囑這個重點!

  鄧健自然明白這裡面的關係,拍著胸脯道:「王老爺你放心,我鄧健義薄雲天,豈會走漏了口風?我……我……我是少爺家裡養出來的人,方家的家風,王老爺你是知道的,這府中上下,哪一個不是規規矩矩的,豈會做這樣的事?王老爺太小看人啦。」

  說著,他再不遲疑,立即告辭!

  這等事,時間是最重要的!

  王不仕背著手,看著信誓旦旦的鄧健,卻是不禁苦笑。

  ………………

  沒多久,鄧健就出了王家,也不坐車了,似乎是嫌慢,卻沒有立即往王家的各大商舖調集資金,而是直接騎馬,飛馬便往西山的方向趕去。

  到了西山,鄧健立即尋到了王金元。

  王金元倒是不敢怠慢鄧健。

  鄧健在方家的資歷,可比他高得多呢!

  人家爺爺的爺爺就在方家為奴了,論資排輩的話,他真心比鄧健要差遠了。

  因而,王金元滿臉堆笑的先是給鄧健見禮,鄧健亦是笑瞇瞇的樣子回禮,雖都在笑,可大抵二人內心深處都在罵對方渣滓的。

  「不知鄧兄弟今日來此,有什麼見教。」王金元道溫和的問道。

  鄧健便道:「陛下和少爺要回來了,凱旋而回,一舉擊潰西班牙人,這是一場大捷。」

  鄧健一開始便先聲奪人。

  王金元頓時一愣。

  算起來,少爺出去了近兩年,可至今沒有音訊,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雖說西山的所有產業,都大抵進入了正軌,倒也不必事事要少爺拿主意,有他王金元在此,便已足夠了。

  可少爺沒在,王金元的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啊。

  「當真?」王金元一臉肅然的看著鄧健。

  事關自家少爺,可開不得玩笑!

  「當真!」鄧健斬釘截鐵的道!

  「哪裡來的消息。」

  「泉州市泊司快馬加鞭送來的,好了,來不及解釋了,總而言之,這是對四海商行的大利好,這是自王不仕那兒聽來的,這王不仕的預測,從未有錯,他現在命我抽調資金,重倉四行商行為首的股票。我鄧健是什麼人,我生是方家的人,死是方家的鬼,我當然應下來啦,但是萬萬不可失了報效少爺的心思,我對少爺可是忠心耿耿,天日可鑒的哪,所以我立即來報訊了,西山這裡……也要及早有所動作,要趁著消息走漏之前,立即行動起來,你放心,王家調集資金還需一些功夫,西山這裡……可以提前下手,到時……西山自是獲利最大,讓王家在後頭跟著喝一口湯便是了。哼哼,我鄧健,為了少爺言而無信又怎麼了,為了少爺我甘願赴湯蹈火,便萬箭穿心,死在亂刀之下,也甘之如飴。」

  王金元也絕非是省油的燈,只聽了鄧健前部分的話,至於後頭的話,自是自動略過去。

  他心裡駭然,自然清楚,倘若一切如王不仕的猜測,將意味著什麼,若是操作的好,選准某些股,或者是某些行業進行操作。這絕對是意味著……數不清的財富。

  而王不仕此人,深不可測,他既已是料定的事,那麼十之八九,是不會有錯了。

  王金元心裡激動,這真是雙喜臨門了,不但少爺要回來,合該西山又要大賺一筆。

  他沉默片刻,咬咬牙道:「如此……如此……我想一想,我想一想。」

  他背著手,焦灼的踱步。

  倘若說論起眼光和判斷力,他絕不如王不仕,可論起如何操盤和佈局,王金元在這商界,絕對是數一數二。

  無他,手熟爾!

  畢竟,他接手西山的產業,一步步的將其壯大,現在西山的產業,數之不盡,無數的股份,數不清的作坊,更是不計其數的礦山和土地,更別說,還有錢莊,還有書院了。

  王金元是幕後的管理者,每日和無數的賬目打交道,調動著數之不盡的資源,正因如此,早將他歷練成了一個實幹精明的商界大佬。

  他的腦袋轉的很快,沒多久便道:「四海商行,當然要重視,可其他行業,只怕也有不少……能獲利,資金方面倒是不成問題的,先從錢莊挪借,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別人我不信,王不仕的話,卻是可信的。你放心去給王家辦差吧,西山的事,有我。等少爺當真回來,西山若是得了大好處,你放心,我自會到少爺面前為你請功。」

  鄧健心裡卻罵道,我鄧健和少爺是什麼關係,還需你在他面前請功?

  不過他畢竟也是見過許多世面和歷練過的人了,面上倒沒有顯露出不喜,而是笑道:「這就多謝王大哥提攜了。」

  王金元皮笑肉不笑,攙扶住鄧健道:「哪裡,哪裡,都是一家人嘛。」

  …………

  京裡……

  似乎有暗波湧動,大量的資金調集,自是會有蛛絲馬跡的。

  只是可惜……背後的操盤手,顯然是動作極快,果斷無比。

  數不清的資金,猛地開始出現在了市場。

  當人們開始後知後覺的回味過來。

  一切……卻都已結束了。

  察覺到異樣的人,開始議論紛紛時,似乎……又開始恢復成了日常。

  而各大商行,顯然已開始緊張起來。

  他們的嗅覺也不低。

  尤其是發現市場出現劇烈波動時,商行豢養的許多分析人員,也開始瘋狂的算計著。

  可即便此時……有人計算出了什麼,似乎……可似乎……已是無濟於事。

  幾日之後,太子帶著百官,浩浩蕩蕩的抵達了天津衛。

  真相一切在今日終於大白於天下。

  原來……鐵甲艦隊,回航了。

  大明皇帝……御駕而還。

  這消息……驟然之間炸開。

  商賈們聽聞之後,第一個反應……竟是激動得手舞足蹈。

  陛下回京了。

  在他們的心目中,當今皇上,最是聖明。

  親征佛朗機,更是符合每一個商賈們的願望。

  畢竟……親征,就意味著需要大量的軍資和糧餉,這便需要市場的供給,大家的貨物便能賣出去。

  何況一旦親征,若能得勝,就意味著能開拓出更廣闊的市場!

  四海商行在西洋傾銷的貨物,可都是自各家作坊裡收購來的,有訂單,有買賣,誰不喜歡?若是將來……還能打開其他的市場,豈不妙哉?

  此時,幾乎京中上下,再沒有人將戰爭視作是好大喜功,殘害百姓之舉了。恰恰成了英明神武,弔民伐罪的大喜事。

  天子做了表率,這便是聖天子哪。

  因而,聖駕還未迎來,這京裡便此起彼伏的放起了鞭炮,鞭炮隆隆,似過年似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42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帝王心思

  天津衛已是人滿為患。

  這天津衛海商極多,此時聽聞陛下平安返回,也是高興得厲害。

  朱載墨率百官至海港,靜候到了正午,果然看到鐵甲艦開始出現在了海灣。

  不久,朱厚照便先行登岸。

  於是百官歡呼萬歲。

  朱厚照龍行虎步,至朱載墨的面前。

  朱載墨一聲尨服,畢恭畢敬,先向朱厚照行禮,而後與方繼藩相互見禮。

  朱厚照拍拍朱載墨的肩,笑道:「極好,極好,怎麼樣,朕此去兩年,沒有出什麼事吧。」

  朱載墨忙道:「承列祖列宗之福,這兩年風調雨順,朝中井然有序,無論是新政且或新軍,還有稅賦,教化之事,都還算平順。可喜的是,國泰民安,已是兩年不曾有叛亂了。」

  朱厚照頓時露出了失望之色,隨即強笑道:「不錯,不錯,太子辦事,朕果然是放心的。看來你長大啦,已經能為朕分憂了。」

  朱載墨連說不敢。

  朱厚照目光一閃,略帶期待的道:「朝中既是平安,那麼四鄰呢,這四鄰可有逞兇的?」

  朱載墨想了想道:「西洋乃至朝鮮、倭國,再至大漠諸部,以及烏斯藏等……這兩年來,納貢不絕,紛紛對我大明稱道,可謂是俯首帖耳。又有如奧斯曼、波斯、天竺諸國,亦是遣是使而來,願與我大明永結秦晉之好,回父皇的話,當下……太平無事。」

  朱厚照聽罷,便鬱鬱不樂起來。

  百官們不解其意。

  唯有方繼藩一眼洞悉了什麼,卻面帶微笑。

  朱載墨見朱厚照一臉不樂的樣子,便誠惶誠恐道:「父皇何故不樂,是兒臣做錯了嗎?兒臣令父皇擔心,萬死之罪。」

  朱厚照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晃晃腦袋,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朱載墨更不解其意,便看向方繼藩,一副求救的樣子。

  方繼藩便笑吟吟道:「太子實是德才兼備的儲君,正因為如此,所以陛下對太子放心無比,此番御駕親征,有太子監國,陛下此去也很是踏實。」

  先是狠狠的表揚了朱載墨一番。

  方繼藩隨即又道:「只不過呢,陛下還是覺得太子太仁厚了,監國者,不可過於仁慈,朝中能夠平安,這固是大功勞。可是四鄰對我大明感恩戴德,又或者是對朝廷恭順無比,這……卻未必是國家的福氣。」

  朱載墨詫異道:「還請……還請……見教……」

  他本想稱恩師,又想起方繼藩是自己妻子的兄長,再一想,泉州的奏報來,說方繼藩已是攝政王。而後再細細一琢磨,不對,這是自己姑丈啊,且還是父皇的兄弟。噢,是啦,他還是自己生母的兄弟,自己的生母已入了方家的門楣,雖不是血脈相連,可於情於理,已算是方家的人啦。

  雖然這個圈子,一直比較亂。

  可似這般亂成一團的,即便朱載墨歷來聰穎,可還是覺得理不清,此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所以……他含糊了過去。

  方繼藩見朱載墨一臉求知慾的模樣,便道:「太子想想看,若是人人都對朝廷感激涕零,這說明什麼,說明朝廷對他們的恩典,多過他們對朝廷的畏懼。當然,若是尋常的藩臣,倒也罷了,可如奧斯曼諸國,歷來雄心勃勃,不說他們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卻也絕非是至交朋友。說是我大明未來的敵人也不為過,敵人若是對朝廷感激,這是朝廷的失敗,這說明太子這兩年待他們不錯,為君者,需分清敵友,切切不可一味的仁慈。」

  朱載墨聽罷,略顯愕然。

  細細咀嚼,方才意識到……父皇可能對自己不滿意的就在此處,他忙感激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自己的姑父、恩師、叔父、內兄、母舅……還真是點撥得好啊。

  朱厚照一聽,頓時眉梢一揚。

  其實朱厚照就是這個意思,只是這話,不知該怎麼說好,現在老方如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卻是一下子道出了問題的本質,於是終於面露喜色。

  朱載墨便道:「兒臣還有許多地方過於生疏,尚需學習,父皇,兒臣知錯了。」

  百官們個個豎著耳朵,聽到此處,心裡卻是咯噔一下……

  臥槽……莫非……又要起戰事了?

  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方繼藩這狗……,不,攝政王他老人家居然直接將奧斯曼視為敵人,這顯然已到了無法容忍奧斯曼的地步。

  此言一出,只怕……就該是拔刀相向之時才是。

  這百官之中,如往常一般,有人心裡開始感慨,這又是要好大喜功,要大加征伐了吧。

  可絕大多數人……心裡卻是大喜。

  好啊,打啊,趕緊大呀!火炮一響,黃金萬兩,股價齊漲,合該老夫跟著發財。若是能拿下土地,這便更好了,說不準又可遷徙人去呢,自己的舅爺,不就闔族去了呂宋?現在在那的日子過的快樂的不得了,聽說他在呂宋和爪哇的莊園,可是從前在江南時的十倍,收益更是在二十倍以上,現在當真是錦衣玉食,僕從如雲,這樣的好日子,是從前無法想像的。

  更有人心裡樂開了花,若如此……自己入股的幾個作坊,一旦拿下了奧斯曼,據說奧斯曼人口眾多,一旦如此,那麼便可徹底打開其市場,到時,這銀子豈不是又要盆滿缽滿?

  大家各懷心事,卻都很沉得住氣,個個默默的站著!

  朱厚照便咳嗽:「好啦,這兒風大,卿等先隨朕回京。」

  待聖駕至京時,已是傍晚,霞光萬丈,卻是不如京裡張燈結綵奪目,處處一派喜氣洋洋!

  朱厚照親至午門城樓上觀看了一盞盞升起來的彩燈,夜裡炮竹陣陣,禁而不絕。

  這等熱鬧非凡,而方繼藩卻沒有湊熱鬧的心思,滿腔的歸心似箭!

  回了西山,尚未尋朱秀榮,那王金元便不識趣的來稟報:「少爺,大漲,大漲啊……少爺,小人恭賀少爺回京,小人是日盼夜盼著您回來啊。」

  「漲,漲了什麼?」方繼藩疑惑的道。

  「股價,少爺回京的消息傳來,事先小人就佈局好了,重倉了數支股票,現如今……應聲大漲,少爺,咱們……咱們……」

  相較於王金元的激動之色,方繼藩臉上淡淡然,他如果對銀子沒什麼興趣啊!

  財富並不能是衡量一個人的標準。

  錢財畢竟是身外之物,不過是浮雲而已,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人生而平等,最平等的便是生老病死,至於錢財……不過是累贅而已。

  方繼藩最欣慰的不是自己擁有多少的財富,而是自己擁有一個高尚的人格,這些絕非是金錢可以計算的。

  看著王金元期待的表情,最後他撇撇嘴道:「明日將賬本統統送來吧,本少爺要查賬,好啦,快滾,看到你就討厭。」

  王金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話語,頓時……眼淚便不爭氣的流下來,許久不曾聽到這些話了,他甚至以為……這輩子都可能聽不到,這兩年來魂牽夢繞的,總覺得日子不踏實。

  終於,熟悉的味道回來了,他長長的鬆了口氣,心滿意足,宛如自己的內心……變得充實!

  他忙道:「是,是,小人這便滾。少爺您好好歇著……」

  方繼藩搖搖頭,覺得這個世界的人都已瘋了,他背著手至內宅,穿過了月洞,抬頭便見朱秀榮已帶著府中女眷人等在此靜候。

  呼……

  方繼藩深深吸了口氣,此時此刻,皎月當空,群星璀璨,卻也不及眼前佳人的風華。

  …………

  還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43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是可忍 孰不可忍

  朱秀榮見了方繼藩,先是透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而後卻是委屈的抽了抽微翹的鼻子,眼裡淚汪汪的,滿是委屈狀。

  方繼藩心裡一動,便箭步上前,還未開口……

  朱秀榮微微抬頭看著方繼藩,咬唇道:「都怪陛下,我知定是陛下虜你走的,此去便是兩年,還是我的親哥,可成日不做好事,我……我……」

  呼……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眼裡也覺得有點濕潤了。

  有妻有兒的地方,方才是自己的家啊。

  方繼藩感覺踏著這片屬於自己家的地方,身邊有著最親的人,這樣的人生才是最完整的!

  星辰滿天,久別重逢的人總多了幾分溫情,一夜悄悄過去,天罡拂曉時,方繼藩卻是難得的早早起來了!

  他先是查了賬簿,兩年功夫,西山的賬面上的財富,又翻了一番。

  方繼藩不禁歎息。

  買賣這東西,其實起初的時候,憑的是大家的本事;可當資本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或許憑借的就是人脈。

  只是當這財富積累到了一定數字時,那麼……所謂的眼光和人脈,甚至本事統統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龐大的資本,本身就擁有碾壓一切的實力。

  哪怕是一片荒蕪之地,你拿一千兩銀子,至多也就把土地耕種一下,蓋一些農舍,購買一些耕牛,僱傭了人力,種植一些經濟作物,賺一些小利。

  可若是你有十萬兩銀子,你便可連接道路,建立作坊,大肆的招募人員,購置設備,賺取更大的利益。

  而一旦你有一百萬兩,一千萬兩銀子時,你便可以在此鑄造一座新的城市,牟取暴利。

  當然……方家的賬面上,不是一百萬兩也非一千萬兩銀子,而是數以億計。

  哪怕是一頭豬,都能讓它瘋狂的增值。

  自然,方繼藩沒有侮辱王金元的意思,只是打個比方罷了。

  他閒坐了很久,算盤打得啪啪的響,雖還謹記著自己是人格高尚之人,心裡卻還是美滋滋的。

  到了晌午,陪著家人吃過了午餐,劉瑾卻匆匆而來道:「乾爺,乾爺,出事啦,出事啦,快,快入宮見駕。」

  方繼藩輕輕皺眉道:「出了何事?」

  劉謹苦著臉道:「陛下大發雷霆,命乾爺立即入宮。」

  方繼藩對於性子乖張的朱厚照,早已習慣了,反而眉毛舒展開,慢條斯理的起身:「走走走,看看去。」

  這一路在劉謹的催促下,匆匆入宮,待到了奉天殿,卻見百官具都在此,各個惶恐不安。

  卻見有一本奏疏,散落在案頭之下。

  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匍匐在地,戰戰兢兢。

  朱厚照則是背著手,急躁的來回踱步,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眼裡似尖刀一般的鋒利。

  待方繼藩匆忙入殿,見此行狀,也不禁覺得毛骨悚然起來,這又咋了?

  看來這一次有點嚴重?

  不待方繼藩行禮,朱厚照眼尖,瞧見了方繼藩,便高聲道:「朕的攝政王來了,你來的正好啊,朕正好要問你呢,老方,你來說說看,說說看,這真是豈有此理,簡直就是……就是……欺人太甚。我大明懷柔遠人,料想不到,居然……居然有跳樑小丑如此惡形惡狀,列祖列宗若是有靈,得知這些跳樑小丑如此欺凌我大明,羞辱於朕,只怕……也難以瞑目了。」

  方繼藩聽了,心裡咯噔了一下。

  臥槽……到底出了啥事?

  哪一個混賬東西這般不開眼,連皇上都敢招惹!

  方繼藩左右張望,卻見百官們個個不出聲,面色古怪的樣子。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敢問陛下,何事怨憤至此?」

  朱厚照繼續背著手,駐足站定了,眼裡要噴出火來:「何事?何事?哼!還能是何事,有人欺到朕的頭上來啦,你看看吧,看看這奏疏,奧斯曼新上任的使節,入京時所帶的護衛,居然超過了禮儀的規定。不只如此,他的護衛,居然在東市吃了販夫的西瓜不給錢,方繼藩,你說說看,這是不是十惡不赦,是不是有辱我大明國體,是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不是不將列祖列宗,將我大明放在眼裡,來,你來說罷。」

  方繼藩:「……」

  方繼藩沉默了。

  此時似乎在接受著良知的拷問。

  他終於明白,為何百官們都不吭聲了。

  畢竟……朝廷命官,多少還是要臉的。

  「說呀,你來說呀。」朱厚照臉色鐵青,一副怨氣沖天的模樣:「朕來聽你說!」

  方繼藩臉一紅:「……」

  接著,方繼藩又冷冷的盯了牟斌一眼。

  牟斌這狗東西,真是不會辦事啊。

  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搜羅了這麼多罪證,你特麼的就抓到了一個吃瓜?

  良久……

  在朱厚照的迫視和百官們個個羞憤的目光之下,方繼藩才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陛下,這……這確實是太不像話了。我看……這護衛如此猖狂,肯定是使節指使,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這使者如此無視朝廷,縱容惡奴行兇,那奧斯曼的國主,定是脫不開關係,這……這……這是陰謀哪,陛下,這是奧斯曼人,妄圖挑釁的巨大陰謀。以臣之愚見,此事的背後,一定不是這樣簡單。陛下……便是臣去東市吃瓜,那也是給錢的,一個奧斯曼使節的護衛,卻敢如此……卻敢如此……等等,臣先理一理。」

  方繼藩努力了老半天,才又深吸一口氣……人就是如此,一旦沒了底線,便無所謂了,方繼藩義正言辭道:「是了,臣終於明白啦,瓜者,菰也,此字出自青銅銘文,本意為飾物、儀仗、兵器。古之聖賢,多以瓜為禮器,漢時的蔡邕曾書曰:『凡乘輿車,皆羽蓋金華瓜,黃屋左纛。』,這裡頭的羽蓋金華瓜,便有天子儀仗之寓意。奧斯曼人吃瓜,其用心險惡,令人細思極恐,陛下啊,此瓜,意為九鼎,他們吃瓜,便是覬覦我大明九鼎金瓜哪,此等惡行,是在是駭人聽聞,臣更是想不到,他們的心機,竟是險惡至此,我大明宗廟,尚被人如此虎視眈眈,可謂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臣建議……此事斷不可善罷甘休,陛下天縱之才,自是明察秋毫,早知其居心險惡,實是聖明無比,臣歎服,五體投地。」

  殿中很安靜。

  百官們一個個面上麻木的樣子,有人還偷偷的打起了哈欠。

  朱厚照卻是聽的如癡如醉,瞪大眼睛看著方繼藩,直到方繼藩話音落下很久,他才一臉遺憾的道:「說完了?」

  方繼藩誠懇的道:「所謂君憂臣辱,君辱臣死,臣而今已是悲憤交加,義憤填膺,只恨不能以身殺賊,報效皇上,臣……臣已無言以對,縱是江河不絕之詞,亦難抒臣心中憤恨。」

  朱厚照終於坐下,一拍大腿,瞪大著眼睛,激動的道:「說的好,朕要說的便是如此,朕承祖宗天命,絕不堪受此侮辱,方卿家此言,正合朕意,諸卿,事已至此,卿等豈可坐視不理呢,你們食了朕的俸祿,理當忠朕之事,難道不該說點什麼嗎?

  這是被點名了,百官們終於無法開小差了。

  可此時此刻,似乎也沒啥可說的。

  只是……殿中還是安靜的可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43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大戰

  其實……其實百官倒是沒有其他太多的想法。

  只是單純的覺得很尷尬而已。

  甚至有翰林已開始胡思亂想。

  今日之事,關係國本,茲事體大,定然是要記錄進實錄,名留青史的。

  只是……這咋寫?

  朱厚照見眾人都不吭聲,便歎息道:「諸卿不言,看來也是驚怒交加,和朕一樣,同仇敵愾。既如此,那麼傳朕旨意,火速拿捕肇事吃瓜護衛,驅逐奧斯曼使節,傳檄天下,我大明與奧斯曼,本是和睦,朝廷懷柔遠人,德澤四海,今奧斯曼狼子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朕承天命,理當征討,他日踏破奧斯曼,凱歌而還,自當告祭太廟,以慰祖宗之靈。」

  朱厚照說罷,這事兒便算是定了。

  方繼藩激動的道:「吾皇萬歲。」

  百官們方才稀拉拉的道:「吾皇萬歲。」

  今時已不同往日。

  朝中的清流幾乎已被清除了個乾淨。

  陛下既是有旨,何況這征討奧斯曼,未必沒有好處,因而並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

  朱厚照道:「敕命兵部尚書王守仁,督促糧食,厲兵秣馬,大軍下月即發,刻不容緩。」

  隨即,朱厚照對方繼藩道:「攝政王方繼藩,為督師,節制諸路兵馬,一年之內,斬獲賊首,如若不然,提頭來見。」

  方繼藩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臥槽……陛下,我們是一邊的啊。

  提頭,提什麼頭?提劉瑾這孫子的還是誰的?為何不說清楚?

  朱厚照旨意已下,自是罷朝。

  隨即,一道道旨意下來,整個京師,瞬間開始變成了一個已徐徐開啟的巨大鋼鐵怪獸。

  這怪獸的每一個粗苯零件,都是粗糙無比,起初啟動的時候,發出笨重且嘎然的怪響,可緊接著……每一個部件之間,開始變得緊密起來。

  京師裡現在極流行小報。

  最初的小報,都是服務於買賣人的。

  畢竟每一個消息,都可能影響到交易所的股價,涉及到了無數人的身家性命,因而有人專門將各種的行情匯總起來,印刷成冊,讓人瞭解最新的資訊。

  可人們漸漸的發現,買賣絕非只是在交易之上,更多的時候,他與朝廷也是密不可分。

  朝廷任何可能的變動,都可能對股價有著巨大的影響。

  於是……這小報開始摻雜了大量關於朝廷的訊息。

  時政,已經和這樣的小報密不可分了。

  某些讀書人,為了投稿,便不得不開始去觀察商業和時政,隨即提筆,對當下的許多消息進行剖析。

  這樣的讀書人……在此時很是吃香,他們已不再只是獲得不菲的薪俸,甚至還可影響輿論。

  有一些人,開始打開了市場,為人所知,他們漸漸的成為了名士。

  當然……既然是打開門做買賣,這樣的小報,絕不會和當初的清流一般,妄議朝政。可又因為他們背靠著大商行,卻又往往,是大商行們的傳聲筒。

  天下的變化……往往是潛移默化的,當財富開始不斷的集中,富商們的財富越來越多,他們已開始用各種力量,爭取為自己說話了。

  當征奧斯曼的消息一出。

  商賈們振奮。

  交易所裡的股價,居然連漲了數日,不但四海商行大漲,便連許多鋼鐵和醫療器皿的作坊股價,也是連漲。

  與此同時,興奮的商賈們,已開始尋覓各種商機了。

  兵部已開始籌措起來。

  朝廷撥付的錢糧送到了兵部,而後……大規模的採買已經開始。

  小報在這個時候,便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幾乎所有的小報背後的大商賈們,對奧斯曼的開戰,都是樂見其成,他們猶如蒼蠅見到了葷腥。於是,各種關於奧斯曼的情況,以及其國的流言便隨著小報出來。

  某些名士,撰寫了一篇篇的文章,開始發起了狂熱的怒吼。

  彷彿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記住了奧斯曼,起初對於奧斯曼的無視,接著開始變成了好奇,隨即又變成了憤怒,最後變得不共戴天起來。

  對於新軍的期望,這天下的臣民們,開始變得極高。

  在小報的不斷的鼓動之下,數不清的臣民百姓們,紛紛要求從軍。

  新軍招募處,永遠都是人滿為患。

  軍中的將士們,彷彿一下子………又迎來了春天,家中媒婆已踏破了門檻,紡織作坊裡的女工們,閒暇時永遠聊得都是軍中男子們的話題。

  第一軍第一營的將士,已開始進入了車站,發往玉門關的蒸汽火車,每日已不知多少趟了。

  數不清的物資,一車車的連綿不絕。

  第一營作為先遣隊,將率先至玉門關集結。

  他們列隊至車站。

  隨即登車。

  火車穿越京師城區的時候,道旁有人察覺到了這車窗裡烏壓壓的將士,頓時歡呼雀躍。

  大明似乎從來沒有對於戰事如此渴望過。

  甚至有人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彷彿被裹挾在滔滔江水中的泥沙,已經來不及去深思,為啥吃個瓜,奧斯曼便不共戴天了。

  自然……這些都是次要的。

  報紙中說的很明白。

  他們羞辱了英明的皇帝的列祖列宗。

  他們踐踏了大明臣民們的尊嚴。

  天朝上國是容不下沙子的。

  大明有責任將奧斯曼的臣民們從殘酷的奧斯曼王室的統治下解救出來,所謂弔民伐罪便是如此。

  各處的車站裡,到處都擁堵著即將前往玉門關的軍卒。

  負責調度物資的人員們,已是焦頭爛額。

  一筆筆的清單,從彈藥,到藥品,再到罐頭補給,甚至還有出關之後所需的牛馬,都需運輸出去。

  每一個部堂,以及每一個衙門,彼此之間,瘋狂的傳遞著文書。

  有扯皮的,有指責的,有上傳的,有下達的,還有罵NIANG的,有解釋自己的難處,數之不盡。

  王守仁更是如此。

  雖然恩師乃是督師。

  可基本上……督師來無影,去無蹤,總是不見蹤影。

  作為兵部尚書,他必須得為上官分憂,更何況,他還需為恩師解難。

  幾乎所有的事,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清早是和將軍們部署戰略。

  上午的時候,是跑去戶部催促錢糧,或者是……此前的預算,好像有超了,給銀子。

  到了正午時,一邊端著大茶壺,一面就著蒸餅,前往各處的車站,檢查了運輸的清單。

  下午的時候,入宮覲見。

  晚飯是在城外十幾里處的軍營吃的,檢閱了一批即將踏上征途的將士。

  到了夜裡……則需親自去看錦衣衛那兒重新修正過的輿圖。

  每日就這麼睡兩個時辰,王守仁感覺自己要虛脫了。

  好在他的身子一向的硬朗,竟也能熬過去。

  只是眼睛熬的有些紅,像兔子一樣,帶著血色。

  他永遠都不知道,接下來會有多少的煩心事會找上自己。

  因而……不敢著家,不敢沐浴,不敢使自己鬆懈下來。

  預算已經一再增加。

  事實上……這是第一次新軍作戰。

  如此大規模的徵調兵馬,所需的物資……超過了所有人的想像。

  戶部那裡……看著一再追加的預算,已是要罵娘了,起初是說五百萬兩,後來是八百萬兩,現在竟已超過了一千一百兩。

  可戶部花的銀子越多,這天下的商賈,竟越是高興,奔走相告,快擴建作坊哪,又要增加訂單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20-8-15 21:44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敢笑黃巢不丈夫

  自然,難免也有令王守仁頭疼的地方。

  萬事俱備,終究還是銀子的事。

  倒不是王守仁鋪張。

  而是這新式的戰爭,雖是經歷過許多次的操練和演習,可實際上,到底怎麼打,誰都不知道。

  制定出來的戰略,一改再改,戰術也不斷的修訂。

  除此之外……大軍需穿越荒漠,補給是極艱難的。

  甚至有人提出,先派軍馬出發,再徵調匠人和民夫從玉門關開始,一路修建簡易的鐵路,與大軍齊頭並進。

  沒有銀子……萬事成空。

  王守仁最頭痛的,恰恰是巧婦無米,很快他便發現,戶部那兒……開始拖欠錢糧了。

  戶部拖欠,乃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從前他們就有拖欠軍餉的傳統。

  這一次的開銷如此之大,在起初乖乖給了一大批的錢糧之後,慢慢的……又開始故技重施了。

  王守仁去了戶部幾趟。

  那邊開始敷衍、推諉,先是跟你查賬,後來覺得賬目查不下去了,便說錢糧出庫需要時間,下個月吧,下個月一定成。

  到了下個月初,還是老樣子……

  王守仁凝視著戶部尚書靳貴,雙方的眼睛裡都噴出火來。

  靳貴的性子簡重靜默,不輕易藏否人物。在人前侃侃正言,無所顧忌。也就是說,他是一個性情如火的人。

  此外,他曾經多次主持科舉考試,提倡典雅,反對浮華文風。所以,他還是一個很實在的人。

  實在的人什麼都好,就是小氣。

  他不只在戶部任上小氣,且居家還儉約!

  聽聞他下了值,沒別的事可幹就修書,修什麼呢,據說是一部叫《師儉堂》的書籍,這書也不是給別人看的,是給自己子孫看的,裡頭的內容,大抵都是怎麼樣勤儉節約,萬萬不可鋪張浪費。

  他對於兵部的花銷,是極不滿的,已是上奏過許多次。

  而陛下顯然將他的奏疏,束之高閣。

  好嘛……既然如此……只好用上戶部的老傳統了。

  從前戶部是怎麼對付那些丘八的,現在照樣用上。

  要嘛你自己節衣縮食,主動要求減少開支,要嘛……我耗死你。

  此時,王守仁繃著臉道:「靳部堂當真要如此嗎?現在戰事緊急……」

  靳貴歎息道:「王部堂,老夫豈會不知啊,其實老夫……也是為了此事,許多日子沒有睡過好覺呢,難道這戰事,老夫就不擔心?可是……王部堂啊,朝廷有朝廷的章法,戶部有戶部的規矩,這錢糧要出庫,銀子要落實,怎麼可能是一兩句話的事呢?王部堂,要不,老夫再催一催?」

  王守仁:「……」

  靳貴又歎息道:「王部堂你還年輕,將來大有可為,這等事不急,且先從長計議,治大國如烹小鮮嘛……」

  王守仁的額頭皺出了幾條波浪紋,最終還是忍住了把這個人按在地上暴打的衝動。

  他畢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且年歲大了,脾氣也稍好了一些。

  「好,告辭。」王守仁轉身便走。

  靳貴看著王守仁的背影,面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

  哼,要錢……

  他氣定神閒,倒是不怕王守仁的,自己所有的行為都合規矩,戶部上下,也都是照章行事,挑剔不出絲毫的毛病來。

  更何況自己歷來受劉公和李公的器重,到了御前,他照樣可以理直氣壯。

  到了傍晚,下值。

  靳貴如往常一樣,回到府中,他心心唸唸的想著自己修書的事,那部書關係重大啊,自己要將自己勤儉節約的心得和經驗,傳之子孫。

  可今日……有些奇怪,便問管事道:「正興去哪裡啦?」

  正興乃是他的兒子,平時都在家裡讀書,這個時候,作為孝子,他應該會來迎接自己的父親。

  管事的道:「一個時辰之前,被人叫了去。至今未回。」

  「誰叫了去?」

  「西山那兒……似乎聽說……是攝政王,攝政王想和他談一談……談談什麼來著,噢,對……談一談人生。」

  靳貴一聽,驟然臉便紅了,打了個顫:「那王守仁……他……他去告狀啦?攝政王這樣的事也管……有本事……衝我來呀!」

  …………

  另一頭,靳正興忐忑不安的被叫到了西山。

  他無法理解……

  為啥攝政王想見自己?

  於是,戰戰兢兢的在廳中等候。

  不多時,方繼藩便來了。

  看著這個傻乎乎的年輕人。

  方繼藩很滿意,噓寒問暖道:「早就聞你的大名,曉得你還會作詩,哎呀……本王平日裡也有一些風雅,可你也知道,本王日理萬機,心裡有錦繡文章,怕也沒有時間一抒自己的情懷。」

  說著,上前拍了拍唯唯諾諾的靳正興的肩,方繼藩和顏悅色的繼續道:「你別害怕,本王只是和你聊聊,你也知道,知音難覓,知己難求嘛!來,喝茶,喝茶。」

  於是和靳正興隨口說了幾句。

  靳正興呷了口茶,看方繼藩還算隨和的樣子,總算鎮定了一些。

  方繼藩道:「你行書如何?」

  「回殿下的話,學生……學生學過一些。」

  「你太謙虛啦,你是靳部堂之後,怎麼只學過一些呢?本王看你一表人才,又是名門之後,一定寫的一手好字,不若這樣吧,我正好有一首詩,你來幫我謄寫,如何?」

  靳正興哪裡敢不答應,於是有人取來了文房四寶。

  靳正興蘸墨提筆。

  方繼藩便背著手,踱了幾步,吟道:「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吁。」

  靳正興眉頭微皺,此詩,很一般哪。

  當然……想到這是攝政王所作的,也就可以理解了,他也就這樣的水平吧。

  於是,他提筆,唰唰的寫下。

  心裡又開始嘀咕,這裡既非吳,攝政王又和山東沒有瓜葛,這詩怎麼……怪怪的。

  方繼藩則一面念詩,一面凝視著他,卻是看得靳正興心裡發毛,也顧不得有什麼念頭了,忙是龍飛鳳舞的寫著!

  方繼藩繼續道:「他時若遂凌雲志……」

  靳正興聽到此,又忍不住在心裡譏笑,此詩平平,拾人牙慧,又是凌雲志這一套,攝政王的水平……哎,一言難盡哪。

  方繼藩最後道:「敢笑黃巢不丈夫。」

  靳正興繼續提筆,只是……寫到了丈時……細細咀嚼,覺得有些不對味了。

  方繼藩則是催促道:「快寫,快寫。」

  於是,靳正興一時情急,繼續將後頭的丈夫二字寫下。

  一寫完……臉色驟然有些變了。

  他是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什麼凌雲志?

  黃巢……這不是反賊嗎?

  笑黃巢不丈夫……臥槽……嫌黃巢還不夠丈夫,豈不是說……還要比黃巢鬧出更大的動靜?

  這……這……這是反詩啊。

  靳正興下意識的,臉色便慘然了。

  他身軀顫抖,腦子裡嗡嗡的響。

  於是……他轉身便想走。

  很明顯呀,此地不宜久留,進賊窩了。

  可就在他轉身的功夫,卻發現方繼藩的護衛們,已是提刀進來。

  王小虎拍了拍手中的大砍刀,冷冷的盯著他,帶著瘆人的笑容:「怎麼,作了反詩就要走?那先問一問我的大刀答應不答應。」

  靳正興驟然渾身打了個冷顫,他下意識的轉過身去,便見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條件反射的……靳正興就跪下了:「攝政王饒命……這……這不是學生所書……」

  方繼藩好整以暇,慢條斯理的道:「這怎麼能說不是你寫的呢?白紙黑字,墨跡還沒乾呢,你的筆跡,難道驗不出來?你就算說破了天,這個理也說不通。我大明是講道理的地方,凡事都講證據,我們從不做栽贓陷害的事。」

  靳正興頓時哭了,他不是什麼見過大世面的人,此時完全沒了主意,只是磕頭如搗蒜。

  方繼藩取了那詩,吹了墨跡,讚歎道:「這行書倒是不錯,是個人才,不愧是靳部堂之後啊,深得家傳淵源。可惜……偏偏想要造反。」

  「我……我……殿下這是污蔑學生……」靳正興不禁反駁。

  方繼藩哈哈大笑道:「你這話就不對啦,我如何污蔑了你,你來說說看,我方繼藩要宰了你,還需污蔑你造反?我方繼藩有一百個法子要了你的狗頭,你這狗一樣的東西,知道為何要你作詩嗎?因為我方繼藩從不濫殺無辜,我行事,從來都講規矩,沒規沒矩的事太髒,我不稀罕幹那樣的事。」

  靳正興已是如遭雷擊,癱坐在地。

  方繼藩隨即咬牙切齒道:「前頭十數萬將士們,枕戈待旦,你爹卻在這京裡玩弄他那一套官場的把戲,怎麼,他以為如此,皇帝便治不了他?本王的學生王伯安,便奈何不了他?他就可以尾巴翹到天上,以為這天底下沒有人可以治他?真把我方繼藩當成是吃素的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詩留不留,我都能讓你靳家雞犬不寧,可這錢糧,三日之內,若是不撥付出來,到將士們的手裡,那麼……你們父子,就到陰曹地府裡去見吧,好啦,王小虎,把刀收起來,讓這狗東西給我滾!」

  …………

  還有。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