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905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1:59
第二十二章 驅趕

羅夏的判斷又一次對了,這種人不愧是天生的團長。

    這條世界線上的洛坎人尚無任何與亡靈交戰的經驗,眼下這具盜賊的屍體毫無疑問是羅夏團的首站。

    不同於亡者時代剛開始時那些愚蠢、笨重的骨頭架子,鬼村的腐屍絕對是黑魂難度,即使對習慣了與亡者交手的玩家而言也是如此。

    最適合它們作戰的地方有兩處,一是墓園,靈魂在上空渦旋,可以源源不斷的復活、修復肢體,並且負能量匯聚,形成的力場可以增強亡者,削弱生者。

    第二個就是密林。

    林中最多的便是磕磕碰碰,以及視情況存在的瘴氣和蚊蟲。除了德魯伊以外,沒有正常人喜歡長時間呆在林子裡,更何況會無可避免地留下痕跡、發出聲音等等。

    但高等級亡靈不會。它們是由魂火驅動的機器,卻不機械,能夠完美地執行命令,行進間幾乎不發出一絲聲音,也不會因為分心導致速度受阻。一不留神撞樹或跌落之類的常出現在玩家身上的騷操作根本不會出現在它們身上上演。

    所以與亡靈作戰時要遵循「遇墳繞路,逢林莫入」,這是無數玩家總結出的經驗教訓。

    在腐屍面前,尤其是數量佔據優勢的精英腐屍面前,羅夏團的平均實力遠不夠看。同為活人時,他們能以少勝多,那是在氣勢上勝了對面一籌,可跟死人沒法講氣勢,再加上人數劣勢和場地劣勢,此時逃生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是,來得及嗎?

    似乎不行。

    一行十六人用最快的速度簡裝上路,可沒跑幾步,就被林中鑽出的亡靈包了餃子。

    它們一個個身上浮腫,皮甲或長袍上褐色的血跡斑斑,發白的爛肉裸露在外,光是看著就知道生前遭遇了怎樣的酷刑。

    黑暗中,亡者冰藍的雙眸裡跳動著鬼火,火光搖曳,冷漠的注視著眼前的生者們。

    碎掉半個腦袋的團長舉起一隻手,落下的瞬間,身後傳來幾道微不可聞的輕響。

    嗡嗡嗡嗡

    四道蒼白的箭矢宛如流光,眨眼間就穿過人群,根本無從閃躲。「嗤」的一聲,站在最前面的雷格被洞穿了左臂,骨箭的力道之大,讓這個近兩百斤的高壯漢子倒飛出去,徑直撞翻了另一人。

    不可敵!

    根本無從與之為敵。

    羅夏咬咬牙,扭頭看了眼尚未完全閉合的包圍圈,只有這個方向可以突圍。

    然而此時,他卻很清楚,這個方向只有一條路……回到種植園。

    這是活路嗎?

    他苦笑,這多半也是死路吧,而且還是對方故意留出來的死路。

    對方穿過營地追上來時,一個人趟過火堆,抬起腳掌時分明燃起一絲藍綠雜交的火焰……

    這群人是從種植園出來的……

    換句話說,他們也是死在哪裡的,這很可能就是他們未來的樣子,這根本不是什麼圍堵和殺戮,而是驅趕。

    可眼下容不得他多想。

    「雷格,帶他們退!退回種植園!」

    羅夏橫劍擋在眾人身前,低喝一聲,驟然衝向對方的團長,凌厲的攻勢逼迫對方後退數步。

    「什麼?種植園?」

    「讓你走就走,別婆婆媽媽,快!」法蘿爾推了負傷的雷格一把,「帶著他們走!快點!」

    雷格轉身,卻突然回頭:「那你呢?」

    「老娘去找男人。」

    法蘿爾頭也不回地衝向羅夏,團長已然一個人和敵眾廝殺在一起,雖然苦苦支撐,但也糾纏住了一行腐屍。

    「媽的,別指望老子為你倆哭啊。」雷格眼眶一熱,咬著牙轉身招呼其他人。「快走啊!趕緊跑,能活一個是一個!」

    「你也快走啊。」沐言推了他一把,奈何後者紋絲不動,反倒他蹬蹬退了好幾步。

    「你就別添亂了,法師小哥,你的命比我們都貴。」

    「可我跑不快……」沐言笑得有些無奈,「本來我想你扛著我跑,可現在你受傷了,快走吧,我想辦法救他們。」他看了眼雷格肩上的血漬,催促道:「別猶豫了,我可是法師啊。」

    這句話彷彿帶著莫大的魔力,望著沐言自信的表情,雷格竟有一瞬的失神。

    「媽的,你們都是英雄。」大鬍子喃喃道,狠心轉身離開。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轉身後,沐言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雷格……抱歉。」

    ……

    戰場分佈在營地周圍,在看到其餘人向種植園方向逃竄後,腐屍似乎受到了某種指令,分出三分之二人手前去驅趕,剩下的則繼續與羅夏和法蘿爾糾纏。

    但它們似乎都沒有下重手的意思,目的很明顯,將這兩個人也趕去鬼村。

    也正因如此,兩人有了一絲可乘之機。

    但2v7終究不是人幹的事,短短幾分鐘過去,腐屍的包圍圈不斷縮小,兩人已然背靠背戰鬥。昏暗的林子裡,僅有雙月的光芒從樹梢灑下,黑暗中腐屍眼裡的鬼火顯得格外冰冷。

    兩人身上大都是擦傷和碰傷,不僅沒有大礙,反而由疼痛和一些莫名的情緒驅趕了本該生效的恐懼和麻痺效果,行動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即使在《黃昏紀元》裡,也有人戰勝數據的說法,更何況真正的絕境。

    「你就不後悔麼。」背靠著背,羅夏舔了舔嘴唇。

    「如果當初沒上我這條賊船的話,應該不會死在這群怪物手裡。」

    「後悔有個屁用,」法蘿爾嘆了口氣,「你以為我為什麼加入,可惜你學聰明了,從沒來找過我。」

    羅夏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尷尬而不失禮貌。

    「其實我也後悔了。」

    「呵,男人。」

    不懂氣氛的腐屍用低吼打斷了兩人的打情罵俏,見他們遲遲不肯離去,為首的腐屍似乎生氣了,發出一串不明所以的嘶吼聲,隨後包圍圈再一次縮小。

    「往哪個方向突?」

    「往……」

    羅夏迅速環視四周,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不遠處有明滅的火光。

    那是……營地方向?

    可篝火明明已經撲滅,有人在用這種方式打信號?

    「往東!」

    「咻!」

    回應他的是手弩發出的聲響,兩人一前一後如同利箭,突然向東突圍。

    突破口的腐屍驟然被短箭射中眼睛,可視力沒有絲毫影響,反手拔出插著眼球的箭矢,就要撲上來攔截。然而緊接著那根短短的箭矢突然發生爆炸,猝不及防,它被衝擊力推出去數米遠。

    「嗷——」

    補位的腐屍瞬間衝上來,可迎面而來的是一長一短兩把劍,瞬間屍首分離。

    「成功了!」

    「小心!」

    就在兩人即將成功突圍時,僅剩一隻手和一條腿的無頭腐屍突然拽上了法蘿爾的腳踝,後者眉頭微蹙,短劍長度不夠,一時間竟搆不著對方。

    「該死……」

    「唰」

    一道白光閃過,羅夏的重劍將骨手斬得粉碎,幾乎擦著法蘿爾飽滿的小腿肚子斜斜掠過……

    「你還真敢砍啊!!」法蘿爾咬牙錘了他一拳。

    「呃……」

    羅夏忙將目光掃向別處。

    成功突圍,兩人迅速抵達營地,可看清地上趴著的是誰後,團長大人被氣笑了。

    「沐言?你竟然沒走?」

    他氣得是這個法師竟然如此不惜命,對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不可限量嗎?笑得也是這傢伙不知好歹,竟然這麼高尚,可這時候高尚有屁用,活下去才是關鍵啊!

    「我跑不動啊……所以留下來救你們,」沐言搬出同樣的藉口,自信地笑笑。

    「相信我,我可是法師啊。」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10
第二十三章 縱火

一直以來,羅夏都以為沐言是那種學者氣濃郁的年輕法師,畢竟他動不動就臉紅害羞,連和女孩子打交道都十分靦腆。

    可眼前這一幕讓他不禁懷疑自己的看法……

    到底是自己看錯了……還是說法師屬於特殊生物,他們平時的樣子與全力戰鬥時判若兩人……眼下這位小法師談起戰術時滿眼都是狂熱,就像一個陷入癲狂的藝術家……

    他的計畫很簡單,總結起來就一個字,燒。

    兩人在前面牽制的幾分鐘時間裡,他一個人在營地帳篷下面埋了至少十幾包火磷粉和黃炎石研磨物,然後耗盡魔力用油膩術將帳篷浸潤,相互連接起來,現在只要一個火星子下去,保證能將這小片林子都點著。

    可問題是,他帶這麼多火磷粉乾什麼……彌婭在上,就算是礦工隊的爆破頭子身上也沒那麼多炸藥吧?

    「現在是三月的夏布利,冬天尚未走遠,剛好是最乾燥的時候!而且從剛才開始,林間的小風就沒停過!真是彌婭在庇佑我們!只要風勢稍微一強,火隨風漲,這一大片乾燥的樹林都將化為火海!!而亡靈生物怕的也就是火焰!」

    「可我們呢?」羅夏忍不住問,你這條路似乎沒有我們的逃生路線……

    沐言撓了撓頭,「呃……我們……我們……」

    「管那麼多干什麼,先活下來再說!」

    法蘿爾踹了羅夏一腳,示意敵人已經來了。

    團長似乎很不習慣這樣不留後路的「殊死一搏」,但眼下又沒有其他辦法,於是重重拍了沐言一把。

    「我和法蘿爾把那群怪物引到營地中間,你看著點火。」

    「可你們——」

    「管那麼多干什麼,先活下來再說!」

    他把法蘿爾的話原封不動地送給沐言。

    「準備好了!」

    兩人頭也不回地離開,沐言怔了一瞬,隨即就察覺那股匯聚在自己身上的感知轉移到了別處。對方從剛才自己佈置陷阱時就盯了過來,現在總算用裝蠢騙了過去,不過估計也只是暫時。

    對方既然知曉了營地的秘密,假如他還讓腐屍進去,那就說明獵物已經上鉤,並對他放鬆了警惕。

    反之,就得頭疼一些了。

    目送兩人走開,沐言趴在灌木後面,撿起幾片沾了露水的寬樹葉蓋在身上,又不放心,剪下一截袖子,浸濕後摀住嘴。

    不遠處的營地裡,法蘿爾和羅夏已經再次被腐屍合圍,幕後者似乎厭倦了這樣的追逐打鬧,打算將兩人坑殺在這兒,於是包圍圈漸漸縮小,腐屍已經全部到了營地裡面。

    遠遠的,沐言看見羅夏背對他高舉起長劍,接著重重落下,手勢乾淨利落。

    恍惚中,他好像產生了某種既視感,圖靈最大的海軍軍團「鐵帆軍」就有這樣的傳統,每次炮擊之前,船長都會高舉佩劍,眾水手屏息凝神,佩劍重重落下之際,就是「開火」的指令發出之時。

    羅夏就像個將軍似的。

    啪

    沐言輕輕打了個響指,一團火光從指間綻放,輕輕一彈,火星子跳躍著濺到不遠處一灘黑漆漆的油漬上,接著順勢向前燃燒,眨眼間就亮起一根火線,瞬間繞了整個營地一圈。

    火光微弱,乍一看就像小孩子的塗鴉,腐屍雖然畏懼火焰,但自然不會害怕這些。

    就在這時,爆炸聲四起。

    彭彭彭彭——

    火焰瞬間覆蓋了被油浸透的棚布,高溫引燃了火磷粉和黃炎石,帳篷接二連三爆炸,響聲震天!

    一張點著的棚布被衝擊力高高揚起,宛如一面火牆,在空中舒展,搖曳身姿,風一吹,恰好落在沐言身旁,乾燥的灌木叢頃刻被點燃,退路就此被封鎖。

    假如他不是沐言,而是一個真正的二環法師,這下絕對死定了。

    「彌婭在上,幸運2真是名不虛傳……」

    沐言翻了個白眼,給身上套了一層透明護盾,索性裝作被煙嗆暈過去。

    火勢向外暈染,營地裡更是爆炸聲不斷,以營地為中心,方圓數十米的林子已經陷入火海,還有繼續擴散的勢頭。溫度越來越高,腐屍們也顯得愈發焦躁不耐,可指令卻讓它們守在火焰裡。

    「準備好!」

    羅夏屏著呼吸,壓低了身子。

    他看到一個機會,腐屍被高溫干擾了動作和攻擊慾望,露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團長突然托起法蘿爾的翹臀,用力向外一拋。雖然事出突然,可女盜賊還是瞬間反應過來,在半空扔出一卷繩索,套在樹杈上,即將蕩離之際回頭伸出手。

    「抓緊我的手!」

    羅夏猶豫了一瞬,但還是伸手握住。

    樹枝發出不堪重負地咯吱聲,加起來快三百斤的兩人像大猿猴一樣飛躍了煙霧瀰漫的營地,留下腐屍在火海中哀嚎。

    「喀嚓」

    就在快落地的時候樹枝斷了,羅夏眼疾手快將法蘿爾抱在懷裡,用後背來了次硬著陸。

    兩人顯然比沐言幸運多了,竟落在一塊燒完的灰堆裡。

    「沐言人呢?」羅夏忙站起身。

    「可能先跑了吧……」

    「怎麼可能,他根本跑不遠,一定是昏過去了。」

    火焰已然蔓延過來,營地周圍被火勢照的亮堂。羅夏和法蘿爾掩著口鼻在火海中艱難尋找沐言,萬幸法蘿爾一腳踩在沐言胳膊上,兩人這才扛著他匆忙逃離。

    快步逃出林子,兩人扛著具屍體灰頭土臉地站在官道上,看著化作火海的樹林,都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法蘿爾望向葡萄園所在的方向,目光縹緲。

    「他們……」

    「他們被怪物驅趕著回了種植園。」

    羅夏抹了把臉,扛著沐言往最近的小溪走去。

    「你要去救他們嗎?」法蘿爾問。

    「嗯。」

    「我就知道……」

    ……

    ……

    天快亮時,雷格帶著其他人奪路狂奔,終於退回了種植園。

    奇怪的是,濃霧此時消了一大截,目之所及,幾乎沒有任何朦朧和阻隔,而且身後的怪物們似乎也因為他們步入種植園而顯得十分忌憚。

    它們不敢涉足這裡?

    雷格有些拿不準。可眼下沒有更好的方案,他只好示意眾人稍微往裡面走走,離開腐屍射手的射程。

    同時為了防止迷路,他囑託眾人每隔一段路途就要插下路標,一來方便自己尋找出去的路,二來……但願羅夏和法蘿爾以及沐言法師能活下來吧。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昨天與坑道蟲交火的場地,只不過這兒有些奇怪,場地雖然被摧毀,葡萄架也四散倒塌,可地上的坑洞溝壑已經全被填上,土地平整,就像從沒有人來過一樣……

    「先在這兒休息吧,比爾盯著點四周,如果再發現迷霧的跡象,立刻通知我們。」

    雷格吩咐道。

    「是。」

    目送斥候離開,其他人各自坐下休息,雷格這才有功夫搭理自己的傷勢。

    他揭開皮甲看了眼,心裡驟然一緊。

    中箭後始終沒流失太多血液,他本以為是幸運,可現在看上去根本不是這回事……

    傷口的肉色呈慘白,絲毫感受不到疼痛,用力戳也沒有凹陷,硬得就像石頭一樣……

    可怕的是這股慘白還在擴散,已經到了脖子下面。

    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22
第二十四章 吸菸有害健康

等沐言佯裝醒來時,耳邊充斥著兩個人的爭吵聲。

    換句話說,他是藉著這段爭吵順勢醒來的。

    爭吵雙方自然是羅夏和法蘿爾,萬幸,這對苦命鴛鴦沒趁著劫後餘生以及沐言「昏死過去」就放鬆警惕,在小溪邊做點什麼不合時宜的事情,而是始終將心思放在正事上……這著實難能可貴。

    可也正因如此,他們產生了分歧。

    毫無疑問,羅夏是個負責任的團長,而且作為爺們,他身上充滿了擔當、責任、犧牲、勇敢一類的褒義詞,可這些在地球上被稱作「大男子主義」,以及被個別女權主義者併入直男癌的範疇。

    懷著這些特質,羅夏的觀點就很直白了:如果法蘿爾認同他是團長,那麼就應該聽從團長的指令,乖乖待在這裡照顧沐言。可反之,假如法蘿爾不認他這個團長,那麼她就不是羅夏團的一員,同時她也就沒有理由去種植園救人。

    從邏輯上講,這說法是極其完美,幾乎沒有破綻的。

    但它唯一的破綻就在於,女人不講邏輯……

    法蘿爾為此感到憤怒,她只是反覆提及一句話,

    「你憑什麼不讓我跟著你?」

    總之,如果不是沐言及時「虛弱」地甦醒,兩人的爭吵可以持續到世界末日,也吵不出個結果來。

    「呃……我似乎打擾了你們……」

    「沐言法師,你感覺怎麼樣了?」

    「托您的福……咳咳,我差點以為自己要去見彌婭了。」沐言笑笑,試圖坐起身,卻差點一頭栽進溪水裡,羅夏忙扶住他。

    「魔力恢復了四五成,勉強算有用,呃……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該去救雷格他們了?」

    他說話時殷切地望著兩人,饒是平時討厭他的法蘿爾也覺得這句話來得恰到好處。

    他說的是「我們」。

    羅夏無奈,嘆了口氣。

    「我覺得你們兩個應該待在這裡。」

    「哦,天吶,你又來了……」

    「咳咳,不是這樣的,團長。能聽聽我的意見嗎?」

    「請講。」

    沐言清清嗓子,「我聽到你們的爭吵,和我的一些猜想基本一致……其實這很簡單,既然亡靈生物的目的是將他們趕進種植園,那麼至少說明他們暫時是安全的,同時幕後者也有可能待在種植園裡,它將上一個傭兵團的人轉化成了怪物……所以想要救雷格他們,就必須消滅這傢伙,對嗎?」

    羅夏沉默了,法蘿爾難得讚賞地瞧了沐言一眼,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可你一個人做不到,我的團長。首先,你不瞭解亡靈生物,你現在只知道他們的弱點是火。但是我很瞭解,瞭解更多。其次,那傢伙可能是個法師,而你,不瞭解法師……更何況我們是一個團隊,我們還有三個人呢,一定好過單打獨鬥。」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覺得成功率太低了對麼?」沐言攤手,「所以你本來就是打算去送死的,對嗎?為了和自己的團員死在一起?聽我說,這太愚蠢了,即使是1%的可能也應該全力爭取成功,而不是抱著必死的信念去送死。假如你到了種植園,讓雷格他們看到了生的希望,可緊接著下一句是『嘿,我是來陪你們一起死的』,他們會怎麼想?」

    「哈……」法蘿爾忍不住笑出了聲。

    「好吧好吧,我說不過你,沐言法師。」羅夏舉手告饒,「我們該怎麼做?」

    「繼續貫徹法師的浪漫。」

    沐言說得義正言辭。

    「燃燒和爆炸!」

    ……

    ……

    說起鬼村這片地方,沐言可是想起了不少當初開荒時的趣聞。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歷,可看著文字就能體會這裡面的樂趣。眼下那股感知仍然盯緊了三人,這使他不能動用太多力量,但正好適合將玩家的騷操作一個接一個用出來,讓幕後窺探的傢伙感受一下來自遙遠地球玩家的智慧。

    作為玩家,很多情況下對抗環境(PVE)時最先想到的是利用自己的力量,當自身力量出現不足,一部分人考慮充錢,啊不,變強,剩下一部分則會考慮使用「機制」,或是用環境對抗環境,鬼村恰好是這其中典型的例子。

    雖然世界線變動,但鬼村的迷霧既然還存在,就說明沐言熟悉的那個「機制」依舊存在,這是鬼村作為一個刷怪點的「自我保護」機制,同時也是可以利用的。

    迷霧實際上是蘊含詛咒和元素的微縮液體顆粒,懸浮在空中,阻隔和人的視線和判斷,但它之所以會收縮、膨脹,呈潮汐規律,是因為種植園中心那顆「心臟」。

    那就像一顆水泵,以天為週期收縮膨脹,控制迷霧的延展和回攏,因此也會產生呈週期變化的氣流。

    現在天剛亮,迷霧還在收縮,鬼村周圍自然會產生一股拉扯力,這對玩家來說比輕風還要微弱,但的確會拉扯著一切可以牽引的細小顆粒回到「心臟」。處在其中的人無從察覺自己在被緩慢帶走什麼,但時間久了就會慢慢失去理智,最終淪為傀儡。

    每個第一次來鬼村的玩家都會獲得一個「心智」條,浸泡在迷霧時緩慢減少,耗盡時不受控制,淪為傀儡,無差別攻擊其他玩家。只要參與過一次「心臟」的剿滅,才能獲得永久抵抗buff。而心臟的血量堪比主城城牆,鬼村中心地帶又危險,因而除了大團隊和工作室以外沒人在初期就獲得這個buff。

    但,總有一兩個機靈的玩家,懂得利用機制。

    最早發現這個規律的是一名叫「轉身成空」的礦工玩家,聽說他在黑岩兄弟會拿到了瑟銀徽章,聲望幾乎崇拜。憑著這玩意兒,他從矮人那裡幾乎帶來了「無限量」供應的明火岩顆粒,然後趁著心臟吸力最盛時,玩兒命地灑向空中,以至於鬼村的PM2.5指數一度高達700,白霧變成了黑霧,最終成功讓心臟吸了一整天二手菸。

    再然後,只要一個火星,那顆心臟就boom的上了天,威力之強大,之劇烈,讓整個鬼村幾乎都被翻了個個兒……

    據說心臟的戰利品裡除本該掉落的東西外,還分離出總重量高達45公斤的明火岩聚合物,就像焦油和尼古丁一樣粘附在肉塊上……這個成功案例也告訴我們吸菸有害健康……

    當然,這也是眼下沐言試圖重現的。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36
第二十五章 正午

沐言不是黑岩兄弟會的成員,也沒去鷹巢山刷過聲望,可他現在背後靠著一個龐大的珈藍帝國——甚至晨星也可以舉國之力為他所用,因此籌備這些東西自然不難,甚至他現在就有足夠材料可以用。

    難的是如何將這些東西理所應當地掏出來。

    畢竟現在還有人在背地裡窺視這一切,他要做的是不讓對方受到驚嚇,以至於逃跑。即便是他,也暫時無法確認對方的位置,因此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引蛇出洞。

    好在作為傳奇學者,他有足夠多的方法製造出替代品。

    明火岩的優點是易燃,密度低於水,而且便宜。黃昏紀元裡的材料大都是有限的,要不是轉身成空鑽了空子搞到了無限量供應的這東西,他也不會用這種虧到家的方法來炸死一個拾取列表一般的區域boss。現在只要找到類似的可燃物,再輔以幫助擴散的東西就夠了。

    身為一團之長,羅夏的儲物道具是一個空間背包——也就是遊戲裡的初級背包。

    玩家行囊是10*10,初級背包不過2*5,還必須背在背上,受到攻擊還會破損,不修就沒法再次打開。這模式聽起來非常硬核,可與真正的洛坎一比,就太弟弟了。羅夏背上這個空間5立方米的背包如果真的爆了,裡面的東西會隨空間線的坍縮一起從三次元消失。

    好在它的材質使用了伽羅比鱷的胃囊,足夠結實耐用。

    身為團長,羅夏總管整個團隊的東西,於是為了照顧十五人的飲食起居,背包裡油、鹽、香料、麵粉、小麥等等東西一應俱全,沐言挑選了兩大桶精製菜籽油和一大箱白芪干的研磨粉,將兩者攪和在一起,待混合物攪勻後滴了一滴山脈之心的萃取物。

    頓時,「嘭」的一聲,紅色焰火從桶裡一閃而過。

    緊接著,粘稠、擁擠,宛如芝麻糊一般的土黃色膏狀物體如火山噴發一般從桶裡爭先恐後往外湧,連綿不斷,剩下兩人忙用另一個桶去盛。

    兩人一連接了三大桶,它才停止噴薄,然而這三桶東西卻出奇地輕盈。

    沐言再用沾滿香料和油脂的器物攪一攪,將三桶攪成六桶,最後拿出一個花灑。

    「將這些東西用花灑噴出去就好了,噴在種植園的迷霧裡。」

    他擦了把汗,頗有成就感。

    「可這能幹什麼?」

    法蘿爾伸手抓一把,成品輕盈,像泡沫,可摸起來卻黏糊糊的,就像長時間不洗的頭髮,讓她有種不好的回憶。

    「我給你們演示一下。」

    沐言拿出一根吸管,沾了點,吹了個泡泡。

    肥皂泡有拳頭那麼大,慢悠悠飄起來。

    沐言指尖升起一團火焰,稍一靠近——

    轟!

    火焰頃刻間竄了一大截,順勢包裹了水泡,就像個大火球!

    接著「嘣」的一聲,火球炸裂,火花濺得到處都是,散落在地上還燃燒了三四秒。

    「彌婭在上……」

    「法師真是可怕的生物……」

    「你們懂什麼,這是法師的浪漫!」沐言兩手叉腰,自豪道。

    ……

    ……

    奔跑,使出全身力氣奔跑。

    甚至沒有回頭的功夫,艾琳知道,只要自己稍微停下腳步,就會被追上。

    迎接她的將會是地獄。

    這一點比爾和埃登已經用他們的生命驗證過了……

    雷格瘋了。

    起初,他只是半邊身體變得蒼白,腐爛,失去知覺,可隨著蒼白漸漸擴散到臉上,讓他的眼睛變成藍色,就像那些怪物眼裡的鬼火一樣時,他便拒絕任何祈願術的治療,說那會讓他感到炙熱和痛苦,就像用烙鐵在皮膚上刻字一樣……

    然後,他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蜷縮成一團,沒有人敢靠近他。

    比爾趕回來看他,不聽勸告,試圖把他扶起來,卻被雷格一把抓住肩膀,就像撕扯面包一樣活生生撕成了兩半……

    艾琳忘不了那一幕,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

    鮮血、五臟六腑、碎肉……宛如下雨,淅淅瀝瀝落下,地上瞬間聚成一灘血泊。

    她也忘不了妮薇拉聲嘶力竭的吶喊

    「跑啊!快跑啊!」

    瘋狂的雷格撕碎了比爾之後,邁向距離他最近的人,那時艾琳正潤濕了毛巾準備為他擦汗。

    他就像一頭嗜血的野獸,眼裡閃爍著寒色的鬼火,完全喪失了人的理智。

    然後是埃登,他撲在自己大哥身上,試圖阻攔他的腳步,可一瞬間就被掰下了腦袋。

    就像個稻草人,咕嚕嚕滾到艾琳腳下,圓睜的雙眼裡還寫滿難以置信。

    艾琳徹底清醒過來,她轉身沒命地奔跑,身後是憤怒的嘶吼聲,箭矢的破空聲,下一個阻攔者的慘叫聲,血肉落地的嘩啦聲……

    她的心臟拚命跳動著,嗓子裡彷彿卡了一塊燒紅的烙鐵,肺部也不再屬於自己,一呼一吸間隱隱傳來破風箱的扯動聲。

    可她不敢停下來。

    慘狀在眼前一幕幕回放,甚至放大,不斷徘徊……

    她知道,下一個被殺死的人就是自己……

    恐懼如潮水,隔絕了聲音,隔絕了溫度,隔絕了周圍的任何信息,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無比刺耳,無比沉重,一聲聲催促著她賣力向前奔跑。

    不能停下來……

    不能……

    等到徹底沒有了力氣,跌倒在地時,艾琳還在手腳並用地向前爬。碎石子劃破了她的手掌,膝蓋,小腿,身體幾乎痙攣,卻還是下意識地向前,不斷向前……

    最後驚醒她的是耳畔傳來的風聲,以及湧入鼻子的一絲香氣。

    她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似乎是油和白芪粉的味道,還有些辛辣……

    艾琳從自己的世界驟然清醒,她抬起頭,不知不覺張大了嘴。

    眼前是一個無比碩大的葡萄架,可支架上纏繞的不是葡萄藤蔓,也不是枯死的籬笆,而是血管、黏膜、筋肉……一系列她能想到的最噁心、骯髒、邪惡的東西。

    它們交織纏繞在上面,縱橫交錯,在最中間虯結。

    筋肉和血管匯聚成一顆心臟——一個不斷收縮、跳動的心臟。半透明,裡面似乎有某種液體,隨著每一次泵動在搖晃。她都能看到像呼吸一樣的氣流從心臟的肉壁上湧出,再隨著吸氣匯入,周圍的迷霧也在不斷膨脹、收縮,最後源源不斷地匯聚進來……

    之所以能察覺方向,是因為她的頭髮也隱隱被吸引著飄了起來,飄向正中心。

    艾琳忙後退兩步,這時她方才驚醒,自己已經不用躲了,背後沒有人,而是望不到邊的濃霧,一片白茫茫。

    少女抬起頭,在迷霧的包裹下,看不清天色。

    艾琳暫時鬆了口氣,她在想要不要離開這裡去外面看看。少女挪動著痠痛的腿,剛動了半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股極強的吸力,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牽引過去,一同匯聚的,還有源源不斷的迷霧。

    一瞬間,心臟膨脹到最大,吞噬般將少女融入其中。

    透過半透明的外壁,可以看到裡面不復掙扎的人影。

    同時,整個種植園裡一片澄空,再無半點迷霧。

    此時,恰好是正午。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37
第二十六章 放晴

  「砰砰」

    妮薇拉躍起的身體被一道黑影從空中攔截,接著重重落在地上。

    她就像被高速飛馳的列車攔腰撞上一般,癱在地上,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骨頭也碎了大半,鑽心的疼痛從各處傳來,但這些都遠比不上心裡的恐懼來得沉重。

    已經徹底變成腐屍的雷格正向她緩緩走來,步伐沉重,一下下踩在她心頭。

    雷格生前就有近兩百斤,身材魁梧,力大無窮,就連羅夏在他面前也稍顯遜色。現在變成毫無痛覺的怪物,他的優勢被進一步放大,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對付得了的。

    嗓子裡發出夢囈般的囈語和低吼,他就像一頭野獸,只知道殺戮、撕碎,緩緩靠近妮薇拉。

    後者蜷縮著,拚命向後挪動身體,可還是被他抓住了腳踝。

    半精靈絕望地閉上眼,她知道下一秒腿就會被對方折斷,就像折斷河蟹的腿……

    然而——

    「梆!」

    「嗷——」

    緊接著卻是結結實實的碰撞聲和痛苦的嘶吼。

    妮薇拉忙睜開眼,「團長?」

    「是我。」

    羅夏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安全感,妮薇拉瞬間紅了眼眶。

    「這地上的血……」

    「是埃登和比爾……還有亨德爾,他們,他們都被雷格……不,被那個怪物殺了!」

    「我知道了。」

    羅夏目光微沉,點點頭,挺身向前,再度和雷格碰撞在一起。

    壓力被羅夏團長抗下,妮薇拉一下子放鬆精神,彷彿被掏空了力氣。可鬆懈之後,一想起死掉的隊友,以及不知所蹤的艾琳,她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半精靈眼前迅速一片模糊……直到有人將她扶了起來。

    「法蘿爾?你……」

    「怎麼,沒想到我也會跟進來?」

    「不,我只是……」

    「行了行了。」

    女盜賊不耐地揚揚手,似乎沒心思閒聊,但看到妮薇拉這副受挫樣子後又於心不忍,輕輕抱了抱她。

    「我們來了,你安全了。別害怕了。」

    半精靈的心理防線一下子被擊穿,眼淚再次決堤似的湧出,整個人癱在法蘿爾懷裡。

    「求求你……救,救救艾琳……她往深處跑了。」

    「什麼?深處?」

    法蘿爾一下子愣住,「她怎麼能去裡面……」

    「她當時被那個怪物追趕,只能往裡面跑……裡面出什麼事了嗎?」

    「沐言說……哎算了,讓他給你解釋,我得趕緊去找她!」

    女盜賊扔下妮薇拉,眨眼間就消失在她面前,這時沐言才姍姍來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她……這麼急,上哪兒去啊?」

    「她去找艾琳,往裡面追了。」

    果然,沐言也愣了一瞬。

    「裡面?那個女人瘋了嗎!?」

    「裡面到底怎麼了啊?」

    「我們猜測迷霧是收縮、擴散的,也就是裡面有一個會呼吸的東西,白天將迷霧吐出來,夜間再吸回去,不出意外會是頭巨大的怪物,我準備了好東西伺候它,現在東西都被吸進去了,就到了收拾它的時候,這個瘋女人怎麼跑進去了啊!這不是找死嗎!」

    妮薇拉頓時慌了神,「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艾琳也在裡面,你,你可以救她的對嗎,你是法師啊,你可是法師啊……」

    「我……」

    沐言看了眼和雷格糾纏在一起的羅夏,環顧四周,是各自帶傷,失去行動能力的其他團員,以及地上幾灘血肉模糊、不忍直視的爛肉。

    他們三人開始行動時,他就用感知看到了這一幕,可那時艾琳已經離開了。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親眼見到這樣一幕時,他還是難免心裡有些觸動。

    他深吸一口氣,想要要排解這種糟糕的念頭,頓時察覺到那股感知再次緊盯著自己。

    沐言握緊拳頭,幾秒後又無奈地鬆開,他不敢看妮薇拉的眼睛,將腦袋轉到一邊,彷彿虛脫般低語道:「相信法蘿爾吧……相信她能把艾琳帶回來,我去幫團長。」

    幾乎是說完這句話後,那股窺視立刻變淡了。

    它得到了足夠的信息,對沐言徹底放心,開始將注意力轉向其他地方。

    似乎是鬼村中心……

    也就是說,他還不能動手。

    「難辦啊……」沐言喃喃道。

    他將感知攤開,果然,留守在外面的十幾具腐屍們失去了控制,相繼碎成一灘爛肉。與羅夏對峙的雷格也變得傻傻愣愣,因為還保留一絲生物本能,所以在慣性下依舊戰鬥著,但早已不是羅夏的對手。

    那個幕後者已經放棄了這裡。

    他抬頭看向鬼村中心。

    既然如此,那邊也很快就有反應了吧。

    ……

    ……

    法蘿爾來到最深處,入眼儘是熟悉的景色。

    剛才三人噴灑東西時,她負責的恰好是這一條線,可她壓根沒發現艾琳,只能是那個笨女人走在了她前面。

    眼下迷霧隱隱開始擴散,隨著她不斷深入,來自種植園中心的推力愈發強盛。

    法蘿爾咬咬牙,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按照那傢伙的說法,半個小時前他們就該動手的,那時候中心的「可燃物」濃度最高,現在已經在逐步下降,再拖下去恐怕……

    可是她不能那麼做,這裡面還有一個人!!

    那個笨女人,真是該死!

    法蘿爾嘴裡罵罵咧咧,卻頂著強風跌跌撞撞來到中心。

    然而當她看清心臟之後,不禁呆住了。

    彌婭在上,這是什麼東西?

    她驚呆了,從未見過如此邪惡、骯髒、血腥的東西,它還在有規律地跳動,每一次都從中鼓出略微辛辣的氣息……

    更可怕的是,透過半透明薄膜,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浸泡著一個少女,渾身赤裸,就像羊水裡的嬰兒……

    那是艾琳。

    平心而論,她很討厭對方。

    她討厭這種明明什麼都沒經歷過,卻很傻很天真,並且認為「人本該就是這個樣子」的女人。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過著那樣的生活,是因為有人替她扛下了風雨和傷害,可她憑什麼這樣心安理得,並且堅信自己是對的,並試圖讓別人變成自己那副樣子?

    所以她討厭艾琳,她認為單純、善良是不好的,就像一面白紙,純潔的白紙。那種純潔簡直就是在教唆犯罪,為了防止受到更大的傷害,必須事先塗黑了,撕碎了,才不至於遭到別人的摧殘。那種摧殘有多痛苦只有她才懂。

    然而討厭歸討厭,看到眼前這一幕,她卻感覺不到任何心願得逞的欣慰。

    她只感到噁心。

    教訓和玷污是兩碼事,而且,想要教訓、欺負艾琳的人是她,法蘿爾,眼下這顆邪惡的心臟是什麼東西?

    女盜賊握緊匕首,不顧一切地刺向那顆心臟。

    她要救艾琳出來!

    可就在匕首觸碰到心臟外壁的一瞬間,一股極強的吸力驟然傳出,然後,紅光一閃,法蘿爾就失去了知覺。最後關頭,她感受到一股寒冷、柔軟、黏糊糊的東西包裹住了自己,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黑暗。

    她也被吸了進去。

    「咣當」一聲,匕首脫落,緊接著被吸力拉拽,徑直撞在心臟外壁上,竟發出了金屬交戈聲。

    「嚓」

    一點火星子在擦碰間迸發,高溫瞬間點燃了混合粉塵、油漬的空氣,火光驟然浮現。

    一眨眼的功夫,無比刺眼的火光徹底包裹了心臟。

    再然後,是一聲傳到幾十里外的巨響。

    BOOM!

    ……

    巨響傳到倖存者面前時,雷格已經被羅夏砍斷四肢,失去了行動能力。大地在震顫,眾人幾乎站立不穩,羅夏踉蹌著起身,滿臉蒼白,神經質般叨唸著法蘿爾的名字,跌跌撞撞就往中心方向沖。

    沐言一把拽住他的褲腿,被團長在地上拖行了數十米。

    「抬起頭,抬起頭看看啊……」沐言吶喊道,聲音說不出的失落。

    羅夏這才從茫然中醒來,機械地抬起頭。

    種植園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澄空,陰霾盡數被驅散。久違的陽光從頭頂直射下來,瘆人的陰沉感也在一點點蒸發……

    陽光有些刺眼,可是羅夏感受不到。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38
第二十七章 慶功

「羅夏團化解了夏布利的危機!」

    這件事迅速傳遍了整個夏布利,就像那天心臟爆炸時的巨響一樣震撼,不到一天時間,幾乎整個夏布利領都知道了這一消息,同時各種傳言和故事也層出不窮。

    但無論謠傳多麼離譜,多麼花哨,總歸脫離不了三個事實。

    第一,甜心伯爵的種植園不再是陰森森的了。即使最中間有一個巨大的放射狀坑洞,整片園子也被衝擊毀於一旦,但看起來卻是暖洋洋的。這才過去一天時間,肥沃的土壤上就冒出了野草,不復當初那樣荒涼破敗,漸漸恢復了生氣。

    第二,羅夏團損失慘重。這一點幾乎肉眼可見,羅夏團長手底下那個最養眼的,宛如月季花一樣純潔的牧師少女不見了,同時那個穿著極其性感,小麥色皮膚無比誘人的女盜賊也沒了。除了這些,雷格等人的失蹤也讓人不勝唏噓,眼下原本十五人的隊伍現在只剩下九個人,而且人人帶傷。

    毫無疑問,這是場慘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即夏布利大公得知這件事後,已經派人確定過,並充分認可了他們的貢獻,還邀請他們去甜心莊園參加慶功宴,同時將這個好消息傳遍整個夏布利領,試圖號召那些離開的領民們回來。

    對一個傭兵團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件好事,有人走有人留,有人哭有人笑,這再正常不過了,畢竟大家最開始就是拎著腦袋來賣命的,眼下要考慮的是拿到價值不菲的佣金後如何補償逝者,以及擴充團隊人數,將收益轉化為硬實力。

    已經有不少人翹首以盼,等著填補羅夏團的空缺了,他們都看得出來,有這次成功,這個小團隊必將就此崛起,一飛衝天,或將在未來躋身大團隊的行列。

    然而身為團長的羅夏卻沒緩過來,羅夏團的其他人也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畢竟,他們這個團隊,從十幾年前組建開始,從最早的四個人發展到如今十五人,從未有過傷亡。

    羅夏的確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想到會有人離開,可誰能想到這一天到來時竟這麼殘忍……

    尤其是法蘿爾,這個女人對他有著特殊意義,卻死於非命……

    當他來到已經化作大坑的種植園中心時,沒有找到她和艾琳的屍骨,只看到一地糾纏不清,散發著焦糊和腥臭的血肉。那是心臟爆炸後橫灑一地的殘骸,分不清是什麼。他就這麼跪在血泊中,久久不能接受現實。

    他連安葬法蘿爾都做不到,恐怕這就是最大的悲哀了吧。

    妮薇拉同樣消沉,她比其他人都要自責,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艾琳,又害死了法蘿爾。如果不是她平時太過呵護,艾琳也不至於被發瘋的雷格嚇成那樣,也不至於慌不擇路地跑到最中心……

    一行人花了近兩倍的時間回到城鎮,隨後就接到夏布利大公的邀請。

    沐言本以為尚未走出陰影的羅夏會因為黯淡的心情婉拒「慶功宴」,可這位團長卻強顏歡笑,禮貌地招待了使者,並且滿口答應會在那天抵達甜心莊園。

    他還沒來得及詢問,隊裡就有人率先提出了質疑。

    是妮薇拉。

    「你忍心去接受這份用他們的死亡換來的榮譽嗎!?」

    羅夏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讓她們能活在吟遊詩人口中,獲得應有的尊重。」

    妮薇拉默然。

    是啊,對一個傭兵而言,這是最好的歸宿,也是莫大的榮譽。

    活在吟遊詩人的歌唱中,被人永遠銘記。

    ……

    ……

    四月,甜心莊園。

    這座莊園坐落於群山之間,恰好是夏布利和希爾德丘陵的交界處,距離夏布利城有數十里。這個時節山花開得爛漫,這裡人跡罕至,沒有打擾,像是一座世外桃源。

    沐言從沒來過這座莊園,準確說是沒見過它現在這副樣子。因為當他化作遊學者遊歷洛坎時,這些地方都成了鬼城和廢墟一類,貝內特莊園(甜心莊園)也因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易守難攻,多半時間盤踞著亡靈生物,是個練級的好去處,和今天的「安靜祥和」完全是兩碼事。

    踏入莊園的第一步,他就感受到那股窺探又來了。

    久違的,又來了,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

    果然,這「任務」還有後續,這還真符合《黃昏紀元》的一貫風格——任何事都有頭有尾,背地裡的勾結聯絡遠超明面上所看到的。因此對於有心的玩家而言,即使是隨手撿的任務,深耕下去都能發現一連串收穫。

    甜心伯爵的確失蹤了,於是這座莊園又回到了夏布利大公手裡,看起來他沒有改名字的想法。一路上馬車伕都在喋喋不休地吹噓著大公如何仁慈、寬厚,以及有錢,有錢和有錢。一眾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被唬得一愣一愣,倒是羅夏卻始終鎮定。

    沐言對團長的來歷產生了幾分好奇……即使定力再好的正常人,聽著這樣赤裸裸的金錢誘惑也不至於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如果是養氣功夫,這也養得太過頭了點吧……

    甜心莊園很大,坐著馬車從瓷灰岩拱門進入,一路穿過花園、噴泉和一大片搭著葡萄架的園林後才會來到城堡面前,寬敞氣派的景觀讓人看花了眼。馬車走過的路奢侈到並非鵝卵石鋪就,而是大塊大塊的規整石板,上面還有克拉曼風格的敘事雕刻。

    遠遠地,就看見站在城堡入口的一排人。

    身著黑色禮服、白襯衫的男侍者,繫著圍裙、頭帶蕾絲帽的女僕分別站立兩列,打眼一瞧至少近百人。頭髮灰白的管家站在最前方,門口則是盛裝的大公和他的幕僚。後者看起來有那麼點狗頭軍師的意味,高禮帽,蝴蝶結,兩撇小鬍子,以及微微佝僂的背。

    大公擺出了最高規格的待遇,羅夏等人也不敢怠慢,但他們又不懂禮儀,下了車以後面對盛情頓時昏了頭,一個個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羅夏倒是個明白人,他已經做出了撫胸致意的動作,可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單膝跪下,右手撫胸。眾人紛紛效仿。

    前者是貴族對貴族的禮儀,而後者,則是庶民見貴族。

    唯獨沐言站著,身為法師,即使面對國王他也不用行禮。

    「歡迎諸位勇士的到來。」大公熱情地攙扶起羅夏,臉上笑開了花,格外慈祥。「太好了,我終於有機會款待諸位了,感謝你們為夏布利做出如此巨大的貢獻,夏布利的領民會永遠感激你們……」

    「不,大人,我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而且,最有資格接受這份殊榮的勇士已經不在了,我們只是苟且活了下來。」

    「抱歉,是我失言了,的確,我們應該紀念那些勇敢的犧牲者們。但畢竟還要活在當下……」

    公爵挽著羅夏的手,熱情地攀談著,沐言則驚訝於羅夏這樣不苟言談的人竟這麼會說客套話,可緊接著就察覺到一道審視的目光投了過來。

    是狗頭……啊不,幕僚先生。

    「閣下就是沐言法師吧?」

    小鬍子來到他面前,他似乎對法師很感興趣。

    「正是。」

    「閣下來自晨星的哪一座法師塔呢?我或許知道。」他追問道。

    「哦,這個啊……」沐言害羞地笑了笑,「老師說在我有資格穿上紫袍以前不能告訴別人……所以,請恕我不能告之。」

    「啊,我理解,我理解……那麼來吧,沐言法師,我可沒公爵大人那麼糊塗,其實更應該感謝你做出的貢獻才對……」

    「呃……」年輕的法師這次倒沒害羞,而是裝作好奇反問道:「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小鬍子愣了一瞬,很快恢復鎮定。

    「呵呵,畢竟您是法師嘛,強大的、無所不能的法師……」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39
第二十八章 辯論

    慶功宴安排在晚上,大白天的時間自然也不能浪費,於是身為地主的夏布利大公充分展示了一個悠久家族傳承者應有的風度,親自做導遊,帶眾人逛了一整天。

    大公遠非那些有點錢就自詡為貴族的勢利眼可比,即使面對一眾鄉下來的平民,他也保持著良好的禮儀。

    他一面為眾人介紹莊園裡的景色,一面詢問他們在種植園裡的見聞和戰鬥,聽聞眾人經歷的殘酷戰鬥,遭遇了死而復生的腐爛生物時,不時發出令人受用的驚嘆和稱讚聲,看上去竟然是公爵在恭維一群平民。

    甜心莊園很大,花費一天時間也不過逛了一半而已,旁邊還有一座可供狩獵的林場沒去。轉眼到了晚宴時間,瘋了一天的眾人被帶回城堡裡,各自在傭人的幫助下換上盛裝,準備出席晚宴。

    身為冒險者,平時風餐露宿關了,性格上都放蕩不羈,即使換了層皮也從頭到腳透露出一股子野性,明眼人一眼就能辨出這非貴族。可這僅指男性,羅夏團剩下的女性卻都在華美衣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明媚動人,再配上她們成熟的氣質,顯得卓爾不群。

    至於團長大人,則更讓人眼前一亮……

    其他團員的衣服多少都有些不合身,可眼下身著正裝的團長就過分挺拔了些,彷彿他天生就是衣服架子,而且也沒有因為身著正裝有任何不適與拘謹……

    這股灑脫自如的氣質就很難得了。

    參加這場晚宴的除了羅夏一行人和公爵的家僕之外,還來了不少夏布利領的其他貴族,稍微熟悉貴族圈子就能看出來,夏布利的貴族們來了七七八八,大都是平時和公爵大人交好的。

    考慮到如今的甜心莊園沒了主人,依舊控制在公爵手裡,謎團也被解開,不會對未來的生意造成影響……今晚的宴會主題是什麼就昭然若揭了,於是這群貴族一個個表現得格外熱情。

    晚宴安排在寬敞的庭院裡,侍者們在人群中來回穿梭,身著黑紅兩色制服的廚師將庭院分成兩半,露天燒烤是一堆,自助用餐是另一堆,貴族們三三兩兩聚眾攀談,羅夏團的眾人也不好意思縮在長桌前大快朵頤,各自小心翼翼,顯得非常憋屈。

    沐言可顧不上那麼多,這一路風餐露宿把他憋壞了,現在有這種好機會自然不容錯過,索性換上侍者的衣服,一個人霸佔了燒烤架,邊烤邊吃,忙得不亦樂乎。

    他玩得開心,卻有人不忍看見,小鬍子幕僚又陰魂不散地追了上來。

    他似乎對沐言格外感興趣,白天就在不斷攀談,起初沐言還言辭閃躲地虛與委蛇,後來索性裝作孩子氣地選擇了無視,就差把「拜託你很煩唉」說出來了。

    「沐言法師怎麼換上侍者衣服了?」

    「我以為換上這身衣服幕僚先生就找不到我了。」沐言扯扯嘴角。

    「呵呵……閣下說笑了。」

    「不,我是認真的。」他擺出一張認真臉,「幕僚先生,我聽別人說你兩年前才來這裡,而後迅速就與夏布利大公關係密切,有人懷疑你們是那種關係,我也能理解,可我真的沒那個愛好,我討厭精靈文化。」

    幕僚臉色微滯,但很快恢復正常,「哈哈哈,法師先生又在開玩笑了……我和公爵大人只是志同道合,興趣相投,不要理會那些下人的惡言惡語,我打擾閣下也只是對法師十分好奇而已……」

    「哦。」沐言將玉米切兩段,串到簽子上,扔回烤架,又擦乾淨了手。

    「閣下既然對法師這麼感興趣,為什麼不去法藍城?」

    「嗯……本來的確打算去,可我聽說法藍城一直是高塔管事,法師協會式微……而我又是一個無信者……」

    「那是過去式了。」沐言搖搖頭,捻起一根鐵鉗翻了翻玉米,用擦乾淨的手抓起一串溫熱的肉,佔上黑胡椒和香料,扔進嘴裡,露出享受的表情。

    「呼……那是過去式了,現在法藍城,是一個真正的法師聖地。」

    「真的嗎?」幕僚愣住,彷彿很難以置信,「誰還能制衡元素高塔?而且……閣下不是晨星人嗎?為什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沐言笑笑,伸出一根帶著醬料的手指。

    「首先,我是一個法師。其次,我才是晨星人。法師為真理而生,就像白天的向日葵,夜晚的飛蛾,永遠追隨太陽和光明,即使身為晨星人,我也時刻想著前往法藍城去追尋真理。至於那些蜷縮在晨星,不求上進的法師們,我認為他們都是懦夫,這輩子都到不了真理的彼岸。」

    幕僚臉色微微變化,頭一次沒了和氣的神色,甚至有些陰鬱。

    他本來都打算轉身離開了,但猶豫了一瞬,又重新坐回沐言面前。

    「沐言閣下既然那麼嚮往真理,為什麼會來到偏遠的夏布利?這裡是晨星的東南邊陲,可珈藍明明在西北方向。」

    沐言沒記得回答,掏出手帕擦拭著嘴角,又擦乾淨了手,直到幕僚不耐煩才開口問:「先生,你覺得『真理』對法師而言是什麼?」

    「力量。」幕僚很篤定,「越是接近『真理』,具有的力量就越大。」

    「具體點,就像劍士的力氣和技巧,以及戰鬥經驗等等,它們統一構成『力量』,那對一個法師而言,『真理』具體是什麼?力量的哪一種?」

    幕僚沉默了,思考片刻,他突然笑笑,「這問題應該我問閣下才對。」

    「是知識。」沐言微笑,「一個法師強大與否,在於他掌握的知識多少,我的老師說過,應該永遠保持對未知的敬畏和尊重,就如我選擇來到夏布利,在晨星境內遊歷,就是為了接觸更多的『未知』……」

    「呵……照閣下這麼說,銀燭會的學者們豈不是比法師還要強大?可笑。你我都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法師之路上最重要的並非知識,而是天賦,這一點上法師和劍士沒什麼不同,都是力量的追尋者,真理也不過是更高級的力量,沒有天賦的人根本無法觸及『真理』!」

    「天賦只是一道門檻,先生。對有的人來說,天賦不足,門檻很高,跨越它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而對有的人來說,輕輕抬起腳就躍過去了,這是天賦所起的作用……」

    「這是種偏見,閣下。」

    幕僚先生彷彿被人戳中了痛處,竟憤怒地站起身。

    「這種說法就像公爵大人開玩笑說自己被金錢和女人所困,被權力和地位所擾一樣,是種名為『謙虛』,實為炫耀的說辭!尤其是閣下這種人,說出這樣的話時,更是對普通人的嘲諷!」

    「呃……」沐言張了張嘴,「好吧,既然您堅持這麼認為的話,我道歉。不過我覺得在這種事上,身為法師的我應該更有說服力一些吧……」

    「身為法師的您……呵呵,的確,您更有話語權。」幕僚深深看了他一眼。「失禮了,閣下。但願您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啊……對了,一直沒請教閣下的名字……」

    「呵呵,一個沒落貴族後裔罷了,姓氏不足被您記住,叫我約翰就好。」

    「那麼讚美您的祝福,約翰先生。」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40
第二十九章 伊始

   深夜很快降臨,賓客匯聚在禮堂主廳。

    主廳的天花板富麗堂皇,上面吊著十五盞燈,除了居中的一盞比其他都要大一圈之外,其他的完全一致,分別排列在前後左右,錯落有致,呈現出一種微妙的美感,但尋常人又看不出什麼。

    每一盞吊燈上都鑲嵌著三十六枚照明水晶,各個晶瑩飽滿,像剛成熟的葡萄,有拳頭大小,整個大廳亮如白晝。

    松木拋光地板擦得雪亮,行走在上面甚至能映出倒影。燈光從各個角度打下來,無處不在,賓客的影子重疊交錯,淡的幾乎消失。

    羅夏團的眾人自然是沒見過這種場面,被震撼得無以復加。眼下盛裝的男女們相互攀談,觥籌交錯,各自寒暄,臉上掛著貴族特有的虛偽笑容。侍者在其間來往穿梭,至少有近百人。每個人壓抑的低語聲和器物擦碰聲交匯成完美的白噪音,與樂隊從角落奏響的琴聲融合在一起,緩緩流淌到各個角落。

    這種規格的晚宴,即使在晨星的皇宮裡也不多見,更何況是夏布利這種偏遠地區。這已經遠遠超過了「慶功宴」的級別,大公還真是個會享受的有錢人。

    「大公到底想做什麼……」

    羅夏喃喃道,和拘謹的團員不一樣,他很自如,只是表情略微凝重。

    他似乎意識到今晚不只是一場慶功宴。

    沐言始終低著頭,緊盯著地板。

    精美的松木地板上,隱約可以看到細細的黑色紋路,乍一看像是木頭上隨處可見的裂縫,可一旦鋪開感知,這麼一條條看過去,將整個禮堂的地板都拼接起來,就能發現紋路實際上是相互連接的。

    此時如果再眯起眼睛,抬頭看看拉成絲的燈光,就會發現兩者在輪廓上大體相同。

    「沐言法師?」

    「嗯?」

    「你在看什麼?」羅夏問。

    「啊,沒什麼……」沐言靦腆地笑笑,「地板很滑,我得小心點。」

    羅夏笑笑,轉身往前走。

    沒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沐言的驚叫。

    他急忙轉身,發現法師因為低頭看地板,竟被急匆匆的侍者撞倒在地,鮮紅的葡萄酒液淋了一身。

    「對,對不起,先生,對不起!」

    「呃……沒事,可我就這一身衣服……」

    「我帶您去換!沒問題!」

    「那我暫時離開一下,團長大人。」沐言歉意地望著他。

    羅夏點點頭。兩人離開後,他好奇地看了眼地面,光滑的地板上,按理來說酒液應該四散流淌才對,可眼下似乎有一絲滲透了進去,鮮紅如血……

    ……

    沒過多久,大公出現在禮堂最前面的檯子上,伸手向眾人示意。

    大廳迅速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公爵大人,並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晚宴的開端自然是一段冗長且無用的致辭,但這次大公刻意縮短了內容,三兩句就交代清楚晚宴的目的,並開始介紹主角。

    毫無疑問,這次的主角是羅夏團的人。

    一行人被邀請來到大公身邊,接受夏布利領民們的瞻仰。台下站著一群光鮮亮麗的貴族,其中固然有感謝和讚許的目光,也不乏不屑與譏諷。

    站在這個角度,沐言只要稍微一仰脖,就能看到空氣中似乎漂浮著些什麼。

    那是一個無形的氣團,只能用感知捕捉,可一旦用感知確認了氣團的存在,就能用目光發現光線的微小折射、偏移。這部分異樣使得吊燈發出的光芒更加炫目、迷人,稍看幾眼就有些眼暈。

    「……讚美這些勇士們的流血和犧牲,感謝他們,夏布利領又回到了往日的安寧!我們要讓他們的事蹟廣為流傳,同時歡迎那些離去的領民們重新歸來!」

    「讚美羅夏團長!」

    「公爵大人萬歲!」

    「夏布利永存!」

    致辭結束,晚宴的氣氛逐漸高漲,大公也拍拍羅夏的肩,微笑示意他們可以繼續享用晚宴了。在這之後,公爵以身體不適為由被女僕攙扶著離開了大廳,只留下幕僚先生主持晚宴。

    遠遠的,沐言看到對方露出的笑意,頗有些意味深長。

    嘖,不就是個迷亂法陣,至於得意成這樣子嗎……沐言不禁輕笑,一改平時靦腆、害羞的樣子,沖望過來的約翰比了個中指。

    幕僚先生頓時懵了,一來他看不懂這個手勢,二來他不明白對方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心裡突的一下。

    但很快,他就恢復正常,認為是露天派對上結下的仇。

    哼,莽撞的年輕法師,很快,你的所謂「天賦」就要歸我了。帶著你的一肚子知識去邁過那一道天塹般的門檻吧!如果你還活著的話。

    幕僚和周圍的人攀談幾句,也轉身離開了大廳。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羅夏漸漸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太對。

    氣氛雖然高漲,卻熱得有些過頭。不少人臉上泛起不自然的駝紅,可他們卻沒有發現。

    作為一個劍士,隨時要讓身體處於最佳狀態,他對這種異樣自然非常敏感,於是當思維漸漸出現遲滯時,他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慢慢地無法控制四肢了,力氣也在被一點點抽離……

    羅夏看向其他團員,他們大都沉浸在輝煌的大廳所帶來的震撼,以及可口的食物中,似乎還沒察覺這一點。

    沐言法師……對,還有他。

    可羅夏一扭頭,卻發現沐言已經不見了?

    「妮薇拉,高登,讓多恩他們都回來。」羅夏低聲吩咐道。

    「發生了什麼事,團長?」

    「沐言法師不見了,你們沒有看到嗎?而且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趕快集合!」

    「是,明白。」

    雖然尚不明晰事態,但羅夏團的人還是完美執行了團長的命令。

    幾分鐘後,流竄在各處的團員再度集結。羅夏帶著他們離開大廳,試圖去外面清醒清醒,順便尋找沐言。可剛邁出大廳,沒來得及走幾步路,一行人就接二連三失去了力氣,相繼跌倒在走廊裡。

    「我這是怎麼了……頭好暈……」

    「我也是,使不出一點力氣……」

    「沐言法師他人呢?」

    「不會去上廁所了吧?」

    不知誰說了這句,眾人心裡咯噔一下。

    完了,果然出事了……

    自從加入了團隊,但凡沐言上廁所,就從沒發生過什麼好事,眼下似乎更是這樣……

    「別吵!」

    羅夏臉色凝重,奇怪的是,他們就跌倒在走廊裡,四周卻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侍者。

    「救命,來人啊!救命啊!」

    「有人在嗎?!」

    呼喊也沒有任何效果,他們的聲音似乎被約束在這一小片空間,僅僅數米之隔的賓客們不僅對他們的呼喊置若罔聞,就連偶爾一兩個抬頭望過來的也都視若無物,彷彿他們間隔著一堵牆……

    「恐怕不太妙……」

    彷彿是為了印證羅夏的猜想,大廳裡突然傳來一聲痛苦的慘叫。

    這是一個開端,流血的開端。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41
第三十章 幕後

    迷亂法陣的作用很特殊,如果在遊戲中,即施加「戰意折磨」和「擾亂心智」兩種debuff,前者讓處於戰鬥狀態的玩家獲得易傷buff,並快速降低非戰鬥狀態下玩家的生命值。而後者,就是干擾判斷並降低感知了。

    表現在實際中時,它可以催生並助長負面情緒,一方面流失體力,一方面將負面情緒轉化為體力,即讓易怒者察覺不到虛弱,而心平氣和的人則會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靶子,任人宰割。

    對羅夏團的人來說,他們在晚宴上的心情非常忐忑,大都小心翼翼,而且時刻被金碧輝煌的大廳和可口的食物吸引,沒什麼功夫憤怒,但其他貴族就不一樣了,他們大都懷著各種小心思來此,自然更容易受到影響。

    暴動的開端來自於一對本就互相看不順眼的男爵,兩人都擁有一塊大公贈送的土地,並且都天真地以為這次晚宴對方不會出現,自己能獲得對手那塊地。於是仇人見面後都心情鬱悶,各自笑裡藏刀虛與委蛇地客套半天,礙於大公的面子不得不按壓著火氣,就像兩座不斷積攢壓力的火山。

    在迷亂法陣的作用下,兩座火山提前達到了臨界點,隨著一次侍者不小心潑灑酒水而噴發。一個人認為自己被設計侮辱,抄起侍者的托盤砸在對方腦門上,另一人則反手一酒杯砸過來,血花在腦門上綻放。

    開瓢的傷口如同噴薄的火山口,鮮血也如同岩漿,熾熱而濃郁。

    在血的刺激下,兩人手段愈發暴力,濃郁的血腥味漸漸縈繞,在法陣的刺激下,上前來勸架的人都有一瞬間的迷亂。

    比這更可怕的是,有了血腥的刺激,眾人心中的暴戾、怨恨、躁動、嫉妒……種種陰暗的情緒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揪著提了起來,很快便各自撕下偽裝,瞅準看不順眼的對手,相互扭打在一起。

    但凡察覺到不妥的人都因為法陣失去了力量,隨後被憤怒的人痛扁。這股怨氣使他們再度獲得力量,於是雙方就此糾纏不清,沒有個結束。

    徹底撕下偽裝後,人最醜陋、罪惡、原始的一面顯露出來,並在法陣的刺激下不斷加深,情緒愈發扭曲……

    看似光滑的松木地板,實則留有一道道微不可查的縫隙,血跡在上面四散流淌,滲進其中,繼而滲進松木地板的黑色紋路里。

    黑色愈發深邃,漸漸染上了暗紅色的光暈,向上暈染開,金碧輝煌的大廳慢慢籠罩在一層若有若無的紅光中。

    慘叫聲此起彼伏,大廳漸漸淪為地獄般的存在。

    ……

    「迪佩爾先生,我們的計畫就要成功了嗎?」

    莊園的書房裡,一面光幕面前,大公激動的搓著手。

    「我們就要收集夠這些東西,讓你成為無所不能的法師了嗎?你會像說好的那樣賜予我壽命嗎?」

    光幕上是廝打在一起的人群,以及空中不斷聚合的黑色氣團。就如沐言所見,眼下透過光幕,氣團中氤氳的黑色肉眼可見。

    幕僚正在他身後踱步,時不時瞥一眼,卻始終眉頭緊鎖。

    「迪佩爾先生?」大公忍不住又問。

    「別吵,我在思考問題。」

    「抱,抱歉……」大公非常惶恐,小心翼翼地問:「您在擔心什麼?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問題……你還沒注意到哪裡出了問題嗎!?」約翰頓時怒不可遏,「愚蠢!你沒發現這裡面少了好幾個人嗎?」

    「少人?」大公微愣,緊接著反應過來,「你是說那些傭兵?哦……他們或許受不了這樣正式的場合,打算去外面透透氣。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現在應該渾身無力癱倒在過道里吧……這無關痛癢,我讓衛兵去處理他們就是了……」

    「關鍵是那個法師!如果衛兵能處理,早就來報告他的失蹤了!那群廢物有什麼用!」

    幕僚憤憤道,雙手撐在桌上,目光凝重地望著光幕。他只恨眼前的監控水晶是低檔貨色,無法看到過去的影像,沒能捕捉到沐言是如何消失的。

    從晚宴一開始他就始終盯著對方,可現在人卻沒了……

    「不行,我要去地下看看,那是最重要的一環,不容有失!」

    「迪,迪佩爾大人,等,等等我!」

    大公忙挪動身軀追了上去。

    兩人離開書房,沿著螺旋階梯一路向下,穿過來到廚房,抵達地窖,最後正對著一面被煙霧燻黑的磚牆。

    黑漬後面似乎暗藏著繁複的花紋,還印著兩個指紋都清晰可見的巴掌。兩人各自將手印上去,磚石窸窸窣窣挪動,推開門,是一面結界。

    一穿過結界,濃郁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與此同時地下還隱約傳出強有力的心跳聲。

    砰砰,砰砰

    一如當初鬼村中心那座,卻遠比那個要更快,更有力,更強勁。

    聽到聲音,約翰心下稍安。

    「您聽,沒有出任何問題,迪佩爾大人!」大公媚笑道,像個成色十足的狗腿子。

    約翰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對方提供了助力,態度也算恭敬,就沖這令人作嘔的諂媚臉色,都想將他做掉。

    穿過漫長的甬道,兩人來到地下室。

    作為最隱秘的地下室,這裡或許是整個甜心莊園最貴的一間屋子。它的面積有會客廳的一半,地板卻是一整塊褪魔石雕刻而成。

    只有一塊,並沒有任何拼接的痕跡。

    即使在珈藍也找不到這麼大一塊完好無損的褪魔石,唯一一塊只有它四分之一大小的,鑲嵌在珈藍學院的傳送室裡。珈藍通往洛坎各地的超遠距離傳送陣就匯聚在那上面,議會家族手中的傳送石也是它的邊角料鑄造的。

    眼下這塊石頭也一樣,只是上面的魔紋繪製相當拙劣,毫不客氣地說,簡直是白白糟蹋了這麼一件稀世珍寶。

    傳送陣之上是四根粗木搭建的支架,架子中心懸掛著一顆心臟,比鬼村那顆大一圈,但幾乎一模一樣。

    透過半透明薄膜,可以看到裡面躺著兩個人,法蘿爾和艾琳,各自赤裸著身體,完好無損。

    這一幕雖然令人放心,可看到心臟面前站著的身影時,約翰的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他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來了?」沐言笑著轉身,「我等你們一個多小時了。」

    夏布利大公愣了一瞬,轉身就要跑,可眨眼間出口就被一堵冰牆塞住了。

    「公爵大人,我這個面子不能不給吧。」

    「是……不能,不能不給……」

    公爵倒是識時務,諂笑著轉身回來。

    「坐吧。」

    一把椅子飄過來,公爵順勢規規矩矩地坐上去。

    「至於你呢,」沐言看向幕僚先生,「我希望你能老實點。畢竟你是主謀,而且又是個死過一次的傢伙,自然比活人更機靈,更陰險,更狡猾,手段也更毒辣。」

    「你認識我?」

    幕僚先生冷冷盯著他,像一條怨毒的蛇。

    「當然,我當然認識你……」沐言笑道:「約翰‧迪佩爾先生。」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42
第三十一章 過分的自信

  既然被戳穿了偽裝,約翰‧迪佩爾索性連身上的人皮都不要了。

    他就像脫下衣服似的在胸前輕輕一拉,幕僚的禮服和皮肉一起被劃開一條口子,卻詭異地沒有流出一滴鮮血。

    切口整齊,露出皮革的質地,裡面也沒有內臟,空空如也。皮囊隨衣服一起脫落,從中鑽出一具黑漆漆的身軀。

    那是一頭怎樣的怪物……完全從皮囊中鑽出,徹底舒展開來有近三米高,幾乎觸碰了地下室的天花板。他的身體就像用漆黑地骨骼拼湊而成,腦袋呈錐型,沒有五官,渾身上下都氤氳著黑氣,僅露出兩個閃著光的眼睛。

    尖銳利爪的又細又長,即使站直了也會拖在地上。

    這副樣子和霧谷的蒼白之牙有些相似,但遠比那種魔獸更加猙獰、邪惡。

    脫下偽裝,從不知名器官發出的聲音也變得沙啞,就像鈍鋸子在枯樹上來回拖拽摩擦。

    「閣下,處心積慮藏在這樣一個弱小的傭兵團裡,就是為了找到我吧?」

    約翰慢慢向前,彷彿隨著丟掉一身人皮,自信也回歸了這具身體。

    他抬起爪子,二十公分長的指甲就像一根匕首,抵著沐言的法袍緩慢向上,最後搭在他的下巴上。

    「我知道你的實力絕對不止二環法師,所以一個二十歲年輕人的極限是什麼?紫袍?呵呵,不是每個人都是路西安‧克拉克那種交了好運的傢伙。

    「嘖嘖,真不知道你是過分自信還是被嚇尿褲子,身為法師竟然會被一頭怪物近身。還是在這個無比混亂,充斥著負面情緒的地方……」

    「自信是有的,」沐言笑笑,「但說我『過分』就有些抬舉你自己了,幕僚先生,真正過分的大概是你吧……而且我要糾正你兩個錯誤。第一,路西安‧克拉克現在穿得是白袍,第二……」

    他用兩根手指夾住對方的利爪,元素瞬間在指尖凝聚,金色光弧化作剪刀,稍一用力就絞斷了爪子。

    「第二,我比他強一些。」

    「颯——」

    痛苦的叫聲就像參差不齊的羽扇拂過一面坑坑窪窪的牆壁,約翰一瞬間失去風度,揮舞著剩餘的爪子朝沐言刺了過來,這一下要是落實了,少說也得紮成馬蜂窩。

    沐言依舊一動不動,利爪即將觸碰到他時,卻像撞在了一面空氣牆上一般,不能再進一絲一毫。

    感受到爪子陷入遲滯,被空氣牆阻隔,約翰頓時明白自己被戲耍了,心中一片慌亂。試圖脫身,卻發現宛如陷入了泥沼,深深嵌了進去,一分也不能移動。

    這時沐言開口了。

    「我很好奇,迪佩爾先生,閣下既然在數年前以『遊魂』的身份逃逸,為什麼能變成今天這副怪物樣子?甚至還擁有不低於四級魔獸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路西安也會有些棘手。更為有趣的是,你似乎還掌握了一種窺探他人,卻不會被發現的技巧……雖然這些都不是我本來的目的,可現在,卻成了我最感興趣的。」

    「呵……你……你就這麼泰然自若,不去管那些貴族,不去管你的隊友的死活?」

    約翰的兩個眼睛在黑氣中若隱若現,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作為死過一次的人,他在明白自己身處的劣勢後第一時間選擇攻心。

    面前的法師,年輕且強大,又在之前的冒險中不遺餘力地掩飾、偽裝,並儘可能照顧他人……這些信息足夠他推斷出對方的性格。

    毫無疑問,這是個天才,是他最恨的那一類人,像珈藍的路西安,像晨星的薔薇花……這些生而幸運的傢伙們,單單因為命好就被捧上了天,但這些人有個共同的缺點,或說無法彌補的弱點,那就是幼稚。

    因為年輕,因為天賦卓絕,所以他們的絕大部分精力都在修煉上,自然沒什麼功夫積累閱歷,因而一旦被放出來試煉,自然很容易與他人建立羈絆,並認為無法割捨……

    庸俗!無聊!毫無意義!

    眼下的環境中,負面情緒在心臟中升騰、凝聚,也在影響周圍的人。如果能讓對方陷入自責和懊惱,自亂陣腳,興許不用自己出手就能收拾他……

    果然,他說了這番話後,沐言默然不語。

    「呵呵……神秘、強大的法師閣下……你也是個狠角色呢……現在你也很愧疚吧,並試圖借我的手除掉羅夏他們……

    「我想你也不願讓他們知道事情的原委,尤其是當他們得知,你本來有機會拯救雷格、拯救埃登,拯救法蘿爾和艾琳他們,卻並沒有這樣做時,他們會如何看待你們的友情?會認為這是欺騙嗎?呵呵,恐怕不會,這是一把尖刀,狠狠刺進他們的心臟,遠比摧毀肉體要來得痛苦……

    「所以,認清自己虛偽的面孔吧!你不配與他們做朋友!你是在玩弄他們對你的信任!」

    「是啊,對雷格的死,我很愧疚。」沐言喃喃低語道:「我也一直在想,自己這樣做是不是顯得虛偽,做作,所以這一路上我都很猶豫,該怎麼重新面對羅夏他們……是不告而別,還是懇求原諒,亦或者厚著臉皮說『要不是我你們可能要團滅』之類的混賬話……但總歸,我無法讓所有人都滿意,這畢竟是一個電車問題,有無數立場,有無數說辭……」

    他笑笑,抬起頭:「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你……」

    「別自作多情了好嘛,我之所以提前離開,一來是想驗證自己的猜想,看看你在背地裡鼓搗些什麼,二來是要將法蘿爾和艾琳救出來,做一回救世主。的確,你沒說錯,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對我造成了不小影響,就比如現在和你浪費了這麼多時間,但這是人之常情,你不會覺得我是機械吧?」

    「呵呵……幼稚!別硬撐著了,到了這時候還裝作沉著冷靜……」

    「好了好了,安靜,閣下。我知道你在期待什麼,這裡的迷亂法陣是大廳裡的濃縮版,就藏在傳送陣下面,你很聰明,之所以把傳送陣畫得這麼蹩腳,冗餘的魔紋一大堆,實際上是個不得了的復合魔紋,我要是你的魔紋學老師,一定給你一朵小紅花。

    「眼下迷亂法陣收集的所有負面情緒都被匯聚起來供給這顆心臟,這座大廳的力場比哪兒都強,只因為你和公爵大人身份特殊所以不受影響。你想等我思緒混亂,漸漸被負能量支配對不對?到了那時候自顧不暇,又怎麼可能維持法術困住你……可按理來說我現在應該瀕臨崩潰,陷入混亂對吧?可為什麼沒有呢?為什麼呢?」

    不等他開口,沐言便認真地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因為,你無法想像,我經歷過什麼……比起那次被徹底擊潰的經歷,你真是……弱小得不值一提啊。」

    約翰微滯一瞬,接著陷入無邊的狂怒。

    他討厭這種瞧不起,明明半句髒話都沒有,卻像世間最惡毒的語言。

    他瘋狂扭動身體,試圖將利爪從空氣牆裡拔出來,不斷發出刮玻璃似的聲音,讓人心煩意亂。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依舊試圖加深沐言的混亂度。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強大的擠壓和禁錮,周圍的空氣就像被人狠狠擠壓的鯡魚罐頭,禁錮在其中的約翰也隨之發生變形,蜷縮成一團。來不及縮回去部分被擠壓、折斷,傷口處流出的並非血液,而是一團團黑氣,不斷擴散,隨後很快被心臟吸收進去。

    「你……呵呵……你會付出代價……」

    「好了好了,狠話先停一停,如果這個時候我們還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一談,恐怕你真要死了。」沐言擺擺手,椅子自己動了起來,一直在旁安靜看著這一幕的大公連忙小心翼翼地抓緊椅子,像個頭一次坐火車的老大爺。

    「大,大人,您有什麼要問的。」

    沐言失笑,他還沒開口,這位公爵竟然這麼上道,他不禁懷疑約翰是不是把自己的「上道因子」都轉移給了夏布利大公,索性溫聲道:「公爵大人能跟我講講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大公沒有絲毫猶豫,痛快地點頭。

    「沒,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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