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暗黑之路 作者:蕭鼎(已完成)

 
Babcorn 2018-5-19 15:03:5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9 90193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28
第五十章 遷徙

布魯斯王國,王都碧森城。

布魯斯王國地處大陸西北方向,氣候溫暖,境內尤多森林樹木,這也上精靈選擇此地居住的重要原因。王都碧森城便是建立在一片大森林中,不過為了交通方便,以碧森城四個方位大門為起點,在森林中開闢了四條寬闊大路,穿越整片森林。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俯視四方,只見入眼處儘是青翠生機,四條氣勢恢弘的大道筆直延伸出去,就像四條巨大的血管,把碧森城這個火力四射,生機勃勃的心臟與整個布魯斯王國連接了起來。

皇宮。

霍夫曼國王站在自己奢華的寢宮裡,來回踱步。

這是他執掌大權的第十個年頭了。在五十歲的這個年齡上,他顯得比較年輕,健壯的身材,炯炯的目光,滿頭的黑髮,看不到一根白髮。只有他著名的鷹勾鼻,為他平添了幾分陰沉。

“陛下。”侍者小心地門外稟告,“巴維爾殿下奉旨求見。”

霍夫曼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侍者應了一聲,退了下去。霍夫曼似乎想到了什麼,不自覺地抬頭環顧自己的這間寢宮。

這是歷代布魯斯國王的起居之所,霍夫曼執政以來雖常有改變祖先慣例之舉,但在這一點上卻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從宮廷私下間流傳出乃至傳遍全國的一個流言,卻傳說在夜深人靜時,這間屋子裡竟會傳出已故國王斯特列的痛苦呻吟聲。這個傳說流傳多年,但霍夫曼絲毫沒有改變寢宮地點的意思,這也讓許多人津津樂道,為布魯斯民眾茶餘飯後添了許多的話題。

此刻,霍夫曼眼裡有複雜的情緒。他的目光一寸寸掃過了這個房間,彷彿連最微笑無形的氣息也不放過。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幕厚厚的黃幔之上。那是正對著他的床鋪的牆上,一幕嚴嚴實實,厚重無比的黃幔,把它背後的那堵牆完全掩蓋。

霍夫曼死死地盯著那幕黃幔,眼角有輕微的抽搐。

“陛下。”一聲清朗而略帶冷淡的呼喚在門口響起。

霍夫曼回頭轉身,面上已帶著他少見的笑容,和藹地道:“是巴維爾麼,快進來。”

巴維爾應身而入,只見他身材高大挺拔,旗語軒昂,一雙眼睛明亮而清澈,卻隱隱有一絲冰冷。只是這些霍夫曼都不曾在意,因為與以往每一次見到巴維爾一樣,他的目光總是被這個侄子的一頭紅發所吸引。

那如火焰般狂野熱情的紅發,是布魯斯王家血脈著名的象徵。自開國以來,每一代布魯斯國王都擁有這一頭紅發。

除了霍夫曼。

他有的是一頭與常人無異的黑髮,這也是他常遭人詬病,並在傳言中被詆毀不是布魯斯王家正統繼承人的原因。

巴維爾似乎早已習慣了霍夫曼的這種目光,對之視若無睹,淡淡道:“陛下,你召我前來,有什麼事麼?”

霍夫曼把目光從那火焰般的紅發上收回,移到侄子的臉上,微笑了一下,道:“哦,是的。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巴維爾看了叔叔一眼,道:“陛下,請說。”

霍夫曼目光一閃,卻沒有立刻說到正題,反而以長輩對待心愛後輩特有的寬容口氣,道:“巴維爾,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叔侄之親,我又無子嗣,一向都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兒子。現在是私下場合,又無外人在場,你叫我叔叔就可以了。”

巴維爾眼角在瞬間抽搐了一下,但臉色如常,只是口中卻依舊倔強地道:“請陛下指教。”

霍夫曼臉色一沉,旋又如常,和氣地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有十八歲了吧?”

巴維爾一愣,道:“是。”

霍夫曼微笑道:“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初我接任王位時,你不過是個八歲幼童,如今卻已長大成人了。現在也是你考慮終生大事的時候了。”

巴維爾吃了一驚,道:“終生大事?”

霍夫曼點頭道:“不錯,你既已成年,自當考慮一下婚姻大事。十五年前,你年幼之時,你父王曾為你定下了一門親事。如今,也該是我為王兄了結這個心願的時候了。”

巴維爾皺眉道:“怎麼我從來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霍夫曼道:“當時你尚年幼,年紀稍大後又連逢變故,先是你父王去世,再是對方也遭逢不幸。所以這事就拖了下來,我也就一直未與你說。但前日我接到對方一個故人來信,信中提及此事。我考慮再三,覺得此事對你和布魯斯王國都有極大好處,所以決定替你完婚。”

巴維爾臉色微變,道:“那不知這個對方,又是何人?”

霍夫曼微笑道:“是我們的好鄰居瑪咯斯王國,與你定親的是愛德華四世的長女妮婭公主,而前日來信之人,是大陸聞名的大魔法師修肯長老。”

巴維爾不說話了,但他眼中的光芒越發明亮,幾乎是以一種挑釁的延伸望著他的叔叔。

霍夫曼臉色一變,道:“你意下如何?”

巴維爾冷笑一聲,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霍夫曼原先和藹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看去隱隱帶有一絲肅殺之意。但他並未發怒,反而耐心地道:“巴維爾,你現在才十八歲,很多事要想得長遠些。我後繼無人,布魯斯王國遲早是要交給你的。既然身為我布魯斯王國的繼承人,你就應當有為布魯斯王國奉獻的覺悟。瑪咯斯自愛德華四世死後,新任國王亞力年幼無知,朝政歸於以修肯長老為首的四大輔政大臣。今日的瑪咯斯歷經戰亂,國力凋零,弱不經風,四方強者無不虎視耽耽,意欲圖之。你若娶得妮婭公主,我國就與瑪咯斯為姻親關係。若有事發,大可託名援軍而派兵進駐瑪咯斯,進而控制該國。這是我布魯斯王國稱霸慾望大陸的關鍵之舉,更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你切切不可意氣用事。”

巴維爾斜眼看去,又是一聲冷笑,道:“意氣用事?為了自己的幸福抗爭叫做意氣用事,犧牲感情為陰謀野心鋪路反而是識大體有見識?謝了,這種事情我不干。”

倔強的年輕人眼中諷刺之色越發濃烈,聲音也越來越大:“且不說你要我和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結婚,這毫無感情的婚姻是否能夠幸福。那個妮婭公主只怕也和我一樣,對這個突然冒出的婚姻感到困惑吧?再有,就算我們結為夫婦,一旦日後事情如你計畫的那樣發展,我們逐步控制了瑪咯斯,那時我又將怎樣面對我的妻子呢?你要我日夜面對一個恨我怨我的女人麼?不,這不行!”

巴維爾斬釘截鐵地道。

“巴維爾,”霍夫曼一聲斷喝,臉上已是怒容,“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將來你登上王位,天下女子,還不是任你取捨,何必拘泥於無聊愛情!”

巴維爾抗聲道:“若這王位是靠出賣愛情幸福得來,那麼不要也罷。”

“啪”,一聲脆響,霍夫曼重重打了侄子一個耳光,下手之重,巴維爾高大的身體也禁不住一個踉蹌。

“我這是打醒你這不知所謂的傢伙!”霍夫曼不知為何,連眼中都似乎要冒出怒火來。此刻甚至連巴維爾都相信,若站在面前的不是他唯一的侄子,只怕立刻就被他殺了。但是,儘管明白這一點,巴維爾卻依舊倔強地直視叔叔,握緊雙拳。

霍夫曼狠狠地盯了巴維爾一眼,轉身快步走到那幕黃幔之前,用力一扯,將黃幔拉開,露出一片雪白的牆壁,和在牆上掛著的兩幅畫。

巴維爾在瞬間瞪大了眼睛。

左邊的圖上,是一位端坐於寶座之上的帝王,面容堅毅,一身奢華,望之不怒而威;右邊則畫著一位中年婦人,富態端莊,雍容秀麗,雖已中年,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是美豔不可方物的風采。

這兩人正是布魯斯王國已故國王斯特列和王后瑪麗。沒有人會想到在傳言中背負殺兄嫌疑的霍夫曼,會在自己寢宮中掛上已故王兄夫婦的畫像。

“你給我跪下!”霍夫曼看著牆上圖像,也不回頭,冷冷道。

巴維爾猶豫了一下,看著牆上父母的遺像,終於還是屈膝跪了下來。

“我布魯斯開國以來,稱霸慾望大陸就是歷代祖先的夢想。你父王更是為之盡心竭智,日夜操勞,但天妒英才,不幸早亡。若他泉下有知,見到你這般不成器,你以為他會怎麼想?”

巴維爾雙手握得更緊,嘴角邊也因用力而發白,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激動。只見他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叔叔的背影,忽然道:“誰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霍夫曼的身體在瞬間繃緊,緩緩轉過身來,盯著巴維爾。那眼中的怒火如果可以殺人,巴維爾早已化為灰燼。

巴維爾也醒悟到說錯了話,慢慢低下頭去。

房間裡的溫度,剎那間到了冰點。

霍夫曼從牙縫間,一字一字地吐出:“你是什麼意思?”

巴維爾低聲道:“我一時激動,說錯了話。”

霍夫曼合上了眼,深深吸氣,把心頭情緒平抑下來。半晌,他才張眼,話聲也恢復了平靜:“聯姻之事,你回去仔細考慮。此事關系我布魯斯一國命運,你要想清楚了。好了,你下去吧。”

巴維爾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父母遺像,退了出去。

霍夫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沉吟了一會,忽然道:“來人。”

門外立刻有侍者道:“陛下。”

“請雅格大人來見我。”

侍者遵命去了,霍夫曼緩緩轉身,面隊牆壁,看著那兩幅畫。當他的目光看到斯特列時,竟是一種痛恨憎恨的眼神,那深入靈魂的仇恨,幾乎可以毀滅一切;只是,當他轉移目光,移到已故王后瑪麗的畫像上時,卻又是不可思議的另一番表情,那是深入骨髓的愛戀,那是不可忘卻的溫柔,彷彿令人錯以為,站在那兒的,竟是前塵歲月中那單純而熱情的少年。

“他的性子真的很像你啊,瑪麗。”國王的聲音低低地在房間裡飄蕩,如迷失方向的幽靈,“你們都是這般的任性!”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蒼雲集團的總將夏爾蒙公爵這幾日連下了幾道命令,令人們議論紛紛。

開放與瑪咯斯方面通商。歷來納斯達帝國在與瑪咯斯王國交戰過程中,雙方都是閉關鎖國,能夠接觸的只有雙方軍隊而已。這一次暗黑法師擺明了不怕瑪咯斯密探混入城內,效果如何,不得而知。

任免了一批官員,絕大部分是文職官員,大多是蒼雲集團轄下城市,改變了原先軍隊將領掌握一個城市所有權力的局面。

改變稅收交納方式。慣例上每個城市都是自行交納,上繳國庫。但蒼雲集團轄下城市被告之,除了正常規定截留於地方的軍費外,其餘稅款也由克頓城派人收繳,同意計算,上繳國庫。

最後,蒼雲集團新建制已改組完畢,各軍團長已接手工作。對於空懸的“暗黑騎士團”軍團長之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暗黑法師做出了不可思議的選擇:他任命青瞳擔任軍團長。

不管老百姓的反應,在蒼雲集團私下間,流傳著這樣一條消息:除了最後一個命令,其餘都是出自新進幕僚阿利耶的建議,然後由夏爾蒙公爵修改後頒布,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動靜,但每個人的心中,卻還是隱隱感覺到,那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對於最後一個命令,眾人的反應就沒那麼平靜了。大部分人不能接受這個任命,在今日召開的會議上,除了半獸人族的傑拉特父子,所有的人類將領都表示了反對。

大廳中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於黑袍男子的身上。

夏爾蒙靜靜地坐著,蒼白的臉上不帶一絲聲色。

感覺到那麼多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是站在自己這邊。

這久違的寂寞啊!

他眼角餘光看到了站在角落的青瞳,她怔怔地看著他,彷彿那一凝眸處,便看盡了過往時光。

也許是不習慣這樣的安靜,半獸人費爾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發出了微小的聲響。傑拉特橫過眼來,以目視之,費爾立刻安靜了下來。

傑拉特回過頭,目光再次落在了暗黑法師的身上。剛才眾人紛紛發言,極力反對青瞳出任“暗黑騎士團”軍團長。只是他一開始就感覺到夏爾蒙決心已下,這個決定是不會更改了。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一動,轉眼看向阿利耶,除了傑拉特父子,他是唯一一個對此沒有發表意見的人。

阿利耶似有所感,也轉目看來,二人目光相接。阿利耶友好地笑了笑,傑拉特也報以微笑,心頭卻對這個剛剛加入蒼雲集團的男子多了幾分警惕:此人不簡單啊!

這時,夏爾蒙起身站起,頓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我,”暗黑法師的話短而堅決,“已經決定了。”

眾人啞然,本有心再次勸說,卻見那黑袍男子竟不稍停,徑直向外走了出去。

眾人面面相覷,半晌,逐一散去。傑拉特在走出大廳時,卻忽然發覺,那傳說中是冥神後裔的女子,不知何時又消失於大廳中,直如鬼魅一般。

在返回的路上,傑拉特父子落在最後。費爾見四下無人,忍不住道:“父親,你不覺得這個任命太荒謬了嗎?”

傑拉特微微一笑,道:“夏爾蒙於阿爾夏特村起事時,難道不也是個初經戰場的新人?”

費爾語塞,心下卻仍覺不甘,正要再說,卻見父親突然停下了腳步。順著他的眼神望去,見前方迴廊盡頭,赫然站著那黑袍男子。

夏爾蒙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族長。”

傑拉特道:“大人,有什麼事麼?”

“我有些事想和族長你商量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傑拉特笑道:“大人哪裡話,請說。”

夏爾蒙手往迴廊旁邊花園一指,傑拉特會意,走上前與黑袍男子一起進入花園。費爾緊跟在後。

三人走在僻靜的花園中,微風吹來,帶著春天溫柔的氣息,吹綠了滿園芳草。

走著走著,夏爾蒙忽然那道:“這風,應該是從馬蹄平原方向吹來的吧?”

傑拉特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也嗅到那風中草原的芬芳,道:“是吧。”

夏爾蒙看了他一眼,道:“當初我對半獸人族許下諾言,馬蹄平原就是屬於你們的新家園。只是到如今這個諾言都沒有實現。”

費爾在背後不安地動了一下,夏爾蒙又感覺到敵意的目光。大拿同時只聽傑拉特淡淡道:“若這個願望如此容易實現,我反而要奇怪了。來日方長,大人不必多心。”

夏爾蒙道:“但你們在戰爭中已損失了兩萬人,而且我還聽說下級士兵中似乎對目前情況頗不滿意。”

傑拉特心頭一驚,但面色如常,微笑道:“大人多慮了。其實當初決定出兵相助,就早已料到要付出代價。手下士兵背負族人重託,有些須雜念,不足為奇。”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道:“我能有今日,半獸人功不可沒。當日我許下諾言,必定兌現。

但目前情況,我也無力多做什麼。只有一事,希望可以幫助到族長。“

傑拉特一愣,道:“什麼事?”

夏爾蒙道:“蒼雲走廊。這個走廊本屬馬蹄平原的一部分,土地肥沃。但納斯達和瑪咯斯數百年征戰不休,荒蕪已久。若族長不棄,可以先把族人先行從半獸人荒原遷出,到此暫居。一來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也可上龍上狩獵,生活比起荒原之中想必好上不少;二來給半獸人一族上下希望,也顯示我對貴族一片誠心,並可為族長你消除些壓力;最後,蒼雲走廊已完全由我掌控,半獸人在此聚居,當無後顧之憂,大可休養生息。族長你看可好?”

傑拉特不知為何身子一震,但在瞬間眼中已換上了感激之色,深深彎腰行禮,道:“多謝大人。”

費爾那火焰般的眼神注視著夏爾蒙,但目光已柔和了不少,終於也隨著父親向暗黑法師行禮。

夏爾蒙微微一笑,上前拉起傑拉特,看著他的眼睛,不再多說,只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看著那黑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半獸人父子站在花園之中,傑拉特忽然道:“你感覺出來了沒有?”

費爾怔了一下,搖了搖頭。

傑拉特輕嘆一聲,道:“這個男人,越來越壓抑不住自己的野心了。”

費爾不解,追問道:“父親,你怎麼會這麼說?”

傑拉特看著暗黑法師消失的方向,淡淡道:“他雖然是蒼雲集團的總將,但如此大事,他話裡行間竟絲毫不提納斯達朝廷意見。以我看來,這只怕是他自己決定。蒼雲走廊說到底是納斯達王國的土地,他這般做,直如視為私人領地一般。”

費爾點頭思索。

傑拉特又道:“此外,他公佈的幾道命令,把蒼雲集團轄下軍權,財權,行政權完全集於一身,其志不小啊!”

費爾一驚,道:“難道他要謀反?”

傑拉特冷笑一聲,忽有些感慨,轉頭對費爾道:“費爾,你要永遠記得,儘管最強壯的人類在體形上也比我們弱小,但最弱小人類的野心,卻一定會比我們大。人類的野心慾望,永遠是無止盡的。”

費爾重重點頭,道:“是。”

說到這裡,傑拉特忽然又笑了笑,那一雙紅色睿智的眼裡精光閃爍:“不過我們的賭注本就壓在他的野心才華之上,而且無限的野心加上絕世的才華,究竟會有什麼結果,倒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徐徐地道:“我想,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

一個月後,克頓城上。

自夏爾蒙以下,蒼雲集團的所有高官都來到了克頓城上,舉目北望。

那裡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青翠的草兒在春風裡搖擺身姿,彷彿可以聽見生命在春天裡歌唱。

天很高,很藍,是那清澈的藍。

有白雲,如雪,如絮,在天空輕輕移動,變換形狀。

似乎,連大地都是溫柔的。

風,不停地吹著,所過處壓低了一片片的青草,如大海的波濤,起伏不定,直到天邊。

克頓城下,三萬半獸人族士兵陣列於前,鴉雀無聲。只是,那肅殺之中,卻帶著期待。

所有的目光,望向古老故鄉的方向。

城裡,無數的平民百姓心情複雜,或惶恐藏於家中,或激動到城門窺望。

因為,今天,就是慾望大陸歷史上那一次著名的種族遷徙——半獸人族遷出半獸人荒原,在暗黑法師的庇護下,移居蒼雲走廊。

歲月的變遷,滄桑的容顏,祖先的渴望,不息的吶喊。

那是一生最激動的時刻麼,當畢生的夢想看到實現的曙光!

傑拉特父子站在軍隊的最前方,站在迎面而來的風中,眺望。

北方!

暗黑法師緩緩收回目光,蒼白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平原的風不停吹來,令他的黑袍輕輕飄動。在他身後,是一排的將領。

青瞳,赫然也在其中。

不知何時出現的阿利耶,緩緩走到夏爾蒙身旁,輕聲道:“大人。”

夏爾蒙頭也不回,道:“什麼事?”

阿利耶道:“奏章已按大人你的意思寫好了,請過目。”說著拿出一張信紙,遞給夏爾蒙。

夏爾蒙接過,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點了點頭,道:“送出去吧。”說完,把信紙還給了阿利耶。

阿利耶一點頭,就要退下,忽又聽到黑袍男子的聲音:“你不看看麼?”

阿利耶一愣,道:“什麼,大人?”

夏爾蒙淡淡道:“這次半獸人舉族遷徙,百年難見,影響深遠。你難道沒有興趣?”

阿利耶灑然一笑,也不言語,在暗黑法師身旁站定,向北方望去。

那一片藍天草原相交的地平線啊!

忽地,夏爾蒙心頭一震,那熟悉的低沉鼓聲在冥冥中響了一聲。與此同時,城下半獸人軍隊一陣騷動。

緩緩的,那視線的盡處,平原的遠方,出現了一片黑點。

偉大的遷徙,終於走到了眼前。

那低沉的鼓聲逐漸密集,如敲在每個人的心頭,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彷彿只是這鼓聲,就透露著悲涼豪壯氣概,讓人熱血沸騰。

那一片黑點越來越近,逐漸清晰,慢慢看清了前列之人。而在他們身後,更多的,無數的人潮湧來,幾乎淹沒了地平線。

在那隊伍的前端,走著一位手持骸骨法杖的老半獸人。他白須禿頂,皺紋橫生,但目光炯炯,步伐矯健。在他的身後,便是奉命回去報信的迪卡。

看到這兩個人,城下的半獸人軍隊在也忍耐不住,歡呼聲此起彼伏。

聽著那不知何處傳來卻響徹平原的鼓聲,夏爾蒙的目光也被那老者吸引過去。

鼓聲中,那潮水般而來的族人,帶著洶湧的起誓,緩慢而堅決地走著。

“咚!”,忽地,鼓聲中一個高音,令整個平原城上城下眾人心頭都是一跳,然後,陷入了一片寂靜。所有的半獸人也安靜了下來,停止了腳步。

這突然而來的寂靜,令人們幾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只見那隊伍前端的老者昂首看天,又回身看著跟隨他而來的族人,最後,他把眼光放到這片無邊無際,肥沃的草原。

那春風帶著青草的香味,吹拂在他臉上。

他眼角有淚,一把撕開上身衣裳,赤裸胸膛,撲倒在地。

小心地,親吻這片大地。

許久,他緩緩站起,淚流滿面。

所有他的族人,所有人類,都默默地注視著他。

他舉起骸骨法杖,上邊刺目的白骨彷彿重獲新生,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呼~~~~~~~~呀!”他仰首長呼。

“轟”,那一股悲壯氣勢,迎面而來。

他一腳踏前,仰首長呼:

“呼~~~~~~~~啊!”

他的族人,跟隨著他的腳步,整齊地向前踏出一步。那時,那一刻,彷彿整個馬蹄平原都在顫抖。

“雅利哈利德利姆!”他大聲地歌唱,歌聲沙啞而悲涼。

他身後的族人踏上一步,齊聲高唱:“雅利哈利德利姆!”

近四十萬人的悲歌,響徹大地,震撼靈魂。

老半獸人踏前一步,大聲高歌:“格利亞拉德利姆!”

這一次,不止他身後的族人,在克頓城下的半獸人軍隊,包括傑拉特父子,都昂首高歌:“格利亞拉德利姆!”

“咚!”,鼓聲頓起,如驚雷響處,人心動盪。不再有人領唱,不在有人思考,平原之上所有的半獸人踏著整齊步伐,迎風而進,昂首高歌:

雅利哈利德利姆!格利亞拉德利姆!比利古,依希瑪基德利姆!…人類,為之側目!大地,為之應和!

這是生命在歲月裡不死不滅的吶喊,著是靈魂歷經挫折百死不悔的狂呼!

這是迴蕩於歷史中那不朽的歌!

人潮走近,半獸人軍隊融入其中,每個人都在擁抱。

傑拉特走到那老者面前,彼此注視良久,然後緊緊擁抱。

就連淚水,此刻也帶了豪邁!

夏爾蒙帶著眾人,來到城門口,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等著。

傑拉特察覺,從激動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向夏爾蒙點了點頭,然後對那老者低聲說了幾句。

老半獸人的目光向暗黑法師看來,夏爾蒙幾乎在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傑拉特。

他們的目光竟如此相似。

老者向暗黑法師走去,周圍衝動的人群迅速安靜了下來,隨即,寂靜如骨牌倒下般傳遍,片刻間,數十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人的身上。

夏爾蒙的臉色依舊蒼白,只是,誰又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感覺?

傑拉特和他老者並排走到夏爾蒙跟前,靜靜道:“這位是我半獸人族的大巫師,同時也是我的兄長梅拉達。”

夏爾蒙心中一驚,但臉上不動聲色,微笑道:“你好,大巫師。”

梅拉達深深看了暗黑法師一眼,用標準而流利的人類語言道:“你好,大人。我久仰你的大名。半獸人族能有今日,都靠大人庇護。”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笑了笑,回首看了看那數十萬族人殷切的目光,接著道:“所以,你是可以相信我們半獸人族的。”

他堅定而驕傲地說。

夏爾蒙笑了,走上前,在所有人的面前,擁抱了梅拉達,在擁抱了傑拉特。

半獸族人頓時歡聲雷動。

之後,在傑拉特等人的帶領下,這支浩浩蕩蕩的種族,開進了蒼雲走廊。

在看著最後一個半獸人進入蒼雲走廊後,夏爾蒙返回府邸。他到此刻才想起,今日這麼熱鬧的場面,卻沒有見到羅德等人的影子,真的是很奇怪。

不過,這個疑問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剛一到府,侍者就報告有客來訪。目前羅德,維西還有塔爾正在大廳待客。

夏爾蒙心中奇怪,向著大廳走去。隔了老遠,就聽見羅德興奮的聲音。

黑袍男子笑了笑,走了幾步,踏進大廳,向內望去。

只見一個青衫女子面向裡而立,羅德在她一旁笑著說個不停,維西和塔爾則在一旁冷嘲熱諷。

只是,他什麼聲音都沒有聽見,目光只望著那女子熟悉的背影。此時,那女子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回身向門口處看來,一眼便看見了黑袍男子,不由得嫣然一笑。

夏爾蒙只覺得心頭一震。

春天裡,春光中,春風下,那青衫女子秀髮如雲,明眸善睞,美豔處竟是不可方物,令人屏住了呼吸。

她微笑著,身姿如柳,肌膚勝雪,那一把淡綠小扇,在胸口輕輕搖動。

竟彷彿是,那春天裡的,

一道驚豔!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29
第五十一章 謊言

“夏爾蒙先生,”她笑著道,“許久不見了。”

夏爾蒙回覆冷靜,面上露出笑容,道:“真是稀客啊。梵心一別,不知不覺已過半年,你可好麼?”

席娜小扇輕輕搧動,微笑道:“好,一切都好。半年不見,夏爾蒙先生風采更勝往日,手握重權,為國戍邊,想必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夏爾蒙心下一凜,他此刻身為蒼雲集團總將,身份公爵,放眼納斯達,幾乎已是位及人臣。“飛黃騰達”之意,令人捉摸不透。

心下念頭翻轉,但黑袍男子面色如常,含笑道:“小姐說笑了。我身受陛下厚恩,自當盡心竭力以報陛下。飛黃騰達之事,從未想過。”

席娜眼波如水,在暗黑法師身上流轉,清涼之意,隱隱而來。只見她淡淡一笑,岔開話題,道:“眼下春光明媚,早聽說先生府上花園裡春意滿園,不知可否參觀一下?”

夏爾蒙微笑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不料羅德見自從夏爾蒙進來之後,席娜便始終與他說話,連眼睛也不斜上一斜,便往前走去,口中道:“說到花園,這裡再無人比我更熟悉了,不如讓我為你…”

他的話突然中斷,在他面前出現了阿利耶,只見阿利耶和顏悅色,微笑道:“羅德先生,席娜小姐遠道而來,只怕還有些公事和夏爾蒙大人商量,不如且讓他們二人獨處,如何?”

羅德自阿利耶加入蒼雲集團後,就對他有些說不出的害怕。眼下一聽,心中憤怒,正要開口反駁,卻見阿利耶笑容中一雙眼裡卻有針般尖銳目光,心裡咯噔一下,什麼話都窒在了口中。

席娜看了看阿利耶,忽地向夏爾蒙道:“這位先生氣宇軒昂,前番在梵心城卻未見過,不知可是你新收的得力部下麼?”

夏爾蒙看了阿利耶一眼,只見他神色從容,面含微笑,站立在原地也不言語,乃道:“他是個人才。”

席娜目光一閃,小扇似乎也停了一下,道:“哦,居然能得到夏爾蒙先生的誇獎,”說著,她轉頭看著阿利耶,繼續道:“看來你果然不簡單啊。”

阿利耶淡淡一笑,道:“大人他過獎了。在下平庸之輩,得大人賞識,是我的榮幸。”

席娜深深看了他一眼,嘴邊微露笑容,轉身向外走去。夏爾蒙跟在其後,就要跨出門欄時,她又停下了腳步。

“這不是上次梵心街頭的那位姐妹麼?”她有些吃驚地看著青瞳。

不知怎麼,望著這清秀女子看來的目光,青瞳竟下意識地一縮身子,彷彿要躲避痛苦回憶一般。夏爾蒙正要開口,卻又聽席娜道:“咦,你的眼睛?”她恍然大悟,“莫非你便是最近新上任的‘暗黑騎士團’的軍團長青瞳小姐?”

夏爾蒙看見席娜詢問的目光,點了點頭。

席娜立刻露出親切笑容,滿心歡喜地走上前,用左手輕拍青瞳肩膀。青瞳本要躲閃,忽見暗黑法師看來的目光,不知怎麼便站立不動。

“恭喜你啊,青瞳。當初夏爾蒙先生慧眼識才,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說到這裡,她忽然發覺掌下的肩膀有輕微的顫抖,彷彿正在忍耐什麼,立刻放手笑道:“今後你可要好好報答他哦!”

其實當初出錢買下青瞳的是席娜本人,但她說話間竟似乎把此事完全忘卻一般。

青瞳聽到了“好好報答”四字,身子一震,目光忍不住向暗黑法師看去。

深深的眼眸,如碧綠的大海,倒影著那黑色身影,一直映入了靈魂。

只是,黑袍男子卻正好轉過身子,面對席娜,微笑道:“小姐,請。”

席娜瞄了一眼青瞳,也不言語,微笑著向門外走去。暗黑法師和她並排而出。

青瞳望著他們並行的背影,嘴角微微有些發白,竟沒有跟出。

大廳裡,忽然陷入了沉默。

※※※

精巧的迴廊,曲曲折折,向前延伸。

兩個人順著迴廊,向前走著。

微風徐來,有春天花的香味,草的清新,如情人溫柔的臂彎,輕擁你入懷。陽光斜照,也彷彿慵懶無力,薄薄依在欄杆,在地上輕輕劃出一條線,這邊是影,那邊光亮。

她一襲青衫,漫步行走於那光影之間,陽光輕拍她雪白肌膚,有淡淡紅暈。從側面看去,那盈盈眼波似水,似解人意,卻欲語還羞。

迴廊中,一時無聲。只是天地間不知名處,有鳥聲清脆,遠遠傳來,如傾如訴。

那淡綠小扇,輕輕搖出,扇出縷縷絲絲涼風,吹動她烏黑秀髮,在臉畔飄動,有未知幽香,輕漫於空氣中。

春天,可是個溫柔的季節麼?

就連暗黑法師的眼睛,此刻也這般純淨,這般清澈。

“夏爾蒙。”席娜開了口,打破了沉默。她直呼名字的話語,令人有異樣感受。

黑袍男子向她看去。

只見她笑顏如花,清豔照人,徐徐道:“希拉爾王子向你問好。”

那一把現實之刃,一刀斬斷了春天!

夏爾蒙瞳孔微微收縮,眼神瞬間深如大海,不可見底。只聽他道:“多謝殿下掛念,請席娜小姐也替我向殿下問好。待有日回到梵心,夏爾蒙必定登門拜訪。”

他微笑著說,只是那看似熱情的笑容,卻彷彿凍僵了整個春天。

席娜恍若不覺,微笑點頭,道:“你太客氣了。其實希拉爾殿下對先生你仰慕已久,上次在梵心相見,時日太短,瑣事太多,不及與先生詳談,殿下常引以為恨。若先生回到梵心,不消說,殿下他肯定是第一位前來拜訪之人。”

夏爾蒙眼中精光一閃即沒,道:“多謝殿下抬愛,我實在受之有愧。其實論才能氣度,我遠不及拉曼伯父。他老人家現正在梵心城,殿下何不找他談談,想必會有所得。”

席娜微怔,旋笑道:“拉曼大人與你都是帝國名將,國之棟樑,希拉爾殿下對他老人家也是敬慕不已的。只是如今拉曼大人深居簡出,除了陛下召見,尋常訪客大都不見。殿下本欲拜訪,但主人不樂,只得作罷。”

夏爾蒙心下一驚,片刻間已對帝都形勢明白了七八分,腦中念頭急轉,口中卻笑道:“拉曼伯父他慾望清淨,長年身處軍營前線,想來對梵心城中生活方式還不大適應。假以時日,當有改觀。”

席娜看了黑袍男子一眼,笑了笑,突然問道:“當今巴茲陛下年歲已高,但世子之位,空懸多年。至今仍不見陛下有立嗣之意,朝野上下對此議論紛紛,人心浮動。夏爾蒙先生深得陛下器重,卻不知對此有何看法?”

夏爾蒙心中又是一驚,只覺得席娜語鋒越來越利。但他是何等樣人,權衡利弊後立刻答道:“此為陛下家事,我雖蒙陛下青睞有加,仍不宜多說。”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目光炯炯,望著席娜,道:“立嗣之事,是陛下大忌,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小姐今日以此問我,不知有何原因麼?”

席娜眼波一轉,微微一笑,卻不言語,徑直向前走去。

夏爾蒙看著她窈窕身姿,俏麗背影,眼中肅殺警惕之色,越來越重。

二人走過幾個轉彎,便到了花園入口。一進花園,空氣中香味頓時濃蘊了起來。舉目望去,春風吹拂下,滿園鮮花隨風晃動,如痴狂舞者,盡情演出。

“好美啊!”席娜走在花間小徑,讚賞道。

“這裡是前瑪咯斯戍邊大將軍托蘭的宅邸,據說他喜愛花卉,這才精心栽培了這片花園。”

席娜轉頭笑道:“聽老人說,愛花之人多心地善良,氣質高雅。你把這片花園保護得這般完好,想必也是個好人吧?”

夏爾蒙對身旁動人的笑容無動於衷,淡淡道:“我討厭花。”

席娜怔了一下,看著暗黑法師。見他神色如常,並無戲謔之意。感覺到她的目光,夏爾蒙向她看去,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一接觸,席娜便把眼神移到前方,緩步走去,道:“夏爾蒙先生,你認識我有多久了?”

暗黑法師一怔,道:“應該有半年了吧。”

席娜含笑道:“那不知先生你對我瞭解多少,有何印象呢?”

夏爾蒙微笑道:“席娜小姐天生麗質,才能出眾,遠勝於我。在下是欽佩不已的。”

席娜搖了搖頭,道:“你太過獎了。好了,現在公事暫且不說,不如說些私事罷。”

“私事?”夏爾蒙愣了一下。

席娜道:“我是五國聯盟裡的亞克格里布王國人氏,屬於奧古斯都家族。相信你一定聽過這個名字吧?”

“奧古斯都家族?”冷靜如暗黑法師也不禁動容。

五國聯盟顧名思義,由五個國家組成,分別為亞克格里布,格多納,埃塔諾,庫普和聖桑多夫。其中以亞克格里布王國國力最強,為五國聯盟核心。

五國聯盟地處大陸中心地帶的雙湖平原,這裡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平原中心有相鄰兩個大湖——“無憂湖”和“觀月湖”。雙湖平原即由此得名

五國聯盟是魚米之鄉,糧食產量自己自足,但他們卻以商業立國,利用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周旋於四大強國間。幾百年來,財富大量累積,天下巨富幾乎盡在此地。

有錢便自然要權,有權又為賺更多的錢提供了保證。幾百年來,五國聯盟中逐漸出現了少數豪富家族,掌握國家命脈,權勢之大,不稍遜於各國君主,甚至達到了知其家族而不知國王的地步。

奧古斯都家族,便是這豪富中的豪富,權臣中的權臣。

奧古斯都家族三百年前興起,以販賣雙湖魚類起家,大約一百五十年前,當時家主雄才大略,干冒奇險,看準大陸強國間爭戰難休,轉做高風險但更高利潤的軍火生意,就此大發特發,財富滾滾而來。至今已是慾望大陸第一巨富家族,掌握了亞克格里布王國政權,使原來的亞克格里布王家成為名副其實的傀儡。甚至有人認為,這個家族還掌握著五國聯盟的對外政略方向。

同時,奧古斯都家族的主業是關係極大的軍火生意,與四大強國都有生意來往,在金錢攻勢之下,甚至在四大強國之內,潛勢力亦是龐大無比。

夏爾蒙轉眼間已從席娜的背景想到了她與希拉爾王子的關係,對奧古斯都家族勢力延伸之廣,暗自心驚。但口中卻道:“久仰大名,奧古斯都家族大名響徹慾望大陸,我如何不知?想不到席娜小姐系出名門。”

席娜在心中把“系出名門”四字讀了一遍,冷冷一笑,忽又警覺,微笑道:“夏爾蒙先生你崛起時間不過半年,卻已名動天下,家族長老對先生才華敬佩不已。在得知我和先生有數面之緣,遂命我代表家族前來與先生結交,還望先生不棄。”

夏爾蒙把席娜面色變化看在眼裡,心裡一動,也不說破,道:“小姐哪裡話,這是我的榮幸。卻不知可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麼?”

席娜搖頭道:“你太客氣了。不過我們倒真是有些請求,要夏爾蒙先生多多幫忙。”

夏爾蒙道:“請說。”

席娜道:“我們以軍火生意為主,而夏爾蒙先生手握重兵,這軍隊裝備之事,我們希望與大人多多合作。”

夏爾蒙眉頭一皺,道:“還有呢?”

席娜道:“蒼雲走廊地扼咽喉,是納斯達和瑪咯斯兩國間唯一通道。由此運送貨物來往於兩國,比起繞道雙湖平原,運費相差太大。所以我們若有需要,還望夏爾蒙先生高抬貴手。”

夏爾蒙看了她一眼,道:“什麼貨物?”

席娜神色如常,道:“都是我們家族外系一些夥計做的小買賣,如糧食,木材一類。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大家是一家人,也要照顧一下,所以也要拜託你了。”

夏爾蒙不置可否,道:“還有呢?”

席娜道:“最後,我們與貴國生意往來已有多年,大家彼此合作愉快。但近日來梵心城裡一些大人們對我們有些意見,幾次上書巴茲陛下,對我們橫加污衊,說什麼我們在納斯達帝國勢力日盛又常賄賂王公大臣,不可不防。”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竟有此事?”

席娜道:“不錯。此事令人頭痛萬分,家族長老亦憂心忡忡,擔心如此下去,會導致我們和貴國關係受損。而以夏爾蒙先生之才,必定目光如炬,知我奧古斯都家族一片真心,決無他意。”

夏爾蒙不為所動,淡淡道:“多謝長老讚賞,我擔當不起。只是我戍守邊城,遠離梵心,只怕幫不了你們了。”

席娜嫣然一笑,如春風輕拂,道:“你太謙虛了,眼下誰不知夏爾蒙先生你手握重權,深得巴茲陛下信重,權勢炙手可熱。我們不敢多求,只盼先生有日回京,在陛下面前為我們美言幾句,奧古斯都家族便感激不盡。若有幸得先生你眷顧保護,我們銘於五內,必有厚謝。”

夏爾蒙目光一閃,微一沉吟,道:“這些都非小事,請容我考慮一下。”

席娜點頭道:“本該如此。但軍隊裝備方面,我們從事多年,自信無人可及,先生大可詢問。至於其他兩事,奧古斯都家族對先生是肝膽相見,誠心結交,請先生勿疑。家族長老為表誠心,特命我將一件家傳寶物送于先生,以做見面之禮,表我誠意。”

夏爾蒙一愣,道:“寶物?”

席娜微笑道:“正是。而且此物與先生之名正好相配,簡直天造地設一般。我已命人放在門房處,請先生五勿推卻。”

“哦,什麼寶物,竟如此適合我麼?”

席娜看著他,低聲一笑,道:“先生可知傳說中的‘魔神裝備’?”

夏爾蒙身子一震,眼中精光大盛,但口中卻立刻道:“不知,請賜教。”

席娜聲音忽轉低沉,道:“魔神即冥神別稱。傳說上古時候,冥神達斯桀驁不遜,引起眾神公憤,圍攻達斯。冥神遂命紫瞳族造‘冥神面具’,矮人族造‘黑暗盔甲’,而他自己更親手鍛造了魔劍‘傷心’,這三件異寶即合稱為‘魔神裝備’。據說達斯持此三寶獨戰五大天神,竟支撐了十天十夜,方才落敗,被鎮於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生。”

暗黑法師長出了一口氣,面容恢復冷靜,道:“這是野史傳說,無稽之談,不足為信。”

席娜微笑道:“是,世間俗人,多人云亦云,這才有無數傳說。只是不論傳說真假,我奧古斯都家族都有一件異寶,請先生笑納。”

夏爾蒙直盯著席娜,道:“莫非便是…”

席娜截道:“不錯,便是‘黑暗盔甲’。”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皇宮,巴茲寢室。

年老的皇帝半臥於床,靠在柔軟的床墊上,不時發出輕微的咳嗽聲。

一陣輕咳過後,他蒼白的臉返起了淡淡紅暈,顯得因用力而疲倦。他放下手裡的奏章,低頭沉思。不經意間,忽聞到一股苦澀藥味,巴茲一皺眉,抬眼望去,見那一雙芊芊素手,捧著盛著灰褐藥液的碗,遞到跟前。

“父王,你該吃藥了。”希麗婭在床畔坐下,道。

巴茲微微納斯達帝國點頭,嘆道:“我一病半年,幾乎都要成了藥罐子了。”

希麗婭微笑道:“你老人家喝下這碗藥,這病不出幾日便好了。”

巴茲啞然失笑,正欲說話,忽聽門外侍者道:“陛下,烏勒王子求見。”

希麗婭“咦”了一聲,巴茲皺眉道:“這倒少見,他居然也會來看我。”說著提高聲音對外邊道:“讓他進來吧。”

侍者應了一聲,便去通報。不一會,烏勒王子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希麗婭把藥放在一旁小桌上,走到一邊。烏勒向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上前向巴茲行禮,道:“父王,你身體可好麼?”

巴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我很好,你起來吧。”

烏勒依言站起,目光往床頭一大堆奏章瞄了一眼,道:“父王,你身體不適,就不要如此辛勞了。若你信得過孩兒,我願為父王分憂。”

巴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身體還好。”頓了一下,又道:“你今日前來,有什麼事嗎?”

烏勒道:“正是。我日前接到一個重要情報,關係我國安危,特來稟告父王。”

巴茲一揚眉,道:“哦,竟有此事,你說!”

烏勒道:“是。我收到消息,蒼雲集團總將夏爾蒙公爵今日竟不經朝廷允許,私自讓半獸人族舉族遷移到蒼雲走廊,視我納斯達朝廷如無物,狼子野心,清晰可見。”

巴茲居然臉色不變,道:“便是此事?”

烏勒道:“不錯。父王,夏爾蒙此人陰沉險惡,除了此事,近日他還連下命令,掌握財權,改組人事,以親信掌握軍隊。我們再不行動,只怕養虎成患。”

巴茲微一沉吟,道:“那以你之見,我們該如何行事?”

烏勒精神一振,道:“父王,對此我早已考慮過了。我們令夏爾蒙回京述職。若他來,則軟禁於京,給他個閒職,另以忠心臣子取代其位;若不來,冊反叛之意確鑿無疑,我們當立刻發兵征討,以絕後患。”

巴茲看了看兒子那充滿自信的臉,心裡嘆了一口氣,道:“就這樣了?”

烏勒道:“正是。若他不來,兒臣願統領大軍,伐此無義不忠之人。”

巴茲冷冷一笑,正要說話,忽地胸口一陣疼痛,不由自主地劇烈咳嗽起來。一旁的希麗婭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坐在巴茲身旁,用手輕拍他的後背。

巴茲的臉因劇烈咳嗽而漲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便把手伸往一旁,拿了本奏章,丟給烏勒,示意他看。

烏勒有些迷惑地接過奏章,才看了幾眼,便吃了一驚,連忙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下去。

巴茲緩緩止住了咳嗽,長長出了一口氣,感覺到胸口仍是隱隱做痛,甚至口裡還有淡淡鹹味。

他的心直涼了下去,但面上依舊如故,待烏勒看完,道:“你看完了?”

烏勒皺眉,道:“是。”

巴茲道:“夏爾蒙公爵已於日前送來奏章,言明此事,實為收半獸人族之心,使其為我納斯達效力。”

烏勒臉一紅,欲言又止,半晌方道:“那兒臣告退了。”

巴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

烏勒向他行了一禮,轉身離去。巴茲看著他的背影,眼裡露出掩飾不住的失望。

待烏勒的身影完全消失,希麗婭忽然道:“父王,此事並非如此簡單。”

巴茲回頭,見女兒細眉微皺,微笑道:“哦,你有什麼看法?”

希麗婭道:“夏爾蒙公爵雖送來奏章,但以時間推斷,他是在半獸人族遷移之日才送來。這樣木已成舟,也可以說是先斬後奏。其中用意,令人琢磨不透。”

巴茲點了點頭,道:“好,你繼續說。”

希麗婭也不猶豫,道:“半獸人遷移之事,無論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有深遠影響,決非一句‘以收其心’即可搪塞。但夏爾蒙公爵又送來奏章說明此事,可見他目前還不敢公然漠視朝廷和父王你。以我之見,這應該是一種試探。”

巴茲一皺眉,道:“試探?”

希麗婭道:“不錯,夏爾蒙公爵今日所為,我也有耳聞,足見此人野心不小。但若說他要反叛朝廷,卻未免言之過早。眼下我納斯達帝國正是多事之秋,而夏爾蒙公爵更是邊疆大吏,手握重兵。一個處理不好,逼反忠臣,後果不堪設想。”

巴茲面有欣慰之色,道:“想不到你比你二哥還要明白事理。他雖勇猛善戰,但做事卻欠考慮。也不想想,一個蒼雲集團的總將,手握二十萬大軍之人,豈是他說換就換的?”

希麗婭點了點頭,又道:“不過話說回來,此事也不可不防。對夏爾蒙此人,我們還是小心些好。”

巴茲看著女兒,她的美麗輕輕瀰漫於空氣中,令人有陶醉的感覺。他笑了笑,忽道:“那你對此事,可有什麼好辦法麼?”

希麗婭垂下眼睫,彷彿合上了心門。只是那心靈深處的莫名力量,卻似乎蠢蠢欲動:“為了納斯達帝國,為了父王你,孩兒願親身前往克頓城,見一見這名動天下的暗黑法師。”

她睜開眼,剎那間那美麗如豔陽閃耀,光芒奪目,不可直視。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阿利耶向著公爵府的大廳走去,面色沉靜,但仔細看去,卻見他眼神閃爍不停。

席娜的突然出現,給了他相當大的震撼。當年在奧古斯都家族中,他很早便看出了這個旁系出身的表妹外表柔弱,但城府深,心計多,決非池中之物。幾年不見,果然已是家族中獨當一面的人物。

只是從她望來的眼神裡,他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

彷彿有默契似的,他們二人在夏爾蒙面前裝做了不認識的模樣,但對於席娜的到來,他暗自警惕。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家族裡那不可抑制的,巨大的野心。

他們的手,已伸到克頓城裡來了麼?

想到這裡,他心中忽地一動,想起了暗黑法師前幾天在送走席娜時,有意無意間看來的眼神,那是深不可測的一瞥。

他在想什麼呢?

大廳就在眼前,阿利耶深吸了一口氣,拋開了其他想法,走進了大廳。

一進大廳,雖然兩側的門窗都有充足光亮進來,他還是覺得眼前一暗。

那黑袍男子負手而立,背對著他。青瞳站在角落。

而在大廳中央,羅德等人圍在幾個箱子旁,興高采烈。

“呵呵,席娜小姐真是好人啊,才幾天工夫,又送來了禮品。”維西咧著嘴笑道。

“就是,就是,不過對我們這麼好,說來有些奇怪呀!”羅德忽然一幅深沉地道,然後看了看阿利耶。

阿利耶笑了笑,道:“席娜小姐想必有事要求大人吧。”

暗黑法師轉過身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錯,他們有事要求我幫忙,我還在考慮。”

阿利耶目光一閃,道:“哦,那不知大人你考慮的如何了?”

夏爾蒙反問道:“你覺得這個人值得幫麼?”

阿利耶眉頭一皺,心中瞬間轉過了無數念頭,然後斷然道:“值得。”

暗黑法師笑了笑,忽然道:“阿利耶,你好像對席娜小姐很有好感啊?”

阿利耶心裡一跳,道:“席娜小姐原本不同於世間俗人,我覺得她是很有誠意的。”

暗黑法師收起了笑容,來回踱了幾步,道:“阿利耶,你以前見過席娜麼?”

阿利耶剎那間背上出了一片冷汗,如芒在背,但知道此時不可猶豫,沉聲道:“不認識,大人,怎麼了?”

暗黑法師微微低了低頭,彷彿嘆了口氣。

阿利耶忽然發現青瞳不知何時移到了大廳門口,擋住了去路。而在他身前,暗黑法師緩緩抬起頭,道:“你還記得那日席娜小姐初見我們時的情景吧?”

阿利耶道:“記得。”

暗黑法師道:“那你記得你對羅德說的話麼?”

阿利耶道:“是,我說‘席娜小姐遠道而來,想必和大人有要事相談,不如讓他們獨處’。”

暗黑法師靜靜地看著他,道:“在那之前,我和席娜小姐說了三句話,羅德和她說了一句,但話裡都沒有提到她的名字。也就是說,我們都沒有說她叫席娜,怎麼你一開口就清清楚楚地叫了她的名字出來了?”

阿利耶心裡咯噔一下,頭上登時見了汗。

這時羅德在旁邊冷冷道:“自從我第一次聽見你的名字,便覺得有些耳熟。這次聽到席娜小姐說是奧古斯都家族,立刻就想起了前幾年我到五國聯盟時,聽到過這個家族裡出了一個天才阿利耶,只是不知為何在短暫發光後便消失不見。沒想到你跑到這裡來了。”

阿利耶默然。

暗黑法師緩緩向他走去,手邊的暗黑法杖逐漸開始閃亮,道:“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麼,阿利耶?”

阿利耶只覺得前方那無形的黑暗之力逐漸騰起,迎面而來。而在身後,青瞳的壓力亦源源而來。

人生,要怎樣選擇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29
第五十二章 胸襟

一步,兩步,三步…

暗黑法師緩緩向阿利耶走去。

大廳裡寂靜無聲,彷彿聽得見心跳。

阿利耶看著前方接近的黑色身影,眼角有輕微抽搐。

羅德皺了皺眉,向後退了幾步,轉頭想提醒維西,卻見維西已站在了他的身後,而且不知何時把地上那幾個席娜送來的箱子也挪到了後頭。

此刻,大廳裡的氣溫,似乎也回到了冬天,象凍僵了一般。

暗黑法師面無表情,又跨上了一步。在他和阿利耶之間,彷彿空氣也被無形之力壓縮了一下,沉默中痛苦掙扎,馬上便要爆發。

“我名叫阿利耶*奧古斯都,”阿利耶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是奧古斯都家族現任族長奧托*奧古斯都的第二個兒子。”

暗黑法師看了看他,停下了腳步。

阿利耶開了口,大廳裡便只迴蕩著他的聲音:“席娜是我同宗表妹,我們自小便已相識。那日我見是她,心裡也是大吃一驚。但我已在五年前被逐出家族,心裡不願被這舊日身份影響我與大人的關係,所以裝做不認識。其中有不是之處,請大人見諒。”

暗黑法師靜靜地聽著,目光停留在阿利耶的臉上,道:“你覺得這個奧古斯都家族的身份會影響我對你的看法麼?”

阿利耶毫不猶豫地道:“是。奧古斯都家族財雄勢大,野心勃勃。以大人你的抱負,無論是從政治還是軍事方面,甚至是從經濟方面考慮,想來對我態度必然不同。”

“哦?”暗黑法師微微眯起了眼,“那你以為,或者是你認為,我應對你持什麼態度?”

阿利耶只覺得身前暗黑法師的壓力已暫時停滯不前,但身後那妖異女子的殺意,卻不知為何,愈來愈濃。只片刻工夫,他後背內衣便已濕透。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眼直視暗黑法師的目光,踏上一步,道:“大人,我以為你我之間,應當完全信任才好。兵法陣仗,權謀政略,我自信不遜於人。若大人信我用我,阿利耶必不令你失望。”

夏爾蒙一皺眉,還未說話,卻聽羅德在遠處(他又退了幾步)道:“你說的倒好聽,什麼叫完全信任?你自己先說謊騙了大家,叫夏爾蒙怎麼信你?”

阿利耶目不斜視,看著暗黑法師,坦然道:“大人,我先前已說過,若我一來即表明身份,以大人才智,必然考慮到各方影響,權衡之下,只怕未必用我。政治權術,每每如此。但我一身所學,不甘寂寞。所以隱秘身份,望大人見諒。”

夏爾蒙看著他,忽道:“你當初為何被逐出家族?”

阿利耶臉色一變,似乎被觸到了痛處,但感覺到暗黑法師看來的目光,他微一猶豫,即道:“我出身於奧古斯都家長門嫡系,自小即被長老列為繼承人之一。及至成人,更得長老們歡心,平輩中人,再無一人及得上我。”

夏爾蒙緩緩點頭,道:“不錯,以你之才,本就超群出眾,不同凡響。”

阿利耶向暗黑法師點了點頭,表示謝意,又道:“那時我年少得志,意氣風發,只覺得世間再無不可為之事,端的是雄心萬丈,志比天高。一心要帶領奧古斯都家族縱橫天下,更希望有日能開基立業,為一代霸主。”

此言一出,羅德等人登時就變了臉色,維西在遠處(他仍然站在羅德的身後)罵了一句:“不要臉。”

但夏爾蒙目中卻隱隱有讚賞之意,只聽他道:“果然好志氣。只是後來卻又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阿利耶冷冷一笑,道:“我殫精竭智,一心撲在家族事業之上,以為如此便可以證明我的實力,完全取得各位長老和我父親的信任。不料五年前,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我嫡親的大哥伊凡突然向家族長老舉報我挪用公款,而此刻我一手提拔上來的最親密最信任的朋友雅格竟也站出來指證是我貪污,並出示了有我印章的文件,說明這些錢被我花在了妓院,賭場和吃喝玩樂上。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甚至還供出我暗中指示他蓄養死士,囤積武器,意圖謀害族長和各位長老,以自立為主。”

說到這裡,阿利耶不由自主地激動起來,呼吸急促,雙手也緊緊握拳。看著他的模樣,夏爾蒙默默無語。只是眼中有複雜的目光,緩緩流轉。

這邊欺騙男子的身上,竟彷彿,有熟悉的影子。

那回憶中,溫柔如水,柔弱的身影!

那光彩奪目的,耀眼的,曾溫暖心田的笑容!

暗黑法師立刻閉上了眼,深深呼吸。

阿利耶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頓了一下,繼續道:“當時我百口莫辯,絕望已極。

長老們本要處死我,但我父親終究念了有絲父子之情,放了我一條生路,把我逐出家族,就此一無所有,浪跡天涯。直到近日,得大人賞識,我才效力麾下。事情經過便是如此。“

言罷,阿利耶再不言語,挺直身子,看著暗黑法師。

暗黑法師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覺得你家族同輩人中,論能力無人及得上你麼?”

阿利耶猶豫了一下,道:“是。”

暗黑法師搖了搖頭,道:“以我看來,你大哥伊凡和那個雅格便比你強。”

阿利耶一愣。

暗黑法師道:“其實以你才智,不難想通。你眼光獨到,看事透徹,辦事得力,大局戰略之上,莫說他們,只怕我亦有不如。實是個極難得的人才。但這只是一個方面,並不是能力的全部。”

阿利耶全神貫注。

暗黑法師冷笑一聲,道:“我自幼好讀史書,至今想來,古往今來成大功立大業者,除去自我宣傳的金衣,無一不是心性決絕,深通權謀之人。那些偉大的毫無陰暗面的勇者英雄,或存在於傳說之中,或鬱鬱而終,難遂其志。縱然武力卓絕,縱然人格高尚,終究不能登上權力顛峰,反而成了手中棋子,被人利用。而那些被凡世俗人所鄙視的陰謀,卻恰恰是追求權力之人必不可少的能力。這也正是你失敗的根本原因。你可明白?”

阿利耶動容沉思,半晌,忽長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暗黑法師,深深行禮,道:“多謝!”

夏爾蒙一擺手,道:“人生本多波折,但你我堂堂男子,遇挫更堅,遇折愈強。

世間本無不可為之事,成功與否,在乎一心而已。“

阿利耶正色道:“是。”

暗黑法師緩緩點頭,大廳中的氣氛不知不覺中緩和了下來。就連阿利耶身後青瞳的殺意,也一絲一絲的後退。

“只是,”暗黑法師忽然又道:“這權謀之術,每多謊言。而我,卻正上最恨別人欺騙我的。”

不知怎麼,看著暗黑法師望來的目光,阿利耶心中一陣悚然,立刻道:“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夏爾蒙看了他半晌,終於點了點頭,轉過身子,便要離開。

“木頭,”羅德突然在這個時候叫了起來,“你沒聽見剛才他說的話嗎,他還想開國立業呢。這麼大的野心,你留他在身邊,遲早還不一定要造反啊?”

暗黑法師身子一震,停下了腳步,卻不曾轉身,依然背對著阿利耶。

阿利耶望著那黑色的身影,忽然發覺身後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那凌厲迫人的殺意。他一顆心,沉了下去。

“阿利耶。”暗黑法師靜靜地道。

阿利耶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吸氣,道:“大人。”

“你若在我身邊,會有野心麼?”

阿利耶心中剎那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彷彿有無數的聲音一起在耳邊嘶吼。

這一步踏出,究竟會是懸崖,還是坦途?

他深深,深深地吸氣,甚至忘記了肺不容量。那一刻,他竟覺得如從遠古走到今天般的漫長。

“是的,大人。我有野心。”他終於答道,卻同時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已沙啞。

“哈哈,”羅德一躍而起,“招供了不是!羅德大人我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一眼便看出你這跳樑小丑,無恥之徒,居心叵測,意圖不軌…”

暗黑法師默默地站在那兒,一言不發。大廳裡迴蕩著羅德大人義正嚴辭,理直氣壯,大快羅德心的指責聲。

許久,大概是累了,羅德終於放慢了節奏,直到收聲。

那一陣的寂靜中,只有羅德的喘息聲。

“阿利耶,”暗黑法師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你以後,還是在我身邊幫我吧。”

眾人愕然,甚至連阿利耶也有些許的驚訝,但這神色在臉上一閃即逝。他走上一步,恭聲道:“是,大人。”

羅德在一旁忍不住道:“可是木頭,他…”

夏爾蒙微微搖頭,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從背後看去,暗黑法師孤獨的背影裡竟有說不出的孤傲之意:“大丈夫懷抱天下,心容四海。我能容天下,莫非卻容不下一個有才部下?人生苦短,誰不願登峰造極。我不管你有無野心,我用你是因為你才華出眾。他日你若有本事來打倒我,自立門戶,便是你的厲害,也是我的無能。”

他冷冷一笑,淡淡道:“人若無能,卻又追求權力,便是該死。不能重用有能部下,反因未來不可知之事而竊疑棄之!如此猥瑣之事,夏爾蒙堂堂男兒,不屑為之!”

大廳中一片肅然寂靜,只有那黑色身影,傲然獨立。

※※※

瑪咯斯王國,梵心城。

蘭特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在皇宮裡整齊筆直的大道上,向著處理政務的偏殿走去。自從年幼的亞力即位後,瑪咯斯王國的大小政令就全部出於此處。

沒多久,位於雄偉宏大的正殿旁邊,顯得有些渺小的偏殿出現在眼前。

蘭特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門口處的獨臂將軍。

托蘭回頭,見是蘭特,灑然一笑。蘭特抱以微笑,走上前去,道:“大人你不是到邊境巡查軍情了麼,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了?”

托蘭道:“我數日前接到京中文書,要我趕回赤蘇,參加一個重要會議。”

蘭特一皺眉,道:“昨日斯帕因宰相也通知了我,但沒說你也要回來。”

托蘭聳了聳肩膀,向著門做了個請的姿勢,蘭特大笑,連連謙讓。推脫一番後,二人並肩而入,當他們並排走入大門時,高大的身影幾乎遮住了外面的光線。王國兩個最優秀的將軍站在一起,那無意中無形的威勢,彷彿令人屏住了呼吸。

就連大廳在那片刻,也暗了一下。

坐在椅子上的斯帕因宰相看著這兩個人,眼中忽有怒意,冷冷地哼了一聲。

但蘭特和托蘭都沒有注意到他,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另一個人吸引而去,那是個身著白色法袍,兩鬢霜華,但身形高大,精神健旺,目光炯炯的老人,正微笑著望著二人。

“修肯長老。”托蘭驚訝地叫了一聲。

修肯微笑點頭,道:“許久不見了,二位。”

二人連忙上前見禮,寒暄一番後,分別坐下。

待眾人坐定,蘭特首先道:“修肯長老,多日不曾見你,怎麼今日會有空回來,可是為了這個重要會議麼?”

修肯微笑道:“不錯,而且這個會議,是我向斯帕因大人提議召開的。”

托蘭和蘭特對望了一眼,蘭特道:“長老你有什麼事呢?”

修肯道:“正是。而且此事關系我瑪咯斯一國命運,將來氣數,所以一定要我們四人共同商議。”

蘭特一皺眉,道:“什麼事如此重要?”

修肯微微一笑,道:“前日布魯斯王國霍夫曼陛下寫信給我,正式向我國提出為妮婭公主和巴維爾王子完婚。”

蘭特和托蘭大吃一驚,托蘭訝道:“竟有此事?”

蘭特心思機敏,轉眼已想到修肯話裡另一層意思,道:“修肯長老,你剛才說‘完婚’而非‘求婚’,難道我們和布魯斯王國早有婚約麼?”

修肯點頭,卻微笑不語,把眼光轉向托蘭。

蘭特驚訝地看向托蘭,托蘭猶豫了一下,道:“不錯,確有此事。十三年前,我和修肯長老一文一武,陪同先王在邊境和布魯斯前國王斯特列陛下秘密會談。當時兩國間屢有摩擦,通過這次會面,雙方簽定了和約,自此相安無事。而且當時為了彼此取信,就為各自還年幼的巴維爾王子和妮婭公主定下了婚約。”

說到這裡,托蘭頓了頓,想了一下,道:“當年陪同斯特列陛下的正是如今的霍夫曼國王。此事已過多年,兩國都有變故,定下婚約之人更是相繼去世,所以我也以為此事作廢,沒想到如今舊事重提,又擺到了面前。”

這時,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斯帕因突然道:“霍夫曼陛下在信中除了提到我們兩國長遠深厚的友誼之外,特別說明在妮婭公主與巴維爾王子完婚之後,看在姻親關係上,布魯斯王國將立刻向我國提供三百萬金幣的無息貸款援助,並從明年前,全力援助我國恢復經濟,甚至還提到了在戰爭時,他也會派兵支援。”

蘭特和托蘭為之側目,他們二人自是不相信什麼“長遠深厚的友誼”一類的鬼話,但看斯帕因如此赤裸裸地說出,一時仍有些接受不了。

托蘭沉下了臉,道:“斯帕因大人,你的意思是說為了這些援助,就要犧牲妮婭公主的幸福?”

斯帕因冷笑一聲,道:“當初訂立婚約時,我不在現場,卻也沒聽說托蘭大人你當場反對過啊?”

托蘭一窒,一時說不出話來,修肯看在眼中,轉頭對蘭特微笑道:“蘭特,你對此有何意見?”

蘭特微微抬起了頭,從門口處照進來的光線輕輕舞動,映著他英俊的臉龐,如春季裡憂鬱的雕像。

他沉吟,皺眉,微笑,抬眼,反問道:“長老你對此事是何態度啊?”

修肯笑了笑,卻轉眼看著斯帕因,道:“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不敢怠慢,道:“什麼事,長老?”

修肯道:“你是這次會議的召集人,對此事如何處置,不如由你先說。”

斯帕因眼珠一轉,道:“在這裡托蘭大人是看著妮婭公主長大的,在先王過世之後,托蘭大人便和妮婭公主情同父女了,不如由他先說。”

托蘭大怒,正要喝罵,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修肯與蘭特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心中一凜,立刻強壓下心中怒火,深深吸氣,片刻間面色便已平和,淡然道:“哪裡,哪裡,斯帕因大人是一國宰相,百官之首,還是由你來說的好。”

斯帕因冷冷一笑,不再言語。

房間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四個當今瑪咯斯王國最有權勢的權臣分坐四角,在乾淨整潔的大廳裡靜靜對峙,誰也不願先亮出自己的底牌。

春天的微風輕輕吹拂,帶著花草清香,鳥兒歌聲,從門外吹進房間,那溫暖的氣息,彷彿有知覺一般,膽怯而羞澀地前進。只是到了房間深處時,那無形冰冷的暗流突然出現,竟一下扼殺了春意。

那冰冷,直寒透了心底。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修肯長老的聲音突然響起,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這樣吧,此事關系甚大,一定要我們四人表決才可。現在我取紙筆,我們各自在紙上寫出自己意見,同意的寫‘是’,反對的寫‘否’。如此可好?”

他的目光從其他三人面上一一看過,沒有人出聲。

修肯和藹地笑了笑,起身到一旁書桌上取來紙筆和一個小箱,道:“我們寫完之後,投入此箱,如此諸位大人面上亦好看些,也可寫出真心意見,如何?”

又是一陣沉默。

修肯點了點頭,把東西分發了下去,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道:“那就開始吧。不過在寫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此事說得清楚明白了,便是妮婭公主個人的幸福和我瑪咯斯王國的前途孰輕孰重的問題,而且妮婭公主完婚之後也未必不幸福…”

蘭特忽然道:“長老,你可曾考慮過布魯斯或另有用心?”

修肯向他看去,微笑道:“蘭特,經濟上的援助我們極為需要,大可拿了再說。

至於以後軍事方面,有你和托蘭大人在,還有‘黃金騎士團’,我瑪咯斯王國縱橫天下,何懼之有?“

蘭特面色不變,不置可否,但也不再言語。

修肯笑了笑,微一沉吟,在紙上寫了一字,起身投入小箱,然後轉身走到門口,負手而立,看著藍天。

不多時,腳步聲響起,斯帕因出現在他右側,站定,二人對望一眼,卻不說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蘭特也走了出來,他靜靜地站在門口,沐浴於春風中,抬眼望天。

修肯和斯帕因同時向他看去,在那一刻,二人同時感覺到在這溫暖和煦的陽光下,微風裡,蘭特不知為何竟這般耀眼,彷彿天地間的光芒,完全被這戰神般的男子吸附於一身。

“諸位大人,請進來吧。”托蘭的聲音響起,帶著微微的疲倦。

他手上的紙已經不見。

三人魚貫而入,在自己的位上坐下。修肯拿過小箱,用力抖了幾下,又看了看眾人,笑了笑,打開拿出了四張紙。

他看了看第一張,然後把這張紙舉在半空,緩緩向在座眾人展示。

“是!”他淡淡道。

眾人面不改色,靜靜安坐。只是空氣中一片寂靜,如風暴前的寧靜。

第二張,一樣的動作。

“是!”修肯淡淡道。

第三張。

修肯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其他三人,三人的目光也望向了他。

“是!”他道,然後把這張紙緩緩向眾人展示。

死一般的寂靜。

修肯微笑,道:“如此說來,已算是通過了。不過最後一張,我想還是看看吧。”

他拿起最後一張紙,卻微微怔了一下。

“是!”他緩緩地道。

沒有微笑,沒有志同道合的讚許目光,在修肯話聲消失之後,是長時間的,冷酷的靜默。

人世間最後一絲溫情,終於,也消失於這間屋子當中。

“好了。”修肯長老逐一看過眾人,嘴角仍帶著和藹的微笑,道:“既然大家看法一致,那就最好了。現在我向大家介紹一位布魯斯王國的使者。”

說著,他走到門口,叫過侍者,低聲吩咐了幾句,侍者遵命而去。修肯長老看著那侍者急急而去的步伐,眼裡有奇異的寒芒,一閃即沒。

在修肯回到自己作為上不久,門外便響起了腳步聲。還沒等來人到門前開口說話,修肯長老已然笑道:“請進。”

眾人向門口處看去。

只見一個年輕人慢慢走進。他皮膚白皙,身材適中,看去不很強壯,倒像個文弱書生。只有臉上兩道濃眉,如劍般斜飛入鬢,竟隱隱有些殺意。不過若是看著他眉下那雙清亮溫和的眼,卻又給人親切之意。

“大家好啊!”年輕人微笑著看著眾人,行了一禮。禮節的每一個動作包括節奏,都完美而無法挑剔,一看便知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我叫雅格,”他微笑著繼續,道,“雅格*奧古斯都。”

※※※

納斯達帝國,北部邊境。

克利姆王子站在山頂之上,舉目遠眺。

眼前是萬里江山。

這座山峰雖不是極高,但已是方圓幾百里內的最高點。舉目南望,只見地平線內,層巒疊嶂,山丘高地連綿不絕,其間有幾條小河,夾雜於山地間,蜿蜒而過,河水清清,河岸或寬或窄,倒影著藍天白雲,兩岸青翠,看去竟如畫中一般。

山風徐來,吹在面上,有涼爽感覺,一點一點散到全身。

克利姆深吸了一口氣,讓胸膛裡滿是這清新味道,然後滿足地呼出,向南看去。在遠處一座山峰邊,隱隱露出了城池的一角。

雖然只是少許,但完全可以推斷出那座城池的堅固,事實上,那裡本身就是一座著名的要塞——伊維特城,目前由老將鄧肯防守。

開蘭大軍至今無法南下,這座城池至少佔了一半的功勞。

“那是一座好要塞啊!”埃瓦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克利姆回頭,微笑,道:“埃瓦叔叔,你怎麼也來了?”

埃瓦微笑著走到克利姆的身邊,沒有絲毫的喘息,似乎登上這座山峰對年過五十的他來說,根本不是一件大事。

“鄧肯這老傢伙,都快七十的人了,居然還是精得如鬼一般,沒有一絲老糊塗的跡象。我們攻他,便縮到殼裡,死也不出來;等我們去攻馬拉齊納了,便黑燈瞎火時偷跑出來刺我們一下;發現我們回頭,立刻又縮了回去。嘿嘿,果然是寶刀不老啊。”

克利姆向伊維特城看了兩眼,道:“我軍南下已經三月有餘,但在這裡倒僵持了兩個多月,想必父王也很不耐煩了吧。”

埃瓦笑了笑,道:“正是。陛下雄才偉略,志在天下,怎會把這一點戰果放在眼裡?”

克利姆眼光一閃,道:“那埃瓦叔叔你可想出了破敵之策麼?”

埃瓦道:“沒有。”

克利姆不料他答得如此直接,怔了一下。

埃瓦看著他的樣子,笑道:“不過陛下他老人家卻是有的。”

克利姆訝道:“父王?”

埃瓦微笑道:“正是。你千萬莫要小看了你父王,開蘭王國能有今日,全是弗羅斯特陛下勵精圖治,奮發努力。說到謀略,我還想不出有何人能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的。”

克利姆面有驚喜之色,道:“莫非…”

埃瓦笑了不語,目視南方,但不是伊維特城的方向,而是與它成犄角方向相隔較遠的一座山峰。在那山峰的背後,看不見的地方,他們都知道那裡還有一座城池。

克利姆醒悟道:“難道是…”

埃瓦以目視之,克利姆立刻會意,隨即會心大笑。

笑聲嘹喨,迴響於天地間,久久不散。

笑聲中,克利姆王子極目遠眺,那青天之間,白雲一側,竟彷彿有張美麗臉龐,笑顏如花。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30
第五十三章 桀驁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那女子輕推門扉,木門無聲地滑開,露出了一片黑暗。

她向前走了一步,踏進門去,在光影交界處,彷彿猶豫了片刻,終於把門在身後關上。

黑暗歡呼著沖上,把她的身影吞沒。

黑暗裡,他綠色的眼睛,有幽幽的光芒,分外妖豔。

“夏。”她望向前方,低低地道。

小屋深處,黑袍男子睜開了眼,目光穿過了黑暗,看著那陰影中的女子,忽道:“青瞳,你許久沒有這麼叫我了。”

青瞳的身子震了震,卻沒有說話,只微微低下了頭。

一縷黑髮,從她肩頭滑落,掉在她白皙臉畔,就像一個美麗女子,恍惚間不經意的,一次失足。

暗黑法師忽然移開了目光。

“奧古斯都家族賣給我們的第一批武器裝備已運到了,”他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我已命人送到你軍中,收到了麼?”

青瞳看著前方那沐浴在暗黑法杖白光中的孤獨身影,道:“是,四萬套黑色戰甲和武器,收到併入庫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重新看向這個女子。

兩人的目光在黑暗的空間裡相觸,他蒼白的臉,還有她妖異的臉。

“那個冥神面具,是你收起來了吧?”暗黑法師道。

青瞳猶豫了一下,道:“是。”

暗黑法師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道:“你過來。”

青瞳不知怎麼,心裡突然跳了一下,只是在臉上卻絲毫也沒有表出來。

她邁步向黑暗深處幽暗白光走去。

一步踏出,彷彿便是另一個世界。

冥冥中的那一聲呼喊,從亙古而來,帶著無盡慾望。

她只覺得耳畔一陣轟鳴,一種顫慄感覺,陌生卻又隱隱熟悉,從指尖傳遍全身。

那黑暗中的火焰,狂笑著重生。

就連血液,也在沸騰!

她深深呼吸,往前走去,四周黑暗簇擁著她,在無聲中狂舞。

她昂然直行,和黑暗合為一體,往前一步,竟如整片黑暗向前壓去,那一刻,身前的白光也向後退縮。

暗黑法師瞳孔微微收縮,感覺到那強大的暗黑之力。只是,在他不經意的嘴角邊,卻隱隱有一絲笑意。

他站起身,面對著那妖異女子。

青瞳迎著他的目光,在他身前站定。

強大的黑暗之力,無聲地獰笑著。

黑暗中的神明,注視著他們。

而黑暗中的人們啊,靜靜地,彼此凝望!

暗黑法師忽地一讓,移開了身子,同時把暗黑法杖在地下重重一頓,道:“給你,青瞳,這是我給你的禮物。”

那白光剎那間暴漲,幾乎燃燒了黑暗。

青瞳屏住了呼吸,望著原來暗黑法師身後的地方。

那裡有一套黑色的,暗淡無光的盔甲。

那是帶著無盡慾望響徹萬年的呼喚,它在歲月裡迴響不息,越過時空,到達今天。

青瞳低低呻吟了一聲,如同被過於熱烈的火焰焚燒。

緩緩的,緩緩的,她從懷裡拿出那黑色的面具。

剎那間黑暗一起歌唱,無數的回憶聚集又在瞬間爆發,當空氣裡有莫名的哭泣,如多年老友今日重逢,如深情愛人隔世再見。

那黑暗簇擁著人類狂歌狂舞,絕不停息,無盡的力量重生,帶著深深的喘息。

她站在黑暗狂流的中心,卻忽然回頭,看著她身邊的男子。

那黑色清亮的眼,有深深的寂寞,和一絲溫暖。

暗黑法師收回目光,不再言語,踏上一步,伸出右手中指在暗黑法杖上劃了一下,然後放在了“黑暗盔甲”的上方。

手指慢慢流出了一滴血。

綠色的,魔獸般的血滴。

血滴落下,落在黑色的盔甲之上,緩緩滲入。

白光減弱了下來,輕輕籠罩著前方那黑色的盔甲,只見在片刻之間,盔甲竟彷彿呻吟了一聲,如被封印萬年的嗜血魔獸,重新喝到甘美血液,發出滿足的嘶吼。

那滴綠色血液分成無數細絲,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從頭頂流遍全身,隱約中看去,如綠色的火焰在它身上燃燒。

之後,整個世界安靜了片刻。

再看它時,那盔甲已得新生,亮麗的黑色在無聲獰笑。

“它是你的,青瞳。”暗黑法師淡淡道。

※※※

納斯達帝國,蒼雲走廊。

雄偉的龍山腳下,數十萬半獸人在此勞動,努力地適應著新的生活環境。

一列奢華的車隊從大路上緩緩走過,大量精銳的士兵警惕地在四周護衛,嚴密地注視著道路兩旁,無數高大強壯,看去猙獰可怕的半獸人,同時,不時有半獸族人抬頭向這些人類看去,眼中滿是敵意。

希麗婭放下窗簾,緊皺眉頭,陷入深深沉思。

克頓城下,城門大開,士兵整齊的列隊。道路被洗滌一清,閒雜人等都已被命令走開。

春天的風從蒼雲走廊吹來,吹動軍旗,吹拂在士兵臉上。

暗黑法師站在城下,耐心地等待著,在他身後,並排站著傑夫,青瞳,傑拉特,艾爾文和阿利耶。而在他們的身後,城牆上下,滿是軍容鼎盛的士兵。

每個人的目光,都望著風吹來的方向。

終於,有輕微的喧嘩聲傳來,車隊出現了。

那是走在陽光中春風裡的一列車隊,那是這般華麗的一列車隊,春天的溫陽下,它反射著彩虹般的光芒,無數的寶石珍鑽裝飾著最奢華的那輛車,帶著不可一世的氣勢,出現於眾人面前。前方的衛隊分立兩旁,威武雄壯,鋒利的刀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耀人眼目,那吸引全部眼光的車輛,緩緩停在了黑袍男子前方不遠處。

“納斯達帝國,希麗婭公主殿下!”車旁的侍者高聲呼喊。

微風起處,吹動車門上的珠簾,依稀看見,那豔麗女子端坐的身姿。

艾爾文面帶微笑,下意識地就要下跪行禮,迎接這高貴的公主。然而,只在片刻間,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屏住了呼吸。

春風留戀地在美麗的珠簾上打了個滾,依依不捨的向前而去,吹到那暗黑法師,把他黑色的衣袍輕輕舞動。

但他赫然立於原地,手持暗黑法杖,紋絲不動。

原本熱烈的氣氛凝結成冰,片刻間突如其來的壓力沖上心頭,城上城下,克頓城邊每一個人,彷彿耳邊都有“嗡”的一聲悶響,緊張地繃緊了肌肉。

無數的目光,望向那孤獨而驕傲的背影。

艾爾文緊緊盯著暗黑法師的身影,只覺得喉嚨發乾,內心中一個聲音不停嘶吼:“反了,反了,反了…”

冷汗濕透了他的內衣,他很想跪下,他很想表明立場,可是,那無形的威懾之力,從前方黑色背影中源源而來,令他無法抗拒。

他側眼向並排的同僚看去,見那四人都望著暗黑法師,但神色各異:傑夫臉上陰晴不定,似乎猶豫著什麼;青瞳則深深凝視夏爾蒙的背影,臉上有決絕之色;阿利耶臉有訝意,但神色從容,不見有絲毫緊張;而半獸人族長傑拉特卻眯起了他紅色的眼,嘴角邊竟有一絲會心的微笑。

不過相同的是,很明顯的,這四個人在看到暗黑法師的舉動後,即使有人吃了一驚,卻都暗黑法師一樣,沒有絲毫下跪的意思了。

龍山腳下,克頓城邊,悠悠天地間,卻在此刻,一片死寂。

暗黑法師蒼白的臉,冰冷的眼,他一個人黑色的身影,卻籠罩了前方整列車隊,無數衛兵。

心跳,這般劇烈!

呼吸,如此困難!

前方的暗黑法師,連同他身後高大雄偉的克頓城,城上城下無數的士兵,竟已化為一體,如龍山一般勢不可擋地壓來。

車前的侍者下意識地握緊自己不知為何顫抖的手,再次高喊:“納斯達…”

不料才叫了幾字,卻發現竟已失聲,喊不下去。他喘息不止,汗出如漿,幾乎立刻就要在這巨大壓力之下崩潰,直到他聽到了那如夢幻銀鈴般的聲音。

“夏爾蒙公爵大人,”那聲音從珠簾中傳出,打破了這片寂靜,“梵心一別,今日再見,怎麼會是這種排場啊?”

夏爾蒙冷冷地注視著那道珠簾之後的人影,道:“希麗婭公主?”

那女子輕聲低笑,如珍珠墜盤,忽地,一隻雪白纖細玉也似的手伸出珠簾,把珠簾往旁一拉,走出了一個盛裝女子。

剎那間人們再次屏住了呼吸,無數的目光為之痴迷。那女子面帶微笑,站立車上,萬千風姿,只覺得天靜了,地搖了,白雲蒼狗,悠悠歲月,卻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華麗的車輛,只配她的坐騎;奢華的衣裳,是她美麗的點綴;人間的哀愁,都離她遠去;世上的榮耀,都集於她的一身。

那是怎樣一種不可一世的,驕傲的,耀眼絢目的美麗啊!

她微笑著,帶著以外的寬容,望著前方的黑袍男子,道:“不錯,我是希麗婭。”

這時,她身後的珠簾又動了起來,然後被人一拉,從車裡又走出了一個少年。

他似乎有些羞澀,還帶點膽怯,向前方無數的士兵看了看,又看了暗黑法師一眼。

夏爾蒙皺了皺眉,向他看去。

感覺到那冰冷寒意的目光,少年的身子縮了一下,向希麗婭靠去,站在她的身後。

希麗婭微笑地看著他,眼裡有疼愛之色,然後轉頭向暗黑法師道:“這是我的弟弟,特雷斯王子。”

夏爾蒙向她看去,希麗婭微笑相對。

彷彿,一隻猙獰的暗黑魔獸,與一個美麗天使,彼此對峙。

忽地,暗黑法師笑了笑,頓時,整個天地間的氣氛也似乎緩和了一些。他側身,伸手,向克頓城的方向,讓出了一條路來。同時,他的五個部下,也立刻站到了他的身後。

但他依舊沒有行禮的意思。

希麗婭臉色微變,旋又如常,邁步下車,向前走去,特雷斯緊緊跟隨。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夜已深,黑暗籠罩著這座偉大。

天空中飄著小雨,打濕了街道,不見有人影出沒。在清新的空氣裡,是兀自冰冷的春寒。

在這城市的角落,不起眼的一間府邸裡,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獨自一人站在屋中窗旁,向外看去。

那裡是黑暗的天空,還有吹來的冷風。

他深深吸氣,感覺著此刻自由的滋味。

有多久,沒有這般自由的呼吸?

世間繁華,權勢慾望,如繩如網,我們困於其中,是苦是樂?

深夜夢醒,你在黑暗中輕輕喘息。

回首往事,會不會有些許後悔?

這一張網,你能不能跑開?

你願不願跑開?

這男子微微低首,彷彿想著什麼,眼睛明亮,目光熾熱。

忽然,屋外傳來低沉的腳步聲,他眉頭一皺,已聽到屋外有人低聲喝問:“什麼人?”

來人低低地說了幾句,夾雜在風雨聲中,聽不清楚,但聽門外護衛追問了幾句,便再無聲音。

“咭呀~”,木門被人推開,來人踏進小屋,一眼便看見了窗前男子的高大背影,低低笑了一聲,反手把門關上。

高大男子回頭,轉身,面對著來人,淡淡道:“許久不見啊,奧特侯爵。”

矮壯身材,頭上禿頂的前開蘭王國駐納斯達帝國公使奧特侯爵,一整衣裝,正色端容,向這男子行了一禮,道:“多謝殿下接見。”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我們是有些交情,但如今你我兩國交戰,你還有何話說?”

奧特臉色不變,從容道:“當今亂世,利字當頭,豈有永恆不變之事?烏勒殿下你智略過人,如此說話,卻是笑話我了。”

納斯達帝國二王子烏勒眼中精光一閃,道:“好。那你且直說,今晚約我到此相會,有何用意?”

奧特也不猶豫,立刻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烏勒,道:“我國弗羅斯特陛下有一封信讓我轉交給殿下。”

烏勒目光一凝,盯住奧特手中的信,沉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奧特微笑道:“殿下看過信後,自然明白。”

烏勒眉頭一皺,深深看了奧特一眼,接過信,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們開蘭賊子,趁人之危。如今戰事不類,卻又出此卑鄙下策,無恥!”

話音為落,只見他雙手一撕,“嗤”的一聲,將那信一撕兩半,扔在奧特臉上。

奧特臉上肌肉一抽,似乎被扔疼了,但他立刻恢復了正常,微笑道:“殿下,請息怒,且聽我一言。”

烏勒餘怒未息,但眼中異芒一閃,冷冷道:“你說。”

奧特坦然道:“殿下說的不錯,我開蘭王國的確是趁人之危,在貴國大敗於瑪咯斯之際揮兵南下,侵略貴國。”

烏勒哼了一聲,怒道:“那你還有話說?”

奧特神色中居然還是沒有一絲慚愧和內疚的樣子,道:“請問殿下,換了你處於我國立場,可會如此麼?”

烏勒忽然一窒,高大身子震了震,但立刻反應過來,義正嚴詞道:“胡說,我烏勒堂堂男子,怎會做此無恥之事?”

奧特嘴角邊有一絲微笑,道:“殿下果然英雄,小人自問不及。但我還要請問殿下,若巴茲陛下大勝而歸,那麼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

烏勒冷笑一聲,卻不說話了。

奧特看在眼底,繼續道:“那自然便是我開蘭了。其實巴茲陛下野心勃勃,天下無人不知。我開蘭為求自保,不得不做些事情。”

烏勒冷笑道:“哦,如此說來,你們侵略我國,反是正當自衛了?”

奧特失笑,道:“我自然不會如此以為,只是這世間之事,若等你們恢復元氣再來北伐開蘭,倒不如我們呢趁亂南征,就算不能滅了納斯達,起碼也削弱幾分力量。其間關係,想必殿下可以輕易想通吧?”

烏勒盯著奧特看了半天,忽道:“好了,不要再拐彎抹角了。你今晚的來意究竟是什麼?”

奧特即道:“好,痛快。事情是這樣的,弗羅斯特陛下覺得南征至今三月有餘,竟無寸功,已無進行下去的必要了。但若就此退兵,只怕巴茲陛下懷恨於心,將來反撲,實在不好。”

烏勒道:“那要怎樣?”

奧特緊盯烏勒雙眼,道:“陛下以為,巴茲陛下四子之中,唯有烏勒殿下你明白事理,可當大任。但殿下你目前情勢不明,即位可能不知幾何?若殿下能登大位,則弗羅斯特陛下深感欣慰,想必以殿下之才,必能保持兩國和睦。為此,我開蘭願意為殿下盡綿薄之力。”

烏勒默然半晌,道:“弗羅斯特陛下究竟是何用意?”

奧特忽然微笑,竟又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烏勒。

烏勒大訝,迷惑地看著奧特。

奧特笑道:“弗羅斯特陛下深知殿下你英雄人物,性情剛烈,故命我準備兩封同樣信件。看來他老人家雖與殿下你從未相見,但卻是你的知音啊!”

烏勒深深吸氣,掩去眼中驚意,沉吟半晌,終於從奧特手中接過信,正要拆開,忽又抬頭,道:“弗羅斯特陛下他還有什麼話麼?”

奧特微笑道:“沒有了。但他老人家有說,此事關系重大,想必殿下你要仔細思考,讓我交代清楚後便離去,靜等殿下回音即可。”

烏勒一點頭,道:“好,如此最好了。我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奧特一行禮,也不多說,轉身出門而去。

聽著門外腳步漸漸消失,烏勒緊皺眉頭,看著手中的信,竟感覺如山般沉重。

終於,他撕開了封口。

良久…

屋中傳來了他低沉的笑聲,笑聲中還有不屑之意。隱約中,有他低低的自語:“老賊,這般低劣計謀,虧你也想得出來。哼,還不是被我一眼看破。”

說到這裡,聲音忽然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又自言自語道:“不過鄧肯那老傢伙和大哥走得太近,又有軍權,人還頑固,哼,實在可惡!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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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接風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希麗婭公主一行到達之後,下榻在皇親專用的行館內。此刻,在豪華的房間內,美麗的女子臉上有淡淡的倦容,斜倚在躺椅上,看著她年輕的弟弟拘謹地觀察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特雷斯,”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你好像有點緊張?”

特雷斯下意識地向姐姐走來,在躺椅上希麗婭讓出的空位坐下,道:“姐姐,你怎麼跟沒事一樣,白天那個夏、夏爾蒙公爵這般無禮,真是…”

希麗婭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怕他,是不是?”

特雷斯一愣,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希麗婭眼中有擔憂之色,但一閃即過,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微笑道:“沒事的,有我在呢。”

特雷斯重重點頭,顯然對他的姐姐深信不疑,只是他想了想,卻又忍不住道:“姐姐,我實在想不通,夏爾蒙公爵他憑什麼這麼囂張?就算他是邊疆大吏,一品公爵,但我們是皇室成員,怎麼說他也要對你見禮才是。可是白天他那般舉動,簡直就是心存反意。”

希麗婭收起了笑容,忽然覺得有些感觸,向那窗外看去,只見天色已晚,夜幕漸臨。

“特雷斯,你還年輕,有些事還看不出來。”她淡淡道,“夏爾蒙公爵是有這個資格囂張的。眼下我們納斯達帝國新敗於瑪咯斯會戰,元氣大傷,北方又有開蘭賊子南侵,拖住了鄧肯和馬齊拉納將軍三十萬大軍,而且戰事仍是吃緊,求援書數日一封。我國南方各個城市的軍隊,大都在瑪咯斯大會戰中徵調,目前除了梵心城裡的帝都禁衛軍,舉國上下,只有夏爾蒙公爵的蒼雲集團是精銳的有生力量。”

說到這裡,她安靜了一會,雪白的臉龐在明亮的燈光下隱隱有淡淡的紅暈。

特雷斯剛剛放鬆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緊皺眉頭,道:“那這麼說,就算他要造反,我們也沒辦法了?”

希麗婭忽然坐起,面有寒霜,目光如刀,直盯著特雷斯,道:“你怎麼知道他要造反?”

特雷斯吃了一驚,吶吶道:“沒有,我是、是隨便說說。”

希麗婭看了弟弟半晌,緩緩收回目光,道:“特雷斯,你記好了。眼下我們納斯達帝國是父王即位以來極困難的時候,各種不利情況都一齊而來,在這個時刻,夏爾蒙公爵的態度對我們納斯達王家的命運舉足輕重。

“首先,蒼雲走廊是我們西面屏障,絕不可失;其次,蒼雲集團是納斯達帝國最後的精銳,往後日子中只怕要越來越倚重它的戰鬥力。你這般隨意說出造反的話,卻不曾想到以你王子的身份,句句都有政治含義,一個不小心,只怕就逼反了他,那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你一定要小心。”

特雷斯乾嚥了一口唾液,道:“知道了,姐姐。”

希麗婭目光轉柔,道:“特雷斯,不是姐姐故意說你,只是我們是權勢中人,身不由己,你還年輕,我很擔心你啊。”

特雷斯露出笑容,年輕的臉上忽然有燦爛的火花,道:“姐姐,祢放心好了,我會小心的。”

希麗婭點了點頭,重又躺了下去,合上了雙眼。

特雷斯看著她,道:“怎麼了,姐姐,祢很累嗎?”

希麗婭搖了搖頭,仍沒有張開眼,道:“不是,這裡的情況比我在梵心城裡時想的還要糟糕,有些頭疼啊。”

特雷斯默然。

希麗婭忽道:“你覺得夏爾蒙公爵此人如何?”

特雷斯一愣,想了想,道:“看上去他很孤僻的樣子,一個人站在那兒,所有部下都站在身後。”

希麗婭張開眼睛,若有所思,低聲道:“孤僻嗎?”

特雷斯忽然興奮了起來,道:“對啊,他是個暗黑法師,聽說以前還做了數不清的殘忍之事。想來現在蒼雲集團的士兵都是因為害怕才不得不聽命於他。只要我們使些手段,就可以把蒼雲集團的將士拉到我們這邊來,畢竟他們都是我納斯達的子民。”

希麗婭忽地冷笑,道:“手段?你想說的是什麼手段?”

特雷斯一呆,一時接不上口。

希麗婭又道:“你剛才還說他殘忍,那你倒說說看到他做了什麼殘忍之事?”

特雷斯張口結舌。

希麗婭看著他,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話?”

特雷斯猶豫了一下,道:“是我在梵心城時聽手下的侍者說的。”

希麗婭目光更是尖銳,道:“那他們呢,又是聽誰說的?”

特雷斯低下了頭。

希麗婭緩緩搖頭,道:“特雷斯,你凡事要有自己的主見才是,而且夏爾蒙公爵是我國重臣,暫且不論他目前如何想法,但在這之前,可以說他已為我納斯達帝國立下赫赫戰功。尤其是瑪咯斯一役,若非他當機立斷,冒險引開瑪咯斯軍主力,父王能否回到梵心,只怕還不好說。這也是父王相信他並將蒼雲走廊託付與他的原因。”

說到這裡,她臉上忽有譏誚之色,道:“不過你說蒼雲集團的士兵都怕他,我看這一點倒是不錯。我倒要看看,他的部下是不是真的鐵板一塊,嘿嘿,今日他這般囂張,卻不知日後失意時能否承受?”?特雷斯從側面看著美麗的姐姐,忽然覺得有些心寒,只是這感覺只在心中停留了片刻,就見希麗婭站起身,用手輕輕把一縷長發撥到耳後,對他微笑道:“對了,你要去準備一下了。剛才夏爾蒙公爵令人前來通報,今晚在公爵府為我們接風,我們也趁這個機會見識一下這克頓城中的人物吧。”

特雷斯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同時聽到希麗婭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當他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希麗婭不知何時已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外邊是黑沉沉的夜,那黑暗如山般壓來。

窗前是她靚麗的容顏。

恍惚中有那麼一種感覺,那美麗驕傲佇立,不可逼視,與那黑暗決然對峙,不肯稍退。

※※※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皇宮。

優妮站在屋子的一角,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啪”,一聲脆響,妮婭把最後一個碗也扔在了地上。

地上一片狼籍。

屋子裡陷入了寂靜,只有妮婭憤怒地喘息聲。

半晌,她抬頭,盯著優妮,道:“優妮,祢說,他們憑什麼決定我的婚姻?”

優妮低頭,沒有說話。

她的父親,也是那四個人中的一個。

妮婭握緊自己的手,用指甲深陷入肉中的痛楚來抑制自己的怒氣,使自己儘量保持冷靜:“我不想和那個巴維爾王子結婚,優妮,我不想。”

優妮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只是,她卻說不出什麼話來,猶豫了一會,才緩緩道:“你可以嗎?”

妮婭怒道:“為什麼不可以,父王已過世了,他們都是我的臣子,憑什麼來替我決定婚姻?”

話音剛落,原本合上的門“嘰”聲被人打開,跑進了一個小孩,眉清目秀,天真可愛,正是當今的瑪咯斯王亞力。

“姐姐,姐姐,我捉到了一隻蝴蝶…”他興奮地大叫著,手裡拿著一隻掙扎的蝴蝶向姐姐跑去,但跑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看著這狼籍的地面。

“怎麼了,姐姐?”亞力有些迷惑。

兩個女子的目光同時向他看去,然後優妮輕聲嘆了一口氣。

妮婭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她看去,卻見優妮移開了目光,不肯正視她。

妮婭緩緩回頭,走到亞力面前,蹲下,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如這個春天裡最美的花,道:“沒事的,姐姐不小心打翻了碗。”

亞力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腦袋,看了看地下,道:“哇,好厲害啊,姐姐。我平時就經常打破碗,但也只是一次一個,從沒像你這樣,一次就打破了十幾個碗。”

妮婭怔了一下,不由苦笑,道:“哦,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有什麼好比的?對了,你剛才說什麼?”

亞力立刻興奮地舉起手,道:“姐姐,祢看,我捉住了一隻蝴蝶。”

妮婭看去,那是一隻瘦小的蝴蝶,黃色的小翅膀夾在亞力的手指間,拚命掙扎,卻總也掙不脫命運的擺佈。

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這只蝴蝶,看著它拚命掙扎,然而無濟於事,終於安靜了下來,似乎要接受命運的安排。

不知怎麼,她突然覺得眼眶發熱,莫名的痛楚襲上心頭,她看向亞力,柔聲道:“放了它吧,亞力。”

亞力立刻搖頭,把手縮了回來,放在身後,道:“它是我捉來的,它是我的。”

妮婭深深呼吸,用手輕撫弟弟的臉,道:“亞力,你看這個季節,春光明媚,如果有蝴蝶在花叢間自由飛舞,那是多麼美麗啊!放了它吧,你捉了它,它很快就死了。可是你放了它,它就會自由的散發美麗,那有多好!”

亞力似懂非懂地聽著,眼睛眨呀眨,卻還是搖頭。

優妮忽然向門外快步走去,不願再看這屋中一眼。

妮婭凝視著亞力的眼睛,道:“亞力,聽話,放了它吧。”

亞力猶豫了半天,終於在妮婭的目光中屈服,點了點頭,不過又立刻加上一句:“是你要我放我才放的哦,你記得要給我做個甜點啊。”

妮婭微笑,就像打了個勝仗,欣然道:“好啊,那你快放了蝴蝶吧。”

亞力點了點頭,把手從後邊拿了出來,道:“你看啊,我放了。”

然後,他鬆開了手指。

妮婭幾乎就要微笑著迎接那飛翔的蝴蝶。

但她的微笑凝固在唇邊。

有一陣輕風從窗外吹來,蝴蝶的身子在風中飄蕩,終於,掉落在了地上。

“呀!”亞力大叫,“姐姐你看,蝴蝶死了!”

妮婭如受電擊,呆立於地。

她看著那明黃色的小屍體在風中打滾,如一朵鮮豔小花,在盛開後卻被人攀折,凋零風中。?那樣一種淒涼的美!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夏爾蒙公爵府。

希麗婭帶著特雷斯走進大廳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在這個大廳中,有一桌豐盛的酒菜擺在中央,然而,與她想像中的宴會有些不同的是,這裡除了暗黑法師,就只有他的五個部下,毫無當初在梵心城時那種人頭聳動的熱鬧氣派場面,反而顯得有些冷清。

夏爾蒙注意到了希麗婭還有特雷斯的反應,道:“公主,克頓城歸於我國時日尚短,城中人心只怕仍未收服,若貿然請太多人來,只怕公主和特雷斯殿下的安全會有隱患。所以非常時期,還是保險些好。”

希麗婭目光一閃,嘴角已露出笑容,道:“說的是,讓夏爾蒙公爵你費心了。”

夏爾蒙點了點頭,側開身子,讓出身後五個部下,道:“這五位是我們納斯達帝國的忠臣良將,也是我的得力部下,請讓我為公主介紹。”

說著,他手指傑夫,道:“這位是…”

“這位一定就是傑夫將軍了吧。”希麗婭突然打斷了暗黑法師的話,徑直走上前去,來到傑夫跟前,微笑著道。

傑夫一愣,道:“正是,可是公主您怎麼知道我…”

希麗婭俏生生站在那兒,也不見有何動作,卻覺得萬千風姿,撲面而來,彷彿美麗也是讓人屏住呼吸的武器。

她就那樣用殺人般的美麗微笑著道:“傑夫將軍你自夏爾蒙公爵起事以來就跟隨著他,從月亮山谷到玉山城,從克頓城戰役到瑪咯斯大會戰,屢立奇功,夏爾蒙公爵能有今日,實在是仰仗你極多啊!”?暗黑法師眉頭一皺,盯著希麗婭那美麗身影,臉色陰沉了下來。與此同時,傑夫心中一跳,正要說話,卻聽見希麗婭緊接著又道:“而且自夏爾蒙公爵投奔我納斯達帝國之後,傑夫將軍你所立之功,就是為我納斯達帝國出力了。對於你的武勇,非但是我,就連父王他老人家對你也讚賞不已呢。在我來此之前,他還特意囑咐我要向傑夫將軍你致意。”

傑夫心中越來越驚,但臉上仍是強做平靜,道:“這可折殺傑夫了,傑夫不敢當。”

希麗婭微笑了一下,轉眼向旁邊看去,眼前是個綠瞳女子。

“這位應該就是青瞳軍團長了吧。”她微笑著說,“‘暗黑騎士團’成立至今,未曾一戰,但我納斯達帝國舉國上下,卻從未對一隻新組建的軍團有這麼熱切的期待。”

她伸手到青瞳的肩膀拍了拍,親暱地道:“以後要拜託你了。”

青瞳一皺眉,下意識地覺得眼前這女子如此光彩照人,彷彿竟有些刺眼,而她拍肩膀的動作,不知怎麼令她想起另一個女子。

那是一個拿著淡綠小扇時常在黑袍男子身旁出沒的女子。

青瞳退了一步,躲開了希麗婭的手,低聲道:“多謝公主。”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另外的目光,抬頭看去,只見站在希麗婭身旁的那個少年,正好奇地看著她。

那是明亮的,好奇的,甚至天真的眼神。

然後,是青春歲月裡少年的熱情。

“你不會就是傳說中那個妖魔吧?”特雷斯突然問道。

人人聳然動容,希麗婭的笑容僵在嘴邊。

青瞳目光如冰,直盯著特雷斯,一股冰冷殺意,如暗黑魔獸,低低嘶吼了一聲。

夏爾蒙看在眼底,剛想出聲,忽又看了看希麗婭,像是想起了什麼,便站立不動。

而與此同時,阿利耶和傑拉特幾乎是同時看向了暗黑法師,他們的目光在那一刻,似乎也帶上了寒意。

“可是你不像,”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平時膽怯的少年不知為什麼,此刻竟大膽起來,而且竟感覺不到前方那股怒意一般,正色道:“你長的這麼秀麗,看來又這麼親切,就算眼睛和別人不一樣,卻一定不會是什麼妖魔的!”

頓了頓,他再一次地肯定自己的話:“你不是的,我相信你。”

青瞳愕然,所有人,包括希麗婭都怔住了。

然後,那個綠瞳女子低聲地念了一句:“親切嗎?”

特雷斯立刻道:“是,我看你很親切啊。”

青瞳的身子震了震,忍不住抬頭向他看去,卻見那一雙熱情的眼睛凝視著自己。

那是一種親切的目光!

青瞳忽然覺得有些眩暈,但她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另一道冰冷的目光已看了過來,把她驚醒她如冰水澆頭,從頭冷到了腳,剎那間幾乎覺得自己已被那目光殺死了。

青瞳低下了頭。

希麗婭看在眼底,重新露出了笑容,眼中有深思之意,卻對夏爾蒙笑道:“看來我這個弟弟與青瞳姑娘倒是很有緣呢!”

暗黑法師冷冷地看了青瞳一眼,一言不發。

希麗婭恍若不覺,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笑聲迴蕩在大廳中,不知怎麼卻顯得空空蕩蕩。

沒有人響應她的笑聲,甚至連笑容都沒有,整個大廳中,在希麗婭美麗的周圍,都是冰冷的感覺。

希麗婭笑著轉向了半獸人,上上下下一打量,道:“這位就不用猜了,一定是傑拉特族長了吧?”

傑拉特一欠身,道:“是,見過公主。”

“快請起。”希麗婭微笑道,“克頓城一戰,半獸人族名動天下,武勇氣概,真令人不可思議。我納斯達帝國有幸得族長幫助,實在是我國之福。”

傑拉特道:“公主過獎了。半獸人族應該感謝巴茲陛下和納斯達帝國的,若非陛下恩典,賜予我們新的土地,只怕我們此刻還在荒原中風吹日曬呢。”

“族長哪裡話,且不說其他,單是半獸人族在瑪咯斯大會戰中為救父王而付出的犧牲,就令我們納斯達王家感動不已。父王時常談道,若非半獸人勇武善戰,當然了,”她回頭看了看夏爾蒙,“還有夏爾蒙公爵的英明指揮,只怕他自己回不到梵心城了。”

夏爾蒙微一點頭,道:“陛下他過謙了。”

傑拉特也道:“公主千萬不要如此說,巴茲陛下洪福齊天,自然會逢凶化吉。”

希麗婭微笑道:“話雖如此,但父王他老人家常常將半獸人族掛在嘴邊,並曾道,只要有納斯達帝國在,就絕不負半獸人一族,族長你可明白?”

傑拉特臉色微變,只覺得這美麗公主的笑容背後有針般尖銳的深意,沒有絲毫猶豫,立刻道:“多謝陛下,多謝公主。”

希麗婭露出笑容,點頭示意。就在這時,她卻感到背後有一道冰冷地目光,冷冷注視著。

她忽有刺痛感覺,就像是火焰焚身的痛楚。

希麗婭深深吸氣,再一次發出悅耳笑聲,剎那間她的美麗充斥了這個房間,就像鳳凰在火焰中翱翔,儘管痛苦卻越發美麗。

她看向艾爾文,艾爾文正要行禮,卻聽見那好聽的聲音道:“你是艾爾文吧?”

艾爾文吃了一驚,道:“公主連我都認得?”

希麗婭道:“你母親可好?你父親早早過世,你又常年在外,不能陪伴老母,真是委屈她老人家了。”

艾爾文一時說不出話來。

希麗婭微笑道:“怎麼,很吃驚是不是?三年前我在梵心過生日時,同樣是大宴百官,當時你還是個剛剛進入上流社會的普通貴族,站在宴會上有些不知所措,吃飯時還把餐具給掉在了地上,對嗎?”

艾爾文面紅耳赤,吶吶道:“公主,你、你怎麼…”

希麗婭接著道:“我還記得當我站在舞會中心接受眾人賀喜時,你看到我的目光掃過來,還臉紅了,對嗎?”

艾爾文這一下連汗都出來了。

希麗婭忽地笑了出來,道:“好了好了,我當時就記住了你,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你在拉凱爾公爵手下服役。之後,聽說你要開赴蒼雲前線作戰,我便對拉凱爾公爵交代了幾句,看你是不是可造之才。今日看來,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啊!”

艾爾文聞言,半晌回不過神,回想起這些年來仕途陞遷,雖然自己屢立戰功,但較之同僚仍是快了許多。今年不過三十,卻已是帝國主力軍團的軍團長,原來是這位公主在暗中幫助。

艾爾文深深彎腰,道:“艾爾文何等榮幸,得公主寵眷。末將定對陛下,對公主,對納斯達帝國誓死效忠!”

希麗婭面有欣慰之色,道:“好,好,我知道你和在座諸位都是我納斯達帝國的好臣子,以後納斯達帝國就要依仗你們了。”

艾爾文立刻道:“是,請公主放心…”

他開頭說得很大聲,但到後面聲音卻是越來越小,因為按照希麗婭公主的話意,在座眾人都應該表白忠心才是,然而,空蕩蕩的大廳中,只迴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其他的人,眼光中都映出一個黑色的身影。

暗黑法師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深深看了艾爾文一眼,平靜的眼中毫無表情,但在那黑色的瞳孔深處,倒映著牆邊燈火,彷彿是燃燒的火焰。

艾爾文緩緩低下頭去。

希麗婭眉頭一皺,忽地笑道:“不過這最後一位,我倒真是不知道了,還要請夏爾蒙公爵給我介紹一下。”

夏爾蒙緩步上前,道:“他叫阿利耶,是我的幕僚。”

阿利耶看了看公主,微笑著點頭示意。

希麗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果然一表人才,能得夏爾蒙公爵看重的人,必定是個英才吧?”

阿利耶立刻道:“公主過獎了,夏爾蒙大人謀略過人,我在他手下只是做些文書工作,稱不上什麼英才。”

希麗婭“哦”了一聲,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暗黑法師從背後看了看希麗婭那窈窕的身影,眼中有警惕之色一閃而過,但嘴裡道:“好了,大家都見過面了,請入席吧。”

希麗婭應聲回首,嫣然一笑,如春花綻放,不可逼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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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突變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斯帕因宰相府。

“哦,”雅格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說,妮婭公主看來對這個婚約很不滿意?”

“不錯。”斯帕因看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道,“在我們向妮婭公主通報了此事後,她一直都堅持著反對的態度。”

雅格微笑了一下,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自己完不成任務的樣子,道:“啊,那就難辦了。”

想了想,他又轉頭,看著那個神情從容的老人,道:“修肯長老,您是怎麼看的呢?”

修肯和藹地笑了笑,道:“妮婭公主自小就很有主見,而且她是公主,我們是臣子,總不能強迫於她。看來是巴維爾王子和妮婭公主沒有緣份啊。”

雅格微微皺了皺眉,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忽然笑道:“兩位大人,我年輕識淺,考慮還不周全。卻不知道二位可有什麼令妮婭公主回心轉意的方法沒有?”

修肯和斯帕因對望一眼,斯帕因道:“這個實在是很為難啊,雅格大人。”

雅格明亮的眼中光芒一閃,微笑道:“再難之事,也不可能會難倒兩位大人。為了我們兩國長久的友誼,還請二位多多賜教。”

斯帕因“呵呵”笑了兩聲,道:“雅格大人果然是全心全意為布魯斯王國著想,這般人才,真是難得,修肯長老,你說呢?”

修肯微笑點頭,拿起手邊茶杯喝了一口,道:“不錯,不錯,雅格大人年輕有為,真是羨慕霍夫曼陛下的運氣啊!”

雅格看著面前這兩個慢吞吞的人,居然也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輕輕一笑,回到自己座位坐下,道:“兩位大人實在過獎了。”

說著,他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似有所悟,虛心向斯帕因問道:“請問大人,這茶味道芬芳,喝過後口齒留香,實在是茶中極品,卻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呢?”

斯帕因臉色一變,眉頭也皺了起來,正要說話,卻聽修肯接口,淡淡道:“這茶葉是瑪咯斯王國特產,名叫‘富貴’,只產於我國西南一帶,歷代都是貢品。如果雅格大人喜歡,就帶些回去好了。”

雅格讚歎,道:“久聞‘富貴’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看來貴國果然地大物博。”

修肯笑著搖頭,道:“哪裡哪裡,過獎了過獎了。”

二人對望,相視良久,忽然會心大笑。修肯笑道:“雅格大人年紀輕輕,卻有這般耐心,果然前途無量。”

雅格立刻接道:“哪裡,我還要向長老你多多學習。”

說到這裡,他又回頭向斯帕因笑道:“當然了,還有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從容道:“雅格大人太謙虛了。”

修肯笑了一會,忽地笑容一收,正色道:“雅格大人。”

雅格似乎早已料到一般,立刻也是端正身姿,道:“長老,請說。”

修肯道:“妮婭公主的確是反對這個婚約的,但為了瑪咯斯王國的前途,為了愛德華四世陛下臨終囑託,我們會盡力勸她的,但能否成功,就要看公主殿下自己了。”

雅格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如此最好。修肯長老何等人物,有您出馬,我是放心的,而且想來妮婭公主也不會是不明是非之人,應該會同意的吧。”

斯帕因道:“這些都是後話了。不過經過這幾日我和修肯長老商議,對貴國提出的條件,覺得還有商榷的必要。”

雅格目光一閃,道:“請說。”

斯帕因望了修肯一眼,道:“因為我國目前的確是十分困難,所以希望貴國能把第一期援助款項再增加兩百萬金幣。此外,閣下提出的以後每年貸款的利息似乎高了,能否降低一些呢?”

雅格眉頭一皺,還未說話,卻聽修肯已接著道:“說來以後我們兩國就是姻親關係了,看在妮婭公主的份上,想來霍夫曼陛下也不會令我們太過為難吧。否則妮婭公主要是發起脾氣,我們也沒辦法了!”

說完,他和藹地看著雅格,“呵呵”笑了幾聲。

雅格沉吟了一會,才抬頭看著面前這兩個人,道:“好,看在妮婭公主的份上,我就替霍夫曼陛下做一次主了。就按二位大人說的,不過…”

話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來。

斯帕因追問道:“怎麼?”

雅格看了他一眼,道:“不過妮婭公主的意思我還是很擔心啊,不知可否讓我見一見公主殿下,日後也好對我家陛下有個交代。”

斯帕因側眼向修肯看去,只見修肯從容道:“雅格大人儘管放心,我們會盡快安排的。

妮婭公主深明大義,自然會知道做出什麼選擇最好!“

雅格像是鬆了口氣,面上有了微笑,道:“如此就好了,否則我的任務不好完成,怕是霍夫曼陛下也要生氣的。”

修肯眯起了眼,道:“哦,霍夫曼陛下?”

雅格像是什麼也不知道,漫不經心地道:“聽說陛下他最恨別人拒絕他的好意了,一般情況下,拒絕他的人都死的很慘呢!”

斯帕因的臉色沉了下來,修肯深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但神色不變,從容道:“看來霍夫曼陛下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啊!”

雅格大笑,道:“正是。”

修肯和斯帕因對視一眼,也跟著笑了起來。

一時間,這間屋子裡滿是歡喜的氣氛。

※※※

納斯達帝國,蒼雲走廊。

四月。

春天到了極盛的時候,滿天遍地都是綠色,各種花卉更是爭奇鬥豔,耀人眼目。

就連空氣,聞起來似乎也是香的。

蒼雲走廊上,半獸人族的營地內,在無數的半獸人中,卻站著幾個人類。

一批批嶄新的巨大戰斧從木箱中拿出,進入半獸人族的武器庫房,看著半獸人士兵忙碌的身影,暗黑法師靜靜地站在一旁,眼角餘光卻看見了身邊那個清豔的女子。

席娜感覺到了身邊黑袍男子的目光,轉頭向他看去,微笑道:“這批武器質量應該還可以吧?”

夏爾蒙點了點頭,道:“奧古斯都家族的信譽,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還是要多謝席娜小姐,為了此事還專門跑了一趟。”

席娜手中的淡綠小扇輕輕搧動,扇出的微風把她柔順的長發貼在臉畔,襯著她白皙的皮膚,有清麗的感覺。她的臉上似乎永遠都帶著笑容,道:“沒什麼,因為這是夏爾蒙先生你訂的最後一批貨,我就跟過來看看了。”

夏爾蒙向她看了一眼,道:“關於貨款,請席娜小姐等一會到克頓城裡結賬吧。”

席娜點頭,含笑道:“好的,我能信不過先生你嗎?”

這時,武器已清點完畢,在現場負責的傑拉特族長走了過來,向夏爾蒙點了點頭,道:“都清點過了,沒錯。”

暗黑法師應了一聲,轉聲向席娜道:“那我們回去吧。”

席娜微笑著走去,夏爾蒙正要跟上,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對傑拉特道:“你也來吧。”

傑拉特點了點頭。

席娜走在營地間的路上,目光望向四周,見無數身材高大的半獸人都在繁忙工作,忙裡忙外,回頭向傑拉特道:“族長,怎麼我來了之後,你們的族人一直都在工作,也不見休息一下?”

傑拉特落後暗黑法師半個身位,一直都跟在身後,道:“這是因為他們自己想做。”

席娜一皺眉,帶著疑問的口氣,道:“這是為什麼?”

傑拉特瞄了一眼暗黑法師,道:“這都要感謝夏爾蒙大人,他把我們半獸人族從絕望之地拯救了出來,又給了我們新的希望。幾百年來,我們半獸人族從未對未來有過如此美好的期盼,自然幹活有勁了。”

夏爾蒙看了傑拉特一眼,笑了笑,道:“族長你太客氣了。”

席娜把他們的神色看在眼裡,也不說話,向前走去。

藍天白雲下,雄偉的大山邊,一個種族忙碌著,為了自己的命運而奮鬥。

“席娜小姐這次是從梵心過來的吧?”暗黑法師突然問道。

席娜點了點頭,道:“是。”

暗黑法師淡淡道:“不知最近帝都那裡,可有什麼新鮮事嗎?”

席娜眼角瞄了這黑袍男子一眼,道:“不知大人想知道的是什麼新鮮事?”

夏爾蒙目光一閃,徑直道:“朝政。”

席娜微微吃了一驚,沒料到他竟如此直接,在印象之中,暗黑法師從來沒有如此直接問過梵心城內的政治形勢。她微一沉吟,道:“先生說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管的到什麼朝政?”

夏爾蒙似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又向前走去。

席娜看著他的身影,忽然回頭微笑著向傑拉特問道:“族長大人,可否問你一個問題呢?”

傑拉特道:“請說。”

席娜道:“剛才我見你們倉庫中武器還很充足,為什麼還要購入呢?”

傑拉特一皺眉頭,紅色的眼中倒映著那人類美女的身姿,正要回答,卻聽前邊的暗黑法師道:“那是我的命令,多準備些武器,總沒有壞處的。”

席娜聞言,微笑道:“不錯,看來夏爾蒙先生果然深謀遠慮啊。”

暗黑法師的背影似乎震了震,回頭深深看了席娜一眼,卻見這女子已回過頭去,望向北方。

她的窈窕身姿,佇立風中,那一刻,竟非筆墨能書,打動心扉,刻入心間。

“那裡,”席娜眺望北方,道,“納斯達帝國和開蘭王國正在激戰,大人可曾考慮過萬一開蘭南下之後,如何應變?”

暗黑法師和傑拉特同時色變。

傑拉特看了暗黑法師一眼,見他默然不肯說話,便道:“席娜小姐說笑了,北部邊境有納斯達帝國名將鄧肯和馬齊拉納將軍,還有三十萬大軍,開蘭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南下的。”

席娜看了暗黑法師一眼,嫣然一笑,道:“說的也是。不過戰事無常,當初巴茲陛下西征瑪咯斯,兵強馬壯,誰又知道竟有今日這般結果?”

說到這裡,她又看了看黑袍男子,然後才徐徐道:“萬一到了那時,放眼納斯達帝國全境,可只有夏爾蒙先生的蒼雲集團是精銳之師,可救梵心了。”

夏爾蒙目光閃動,忽然道:“席娜小姐這番話,卻不知道可有什麼其他含義嗎?”

席娜笑了起來,淡綠小扇一下一下地擺動,道:“含義,什麼含義?我的話裡哪有什麼含義啊?先生可不要多想哦!”

夏爾蒙看了她半晌,才收回目光,忽然心中有所感觸,不自覺的抬頭望天。

那青天蒼穹,廣闊無邊,包容了世間無數的大好河山。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這是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來到克頓城的第七天了,在這段時間裡,希麗婭公主頻繁地訪問各級人士,對他們為納斯達帝國做出的貢獻加以肯定,並勉勵他們繼續努力工作,在夏爾蒙公爵大人的英明領導下,為了帝國的繁榮富強而奮鬥。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這美麗公主的身姿,已深深印入了蒼雲集團人們的腦海中。

然而,人們在有意無意間,卻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困擾心頭。也許,只有像阿利耶這般的人,才看得出在希麗婭公主殿下的身後,始終有那一片揮之不去的黑色身影,冷冷地注視著她。

此刻,阿利耶就遠遠地看著前方的人,心中有這般感觸。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在夏爾蒙公爵的陪同下,走上了面對瑪咯斯王國一方的城牆。

城牆很高,從瑪咯斯方向馬蹄平原吹來的風,帶著“呼呼”的聲音,吹過了城頭,吹得軍旗烈烈作響。

希麗婭公主走到牆頭,向西眺望,只見眼前一片青翠平原,鷹飛草長,大風從草原上刮過,壓低了一片片的青草,如海中波濤,起伏不定。

天空中白雲朵朵,襯著藍天,讓人看去,只覺得心胸似乎也寬闊了不少。

希麗婭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這帶有粗曠氣息的味道。

站在她身旁的特雷斯也陶醉於這片景色,情不自禁地道:“好美啊!”

希麗婭微笑道:“我十歲時,曾和父王到過蒼雲城,還記得當時父王抱著我站在蒼雲城頭,指著克頓城對我道:總有一天,父王會帶祢到那個地方,去看一看馬蹄平原,看一看瑪咯斯的土地。沒想到這一等便是多年,不過,終歸是等到了。”

說到這裡,她回頭向靜靜站在一旁的黑袍男子道:“夏爾蒙大人,我在梵心時,曾聽說父王在西征瑪咯斯之前,曾與你單獨站在這個地方,指點瑪咯斯王國江山,可有此事?”

夏爾蒙眼前浮現起當日情景,嘴角有一絲笑容,道:“有的。”

希麗婭點了點頭,再一次看向瑪咯斯,風吹了過來,吹動了她的衣襟,飄飄而動;吹動了她的柔髮,在風中輕舞。

良久,她才徐徐道:“父王一生的心願,都在眼前這片江山了。”說著,她回過頭看著暗黑法師,道:“夏爾蒙大人,你是父王深為器重的人才,不知可願為他,也為了納斯達帝國,打下這片江山嗎?”

暗黑法師黑色的瞳孔中深邃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如怒放鮮花般的美麗女子,在她的眼光中,靜靜地道:“公主,陛下他老人家一生的心願,是要自己完成這豐功偉業,而不是借助他人之手。我只是陛下手下一名小卒,盡忠竭力是我的本分。”

希麗婭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這時,特雷斯看到牆邊磚頭上有片暗色,有些好奇,上前用手摸了一下,只覺得粗糙的磚面上,隱隱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那是人血。”暗黑法師平淡的聲調在背後響起。

特雷斯嚇了一跳,連忙收回了手,下意識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

夏爾蒙看在眼裡,目光中微有諷刺之意,轉過頭去,看向那片平原。

風吹著他的黑袍不停舞動。

“這個平原,這個城市,這道城牆,這裡所有的地方,包括我們站著的土地,都曾是鮮血澆灌的戰場。”暗黑法師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還記得,當日克頓城一戰,狂月滿天,月華清冷,數十萬人殊死搏殺,殺聲震天,利刃反射的光芒幾乎如白晝一般。血流滿地,長街染作了紅色,死屍堆積如山,隨處可見白骨斷肢。那時,我每一次的呼吸,都是血腥的空氣;每一次的腳步,都沾滿了鮮血。”

說著,黑袍男子向特雷斯看去,望著那冰冷的目光,年輕的王子畏懼地退縮。希麗婭輕嘆了一口氣,跨上一步,擋在特雷斯面前,迎著夏爾蒙的目光,叫了一聲:“夏爾蒙大人!”

暗黑法師把目光移到她美麗的容顏上,停留了片刻,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只是,希麗婭從他眼神中,看到了輕蔑之意,且越發明顯。

希麗婭忽然道:“夏爾蒙大人,目前我們納斯達帝國遭逢瑪咯斯會戰重創,國力衰弱,大陸各國無不以為我國無力振興,開蘭賊子更是發兵侵略。卻不知大人你對我們將來發展,有何看法?”

夏爾蒙看了希麗婭一眼,微一沉吟,道:“公主,瑪咯斯會戰只是小小挫折,不足為慮。”話剛說完,他突然看見遠處有個士兵風塵僕仆地跑了上來,看到自己這邊的情況,猶豫了一下,又看到了跟在後頭的阿利耶,立刻向他跑了過去。

夏爾蒙心頭一動,但此時耳邊卻傳來了希麗婭的聲音:“大人,我是誠心求教,請說實話。”

夏爾蒙目光一凝,感覺這高貴公主驕傲之外,竟有這般敏銳的判斷力和意想不到的謙虛。他皺了皺眉,緩緩道:“公主,其實我國目前的情況,的確是不大好。但…”

他的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目光看向後方,希麗婭微感驚訝,也隨之看去,只見阿利耶臉色大變,快步走來。

不知怎麼,夏爾蒙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渾身發熱,似乎身體裡的血液將要沸騰一般。彷彿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希麗婭敏感地發覺到暗黑法師的異樣,微微皺起了眉頭。

阿利耶快步走到三人跟前,道:“公主,大人,出事了。”

暗黑法師緩緩吐出肺中空氣,沉聲道:“何事?”

阿利耶眼角瞄了希麗婭一眼,道:“加急軍情,北方戰線上,開蘭軍已在兩日前攻破我國防線,伊維特城陷落,目前開蘭大軍正迅速南下,直逼梵心城。”

包括夏爾蒙在內,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在回過神之後,夏爾蒙下意識地向希麗婭看去,只見這美麗公主臉色慘白,怔怔地看向瑪咯斯王國方向,看著那遼闊的馬蹄平原,那在風中這般美麗的江山,卻如一個失落的夢想,越來越是模糊,越來越遠。

她緊緊咬著牙,不去看弟弟那慌亂的眼神,用盡全力讓自己不要倒下,但只覺得耳邊轟鳴,眼前一片模糊,腦海中只迴蕩著一個聲音:“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她慢慢回過頭來,對著阿利耶道:“情況屬實嗎?”

阿利耶道:“這是加急軍情報告,不可能錯的。”

希麗婭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她的目光穿過眾人,看向梵心城的方向。在大風中,她的身影此刻竟這般脆弱。

低低的,夾雜在風聲中,夏爾蒙等人隱約聽到她微微哽咽的一聲呼喊:“父王…”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34
第五十六章 亂局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在僵持了近四個月後,開蘭王國和納斯達帝國的戰爭終於發生了重大轉折。納斯達北部防線的陷落,為這個風雨中飄搖的國家心口上,又狠狠地插上了一把尖刀。

納斯達北部兩個重鎮,馬齊拉納拚死守住托葉塞城;但已被開蘭軍重創,並重重圍困,危若壘卵;至於老將鄧肯駐守的伊維特城,則已陷落,十五萬守軍死傷大半,剩餘小部在鄧肯率領下往梵心城方向撤退。

這時,展現在開蘭大軍面前的,幾乎已是毫無防備的納斯達帝國國土。

隨之,開蘭軍主將埃瓦留下十五萬大軍圍攻托葉塞城,自己則率領三十萬人長驅直入,攻入納斯達縱深腹地,勢如破竹,兵鋒所指,所向披靡。

一時間整個慾望大陸為之震動,無數目光,或遠或近,都盯著這片土地。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皇宮,大殿。

巴茲蒼老的臉上有病態的暈紅,斜倚在寶座之上,冷冷地看著座下人心惶惶的百官,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排的三個兒子身上。

相對其他臣子,這三個王子的表現還算冷靜,至少沒有大驚失色。克里斯汀筆直地站在那兒,眼圈明顯的有些發黑,看來是沒睡好覺的樣子,但神色平靜,偶而還抬頭看巴茲一眼;身材高大的烏勒則是握緊了雙拳,眼裡滿是憤慨之意,就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然而當他看到巴茲的目光看向他時,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低下頭去,避開了父親的眼神。

巴茲皺了皺眉,也沒多想,又看了看希拉爾。這時看來,大殿之上倒是以這三王子最為鎮靜,只見他神色從容,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一雙眼目光炯炯,正視著巴茲,毫無躲閃之意。

巴茲居高臨下地看著,忽然心中有一種好笑卻淒涼的感覺,只覺得在這莊嚴肅穆的大殿之上,文臣武官,竟都如戲子一般,上演著人生一幕幕悲喜劇。

“你們,”巴茲開了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沙啞,“誰能站出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百官默然。

克里斯汀上前一步,道:“父王,據最新軍情報告,在伊維特城陷落後,開蘭軍在埃瓦和王子克利姆的率領下,全速南下,深入我國縱深。按這種速度,大概只要八天就可以到達梵心城了。”

眾人相顧失色。

巴茲緊皺眉頭,盯著克里斯汀看了一會,忽然“哼”了一聲,道:“那你告訴我,這一戰是怎麼輸的?”

克里斯汀猶豫了一下,道:“根據前方探子傳回的消息,戰事一直都是很正常的。開蘭賊子兵力勝過我軍,但我軍以地形優勢足以抵擋,伊維特城和托葉塞城互為犄角,應該是很牢固的防禦才是。兒臣實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希拉爾瞄了一眼大哥,但眼光余角卻發現烏勒臉色微變,雖然望向巴茲的眼中仍是憤怒之色,但還有一絲畏懼。

希拉爾心中一動,卻不明言,走上一步,朗聲道:“父王,兒臣以為,現在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

克里斯汀一皺眉,眾人的眼光也隨之向這個平時話語不多的弟弟看去。巴茲眯起了眼,道:“哦,那以你之見,現在應該研究什麼呢?”

希拉爾從容道:“父王,目前我納斯達帝國正是危急關頭,當務之急,是先解決開蘭賊子的攻勢,解了梵心之危再說。”

巴茲合上了眼,半晌,道:“好,你說的很對。鄧肯所部殘兵不日即到梵心,到時我再問他不遲。眼下危機,眾位愛卿,可有什麼辦法嗎?”

一片沉默。

巴茲冷冷一笑,嘆道:“不曾想才過半年時間,納斯達帝國竟落到了這般田地。”

希拉爾道:“父王,為今之計,只有全國動員,令各地部隊全力勤王,救援帝都。而我們則依仗梵心高牆堅壁,固守待援。”

“援軍?”巴茲喃喃地說了一句,抬頭道:“開蘭現在有多少人馬?”

克里斯汀道:“保守估計,埃瓦是率領三十萬人馬南下,而且至少還有十五萬人包圍托葉塞城,一旦該城陷落,這又是生力軍。另外,最近又有傳聞,開蘭國王弗羅斯特還打算再增兵十萬。”

“嘿嘿,六十萬人嗎?”巴茲心中一緊,“看來弗羅斯特是想一口吃掉我們啊!”

目光一轉,巴茲盯住了烏勒,叫道:“烏勒。”

烏勒很明顯地嚇了一跳,道:“什麼事,父王?”

巴茲看著他,道:“今日都不見你說話,你有什麼心事嗎?”

烏勒立刻道:“沒有,父王。”

巴茲道:“好。三兄弟之中,一向以你最擅長軍事,你倒說說看,對目前局勢有何看法?”

烏勒眉頭緊皺,猶豫了一會,道:“父王,恕兒臣直言,在瑪咯斯會戰之後,我國可以依靠的精銳已經不多了,若是固守梵心待援,只怕是凶多吉少。不如我們權且放棄梵心,先行南下,與開蘭賊子打持久戰。相信以父王英明,遲早必可光復。”

一時間百官失色,眾人側目。

巴茲冷冷地盯著他,一言不發。?卻聽克里斯汀冷笑道:“二弟果然好魄力,連納斯達帝國歷代祖先用無數心血才建設完成的梵心都可以放棄。要知道梵心城乃我納斯達帝國的象徵,一旦它陷落了,與我們亡國有何區別?”

烏勒怒道:“時至今日,你還抱此無聊思想。只要父王在一日,納斯達帝國就不會滅亡,就必定會捲土重來,何必在乎這一城得失?”

克里斯汀也提高了聲音,道:“可是這一城不是普通一城,而是我國帝都梵心。再說,就算放棄梵心,開蘭賊子難道就會放鬆了嗎?他們必定還要繼續南下,直到消滅我們為止。而我國一向是北方強於南方,莫說是梵心,南方就連一座可靠的大城也不容易找到。到時我們拿什麼抵抗開蘭大軍,還不如在梵心城下與開蘭賊子決一死戰!”

烏勒一挑眉,正要反駁,卻聽到巴茲大喝一聲,道:“夠了!”

眾人立刻默然,大殿上一片肅靜,只聽見巴茲急促的喘息聲。

半晌,希拉爾小心翼翼地道:“父王,兒臣還有一事想說。”

巴茲看了他一眼,道:“你說。”

希拉爾道:“其實二哥剛才說我們可以依靠的精銳,應該是還有的。”

巴茲一皺眉,道:“你是說…”

希拉爾已然點頭,道:“不錯,便是蒼雲集團。”

巴茲還未說話,烏勒卻已搶道:“父王,此事萬萬不可。蒼雲集團軍扼守咽喉要道,是我西面屏障,若輕易調動,則對瑪咯斯門戶洞開,豈不是前驅狼後進虎,到時腹背受敵,如何是好?”

克里斯汀道:“父王,兒臣不同意二弟所言。當前局勢萬分危急,哪裡還顧的上許多,一切當以梵心為重!”

“呸!”烏勒已顧不上什麼禮儀了,怒道:“鼠目寸光!你這完全是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蒼雲集團就一定能打敗開蘭大軍?再有,若令蒼雲集團勤王梵心,必定是傾盡全力,萬一,不,是一定會導致瑪咯斯攻打蒼雲走廊,這種千載難逢的時機,蘭特如何會錯過?到時我軍在梵心城下與開蘭軍血戰,‘黃金騎士團’卻出現於我納斯達國土,那又如何是好?”

巴茲瞳孔收縮,口中念了一句:“黃金騎士團!”

希拉爾看在眼裡,大聲道:“父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當前局勢如此危急,必定需要蒼雲集團的寶貴戰鬥力。二哥說什麼前驅狼後進虎,我看是前怕狼後怕虎!黃金騎士團固然厲害,但事有輕重緩急,還是先救梵心的好。”

烏勒手指希拉爾,圓睜雙目,道:“你這是嚇壞了頭腦,這樣會後患無窮的!”

希拉爾不甘示弱,反唇相譏,道:“若不這樣做,我們被滅國之後,哪裡還談的上什麼後患!”

烏勒大怒,熱血上湧,一拳便打了過去,希拉爾見他神色憤怒,早有準備,伸手格開,立刻就要反擊。?群臣大嘩,多人連忙上前勸阻,拉開二人,大殿之上,一片混亂。

“住手!”一聲怒吼,震住眾人,只見巴茲顫巍巍站起身來,手指著三個兒子,指尖不斷發抖,面色更是脹得通紅,顯然極為憤怒。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一齊跪下,不敢言語。

巴茲目光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竟無一人敢正視他。在這百官齊集的大殿上,不知怎麼,這年老的皇帝卻感覺空空蕩蕩,彷彿只有自己一人站在這高高的地方,孤單而寂寞。

他忽然笑了笑,穩住自己漸漸老去的身體,目光向殿外眺望而去。

遠處層層宮殿之外,是藍天白雲。

他看向遠方,一直看著,恍惚中似乎見到了那個黑色身影,和他一樣的孤單,站立於城牆之上。

“傳令下去,命令全國動員,徵調一切可用之兵,勤王梵心。”那蒼老的聲音緩緩地從寶座之上傳來。

希拉爾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父王,蒼雲集團那裡…”

“蒼雲集團那裡,也一併通知了吧。”

巴茲淡淡地道。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蒼雲集團的高級將領都聚集在夏爾蒙公爵府,研究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暗黑法師站在大廳上,看著這些部下,眉頭緊鎖。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阿利耶走了進來,見同僚們都已在場,向眾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向夏爾蒙道:“大人,已把希麗婭公主殿下和特雷斯王子送回行館了。”

夏爾蒙點頭,道:“好,你也坐下吧。”

待阿利耶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暗黑法師再次向在座眾人看去,傑夫、青瞳、傑拉特、艾爾文和阿利耶,這五個人加上自己,便是蒼雲集團的領導階層了。

“你們都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暗黑法師低沉的聲音在大廳中迴響起來,“按軍情報告來說,開蘭是在兩日前攻破我國北部防線,如果他們全力南下,大概只要八天,便可到達帝都梵心。情況緊急,諸位可有什麼意見,請說。”

艾爾文第一個站起身來,大聲道:“大人,屬下以為,梵心城是我納斯達帝國心臟,數百年來都是納斯達帝國的象徵,而且陛下和皇室成員都在梵心,萬一有個意外,後果不堪設想,只怕納斯達帝國就此滅亡。所以末將以為,我們要全力回援梵心,與開蘭賊子決一死戰,保衛巴茲陛下和帝都梵心。”

暗黑法師深深吸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示意艾爾文坐下,道:“其他人還有什麼意見嗎?”

傑夫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大人,我還有個擔憂。”

暗黑法師看了他一眼,直接道:“你是說瑪咯斯王國?”

傑夫道:“正是。目前我們蒼雲集團扼守著蒼雲走廊,是我國西面屏障。若我們回援帝都,則蒼雲走廊必定空虛。以瑪咯斯方面蘭特和托蘭的將才,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艾爾文向傑夫怒道:“傑夫將軍,你認為是梵心重要還是克頓城重要?”

傑夫臉色一變,但立刻壓下,平靜地道:“艾爾文大人,我是就事論事。萬一出現那種情況,我們反而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那又如何是好?”

艾爾文一愣,臉脹得紅了,但依然重重地向夏爾蒙道:“大人,不管怎麼說,我以為回援梵心是必要之舉。眼下納斯達帝國只怕就只有我們這一支可戰之兵,若我們見死不救,那陛下和梵心城就毫無希望了啊!”?說到後面,艾爾文的聲音已漸漸嘶啞。

傑夫輕嘆了一聲,不再言語。

大廳中很是安靜,只有艾爾文粗重而焦急的喘息聲。

暗黑法師目光閃爍,瞳孔深難見底,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他的目光在傑夫和艾爾文之間停留了一會,卻不置可否,又移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青瞳低垂著眼簾,感覺到了黑袍男子的目光,抬頭看了看,妖異的綠色眼睛中沒有什麼變化,只微微搖了搖頭。

他又看向半獸人,傑拉特笑了笑,道:“你決定吧。”

夏爾蒙皺了皺眉,把眼光移向最後一個人。

阿利耶站起身來。

暗黑法師目光一凝,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阿利耶微一沉吟,反問道:“大人,你在擔心什麼?”

“你說呢?”

阿利耶道:“以我看來,大人擔憂的正是傑夫將軍所說的瑪咯斯方面的威脅。”

暗黑法師盯住了他,道:“那又如何?”

阿利耶深深吸氣,斷然道:“大人,請發兵回援梵心吧,瑪咯斯方面絕不足慮!”

眾人嘩然。

暗黑法師面色嚴峻,道:“你繼續說。”

阿利耶道:“是。瑪咯斯會戰後,瑪咯斯王國一掃往日頹勢,黃金騎士團名聞天下,蘭特戰神之名更是威名赫赫,但是往深裡看,瑪咯斯王國並不太平。愛德華四世死後,亞力年紀幼小,文臣武官之間爭權奪勢的傳聞不絕於耳,而且聽聞近日瑪咯斯似乎還向五國聯盟借款,顯然經濟情況十分惡劣。”

說到這裡,阿利耶目光越發鋒銳,道:“在這種情況下,一是他們的經濟實力能否承受這一場戰爭,而且這裡面還有開蘭王國的參與。就算黃金騎士團攻入我國,而且打敗我們,但他們接下來就要面對的是兵強馬壯的開蘭雄兵,這一點瑪咯斯方面不會想不到。”

?“其次,若這場戰爭取得勝利,則武將勢力必定大漲,這絕不是瑪咯斯文官系統所願看到的。政治鬥爭本就複雜無比,你死我活。敵對勢力的強大隻怕就意味著自己將來的失敗乃至死亡,而文官勢力一向都是在和平時期才可鼎盛發展,所以可以預見,瑪咯斯國內對是否出兵必然還要有一番爭吵,只怕以修肯和斯帕因為首的文官還不願讓蘭特和托蘭出兵。所以,瑪咯斯自顧不暇,絕不足慮!”

聽完這一大段分析之後,艾爾文喜形於色,傑夫也是若有所悟,微微點頭。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黑袍男子的身上。

暗黑法師默然,不言不語,臉上不見絲毫表情,半晌,他才似乎從冥想中醒過來,看了眾人一眼,道:“此事我還要再想一想,你們先回去吧,等我命令。”

艾爾文大急,站起身來,道:“大人,軍情如火,請速做決斷啊!”

暗黑法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揮手,走入後堂。

眾人愕然,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暗黑法師走過迴廊,向著後院小屋走去。

春天的氣息在這裡特別濃郁,芬芳的味道飄灑於空氣中,聞之慾醉。

只是這一切似乎都和黑袍男子無緣一般,在他走過的地方,冰冷的氣息驅散了溫暖,在這春天,在他身後,留下了無形的傷痕。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麼,在沉思片刻之後,他改變了自己的方向,向著客房方向走去。不一會,他來到了一間僻靜的客房,也不猶豫,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門裡立刻傳來熟悉而悅耳的回答:“請進。”

門推開了,映入暗黑法師眼簾的第一件東西,便是那淡綠色的小扇,那在春天裡,襯著如花容顏,扇出縷縷清風的,淡綠小扇。

夏爾蒙忽然覺得這個場面似乎極像一場回憶。

席娜微微一笑,不見任何意外表情,道:“請坐吧,夏爾蒙先生。”

夏爾蒙看了她一眼,見她俏立於窗前,在明媚春光中,唇邊有淡淡笑容。

他突然也笑了,居然笑得還很親切,走了過去,道:“席娜小姐,在這裡還習慣吧?”

席娜微笑道:“這裡很好啊,多謝夏爾蒙先生費心了。”

夏爾蒙道:“哪裡,這是應該的。”

席娜一抬眼,道:“先生你這次造訪,不知道有什麼事嗎?”

夏爾蒙目光一閃,道:“我有件事想請問席娜小姐。”

席娜道:“請說。”

夏爾蒙道:“席娜小姐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克頓城呢?”

席娜微笑,道:“我前幾日不是已經和夏爾蒙先生你說過了嗎,因為是最後一批貨,所以我要來看看啊。”

夏爾蒙目光一閃,道:“真的?”

席娜笑而不語。

夏爾蒙看了她半晌,忽然點了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席娜小姐目光銳利,當前局勢十分複雜,我想聽聽席娜小姐祢的意見,不知道可以嗎?”

席娜緩緩收起笑容,道:“先生說笑了,軍國大事,我是一向不願插手的。”

夏爾蒙也不管她,道:“當前開蘭大軍長驅直入,納斯達帝國危若累卵,我若出兵,又怕瑪咯斯方面趁亂插手。請問小姐,不知道奧古斯都家族對當前局勢有何看法?”

席娜臉色一變,微一沉吟,道:“先生太高看我了,家族的看法立場是由族長和各位長老做出的,我一個小小女子,如何做得了主?”

話到此處,席娜卻忽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們奧古斯都家族是生意人,而且又是以軍火生意為主,說句自私的話,各國不斷交戰,只要不牽涉到五國聯盟,我們都是很高興的。”

夏爾蒙眉頭一皺,眼中深處利芒一閃,道:“只是,貴家族總要站在一邊的,如果同時供給兩邊生意,只怕戰後勝利者對你們也會心有不滿吧。”

席娜原本搧動的小扇在胸口處停了一停,忽然又露出了笑容,在春光裡她是那樣美麗:“是啊,說來也是很頭疼呢!”

夏爾蒙直盯著她,眼光如刀,似乎要穿透她的靈魂。

那一雙美麗眼睛的背後,是一個什麼樣的心靈?

這個世界,有誰能夠真正瞭解別人?

黑袍男子就這樣一直盯著席娜,而席娜居然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正視著暗黑法師的眼光。

半晌,暗黑法師終於道:“請你們站在我這一邊吧!”

席娜臉色微微一變,道:“你的意思是…”

暗黑法師決然道:“我要出兵!”

席娜目光閃爍,道:“那你要我們做什麼?”

暗黑法師徑直道:“我要回援帝都,但不希望看到背後有瑪咯斯軍隊的影子。”

席娜看著他,道:“那可是有點麻煩啊,再說我們小小一個奧古斯都家族,怎麼能夠決定軍國大事呢?”

暗黑法師不去理她,道:“席娜小姐你在這樣關鍵時刻來到克頓城,絕非無的放矢。”

席娜的瞳孔彷彿收縮了一下,沉默半晌,道:“那麼我們又憑什麼相信你呢?而且我們是生意人,做事情總是要求回報的,請問先生,我們幫了納斯達帝國,你們會給我什麼回報呢?”

暗黑法師深深地看去,深深地呼吸。

那樣一個清豔的女子,靜靜地站在春光中。

席娜忽然間覺得自己看到了火,那是燃燒在黑袍男子眼睛裡的火焰。

那閃爍著無盡慾望和不可抑制的野心之火!

那幾乎可以焚燒盡世間一切的火焰!

“你們,”暗黑法師的聲音不知怎麼忽然變得緩慢而低沉,“不是幫納斯達帝國。”

席娜的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小扇,道:“那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們是在幫我。”

長久的沉默。

席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彷彿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臉上也有了微笑,道:“請問先生,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呢,你以為你的實力可以比得上瑪咯斯、納斯達和開蘭這些強國嗎?”

黑袍男子長久的看著席娜,緩緩道:“你知道半獸人的事嗎?”

席娜笑容中有銳利的目光,道:“你要我們也賭你一把?”

暗黑法師靜靜地道:“半獸人沒有輸。”

席娜緊接著道:“但他們還沒有贏!”

暗黑法師道:“至少他們目前來說,是走對了,是賭贏了。至少他們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至少他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席娜不說話了,良久,她才道:“那我們能有什麼回報?”

暗黑法師合上了眼,嘴角隱隱有一絲笑意,淡淡道:“你說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36
第五十七章 出征

瑪咯斯王國,梵心城。

布魯斯王國特使雅格在本國行館內穿著整齊,對著鏡子最後查看了一遍,只見全身一塵不染,清潔乾淨,儀表堂堂,整個一人間翩翩少年,不知迷倒多少姑娘。

他滿意地笑了笑,轉過身來,今天是他約好進宮參見妮婭公主的日子,著裝儀表,可是不能馬虎的。“少爺,”門口傳來一聲呼喚。

雅格眉頭一皺,只有家族的人才這樣叫他,公事上人人不是叫他公使就是大人。

莫非是家族裡有什麼新的命令?

雅格走過去開了門,見是一個長相普通的下人,道:“什麼事?”

那人也不抬頭,從懷裡拿了一封信出來,道:“家裡有封信,請少爺過目。”

雅格點了點頭,接過信,看了那人一眼,以一種隨意的口氣道:“最近家裡有沒有什麼事啊?”

那人頭垂的更低了,低聲道:“小人不知。如果沒有其他事,那小人就告退了。”

雅格兩道濃眉一揚,清亮的眼中有一絲怒意,但立刻消失不見,微笑道:“好的,你去休息吧。”

那人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雅格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慢慢浮現出奧古斯都家族裡那些老傢伙蒼老的嘴臉,忽然間心中一陣噁心,伸手關上了門。

他走到光亮處,撕開信封,拿出信紙,仔細看著。

被光照亮的他的臉上,居然出現了好幾種奇怪的表情,有驚訝,有憤怒,有迷惑,還有一絲不屑。

在他終於看完這封信後,他的臉色也恢復了平靜,順著光線進來的方向,他抬頭看去,看向東方。

“那個暗黑法師嗎?”他低低地說道,忽然冷笑了一聲,“這些老傢伙,總以為世上無人,以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掌心,嘿嘿,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你們到底有沒有看錯人。”

說著,他想了想,走到書桌旁,拿過筆紙,開始寫信。

在信的開頭,他寫上了:霍夫曼陛下親見。



※※※

納斯達帝國,克頓城。

艾爾文急衝沖地趕往公爵府,今天夏爾蒙公爵下令所有高級將領再次開會,他將做出最後決定。艾爾文回想起昨日情景,又想到當日希麗婭公主到來時暗黑法師的反應,忍不住有些緊張。

很快地,他來到了公爵府邸,通報過後,他快步走向議事大廳。

一進門,他就愣了一下,只見除了同僚,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也在,而暗黑法師依舊一身黑袍,手持暗黑法杖,站立於大廳之中。

艾爾文急忙上前,先向希麗婭和特雷斯見了個禮,但見希麗婭隨便點了點頭,顯然沒有什麼心思在這俗禮之上。

夏爾蒙向艾爾文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之後,他向阿利耶看了一眼,道:“你說吧。”

“是。”阿利耶站起身來,手上拿著一張紙,道,“巴茲陛下日前已經發出命令,徵調全國一切可用之兵,全力回援梵心,在梵心城下於開蘭賊子決一死戰。”

夏爾蒙環顧四周,見眾人臉上表情大同小異,畢竟這是眾人事先曾預料到的情況。

艾爾文急切地站起身來,道:“大人,那你的意思如何…”

暗黑法師一揮手阻止了他,卻回身向希麗婭問道:“公主,你看我們應該如何呢?”

艾爾文愕然,希麗婭也是一驚,但隨即恢復了平靜,她的臉色明顯地有些憔悴,顯然沒有睡好,在深深看了暗黑法師一眼後,這美麗女子靜靜地道:“夏爾蒙公爵,你才是一軍之首,這個決定還是由你做吧。”

暗黑法師緊緊盯著她,道:“公主,梵心之危如火燒眉毛,但克頓城地理位置特殊,後邊還有瑪咯斯強兵窺視,請問公主,這該如何是好?”

希麗婭忽然笑了笑,道:“夏爾蒙大人,你是父王器重之人,而我只是個小小女子,如何決定,還是你自己思考吧。不過,我倒是有些小小看法,請夏爾蒙大人斟酌。”

夏爾蒙眉毛一挑,道:“請說。”

希麗婭道:“大人所慮之事,是否都在瑪咯斯方面?”

夏爾蒙看著她,沉聲道:“正是。”

希麗婭淡淡道:“如此,大人大可不必憂慮,以我看來,瑪咯斯必不能出兵。”

眾人的目光一時都集中到了希麗婭的身上,其中尤以阿利耶最為驚訝。

夏爾蒙皺了皺眉,道:“請公主賜教。”

希麗婭道:“不敢。但據我所知,瑪咯斯國內現在自顧不暇,應該無力再出兵與大陸強國爭雄。而且大人切莫忘了,在瑪咯斯旁邊還有個布魯斯王國。”

夏爾蒙眼光一閃,道:“布魯斯王國?”

希麗婭道:“正是。眼下瑪咯斯就那一點兵力,若用在納斯達戰場,一個不好就要泥足深陷,說不定還要和開蘭正面衝突,到那時只怕瑪咯斯所處困境,比我們現在還要糟。布魯斯雖和瑪咯斯交好,但如此大好時機,正是一舉滅掉瑪咯斯的機會,如何會錯過。想來瑪咯斯有識之士,必然有此認識吧?”

眾人紛紛點頭,艾爾文忍不住道:“公主明鑑!”

暗黑法師深深看了看這個女子,點了點頭,道:“好的,多謝公主。”

說罷,他回頭,轉身,目光從眾將身上一一掃過,眾人只覺得一陣寒流吹過,但在那冰冷之下,竟隱隱有熱血沸騰。

那是戰爭之神的呼喚嗎?

在那血與火的戰場,卻還有令人激動的時刻嗎?

亂世中,大好男兒,可準備好了?

“我們,出征!”暗黑法師一字一字地道。

一陣顫慄,帶著隱約的興奮,從眾人心頭掠過。

在走出這個大門,眾人各自回去準備時,特雷斯忽然停下了腳步,站在了青瞳的面前。

青瞳抬頭。

特雷斯看著她妖異的綠瞳,忽然誠懇地道:“青瞳,拜託你了,請你一定要打贏這場戰鬥。”

青瞳看著那單純還帶著天真的眼神,不知怎麼,竟忍不住點了點頭。

特雷斯立刻像得到勝利一般,歡歡喜喜地走了出去。

青瞳收回目光,突然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向暗黑法師看去,只見那一道冰冷目光,如刀般刻入心間。

她立刻低下了頭。

※※※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九日,蒼雲集團軍集結完畢,從蒼雲走廊出發,回援帝都梵心。

這次出征,暗黑法師夏爾蒙公爵為總將,麾下蒼雲軍團、半獸人軍團、黃蜂軍團和新組建的暗黑騎士團四大主力軍團全部在列,總兵力達二十萬人。

而留在克頓城駐守的,只有臨時從附近城市調來的老弱殘兵。

希麗婭公主和特雷斯王子,也隨軍而行。

那一條長龍,從蒼雲城裡走出,向著東方,向著帝都梵心,前進!

希麗婭依舊坐在她那輛奢華的車上,隨著大軍前行著,此刻,她拉開了窗簾,向外看去。

這是晴朗的一天,春天溫和的陽光灑在蒼雲走廊,雄偉的龍山腳下,一隊隊士氣高昂的士兵,往前行進。

在隊伍的最前端,是艾爾文的黃蜂軍團,正是他自己主動爭取擔當先鋒的。希麗婭在蒼雲集團諸將領中,可以說目前最信任的就是這個土生土長的納斯達年輕貴族,然而,令她隱隱感到憂慮的,卻是艾爾文在那暗黑法師面前,似乎還有些敬畏。

在黃蜂軍團後邊,就是目前已名震天下的半獸人軍團,在整族遷移到蒼雲走廊後,半獸人軍團適當補充了軍力,雖然還沒有恢復到原先五萬人的數目,但已有三萬五千人左右。在這片人類的軍隊之中,半獸人永遠都是另類,他們高大強壯的身軀,看上去猙獰可怕的面容,一股殺氣,彷彿在騰騰升起。只要是看到他們的人,心裡都會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半獸人實在是天生的戰士。

想到這裡,希麗婭忍不住往這些“野蠻人”多看了幾眼,忽然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所有半獸人的身上,都帶著他們慣用的巨大戰斧,但是數目,卻從原先的一把變成了兩把,手上一把,背上居然還背著一把。

跟在半獸人軍團之後的,就是這次隊伍中最神秘的暗黑騎士團。清一色的黑色盔甲,整個隊伍一片肅靜,只有不時傳來的馬匹噴鼻聲。在這支隊伍走過的地方,不知怎麼,帶著意外的肅殺,風靜了,花落了,鳥兒也不出聲,就連照著他們的陽光,似乎也是無力的。

彷彿,他們帶著的,就是冥神達斯的死亡氣息!

最後,是以傑夫為首,人數最多的蒼雲軍團,而整個軍隊的糧草輜重,也都在這個軍團之中。

希麗婭低低地嘆了口氣,向著梵心的方向望了一眼,放下了窗簾。

※※※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皇宮偏殿。

“諸位大人,這次真是天助我瑪咯斯王國!”托蘭言語間掩飾不了的興奮全都表露在他的臉上,“納斯達梵心告急,夏爾蒙被迫率領蒼雲集團回援帝都,可想而知,留守克頓城甚至整個蒼雲走廊的必定都是老弱殘兵,這是我們奪回蒼雲走廊的大好時機。”

蘭特接著道:“正是,瑪咯斯會戰之後,我們數次對克頓城發起戰役,但都在夏爾蒙的蒼雲集團固守下無功而返。這次沒有蒼雲集團的主力軍團,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以為應當立刻出兵,攻取蒼雲走廊。”

修肯和斯帕因對望一眼,沉默了一會,斯帕因喉嚨裡咳嗽了幾聲,才慢慢道:“兩位大人忠心報國,實在令我佩服。但戰爭是國家大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們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蘭特嘴邊笑容一斂,道:“斯帕因大人,這種機會稍縱即逝,怎麼可以任意拖延?”

修肯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口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道:“蘭特,不要這樣。以我看來,蒼雲集團回援梵心,必然要和開蘭大軍鬥個你死我活,不可能這麼快回來的,我們還有時間。”

托蘭看了看這兩個文官的臉色,眼中劃過一絲擔憂,忽然插口道:“那二位大人,你們的意思是…”

斯帕因皺了皺眉,道:“二位大人,不是我掃你們的興頭,但戰爭之事,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我們現在的國力,倉庫裡的餘款餘糧,都不足以支撐二位打這麼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蘭特和托蘭一齊變色,托蘭忍不住怒道:“那就讓這個可以扭轉我國命運的機會白白溜走不成?”

斯帕因臉色也沉了下來,道:“托蘭大人,你這話的意思似乎暗指我有心為難,把私人恩怨放在了國家前頭嗎?”

托蘭雙目圓睜,就要回答,卻被蘭特攔住。只見蘭特長長吸了口氣,道:“斯帕因大人,你誤會了。托蘭大人也是一心為國,沒有其他的意思。但話說回來,這次機會實在太好,若不能抓住,一旦等納斯達帝國回過勁來,蒼雲集團回到克頓城,我們只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就要受制於人。所以,請大人你一定要把目光放的長遠些,盡力籌措糧草才是。這一戰一定是要打的啊!”

斯帕因目光一閃,眼角向修肯瞄了一眼,卻見他彷彿事不關己,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後似乎覺得茶很難喝,搖了搖頭。

斯帕因望向兩個武將,露出了苦笑,道:“二位大人,說實在話,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機會難得。本來按時間算,五國聯盟的奧古斯都家族的借款首期應該在這幾天到了,不料他們突然通知說目前周轉困難,要延後些日子;而布魯斯王國答應的借款,卻因為婚約之事拖了下來,而且也是遠水不解近渴。二位也是明理的人,也要理解我這當家之人的難處啊!”

“另外,”修肯長老溫和的聲音接著斯帕因的話響起:“不知道二位有沒有想過,開蘭這次全力攻打納斯達,其用意極為明顯,顯然是要一舉滅掉納斯達帝國。若我們出兵攻打蒼雲走廊,萬一開蘭大獲全勝,你們以為他們會容忍在西面有蒼雲走廊這麼一個心腹之患嗎?可想而知,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就是開蘭大軍。”

他看著蘭特和托蘭,口氣中帶上了不容置疑的決斷,道:“二位,我們瑪咯斯王國現在絕不能再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也不能再面對一個如此強大的對手。”

托蘭忽然冷笑了一聲,道:“長老,你以為我們不動便安然無恙了嗎?如你所說,開蘭打敗了納斯達,但蒼雲走廊戰略位置如此重要,他們豈會放棄?而在蒼雲走廊落入他們手中之後,我們才真正是又面對著另一個強大國家,而且毫無屏障。”

蘭特道:“正是,托蘭大人說的有理。而且恕我直言,二位大人,只要我們得到蒼雲走廊,蘭特自請駐守邊關,絕不讓外敵之兵,從蒼雲走廊進入瑪咯斯半步!”

他言語鏗鏘,落地有聲,帶著不可動搖的決心,一時間震懾全場,無人出聲。

半晌,斯帕因乾笑兩聲,道:“蘭特大人,先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嘛。而且王都赤蘇的安全也是極為重要,若你和黃金騎士團離開,只怕赤蘇城人心會有動盪,那就不好了。”

頓了一下,他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過於牽強,眼珠轉了一轉,又道:“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後勤糧草問題難辦啊!兩位大人,你們不能讓士兵們餓著肚子去打仗吧,你們也總不能讓我無中生有,憑空變出糧草給你們啊!”

看著斯帕因那張臉,托蘭和蘭特同時都有想一拳打去的衝動。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侍者的聲音:“蘭特大人,北部邊境有軍情報告傳來。”

蘭特和托蘭同時變色,瑪咯斯王國北部就是和布魯斯王國接壤,因為兩國一直交好,所以瑪咯斯一向把重兵都佈置於東面納斯達帝國方向,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軍情報告,不知道會有什麼事?

蘭特快步走到門口,見那裡站著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上前低聲說了幾句,那士兵立刻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同時對蘭特急速說了幾句話,蘭特的面色越來越是陰沉,沉默了一會,揮了揮手,讓那士兵先下去休息了。

他重新回到大廳裡,在門口處停了一下,忽然回頭對站立在門口的侍者道:“你立刻去請布魯斯王國特使雅格大人過來一趟。”

那侍者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

在其他三人驚訝的目光中,蘭特緩緩落座,抬頭看了看同僚們,低沉著聲音,道:“前方來報,布魯斯王國在與我國的邊境線上開始調動軍力,現在估計已有二十萬人左右,而且還在不斷增兵中。”

眾人愕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39
第五十八章 脅迫

瑪咯斯王國,赤蘇城。

“雅格大人,”斯帕因首先發難,“請你向我們解釋一下,貴國突然在邊境線上增兵,究竟是何用意?”

年輕的特使很明顯早已料到這個問題會被提出,淡淡一笑,從容不迫地道:“各位大人,調派軍隊這樣的大事,霍夫曼陛下是不會對我這個小小的特使通報的,請恕我難以回答了。”

蘭特在一旁冷冷地道:“雅格大人身負兩國和親重任,來到我國,如今貴國卻貿然增兵國境,只怕與大人你的初衷來意不符吧?”

雅格微笑道:“蘭特大人言重了,我們對瑪咯斯王國一向敬重,此次和親更是一片誠心,請各位千萬不要誤會。”

修肯臉色溫和,但目光卻隱隱尖銳,道:“那以大人所見,莫非此舉不是針對我國?”

雅格轉過頭看著修肯,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容,道:“正是如此。”

瑪咯斯王國四位輔政大臣肚子裡同時都罵了一句:“放屁!”

托蘭忍住心中怒氣,向雅格道:“既然如此,我們也就安心了,只是貴國增兵邊境,雖說我們對霍夫曼陛下和雅格大人深信不疑,但傳到民間,難免會有不必要的恐慌,可否請大人轉告霍夫曼陛下,把邊境軍力恢復原狀呢?”

雅格沉吟了一會,道:“托蘭大人說得有理,我來之前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但事關重大,我還要寫信給霍夫曼陛下解釋,中間或許會耗些時日,還請眾位大人見諒。”

修肯目光一閃,臉上卻微笑道:“如此就麻煩雅格大人了。”

雅格一擺手,道:“這是份內之事,沒有什麼。” 頓了一下,他眼角餘光掃過在座眾人,忽然道:“不過還有一事,我說了出來,還請眾位大人莫怪。”

蘭特等人對望了一眼,心下都道:“來了。”

斯帕因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道:“請說。”

雅格清秀的臉龐出現了一絲凝重,讓人看去感覺到他的心情沉重,只聽他道:“眾位大人,我來到貴國已有一段時間,和親一事也得到了各位大人的首肯同意,只是我前日晉見妮婭公主,卻感覺殿下似乎不是很願意,如此一來,我的任務完不成還是小事,但霍夫曼陛下若視之為侮辱那就不好辦了。是吧,各位?”

末了,他還微笑著加了一句,道:“不過這可是與此次增兵事件無關,我國絕非借此向眾位施加壓力,各位大人可不要誤會了。”

瑪咯斯四大權臣的臉色立刻都陰沉了下來。

半晌,修肯才道:“請問雅格大人,以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雅格道:“以我看來,還是請各位大人再多勸勸妮婭公主,這對我們兩國都有好處,何樂而不為?至於撤兵之事,我立刻修書給霍夫曼陛下,不過書信往來遲緩,應該要到各位勸動妮婭公主之後,霍夫曼陛下才能收到此信,各位大人,你們說對嗎?”

說著,他清亮的眼裡滿是真誠的目光,懇切地望著對面的四個人。

蘭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明白了,不如我們商議之後,再通報大人你,怎樣?”

雅格微笑,點頭,起身向眾人行了一禮,瀟灑轉身,走出門去。

屋中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修肯環顧眾人,淡淡道:“你們怎麼看?”

托蘭悶哼了一聲,道:“這是威脅。”

斯帕因卻冷冷道:“不錯,但他們有這個實力。”

修肯皺了皺眉,看向蘭特,見他端坐不動,眼觀鼻,鼻觀心,英俊的面容如雕像一般,看不出什麼表情。

“事到如今,我們已沒有什麼選擇了,雖說我們不怕和布魯斯再打一仗,但國力凋零,不容我們不小心,妮婭公主那裡,我們再去勸勸吧。”

修肯話鋒一轉,接道:“不過布魯斯意圖不明,不可不防,現在王都赤蘇雖然有黃金騎士團守衛,但力量仍顯薄弱。我提議從納斯達邊境抽調部份軍隊回來。”

蘭特頓時抬頭,托蘭也變了臉色,道:“修肯長老,此事萬萬不可。”

蘭特急道:“長老,現在納斯達蒼雲走廊空虛,是我們千載難逢之機,萬一錯過,後悔莫及啊!”

斯帕因冷冷道:“事有輕重緩急,二位大人,若在你們率重兵攻打克頓城時,布魯斯大軍南下,那又如何?”

蘭特眉頭緊鎖,正要說話,卻聽修肯道:“蘭特,托蘭,你們的心情我很理解,但目前千頭萬緒,我們實在不適合多生事端!”

蘭特看了看修肯,又看了看斯帕因,最後和托蘭憤怒而無奈的眼神對望一眼,終於長嘆一聲,看向窗外,不再言語。

窗外是春天,百花盛放,小草青青。

只是在微風起處,卻有幾片花瓣,飄落於地,輾轉成泥。

※※※

納斯達帝國。

天慢慢暗了下來,灰褐色的積雲帶著些淡黃,從那雲中,不時傳來隆隆的雷聲。

天地間,起了風。

那一股前行的軍隊,逆風而進。

軍旗,獵獵作響。

暗黑法師站在一個小山丘上,注視著山腳下前進的部隊。

他的黑袍迎風飄舞,他的身影靜靜佇立,他黑色的眼,深邃而不見底。

無數的士兵走過這裡,抬頭眺望,那孤獨中帶著些驕傲的身影。

萬千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著,聚集到一個人的身上。

他蒼白著臉,抬頭望向梵心的方向,那裡,是一片模糊。

這孤獨的小丘上,似乎,還有一絲春寒的涼意。

“大人,”阿利耶現身在他的身後,道,“後方蒼雲走廊傳來了消息,在我們離開的這四天裡,瑪咯斯軍並無向克頓城進犯的跡象。”

暗黑法師緩緩收回了目光,卻不回頭,道:“克頓城裡情況如何?”

阿利耶道:“很平靜,沒有什麼異動。留守的哈利將軍已遵照大人的吩咐,緊閉城門,斷絕同瑪咯斯方面的一切聯繫,同時嚴密戒備。”

夏爾蒙點了點頭,微一沉吟,又道:“哈利有說瑪咯斯的情況嗎?”

阿利耶道:“有的,據哈利觀察,瑪咯斯軍雖無進攻的跡象,但部隊卻已開始調動。”

暗黑法師目光立刻一凝。

阿利耶感覺了出來,緊接著道:“但奇怪的是,瑪咯斯軍隊調動的方向竟然是王都赤蘇城,而且也沒有發現有輪換或替防的軍團部隊開來。也就是說,瑪咯斯在我們兩國邊境的兵力反而減少了。”

暗黑法師依舊沒動,但阿利耶直覺地感到他似乎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黑袍男子才淡淡道:“雖然如此,但你還是要叮囑哈利,切不可麻痺大意,一定要嚴密監視瑪咯斯軍的一舉一動。”

阿利耶正色道:“是。”

夏爾蒙再次抬眼望去,只見天低雲厚,風聲凜冽,讓人心頭髮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在這山丘之上,在這大風之中,在這蒼穹之下,一個人,靜靜佇立。

“這一戰,”就在阿利耶正要告退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暗黑法師的聲音,“你覺得我們勝算如何?”阿利耶愣了一下,再一次的,仔細看著暗黑法師的背影。

風更大了。

恍惚中,那黑色的身影在不停飛舞的衣袍間,如咆哮的魔獸,要直上九天。

“我軍面對著的是侵略的敵人,而且戰場是在本國,糧草供給方便,所以士氣還算高昂,但我們千里回援,一路之上加急趕路,士兵體力是個隱憂。”

暗黑法師默默地點了點頭。

阿利耶又道:“反觀開蘭,他們大勝之際,所向披靡,士氣更是高昂,此外,兵力上他們佔據優勢,後勤上也無太大問題,而主將埃瓦是身經百戰的名將,統御方面也很難出錯。”

暗黑法師皺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阿利耶直接道:“此戰我們勝少敗多。”

暗黑法師霍然轉身,剎那間一陣狂風猛地打在阿利耶的臉上,幾乎令他忍不住後退,他這才發現,原來暗黑法師一個人面對著的,竟是如此劇烈的大風。

那一雙冰冷中帶著殘酷,慾望中燃燒野心的目光,狠狠地盯在阿利耶的臉上。

阿利耶幾乎感覺自己正被利刃砍入身體。

但他卻堅持著沒有後退。

終於,那目光慢慢退去,就像熾熱的刀鋒,緩緩冷卻。

暗黑法師再次轉過身去,望著山丘下蜿蜒前進的軍隊,忽然道:“你說得對。”頓了一下,又道,“很好!”

阿利耶深深呼吸,望著前方獨自迎風的黑色身影,道:“大人,話雖如此,但戰事無常,一切都有可能。當初在你攻下克頓城前,又有誰相信你呢?”

暗黑法師忽地笑了一聲,但笑聲中不帶一絲感情,道:“阿利耶,你且說說,若我勝了這一戰,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阿利耶眼角不知怎麼抽搐了一下,半晌才道:“大人,你一定要聽嗎?”

暗黑法師淡淡道:“你說。”

阿利耶道:“我以為,到了那個時候,大人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帝王之路,一條是死路。”

出奇的,暗黑法師竟對這石破天驚的回答無動於衷,只見他神色不變,道:“理由呢?”

阿利耶道:“若大人你勝了此戰,等於再次救了巴茲陛下,更是救了納斯達帝國。到時大人聲勢之盛,權勢之大,納斯達帝國之內,再無一人可與比肩。”

“自古以來功高震主,巴茲陛下若為納斯達王族未來著想,必定殺你;大人若不甘就死,與之決裂反抗,勝則為王,敗則一死。”

夏爾蒙沉默了一會,道:“依你所言,那我豈不是沒有必要打這一仗了嗎?”

阿利耶閉上了口,不再言語。

夏爾蒙微微抬起了頭,昂首望天。

風急雲湧,灰暗中有股肅殺之意。

他對著蒼天忽然笑了。

一道閃電從雲層中豁然炸出,那耀眼強光,在黑色身影之後,刺破長天,將渾圓蒼穹分為兩半。

山腳下,綠瞳女子怔怔地凝望山頭。

同時,彷彿感覺到了什麼,軍隊的另一邊,美麗的公主拉開車簾,向山丘上望去。

那時,那刻,那裡!

那一個衣袍狂舞,站立於裂空電光下的黑色身影!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

納斯達帝國,梵心城。

大街上滿是圍觀的人群,人山人海,人們站在維持秩序的士兵身後,注視著從梵心城那高大城門進來的軍隊。

那是失敗的戰士。

一隊隊的士兵,軍裝殘破,滿是灰塵,一個個無精打采,眼中大都有血絲,看來是許多日沒有睡好。這是北方邊境鄧肯所部潰敗的軍隊,在艱苦的跋涉和開蘭大軍的追擊下,他們終於到達了梵心城。只是,他們的到來,卻也意味著,開蘭大軍離這個國家的首都不遠了。

人群中議論紛紛,然而到最後卻漸漸安靜,所有人都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暗淡的未來。

這些部隊,就這樣在尷尬的氣氛中,進入了帝都。

皇宮。

遣開了所有人,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的寢宮中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他和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老將,他滿頭雪一般的頭髮顯示出他的年齡,卻有著一副和他年齡不相稱的好身體,看上去很是硬朗,在佈滿了刀刻般皺紋的臉上,有一雙原本堅定的眼睛。

可是現在,巴茲看到的卻有了渾濁和慚愧。

“鄧肯,”巴茲看了他許久,嘆了一口氣,道,“你還好吧?”

鄧肯跪在巴茲的床前,把頭伏在地面,低聲道:“陛下,罪將鄧肯犯下彌天大罪,請陛下處置。”

巴茲冷冷一笑,道:“彌天大罪?嘿嘿,你的罪居然大過了天去,你還真是厲害!”

鄧肯花白的頭顱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巴茲哼了一聲,道:“好了,你告訴我,這一戰到底是怎麼敗的?”

鄧肯不知怎麼,猶豫了半天,竟講不出話來。他撲在地面,巴茲看不到他的表情,過了一會,有些不耐煩起來,喝道:“鄧肯,你居然還要我等你嗎?”

鄧肯一驚,連忙道:“臣該死。”

巴茲道:“你抬頭說話。”

鄧肯抬起了頭,接觸到了巴茲尖銳的目光,儘管他有數十年的人生閱歷,卻還是忍不住退縮了一下。巴茲冷冷道:“北部防線,雖然我們兵力不佔優勢,但我們佔據地利,又有伊維特和托葉塞城為犄角之勢,斷無迅速潰敗之理。你給我一個解釋。”

鄧肯看著前方的皇帝,他的臉因怒意而有淡淡紅暈,但完全不能掩蓋住他虛弱的蒼白,一場病,就讓這曾經叱咤風雲的帝王蜷縮在了床上。

年老的將軍忽然道:“陛下,此次戰敗,皆是臣一人罪過,臣自請處死。但目前關鍵之處,在於陛下您應當盡快安排梵心的守衛力量,以抗強敵,並等待援軍到來。至於以前的事,就讓臣一肩承當,臣手下將士,都是陛下的好戰士,帝國的好男兒,請陛下妥善安排他們,使他們也可以為防衛帝都盡上一份力。”

話說到後來,老將聲音哽咽,顯然是動了情。

只是巴茲竟絲毫不為所動,瞄了鄧肯一眼,冷笑道:“鄧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鄧肯一驚,抬頭看向巴茲,只見巴茲目光如刀,話鋒銳利,道:“帝都防衛,我自會安排;你手下軍士,都是長官無能才打敗仗,我不會怪罪他們;但你寧願一死,卻不肯對我說說當日戰況,莫非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鄧肯立刻道:“臣不敢。”說罷頭便磕了下去。

巴茲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緩緩變柔,聲音也緩慢了下來,道:“你為我納斯達帝國效力有五十年了吧?”

鄧肯身子一震,低聲道:“是。”

巴茲道:“我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鄧肯立刻道:“陛下對臣恩重如山,臣行伍出身,到今日官拜大將軍,都是陛下所賜。臣心中絕無一絲一毫對陛下不敬之意。”

巴茲哼了一聲,道:“那你還不說!”

鄧肯再次猶豫了一下,才道:“當日的情況是這樣的:開蘭軍突然大舉圍攻馬齊拉納將軍駐守的托葉塞城,我按照平日做法從背後突襲,牽制開蘭軍。起先一切都是正常的,開蘭軍被我的部隊牽制,無法全力攻打托葉塞城,等他們想要回頭對付我時,我便立刻後退。不料在幾次進退之後,開蘭軍竟絲毫不顧我的部隊的威脅,全軍向托葉塞城撲去。我見有機可趁,立刻攻打開蘭後軍,當時開蘭已有混亂之勢,只要馬齊拉納部從頭夾擊,必可大勝,不料馬齊拉納軍不知為何,竟全數退回城中,而且對我發出的幾道求援都置之不理。當時我沒料到會有這種變化,部隊已為開蘭大軍拖得遠離安全地帶,待發現不對,已是面對開蘭優勢大軍的全力反撲,激戰三個時辰後,終於大敗。”

“而在這其中,托葉塞城友軍開始時沒有行動,到後來似乎也發現不對,這才衝出相救,卻已遲了。不但如此,而且開蘭軍竟然還有埋伏,很明顯就是針對這第二次衝出托葉塞城的軍隊,似乎完全料到了我軍的變化一般。到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辦法了,托葉塞城所部被擊退,被迫退守;而我的部隊被擊潰,連帶之下連伊維特城也失去了。”

說完之後,鄧肯似乎心中有著什麼想法,向巴茲看去。

巴茲的面色鐵青,卻沒有看著鄧肯,反而看向窗外,一言不發。

鄧肯等了半天,見巴茲還是不說話,遲疑道:“陛下。”

巴茲轉過頭來,鄧肯登時吃了一驚,只見他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完全蒼白,雙眼中滿是憤慨,隱約中竟還有傷心,失望。

“這些話你還有對別人說過嗎?”

鄧肯搖了搖頭。

巴茲看著他,忽然道:“你剛才為什麼不願把這個戰況告訴我?”

鄧肯再一次的猶豫了,抬頭看著巴茲的眼睛,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巴茲眼中怒意更甚,突然伸手一掀蓋在身上的被子,站了起來,雖然有些搖晃,但他卻依然指著鄧肯,大聲道:“你說!”

鄧肯低下了頭,眼中彷彿有淚光閃了一閃,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道:“陛下,馬齊拉納將軍和烏勒王子交好,而朝野傳說,克里斯汀殿下十分看重罪臣。”

巴茲在剎那間屏住了呼吸,深深地看著鄧肯,過了好一會,才道:“這是你自己的猜測?”

鄧肯點頭。

巴茲注視他良久,忽然間只覺得天搖地動,頭腦一陣眩暈,身體搖晃了起來。

鄧肯大驚,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巴茲喘著粗氣,一把抓住鄧肯的手,沉聲道:“你聽著,此間話要是洩露半句,我就殺你全族。”

鄧肯臉色一白,立刻點頭道:“是,我明白,陛下。”

巴茲看了他半晌,到了最後,卻還是嘆了一口氣,躺回了床上。

“你去吧,”虛弱的皇帝低聲道,“對你的處分我會通知你的,你且在家等候。至於今日之事,只是你片面之詞,不足為信,我還要自己調查一下。但我交代你的事,你要切記。”

鄧肯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巴茲望著這空蕩蕩的寢宮,這奢華下面竟無法掩飾那一絲悲涼和寂寞。

他低低地苦笑了一聲,閉上了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40
第五十九章 信任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十七日,開蘭大軍抵達梵心城,在輕鬆消滅少許反抗勢力的抵抗後,三十五萬大軍圍在城下,隔著高聳城牆,與城上的納斯達守軍對峙著。

那一天,天氣晴朗,溫陽高懸,陽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從開蘭軍這裡看去,視線很是開闊,遠遠的還可以望見寬闊洶湧的巴斯拉河。

克利姆王子一身亮得耀眼的鎧甲,英姿颯爽,騎著高頭大馬,現身於全軍陣前,面含微笑,打量著這一座偉大的城市。

“這可是納斯達先人一百多年的心血啊。”在他身旁的埃瓦笑著說。

克利姆點了點頭,道:“不錯,梵心城實在是壯觀,以我們三十萬大軍之眾,擺在它的城下,卻依然顯得有些渺小。說實話,就算是我們的紅雪之城,只怕也比它稍遜一籌。”

埃瓦看了看他,笑道:“不過它很快就會是殿下的了。”

克利姆聞言,放聲大笑。

埃瓦待他笑聲稍止,道:“殿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克利姆微怔,道:“埃瓦叔叔,有話請說。”

埃瓦道:“我們破城之日,你最先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麼?”

克利姆先是默然片刻,然後斬釘截鐵地道:“進皇宮。”

埃瓦微笑,但眼睛深處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擔憂,道:“殿下,到時你已是希麗婭公主的滅國大敵,你怎麼面對她呢?”

克利姆輕輕嘆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不再說話。

埃瓦眼見年輕的王子表情在一瞬間便由晴轉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岔開話題,道:“根據我的判斷,梵心城內守軍目前應該僅有八萬人左右,而且還包括了鄧肯手下潰敗的軍隊。去年納斯達帝國在瑪咯斯會戰慘敗,為了維持邊境軍力,巴茲迫不得已在梵心只留了五萬人。當時他可是萬萬想不到會有今天的,哈哈哈…”

克利姆臉色立刻好了起來,接著說道:“不錯,如今我們開蘭大軍長驅直入,在北方防線之後,一路上竟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看來納斯達帝國氣數已盡了。”

埃瓦把手往梵心城一指,剎那間從他壯實的身體中冒出了指點江山的氣魄,道:“梵心城內守軍不足為懼,倒是現在納斯達各地武裝紛紛勤王,卻是有些頭疼。”

克利姆不以為然,道:“埃瓦叔叔,以我看來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幾日我們也遇到了幾股勤王部隊,結果還不是被我們打了個落花流水。”

埃瓦卻搖了搖頭,道:“不然,一些小股部隊自然不足為慮,但我擔心的是蒼雲集團。”

克利姆哼了一聲,道:“那個暗黑法師?”

埃瓦點了點頭,道:“不錯。眼下納斯達帝國最後的精銳之師,盡在蒼雲集團。若我們消滅了蒼雲集團,那這個傳承數百年的納斯達帝國就是真正滅亡了。”

克利姆眼前忽然浮現出去年巴茲壽誕之夜,他在納斯達皇宮清心湖畔,見到的那個黑袍男子。

那一個喧鬧、歡快、美麗的夜啊!

那時,有滿天的繁星,一顆一顆,晶瑩剔透,如今想來,都落在了清心湖裡。

因為,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邊,有一個光彩奪目的女子,就如明月一般,令群星都失去了光彩。

而那黑袍男子,卻像是光明之外的黑暗,不曾引人注目,卻依然存在。

她和他,就彷彿是光明與黑暗的對峙!

心裡這般想著,克利姆淡淡道:“好啊,我倒很想和這個暗黑法師較量一下。他應該也往梵心來了吧?”

埃瓦微笑道:“是,根據我們的情報,蒼雲集團已傾巢而出,全力回援帝都梵心,算來也就在這幾天到了。”

克利姆下意識地向西方看了一眼,遠處的地平線上,空空蕩蕩:“真希望他能來的快一點,我都等急了呢。”

埃瓦笑著拍了拍王子的肩膀,目光卻向梵心城看去,悠然道:“別著急,殿下,有人比我們還急呢!”

※※※

城牆之上,納斯達帝國皇帝巴茲披著披風,在群臣的簇擁下,走上了城頭,其間還不時地咳嗽幾聲。

跟在他身後的是三個王子,然後是以拉凱爾和拉曼為首的文武眾臣,看著巴茲的身影,他們眼中都有擔憂之色,只是,誰也沒有辦法勸住執意要來的皇帝。

蒼老而隱約有些顫抖的手,扶上了梵心的城牆,高處的風很涼,吹在臉上,卻寒在了心裡。

巴茲深深地呼吸,他的目光依舊銳利,眼望著城下大軍,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過了好一會,他才打破了沉默,道:“開蘭的主將是埃瓦吧?”

站在三個王子身後,至今仍是帶罪之身的老將鄧肯向前一步,道:“是,同行的還有開蘭王子克利姆,但行軍作戰的主將應該還是埃瓦。”

巴茲點了點頭,目光仍停留在城下開蘭軍營中,只見開蘭大軍整齊有致,人馬來往頻繁但絲毫不亂,顯然是訓練有素之師。

巴茲輕嘆了口氣,道:“果然是身經百戰的名將!”頓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道:“我們的援軍情況如何?”

大王子克里斯汀答道:“回稟父王,各地勤王之師正源源開來,只是一來人數太少,二來沒有統一指揮,除了先行到達已進入梵心城協助防守的部隊外,近期到達的援軍都被開蘭軍擊潰了。”

巴茲臉色一沉,不過沒有發火,就連說話的聲調都沒有變化,淡淡道:“蒼雲集團呢?”

克里斯汀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才道:“夏爾蒙公爵的蒼雲集團也已回援梵心,而且是全軍盡出,現在距離梵心城只有一日的路程了。”

巴茲掃了兒子一眼,道:“就這些?”

這時,二王子烏勒卻在一旁冷冰冰地道:“大哥,不知夏爾蒙公爵昨天距離梵心城有多遠?”

克里斯汀臉色一變,正欲開口反駁,但一接觸到巴茲的眼光,立刻控制住了自己,低聲道:“其實夏爾蒙公爵昨日就已到達,但不知為何,他下令蒼雲集團全軍在離梵心城一日路程之地整整休息了一天。” 三王子希拉爾插口道:“父王,以兒臣看來,蒼雲集團一路之上都在急行軍,士兵必然疲憊不堪,現在只怕已是強弩之末。就算勉強來了梵心,也是元氣大傷,只會便宜了開蘭賊子。所以夏爾蒙公爵定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會令全軍休整,讓士兵們恢復體力。”

巴茲靜靜地聽完希拉爾的話,笑了笑,又向克里斯汀道:“那現在呢,蒼雲集團行動了嗎?”

克里斯汀的臉色更難看了,半晌才道:“據探子最新回報,蒼雲集團仍然沒有行動。”

文武眾官頓時私語聲起,議論紛紛,竊竊之聲,不絕於耳。

烏勒陰沉著臉,向巴茲一拱手,道:“父王,形勢很明顯了,夏爾蒙不是心懷不軌,至少也是意圖不明。梵心城如此危急,他竟然視若無睹,請父王聖裁。”

希拉爾冷冷地道:“二哥,你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話。”

烏勒怒道:“我亂說話?那個暗黑法師心中要是真有父王,又怎會讓蒼雲集團按兵不動,停滯不前?”

希拉爾嘴一撇,不屑道:“兵家大事,士卒為本。若不等士兵們恢復體力,便貿然前來,那才是庸才一個。”

烏勒更怒,正要咆哮,卻聽巴茲喝道:“住口!”

眾人一時噤若寒蟬,頓時安靜了下來。

巴茲銳利的目光在三個兒子和他們身後的官員臉上掃過,一時之間,竟無一人敢和他正眼相視。

大風凜冽,吹得心都冷了。

年老的皇帝緩緩的,緩緩的轉過身去。

他蒼老的臉,此刻如岩石般僵硬。

他炯炯的眼,卻在無人看見處,有了不盡的失落。

時光,如流水般在身旁逝去,

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

是曾經的榮耀,

還是未來的不朽?

遠方的地平線上,

一片空虛。

青天蒼穹,

白雲蒼狗,

悠悠而過。

隱約中,那一個黑色身影,那一雙黑色的眼!

“傳我命令,全城守軍戒備,準備迎擊開蘭攻城。”納斯達帝國皇帝的聲音在城頭迴蕩,“另外,派信使立刻前往蒼雲集團軍中,對夏爾蒙公爵傳我口喻:梵心危急,但一切情形,皆由卿自行決定!”

眾皆啞然,一直以來默不作聲的拉曼更是全身一震,但眼中除了驚訝之外,卻另有了一分敬佩。

烏勒回過神來,急道:“父王…”

巴茲一揮手,打斷了兒子的呼喊,再不言語,負手站立在城牆邊,昂首看天。

從背後看去,這站在城頭,負手而立的皇帝,竟有凜然不可仰視的氣魄。

※※※

蒼雲集團軍營。

在臨時搭建的大帳內,蒼雲集團的主要將領和希麗婭公主、特雷斯王子齊集一堂。

艾爾文臉色脹的紅了,但竭力控制自己,向暗黑法師道:“大人,末將再次請求發兵,眼下開蘭大軍已圍住梵心城,形勢極其危急,我們不能再等了。”

暗黑法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阿利耶卻和顏悅色地向艾爾文道:“艾爾文大人。”

艾爾文轉過頭去,道:“什麼事?”

阿利耶從容道:“眼下我軍處境並非很好,一切都要慎重從事。公爵大人他並非不想救援梵心城,只是一來我們一路急行軍,士卒疲憊;其次我們蒼雲集團在兵力上比之開蘭仍處於劣勢,匆忙趕往梵心城只怕凶多吉少。”

說到這裡,阿利耶明亮的眼睛彷彿不經意地看了略顯憔悴的希麗婭姐弟一眼,又道:“但是梵心城我們是一定要救的,你該不會懷疑夏爾蒙大人他對納斯達帝國和陛下的忠心吧?”

艾爾文一驚,接著立刻感覺到屋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來,其中有希麗婭公主關心的眼神,還有傑夫和半獸人族長傑拉特的,但隨後他便感覺到了一股寒意,那綠瞳女子妖異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彷彿凍住了他的心跳。

在那短暫的尷尬後,希麗婭公主悅耳的聲音打開了局面,只聽她笑道:“阿利耶大人,你可真是會說笑話。以我看來,艾爾文大人他一直都是夏爾蒙公爵的得力部下,更是我們納斯達帝國的忠臣良將。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只不過是憂心梵心城的局勢,應該不會有其他的意思,夏爾蒙大人,你說是吧?”

公主說了話,夏爾蒙自然不方便再不回答,一欠身,道:“公主說的是,其實我對艾爾文的心情是十分理解的,絕不會怪他。”

希麗婭點了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大敵當前,我們可不能自亂陣腳。不過,夏爾蒙大人,說起來我們昨日到達此處之後,就再沒有前進,眼看梵心情勢日漸危急,我想你應該要給我一個解釋?”

暗黑法師深邃的目光在希麗婭美麗的容顏上打了個轉,道:“殿下,其實剛才阿利耶說的也是我所憂慮的,我們自然不會不行動,但貿然前去,只怕於事無補。”

希麗婭深深吸氣,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衝動,但暗黑法師敏銳地發現到她的嘴角有輕微的抽搐。只聽她道:“哦,那我倒要聽聽大人你可有什麼計畫了嗎?”

暗黑法師眼中深處光芒一閃,似乎是什麼東西悸動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反而合上了口,同時眼角看了阿利耶一眼。

阿利耶笑了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然後向希麗婭公主微笑道:“殿下,其實一路之上我們幾個人都在討論這件事,而且艾爾文大人也是一直有份參加的。”說著,他轉頭向艾爾文道:“艾爾文大人,是嗎?”

艾爾文皺著眉,點了點頭。

希麗婭瞄了一眼艾爾文,還未說話,身旁的特雷斯王子卻已忍不住了,道:“那你們想出了什麼好辦法了嗎?”

阿利耶嘆了一口氣,道:“沒有。”

特雷斯頓時失色,希麗婭的臉色也為之一變。

阿利耶看了一眼暗黑法師,見他仍是面無表情,又道:“兩位殿下,我們商討之後,覺得帝都梵心城地處巴斯拉河中游平原地帶,除了梵心城堅固城牆之外,周圍地勢開闊平坦,最多只有少數幾個丘陵和小高地,難以用奇兵偷襲,否則必定會被開蘭察覺。但若以堂堂正正的實力對戰,就算加上梵心城守軍,我們在兵力上仍是劣勢。所以一時之間,夏爾蒙大人才難以做出決定。”

希麗婭目光忽然變得如刀鋒般尖銳,道:“如此說來,各位大人可是怯戰了?”

眾人色變,只有青瞳臉色毫無變化,回頭看了暗黑法師一眼。

他蒼白的臉上,有微微的冷笑。然後,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暗黑法師向青瞳望來,兩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在那後一刻,綠色的眼睛卻退縮了。

“青瞳,祢怎麼了?”忽然響起的不合時宜的問題,意外的出自特雷斯王子的口中。

這時,誰都看出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暗黑法師嘴角的冷笑在剎那間凝固了,一陣無形的寒流片刻間充斥著這個房間。然而,那年輕的王子的眼中,竟似乎只有一個人一般,他很關心地道:“你怎麼了,咦,你的臉色更難看了,該不是生病了吧?”

青瞳幾乎是聽到了冥冥中暗黑魔獸在耳旁狂吼了一聲,那殘忍的眼神彷彿就在眼前。

她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理會特雷斯,而是向暗黑法師看去。

如果,

有那麼一雙眼睛,為我而痴狂,

那就看我一眼,

就一眼吧!

讓我為你而背叛命運,

讓我陪你去沉淪黑暗!

永不回頭!

她妖豔的淡綠的眼光,停在了暗黑法師的臉上。

只是,她沒有看見暗黑法師的眼睛。

夏爾蒙靜靜起身,神色中一派從容,走到希麗婭公主身旁,深邃而明亮的黑色瞳孔中倒映著她一個人美麗的身影,道:“公主殿下,你且放心。蒼雲集團從上至下,絕無怯戰之人。只是事關重大,我要慎重從事而已。”

希麗婭冷笑一聲,道:“夏爾蒙大人,你的慎重時間也太久了吧?”

夏爾蒙神色不變,道:“殿下,請息怒,我想陛下他老人家一定會理解我的。”

希麗婭哼了一聲,道:“父王若是看到你在如此情況下還在這裡閒談,定然不會容你。”

夏爾蒙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忽聽門外傳來聲音:“眾位大人!”

阿利耶走到門口,低聲道:“什麼事?”

門外一個士兵道:“梵心城來了信使,說是有陛下口喻給夏爾蒙大人。”

眾人一驚,夏爾蒙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進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往屋中眾人掃了一眼,徑直走到夏爾蒙身前,行了一禮,道:“大人,陛下有口喻給您。”

夏爾蒙道:“說吧。”

那士兵站直身子,朗聲道:“陛下道:梵心危急,但一切情形,皆由卿自行決定!”

夏爾蒙身子一震,旁邊的希麗婭更是吃驚,連臉色都變了。

一時間眾人的眼光都看著暗黑法師。

夏爾蒙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那士兵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暗黑法師再不說話,也不看眾人反應,只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那裡是梵心城的方向嗎?

他蕭瑟的背影,在這一刻,似乎更是孤單了。

※※※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十八日,清晨。

太陽還沒有升起,巴斯拉平原上還飄蕩著迷霧,只有那聳立的巨大城池,如巨人般巍峨。

昨天到達的開蘭軍,並沒有立刻攻打梵心城,在埃瓦的指揮下,開蘭大軍有條不紊的在梵心城前結營扎帳,休養生息起來。

廣闊的平原上,淡淡的薄霧裡,隱約傳來了遠處村莊的雞鳴。

新的一天,開始了。

開蘭軍主將埃瓦走到大帳外,伸了個懶腰,貪婪地吸了一口晨間清新的空氣,只覺得似乎有股淡淡的甜味,直透入心間。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叫過身邊的衛兵,問道:“克利姆殿下起來了嗎?”

那衛兵道:“殿下他很早就起來了,現在已經去了軍營前方。”

埃瓦點了點頭,轉過身,也向軍營前方走去。

遠遠的,他就看見了那年輕王子的背影,昂著頭,望著那座城池。

埃瓦笑著走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什麼呢?”

克利姆吃了一驚,回頭一看,見是埃瓦,立刻露出了笑容道:“早啊,埃瓦叔叔。”

埃瓦點頭,道:“怎麼一大早就跑到這裡來想心事啊?”

克利姆臉一紅,道:“哪有此事,埃瓦叔叔你說笑了。我是想好好看看這座梵心城,等一會不知會有多少開蘭將士為它而戰?”

埃瓦忽然看了看西方,道:“不一定的。”

克利姆不解,道:“什麼?”

埃瓦道:“殿下,我們昨天就說過了,其實梵心城裡守軍不足為慮,我們最大的敵人是西面勤王的蒼雲集團。按我本意,是先和蒼雲集團決戰之後,才輪到是否攻城的問題。”

克利姆醒悟,道:“難怪昨天你並沒有讓我軍包圍梵心城,而是在梵心城前遠處安營,原來是想和蒼雲集團先行決戰。”

埃瓦點頭道:“不錯。其實包圍梵心城在現在並沒有太大意義,納斯達朝廷要是想逃,早就跑了。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堅守梵心,無非是捨不得這座帝都,更說明他們對其南方力量已不抱希望,現在只憑藉著梵心城想創造出一點奇蹟,另外就是寄望於各地援軍,特別是蒼雲集團的到來。”

克利姆忽然有些感慨,道:“說起來真是世事無常,去年巴茲壽誕之時,我到梵心為他祝壽。那時納斯達帝國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巴茲更是趾高氣揚,沒想到只短短半年,卻成了這窮途末日一般的景象…”

突然,西面方向,那片霧的深處,隱隱傳來了一陣馬嘶。

埃瓦臉色微變,轉身向那裡看去。

那片朦朧的迷霧背後,彷彿有著低沉鼓聲,伴著心跳,“咚”地一聲,敲了一下。

開蘭大軍仍很鎮靜,營地之內鴉雀無聲,只是所有的人,或停下了工作,或拿起了武器,向西而望,一股殺意,隱隱升騰。

逐漸的,一陣低低的喧嘩從西面響起,片刻之後,有一匹快馬迅速馳來,來到埃瓦和克利姆的身前,馬上士兵滾鞍落馬,疾聲道:“大人,西面發現了納斯達軍部隊。”

埃瓦眉頭一皺,但眼睛卻亮了起來,與克利姆對望了一眼,道:“對方情況如何?”

士兵道:“回稟大人,因為有霧遮擋,看不清對方全軍,但從接觸到的前鋒部隊來看,應該是大部隊。”

埃瓦點了點頭,道:“敵軍可有向我們攻擊?”

士兵道:“沒有,應該是敵我雙方無意間的接觸,只發生了小衝突,敵軍便被我軍西線部隊迎頭痛擊,退了回去。現在西線戈武將軍請示是否追擊?”

埃瓦斷然道:“敵情不明,不許追擊。傳令下去,全軍嚴守本陣,不得擅自出戰,待日出霧散,再做打算。”

那士兵應了一聲,向二人行了一禮,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埃瓦轉頭向克利姆笑道:“殿下,你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克利姆露出笑容,看著西方,忽爾回頭,向埃瓦問道:“埃瓦叔叔,我軍既有優勢,為何不追擊?”埃瓦微笑道:“殿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軍雖有兵力優勢,但敵情不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那暗黑法師在以前的戰爭中,從月亮山谷到玉山城,再到克頓城戰役,幾次用奇,可知其擅長使用奇兵,不可不防;”

“其次,如殿下所說,我軍既有優勢,那就不必冒險追擊,待霧散之後,看清敵情,在從容決戰,以正統兵法對之,勝算可期。殿下以為如何?”

克利姆臉有敬佩之色,道:“還是埃瓦叔叔英明。”

埃瓦失笑,拍了拍王子的肩膀,道:“這些不過是我多年用兵的一些經驗之談,不足掛齒。不過現在連我也有些著急了,真想馬上天開霧散,見一見那蒼雲集團的真面目,會一會那名滿天下的暗黑法師!”說罷,二人對望一眼,相顧大笑。

※※※

薄霧如輕紗,流連於平原之上,拂過了草尖花瓣,凝成了晶瑩露珠,剔透動人。

遠遠看去,如少女雪白衣裙,伴著婀娜身姿,輕輕晃動。

霧的另一端,暗黑法師手持暗黑法杖,安靜佇立。

在他四周,滿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只是,彷彿是無意識的,每一個人都離他有一段距離,在這場地中央,露出了一塊圓形空地。

他一個人,孤單獨立,望向前方。

過了一會,艾爾文匆匆趕來,走到夏爾蒙跟前,行了一禮,道:“大人,敵軍並未追來。”

夏爾蒙眉頭一皺,旋又如常,淡淡道:“埃瓦身經百戰,果然不易犯錯。你傳我命令,讓半獸人軍團和蒼雲軍團都撤回本陣,不必埋伏了。”

艾爾文點了點頭,但臉上還是掠過了一絲失望,轉身離去。

夏爾蒙看在眼中,知道他對這場戰役並無太大信心,所以看到這詐術失敗,不由露出了失望之色。

暗黑法師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但神色絲毫不變,一派從容。

※※※

最初的一縷陽光,照在了梵心城頭。

值勤的士兵深深吸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用初升太陽的溫暖,驅散昨夜的春寒。

然後,他的目光穿過了在陽光下漸漸稀薄的晨霧,向城下看去。

那一片片整齊肅殺的軍隊,分成兩端,隔著一段距離,中間還有稀薄迷霧,彼此對峙。

晨風吹來,軍旗飄飄。

士兵怔住了,屏住了呼吸。

然後他大聲呼喊:“蒼雲集團,是蒼雲集團來了,我們有救了!”

聲音如離弦之箭,破空而出,打破寂靜,迴蕩在梵心城頭。

這在片刻前還似乎沉睡的城市,已然驚醒。

人們的眼前,都浮現出那一個黑色身影。

當聞訊趕來的巴茲和文武百官站到城頭,向下眺望時,陽光已完全驅散了晨霧,天高雲淡,微風徐徐!

多麼晴朗而美好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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