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暗黑之路 作者:蕭鼎(已完成)

 
Babcorn 2018-5-19 15:03:5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9 86598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40
第六十章 第一天

二十萬人的蒼雲集團,站在最前線的,是傑夫的蒼雲軍團和艾爾文的黃蜂軍團,而蒼雲集團整個軍隊的陣型,也成了一個不規則的方陣,面對著前方遠處的開蘭軍。

開蘭方面,埃瓦分出了五萬人駐守在靠近梵心城的一端,嚴密監視著那裡的一舉一動,以防受到突如其來的襲擊,而其餘的部隊,則是騎兵陣擺在前列,步兵陣夾雜其中,很明顯的是個攻擊陣勢。

開蘭以正規戰法,充分利用兵力優勢,在戰爭的一開始,便擺出了攻擊姿態。

城上城下,巴茲和暗黑法師等人,都看了出來。

“整個陣型,無懈可擊啊!”巴茲出人意料的讚歎了一句,望著城下,頭也不回,道:“你說呢,拉曼?”

拉曼走上幾步,站在巴茲身後,望著城下對峙的兩軍,心裡忽然有股豪情升起,低聲道:“陛下說的是。”

巴茲微微一笑,又叫了另一人的名字:“拉凱爾。”

拉凱爾上前與巴茲並列,道:“臣在。”

“你怎麼看?”

拉凱爾微一沉吟,道:“臣以為戰事無常,開蘭軍既然擺出了攻擊姿態,那麼在它攻擊過程中,就很可能會有弱點露出,我軍…” 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了一下,然後大有深意地看了巴茲一眼,加重了語氣,改變了稱呼,道:“蒼雲集團並不是沒有機會的。”

巴茲白眉一揚,向拉凱爾看去。

拉凱爾坦然一笑。

巴茲看了他一會,點了點頭,卻不說話,轉過頭去,又看向城下兩軍。

兩軍陣前,一片安靜,全無人聲,只有偶爾傳來幾聲馬匹嘶鳴。

克利姆王子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卻發現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已全都是汗。他眉頭皺了一下,即使在納斯達北方邊境面對數量更多的納斯達軍隊時,他也不曾如此緊張過,可是,如今心裡不知為何,竟隱隱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都是因為那個神秘的暗黑法師嗎?

克利姆斷然一甩頭,把無聊的想法全部甩出腦袋,正在這時,聽到了埃瓦的聲音:“殿下,你還好嗎?”

克利姆向站在身旁的埃瓦強笑了一下,搖頭道:“沒事。”

埃瓦多看了他兩眼,道:“那我可要開始了,殿下。”

克利姆深深呼吸,重新露出了笑容,道:“埃瓦叔叔,請吧!”

說完,他轉眼看向前方,那遠處巨大的人海方陣,靜靜肅立,卻不知那暗黑法師,站在哪一個角落?  

暗黑法師夏爾蒙站在一個小高地上,舉目眺望,在他身旁的親信,只有一個阿利耶。

風,從他背後的方向吹來,在這平原之上,歡快奔跑。

“大人,”阿利耶突然道,“來了。”

溫暖的陽光下,夏爾蒙的臉色卻似乎白了白,他冷冷地望去,深邃的眼中,再沒有一絲感情,靜靜地,低低地道:“開始了嗎?”  

開蘭軍前,戰馬開始躁動,無形肅殺的氣氛,一瞬間便瀰漫於天地間。

忽地,低沉卻震耳的號角聲響起。

響徹天地!

那是進攻的號角。

深深呼吸,

血液開始沸騰,

繃緊了全身肌肉,

從靈魂深處的那一聲嘶吼:殺!

漫山遍野的開蘭軍向前衝去,紅了眼,喘著氣,如狂怒的猛獸,撲向敵手。

天色這般明亮!

無數的刀刃在空中揮舞,明亮的刀鋒映著猙獰的面容,他們跑在生死邊緣,衝向前去!



那一種氣勢,排山倒海,儘管身在遠處,依然撲面而來。

梵心城牆上的眾人,都變了臉色。

開蘭軍的第一次攻擊衝鋒,便投入了四萬騎兵,六萬步兵,相當於蒼雲集團的一半兵力。

納斯達軍陣中,暗黑法師的眼角,也彷彿抽搐了一下。

很快的,開蘭騎兵突到了前端,逐漸接近納斯達軍陣地。

就在這時,納斯達軍陣前原本高舉盾牌的步兵,突然收起兵器向後退去,露出了身後的戰友。

那是兩萬人的弓箭部隊。

“諍!”

拉動弓弦的聲音,聽來竟如悅耳的鈴聲,撥動心弦,震撼靈魂!

漫天的箭羽,發出了密密的“颼颼”聲,迴蕩在天地間。

就如傳說中,偉大冥神的笑聲!

一馬當先的騎兵,還未來得及感覺疼痛,以被射穿喉嚨,身體向後倒去,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在鮮血模糊的那一秒,他看見自己的戰馬,兀自勇敢地向前衝去。

然後,在如春雨般細密的箭雨中,成了刺蝟。

那一聲低沉嘶吼,那一束耀眼白光,

那一縷生命消失的悲愴!

似乎早已料到這個局面,蒼雲集團弓箭部隊的目標,完全針對著開蘭騎兵部隊,而開蘭騎兵猝不及防,片刻間衝進納斯達弓箭射程之內的騎兵部隊就已損失了數千人。

梵心城頭的士兵們歡聲雷動,巴茲眾人也露出了微笑。

然而,還沒等他們的微笑消失,開蘭軍已做出了反應。

硬生生勒住馬頭,開蘭騎兵竟能夠冷靜地向後退去,直退到弓箭射程之外,然後重整隊型,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敵人,等待著步兵部隊上來。

城牆之上,巴茲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低聲道:“好!好一個開蘭騎兵!”

六萬人的步兵迅速跟了上來,片刻之後已把騎兵部隊包在中間。接著,隨著多個軍官的呼喊,這個巨大的步兵陣齊刷刷一聲,同時舉起了盾牌,然後向前推進。

看著這龐大的、躲在堅固盾牌之後的戰陣,阿利耶突然笑了一下,居然不無幽默地道:“你說這像不像一隻烏龜呢,大人?”

如是羅德或維西,都一定會笑的打跌,只是暗黑法師卻如沒聽見一般,動也不動,一雙黑色眼睛,只是盯著前方。

盾牌擋住了大部份的箭支,開蘭軍緩慢但堅實地前進著。 蒼雲集團很快也做出了反應,弓箭部隊收起武器,向後退去。

蒼天下,大地上,冥冥中。

悠悠傳來低沉鼓聲,令所有人心頭一跳。

“咚!”…

猙獰的面孔,龐大的身體,染血的戰斧,逼人的氣魄,半獸人軍團赫然出現。

站在最前端的,是那一個如火焰般的巨人!  

開蘭軍中,克利姆乾嚥了一口口水,把心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強壓了下去。他在如此遠的地方竟然還有這樣的感覺,可以想像半獸人軍團給予前線開蘭將士的壓力有多大?

“殿下,不必擔心。”埃瓦的聲音響起。

克利姆向他看去。

埃瓦面色從容,絲毫不見有情緒波動,道:“你看納斯達軍前線。”

克利姆依言看去,片刻後已醒悟道:“都是步兵?”

埃瓦點了點頭,道:“不錯,半獸人軍團居中,左右都是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的步兵部隊,看來暗黑法師是想以防禦力最強的步兵陣來抵擋我們的攻勢。”

克利姆忽道:“其中會不會有詐?”

埃瓦一愣,還未說話,只見戰場之上,開蘭軍已然接近納斯達陣地,隨著前線軍官一聲令下,所有步兵放下盾牌,散了開去,露出中間一條大道給騎兵部隊。

緊接著,所有的開蘭士兵,騎兵和步兵,都衝向敵陣。

殺聲震天!

無數的敵人從前方衝來,雪亮的刀鋒幾乎映花了眼睛,但納斯達軍陣腳卻絲毫不亂。

彷彿,在這戰場上,在這生死邊緣,這些士兵也像他們那個孤單冷酷的領袖一樣,失去了感情,完全冷靜。

只有那溫和的春天的陽光,照著這片人海,帶來了一絲溫暖。

特別是在半獸人軍團中,他們令人奇怪的,人人有兩把戰斧,一把握在手中,一把背在肩頭,那兩處鋒利的刃鋒,倒映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

開蘭軍中,埃瓦忽然臉色大變,失聲道:“糟了!”

克利姆一怔,卻來不及問話,場中形勢已發生突變。

開蘭的騎兵部隊沿著正中間步兵部隊為他們讓出的通道,鐵蹄翻飛,快若狂風,以風捲殘雲之勢,排山倒海般的攻來。

而在他們前方的,便是半獸人軍團。

那一刻,世界也屏住了呼吸!

費爾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巨大身軀上如鐵鑄般的肌肉一點一點繃緊,尖銳的獠牙襯著他冰冷的目光,如冥神的冷笑!

“哇…啊!”他昂首狂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萬五千個半獸人齊聲狂吼,震撼了整個戰場。

馬匹驚立,騎士好不容易控制住它,抬頭看時,卻只見那一片血紅。

染血的戰斧,從冥冥九幽而來,在晴朗天空中劃過了一道淡淡傷痕,破空而至。

“咔!”低沉的一聲悶響,連人帶馬,竟為那巨大戰斧切為兩段。

同時,在那一剎那的工夫,所有的半獸人竟全部拋出了手中戰斧。

那時,在開蘭騎兵的眼中,在他們屏住呼吸的時刻,在他們失去生命的時候,天空暗了下來!

三萬五千把巨大戰斧,發出破空的尖嘯聲,遮天蔽日而來。

那一刻,沉重戰斧砍入身體之聲不絕於耳,巨大的衝力把無數開蘭騎兵整排整排的打得向後倒飛出去。

就連天空,也似乎被鮮血模糊了!

只在一瞬間,精銳的開蘭騎兵已遭到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還未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隨著高地上暗黑法師的一個手勢,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的騎兵部隊出現在步兵後面。 隨著步兵向騎兵部隊後面退去,在傑夫和艾爾文的親自率領下,納斯達騎兵部隊衝向了驚魂未定的開蘭軍隊。

而凶悍的半獸人軍團,瞪著血紅雙眼,拔下了肩頭戰斧,踏著無盡鮮血,狂吼著沖上。



開蘭軍軍心大亂,終於向後潰退。

埃瓦面色鐵青,立刻連下命令,讓後方部隊壓上,並且軍隊中留下空隙,以讓敗兵退回陣中。同時弓箭部隊沖上前方,全力射住陣腳,阻止敵軍攻來。

這一場血戰,從清晨直殺到下午,在留下了遍地屍首後,雙方收兵。

戰後清點傷亡,蒼雲集團陣亡八千人,而開蘭軍竟死亡了近五萬人。

這不成比例的傷亡,沉重地壓在開蘭軍上下將士的心頭,自南侵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敗,令他們對勝利的信心首次產生了一絲動搖。

而相反的,梵心城上下歡欣鼓舞,暗黑法師之名,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也被人提起傳頌。



當然了,這並不是為了嚇唬小兒夜啼。

“梵心之役”的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41
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

夜深,明月高懸。

埃瓦沉著臉,坐在大帳之內,低頭苦思。 克利姆擔心地看著他,在許久的安靜之後,終於關切地道:“埃瓦叔叔,你沒事吧?”

埃瓦抬頭看了王子一眼,嘆了一口氣,道:“我沒事,殿下請放心吧。”

克利姆猶豫了一下,道:“日間戰事,實在是意料之外,誰也想不到半獸人軍團居然還會來這一手…”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想起了白天那地獄般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強笑了一聲,道:“但我們畢竟現在還有優勢,未必就輸了此仗。”

埃瓦點了點頭,道:“蒼雲集團戰力之強,大大超乎我的意料,特別是那半獸人軍團,實在恐怖。其實也難怪,去年瑪咯斯大會戰中,蘭特的黃金騎士團叱咤風雲,幾乎以一己之力重創納斯達大軍。但在追擊暗黑法師歸國一戰中,卻與半獸人軍團一場血戰,也只是不分上下,最後兩敗俱傷而已。”

克利姆心中突然一涼,像是想到了什麼,急道:“埃瓦叔叔,其實還有…”

埃瓦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想到了吧?”

不知怎麼,克利姆忽然覺得喉嚨發乾,低聲道:“暗黑騎士團!”

埃瓦點頭,道:“不錯,我所想的正是這個神秘的暗黑騎士團。黑暗對立著光明,很明顯這是暗黑法師專門為了對付黃金騎士團所創立的。 ”雖說只是一個新組建的軍團,但聽說它集中了蒼雲集團,實際上也就是目前整個納斯達帝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而軍團長青瞳更是迷一般的人物,我們對她完全不瞭解。 “今日一戰,直到最後的混戰,暗黑法師依然沒有派出暗黑騎士團,看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王牌。所以,這只未知的軍隊,才是我最擔心的。”

克利姆默然。

埃瓦看在眼中,皺了皺眉,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是很適當,正要出言寬慰,門外卻突然響起了衛兵的聲音:“大人。”

埃瓦一愣,道:“這麼遲了,什麼事?”

克利姆也跟著抬起頭來。

門外衛兵道:“後方有軍情報告送來。”

埃瓦身子一震,快步走到門口,和那衛兵低聲說了幾句,接過一封文書,立即拆開查看。

半晌之後,在克利姆擔心的目光中,埃瓦忽然放聲大笑。

笑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遠遠的飄蕩出去,顯得特別響亮,以至於周圍警戒的士兵,紛紛向那大帳之內看去。

過了不久,大帳之內,竟又傳出了另一陣響亮愉快的笑聲。

那是開蘭王國王子克利姆殿下的笑聲。  

而在平原的另一端,蒼雲集團軍營。

清冷月光,靜靜地灑在軍營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還發出噼叭的燃燒聲。

暗黑法師負手而立,昂首看著天空那輪明月,在他身後,綠瞳女子卻突然轉過身去,凝視著開蘭軍營方向,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夏爾蒙察覺到青瞳的動作,道:“怎麼了,青瞳?”

青瞳猶豫了一下,卻道:“沒什麼。”

夏爾蒙轉過身看著面前這個女子,在這夜色如水的微涼夜晚,她只著一襲輕衫,渾然不知寒意。

夜色中,她淡綠色的妖異眼睛,倒映著夜空明月,和那月光中的黑色身影。

暗黑法師忽然又轉過身去,面對著開蘭軍營的方向。

青瞳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眼中有複雜莫名的神采,緩緩閃動。

“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戰爭,緊張嗎?”暗黑法師道。

青瞳仍然從背後凝視著他,道:“不會。”

“哦?”暗黑法師彷彿低聲笑了一下,道:“當初在阿爾夏特村起事時,我也是第一次面對戰爭,而且身負許多人生死的責任,現在想起來當時還是有些緊張的。”

青瞳靜靜地看著他,用一種再平淡不過的口吻,道:“我沒有什麼責任感的。”

暗黑法師一皺眉,回頭,看著那妖異的綠色眼瞳,道:“你部下有四萬將士,怎麼這樣說話?”

青瞳直視著他黑色的眼睛,那兩道目光在空中相遇時,彷彿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我只為你戰鬥,我只為你殺人!”夜風吹來,青瞳的身影也似乎和她的聲音一樣,飄忽不定,“這個世界早已放棄了我,我也背棄了所有,只有你…”

她似乎有些激動,但低低的聲音卻越發冰冷:“只有你還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只為你爭取勝利,不管死的是敵人,還是我手下將士。”

夜風吹過,有淡淡寒意。

只是,那黑袍男子,卻突然露出微笑,雖然那笑容中有刀鋒般的冷酷:“那麼,我讓你去殺任何人,你都會去嗎?”

他轉過頭,盯著青瞳,低聲問道。

月光中,他蒼白的面容倒映在青瞳眼中,竟彷彿有些猙獰。

青瞳在那瞬間,不知怎麼,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甚至連心跳也停了一下。

然後,她微微低下了頭,不再看那雙黑色冰冷的眼,靜靜地道:“是。”

暗黑法師注視她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抬起頭,望向那遙遠夜空,還有夜空中那輪明月。

“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青瞳突然道。

黑袍男子一愣,道:“你說。”

青瞳長吸了一口氣,道:“你初次參戰時對人命的那種責任感,如今還在嗎?”

暗黑法師默然,望向她淡綠的眼瞳。

這一次,她沒有迴避。

半晌,暗黑法師忽然笑了笑,然後轉身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答案。

只有在他的身影快要被黑暗吞沒時,才有平淡的話語從黑暗中傳來:“明天,你的暗黑騎士團應該就要上戰場了,你去準備一下吧。”

那聲音漸行漸遠,緩緩消失,但它主人的影子,卻在這夜色中彷彿漲大起來,從黑暗中傲慢走出,包圍了這個孤單女子。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十九日,“梵心之役”進入了第二天。

然而,戰況卻偏離了暗黑法師的料想,非但是暗黑騎士團沒有投入戰場,就連蒼雲集團的其他三個軍團,竟也閒的無事可做。

開蘭軍躲在臨時修建的防禦工事後邊,不再出戰。

望著遠處的開蘭軍營,望著站在防禦工事後面全神貫注嚴密戒備的開蘭軍隊,蒼雲集團的高級將領們為之啞然。

梵心城上,納斯達貴族高官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只見在平原之上,兩支部隊彼此對峙,人少的一方擺開了開戰架勢,人多的一方卻收縮起來,一心一意防守的樣子。

烏勒王子第一個道:“開蘭搞什麼鬼啊?”

出奇的,一向和他不和的兄弟也沒有反駁他的話,因為這不但是他們,也同樣是所有人心中的迷惑。

希拉爾王子吶吶道:“該不會是開蘭軍昨日一戰,竟然嚇得不敢再打了吧?”

克里斯汀搖頭道:“三弟,你的話不大可能,否則也太誇張了。開戰以來戰無不勝的開蘭軍居然在一次挫折後就嚇得要死,而且現在他們還佔據了兵力上的優勢?” 他邊說邊搖著頭,口中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

巴茲眉頭緊鎖,目光直盯著城下兩軍,苦苦思索。半晌,他忽然道:“拉曼。”

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城下的拉曼回過神來,立刻道:“臣在。”說著走上前幾步,來到巴茲身後。

巴茲也不回頭,只道:“你怎麼看?”

拉曼搖了搖頭,道:“陛下,臣也不知道到底開蘭軍是什麼用意,但可以肯定,以開蘭軍的實力,以開蘭主將埃瓦的能力性格,都絕非怯戰,一定是有什麼理由。”

巴茲臉色一動,轉過頭看著拉曼,道:“你可想到什麼了?”

拉曼微一猶豫,道:“沒有。”

巴茲點了點頭,回頭看著城下,輕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想不出埃瓦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過,”他笑了一笑,道,“我倒是很希望能知道現在夏爾蒙他心裡在想什麼?”

  

暗黑法師站在昨日的小高地上,注視著前方的開蘭軍隊,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春天溫暖的太陽又升起了,照在這片平原上。

有風,從平原上輕輕吹過,在這肅殺的戰場,拂過戰士的臉龐,掠過冰冷的刀鋒,吹過染血的大地,卻依舊流連不去。

從早上開始到現在,蒼雲集團面對著一個不願開戰的對手,徘徊在進攻與否的抉擇中。

他的黑袍在風中微微飄舞,他的黑髮也在風中浮動,只有他黑色的眼睛,深邃地盯著前方。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的的確確令他陷入了困擾。

在開蘭軍的那一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克利姆王子板著臉,情緒很是低落。

昨晚的消息令他很是興奮,但他絕沒有想到那個消息竟使埃瓦做出了這個令人無法接受的決定,在兵力佔據優勢的情況下,竟然屈辱地全軍防守,不許出戰。

他怎麼也想不通,雖然埃瓦對他解釋過了,但他仍無法接受,然而到了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服從埃瓦的決定,因為埃瓦才是這支軍隊的主將。 對於一個驕傲的王子來說,他最起碼的自尊受到了傷害。

他領著一個主力軍團,在前線防守著,這是他到軍中後就向埃瓦要求的,起初埃瓦顧慮到他的安全,不是很放心,但在克利姆再三要求下,埃瓦還是給了他一個軍團。而實際上,克利姆一直做的很好,他在戰爭中所表現出來的勇猛善戰和優秀的統御能力即使連埃瓦也暗中點頭。

可是,克利姆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這種狀況。

他心情鬱悶地抬頭,向納斯達蒼雲集團軍處看去,心裡咒罵著:“該死,你們不是很強嗎,過來進攻啊!”

他的目光飄忽不定,最後才注意到在納斯達軍陣中,遠遠的有一個小高地,那裡的防衛特別森嚴。

他心中一動,放眼仔細眺望,果然,不久,他在那裡竟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孤單身影。

他在心裡哼了一聲,正要再看仔細時,突然屏住了呼吸。

那一刻,他幾乎以為這個世界再沒有距離,他幾乎以為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那一個窈窕身影,萬千風姿,人世間最美麗的女子,緩緩在山坡上出現。即使相隔如此遙遠,他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長發,她的笑容,她的眼睛。

那樣一種美麗,竟似從遠處大吼一聲,撲面而來,幾乎把他打倒在地。

他忽然模糊了眼,覺得再也分不清自己的想像與現實的區別。

深深的,他在心裡呼喊:“希麗婭!”  

希麗婭走到暗黑法師的身旁,看著開蘭軍的方向,突然覺得彷彿自己被人狠狠地盯著,很不舒服的感覺,但她沒有多想,因為她的美麗,從很早以前就這般的吸引眾人的目光,這種感覺,她早已習慣了。

“怎麼回事,夏爾蒙大人?”她微微皺著眉,道。

夏爾蒙搖了搖頭,向她看去,發現在她身後,特雷斯依然緊緊地跟著,在暗黑法師的目光下,納斯達帝國王子卻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

暗黑法師把目光移到了希麗婭的身上,淡淡道:“開蘭軍全軍防守,不肯出戰。”

希麗婭道:“知道是為什麼嗎?”

暗黑法師再次搖頭。

希麗婭猶豫了一下,道:“那我們進攻如何?”

暗黑法師道:“不行,眼下我們在兵力上實際仍處於劣勢,面對開蘭全力防守的三十萬大軍,我們的實力不夠。”

希麗婭默然。

夏爾蒙看著開蘭軍營半晌,忽然道:“阿利耶。”

自從希麗婭公主來了之後一直站在遠處的阿利耶走上前來,道:“大人,什麼事?”

夏爾蒙道:“你到前方,告訴傑夫和艾爾文,讓他們多派些嗓門大的士兵,到陣前辱罵開蘭軍,對主將埃瓦和克利姆王子等也不要客氣,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

阿利耶點了點頭,道:“是。”說完,快步轉身走去。

希麗婭轉眼看著暗黑法師,道:“這樣會有效果嗎?”

暗黑法師淡淡道:“我不知道,但先做了再看吧。”  

一個小時後。

克利姆王子在心中提醒自己,這些納斯達狗賊無恥之極,完全不要去理會他們。但他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卻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憤怒得發抖的手,他幾乎就要抽出佩劍衝出去和那些在陣前無恥的亂喊亂叫的納斯達士兵對決生死,讓他們好好看一看,到底是誰怕死,到底是誰面對死亡失敗會嚇得尿褲子,到底是誰像個女人一樣不敢光明正大的戰鬥!

然而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雖然,他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他閉上了眼睛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以至於他根本沒注意到他手下將領一個個都擔心地看著他氣得發白的臉。

可是那些惡毒的語言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它們如針一般鑽進了耳朵,衝入了胸膛,刺痛著他的心靈。

他憤怒地咬牙來壓抑自己的情感。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向那美麗身影看去。

他的血,卻彷彿在那一刻凍住了。

視線中的遠處,隱約中,他竟然看見那個美麗身影和那黑袍男子並肩站在一起,而且還在親密的說話,在一種詭異的光明與黑暗的氣氛中,他們卻隱隱相襯。

克利姆王子的心,從那一刻開始,沉淪在了嫉妒的深淵。  

梵心城頭。

巴茲抬頭看天,只見日上中天,一個早上竟然就這般過去了。

開蘭軍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聽到了身後百官們都在小聲的竊竊私語,突然間覺得很是煩躁。

在這決定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刻,再沒有比猜不透敵人意圖更令人擔憂的事了。

正當巴茲的耐心逐漸消失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一陣騷動,他眉頭一皺,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士兵急急地跑了過來,到了他的跟前,跪下行禮,道:“陛下,有緊急軍情報告。”說著,呈上一封書信。

巴茲臉色一變,拿過信來,撕開封口,拿出信紙,仔細看去。

跟著他臉色大變。

拉曼等人在旁看了,心裡也跟著緊張起來,拉曼低聲道:“陛下,出了什麼事?”

巴茲長嘆一聲,道:“剛來的消息,托葉塞城陷落,馬齊拉納戰死,守軍全軍覆沒。”

眾人愕然。

由昨日蒼雲集團勝利帶來的喜悅,在片刻間就化為烏有。

誰都知道,當在北部邊境的十五萬開蘭大軍也南下時,那麼納斯達帝國面對的將是怎樣的困境。

一片死寂。

忽然,拉曼道:“陛下,臣以為開蘭軍…”

巴茲回頭,二人眼光相接,都在片刻間瞭解了對方的心意,巴茲長嘆一聲,道:“埃瓦的意圖是不惜忍受暫時屈辱,等待開蘭十五萬大軍南下,到時再以絕對優勢兵力,與蒼雲集團決戰,就有必勝的把握。”

拉曼低下頭去。

巴茲回頭看著城下開蘭軍營,深深看著,然後道:“立刻把這個消息帶到蒼雲集團軍中,面呈給夏爾蒙公爵大人。”

那士兵應了一聲,急速轉身離去。

溫暖的陽光照在巴茲蒼老的臉上,彷彿這個老人在瞬間竟又老了十歲一般。  

“梵心之役”的第二天,在納斯達士兵們粗魯不堪的罵聲中;在巴茲君臣的憂心忡忡中;在開蘭大軍沉默地防守中;在克利姆王子不為人知的狂躁情緒中意外的,平淡的度過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42
第六十二章 第三天

大陸歷一○七七年四月二十日,陰。

“梵心之役”進入了第三天。

天空中不見了太陽,陰沉沉的,如生氣的美麗女子,自有股肅殺之意。烏雲之下的大地,颳起了冷風,吹在臉上,寒在心裡。

暗黑法師的臉色看起來比往日更加蒼白,沒有了一絲血色。

站在這蒼穹之下,感覺到四周不時飄來的無數信任、渴求、疑惑、擔憂的目光。

他一動不動,只有黑色的眼睛,越發深邃。

你曾經感受過嗎?

那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明知道失敗、打擊、挫折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向你走來,可你,卻無處可逃!!!冷冷的風,吹過了髮梢,如當年背叛的情人溫柔的手。

命運如山般壓來,你不能動彈,你不能呼吸,你無可奈何!

微微垂下了眼,心裡想起的是誰?

她溫柔的笑容,是這陰天的陽光;

她淡淡的細眉,是你心靈的港灣;

但是!

她明亮的眼光,是焚燒的火焰;

她安靜的話語,是絕望的刀鋒!

插進胸膛撕裂靈魂,推下了深淵!

你——

喘息,深深,喘息!

要不要放棄呢?

這樣地問自己,面對著命運獨自前行,或是沉淪?  

前方納斯達士兵依舊在罵著粗魯的話,一聲聲如利刃割著了克利姆王子驕傲的自尊。他的眼裡有淡淡的紅絲,可是他覺得自己很有自控力,他居然還忍得住,甚至連他自己也感到驚奇。

直到,他如昨日一般,再次看到了那個美麗身影出現在遠處的小高地上,而在她身旁的,還有那個黑色身影。

他的眼角不斷抽搐,一雙手甚至也開始發抖,他的情緒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連四周的將士都看了過來。

這個年輕的王子,這個被愛情折磨的青年,死死地盯著前方敵軍,彷彿是一隻被困在籠中狂怒的猛獸。  

暗黑法師看了一眼希麗婭公主,她美麗的臉上卻緊皺著眉頭。

“你知道了?”暗黑法師緩緩問道。

希麗婭點頭,道:“是。”

兩人間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希麗婭才打破了沉默,問道:“怎麼辦?”

暗黑法師沒有回答。

站在一旁的阿利耶嘆了一口氣,道:“強攻是行不通的,首先敵軍兵力上佔據了優勢,而且防守本來就比進攻佔便宜,再加上對方又絕非什麼老弱殘兵,若強要以我們這些兵力進攻,面對著這三十多萬大軍,只怕不消多久,我們自己就完蛋了。”

希麗婭咬緊下唇,她咬得如此用力,以至於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一片慘白。

“那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嗎?”公主低低地道,帶著絕望。

暗黑法師看了她一眼,轉過了身子,盯著開蘭軍的方向。

希麗婭美麗的臉龐上有了淒涼的美,她轉過頭怔怔地看著遠處那巨大的梵心城,隱約中,城頭之上有人影聳動。

年老的父親,是不是也在那兒?

她忽然間有種因絕望而落淚的憂傷,可是她沒有,她衝到暗黑法師的跟前,直盯著他黑色的眼睛,堅決中帶著一絲凶狠,道:“你放棄了嗎?”

你,放棄了嗎?

黑袍男子凝視著她的眼睛,彷彿被人砍了一刀!  

克利姆王子腦袋中“嗡”地一聲作響,一股熱血直湧上了頭頂。

遠處,那個美麗身影不知為何,竟突然向那黑袍男子投身而去,就像那夜色中嬌豔美麗的飛蛾,撲向黑色的火焰。

“不!”…

他在心中狂呼。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的眼在剎那間變成了血紅色。

他終於失去了理智。  

站在最前方的納斯達士兵已經連著罵了兩個小時,不要說是口水,連喉嚨都干的生煙了。他恨恨地停下歇息,心中卻咒罵著開蘭軍的這些膽小鬼,居然不敢出戰,結果讓老子來做這種比打仗還辛苦的事。

哇操!

他深惡痛絕地罵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發痛的喉嚨。

在那一刻,他發現自己眼花了一下。

彷彿是什麼地方,有什麼東西反光了一下,刺眼,似乎是兵刃的刀鋒。

只是,開蘭軍在那麼遠,應該不會有這麼強的反光吧?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睜眼時,只聽到身後同伴戰友們發出了一陣嘩然,然後,他看見了狂怒的勇猛的年輕人。

那鋒利的刀從空中揮下,在鮮血灑出的那一刻,結束了他的生命。

納斯達士兵亂成一團,向後跑去。

開蘭軍卻一樣是亂成一團,在面面相覷之後,終於在一聲“快去稟告埃瓦將軍”的呼喊後,無數的士兵衝了出來,追向那個年輕的王子,那個開蘭王國唯一的繼承人。

暗黑法師只覺得全身的血脈都停止了流動,他死死看著山下的異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片刻之後,他和希麗婭等人同時認出了這個勇猛狂暴的戰士。

那一刻,黑袍男子真得覺得這個世界彷彿都亮了起來。

“阿利耶。”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叫過身邊的男子,對著他低聲說話。聽完之後,阿利耶立刻點頭離去,臉上帶著微笑。

希麗婭看著這兩個男人,待到他們說完,才道:“你想怎樣?”

暗黑法師看了看她,臉色恢復了平靜,深深吸氣,然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你以為我會怎樣?”

希麗婭不說話了,但她直覺地感到,那暗黑法師的笑容中,除了帶著欣喜之外,卻也有著冰冷的殘酷。  

開蘭軍很快追上了衝在前方的克利姆王子,但他們卻在瞬間就死了勸服王子的心。

那是一個失去了理智的人,充血的目光直盯著前方,殺向前去。

納斯達軍士四散奔逃。

他們只有跟隨在他的身旁,衝向前去,而且,也不是一定就是失敗吧?相反,擁有強大實力的開蘭軍,怎麼可能敗給弱勢敵人呢?昨日的侮辱,就在今日討還吧!

開蘭軍將士們大呼著沖上前去!

納斯達軍陣線明顯是沒有想到有這種情況發生,防守的士兵看來都沒做好準備,一觸即潰,紛紛向兩翼移去,讓出了中央的道路。

這條路,直通往那個小小的高地,通往那神秘的的暗黑法師,通往那美麗的身影!

克利姆如痴狂的戰神,揮舞著兵器直衝而去。

他和他的部隊,就像一把尖刀割裂了納斯達陣地,衝了進去,完全沒有察覺到,納斯達軍的樣子,就像是個張開的口袋。

聞訊趕到的埃瓦站在了陣前,望向前方,連心都冷了。

那一刻,這身經百戰的名將,面臨著一生中最痛苦最艱巨的選擇!

是放棄這個鹵莽的王子,堅持正確的戰術來迎接勝利,還是為了祖國年老的陛下去拯救他唯一的兒子?

如果去救,那麼面臨著巨大危險的軍隊,是不是值得?

用無數士兵的生命,去換那一個王子,到底是不是正確?

埃瓦在那剎間,幾乎寧願自己死掉算了!

終於,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在回想起蒼老的陛下,天真的孩子,還有開蘭王國的未來之後,埃瓦帶著不為人知的痛苦,下達了總攻令!

進攻!

開蘭軍全線發動,無數的士兵從防禦工事後邊衝出,高舉著武器,衝向敵陣。

戰場在片刻間就由無聊的靜止變成了狂野的殺戮!

暗黑法師嘴邊,有冷冷的笑容。

納斯達軍恢復了冷靜,克利姆王子軍團的攻勢在離小高地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被擋了下來。

克利姆大怒,一馬當先地搏鬥著,然而,在他左邊的蒼雲軍團,在他右邊的黃蜂軍團,就像兩扇堅實的牆壁,開始不停地向中間擠壓著這個勇敢但孤單的軍團。

他陷入了困境。

埃瓦緊鎖著眉頭,為了王子的安全,立刻調了一個軍團前去支援,然而,當援兵到達之前,這支突入的軍團的前端出現了另一個部隊。

那一片恐怖的怪物,濃濃而來的血腥,是半獸人軍團。

這一刻,開蘭大軍的前端已和納斯達軍接觸,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把步兵方陣堅實地擺在了前端,支撐著防線,令開蘭軍無法再進一步。

但在中央,那個流血的裂口中,在克利姆王子的身旁,在半獸人戰士的嘶吼聲中,開蘭軍將士卻在局部的劣勢中迅速死去。

克利姆王子的眼睛似乎更紅了。

開蘭救援的軍團終於把納斯達軍意圖補上中央裂口的企圖打敗,成功地再次殺出一條道路,來到了克利姆王子的身旁,只是,當他們認真觀察時,卻感覺到絕望已在他們身旁蔓延。

克利姆王子的軍團幾乎已在短短時間內被蒼雲集團的半獸人軍團、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三面圍殲,只有少數部隊依舊在苦苦支撐,而他們達到之後,卻忽然發現,他們面對著的,依然是同樣的局面。

前、中、後的敵人,獰笑的圍了上來。

而瘋狂的克利姆王子再一次的衝了上去。

一場殺戮,如春天的輓歌,悲壯地吟唱著!

正面戰場,埃瓦心急如焚,但沒有後顧之憂的納斯達士兵拚命地防守著,開蘭軍雖然佔著兵力上的優勢,但實際上在克利姆軍團被重創後這個優勢已經不明顯了,但只能緩慢地把納斯達戰線向後壓去,而無法擊潰或突破他們。

他在戰火紛飛中指揮著戰鬥的同時看向克利姆王子,但他的心卻在片刻間收緊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納斯達軍的計謀,或者說是圈套,很明顯他們是以克利姆王子為餌,來吸引開蘭軍的軍力,再在局部上以優勢兵力,加上半獸人軍團的恐怖戰力,迅速圍殲,達到蠶食開蘭軍實力的目的。

只是,埃瓦卻不能不救克利姆王子。

他明白不能再如此落入納斯達軍的如意算盤,只在片刻間他就下了決定,收攏全軍,只留下少許部隊在兩翼牽制納斯達軍兵力,其餘部隊全力攻向中央裂口。

猛烈的攻擊下,納斯達軍中央防線立刻呈現崩潰的跡象,但無數的士兵仍然在堅持著,他們每死去一個人,在他們的背後,開蘭軍就要付出數倍的傷亡。

那一把把的利刃,在空中揮舞著眩目的光芒,爭奪著一條條健康生命。

冥神在戰場的高空無聲地狂笑,貪婪地接收禮物。

這個世界,彷彿也已瘋狂!

站在高處的黑袍男子,純淨冰冷的黑色瞳孔,漠然的,注視著這一切。

一陣低沉急促的鼓聲,在戰場之上,再次響起。

半獸人的眼睛,如焚燒生命的火焰。

殺戮吧,釋放你心中不可遏制的慾望,靈魂深處正在大聲呼喊。

那戰斧從空中砍下,濺起血花,那般美麗!

帶著痛苦狂呼吧!

勇敢的戰士,脆弱的生命!

前進一步,彷彿就從地獄來回一次!

即使強如半獸人軍團,即使在局部有著優勢,但納斯達軍對克利姆王子部的攻擊,還是受到了阻礙,開蘭戰士的真正戰鬥力,在此刻顯露無遺。當猝不及防的第一個軍團被擊潰後,隨後跟進保護克利姆王子的開蘭軍團立刻反應了過來,在克利姆王子身邊結成了防禦陣型,拚命地防守著。

只是,那時間的推移卻彷彿染上了鮮血,利刃破空的聲音呼嘯著,奪去了多少人的希望!

費爾眼裡的火焰越發狂野!

半獸人軍團的進攻受阻,空中瀰漫的血腥味,恐懼的面孔,絕望的呼喊,如針般刺入他的腦海。

他不回頭,竟也感覺到那雙冰冷的眼光,在他背後,冷冷凝視。

那殘酷的笑容,在他猙獰的面孔,浮現!

血花,也在那一剎那,怒放在他的前方。

開蘭戰士的夢魘,那如狂魔一般的怪物,高高躍起,嘶吼聲中,將敵人斬為兩段。

半獸人軍團彷彿狂性大發,整個軍隊如一堵殺人的牆,碾過無數的鮮血,踩著破碎的生命,不可阻擋地向前而去。

彷彿,這個世界的末日,在地平線的盡頭,露出了曙光。

開蘭軍團幾乎就要馬上崩潰!

“錚!”

那震顫靈魂的箭聲,破空而來。

半獸人臉色大變,向後踉蹌了一步,只見前方中央陣線上開蘭軍如潮水般湧來。

埃瓦終於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搶在了失敗的前面。

克利姆所部的開蘭軍幾乎是立刻感覺到壓力一鬆,無數的戰友沖上前來。

形勢在瞬間扭轉。

半獸人軍團面對著數倍於己的敵人被迫向後退卻,而兩側的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也被壓了回去,在納斯達軍的中心地帶,竟被開蘭軍撕開了一個大口。

然而,埃瓦的面色卻更加嚴峻。

兩翼的納斯達軍此刻已經開始回援,而開蘭軍全軍兵力盡在此處,雖集中卻略顯臃腫,施展不開,並且在總兵力上連受重創,已處於不利形勢。他當機立斷,知道再不能回頭,一狠心,做出決斷!

開蘭軍前軍尾追著半獸人軍團,向著高地衝去,而在他們身後,整支開蘭大軍竟如一支離弦的箭,向著那個高地,向著納斯達軍的心臟,向著那個站在高處的暗黑法師,轟轟烈烈地衝去。

即使是暗黑法師,臉色也不禁白了一白!

生死不顧!雖死不悔!有去不回!

生與死,盡在此刻!

納斯達軍大嘩,全軍失色!

只在片刻間,開蘭軍便已沖上了山坡,鋒芒之銳,竟是不可阻擋,就連半獸人軍團的中央,竟也被他們擊穿。

那一刻,在開蘭軍通往前方黑袍男子的道路上,似乎再也沒有了阻礙。

暗黑法師蒼白著臉,卻沒有絲毫退後的意思。

克利姆王子一馬當先,衝向了那個黑袍男子,只是不知為何,此刻在那個人的身旁,卻沒有了那個美麗身影。

他喘著粗氣,揮舞著兵刃,在這個陰鬱的春天,衝向未知的未來。

戰馬飛馳,彷彿在片刻間已到了黑袍男子的身前。

那一雙黑色的瞳孔,倒映著馬上的騎士,透露出一絲殘酷。

克利姆沒有想的那麼多,他已看見勝利向他招手。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他在心裡狂呼。

殺了他,就可以打敗這支可惡的軍隊!殺了他,就可以消滅這個頑固的國家!殺了他,就可以得到心愛的女子!

克利姆一刀斬下!

遠遠的,幽幽的,冥冥中,黑暗裡的那一聲呻吟!

天空暗了下來。

克利姆,和他身後的開蘭將士,都怔了一下。

那一個孤獨驕傲的身影,那一個桀驁不遜的傳說!

在那黑袍男子的身後,赫然出現了一個黑影,全身漆黑的鎧甲,暗色猙獰的面具,那一雙狂野,嗜血的深紫眼光!

無邊的恐懼撥動心弦,

絕望的悲歌重現世間。

誰在黑暗裡放聲大笑,

誰在九幽中睜開眼眸?

偉大冥神的身影,充斥了天地間。

逐去所有光明,

唯有黑暗歌唱。

從地獄而來的惡魔,帶著猙獰的氣息,

貪婪注視著世間生命。

在那惡魔身後,是更多的、黑暗的騎士們,一眼望去,無邊無際,黑暗無邊,彷彿末日來臨。

暗黑騎士團!

這把瘋狂、血腥,殘酷集於一身的軍團,這些不朽的戰士,這遠離光明、永恆黑暗的力量,終於,現於世間。

黑色的駿馬飛馳,如電,剎那間惡魔已到眼前。

那狂野的目光,詭異的深紫,盯入了世間人類的心靈。

克利姆下意識地退後,忠心的開蘭士兵立刻向那身著黑色鎧甲的騎士衝去,然後,劍芒閃處,是鮮豔的血光。

“噗,”低沉的悶響,當先的士兵竟已化為血霧,如春天密密的小雨,細細掉下,落在黑色鎧甲之上,落在冥神面具之上,凝成血珠。

接著,滲入了黑色之中。

竟彷彿貪婪的惡魔吸吮著鮮血。

她發出滿足的喘息,全身鎧甲竟也激動的微微顫抖,散發出無邊的黑暗氣息,面對著前方無數生命,躍躍欲試!

天地間,有冷風蕭蕭!

忽地,她回頭看向那個黑袍男子。

那一雙冰冷卻純淨清澈的眼眸中,有一絲笑意,一縷溫暖和一片決絕。

揮手如刀,軍令如山,指向了開蘭軍隊。

“轟…啊!”

黑色的軍團瞬間發動,殺戮的狂流不止不休,死亡的呼喊這般熟悉,無盡的血腥就在眼前。

狂流,從黑袍男子身邊分而衝過,再合二為一,勢如破竹,聲若驚雷,片刻間從開蘭大軍前鋒直插進去,一路之上,血雨翻飛,號哭慘叫聲不絕於耳。

遍地慘紅,滿天白骨。

當先一人,如狂魔再世,在開蘭軍中橫衝直撞,任意殺戮,血霧騰空,卻染不紅她一身黑甲,只有那妖異紫瞳,炯炯有光。

同時,低沉鼓聲響起,狂吼聲中,半獸人軍團從兩側回身殺來,後軍,蒼雲與黃蜂兩翼部隊回援,把開蘭軍包圍起來。

一場流血盛宴,一場末世屠殺,轟然上演。

開蘭軍心大亂,前鋒軍轉眼已被擊潰,中軍處被擠壓成團,而暗黑騎士團竟絲毫不停,青瞳一馬當先,整支四萬騎士軍團,揚刀躍馬,直刺入開蘭心臟。

無數開蘭士兵試圖沖上阻擋,但他們卻彷彿是撞上礁石的浪花,豁然彈開,同時粉碎,失去生命。

蒼天下,卻只見一支幾乎瘋狂的黑色軍隊,不停殺戮。這支軍團裡的每一個人,不知是受了什麼壓力,還是被他們軍團長的瘋狂所感染,竟都像那個猙獰狂魔一般,不可遏制地屠殺著。

鮮紅的血,在黑色的身影下,匯聚成河!

埃瓦面紅如血,聲嘶力竭,拚命下令,期望組成圓陣先行穩住陣腳,但從正面前方來的壓力越來越大,士兵們在暗黑騎士面前再無戰意,紛紛潰逃。

一道血路,如大海中劈波斬浪,血雨腥風而來。

那一刻,埃瓦臉上再無血色。

開蘭軍主將親衛隊從半獸人軍團前搶下仍奮力作戰的克利姆王子,會合埃瓦,以全軍為後盾,終於突破了後方蒼雲軍團的防守,向北而逃。

隨之,開蘭軍無戰意,終於崩潰。

梵心城開,城內守軍殺出,與蒼雲集團會合一處,共同追殺,一路之上,開蘭軍戰死傷亡者無數,更不用說什麼輜重糧草了。

“梵心之役”,就這般結束。

三日血戰,納斯達帝國以弱勝強,在正面實力對戰中擊潰開蘭大軍,暗黑騎士團更是經此一役,一鳴驚人,狂暴恐怖的戰鬥力,令世人為之側目。

同時,暗黑法師夏爾蒙之名,迴蕩在整個慾望大陸之上,聲勢之盛,如日中天。  

三日後,蒼雲集團結束了追殺開蘭敗軍,回到帝都,停留在梵心城外。

夏爾蒙奉命入城。

才入城門,便聽得四週一片歡呼,只見在一隊士兵組成的警戒線後,無數的梵心百姓為這個暗黑法師歡呼雀躍。

原來造化弄人,竟不是普通模樣。曾幾何時,那個邪惡男子,也站在這喧囂人群。

黑袍男子長吸一口氣,嘴邊卻有冷冷的微笑。

巴茲帶著文武百官,親自站在大道之上,夏爾蒙臉色一變,眼中光芒閃過,但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上前見禮。還未等他跪下,巴茲已然微笑著將他扶起,上下仔細打量,欣慰大笑,道:“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夏爾蒙見巴茲臉色蒼白中卻已有了一點紅潤,想來是大勝之後,心裡歡喜之故,於是道:“這都是托陛下洪福。”

巴茲放聲大笑,神情間極盡暢快,多日來的陰影一掃而空。

正在此時,城外士兵歡呼聲起,此起彼伏,歡慶勝利。

巴茲笑道:“來,我們上城牆。”說著,親自拉著夏爾蒙的手,走上城牆。

當納斯達帝國皇帝的身影在梵心城高聳的城牆之上出現時,城外數十萬納斯達將士更是歡聲雷動,盡情宣洩著內心快樂。

天地間一片歡騰。

直到那個黑袍男子,出現在皇帝陛下的身後。

他靜靜地站在那兒,手持暗黑法杖,一身黑袍,蒼白的臉,黑色的眼中有深遂的目光。

他不知怎麼,沒有一絲笑容,也許,他習慣了冷漠。

那冰冷目光,從城下大軍中橫掃而過。

暗黑騎士團最先安靜下來,為首的黑色鎧甲女子,恢復了淡綠色的眼光,怔怔地望著高處那個黑色身影。

隱約中,慾望和野心,彷彿不安的暗黑魔獸,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緊鄰著的半獸人軍團立刻察覺出了戰友的異樣,在傑拉特父子的暗中示意下,沉默,籠罩了這個軍團。

片刻之後,兩翼的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在沒有任何的指示下,無數的士兵卻幾乎是同時下意識地閉上了嘴,收起笑容。

死一般的寂靜,就這麼毫無徵兆,突如其來的降臨到了梵心城外納斯達帝國士兵的身上。

平原之上,有風吹起,吹過青草,吹過枯樹,吹過大地,吹過了梵心!

那一襲黑袍,飛揚飄舞,高高飄蕩於梵心城頭,它的陰影,卻似乎籠罩了整座城市,無邊大地。

天地間,一片肅殺!

巴茲變了臉色,卻沒有回頭。

沒有人,能夠看見這個時刻,巴茲的目光與表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42
第六十三章 家族

五國聯盟,亞克格里布王國最大的城市六華。

這座城市建在無憂湖畔,當天氣晴朗,陽光和煦時,站在無憂湖畔,便可以清晰地看見六華整座城市在清澈水中的倒影,加上藍天白雲,波光粼粼,就如詩畫一般美麗。

六華的規模在五國聯盟中首屈一指,但若與梵心、赤蘇等名城相比,則相形見絀,特別是在城市的防禦能力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不過若論繁華,卻是絲毫不差。

這裡本就是以商業為主的金錢城市。

穿過低矮的城牆,走進這座城市,便如同進入一個繁華喧囂的世界,在這裡,金錢主宰著一切。

最好的食物,最醇的美酒,最刺激的遊戲,最美麗的女子,只要你有錢,便是這一切的主人。

窮人,在這個世界上,是低賤和被鄙視的!

人,是絕對不可以貧窮的!

六華城西,靠近無憂湖的一側,有一座規模龐大的豪宅,是當今巨富奧古斯都家族的府邸。

高聳的牆壁,巨大的院門,還有一眼看去,深不見底、重重疊疊的房屋庭院,全都是豪門氣魄,還帶著一絲神秘氣息。

庭院深深,靜謐無聲。

這裡的主人幾乎控制了六華城,但這裡的氣氛卻與外界的繁華截然不同,如同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在這片高樓大廈的後面,這座府邸的後園,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小園子,用普通的白色磚瓦砌成圍牆,園中前方是綠色草坪,後方是一座四平八穩普普通通的二層小樓。

然而,這個平凡的園子卻是奧古斯都家族中最重要的地方,除了少數核心高層人物,其餘人不管在血脈上多麼純正,也一樣被嚴令絕對禁止接近這個小園。

三百年來,自從這個小園建成之日起,便只有奧古斯都家族長老會的成員能夠進入。

伊凡臉色從容平靜,舒服地坐在輪椅之上,讓僕人向那座園子行去。

這時已是春深,晴空萬里,溫度舒適,暖暖的陽光中,春風拂面,令人有說不出的愜意,但伊凡肥胖的身子上,腰部以下卻還是蓋著一條薄毯,而在毯子上依然是那一隻通體雪白的名貴小貓。

沿著平坦整齊的路,伊凡坐在輪椅上,眼看著一棟棟高宅大院從身旁經過,樹影婆娑,間或有陽光從間隙中灑下,照在他平和的臉上,卻顯得忽明忽暗。

他把手伸到了毯子底下,彷彿畏懼寒冷,但到了無人可見的地方,他卻立刻握緊了拳頭。

用力的,握緊了拳頭,哪怕指甲陷入了他肥厚寬大的掌心。

他以此來抑制自己內心的激動,並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

自從早上聽到父親,同時也是整個奧古斯都家族族長的奧托傳來的話,讓他在今天進入這個無名小園議事時,他就激動的幾乎無法自已。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踏進這個小園意味著什麼?

三天前,包括奧托在內的五人長老會中最年長的華金長老病逝,看這情形,百分之百是決定讓他接任這個空缺。

隱約中,他看到了一條通往無上權力、龐大財富的坦途。

這樣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伊凡感覺中無比漫長的那一段時間後,他們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雪白的牆壁遮住了視線,牆外是一條平整石板鋪砌成的路,直通向前,然後在盡頭有一個直拐彎。

儘管伊凡自己從未到過那個拐角後邊,但他清楚地知道,在那之後的,就是小園的入口,就是權力財富的天堂。

石板路平坦而整齊,一邊是雪白牆壁,另一邊是青青草坪,但在中間處的路旁,卻孤零零的生長著一棵梧桐樹。

就在這棵梧桐樹前,僕人停住了腳步,臉上甚至還掠過了一絲恐懼,再向伊凡行了一禮之後,悄悄退下了。

伊凡根本沒有去理會這個僕人的心情,他也盯著這棵梧桐,只見綠葉青翠,迎風招搖,接著,他的眼中逐漸浮現出一種狂熱。

那是對權勢的貪婪所燃燒的狂熱!

他深深吸氣,把雙手放到兩側輪子上,用力一推,輪子敲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向前滾去。

滾過了這棵梧桐!

伊凡臉上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容終於浮現,他以出人意料的輕快推著輪椅前進,當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時,他終於拐過了那個夢中的拐角,看見了小園的入口。

那一刻,他的表情凝固了,一雙眼中的狂熱在瞬間轉變為了狂怒、驚訝、憤恨和切齒的詛咒。

那是一個圓形的拱門,一人來高,平平常常,從門中向裡看去,便望見在那綠色草坪之後的二層小樓,只是,這個曾在伊凡腦海中想像了無數次的畫面,此刻卻沒能吸引他的目光。

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肥胖男子,他的目光完全落在了兩個站在拱門前耐心等待的人的身上。

這本是兩個絕不可能也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人。

伊凡恨恨地看著他們,如同看著前世今生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敵。

春風徐來,帶著草香,吹動了這一男一女的衣襟,左邊的男子年輕俊秀,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若不是生就兩道殺意濃烈的黑眉,帶了幾分剛烈之氣,便幾乎是個文弱書生了。

而右邊的女子靜靜俏立,秀髮披肩,眉目清麗,手中一把淡綠小扇,一下一下地緩緩搧動,有淡淡香味,隱隱傳來。

“雅格!席娜!”伊凡在心裡暗暗咆哮了一聲。

前方的男女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同時轉過身來,當他們見到這個肥胖男子時,眼中都掠過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三個人,這樣遠遠地對峙了片刻,彷彿世界都安靜了。

然後,爽朗的笑聲響起。

“伊凡表哥,”席娜清豔的美麗彷彿一下子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令人陶醉,“許久不見了,看你神采奕奕,身體康健,真是令人高興啊。”

伊凡胖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容,推著輪椅向前行去,口中笑道:“哪裡哪裡,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什麼起色,倒是席娜表妹你是出落的越發漂亮了。”

在一旁的雅格快步走上,來到伊凡身後,溫和地道:“大公子,讓我來推吧。”

伊凡臉色一變,道:“雅格,你千萬不要如此,我怎麼當得起?”

雅格不聽他的,手扶上推車把手,向前推去,口中道:“大公子說笑了,其實當年我也不是沒為你推過車,只是後來得大公子你慧眼賞識,大力提拔,我才有今日地位,今天再幫你一把,也是應該的。”

伊凡在心中冷哼一聲,心裡道:可惜我是養虎為患。

但他面上神色依舊溫和,笑道:“如此有勞你了。”

雅格此時已把輪椅推到小園入口處,聞言微笑,離開車子,走到旁邊,神色中有說不出的從容平和,道:“沒什麼。”

伊凡把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心中如被針刺了一下。

這時,席娜忽低聲道:“來了。”

雅格和伊凡同時抬頭向小園中看去,只見那座小樓緊閉著的房門打開,走出了一個高大老人,滿頭白髮,一身灰袍,徑直走到小園門口,站在三人面前。

三人同時彎下腰,恭聲道:“魯尼長老。”

魯尼向這三人逐一仔細打量,彷彿驗明正身似的,半晌,才點了點頭,道:“你們隨我來吧,族長和其他長老在等著你們。”

三人齊聲道:“是。”

魯尼也不多說,轉身就往小樓走去,伊凡推著輪椅,席娜和雅格邁開步伐,幾乎同時進入了小園。當經過門口拱門時,天空彷彿暗了一下,然後,便是另一個陽光燦爛的世界。

走在小園中的石板路上,當前方那棟二層小樓越來越接近時,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那座小樓的二樓。

那一刻,他們的眼中都有異樣的光芒。

那裡門窗緊閉,外界根本看不到裡面的動靜,在奧古斯都家族中,這座小樓是最神秘的所在,而它的二樓,更是只有奧古斯都家族的族長才能夠進入。 沒有人知道里邊有什麼,但幾百年來暗中流傳的傳說,卻似乎要試圖證明,那二樓中隱藏了一個大秘密,關係著無比的權力財富,關係到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

一層樓的房門敞開著,三人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在房間中央擺著一張長桌,桌邊有七張椅子,其中的五把木椅和桌子一樣,都是干燥結實但顏色古舊,一眼便看出是用了很久的家具,而另外的兩把則是嶄新的,雖然樣子一樣,但上下完好,漆色新鮮,應該是剛搬來的。

此外,房間右側有一個樓梯通往二樓,上邊除了中間有幾個腳印外,滿是灰塵,顯然是沒什麼人去打掃。 而在正前方,也就是桌子的後面,有一張供桌,上面擺著一張香案,幾盤水果,供著的卻是一支殘破不堪的釣魚桿。

此刻,在桌子旁邊,坐著三個老人,而席娜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坐在中間那個矮小瘦削的老人身上。

他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神色間充滿了尊重和謹慎,道:“族長。”說完,又向另兩人問好,“亞當斯長老,布蘭長老。”

坐在中間的老人,正是當今奧古斯都家族族長奧托·奧古斯都,他今年五十九歲,身形矮小,面容瘦削,鷹鉤鼻,三角眼,一眼看去並不能給人留下太好的印象,但全身上下,卻洋溢著旺盛的精力和逼人的威勢。

他往這三個家族年輕一代的翹楚看了一眼,淡淡道:“坐吧。”

三人應了一聲,雅格和席娜坐在了兩張新的椅子上,而伊凡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坐著輪椅,把椅子推到了一旁。這時,同時進來的魯尼長老把房門合上,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雖然是白天,但不知怎麼,席娜卻忽然覺得看不清這個房間裡的人的面目。

“今天叫你們三個人來,知道是為了什麼嗎?”奧托看著這三個年輕人,道。

三人一時靜默,然後伊凡道:“我想父親,哦,對不起,族長和眾位長老應該是為了華金長老去世後,長老會的空缺需要填補,而召我們前來商議的吧。”

席娜把手中的小扇輕輕扇著,忽然間發現坐在對面的雅格眼中劃過了一道異樣的光芒,心中一動,同時雅格似有察覺,頭一動,向此處看來。席娜微微一笑,毫不避讓,與他對視,雅格溫和地笑了一下,轉過眼去。

只見奧托點了點頭,道:“不錯,便是此事。”

此言一出,年輕的三個人的臉上同時出現了不自然的神色,自奧古斯都家族開創以來,長老會就存在著,並一直是這個家族的權力中心,只有進入了長老會,才可以真正說是進入了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核心。而在家族中最高的地位——族長,更是從來都是由長老會中推舉產生的。

奧托望著這三個年輕人,直覺地感受到了那熟悉的野心的味道。

那曾是多麼熟悉的味道啊,因為至今,在他的身上,野心仍是不可遏制的蓬勃生長著!

他心裡這般想著,口中道:“華金長老去世前,留給我一封遺書,在裡面對我們家族的一些問題作了長遠的考慮,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對我們家族三百年一成不變的權力結構提出了置疑。”

三個年輕人同時色變,但另外三個長老卻無動於衷,顯然早已知道了這件事。奧托又道:“自家族長老會創建以來,一直是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五位長者擔任,同時一般是終生制,到死方休。華金長老痛感長此以往,家族中年輕人才難以出頭,而掌權者年紀老大,未必就是好事。在這個事上,我同幾位長老商量過了,”

說著,他向其他三位長老望去,三位長老同時向他點頭示意,奧托繼續道,“當前慾望大陸上形勢風起雲湧,各方豪強英雄爭鬥不休,數百年來的平衡局面已被打破,一個新的亂世可以說已經到來了。這對我們奧古斯都家族來說,既是一個威脅,也是一個機會。為了更好地把握這個機會,也為了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將來,我和眾位長老做出決定,改變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結構。”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這三個年輕人,只見他們正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地聽著,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首先,擴大長老會,吸收年輕人才進入我們家族的決策中心。”

席娜下意識地握緊了小扇的扇柄,就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一個曾夢寐以求的目標,竟然如此快的出現在眼前。

“在我們研究之後,覺得你們三人在我們家族年輕一代中無論是能力上還是成績方面,都是出類拔萃。雅格負責的布魯斯王國方面,如今我們已有了龐大的潛勢力,足以影響布魯斯朝政;席娜負責的納斯達帝國方面,我們悉心栽培的希拉爾王子已漸成氣候,可以和他的兩個哥哥一較長短;而伊凡主持的家族在五國聯盟中的工作,也是如日中天。所以,我們決定,吸收你們進入長老會,使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階層年輕化。”

說到這裡,他忽然大有深意地看了這三人一眼,道:“你們都知道,我這個族長之位是由長老會選出的,而將來的族長也一定要從長老會裡選出。你們都是我奧古斯都家族的精英,我對你們抱著很大的期望,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雅格和席娜同時站起,連同伊凡,三人同時向奧托行禮,道:“多謝族長栽培,我們一定為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奧托一擺手,道:“好了,你們坐吧。”

三人應了一聲,雅格和席娜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奧托道:“稍後我會向全家族宣佈此事,在外的旁支、分部稍遲幾天也會接到命令。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奧古斯都家族長老會的成員,各位長老的特權,你們也同樣擁有。”

三人齊聲道:“是。”

奧托點了點頭,又道:“以後我們家族裡的重大事項,都要由長老會半數以上通過才能決定,希望你們要慎重使用自己的權力。不過在日常分工上,由於你們的職責都十分要緊,而且別人尚無法接替,所以對外事務,還是有勞你們三位了。”

他頓了一下,目光移到了雅格處,道:“雅格。”

雅格不敢怠慢,起身道:“族長,請問您有何指示?”

奧托示意他坐下,道:“不必這麼客氣,你們以後都是長老會的成員了,除了重要場合,平日裡我們盡可以隨便一些。好了,閒話就不多說了,你負責的布魯斯方面最近如何?”

雅格恭謹地道:“回稟族長,布魯斯王國現在的皇帝霍夫曼為人深沉,處事穩健,朝政上還算安定。但隨著其他三大強國在彼此爭鬥中削弱了力量,現在他的野心可以明顯地感覺出越來越大了。”

奧托點頭道:“當前大陸局勢,強國中只有布魯斯王國沒有受到戰亂影響,所以在國力上的優勢一目瞭然。往後布魯斯王國的動態和意向,對我們家族的利益會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所以你要加緊在布魯斯王國的活動,盡快把握對國政的決定權,必要的時候,”他深深看了一眼雅格,接著道,“對妨礙家族利益的人,可以除掉他。”

不知怎麼,雅格一向冷靜的心態,在奧托銳利眼光的注視下,心裡竟湧上了一絲寒意。

但他沒有讓這種心情有半分表露在臉上,而是恭敬地應道:“是。”

“席娜。”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奧托直接看向下一個人。

那美麗的女子臉上有清秀的笑容,彷彿溫暖了整間屋子,道:“是,族長。”

奧托對她的美麗如沒看見一般,徑直道:“對於我們奧古斯都家族來說,當今局勢越亂越好,因為只有亂世,我們家族才可能從中取得最大的利益。眼下開蘭新敗,但有弗羅斯特主持大局,不會生變;瑪咯斯雖是新王即位,但有修肯等四大權臣輔政,雖然他們之中必然有勾心鬥角,但只要局勢不生大變,他們的權力就不會削弱,所以他們必然會保持現在這種安定平衡狀態。我想來想去,也只有納斯達帝國才是我們施展身手的好機會。”

席娜微笑道:“族長英明。眼下納斯達帝國雖然在梵心戰役中靠蒼雲集團擊潰開蘭大軍,挽救了滅國厄運,但隨著外部威脅的退去,納斯達內部矛盾日益尖銳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巴茲三子爭位的問題。 ”為了這個王位,巴茲三個兒子在梵心城中現在正鬥得你死我活,而巴茲年老多病,無力再緊握朝政,文武百官,軍中大將,大都連橫結黨,局勢可以說是一觸即發。“

說到這裡,她清豔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發現的表情,繼續道:“此外,在這次梵心戰役中,蒼雲集團和暗黑法師夏爾蒙名動天下,誰都知道這次完全是夏爾蒙挽狂瀾於即倒,才使得納斯達帝國免遭滅國之災。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暗黑法師聲勢實在太盛,聲望實在太高,直接威脅到了納斯達帝國王族,可以想見,巴茲必定會有所行動。”

奧托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道:“而暗黑法師只怕未必會袖手就擒,到時二虎相爭,再加上三子爭位,納斯達帝國必定大亂,甚至會四分五裂,嘿嘿,到時就是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天下了。” 說著,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對席娜道:“關於夏爾蒙此人,你送來了許多情報,而且從其他渠道我們也得到了許多關於此人的報告,可以這麼說,此人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們對他將來的發展抱以很大的期望,所以下了大力氣去幫助他,栽培他。不過,從目前情況來看,此人野心極大,將來會不會不好控制呢?”

席娜收起了笑容,在心中斟酌著字句,不敢說錯一個字,緩緩道:“族長,我以為在此事上,我們可以先利用夏爾蒙的力量來打破當前大陸的舊格局。實際上,慾望大陸上幾百年來舊有的平衡格局就是從克頓城戰役開始被逐漸打破,而夏爾蒙可以說從一開始就顯示出他對舊有權力分配製度的破壞性。所以,當我們在暗中幫助他打破這個實力平衡時,同時也是在發展自身的力量。而到了我們足夠強大時,就可以甩掉這個男子。當然,他的下場就是…!”

奧托認真地聽著,仔細地看著席娜,在他銳利的目光之下,席娜竟不敢和他對視。

許久,奧古斯都家族的族長終於點頭,道:“好,你就放手去做吧。”

席娜面上有一絲喜色掠過,向奧托點頭稱謝,但就在這時,她卻感覺到身旁有人看來了嫉恨憎惡的眼神。

她轉頭看去,卻只見伊凡正微笑著看著他的父親奧托·奧古斯都。

奧托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平和地道:“你的身體不是很好,累了嗎?”

伊凡立刻道:“父親,您過慮了。我的身子再差,也不可能會連個會都開不完吧?”

奧托笑了笑,道:“那就好。五國聯盟是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大本營,所以和其他地方不一樣,要以安定為主,而且從商業上講,我們也需要一個穩定的基礎來做我們龐大生意的基石。這幾年你主持我們家族在五國聯盟中的生意後,成績很好,到現在為止,我們除了主要的軍火生意,另外在其他各個商業領域中都有一定成績,而且以金錢為後盾,我們還間接掌握了亞克格里布王國的政權。你的確很能幹。”

伊凡喜形於色,但口中卻恭聲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奧托點了點頭,道:“此外,五國聯盟裡的幾個豪富家族都在近幾年裡先後和我們結盟,使我們勢力大盛,你功不可沒。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對於我們的夙敵哈克勒家族,卻至今還是沒有打垮他們。”

伊凡臉色在瞬間便陰沉了下來,道:“族長,請聽我…”

這時,坐在一旁一直沒開口的亞當斯長老卻忽然道:“伊凡,聽族長說話,不要插口。”

伊凡立刻收聲,口中小聲道:“是。”

奧托繼續道:“不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哈克勒家族和我們是數百年的死敵,更是壟斷了鹽、酒行業的巨富,雖然在財力上比我們還差一些,但除了我們也沒人比得上他們了,難對付是正常的。 話說了一半,奧托的聲音卻忽然嚴厲了起來:”但話雖如此,卻也不能任由哈克勒家族逍遙自在,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一定要削弱乃至消滅他們。“

伊凡重重點頭,道:“是,族長請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消滅這個可惡的家族。”

奧托滿意地點頭,又看了看其他三位長老,見其他三人都搖了搖頭,道:“好吧,廢話就不多說了,那這次會議就開到這裡吧。席娜,雅格,你們兩人難得回來一次,先回去看看吧。不過眼下局勢一日數變,你們還是不可離開自己的崗位太久,明天就回去吧。”

三人齊聲道:“是。”說完,向著奧托行了一禮,但卻沒有再向其他三位長老見禮,就這麼走了出去。

看著這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小園入口處後,坐在奧托右手邊的布蘭長老突然道:“你們看他們會完成我們的目標嗎?”

奧托冷哼一聲,道:“希望他們可以吧。”話裡行間,竟有說不出的冷酷之意,沒有一絲親情。

這時,最先露面的魯尼長老卻笑著道:“不過族長這一條假借去世的華金長老的遺書為名,來改造我們奧古斯都家族的權力結構的計策,卻真是妙極!”

奧托擺了擺手,道:“這不算什麼,其實我們幾個都是老傢伙了,幾十年下來什麼事還不好說?只是這個家族實在過於龐大,保守之人亦不在少數,我假借華金之名,也是為了少些麻煩。這三個年輕人都是人才,希望他們能夠做出一番事業吧!”

亞當斯長老笑道:“族長你放心,我看他們都不是池中之物,特別是令公子,這幾年把生意做得蒸蒸日上,不簡單啊。”

奧托苦笑了一下,道:“說的也是,其實家族中能有他們這樣的後起之秀,我已經很滿足了。如果他們再多些閱歷,就算把我這個位置給他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我總覺得在他們身上,似乎少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亞當斯長老一皺眉,道:“什麼?”

奧托嘆了一口氣,道:“他們都是精明過人的人才,處理事務上也很得體,但從大處來說,卻總是稍顯不足。”

魯尼插口道:“大處?他們年紀輕輕,就一人負責了一國乃至兩國內的家族事務,怎麼還說他們在大局上不行?”

奧托搖頭,道:“我們奧古斯都家族志在天下,所以身為族長,就一定要從整個慾望大陸的大局出發,他們已經很好了,但可能是年輕吧,總是過於專注於自身的領域,不能完全看清全局。”

布蘭笑道:“好了,好了,你也說他們還年輕的,再過幾年,想來他們也會好些的,而且這些你所謂的氣質,也沒見在誰身上看到過。”

奧托看了他一眼,忽然聲調轉為低沉,低聲道:“我曾看到過的。”

三位長老吃了一驚,亞當斯長老追問道:“什麼人?”

奧托再次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敞開的門前,看著外面的世界,淡淡道:“我曾看到過這種氣質的,在我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身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43
第六十四章 爭權

梵心城內,歌舞昇平。

人們狂歡慶祝,在逃過災劫之後,整座城市處處洋溢著歡快的氣氛。

而在這段時間裡被提到最多的暗黑法師,正安靜地坐在自己府中的大廳裡,喝了一口茶,向對面的男子道:“伯父,真的是許久未見了啊。”

看去比以前蒼老許多的拉曼臉上有和藹的笑容,道:“是啊,不過在此亂世之中,我們還有機會可以坐在這裡喝茶聊天,也算是一種福氣了。”

夏爾蒙目光一閃,徑直道:“伯父怎麼如此說,這可不像您的作風啊?”

拉曼看著對面這個暗黑法師蒼白但年輕的臉,低低笑了一聲,道:“想來是我老了吧。”

夏爾蒙正色道:“伯父說笑了。您正當壯年,年富力強,又深得陛下恩寵,正是為國效力,建功立業的時候,怎麼說出這般話來了?”

拉曼目中有異樣的光芒閃過,道:“我不行了,倒是你年紀輕輕,就立下如此功業,前程遠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聽著這誇獎的話,夏爾蒙不知怎麼在拉曼有意無意中看來的眼光裡心中一驚,但臉上卻微笑道:“這都是陛下洪福所致,我只不過略盡綿薄。”

這時,屋外有吵雜聲傳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羅德、維西和塔爾等人的聲音,拉曼向暗黑法師看去,夏爾蒙微微一笑,道:“幾個朋友,在一起經常玩鬧。這幾日蒙陛下恩寵,賜下許多物品,他們想來是為了如何處置而在討論吧?”

拉曼笑了笑,起身在大廳中走了幾步,道:“這些日子來,你在梵心城裡過得還好吧?”

夏爾蒙道:“是。陛下對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恩寵有加。”

拉曼點了點頭,轉身對夏爾蒙道:“不錯,今時今日,你功高蓋世,陛下若是對你不好,只怕反而落人話柄了。”

夏爾蒙心中一動,從容道:“伯父開玩笑了。”

拉曼看著面前這個黑袍男子不動聲色的臉,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道:“賢侄,我想問你一句話,可以嗎?”

夏爾蒙雙眉一揚,道:“伯父請說。”

拉曼盯著他黑色的眼眸,道:“你以後有何打算?”

夏爾蒙目光一凝,但口中卻沒有絲毫停頓,直接道:“我將繼續為陛下和納斯達帝國效忠,為了陛下的宏偉大業竭盡所能。”

拉曼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深深地看著這個如今已羽翼豐滿的黑袍男子,只覺得在他那黑袍之下,無限的野心隱藏其中,正蠢蠢欲動。

“你可知陛下的病情近日又加重了?”拉曼突然岔開了話題。

夏爾蒙微吃一驚,道:“是嗎,我看最近因為大勝開蘭,陛下的病情大有起色,怎麼會又惡化了?”拉曼點了點頭,道:“我也是今早剛聽說的,據說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不過還沒經過證實。”

夏爾蒙盯著拉曼那張皺紋橫生,歷經風霜的臉,道:“請問伯父,這個消息是如何從宮裡傳出的?”拉曼笑了笑,卻不言語。

夏爾蒙會意,面帶微笑,不再追問,但心下念頭卻急轉不休,以拉曼所言,可知就算在巴茲的皇宮中,目前也有人被買通把消息外傳,由此可見,梵心城內暗中的鬥爭已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心裡這般想著,口中道:“如此實在糟糕,希望陛下能夠早日康復。”

拉曼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因為現在的納斯達帝國可絕不能少了陛下,否則必生大亂。”

夏爾蒙看著他,似乎什麼也不懂的樣子,道:“大亂,什麼大亂?請伯父明示。”

拉曼看著這個年輕的侄子,忽然覺得站在身旁的他,卻離自己有天涯那麼遠。

“聽說這段日子裡,希拉爾王子常到你府上拜訪,是嗎?”

夏爾蒙淡淡道:“不錯,蒙希拉爾殿下抬愛,常屈尊到我這裡,實在是惶恐之至。”

拉曼眼中精光一閃,道:“希拉爾殿下熱心國事,的確是個人才,不知道賢侄你怎麼看呢?”

夏爾蒙皺了皺眉,過了好一會才道:“殿下他見識獨到,辦事幹練,是治國之才。”

拉曼笑了笑,道:“如此說來,賢侄可是以為希拉爾殿下的才能足以擔當一國之重任?”

夏爾蒙立刻道:“伯父說笑了,如此大事,唯有陛下一人可以決斷,夏爾蒙年輕無知,如何敢說這般大話?”

頓了一下,他重新看了看拉曼的眼睛,道:“莫非伯父是這麼以為的嗎?”

拉曼沒有絲毫猶豫,馬上道:“絕無此事。”

兩人對視良久,忽然間相顧而笑,溫和的笑容中,彷彿這個房間的氣氛也溫暖了一些。

笑聲過後,拉曼恢復從容,道:“當日在玉山城初次見你,到如今不過半年多時間,你已身處高位,手握重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夏爾蒙微微低頭,道:“這還要感謝伯父你的大力提攜。”

拉曼微笑搖頭,道:“我只不過助你一臂之力,主要是你自己能力出眾,才能得陛下恩寵信重。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你在梵心城中,要多加小心了。”

夏爾蒙目光一閃,道:“夏爾蒙年輕識淺,請伯父指點迷津。”

拉曼搖頭,道:“我老了,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何況你這般人才,哪裡還要別人教你?只是如今梵心城中,風雲變幻,敵我難分,而你手握重兵,鶴立雞群,難免為眾矢之的。你要好自為之。”

夏爾蒙一鞠到底,臉色蒼白而從容,絲毫無驚懼之色,道:“多謝伯父良言,夏爾蒙銘記在心。”

拉曼望著黑袍男子那年輕而沉靜的臉,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淡淡道:“好了,我也就是來看看你,這就走了。”

夏爾蒙也不多留,道:“如此伯父走好,改日我當上門拜訪。”

拉曼點頭示意,轉身走了出去。

夏爾蒙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眼中蒙上了一層莫名的情緒。

他在門口呆了片刻,轉身走回府邸,在大廳前過道上想了想,向著後園走去。

迴廊曲曲折折,蜿蜒前行,不多時他便走到後園,遠遠的就聽見維西的聲音:“你給我把它放下。”只聽塔爾怒道:“呸,這東西是皇帝賞賜給夏爾蒙的,怎麼說得像是你的一樣!”

維西以他一貫的理屈氣壯的口吻道:“你懂什麼,木頭的東西還不就是我的東西,再說了,當初他欠我那麼多的債,現在付點利息也是應該的。”

羅德站在一旁冷笑道:“我好像記得你的利息應該比那所謂的債都多得多了。”

維西臉不紅心不跳,從容道:“哦,我以前沒對你們說是我的錯,其實我放的是高利貸!…喂,臭矮人,叫你放下聽到了沒有,那個可是從遙遠海外而來的白玉瓷瓶,比黃金還貴呢,快放下快放下,否則破了一個小口我就和你拚命!”

塔爾立刻重新把手中這個輕飄飄的白色瓷瓶多看了幾眼,只見玉也似的表面上鏤刻著簡單而美麗的花紋,瓶口窄小,瓶身卻是極大,而從瓶口看去,瓶壁更是比小兒的手指還薄,直如鬼斧神工一般,也不知是如何做成的。

年老的矮人不顧維西殺人的目光,直接把這個瓷瓶抱在懷中,愛不釋手,道:“你放心,你放心,我絕不會打破它的,呵呵…”

羅德在一旁看不過去,冷冷道:“看你那個傻笑的樣!”

塔爾懶的去理他,只把這個瓶子抱得牢了,一屁股坐在地下。

“這個瓶子,你喜歡就拿去吧。”伴隨著平和的聲音,黑袍男子緩緩走來。

塔爾一躍而起,嚇得維西大叫:“你小心、小心點,那個瓶子很容易碎的。”

塔爾白了他一眼,轉身對著夏爾蒙時卻已換上了一副笑容,道:“好,夏爾蒙,你果然夠朋友。”

維西在一旁卻大聲道:“不行,那個瓶子憑什麼給他,我也要!”

羅德不耐煩地道:“好了,你這傢伙,現在滿院子的東西都是你在整理,還不都是你的。”

維西瞪了他一眼,又轉頭戀戀不捨地看了那個白玉瓶子一眼,終於還是安靜了下來。

夏爾蒙環顧四周,只見在這個後園的院子裡,居然遍地都是禮品,奇珍異寶,黃金翡翠,無一不是貴重物品。

他皺了皺眉,道:“這些都是別人送來的?”

維西笑的合不攏嘴,道:“是啊是啊,不但是皇帝有賞賜,其他的王子啦、皇親啦、貴族啦、大臣啦都有送東西來,真是收得我手都軟了,哈哈哈…”

夏爾蒙淡淡一笑,也不多說話,看著維西在這片珠寶堆中跳上跳下,歡快不已。

忽然,他心中一動,回頭向來路看去,只見一個綠瞳女子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有那一雙妖異的眼瞳,怔怔地看著前方那個黑色的身影。

夏爾蒙心中忽然發覺,自從梵心戰役結束,自己帶著眾人住進梵心城裡的府邸後,他就很少看見青瞳,彷彿在隱約中,自己和這個女子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已有了一層隔閡。

他轉過身,向那綠瞳女子走去。

春天的風,在這後園中吹拂著,身後維西、羅德等人的吵鬧聲忽然變得遙遠起來,眼中,在這一刻,只有前方的人。

青瞳忽然低下了頭,不再和暗黑法師的目光對視。

他深深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和自己同樣屬於黑暗世界的女子,只是,為什麼,即使如此,自己卻依然無法瞭解她呢?

或者,她也是一樣的想法吧,因為誰又能夠瞭解自己呢?

這個世界上,誰可以完全瞭解另一個人呢,即使他和你無比親近!

“有什麼事嗎?青瞳。”黑袍男子平和地道。

青瞳聽到了這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身子一震,她在地獄般的戰場上也恍如無所畏懼的狂魔,但在這個平靜的黑色身影前,卻不由自主地感到畏縮。

“有人來找你。”她低低地說著。

暗黑法師盯著她,聲音逐漸冷了下來,道:“是誰?”

青瞳彷彿聽出了什麼,猶豫了一下,道:“是希麗婭公主。”

暗黑法師皺了皺眉,道:“好,我這就去。”說著,走過她的身旁,向大廳走去。

青瞳遲疑了一下,還是跟在了他的身後,只是,才走了幾步,她卻忽然發現暗黑法師停下了腳步。

她抬頭,有些迷惑地看著他的黑色背影。

暗黑法師沒有回頭,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在前方靜靜地道:“就希麗婭公主一個人來嗎?”

青瞳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全身一抖,但還是低聲道:“不,還有特雷斯王子。”

暗黑法師不說話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卻終究沒有回頭看一看身後的女子,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就這麼向前走去。

他的身後,那雙淡綠色的妖異眼眸,深深地看著他孤單而驕傲的背影。

※※※

拉凱爾跟著一個侍從,走在通往皇宮內後宮的路上,看著兩旁的紅牆黃瓦緩緩從身旁退去,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就是納斯達王家五百年基業的濃縮嗎,如此威嚴而壯觀的建築,讓任何人到了它面前,都有不由自主的渺小感。只是,在這風雨飄搖的時代,在往後未知的歲月裡,卻不知道這份威嚴還能保持多久?

今早,從宮中傳來消息,當今,也就是他的親生姐姐安娜突感風寒,臥病在床,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撇開他和這唯一的姐姐關係親密不說,拉凱爾家族能在納斯達帝國內稱上數一數二的大貴族,權勢炙手可熱,與這個當今可是密不可分的。

他憂心忡忡地進了宮,首先去了巴茲處,向皇帝請求探望,巴茲很痛快地答應了。

但當時巴茲的神情和話語,卻在拉凱爾擔憂姐姐的情緒外,又另加上了一分擔心。他緊皺著眉頭,想著巴茲見他時蒼老的面孔,在聽完他的請求後,年老的皇帝嘆了一口氣,道:“你去吧,人要是一老就不知道自己明天會是什麼樣了,想不到我和安娜都到了這個地步!”

正想著,拉凱爾忽然發覺前邊的侍從在一個門前停了下來,轉頭對他道:“公爵大人,這裡就是了,你自己進去吧,小人告退了。”

拉凱爾向他點頭示意,邁開步伐,走進了寢宮。

安娜比拉凱爾大上兩歲,二十歲時與巴茲成婚,巴茲登基之後即為,數十年間地位從未動搖,並生下一子一女,即大王子克里斯汀和公主希麗婭。 正是由於這層關係,所以拉凱爾在三個王子中與克里斯汀自然特別融洽,也因此在瑪咯斯大會戰前被巴茲發現而被申斥,自此就不敢和克里斯汀再公開往來了。

安娜的寢宮比起巴茲的寢宮來,無論規模還是氣派都遜色多了,但仍然是一座規模頗大的宮殿,拉凱爾在走進門後,仍然走了好一會的過道,才來到了安娜居住的房間。

房門是開的,但門上有珠簾,看不清房間裡的人和物。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清了清喉嚨,道:“臣拉凱爾求見殿下。”

房間裡傳來了他熟悉的悅耳聲音,道:“是拉凱爾啊,進來吧。”

拉凱爾應了一聲,走上前去,拉開珠簾,走進了房間。

一進門,他就皺了皺眉,很濃的一股藥味瀰漫在房間中,讓人一下子就聯想到這間屋子的主人的身體必定不好。 他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寬大豪華的床鋪上,躺著一個婦人,她保養得極好,看去似乎比拉凱爾還要年輕幾歲,但如今原本豐滿的臉卻已經陷了下去,整個人看去沒有精神,很明顯是有病在身,所以無精打采。 此外,在床前還坐著一個年輕男子,手裡端著一碗藥,正服侍著她,正是大王子克里斯汀。

拉凱爾在心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上前,站到床旁,關切地問道:“殿下,身子可還安康嗎?”說著,向克里斯汀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克里斯汀也是微笑回應。

安娜看了拉凱爾一眼,道:“這裡沒有外人在場,你就不要如此拘束了,坐吧。”

“是。”拉凱爾應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在床前坐下,道,“姐姐最近身體不是一向可以的嗎,怎麼說病就病了。”

安娜嘆了一口氣,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受了一點涼,吹了一些風,便躺在這裡了。你看你姐夫,他也是一般模樣,病了這麼久,老是好不了啊!”說著,似乎勾起了心事,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坐在她身旁的克里斯汀此刻把手中的藥吹得稍稍涼了,遞給安娜,口中安慰道:“母后,您千萬不要多想,不就是偶感風寒嘛,關年齡什麼事?您看我年輕吧,吹冷風受了涼,還不是一樣要病倒。”

安娜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不過話說回來,你自己這麼大的人了,也要知道自己保重,可千萬不要再讓我為你操心了。”

克里斯汀立刻道:“母后,您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拉凱爾微笑著看了看克里斯汀,對安娜道:“姐姐放心,克里斯汀他年輕有為,這點小事還難得了他?”

安娜哼了一聲,道:“年輕有為算什麼,年輕有為也未必就能照顧好自己呀。”

克里斯汀陪笑道:“母后說的是,孩兒一定注意。”

安娜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拉凱爾笑道:“這不就得了,祢看克里斯汀多明白道理。”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什麼,向四周看了看,對安娜道:“怎麼希麗婭不在嗎?”

安娜道:“哦,她早上來看過我了,後來又跑到陛下那兒去,聽說現在出宮去了。”

拉凱爾一皺眉,道:“出宮?”

安娜道:“是啊,聽說是去見那個新近立下大功的暗黑法師。這個孩子,和克里斯汀不一樣,平日裡都是和她父親親密一點的。”

克里斯汀聞言,低低叫了一聲,道:“母后。”

安娜擺了擺手,道:“沒關係,你舅舅又不是外人。”

拉凱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下意識地看了看克里斯汀,喃喃道:“去見夏爾蒙公爵了?



克里斯汀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安娜看了拉凱爾的臉色,突然道:“拉凱爾。”

拉凱爾一愣,道:“什麼事,姐姐。”

“我還沒見過這個暗黑法師,聽說此人還是由你和拉曼推薦給陛下的,你覺得此人如何啊?”

拉凱爾微一沉吟,道:“姐姐,夏爾蒙此人不說其他,光此次在梵心戰役中以少勝多,就可看出他的才能出眾。而且據我和他相識至今,此人城府極深,喜怒一向不形於色,就算是形於臉色之上的,卻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還是他要讓別人以為是真的。”

說到此處,他深深看了克里斯汀一眼,道:“克里斯汀,這一點你要緊記。”

克里斯汀怔了一下,隨即會意,道:“我明白的,多謝舅舅教誨。”

安娜淡淡道:“我一向不怎麼關心朝政的,但一般的動態我還是知道,如今這個暗黑法師在我們納斯達帝國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拉凱爾點頭,道:“姐姐說的是,事實正是如此。眼下時節,我納斯達帝國在半年之內連續幾場大戰,傷筋動骨,雖然得陛下洪福,打退開蘭賊子,但國力已是一落千丈,不復當年景象。 ”而如今放眼全國,只有夏爾蒙公爵的蒼雲集團是唯一精銳,說得難聽些,就算眼下他要造反,只怕也沒什麼人可以制得住他了。“

安娜變色道:“什麼?”

拉凱爾隨即醒悟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姐姐莫怪,是我一時嘴快說錯話了。不過眼下在軍方之中,的確以蒼雲集團鶴立雞群,實力超群。而且在梵心之戰後,夏爾蒙公爵聲望大漲,在普通民眾中威望無人可及,所以,”他看了克里斯汀一眼,繼續道,“所以,無論是誰,只要能夠令夏爾蒙公爵站在自己的陣線之內,必定會在實力和聲勢之上大幅上漲。到時如果還要做什麼大事的話,就事半功倍了。”

克里斯汀目光閃爍,忽然道:“以舅舅之見,夏爾蒙公爵他現在持什麼立場呢?”

拉凱爾欲言又止,忽轉頭對安娜道:“小弟這次前來,主要是探望姐姐病情。現在見姐姐祢神色還好,想來不日即可康復,我心中很是歡喜。不過後宮之中,我始終不方便久留,這就告辭了。”

克里斯汀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安娜皺著眉頭,撐起了身子,仔細打量了一下拉凱爾,且看得拉凱爾低下頭去,才道:“你怎麼回事?”

拉凱爾道:“姐姐祢說的是什麼?”

安娜不耐煩地道:“你別給我打馬虎眼,克里斯汀向你求教,你為什麼不說,反而要立刻離去?哼,是不是你現在當公爵當久了,連我你也不放在眼裡了!”

拉凱爾大吃一驚,連忙道:“姐姐怎麼說這樣的話,拉凱爾能有今日,都是您一手造就,這一點我從來就不敢忘記。”

安娜冷哼一聲,卻不說話。

拉凱爾看著姐姐生氣的臉,嘆了一口氣,道:“姐姐,不是我故意如此,只是我是擔心陛下他…”

克里斯汀訝道:“父王?”

這時連安娜也看了過來。

拉凱爾苦笑一聲,道:“不錯,其實在去年瑪咯斯會戰前,陛下不知如何知道我和克里斯汀私下裡會晤,你們也知道他老人家最討厭別人介入這王位繼承的家事,當時他就警告了我。 ”我只怕這次若對克里斯汀說的太多,萬一再傳到陛下耳中,我受些責罰倒是無所謂,但要是因此連累克里斯汀在陛下他心目中的印象,以至在王位繼承上受到影響,那就太可惜了。“

克里斯汀臉色一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安娜把兒子的神情看在眼中,微怒道:“陛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克里斯汀哪裡不好,能力出眾,血脈純正,而且還是納斯達王家長子,從哪方面說都應該是王位的當然繼承人。至於其他人,那個鹵莽的烏勒和少不更事的希拉爾,又哪裡有資格當我們納斯達帝國的繼承人呢?”

克里斯汀聽她話裡頗有對巴茲不敬之意,擔心地叫了一聲:“母后。”

安娜一擺手,道:“沒關係,這裡沒別人。”說著轉頭對拉凱爾又道:“弟弟。”

拉凱爾已有很多年沒聽安娜這麼正式地叫過這個稱呼,一時愕然,道:“什麼?”

安娜正色道:“你準備站在哪一邊?”

拉凱爾一時猶豫,說不出話來。

克里斯汀看了拉凱爾一眼,眼中有異樣的光芒一閃,道:“母后,舅舅他也有他的難處,祢就不要逼他了。”

安娜瞪了兒子一眼,道:“你懂什麼!”轉頭對拉凱爾道:“你說。”

拉凱爾苦笑,道:“我還能站在哪兒?姐姐,祢我姐弟數十年,克里斯汀是祢親生骨肉,也是我的親外甥,我不幫他幫誰?只是現在陛下尚在,又極忌諱旁人幹預此事,我也是有心無力啊。”

安娜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這些就好,我們將來的命運,都繫於克里斯汀能否登上王位,否則,若王位落於他人之手,那還會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我知道現在叫你明著支持克里斯汀不大現實,不過此處是我的寢宮,沒有外人在場,你在官場幾十年,有什麼見解就教一教克里斯汀吧!”

拉凱爾沉吟了一會,道:“姐姐祢說的是。”

說完,他轉頭對克里斯汀道:“你剛才問我夏爾蒙公爵他現在持什麼立場,老實說吧,我也不知道。”

克里斯汀愕然。

安娜皺眉道:“怎麼回事?”

拉凱爾道:“以我看來,夏爾蒙公爵此人年紀雖輕,但處事沉著老練,目光獨到,遠勝他人。當前克里斯汀和兩個弟弟爭權之事,納斯達帝國舉國皆知,朝廷之中文武百官,更是暗地裡連橫結黨,分山立派。但直至現在,夏爾蒙公爵仍然沒有明顯的公開立場,而以他眼下的實力、勢力和聲望、聲勢,必然是各方極力爭奪的目標。”

克里斯汀接口道:“不錯,我也曾暗中接洽試探過他的口風,但夏爾蒙公爵只是彬彬有禮的敷衍幾句,而且據我所知,他對兩位王弟也是相同的態度。實在是猜不透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安娜目視拉凱爾,道:“那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拉凱爾正欲說話,忽又想起什麼,起身走到門口,向四周張望一下,確定無人後,把房門合上,再回到安娜和克里斯汀身邊,低聲道:“以我看來,由於當前形勢已極為明顯,陛下年歲已大,確定繼承人已刻不容緩,在此關鍵時刻,梵心城內各派勢力傾軋不止,明爭暗鬥,對此夏爾蒙公爵不會不知道。 ”但他一直戍守邊城,對朝廷內政局並不熟悉,雖然手握重兵,權勢炙手可熱,但仍然保持中立,想必是要觀察清楚,看清局勢,再選擇陣線。“

克里斯汀緊盯著拉凱爾,道:“現在誰都知道夏爾蒙公爵在我納斯達帝國的份量,我想請教舅舅,他有沒有可能站在我們這一邊?”

拉凱爾深深吸氣,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安娜母子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緊緊盯著拉凱爾。

拉凱爾沉思良久,終於開口,斷然道:“有!”

克里斯汀喜形於色,安娜也露出笑容,不過還沒等他們說話,拉凱爾已然接著道:“但是他同時也可能投靠烏勒殿下和希拉爾殿下。”

克里斯汀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拉凱爾道:“以目前來看,夏爾蒙公爵還在猶豫不決,可以說,在這種時候,你們三位誰能夠得到他的信任,就能夠把他拉到自己的陣線上來,換句話說,同時也就是把納斯達帝國內最精銳的蒼雲集團二十萬軍隊掌握在手中。到時有了這強大助力,王位還怕不唾手可得?”

克里斯汀點頭,忽然又道:“但是我聽說最近希拉爾經常前去夏爾蒙公爵府邸拜訪,只怕…”

拉凱爾搖頭道:“殿下放心,若只是幾次拜訪增進感情就能夠得到這個名動天下的暗黑法師的支持,那夏爾蒙公爵也不會有今日這麼大的成就了。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政爭中,莫說是普通朋友感情,就是幾十年深厚無比的親情、友情、愛情,還不是一樣說背棄就背棄!

所以夏爾蒙他是不會這般輕易決定的。 “不過話說回來,有感情總比毫無感情來的好,殿下若有意收攏這暗黑法師,平日裡也不妨與他多親近親近,但重要的還是你要表現出勝過你兩個弟弟的才能和勢力,明白了嗎?”

克里斯汀陷入沉思,緩緩點頭。

安娜看了看兒子,輕嘆了一口氣,對拉凱爾道:“唉,你看看,本來好好的由克里斯汀繼承王位不就行了,偏偏陛下在這件事上這麼頑固,搞到現在這種局面,真是煩死了。”

拉凱爾寬慰她道:“姐姐莫要擔心,其實以克里斯汀的才能,就算陛下想多考慮一番,最後必然還是要傳位給他的,您只管放心好了,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安娜咕噥了一句,只覺得頭有些疼,想來是累了,也不理那麼多,就躺了下去,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拉凱爾靜靜坐在座位上,看著姐姐安詳沉睡的面容,又看了看克里斯汀正在冥思苦想的樣子,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希麗婭公主居然會到夏爾蒙的府邸去拜訪他,這個普通事件的背後肯定另有隱情,而且希麗婭公主是巴茲陛下的兒女中與他最親密的一個。 他一直認為,有許多事,現在這三個權高勢大的王子未必會知道,但巴茲陛下一定會告訴他的女兒,正如幾個月前,巴茲陛下出人意料的派遣希麗婭公主前去蒼雲走廊犒賞軍隊一般,其中必定另有深意。

只是,這個美麗的公主究竟是為什麼前去會見那個暗黑法師呢?

他隱隱的,甚至是嚇了自己一跳的感覺,看見了巴茲那一雙深邃的目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19:48
第六十五章 試探

當夏爾蒙走進大廳的房門時,一眼便看見了美麗公主的身影,大廳的面積很大,但那一個窈窕的身姿,卻彷彿用美麗塞滿了整間屋子,令所有人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人的光芒,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即使,是她最疼愛的弟弟站在身旁,她似乎也從沒有讓出一點空間給他。不過,特雷斯看起來倒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從他看見那個黑袍男子和跟在黑袍男子身後的綠瞳女子進來後,他的注意力就全部移到了青瞳的身上。

青瞳沒有看他,她甚至目不斜視,只看著前方暗黑法師黑色的身影。 希麗婭看在眼裡,秀氣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時,暗黑法師已走到近處,看了看希麗婭,又轉頭看著特雷斯,和他黑色冰冷的目光對視的那一刻,特雷斯突然打了個冷戰。 不過也只有那麼片刻時間,暗黑法師就移開了視線,向希麗婭行了一禮,道:“臣夏爾蒙見過希麗婭公主殿下和特雷斯殿下。”

希麗婭臉上浮現出了微笑,道:“夏爾蒙大人不要如此多禮了,我們此次前來純屬私人拜訪,不必要的禮節,就免了吧。” 頓了一下,她有意無意地看了後邊的青瞳一眼,然後對夏爾蒙道:“自從梵心戰役結束後,我王弟特雷斯就一直想與大人屬下青瞳軍團長見面,當面向她恭賀勝利並一起說說話,不知大人可否允許呢?”

特雷斯怔了一下,低聲叫了一聲,道:“姐姐。” 希麗婭看了他一眼,在她溫柔眼波之下,特雷斯立刻不說話了,卻忍不住向青瞳看去,而幾乎同時的,他的目光和青瞳帶些愕然的眼光相遇。 然後,青瞳低下了頭,不再看他,在她白皙的臉上,連一絲表情也看不出來。 夏爾蒙微微一笑,從容道:“那有什麼不可以的,特雷斯殿下關心我們這些作臣子的,是我們的榮幸。”

說著,轉頭徑直對青瞳道,“青瞳,祢就好好陪陪特雷斯殿下說說話吧!” 說話間,他似乎特地在“好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青瞳的身子似乎震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暗黑法師。 那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眸,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只是,她卻在內心深處有莫名的微微的顫慄,彷彿心靈深處在那一刻被絕望的憤怒黑火狠狠焚燒! 夏爾蒙向希麗婭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請坐吧,殿下。”

希麗婭點頭,在主位上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一旁獨自出神的弟弟,皺了皺她纖細的眉,叫了一聲:“特雷斯。” 特雷斯一驚,臉色微紅,快步走到姐姐身邊,猶豫了一下,才坐了下去。 夏爾蒙也在側位上坐下,青瞳默默地走過去,站在他黑色身影之後,一言不發。 侍者從門外端進了熱茶,擺在了茶几上,待他們退出後,夏爾蒙才正色向希麗婭道:“殿下今日前來,可有什麼事嗎?”

希麗婭微笑道:“大人多想了,希麗婭今日前來,純粹是為了答謝夏爾蒙大人你為我們納斯達帝國立下的豐功偉績。”

夏爾蒙微微欠身,道:“殿下實在過獎了,夏爾蒙不勝惶恐。這次梵心之戰能僥倖取勝,都是陛下他老人家洪福齊天,納斯達歷代祖先保佑所致,我只不過做了些小小的事罷了。” 希麗婭端起面前那杯熱茶,掀開蓋子,聞了聞茶香,卻沒有立刻喝下,反而笑道:“若不是夏爾蒙大人你這小小的一點功勞,我也不可能安心在此和你喝茶聊天了。”

夏爾蒙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希麗婭晶瑩眼光深處有些許變化,但面色依舊如常,低頭喝了一口茶,只覺得芳香撲鼻,入口微苦微澀,卻隱隱帶出了一絲甜味,微一沉吟,動容道:“這莫非是‘三生’茶?”

夏爾蒙還未說話,只聽門外一聲清朗長笑,有人笑道:“希麗婭公主果然是帝王之胄,才學廣博,只喝一口,便把這來自偏遠苦寒之地的三生茶給認了出來。”

說話間,只見阿利耶與半獸人族長傑拉特面帶笑容,並肩而入,走到大廳中央,先向希麗婭和特雷斯點頭致意,然後正容向坐在一旁的暗黑法師行了一禮,道:“大人,我們回來了。” 暗黑法師看了他一眼,見阿利耶嘴角有一絲微笑,卻不言語,只微微點了點頭。 夏爾蒙似乎什麼已了然於胸,淡淡道:“坐吧。”

二人一欠身,在黑袍男子下首坐下,阿利耶眼角餘光瞄到站在暗黑法師身後的青瞳,心裡突然一動。這時,希麗婭微笑的望著這個氣宇軒昂但兩鬢微霜的年輕男子,道:“看來阿利耶先生也知道這三生茶的來歷了?”

阿利耶從容道:“不瞞殿下,小人的確略知一二。這三生茶生長於最貧瘠苦寒的北方,是各種茶葉中唯一的耐寒品種,但產量極少,且泡茶後苦澀無比,幾千年來無人問津,幾乎絕種。前人戲言要有三生之緣,方能喝上一次,故名‘三生茶’。” 希麗婭點頭,目中似有深深不盡之意,道:“那請問阿利耶先生,如此劣茶,又怎麼還有必要流傳後世呢?”

阿利耶灑然一笑,道:“那是常人不知泡茶方法所致。三百年前有無名茶士,偶得此茶,以沸水煮一日,再放冰窖凍一日,又置於通風處以和煦陽光靜曬七日,如此枯澀味去之大半,方成茶中極品。泡後先有微苦,但稍後即以苦味帶出甘甜,唇齒留香,甘美怡人,並能活血生津,對肝、肺、腸、膽、腎皆有極大的滋養功效,遠勝於普通滋補藥品。”

坐在他身旁的傑拉特看著阿利耶侃侃而談、意氣風發的樣子,紅色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絲憂慮,轉頭看了看夏爾蒙,卻見暗黑法師靜靜安坐,目光深邃,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此刻,一旁的特雷斯眼有欽佩之色,道:“阿利耶先生真是博學多才!” 希麗婭接道:“不錯。不過阿利耶先生可知此茶產於何地?”

阿利耶道:“開蘭。全慾望大陸,只有開蘭北部冰原才產此物。” 希麗婭微微一笑,但笑意中卻隱隱有一絲冰冷,轉頭對夏爾蒙道:“大人,目前我們和開蘭是生死仇敵,但大人府中卻以此物待客,只怕不太合適吧?” 阿利耶臉色微變,向夏爾蒙望去,只見暗黑法師臉色如常,從容道:“回稟殿下,這茶葉本是前日陛下賞賜給我的。”

希麗婭和阿利耶都是一愣。 黑袍男子繼續道:“陛下當時道:物本天生,與人無關;茶是佳品,但且品嚐。由此想來陛下他老人家也是以為三生茶為天下珍品,是與國家大事無關的。” 希麗婭看著黑袍男子,眼波閃動,臉上卻浮現出恍然醒悟的樣子,笑道:“原來這樣,看來是我多心了。”

說著,她面露誠懇之色,道:“大人,我年輕識淺,以後有不是之處,還請大人你多多指教。” 夏爾蒙目光一凝,顯然沒想到希麗婭這般謙虛,但隨即眼有警惕之色,道:“殿下說笑了,我擔當不起。”

希麗婭微微一笑,定了定神,道:“好了,扯得遠了。其實我今日前來,還有另外一事,想要請教夏爾蒙大人的。” 夏爾蒙道:“請說。” 希麗婭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請問以你之見,我們納斯達帝國未來命運如何?”

夏爾蒙一愣,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道:“未來命運?” 希麗婭彷彿無意識地把眼光在眾人面上一一拂過,從容道:“是。大人應該也知道我們當前的形勢很不好,而且這種情況只怕在朝廷中已造成了一部份人的悲觀情緒,對此父王他老人家也是憂心忡忡。我這做女兒的在一旁看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正好這日想到父王他一貫對大人你讚賞有加,以為夏爾蒙大人目光獨到,見識不凡,所以就私下裡來向大人請教了。”

夏爾蒙心下念頭急轉,眉頭也鎖了起來,沉吟半晌,才緩緩的、慎重地道:“殿下,這個問題實在太大,夏爾蒙對陛下和公主殿下的另眼相看,受之有愧,但恕我難以作答。” 希麗婭直視著暗黑法師,道:“大人又何必太過謙虛,不管如何,還請指教一二。”

夏爾蒙抬眼看了看希麗婭,只見這美麗的公主卻有如刀的眼神,溫柔中隱藏著銳利,看去竟和巴茲有幾分相似。

他心中忽然一動,直覺地感到了在這美麗公主咄咄逼人的話語之後,似乎還有另一雙年老而深邃的眼光在注視著這裡。 與此同時,在座其他人也感覺出這裡的氣氛似乎冷了下來,一個個都收起了笑臉。阿利耶看了看暗黑法師,又看了看希麗婭,心中忽然發覺,這兩個處於兩個世界極端的人,在表面平和內心卻針鋒相對的談話交鋒間,看似截然不同,但在觀者眼中,卻隱隱顯得十分相配。

他在那一刻,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然後連自己也覺得好笑。 希麗婭在等待著暗黑法師的回答,其間有幾道目光掃過了她的臉龐,但她坦然無懼,但稍後她就感覺到了其中一道異樣的目光,她立刻向那處看去。

那一雙淡綠色的眼眸直視著她,平平淡淡,但在那一刻,希麗婭卻似乎從靈魂深處聽到了狂怒的咆哮。

“這個女人,始終是站在那個暗黑法師身邊的嗎?”希麗婭在心裡念了一句,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向特雷斯看去,卻只見年輕的弟弟在看了看其他人的模樣之後,又把目光移到了青瞳的身上。

那熱烈、單純、帶著愛戀的眼光啊! 曾是這世間最美的光芒,只是,我們都已忘卻了吧! 希麗婭心裡不知怎麼一痛,為了親愛的弟弟,為了納斯達帝國的將來,為了對付這個可怕的暗黑法師,她在這一刻下定決心,要把這個女人從暗黑法師身邊奪過來。

夏爾蒙緩緩地打破了沉默,道:“殿下,你實在是想要聽我的說法,那我就說幾句吧。當前我們納斯達帝國在短時間裡連續經歷了兩場大規模的戰爭,對國家實力來說,算得上是傷筋動骨,受創極巨。但以我看來,我國未來命運,倒未必見得悲觀。”

“首先,至少在短期之內,我們再無外患強敵,也就沒有了戰爭的危險,這就為我們休養生息創造了最好的條件;其次,儘管國力衰弱,但國內還沒有出現政局動盪的局面,不只梵心,就連各地方,也沒有出現什麼動亂的兆頭。所以,只要保持政局穩定,經過幾年發展,在陛下的英明統御下,我納斯達帝國必然會再登大陸強國之巔。”

特雷斯立刻面露喜色,道:“夏爾蒙大人你真是高瞻遠矚。” 夏爾蒙向他點頭示意,微笑道:“殿下太過獎了。”

特雷斯正要再誇他幾句,但目光卻在此時和他黑色的眼光相接,心中忽地沒來由的一寒,竟說不出話來。 希麗婭卻似乎沒有什麼喜色,淡淡道:“那大人以為,目前最重要的是維持政局的穩定了?”

夏爾蒙道:“是。” 希麗婭微微沉吟,然後微皺秀眉,道:“大人看今時今日梵心城內局勢,要如何才能穩定下來呢?”夏爾蒙心中一驚,心裡明白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靜靜道:“殿下多慮了,其實梵心城是帝國首都,有陛下親自在此坐鎮,哪有不穩定之理。”

希麗婭絲毫不為所動,目光益發尖銳,就連聲調也似乎帶了刀鋒破空的銳聲,道:“自古朝政,有多人爭權,則無有不亂者。目前嗣子未立,梵心城裡頗多謠言,人心不穩,對此父王也常存憂慮。

今日正好有此機會,希麗婭請教大人,大人以為我那三位王兄,究竟哪一個才有王者氣量,才能接替我父王王位?” 夏爾蒙面色一變,在心裡轉過了千百念頭,但口中沒有片刻猶豫,立刻道:“殿下說笑了,陛下他老人家一貫嚴令禁止臣子插手此事,夏爾蒙更是從未想過這個念頭。”

希麗婭不再言語,只深深看著黑袍男子,半晌,忽地微笑,如春花盛放,美豔逼人,道:“看來大人你真不愧是父王他看重的人才,對他的一言一行都記在心裡。” 夏爾蒙微微欠身,道:“這是為臣者的本分。”

希麗婭點了點頭,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這就回去了。” 夏爾蒙等人站起身來,讓出主道。 希麗婭用手拉了一下有些不捨的特雷斯,向暗黑法師等人看了一眼,當先走了出去,特雷斯最後看了看青瞳,終於還是跟了出去。 夏爾蒙等人在後相送,一直送到了門口,看著這一身便服的公主王子上了一輛“稍稍不那麼”奢華的馬車,揚長而去。 回到大廳,夏爾蒙示意眾人隨意後,就站到窗前,看著窗外,一動不動,似乎在想些什麼。

阿利耶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會,道:“大人,我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說?”

黑袍男子轉過身來,淡淡道:“你說吧。” 阿利耶點了點頭,道:“看希麗婭公主剛才言談,只怕納斯達王家對你已經開始起了戒心了。”

這時,一直都沒開口的傑拉特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並不奇怪,以大人你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換了任何人也都會擔心的,這就應了你們人類的一句老話,叫功高震主吧。”

夏爾蒙緩緩點頭,道:“不錯,其實這種情況我早就料想到了,但今日希麗婭公主的氣勢這般咄咄逼人,還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阿利耶沉聲道:“難道他們這麼快就想翻臉?” 傑拉特目光一閃,看了看暗黑法師,道:“大人,你以為呢?”

夏爾蒙臉色平靜,道:“巴茲陛下對我有知遇之恩,現在就討論這個問題還是太早了,我們不必對此事看得太重,也許是希麗婭公主自己的想法也說不定。今日之事就到這裡,你們先回去吧。” 阿利耶眉頭一皺,欲言又止,轉頭向傑拉特看去,卻見傑拉特嘴角有一絲不經意的笑意,一閃即沒。

當阿利耶和傑拉特快要走出大廳門口時,身後卻忽然又傳來了暗黑法師的聲音:“阿利耶。” 阿利耶回頭,道:“什麼事,大人?” 只見夏爾蒙臉色從容,淡淡道:“關於那個三生茶…” 阿利耶怔了一下,道:“什麼?”

夏爾蒙接著道:“那三生茶的確是天下珍品,但並非只產於開蘭北部。七十年前,瑪咯斯王國茶匠哈里斯已在龍山的最高峰頂,一片風雪冰寒之地接種成活了十七株,每六年採摘一次,只供瑪咯斯王家享用。此外,三生茶藥用價值極大,但最可寶貴之處,卻還在它微苦帶甜的異味,令人心生滄桑之感,世間無出其右,這才是它登臨茶中極品之根本。否則能飲此茶者非富即貴,又有誰在乎這些許補品!”

阿利耶愣了一下,心裡一寒,但面上正色道:“多謝大人指教。” 夏爾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 阿利耶向他行了一禮,轉身走出。 大廳裡陷入了一片寂靜,暗黑法師緩緩回頭,迎接他的,是那熟悉的淡綠色的眼眸。

※※※

車輪滾滾,向前行進。 坐在車裡,被豪華布簾與外界隔開的王族姐弟,靜靜地安坐著。 半晌,特雷斯似微有怨意,道:“姐姐,祢為什麼這麼急就走了嘛?” 希麗婭皺了皺眉,道:“不然還呆在那兒做什麼?”

特雷斯臉色微紅,道:“好不容易夏爾蒙大人同意讓我和青瞳小姐說說話,結果半天下來都是你們在說,我一直當聽眾。”

希麗婭啞然失笑,道:“哦,是我忽略了,對不起。” 特雷斯無可奈何地看著姐姐那美麗的容顏,長嘆一聲,低下了頭。 希麗婭看著弟弟,道:“你很喜歡青瞳嗎?” 特雷斯猶豫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道:“是!” 希麗婭看了他半晌,點了點頭,道:“好,你放心吧,只要你有恆心和耐性,遲早會得到你愛的人的。”

特雷斯吃了一驚,道:“姐姐,祢想幹什麼,可不要亂來啊。” 希麗婭白了他一眼,道:“什麼亂來,你幾時看見我亂來過呀?” 特雷斯一愣,回答不出,但掙扎道:“反正你可不能傷害到青瞳小姐!” 希麗婭微笑著搖了搖頭,道:“真是的,有了喜歡的女子,轉眼就把你姐姐給拋到腦後去了。唉,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特雷斯臉一紅,大聲道:“哪有!” 希麗婭擺了擺手,不想和弟弟再就這個毫無意義的話題糾纏下去,隨後,她沉吟了一會,道:“青瞳這個女人,出身很是神秘,世人最多只知道她當初是在梵心街頭被夏爾蒙所救,此後就一直跟隨著暗黑法師,但從未顯山露水。直到這次梵心戰役,她出人意料的當上了暗黑騎士團軍團長,而且在這次戰役中發揮出來的近乎恐怖的破壞力,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特雷斯在一旁面有歡喜之色,道:“這不是很好嗎?青瞳小姐越厲害,對我們納斯達帝國就是越大的助力呀!” 希麗婭冷笑一聲,道:“你懂什麼!當初我到蒼雲走廊時,那暗黑法師桀驁不遜,當眾給我難堪,而他屬下眾將,除了黃蜂軍團的艾爾文還有點忠心之外,其餘之人都是唯他之命是從。”

說到這裡,她抬頭對特雷斯道:“尤其是那個青瞳,就像個影子一樣,一直跟在暗黑法師的身邊,一看就是對他死心塌地的模樣,若不是我看她似乎對你有異樣感覺,早就勸你死了這條心了。”

特雷斯本來越聽越是洩氣,但到最後一句話,立刻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身子忍不住前傾,道:“姐姐,你真的發覺她對我和別人不一樣嗎?” 希麗婭“哼”了一聲,沒去理他,自顧自道:“夏爾蒙此人,城府深,才華高,野心大,放眼當今納斯達帝國,竟無一人可以與他相抗衡。梵心之役結束後,蒼雲集團回到梵心城外,父王親自上城牆接見士兵,當時人人歡呼,不料暗黑法師一出,不出一聲,竟然全場寂靜,士兵敬畏此人竟遠勝於當今納斯達帝國皇帝,實在是危險之至。”

“而且他手下之人,又個個為一時之選,唉,頭疼啊!” 特雷斯討了個沒趣,居然也不在意,縮回身子,靠在車壁上,一雙眼骨碌骨碌地轉著,嘴角還露出了一絲微笑。 希麗婭把弟弟的神情看在眼底,心裡卻在想著剛才在夏爾蒙府邸裡的事,忽然道:“特雷斯,你覺得那個阿利耶怎麼樣?”

特雷斯一愣,想了想,道:“很好啊,看著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氣度舉止,都不是平凡之輩,而且還博學多才。” 希麗婭點了點頭,道:“不錯,此人是個人才。

我也曾私下打聽過,自從阿利耶進入暗黑法師麾下後,立刻便得到了夏爾蒙的器重,在政略軍事上常與之探討。此外,聽說暗黑法師在蒼雲走廊實行的改革,有大半都是出自阿利耶的建議,從實際來看,效果十分理想,蒼雲走廊附近的軍、政、財權完全集中到了暗黑法師一人手中。” 特雷斯看了看姐姐,道:“你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

希麗婭淺淺一笑,目光閃動,如閃閃發光的珍珠,眩目耀眼,不可逼視。只聽她溫柔的聲音道:“不過從剛才的場面上看,阿利耶此人還是有弱點的。”

特雷斯不明所以,道:“什麼?” 希麗婭目光轉向車子頂蓬,那裡是柔軟的絲綢,緩緩道:“阿利耶這個人,才華橫溢,辦事幹練,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個性張揚,喜歡表現自己,雖說不上是不識進退,卻已是為下者的大忌。” 特雷斯迷惑地道:“哦,他有嗎?”

希麗婭點頭道:“剛才我和夏爾蒙談話時,我看暗黑法師神色,未必便不知道三生茶的來龍去脈,但阿利耶自門外進來,便立刻搶去話頭,當時滿場之內,都是他的聲音。”說到這裡,她低低地笑了一下,道:“通常作為上司的,都不喜歡自己的屬下能力太強,否則萬一強過了自己,豈不是遲早都要造反?我看這是個可以利用的男人。”

特雷斯仔細地聽著,但不知怎麼,似乎對希麗婭所說的勾心鬥角之事有些厭煩,聽到最後,他臉上已是一片漠然,低聲道:“利用?你想利用他做什麼?” 希麗婭完全沒注意到特雷斯的表情,其實一直以來,她雖然疼愛這個弟弟,但卻都是在自己需要關心的時候才注意他,而現在,她的精神完全集中在為了納斯達帝國的將來如何對付這個日益強大的可怕的暗黑法師身上。

聽到了特雷斯的問題後,她下意識地回答道:“這還能做什麼,當然是要對付暗黑法師了。” 她因為陷入沉思,恍惚的美麗中竟隱隱有些罪惡的猙獰:“光是一個暗黑法師就很不好對付了,如果再有他手下那一班軍師名將,嘿嘿,我納斯達帝國還不遲早得毀在他手上。我要從現在開始就算計他,先分裂他的部下:阿利耶性情張揚,必定會和暗黑法師有衝突,我就可以挑撥他們;四大軍團中半獸人族完全是為生存而戰,父王早先也看穿了這一點,對他們暗中許下了承諾,想來只要我們以優厚條件許之,那麼這個當今慾望大陸上最強悍的軍團,暗黑法師起家的根本力量,也有可能脫離他的掌握;”

“黃蜂軍團的艾爾文心存忠義,而且對我也有傾慕之心,要策反他絕非難事;蒼雲軍團的傑夫倒是個很頭疼的人物,此人我接觸不多,但從他言行舉止,可以看出此人性格剛毅,思想堅定,這種人最難煽動。但據我所知,當初他是為了妻兒和同村村民免受災禍而被逼造反,而夏爾蒙領導他們取得勝利並達成了他的夢想,所以他對暗黑法師極為忠心。不過只要以他親人要挾,想必他也不得不有些顧慮吧!” 特雷斯越聽越是心寒,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熟悉但此刻卻分外陌生的姐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就是這次一戰成名,名滿天下的暗黑騎士團了。”希麗婭接下來的話一下子把特雷斯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青瞳這個女子,無親無故,孑然一身,擁有恐怖力量,偏偏又只對暗黑法師一人效死。有她在暗黑法師身旁,夏爾蒙就如虎添翼,不可一世。這次梵心之戰後,已經有人把暗黑騎士團和瑪咯斯的黃金騎士團相提並論。

一想到日後如果要對付暗黑法師,就要讓我們的戰士面對這般凶悍的強敵,實在令人擔心。” “不過還好,”她笑著看了看特雷斯,年輕王子的心一下子收緊,就連背上也冒出了冷汗,“青瞳不知怎麼,對你卻另眼相看,實在出人意料。我百般思索,覺得青瞳再如何厲害,終究是個年輕女子,只要感情上有了波動,必然會有異樣舉動。像她這般一直孤單、不為世人所容的人,一旦動情,肯定如火山爆發,不可遏制。到時誰也說不出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而且我看那暗黑法師和青瞳之間的關係很是微妙,不是情侶,但也不是普通朋友,倒似乎是暗黑法師把青瞳看成了是他私人財產似的,下意識地要佔為己有,不許旁人染指。所以你幾次和青瞳說話,暗黑法師表面沒什麼,但我都可以隱約感覺到他的怒火。

如果你能得到青瞳的心,對暗黑法師不論在實力上還是心理上絕對都是一個沉重打擊。嘿嘿,到那時,暗黑法師孤單一人,精神再受重創,我看他如何應付,也為我們納斯達王族翦除了最大的隱患。” 特雷斯深深低下頭去,合上了眼,不再說話。

車子裡一片寂靜。 希麗婭略為意外的看了看弟弟,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 特雷斯默默抬起頭來,但嘴唇咬得緊緊的,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希麗婭眼中怒意一閃即過,換上了疼愛之色,嘆了一口氣,道:“特雷斯,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我這樣也是不得以。當前局勢,對我們納斯達王家表面大好,實際上凶險無比。這個暗黑法師勢力太大,野心勃勃,我們不得不防。你還太年輕,許多事你不懂的。” 特雷斯默然,過了一會,忽然道:“姐姐,有些話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但我剛剛卻想到了,你想聽嗎?”

希麗婭眉頭一皺,道:“你說。” 特雷斯點了點頭,道:“好,那我說了,希望你不要生氣。你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雖然很多方法說實在話真的都不是很光明正大,但我知道,帝王家處事常常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但我總有一個疑惑,那就是你這一切的懷疑和隨之而來的對策,難道不都是建立在一個虛無的推測之上的嗎?夏爾蒙公爵是我們納斯達帝國重臣,如今更可以說是支撐納斯達帝國的名將,若我們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就懷疑他,暗算他,說難聽一點,不就是自掘墳墓麼,高興的難道不是像瑪咯斯或開蘭這樣的敵人嗎?”

希麗婭怔住了,不是為了特雷斯話裡有責備她的意思,而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平日害羞的弟弟竟有如此不凡的見識。 特雷斯有些激動,但話語仍還平靜,繼續道:“自古以來功高震主,不但為上者煩惱擔憂,其實立下大功的名將又怎麼會不擔心呢?如果自己出生入死為國殺敵的結果只換來了猜忌甚至暗算,那你叫人家怎麼能夠不心生反意!”

特雷斯的目光此刻這般明亮,連希麗婭也似乎感覺到難以逼視,“姐姐,我不是怪祢,只是夏爾蒙公爵兩次救我納斯達帝國於危難之際,縱然他平日有什麼桀驁不遜的地方,我們也該寬容才是。”

“以我看來,只要我們善加撫慰,夏爾蒙公爵未必便反,而且蒼雲集團說到底仍是我們納斯達帝國的軍隊,士兵們大部份仍是納斯達帝國百姓出身,未必便那麼容易造反。我看你今日到夏爾蒙公爵府中,雖然和顏悅色,但話語間卻咄咄逼人,如今想來,還是過份了些。千萬不要他無反意,卻讓我們給逼反了啊!”

希麗婭沉默許久,才抬頭看向特雷斯。特雷斯剛才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說了一大堆的話,現在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而當他看到希麗婭的目光時,臉色更是脹得通紅,連說話都變得結巴了起來,與剛才侃侃而談的樣子大相逕庭,:“姐姐,我…我剛才是…是…是不是說、說錯了?”

希麗婭看著他,緩緩道:“不,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提醒了我要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帶著偏見來看待夏爾蒙這個人,主觀上就認為他一定會造反。不過,事實也不可能像你想的那麼美好,政治鬥爭若都如你那般優柔寡斷,一切以證據為主,那我們納斯達帝國早就亡了。” 特雷斯吃驚道:“姐姐,那你…你還是要…?”

希麗婭微微一笑,溫暖了整個車廂,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對付這個暗黑法師,也不可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我要保護我們納斯達王族,但也絕不會逼反忠臣,你放心吧。” 特雷斯這才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你一定會妥善處理的。” 希麗婭看著弟弟,笑道:“不過你放心,關於你心愛的女子,姐姐一定幫你的忙。”

特雷斯連脖子都紅了起來。 希麗婭搖頭失笑,笑容裡卻在思索:不管怎樣,就算暗黑法師心無反意,但他勢力如此之大,始終是個隱患,就算不殺他,也要把他勢力削弱才行。不過特雷斯能夠想到這些,實在令人意外。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動,又仔細地看了看這個自小就有些害羞不愛出風頭的弟弟,心裡忽然想到:剛才那些事情,只怕三位王兄也未必想得到,但特雷斯卻想到了,莫非這個最小的弟弟身上,竟有著超越三位兄長的才能? 在那一刻,希麗婭的心中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20:01
第六十六章 私會

離開了夏爾蒙公爵府,半獸人族長傑拉特與阿利耶告別後,登上了自己的馬車,向城外走去,準備回到駐紮在城外的半獸人軍營中。

蒼雲集團二十萬大軍是不可能進入梵心城裡安營紮寨的,遵照暗黑法師的命令,他們停留在了梵心城外的平原上。在四個軍團的將領中,暗黑騎士團軍團長青瞳大多時間都呆在梵心城夏爾蒙的身邊,軍中的事務一般都由副將,現年三十五歲,出身於納斯達下層貴族的邁爾斯負責處理,而半獸人族方面,傑拉特呆在軍營中的時間要多一些。

傑拉特安穩地坐在車子上,除了這輛車的豪華舒適程度和希麗婭的那輛車相差甚遠外,他現在的感覺和希麗婭倒差不了多少。

年老的族長感覺著車輛走在大塊石板鋪成的道路上,偶爾有些小坑,使得車子微微震動,而他的心情,也如這輛車子一般,微微有著起伏。

人類社會可真是複雜啊!

他低低地苦笑著。

剛才希麗婭公主與暗黑法師的談話,令他直覺地感到,在消除了迫在眉睫的危險後,納斯達帝國的當權者已把目光對準了蒼雲集團,對準了暗黑法師夏爾蒙。但更令他擔憂的,還是在自己這邊的陣營中,在外表平和下似乎還有不平靜的暗流緩緩流動。

從阿利耶加入蒼雲集團開始,他就認為此人是個極難得的人才,而且暗黑法師也很器重他,今日一大早阿利耶就從梵心城內到了半獸人軍營,對他秘密傳達了暗黑法師的幾道密令,隨後,他馬不停蹄地又去了暗黑騎士團那邊,可見暗黑法師已把他當作了心腹。但從剛才的情況來看,阿利耶的個性卻稍顯張揚了些,雖然看不出夏爾蒙對此有什麼想法,但也正因為如此,才猜不透這個心深如海的暗黑法師會不會對阿利耶起了戒心。

傑拉特的心情微微有些煩躁,拉開了車子的窗簾,向外看去,只見路旁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時,正好路旁有個小孩看了過來,見到了傑拉特半獸人那略帶猙獰的面容,嚇了一跳,尖叫一聲,忍不住哭了出來,一時引來了路人紛紛駐足觀看。

傑拉特苦笑一聲,放下了窗簾,但車廂外竊竊私語聲仍傳進了車子裡。

他閉上了眼睛,嘆了一口氣。

半獸人族想要和人類和平共處,這條路似乎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長啊!

他忽然感覺有些疲倦,很想就這麼躺下睡上一覺。

但在這時,車子卻忽然停了下來。

傑拉特眉頭一皺,道:“什麼事?”

趕車的是個人類軍士,名叫卡特,是夏爾蒙顧慮到半獸人在城中行走不大方便而給他特別配備的,此刻,只聽他低聲道:“傑拉特大人,前面有幾個人擋住了路,看樣子來頭不小啊。”

傑拉特紅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走出車廂,向前看去,只見前方站著七、八個人,儀容整齊,衣裳樣式一模一樣,很明顯是同一個出處。這時卡特也來到了他的身後,低聲道:“您看他們的袖子。”傑拉特眯上了眼睛,看過去,果然看見在繡著金邊的袖口上,這幾個人的衣服上都用金絲繡著一隻老虎。

傑拉特心中一凜。

這是當今納斯達帝國二王子烏勒府中的標誌。

對面人群中,當先一人向傑拉特拱了拱手,平和地道:“請問您是半獸人族長傑拉特大人嗎?”

傑拉特點了點頭,道:“我是,請問諸位是?”

那人臉上露出笑容,道:“哦,我們是烏勒王子殿下的部下,久聞傑拉特大人您的大名,今日聽說您路過此地,特來相請。”

傑拉特眉毛一揚,道:“相請?是誰想見我?”

那人道:“是烏勒王子殿下。”

傑拉特雖然早料到了這個答案,但心中還是一震,口中道:“哦,殿下他居然有意思見我,真是我的榮幸。卻不知他找我可有什麼事嗎?”

那人一笑,用手一指路旁,道:“殿下就在那兒等您,您何不親自去問問他呢?”

傑拉特轉眼看去,只見在路旁不遠處,聳立著一座兩層酒樓,牌匾上寫著“好酒樓”。

傑拉特微微皺眉,又看了看前方那些人,只見那些烏勒王子手下,個個面帶笑容,和藹可親,但身子攔在路上,卻沒有絲毫移開的意思。 傑拉特點了點頭,也不言語,轉身便向那酒樓走去。

在他身後的卡特猶豫了一下,正要跟上,卻忽然發現前進的路已被人擋住,還是當先的那個男人笑著道:“這位長官,不如就在這裡歇息一下吧。”

卡特眉頭緊鎖,心中已然明白今日之事大不尋常,怒道:“你們想幹什麼?”

那男子目中精光一閃,臉色不變,還是微笑著道:“你太多心了,長官。我叫德亞,是烏勒殿下的貼身侍從,現在只是烏勒殿下久仰傑拉特大人的威名,想要和他單獨談談,並無他意,我們不如一起在這裡等待,如何?”

卡特還要再說,傑拉特已道:“卡特,你就在這裡等我。”

卡特聞言,強把到了口邊的話又縮了回去,卻還是忍不住地道:“大人,您要小心啊!”

傑拉特微笑著望瞭望他,點了點頭,向前走去。

站在一旁的德亞微笑道:“長官,你想到哪裡去了,又不是上戰場,有什麼好小心的。”

卡特不去理他,看著傑拉特高大的身材消失在酒樓門口,心裡在想:只怕在這座樓裡,比戰場還更危險也說不定。

傑拉特走進這座兩層酒樓,只見四周空空蕩蕩,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卻沒有一個客人,一條木梯在正對門處,通往二樓。

這時,從後邊跟上的德亞走到他的身邊,恭敬地道:“大人,殿下他在樓上等您。”

傑拉特一點頭,也不猶豫,徑直向樓上走去,而德亞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卻沒有繼續跟上的意思。

二樓明顯是個雅座,座位之間的空隙很大,所以偌大一個樓面,只擺了四張桌子,在靠窗的那張,桌面擺著豐盛酒菜,桌旁坐著一個人,正是當今納斯達帝國二王子烏勒。

烏勒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見是傑拉特,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站起身,拱手道:“傑拉特族長,幸會了。”

傑拉特彎腰還禮,道:“參見殿下。”

烏勒笑道:“不必多禮,請過來坐吧。”

傑拉特向前走了過去,口中道:“多謝殿下。”

他注視著這個以勇猛善戰聞名的納斯達王子,他的身材在人類中算是高大的,但與半獸人的傑拉特比,卻還是矮了半頭,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一身錦衣,氣度威猛,就算不是他尊貴的身份,只要看他的外表,只怕人們也要喝一聲:好男兒!

只是現在烏勒王子卻沒有絲毫傳說中他暴戾粗魯的氣息,反而是彬彬有禮地為傑拉特倒了一杯酒,傑拉特連忙謙謝。待兩人坐定,烏勒舉起酒杯,對傑拉特道:“族長,從貴族加入我納斯達帝國後,我就一直久仰您的威名,沒想到一直到了今天才有機會相見,真是不容易啊。”

傑拉特微笑道:“殿下貴人事忙,我又常在邊城,碰不上面,這也難怪的。”

烏勒一笑,英氣勃發,彷彿令人看了也精神一震,道:“正是,族長你軍務繁忙,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擾。只有趁著這次梵心大戰之後,才請族長前來相見,應該沒有耽誤族長大事吧?”

傑拉特輕輕擺手,道:“無妨。殿下找我,可有什麼事嗎?”

烏勒沒有直接回答,只看了傑拉特一眼,然後似乎不經意地問道:“族長,這次梵心會戰,貴族兵力損失大嗎?”

傑拉特坦然面對烏勒的目光,道:“托陛下洪福和夏爾蒙公爵大人的英明指揮,我族軍力還算完整,沒受什麼大的損害。”

烏勒面有欣慰之色,道:“那就太好了,上次在瑪咯斯會戰中,貴族損失了許多寶貴士兵,一想起這件事,我就十分難過。”

傑拉特微微欠身,道:“多謝殿下關心了。”

烏勒點了點頭,道:“既然沒什麼大礙就最好了,不過以我看來,貴族在人力上似乎還不是很充裕吧?”

傑拉特在心裡冷冷一笑,心道這不是明知故問,但表面上仍端正容色,輕嘆了一口氣,道:“殿下說的是,我半獸人族數百年來幾經波劫,如今正是為全族上下生存下去而奮鬥的時候。”

烏勒臉上浮現出了大有深意的微笑,緩緩道:“族長,那你可想過如何才是貴族繼續生存,並能發展壯大的最好途徑嗎?”

傑拉特眉頭一皺,紅色的眼中有一絲精光閃過,道:“請殿下指教。”

烏勒道:“不敢當。不過我倒是對貴族目前的處境有一些想法,想和族長探討一番。”

傑拉特道:“殿下但說無妨。”

烏勒目光直盯著傑拉特那皺紋橫生的臉,道:“族長,半獸人族從克頓城戰役中走出半獸人荒原,之後就一直跟隨著夏爾蒙公爵,為我們納斯達帝國效力,立下無數功績。而你們這樣做的原因,是要得到一塊屬於你們半獸人族的肥沃土地,讓你們可以遠離荒原,可對?”

傑拉特沒有半分猶豫,道:“是。”

烏勒對傑拉特的反應似乎很滿意,點了點頭,道:“好,族長果然快人快語。據我所知,夏爾蒙公爵許諾給你們的土地是如今還在瑪咯斯國內的馬蹄平原,是嗎?” 他平靜地說著,但在“如今還在瑪咯斯國內”幾個字上,卻特別的、極為露骨的加重了語氣。

傑拉特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平心靜氣地道:“是的,事實的確如此。而且就連巴茲陛下他老人家也是這樣許諾給我們的。”

烏勒目光一閃,反問道:“那麼我有一事不明,希望族長不吝賜教?”

傑拉特道:“殿下請說。”

烏勒道:“族長以為,以我們納斯達帝國目前的國力狀況,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可能收回,或者說是攻佔馬蹄平原呢?”

傑拉特淡淡一笑,道:“回稟殿下,這就不是我們考慮的事了,決定什麼時候出兵,什麼時候有能力出兵,這些都是陛下所要考慮的,我們半獸人一族只考慮全心全意為納斯達帝國和巴茲陛下效力盡忠即可,其他的就不多想了。” 說到這裡,他深深看了烏勒一眼,道:

“而且我們半獸人一族舉族上下都十分信任巴茲陛下的,想必他老人家必定不會負了對我們的承諾。殿下以為如何?”

烏勒大笑,笑聲嘹喨,盡顯男兒豪邁之情,道:“族長說的再對不過了,正是如此。哈哈哈哈…”傑拉特看著他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但在他紅色的眼睛深處,卻有深邃難明的光芒。

烏勒笑了半晌,慢慢停了下來,端起面前酒杯,向傑拉特敬了一杯酒,傑拉特回禮,一飲而盡。

烏勒看著傑拉特喝完這杯酒之後,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終於還是下了決心一般,道:“傑拉特族長,容我問一句冒昧的話:在你心中,我烏勒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傑拉特心中一震,臉色也微微一變,旋又如常,笑道:“殿下說笑了,當今世上,誰不知道殿下勇猛善戰,堅毅豪邁,真是個堂堂大丈夫!”

烏勒苦笑一聲,道:“族長過獎了,烏勒實在擔當不起。不過既然族長如此看得起我,那我也有幾句心裡話,想和族長探討一番,不知族長可願聽嗎?”

傑拉特向烏勒看去,只見他古銅色的臉龐上一副誠懇之色,不由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道:“殿下說哪裡話,請說。”

烏勒深深地看了傑拉特一眼,道:“族長以為,在我父王在位期間,可有攻佔馬蹄平原的可能嗎”

傑拉特身子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

烏勒把傑拉特的神色看在眼裡,嘆了口氣,拿起酒壺替傑拉特把酒杯加滿,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滿,然後才道:“族長可能會以為我這樣說是大逆不道,其實說實在話,我也知道為人子的,這樣說的確不好。可是…” 他很誠懇地對傑拉特道:“可是,我一想到萬一父王沒有完成大業就不幸去世,那麼對於半獸人族的許諾,甚至對於半獸人族的將來,不免就要蒙上了一層陰影啊!”

其實長久以來,傑拉特心中未嘗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但他所考慮的卻還有更多的因素夾雜其中。不過即使是這樣,聽到了烏勒突然說出了這番話,傑拉特心中仍是大震,臉上也顯露了出來。

烏勒又道:“族長,其實你也知道,在半獸人族和人類這兩個種族之間,並不是很和諧融洽的,我更可以告訴你,就在我們納斯達王家之中,也有著對半獸人族心存偏見的人存在,而他們之中,甚至還有些人可能成為我們納斯達帝國王位的接班人。到時萬一出現了最壞的情況,恕我直言,半獸人族只怕會有滅族之禍啊!”

他的聲調越來越高,語意也似乎越來越是凌厲。

只是,傑拉特聽了之後,不知怎麼,卻鎮定了下來,微微低下了頭,沉思片刻,道:“多謝殿下指點。那麼以殿下之見,我們該如何是好?”

烏勒欣慰地點頭,滿臉是忠肝義膽、大義凜然的神情,道:“話既說到此處,那我也不客氣了。恕我直言,半獸人一族的命運很大程度上是繫於納斯達帝國的皇帝人選。雖然我十分希望父王他老人家長命百歲,但看情形,他老人家病情久拖不癒,近日裡更是越發沉重,實在令人擔心。為了避免萬一,族長一定要支持可以容納半獸人族的王位繼承人接任王位才是。”

傑拉特深深呼吸,只覺得這好酒樓中,雖是空空蕩蕩,卻不知哪來的無形壓力,幾乎令人窒息。

“以殿下看來,”傑拉特覺得自己的問題很愚蠢,卻不得不問了出來,“我們應該支持誰呢?”

烏勒大笑一聲,把面前美酒一口喝乾,目光如刀,破空而至,淡淡道:“我!”

早就料到了是這個答案,傑拉特仍對烏勒如此大膽的表達方式感到了一絲驚訝,在觀察了這個自信的王子好一會之後,半獸人族長才緩緩地道:“那麼請恕我大膽,請問我們半獸人族支持殿下,能夠得到什麼回報呢?”

烏勒長笑一聲,不加思索,顯然是早已考慮清楚,徑直道:“若半獸人族支持我,而我又登上王位,到時我必然不會虧待半獸人族。首先,在攻佔馬蹄平原之前,我會把巴斯拉河下流平原撥給你們,讓你們在此居住,並且在得到馬蹄平原之後,依然把這裡劃做你們的生活地區。你是知道的,巴斯拉河沿岸是我納斯達國內最好的土地,連我們現處的梵心城也是在巴斯拉中游。同時,我會把半獸人軍團編入梵心城守衛軍,作為我的親信部隊。”

“對於族長你,我也會封賜公爵名號,另外你的兩個兒子,也都會得到伯爵的稱號,並保證到時你手中權勢,絕不在今日夏爾蒙之下。你看如何?”

傑拉特儘管心裡有了準備,知道烏勒會提出優厚條件,但仍然被這些誘人的條件所震動。

他低頭沉思,望向窗外,然後抬頭望天。

天空,一片蔚藍,萬里無雲。

美好的夢想,一生的理想,在遠方輕輕揮手,

只是這其中的路途竟有這麼多條,到底哪一條才是正途?哪一條通向深淵?

有沒有睿智的眼神,可以看穿這世間所有!

年老的半獸人面對著擺在面前無形的兩條路,沉默著。

烏勒一臉的自信,道:“我敢說再沒有人可以開出比我更好的條件了,這些比起夏爾蒙公爵許諾給你的,應該優越的多吧!”

傑拉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殿下厚愛,我在這裡先代表全半獸人族謝過了。”

烏勒沉聲道:“莫非族長對我這些條件還是看不上眼,或者說是信不過我烏勒嗎?”

傑拉特搖了搖頭,道:“殿下多心了,只是事關重大,我一定要仔細考慮。請殿下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覆的。”

烏勒現在不但是聲音低沉,就連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一雙明亮的眼中更是散發著銳利的光芒,彷彿要刺破面前這個半獸人的外表,看穿他的內心。

傑拉特甚至感覺出了他在平靜外表下憤怒的心情。

良久,久得讓傑拉特幾乎誤以為這個世界都靜止了的時候,烏勒卻忽然笑了起來,而且笑聲中竟帶了愉快,片刻之前的憤怒已不翼而飛:“那我就等族長你的好消息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來到傑拉特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誠懇地道:“其實我之所以要對族長你說這些話,無非都是為了半獸人族的將來著想,請族長你一定要瞭解我啊!”

傑拉特也站起身,面上帶了感激的神色,但心裡卻有一陣對自己的厭惡,微笑道:“我明白的,我知道殿下你都是為了我們好,殿下大恩,我們一定會記在心裡的。”

烏勒看著傑拉特紅色的眼睛好一會兒,重重點頭,然後放聲大笑,對傑拉特一拱手,返身走向樓梯,口中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傑拉特目送烏勒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後,緩緩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不多時,樓梯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卡特匆匆忙忙地跑了上來,向四週一張望,見傑拉特獨自一人坐在桌子旁邊,愣了一下,走過去,有些擔心地問道:“大人,你沒事吧?”

傑拉特搖了搖頭,忽然冷冷一笑,低低地道:“想不到這外面的世界比起怪物橫行的半獸人荒原,竟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卡特不解其意,迷惑地道:“大人,你在說什麼啊?”

傑拉特一怔,忽笑道:“沒什麼,想不到年紀老了,居然連廢話也多了出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好了,我們走吧。”

卡特聳了聳肩膀,道:“好,那我先下去準備好車子。”說完立刻向著樓下跑去。

傑拉特又看了看四周空空蕩蕩的空間,灑然一笑,步下樓梯。只是當他走到一半時,心中卻忽然浮起一個念頭:那個暗黑法師如今身處高位,手握重兵,權勢炙手可熱,在這場即將到來,不,是已經展開的王位爭奪戰中,比起傑拉特本人來說,暗黑法師豈不是更加深陷於權力的漩渦之中!而相對的,比今日更多更陰險更狡猾詭詐更毒辣狠毒的場面陰謀,只怕也會圍繞著他吧?

卻不知道,當夏爾蒙他面對這種事情時,又會是如何應對,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那一天,在傑拉特從梵心城回到半獸人軍營的路上,他的心裡,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20:04
第六十七章 密謀

春天快要結束了吧?

形單影隻的托蘭看著四周盛開的花朵,這樣想著。

他是個愛花的人,當初在克頓城戍守邊關時,就在自己的大將軍府栽種了許多花草。那時,每當春天來臨,他的花園裡都會有整個克頓城最美的春色,而現在,那些都是別人的了。

當鮮花開到最鼎盛最燦爛的時候,不就預示著凋零時刻的接近嗎?

托蘭忽然警覺,自己竟陷入了這無聊的傷感之中,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大人,”一聲低沉的呼喊把托蘭的思緒從無邊的個人世界中拉了回來。他轉頭看去,只見侍者站在身後不遠處,低聲道:“雷納將軍求見。”

托蘭點了點頭,道:“讓他來這裡見我吧。”

侍者應諾,轉身傳令去了,托蘭的目光又移到了滿園芬芳,姹紫嫣紅上。

雷納大步走了進來,一眼便在萬紫千紅的花園中找到了那個獨臂的將軍,他高大的身體在花叢中很是顯眼,當春風吹過,滿園花草都似乎在點頭微笑,風情萬種,印襯著他的身影。

只是,他那殘缺的身體,卻在這溫柔之中,帶了幾分淒涼。

雷納在心裡嘆了口氣,但面上絲毫沒有表露,快步走到托蘭身後,道:“雷納參見大人。”

托蘭一笑回頭,道:“你有許久沒來我家了,想來也許久沒看見我種的花草了。當初克頓城裡的如今是看不到了,這些都是我今年剛在赤蘇城裡移植過來的,你看如何?”

雷納恭謹地道:“很好,大人在花卉上的造詣,我遠遠不及。”

托蘭淡淡一笑,目光移到這些心愛的花卉上,深深呼吸,把芬芳氣味都刻入心間,過了好一會兒,才似乎回到了凡俗世間,臉色變回從容,道:“說吧,有什麼事?”

雷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大人,梵心之戰已經結束,納斯達帝國大獲全勝,但目前蒼雲集團仍滯留梵心城未歸,這是我們圖謀蒼雲走廊最後的機會了。”

托蘭背對著雷納,微微抬起了頭,只覺得溫暖陽光,輕輕灑在臉龐,有說不出的愜意,卻依舊趕不走心底深處的那片陰影。

“大人?”雷納見托蘭沉默許久,依然沒有回答的意思,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托蘭轉過身來,看著雷納,忽然發覺這個印象中年輕激昂的部下,卻在眼角有了隱約的皺紋,甚至連他原本明亮的眼睛,竟也暗淡了許多。

時光,戰爭,改變了多少人,變換了多少容顏?

托蘭在心底這麼低低地念叨了一句,有微微的感慨,口中卻道:“這個機會不存在了,我們出不了兵。”

雷納下意識地一咬牙,彷彿被什麼當面一擊,神色間越發暗淡,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喃喃道:“那我們就這麼放棄了嗎?”

托蘭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那一刻的時光,他似乎回到了巍峨的龍山腳下。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

無邊無際的馬蹄平原,豐美肥沃的廣大土地,生死與共的戰士,不死不棄的誓言!

就這樣,放棄了嗎?

記憶中濃濃的血腥,深夜裡揮舞的利刃,戰場上洶湧的嘶吼!

放棄了嗎?

曾經一個垂死老人臨終的囑託,這一個深深眷愛國家的前途!

放棄?

不!絕不!

托蘭在心中狠狠地吼了一聲。

雷納只覺得托蘭的臉色不大對勁,在陽光之下看去,不知怎麼卻有些猙獰,道:“大人,你沒事吧?”

托蘭緩緩轉頭看了他一眼,臉色從容,淡淡道:“沒事。”頓了一下,他彷彿在思考什麼,終於還是道:“雷納,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雖然明知道這是大好機會,但牽制實在太多。朝中厭戰情緒十分濃厚,北方又有布魯斯王國大兵壓境,虎視耽耽,更給了別人反對的理由。其實出兵蒼雲走廊之事,我和蘭特都曾幾次提出來過,但始終無法得到修肯長老和斯帕因大人的同意,現在的情況,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雷納面有激奮之色,正要想說什麼,看了看托蘭之後,強自吞了回去,然而,他的失望之情,卻再也掩飾不住。

托蘭嘆了一口氣,道:“你心裡想什麼, 就說出來吧?”

雷納冷冷一笑,道:“大人,你以為我們這個國家還有希望嗎?”

托蘭劍眉一皺,立刻叱道:“大膽,你胡說什麼?”

雷納滿臉不服,但一接觸到托蘭充滿怒意的目光,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托蘭的呼吸變得沉重,許久,他才平靜下來,目視著這個年輕的部下,他一字一句地道:“雷納,你要記住,瑪咯斯王國是你的故鄉,是你的祖國。現在時局不利,但這只是暫時的,我們縱然有心無力,那也是因為當事者的原因,根本不關瑪咯斯王國什麼事。而且現在亞力陛下雖然年紀尚幼,但聰明睿智,將來必成大器,如何說是沒有希望?”

雷納低聲道:“是,屬下知錯了。”

托蘭定了定神,看著他,放緩了口氣,道:“雷納,我知道你一心報國,但平日處世千萬要小心,此間話一旦洩露,只怕連我也保不住你,你可知道了?”

雷納點了點頭,道:“是。”

托蘭看了他半晌,才緩緩轉過身去,望著滿園芬芳,春意盎然,道:“不過,若要讓納斯達帝國如此舒服,視我瑪咯斯王國如無物,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雷納神情一動,面露喜色,道:“大人,難道你有什麼妙計嗎?”

托蘭還未回答,卻聽得花園門口傳來了侍者的通報聲:“大人,蘭特大人前來拜訪。”

托蘭和雷納對視一眼,喃喃道:“今天倒真是個訪客的好日子啊。”

雷納臉一紅,道:“大人,要不我先告退…”

托蘭搖頭道:“不必了,你和我一起去見他吧。”說完,向侍者道,“請蘭特大人到大廳去。”

雷納讓開了路,恭謹地等待托蘭先行。

當他們到達大廳的時候,蘭特已經站立在大廳中央,春天裡溫暖的光線從窗口射進,灑在他高大的身體上,恍惚間,有令人難以直視的錯覺。

彷彿從遠古到未來,這個光芒四射的男子都這般從容不迫地站在光明之中一般!

聽到了托蘭兩人的腳步聲,蘭特回過身來,面露笑容,道:“托蘭大人,我今日冒昧前來,不會怪罪我吧?”

托蘭呵呵一笑,道:“你說哪裡話,快坐吧。”

蘭特點頭,看到了托蘭身後的雷納,微笑道:“雷納,你也來了啊。”

雷納不敢怠慢,行了一禮,道:“是,見過大人。”

蘭特和藹一笑,道:“我們這是私人聚會,你不必多禮了。”

說著,他和托蘭走到了座位上坐了下來,而雷納則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托蘭的背後。

蘭特看了一眼雷納,才把目光轉移到托蘭身上。

托蘭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從容一笑,道:“怎麼了?”

蘭特微微一笑,道:“哦,沒什麼。只是我見雷納將軍似乎有激動之色,難道剛才大人說到了什麼大事嗎?”

托蘭心裡一驚,但口中卻笑道:“你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察言觀色了。好了,說吧,有什麼事?”蘭特明亮的眼光在雷納臉上一掃即過,那一刻,雷納不知怎麼卻想起了鋒利的刀尖。

只聽蘭特從容一笑,道:“好,那我也不客氣了,反正雷納將軍也不是什麼外人。”

托蘭看了看蘭特那英俊的臉,道:“什麼事?”

蘭特道:“我今日前來,是想和大人統一一下我們對納斯達帝國的意見,不知大人可有這個意思嗎?”

托蘭點頭道:“我正有此意。你有什麼看法嗎?”

蘭特瞄了他一眼,反問道:“大人你對此次梵心之戰有什麼看法?”

托蘭微一沉吟,道:“這一次梵心會戰,雖然在規模上來說比去年的瑪咯斯會戰要小一些,但激烈程度卻沒有什麼差別。根據傳回來的情報,蒼雲集團是在正面作戰中以少勝多,純粹以戰術擊敗開蘭大軍。”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嘿嘿,好一個蒼雲集團,好一個夏爾蒙啊!”

蘭特嘴角一動,顯然勾起了什麼心事,但他很快便把它排除出去,點頭道:“不錯,夏爾蒙的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手下幾個主力軍團,半獸人強悍,蒼雲堅韌,黃蜂機動,實在不可小覷。”

托蘭心中一動,他身後的雷納卻已忍不住說道:“蘭特大人,你還漏說了一個暗黑騎士團。”

蘭特不說話了,只是他的身子坐得筆直,神色間竟有自傲之意,左手有意無意間摸到了腰間。

那裡,安靜地繫著一把兵刃。

赤蘇!

彷彿在那一剎那,這個大廳之中,竟為這個金發男子的霸道身影所充斥,那一種捨我其誰的氣魄,向著雷納迎面撲來,幾乎令他屏住了呼吸。

“暗黑嗎?”蘭特低低地笑了一聲,道,“該怎麼形容它,瘋狂,還是血腥,你說呢?”

他向著雷納,微笑著問道。

雷納說不出話來。

托蘭適時地插口,岔開了話題,道:“不錯,蒼雲集團的戰鬥力十分可怕,但同時納斯達帝國的國力卻日益衰退,你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嗎?”

蘭特全身上下的無形威勢頓時收斂,道:“不錯,我也是這樣以為。其實說起來現在慾望大陸之上,人人知道納斯達帝國目前的尷尬局勢,蒼雲集團實力太強,而且目前大戰過後,全軍又都集結在梵心城外,形勢微妙之極,誰都想知道,特別是納斯達王族一定特別想知道夏爾蒙現在的想法吧?”

托蘭點了點頭,直視蘭特,忽然低沉下聲調,一字一句道:“以你對他的瞭解,夏爾蒙會有什麼舉動?”

蘭特坦然正對托蘭目光,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我雖然和他一起長大,但從當年他父親之事後,他就性情大變,如今我也無法猜測他會有什麼舉動。”

托蘭沉吟了一會,道:“那你以為我們當前該如何?”

蘭特看了他一眼,道:“不知大人你是如何想這個問題的呢?”

托蘭微一猶豫,道:“我以為,當前雖然有大好機會可以收復蒼雲走廊,但要實現已不可能。只是從長遠計議,蒼雲集團實在是我們瑪咯斯王國的心腹之患,我們只得另想辦法。”

蘭特第一次的,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道:“是。”

托蘭盯著他,道:“既然外部攻擊不行,那就只有從納斯達帝國內部下手了。”

蘭特神色一動,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托蘭道:“納斯達王族臥榻之側,如今站著一隻如此兇猛的魔獸,想來他們一定是不會睡好的吧?”蘭特撫掌笑道:“大人果然英明。”

托蘭也笑了起來,道:“少來捧我,你一定也想到了吧。只是話雖如此,但要實現可不大容易,夏爾蒙現在是納斯達帝國首屈一指的名將,毀了他與自毀長城也差不多了,不到要緊時刻,納斯達王族可不會輕易對蒼雲集團下手的。”

蘭特淡淡道:“什麼是要緊時刻,權力、王位受到了威脅豈不就是最要緊的時候嗎?你且放心,現在最恨夏爾蒙的人,只怕反而是被他所救的納斯達帝國的王族和高官們。我們只要在其中推波助瀾,必定令他們兩敗俱傷。”

站在托蘭的身後,雷納的心裡掠過了一絲寒意。

托蘭望著對面那極英俊的臉龐,心裡忽有些感慨,恍惚間從這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了數十年前,自己和尤素從兄弟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時一樣的情景。

那無盡的滄桑變成了皺紋深深刻在了臉上,

在時光的間隙,你有沒有對往事有些許的悔意?

你燦爛輝煌的光芒之後,

還留意著當初的淡淡陰影嗎?

托蘭深深呼吸,把自己從往事中強拉了回來,回到了這殘酷現實中,看著蘭特,低聲道:“你準備怎麼做?”

蘭特微笑,不語。

雷納會意,向他們二人行了一禮,退出了大廳。當他走到遠處,回首向大廳中望去時,只見大廳中有些模糊的兩個人影,靠得緊密了些,低低地商議著什麼。

他忽然有些煩躁。

這次密談持續了許久,直到接近中午時分才結束,其間,雷納一直耐心地等待著。

當會談結束後,他陪著托蘭把蘭特送到了府邸門口,眼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心裡忍不住地猜想,他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呢?

托蘭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在想什麼?”

雷納吃了一驚,吶吶道:“沒,沒什麼。”

托蘭也不在意,轉眼望向蘭特將要消失的背影,道:“你發覺了嗎,蘭特他似乎不喜歡別人提到夏爾蒙的暗黑騎士團!”

雷納點了點頭,道:“是,剛才談話間,蘭特大人不知怎麼似乎特別在意這個。”

托蘭眼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道:“其實,眼下他最大的願望,只怕就是和夏爾蒙這個暗黑騎士團交手了吧?”

雷納無語。

托蘭笑了笑,道:“你不會明白的,”這時,他的視線中的那個耀眼人影終於消失不見,“其實,誰又能真正明白他這個人呢?”托蘭低低地說了一句。

雷納沒聽清楚,但他看得出來,這句話托蘭並不是對他說的,他看了看天色,向托蘭辭行,托蘭也不挽留,但在雷納要走的那一刻,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替我辦一件事。”

雷納道:“什麼,大人?”

“叫林克來見我。”

雷納吃了一驚,道:“是您在克頓城時提拔的那個探子林克。”

托蘭點了點頭,道:“是,我想我現在需要用他了。”

雷納默默點頭,轉身而去。

托蘭看了看他的背影,臉上恢復了毫無表情的神色,轉身走進了府邸。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20:05
第六十八章 納斯達帝國

暗黑法師安靜地站在宮門外,等待著回音。

在他身後,是如影子一般的青瞳,而在遠處,則聚集著數十個納斯達帝國的臣子。

當巴茲陛下病情加重的消息傳出之後,各臣子都到了皇宮之外,希望能夠得到允許探望陛下,但直到現在,還沒有人進去過。

暗黑法師和青瞳站在宮門一側,而其他的臣子卻全站在了另一側,在那扇宮門之間,彷彿有無形的鴻溝,把這兩個人與普通人隔絕開來。

是悲哀,

還是輕蔑?

人群中不時有目光掃過來,卻無一人敢與暗黑法師正眼相對。

夏爾蒙甚至清楚地感覺到,那些看來的眼光中,除了敬佩之外,還有畏懼。

他的心裡有些許的惘然,但沒有低頭,相反他微微抬起了頭,就連暗黑法杖,也似乎響應著他,那麼的亮了一下。

青瞳在他身後怔怔看著,那孤獨而驕傲的背影,深深印在了她淡綠色的眼眸中。

一陣腳步聲響起,青瞳眉頭一皺,聽出這竟是向著他們方向而來,轉頭一看,原來是納斯達帝國的三王子希拉爾。

下一刻,所有的臣子和夏爾蒙都發覺了。

希拉爾帶著溫和的笑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暗黑法師身邊,親切道:“夏爾蒙大人,你也是來探望父王的嗎?”

夏爾蒙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是,聽聞陛下身體不適,放心不下,就來看看。”

希拉爾嘆了一口氣,道:“唉,父王他老人家最近的身體…不過父王他洪福齊天,想必不會有事的。”

夏爾蒙微笑道:“殿下說的是。”

希拉爾看了一眼緊閉的宮門,道:“怎麼,還沒有消息嗎?”

夏爾蒙道:“是,那邊的各位大人比我還早到,但聽說都沒有被陛下召見,都在等著呢。”

希拉爾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站在另一側的大臣們,回過頭來,眼中劃過一絲不經意的輕蔑之意,卻也沒說什麼,只道:“夏爾蒙大人,你現在在梵心住得可還習慣嗎?”

夏爾蒙微微搖頭,道:“多謝殿下關心,可是我久居邊城,還不是很習慣帝都的繁華。”

希拉爾啞然失笑,把頭一甩,頭髮便如波浪一般起伏,在空中舞出眩目的舞步,有說不出的瀟灑,道:“這麼說來,倒是我怠慢大人了。且稍等些時日,待父王病體稍復,我就帶大人你玩遍梵心各處名勝,可好?”

夏爾蒙微笑搖頭,道:“殿下盛情,夏爾蒙心領了。”

希拉爾神情愉快,伸出手來,顯得極為親切地在夏爾蒙肩膀上拍了拍。這個動作立刻在對面的納斯達眾臣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夏爾蒙目光一閃,微微向後退了半步。

希拉爾微笑著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道:“對了,夏爾蒙大人,你可知道在平西大道靠近梵心西門的那一段路旁,有一家很有名的酒樓,名字就叫做‘好酒樓’啊?”

夏爾蒙一怔,道:“不知道,怎麼了?”

希拉爾接著道:“聽說蒼雲集團的將領在向你匯報完軍中之事後,都要從此路回到駐紮在城外的軍隊中去吧?”

夏爾蒙沉默了片刻,道:“是的。”

希拉爾壓低了聲音,顯得有些神秘,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那個二哥啊,最喜歡在這個酒樓喝酒,而且喝酒的時候最喜歡有人陪他聊天了。”

夏爾蒙在片刻之間,忽然變得像是個傻瓜一樣,似乎什麼也聽不懂地笑了一下,道:“哦,原來烏勒殿下還有這個癖好啊。”

“就是啊。其實我也勸過他幾次不要喝太多的酒,可他就是不聽呢。”希拉爾笑容滿面,然後突然醒悟了似的,道,“我好像記得你的部下,就是那個半獸人族長傑拉特也有進城來見你,然後從那裡回去吧?”

夏爾蒙臉色微變,身子也忍不住震了震,但立刻恢復從容,道:“殿下說的是,傑拉特的確是從那裡回去的。”

希拉爾看了暗黑法師半晌,終究還是露出了笑容,向著他點了點頭,轉身向那群大臣們走去,親切地打著招呼。

而暗黑法師卻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沉下了臉。

青瞳不知怎麼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正在這時,只見宮門一陣響聲,一個侍者打開大門,走出來,大聲道:“陛下口喻,宣夏爾蒙公爵和青瞳晉見。”

眾人動容。

夏爾蒙向著希拉爾方向點了點頭,當先走了進去,而青瞳則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希拉爾目送著那個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宮牆之後,耳邊聽到了竊竊私語:“想不到陛下對他如此的與眾不同啊。”

“那是,你不想想,他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呢!”

“不說別的,光看那城外的二十萬蒼雲集團軍,就叫人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希拉爾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但眼中深處,卻閃過了一絲莫名的光芒。

※※※

當暗黑法師的身影出現在寢宮門口時,屋中正燃著香料,伴著淡淡異香,一縷縷輕煙漂浮在屋中,看去彷彿這個房間裡的東西,也變得朦朧了起來。

巴茲透過煙霧,向門口那個黑色身影看去,只覺得那個年輕的暗黑法師,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因生病而略微有些浮腫的眼睛,露出了久而不見的銳利光芒。

夏爾蒙皺了皺眉,抬腳向屋中走去,隱約中,他看見這個巨大房間的深處,那豪華舒適的床上,臥著一個人,但他的面目卻有些模糊。而在他的旁邊,還站著另一個人。

夏爾蒙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他還是向裡走去,同時,感覺到身後熟悉的呼吸與腳步。

青瞳!

這個淡綠眼眸的女子,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後。

那一刻,竟彷彿有種永遠的感覺!

一路之上,有人相伴,

縱然艱辛,縱然孤獨,

但在靈魂深處,

或許也會有那麼一絲溫暖吧!

下一刻,他已走到了巴茲床前,看清了那個老人蒼老的臉龐,還有,正靜靜佇立一旁,但生命力卻如春花怒放一般的希麗婭。

巴茲展現在暗黑法師面前的是和藹的笑容和寬容的目光。

夏爾蒙向前跪下,青瞳在他身後,同時向這個年老的皇帝行禮。

巴茲微笑,聲音卻略帶了一絲沙啞,道:“起來吧,夏爾蒙。”

夏爾蒙道:“謝陛下。”說著與青瞳站起,肅立在巴茲床前。

巴茲目光落在了站在暗黑法師身後的女子身上,微笑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暗黑騎士團軍團長青瞳小姐了吧?”

青瞳向這個老人望去,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靜靜地點了點頭,道:“是。”

夏爾蒙看了青瞳一眼,正欲說話,一旁的希麗婭卻已走上前,在巴茲床沿坐下,微微一笑,道:“父王,青瞳姑娘生性沉默,話是不多的。”

夏爾蒙略感意外,看了希麗婭一眼,向巴茲道:“臣屬下粗鄙,不曾見過大場面,請陛下恕罪。”

巴茲擺了擺手,道:“這點小事,何足掛齒,別提了。”話說到這裡,忽然間只覺得胸口血氣翻湧,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希麗婭吃了一驚,連忙從床側小桌上拿過手帕,遞給巴茲,同時輕輕拍打巴茲背部,過了好一會兒,巴茲才平靜了下來,把捂在口中的手帕合起,放在一邊。

夏爾蒙眼角餘光向那手帕掃了一眼,眼中彷彿有莫名情緒,一閃而過,隨即恭謹地道:“陛下請千萬保重身體!”

巴茲淡淡一笑,道:“老毛病了,咳嗽一下就好,不礙事的。”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看了暗黑法師一眼,又道:“放心吧,我死不了的。”

夏爾蒙神色如常,嘴角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微笑,道:“陛下說笑了。”

巴茲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示意希麗婭自己已經好了,希麗婭這才收手,但仍然坐在床沿,從小桌上端來一杯茶,遞給巴茲。

年老的皇帝喝了一口,定了定神,然後向黑袍男子道:“怎麼樣,這幾日在梵心城裡住的還習慣嗎?”

夏爾蒙神色恭謹,道:“是,多謝陛下關心,臣很好。而且這段時間以來,蒙陛下恩惠,賜臣無數珍寶,臣實在心中有愧,在這裡就一併多謝陛下了。”

巴茲搖了搖頭,道:“些許財物,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你的功績,你但收無妨。倒是聽說除了朕以外,其他王公貴族似乎也送了不少禮物給你呀。”

夏爾蒙從容道:“是,陛下明鑑,各位大人的確對臣分外賞識,但臣知此事終究不妥。只是前些日子臣府中之人不識大體,一時糊塗,把這些東西都收了下來,對此臣已重重責罵過了。今日來見陛下之前,臣已命人把各位大人送來的禮物原封不動,都退回去了。”

巴茲眉頭一皺,似略感意外,一旁的希麗婭也不禁多看了這暗黑法師幾眼,只見這暗黑法師靜靜肅立,精氣內斂,看去完全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忠臣。

巴茲笑了笑,把話題一轉,道:“這麼多人送你禮物,看來你倒是門庭若市啊!”

夏爾蒙欠了欠身,道:“陛下說笑了。”

巴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卻不知有沒有什麼不該去的人,也上門去拜訪你了呢?”

夏爾蒙心中一驚,抬頭向皇帝看去,道:“陛下的意思是…”

巴茲不再言語,只是看著他。

黑袍男子微一沉吟,即道:“有。”

巴茲看了他半晌,終於輕嘆了一聲,道:“想不到你倒還是沒變!”

夏爾蒙低下頭去,卻不說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9 20:05
第六十九章 脆弱的平衡(大結局)

巴茲望著他,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陷入了沉默。他不說話,旁人自然也不會胡言亂語,一時間,屋中陷入了一片寂靜。那陣陣輕煙,在此刻,卻彷彿濃韞了起來。

就連人的面容,恍惚間,也隨著他的心靈,一樣的看不清楚,看不透徹,也不知過了多久,巴茲才又打破平靜,道:“你還記得瑪咯斯會戰前,我和你在克頓城頭所說的話嗎?”

夏爾蒙身子微微一震,但沒有絲毫的猶豫,道:“沒有,陛下,臣一刻也不敢忘。”

巴茲點了點頭,重新露出了笑容,道:“好,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夏爾蒙恭謹地道:“這都是陛下的教誨,臣不敢忘卻。”

巴茲笑了笑,道:“那你就回去吧,順便和宮門口那些大臣們說一聲,也讓他們回去吧,朕今日不想再見其他人了。”

夏爾蒙目光一閃,踏前一步,道:“陛下,臣還有一事,希望陛下能夠批准。”

巴茲一愣,道:“你說吧。”

夏爾蒙道:“是。陛下,到今日為止,梵心之戰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而蒼雲集團至今仍滯留梵心,駐守蒼雲走廊的兵力不足萬人,實在太過空虛。臣希望能回師蒼雲走廊,鞏固防禦。雖然瑪咯斯王國目前無力東征,但畢竟對我們納斯達帝國來說,蒼雲走廊是絕不可失的戰略要地,不容有失。”

巴茲眉頭一皺,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朕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如今我國國力凋零,又在大戰過後,帝都梵心的守衛力量偏弱,若蒼雲集團再回到蒼雲走廊,萬一有什麼意外,朕豈不是連可用之兵也沒有了?”

夏爾蒙臉色不變,道:“回稟陛下,臣對此早有打算。臣以為,以當前瑪咯斯軍事實力,只要蒼雲集團兩個軍團的軍力即可固守蒼雲走廊。而臣再留下兩個軍團在梵心城,協助帝都軍防,同時震懾開蘭賊子,如此即可兩全其美,陛下以為如何?”

巴茲沉吟了一會,道:“這個辦法可以,就這樣吧。” 說著,他看了看夏爾蒙,又道:“那你打算讓哪兩個軍團回蒼雲走廊駐防?”

夏爾蒙微微一笑,道:“臣準備讓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回防,以傑夫軍團長暫代總將之位,艾爾文軍團長為副。”

巴茲皺了皺眉,還未說話,一旁的希麗婭卻已大聲搶道:“不行。”

其他三人同時向希麗婭看去,希麗婭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但神色間沒有絲毫退縮的樣子,轉身對巴茲道:“父王,我以為派遣蒼雲軍團和暗黑騎士團回防蒼雲走廊為宜,留下半獸人軍團和黃蜂軍團駐守梵心。”

青瞳幾乎在希麗婭說完的同時,感覺到了前方黑袍男子的靈魂深處,那被拚命壓抑的暗黑魔獸低低地嘶吼了一聲。

巴茲回首看向黑袍男子,道:“你怎麼看?”

夏爾蒙淡淡一笑,目光中忽有說不出的桀驁之意,道:“請問公主殿下,為何如此說法?”

希麗婭一怔,隨即微笑道:“夏爾蒙大人,你手下幾大部將,只有艾爾文將軍在梵心有親人,而且是他年過七十,體弱多病的老母。這十年來,艾爾文將軍常年在外,為國盡忠,不能侍奉老母,請你看在他為人子的份上,照顧一下他吧。”

夏爾蒙深深看了希麗婭一眼,那一刻,希麗婭覺得自己的眼睛彷彿被針刺一般的疼痛,但她絲毫不退,反而笑得越發燦爛,竟令這整間屋子,都亮了起來。

只是,這光明卻永遠不可能到達在她對面那一男一女的身上。

黑袍男子從希麗婭身上移開了目光,回到巴茲身上。他挺直了身軀,平靜中帶著堅決,甚至是若沒有他臉上那一副恭謹神色就可以說是帶了一絲凶狠的聲調,道:“陛下,臣堅持以為,讓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回防為佳。至於艾爾文之事,他即身為將士,就該知道忠孝難以兩全。若為他一人而開此方便之門,那普通戰士又該如何?蒼雲軍團二十萬將士之中,又有多少人在梵心城裡有自己的親人呢?”

巴茲微微低下了頭,思索了一會,在臉上看不出來的內心鬥爭之後,他卻微笑著道:“你說的有道理,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希麗婭花容失色,在一旁叫了一聲:“父王…”

巴茲看了女兒一眼,眼中有不盡之意,希麗婭收住口,不再說話。

夏爾蒙鄭重向巴茲行了一禮,道:“多謝陛下,若沒有其他的事,臣這就告退了。”

巴茲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暗黑法師向希麗婭點頭示意,然後轉身,大步走出了這個房間,青瞳緊跟著他。不久之後,他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口,然而不知為何,希麗婭卻感到,在這屋子當中,竟還留下了一片巨大的黑暗陰影。

※※※

清晨,初升的太陽斜斜地照在梵心城頭,微風徐來,有令人心醉的味道。

一個好天氣啊!站在梵心城頭的人,心裡這麼想著。

納斯達帝國美麗的公主安靜地站在城牆之上,向著遠處望去,那裡是清晰可見的蒼雲集團二十萬大軍的駐營。

此刻,那個暗黑法師正在裡面吧。

她心裡這般念叨了一句,口中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軍營之中,暗黑法師站在空地上,在他身後,並排站著阿利耶、青瞳和傑拉特,而在他身前的,則是穿戴整齊,將要踏上征程的傑夫和艾爾文。

夏爾蒙凝視著這兩個部下,半晌才道:“傑夫,艾爾文。”

二人同聲道:“大人。”

黑袍男子笑了笑,道:“蒼雲走廊就交給你們了。”

艾爾文重重點頭,道:“大人請放心吧。”

夏爾蒙又對傑夫道:“你身負重責大任,凡事都要謹慎小心,知道嗎?”

傑夫面有堅毅之色,道:“我明白的,大人。” 他向暗黑法師身後眾人看去,道:“諸位,大人他留在梵心,一切就拜託各位了。”

青瞳點了點頭,傑拉特則揮了揮手,而阿利耶卻是微笑不語。

夏爾蒙不再猶豫,道:“好了,你們去吧。”

傑夫和艾爾文同時應諾,道:“是!”

旁邊有士兵為他二人牽過馬來,傑夫和艾爾文翻身上馬,對著暗黑法師行了一禮,便掉轉馬頭,各自向自己軍團營地而去。

望著他們二人遠去的背影,夏爾蒙突然道:“傑拉特族長。”

傑拉特一怔,道:“大人,什麼事?”

暗黑法師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在傑拉特臉上一轉,又移到了遠處梵心城上,道:“你認為在我們再次走進這座城市的時候,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什麼呢?”

傑拉特紅色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光芒,道:“大人,自己不知道嗎?”

暗黑法師淡淡一笑,道:“我是知道的,只不過,”他看了一眼傑拉特,“我想知道半獸人族是不是可以和我站在一起呢?”

傑拉特心中一震,道:“大人,莫非你懷疑我們對你的忠誠?”

夏爾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直到現在為止,一直都不曾懷疑過你們,也正因為如此,我把你們留在了我的身邊。只是未來日子,梵心城裡風波凶惡,族長你自己也要擔心啊!”

傑拉特長長呼出了一口氣,靜靜地道:“大人,我明白了。”

夏爾蒙轉身,望向遠處巨大的梵心城,依稀在那高聳的城頭,有個美麗身影,正注視著這個地方。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在那座城市裡,一定還有許多事,在等待著他吧!

他冷冷地笑了。

※※※

這時,在梵心城門口處,也有個腳伕打扮的人,正密切地注視著這個場面。

他是來自瑪咯斯王國,托蘭公爵親自提拔的林克。

※※※

就這樣,“梵心之役”結束後,開蘭遭到重創,南征大軍主力被蒼雲集團擊潰,埃瓦收拾殘兵,退回北部邊境,以往所得領土盡數丟失,短期之內,再也無力南下。

納斯達國內,暗黑法師夏爾蒙聲勢大盛,儼然從邪惡之人變為救國英雄,深得民心。同時,巴茲以犒賞為名,下旨留夏爾蒙在梵心慶祝,夏爾蒙遂令蒼雲軍團和黃蜂軍團先行回蒼雲走廊駐守,並任命傑夫為代理主將。據說此命令一出,即遭希麗婭公主極力反對,並對巴茲進言,一定要留下黃蜂軍團及其軍團長艾爾文,但巴茲終究因為種種顧慮,沒有採納這個意見。

於是,在安排了暗黑騎士團和半獸人軍團駐紮在城外之後,暗黑法師重新住進了梵心城裡的府邸。

就這樣,在一個波濤翻滾的四月之後,慾望大陸上的幾大勢力又恢復了暫時的平衡。只是在幾場大戰之後,西北強國布魯斯在國力上的強勢已經漸漸明顯了起來。

而在這脆弱的平衡之下,洶湧的歷史暗流,卻兀自滾滾流動。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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