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906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43
第三十二章 人各有命

   沐言猜得沒錯,前段時間在種植園附近察覺到的窺探正是來自約翰‧迪佩爾先生,雖然這位眼下被擠得跟鯡魚罐頭一樣,充其量也不過五級魔獸的水準,可他的確有種十分特殊的感知技巧。

    沐言曾在費洛身上領略過類似的東西,還有那位貝納先生,但又不盡相同。

    約翰用血肉凝結的心臟有兩個,一母一子,兩枚心臟相通,就像遠程監控設備,所以他呆在甜心莊園就能監控種植園四周,並不至於被發現。並且他從一開始就目睹了沐言的整個「吸二手菸」計畫,完全可以避免那場爆炸,但他沒這麼做。

    子心臟將艾琳和法蘿爾一併吸進來,在爆炸前通過傳送陣送到甜心莊園,之後順理成章地自毀,炸出一個大坑,順帶毀掉了隱藏在泥土下面的傳送陣,自此完全斷絕了他與種植園的聯繫,同時還能造成夏布利恢復正常的假象,讓流失的人口都回來,可謂一舉兩得。

    事情到這一步本該是個完美的結束,可人總是貪婪的。身為晨星曾經的天才法師,約翰對沐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而就有了這一場慶功宴。

    除此以外,宴會的目的還有兩點,其一是應公爵大人的懇求。大公將一大部分財產分給自己的附庸,雖然從源頭上避免了被查理三世無端騷擾,可漸漸也養虎為患——他收不回來那些財產了,甚至每年還要花大量精力來安撫他們……於是他打算用這個方法將其一網打盡,收回所有財產。其二,便是為約翰的實驗提供足夠的負面情緒,約翰答應成為法師後賜予他更久的壽命。

    而所謂夏布利領的怪事,從來不是什麼瘟疫詛咒,正是這倆搞出來的。這一切的開端,也是莫拉當初對約翰天賦的覬覦。

    信仰歷773年,從莫拉手中逃出的約翰‧迪佩爾不幸淪為了一縷遊魂,可正因為莫拉在死靈實驗中的不小心,兩人有那麼一瞬間共享了記憶。

    於是,逃出生天的約翰‧迪佩爾始終牢記著一點:在夏布利領的某處存在一個死靈法師遺蹟,涉及『奇美拉計畫』。

    對一個瀕死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他最後的救贖之地,於是他就這麼一路飄啊飄,飄到了遺址。

    遺址恰好在甜心莊園,也就是現在所處的地方。不過這裡偽裝得很好,即使莊園在信仰紀元中幾度易手,那麼多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卻始終沒有人發現它。又或者,發現它的人都死了。這些無法察覺真正力量的凡人貴族反而成了遺蹟最好的的庇護色,保護著這個地方。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扎老師當年也沒敢輕舉妄動,他無法對晨星有名的貴族出手,那樣等同於以一己之力向晨星宣戰。

    也正應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句話,被搶奪身體的遊魂約翰雖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卻剛好介於亡者與生者之間,輕鬆穿過了莊園的防線。而死靈法師留下的陷阱和保護措施也只針對生者,竟然對他無法生效,約翰就這麼大搖大擺飄進來,順利得到了死靈法師留下來的遺產。

    約翰蠢歸蠢,但身為天才法師的底子還在,加上強烈的求生欲作為支撐,他在所剩無幾的生命裡通讀了一遍手札。儘管手稿晦澀難懂,但以他的能力破解的那部分卻足以救命——就是眼前這具怪物似的軀體,這也是那名法師的造物。

    這具奇怪的軀體似乎是用血肉和無數人的負面情緒融合而成,彷彿每天都有數千張陷入瘋狂和迷亂的面孔相互擠壓、糾纏、吞噬,試圖消滅彼此,就像養蠱一樣。作為擁有意識清醒的侵略者,約翰輕而易舉地消滅了這些意識,獲得身體的所有權。自此他也告別了性命之憂,同時還獲得了這股奇特的感知能力。

    但約翰不滿足僅僅是活下來,他明白,這只是苟且偷生,他迫切地想要報復莫拉,奪回身體,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是怪物。可眼下他的這點力量出手對付莫拉無疑是自尋死路,乾脆潛藏在莊園默默積蓄力量,繼續潛心研讀那份晦澀的手札,那裡面恰好記錄著有關融合、再生,甚至是製造一個全新「生命體」的知識,那是他最需要的。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一年前的某次聚會上。

    如我們前文所說,甜心伯爵的財富來自於公爵大人的贈送,作為避禍的權宜之計。但是,人是會變的,時間久了,甜心伯爵萌發了貪念,不甘心只是做「表面的擁有者」,想把種植園和釀酒廠真正據為己有,還威脅說會這件事寫信告訴查理三世,讓他懲罰公爵。

    面對威脅,大公頓時慌了,兩人在書房裡起了爭執,最後竟大打出手。

    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在書房裡推推搡搡,必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一個不小心,甜心伯爵一口氣沒提上來,竟眼睛一翻,死了……

    這下子麻煩大了,即使伯爵是大公的附庸,可按照帝國法理,殺死一名貴族也是死罪,更別說公爵這還是在甜心伯爵的莊園裡動手,這就是上門殺人吶……

    就在大公一籌莫展的時候,約翰‧迪佩爾看準機會,果斷出手。

    約翰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再加上被這具軀體同化,性格變得詭譎狡詐,愈發善於蠱惑人心。他一眼就看穿了公爵的弱點,便溫言安撫、誘惑、欺騙他,許諾幫他走出眼前的困境,並收回散佈在夏布利領的財富,同時未來還會賜予他更多的壽命。

    兩人密謀了一整夜,天將亮時,終於達成共識,就此勾結在一起,從此公爵大人身邊便多了一名幕僚。

    接下來就有了夏布利領的古怪事件,從甜心伯爵開始,人接二連三地消失,作為晨風學院的高材生,約翰清楚聖言教會毫無影響力,真正難纏的是元素高塔,於是就連聖言教會派來的牧師也沒能倖免。

    約翰從手札中獲取了製造心臟的方法,在種植園設置好陷阱,收集需要的材料——血肉、靈魂、負能量。那些人死前的絕望、痛苦、掙扎,被同伴背叛的不甘和恐懼等等。

    起初,他們還需要準備毒藥和伏兵來應付冒險者,到後來,心臟自行運作後,種植園產生了迷霧,這時已經完全不需要他們動手了,光是上一批死掉的冒險者就足以應付後來者,如此滾雪球,漸漸構成一個良性循環。

    至於羅夏團,只能說他們的出現恰到好處。

    一來這件事也到了收尾階段,約翰在等待的是善與惡兩個極端的存在作為實驗核心,法蘿爾和艾琳恰好撞了上來。二來夏布利終究是公爵的領地,不堪長久折騰,他許諾對方的「一網打盡」也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於是在捕捉了法蘿爾和艾琳之後,他們順勢毀了心臟,並著手召開這次慶功宴,伺機對沐言下手。

    事實上約翰暫時還不知道如何奪取沐言的天賦,但他打算將沐言當做珍惜材料圈養起來,等到真正掌握方法的那一天再動手,這也是他無比看重沐言的原因。

    聽到這兒,沐言大概明白了,他看著擠成罐頭的約翰問:「那位法師留下的手札和筆記呢?」

    「我我我知道!」沒等他回答,公爵就搶先道:「我可以為您帶路!」

    「呃,好吧,感謝您。」

    「這是我的榮幸!」公爵立刻惶恐道。

    望著兩人走遠,地下室裡只剩下約翰非人的咆哮。

    「不——」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44
第三十三章 牆頭的吊蘭

前往書房的路上,大公一臉小心翼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忍不住問:「您不擔心您的朋友嗎……」

    「你其實在擔心那些貴族吧。」沐言笑笑,「你們在書房設置了監視水晶,可以隨時關注動向,讓他們不至於全部死掉,眼下這麼久沒人看著,你是怕他們都死絕了,自己扛不住這個壓力麼?」

    心思被看穿,大公只能一個勁兒賠笑。

    「沒關係的,他們現在已經恢復正常了吧,力竭睡著了吧。」

    「啊?」

    公爵沒繃住表情,一下子把驚訝寫在了臉上。

    「怎麼?沒想到?」沐言笑問。

    「呃……我我我沒那個意思,我是說這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是這樣……」公爵悻悻道。

    沐言忍不住笑了,「您有多怕死?沒必要這樣跟我講話,自然一點就好。」

    「誰能不怕死啊……」公爵大人嘆了口氣,樣子頗有些委屈:「我才當了五十五年公爵,我,我還有幾十萬金幣存在鑲金玫瑰沒花出去,我上個月看上了一個狐人舞女,她的皮膚就像絲綢一樣光滑,身段柔弱無骨……我還從圖靈購買了一批好馬,打算年中回去王都參加荊棘花賽馬大比……您瞧瞧,這個世界有多麼美好,生活多麼有趣,換做誰也不願陷入永久的黑暗啊……」

    說著說著他還掉了幾滴眼淚。

    這位大公還真是個……真‧小人啊。沐言撇了撇嘴。

    兩人來到層層加密的書房,果然如沐言所說,主廳的人都陷入了沉睡。那場面雖然看著很血腥,可實際都是皮外傷,情況沒有再惡化下去,最慘得也不過起初互相開瓢的哥倆,因為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事實上在沐言不小心摔了那一跤時,就已經劃斷了法陣的一條紋路,而且沒有驚擾監控。這就像在一顆氣球上戳了個洞,雖然氣球還在不斷充氣,可達到臨界點後就不會再脹大了。

    憤怒、生氣、暴躁等負面情緒是很費力氣的,如果沒有不斷上漲的暴戾作為正反饋,受術者很快就感到虛弱無力,再加上情緒混亂,流血受傷等等糟糕的身體狀況,力竭睡著也就不奇怪。

    那位死靈法師留下的東西被藏在一面牆後面,隨著暗格推開,一股淒冷瘆人的陰風隨即刮了出來。

    公爵倒是個相當上道的人,他早在這之前就提醒沐言「小心,避開正面」,一點沒有藉機發難的意思。

    死心塌地到這個地步,這已經不是牆頭草了,而是一盆放在牆頭的吊蘭了,該往那邊倒就徹底倒向哪邊……

    資料一入手,沐言立刻攤開感知,眨眼間就掃了個大概。

    然後,他愣住了,呆若木雞。

    「啪嗒」一聲

    厚厚的資料掉在地毯上,沐言還保持著翻書的姿勢。

    公爵忙屁顛屁顛跑過來撿起書,恭敬地站在一旁。

    「法法法師大人?」

    「啊,我在。」沐言機械地轉過頭。

    「您的東西掉了……」

    「啊,是……」

    沐言接過那堆東西,用一種見了鬼的表情望著公爵,像是想哭,又像想笑。

    「法法師大人您怎麼了?」

    「我沒事,我很好,好得很。」

    「可可可您這樣子一點兒不像沒事啊……」

    「呼……」

    沐言深呼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公爵大人,我很好,我想靜靜。」

    「好,我懂!」

    公爵立馬捂上嘴,乖乖坐到一旁。

    沐言站起身,放下筆記,來回走了兩步,突然神經質般握緊拳頭,又鬆開,又握緊,再鬆開……如此往復好幾遍,期間屢次張開嘴巴,像是發出無聲的咆哮,但又極其壓抑……

    這模樣嚇壞了公爵,他忍不住暗想難道那東西有問題?那豈不是說……

    牆頭的吊蘭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能讓沐言震驚成這副德性的,自然不是什麼內容如何驚世駭俗,如何超凡脫俗……

    而是這一沓筆記的扉頁無不寫著一個落款。

    在常人看來,那是一個筆走龍蛇,金鉤銀劃,介於紋路和符文之間的奇怪符號……

    可在沐言看來,這是一個字!

    一個方塊字!

    用中文寫的「古」字。

    他無比確認,這的的確確是中文,因為留下這份手札的人叫古斯曼茲,再結合筆記的內容,除了用諧音梗亂起名字造成故弄玄虛的假象之外他想不出任何理由!

    這是一個多麼荒謬的發現,出現在這個荒謬的時間點,這樣荒謬的巧遇……

    「線索……指引……冥冥之中的定數……嗎?」

    許久,他才平復心情,無奈地搖搖頭,將目光重新放回內容上。

    單論內容,其實也足夠驚世駭俗,只是和這個驟然出現的中文比起來,震撼指數就微乎其微了,以至於沐言認真看時都沒什麼波動。

    也難怪約翰看不懂,就算沐言這樣的傳奇學者兼傳奇死靈法師乍一看這些內容都雲裡霧裡。

    古斯曼茲的研究非常具有深入,深入到了腦域程度——也就是當初威廉校長遭到教宗毒手,記憶被抹除乾淨時他不得不涉足的區域。

    人的腦子像塊豆花,這是物質層面的。靈魂層面的腦子,也就是靈魂真正的核心,管理情緒、記憶、思維等等一系列生命活動的中樞即是腦域,是一個靈魂之力構成的虛靈豆花,這甚至也可以看做物質層面,因為死靈法師就是以這種物質為目標進行操作的。

    在這個虛靈豆花的脈絡間漂浮、翻湧、氤氳的星雲狀物體,則是情緒、記憶、思維等等。

    這些更加深層次的東西,即便是靈魂大師——死靈法師能做的操作也很粗魯。譬如抹除、搜索、全盤控制等等。所以任何涉及記憶的操作,稍有不慎就會造成腦域損傷,因而每次沐言都小心翼翼。

    但現在,古斯曼茲的研究,卻正是這部分「星雲」狀的東西,幾乎完全脫離了虛靈豆花本身。

    他在手札裡這樣寫道:

    「古法師們用『松樹上的凝脂』來類比靈魂和情緒的關係,彷彿情緒只是一種分泌物,一種產物,與靈魂本身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密切。

    「可實際上是這樣嗎?

    「我們根據現有的情報來看看這個說法是否合理。

    「首先,人基於血肉產生,男女交合,懷胎分娩,產下後代。嬰兒在母親肚子裡時就醞釀靈魂,繼而誕生思維、心智……這樣來看,『松脂分泌說』似乎是對的,因為思維、情緒等等,的確是一種分泌物。

    「可這是正常人的思維。身為涉足冥河的法師,我們知道萬物的靈魂都儲存在冥河,匯入尼弗海姆,參加兩界的循環。任何新生命誕生時,並非是血肉孕育出了靈魂,而是尼弗海姆提供的靈魂來到洛坎,被血肉吸引,最後依附在血肉上。

    「可尼弗海姆的靈魂是什麼?

    「是原始的靈魂之力。

    「換句話說,假如正常人的靈魂是一具鮮活的肉體,那麼匯入尼弗海姆的就是剁碎了的肉醬……換句話說,分泌出『松脂』的是依附於肉體、來自赫魯的『靈魂肉醬』。

    「參照這一想法,我們不妨假設一個實驗:假如我們能夠用人造的靈魂『肉醬』生成生命,產生思維,那麼就可以驗證『松脂分泌說』是正確的,假如不能,那麼一定是哪一環出了問題。

    「所以,需要一個這樣的實驗嗎?

    「答案是否,不需要。

    「因為已經有一個反例了——作為最大的靈魂肉醬,尼弗海姆並沒有產生意識,冥河沒有意識,它們只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綜上,『松樹油脂說』是錯誤的。」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46
第三十四章 自我否定

「有趣的論證過程。」

    沐言撇撇嘴。

    有趣,但不完善。甚至可以說出了一個極其低級的錯誤,可對方竟然熟視無睹……又或者,潛意識裡沒有將之放在心上、

    毫無疑問,靈魂受肉體的吸引,這是公理,就像1+1=2在數學中必然成立一樣。作為智慧生命的誕生地,赫魯人民用無數條入水即化的人命驗證了這個公理。

    而冥河之所以沒有誕生類似「河魂」,以及尼弗海姆沒有產生自我「意識」,是因為沒有與之匹配的肉體,而非什麼假說的錯誤,所以是古斯曼茲徹頭徹尾搞錯了。

    就像有一套indos最先進的操作系統,卻沒有與之匹配的硬件,機器肯定打不開,這是「無機之談」。

    但這一點似乎被他刻意忽略了。

    沐言沒有理會這其中的誤區,接著往下看。

    古斯曼茲從這一想法出發,認為思維、情緒、意識等氤氳物並非類似松脂的分泌物,而是種子,比如——松子。

    他認為松子的確是靈魂這棵松樹孕育而出的,目的是產生下一代靈魂。

    很簡單的假設過程:

    松子成熟那天,即是脫離母樹的時候。那麼意識何時脫離母樹,脫離靈魂和肉體呢?

    很簡單,一個人壽終正寢,肉體、靈魂雙重死亡時。

    這個時候,松子脫離母樹,兩者一起回到冥河,接著分離。

    靈魂化作原始的靈魂之力,匯入尼弗海姆,而松子則在這片肥沃的土壤中生長,壯大。

    這顆松子即將發芽時,就會被一部分靈魂之力帶到洛坎,接種到一個新生命體內,產生意識、心智……這便是一個正確的循環過程。

    為了驗證這個假設的成立,同樣可以採取實驗。那便是收集和剝離「尚在洛坎的」、「未成熟的」松子,培養、催生它們,待其成熟,過熟,乃至即將萌發時再接種在人工鑄造的土壤上,假如成功,「松子說」就能成立。

    這就是所謂的『奇美拉實驗』,有關融合與新生,遠遠超過了一般死靈法師的境界,古斯曼茲要做的並非改進生命,而是從源頭上創造生命!

    某種程度上,他這是在挑戰彌婭的威嚴。

    因而這其中有關肉體融合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正是培養「土壤」的那部分。

    而以約翰‧迪佩爾的智商和知識儲備,能看懂的也只有這最為粗淺易懂的一小部分……

    因為這一番假設來自一個錯誤的佐證,所以古斯曼茲的數百次實驗無一成功。即便是約翰如今的怪物身體,也是其中一例失敗產物。因為剝離情緒是個痛苦的過程,所以並沒有「剝離積極情緒」這種說法,古斯曼茲剝離到的全部都是負面情緒,因而才有了約翰那具古怪的軀體,種下種子後並未發芽。

    隨著時間推移,古斯曼茲漸漸無法繼續實驗。雖然他至少是傳奇級別的死靈法師,可以無視冥河的干擾,無視赫魯對靈魂的污染。可他畢竟也是人,無法無視失敗帶來的挫敗感,再加上頻繁接觸負面情緒,他逐漸陷入瘋狂和偏執……

    這一點,即便他與其他死靈法師無異。

    在最狂亂的那段時間,他的筆記和日誌漸漸變得潦草,難以辨認,同時夾雜了大量對實驗的反思和剖析。

    他提出了兩種假設。

    第一,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情緒單一,只有負面情緒,沒有正面情緒。

    第二,是土壤有問題。他能夠模擬出尼弗海姆的環境來溫養松子,卻做不到再造一塊乾淨的,像未出生的嬰兒那樣純潔的「土壤」來接種。

    所以他失敗了。

    這些反思和設想太深奧,約翰一概看不大懂,但他看懂了幾個實驗步驟和最後的假設,再加上當初莫拉的行為,到目前為止他都認為,通過佔據他人的身體的確可以獲得那個人的天賦……他並不知道莫拉失敗了。

    並且,古斯曼茲的失敗在於松子無法萌芽,可約翰在這塊廢棄土壤上成功續命並發生變異後,他認為自己是被庇佑的,自己已經超越了這個瘋瘋癲癲不知道在說什麼的古法師,憑藉今人的智慧一定能完成他沒做到的事,於是他篤定古斯曼茲的實驗能幫自己再造一具完美的、人類的、法師的軀體。

    接著,他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都用了出來……

    既然因為失敗的原因之一是「情緒單一」,那沒問題,我找兩個人作為核心,雙核驅動,相互制衡,達到完美的平衡!像法蘿爾這樣骯髒下賤的女人自然對應黑暗,而艾琳這樣單純善良的小天使則對應聖潔!

    另一個原因是土壤有問題……行,我從心臟開始培養,使用活人的血肉,而非屍體。這是人體最核心的部位,搞定這個難題,剩下器官隨便搞搞就好了,實在不行將心臟移植到一具強大的肉體中,還能從根本上解決法師肉體虛弱的問題!

    瞧瞧這興奮到連筆的字跡,沐言都能想像這傢伙異想天開時眉飛色舞的表情……

    這個蹩腳的貨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退一萬步,即使實驗成功了,他得到的也不過是一顆強而且巨大的心臟(甚至能給魔獸使用)和一個無處接種的「人造意識」(或許是毀滅世界的契機)。

    因為他根本不明白古斯曼茲這樣聰明、智慧的人為什麼會犯這種錯誤。

    潦草的筆跡記錄了這樣一段他陷入瘋狂之前的自我剖析……

    「我越來越覺得,我之所以無法發現這個奧秘,是因為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越是接近這個真相,就越是混亂,就越是瘋狂,無法集中注意力……

    「我知曉製造靈傭的方法,與單純靈魂,單純肉體的區別就就在於缺少思維。換句話說,靈傭就是最好的『土壤』,一定可以讓『松子』萌芽,甚至生長。

    「但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新生的靈傭需要接受『指令』,沒有指令的靈傭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所以我從來沒進行過這樣的實驗。我在擔心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每次都會搞砸?為什麼每次都心懷畏懼?到底是什麼力量在阻止我自己?」

    「從城邦時期到信仰歷177年,在我清醒的這一千多年間,我無法記起自己的來歷,即使出去探尋,也找不到任何痕跡。彷彿對洛坎而言,我只是一個過客,沒有任何『存在性』……

    「一個正常人會這樣嗎?

    「不會。

    「潛意識裡,始終有種使命在驅動我……彷彿有個聲音在不斷催促……

    「它說,『閱讀、研究、學習,積累那些數據,並把它們帶回來……』

    「帶回哪兒?給誰?幹什麼?

    「該死,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什麼樣的人會有與生俱來的使命?這不是騎士,我也不是信仰者,我明白,只有一個可能……但我無法說出答案。

    「我製造一個傀儡,一個工具,只有帶著目的創造它時,它才會具有使命,就像,就像……

    「我不敢再想像下去了,我敬畏,我恐懼,彷彿有更高維度的生命在操縱、驅使我……

    「我會下意識寫出『古』這個我不認識的符號,可我看著它就能感受到一種血濃於水的親近感……

    「不能……

    「我不能……

    「無法再想下去了……

    「如果保護我的東西是出於『善意』,那麼我應該遵從。

    「如果阻止我的東西是出於『惡意』……

    「我更應該遵從……」

    再往後字跡就逐漸潦草不清。
bpii 發表於 2019-3-29 04:47
第三十五章 相隔萬年的指引

   沐言第一時間想到了當初在瓦丹城見過的伊格諾斯之心。

    那個承載著系統的雛形——規則模擬系統的心臟,被污染,被滅世者蠱惑,產生了自我意識,最終逃離了暗之幽淵,來到瓦丹城。

    眼下古斯曼茲也像是受限於某種規則的工具人,被自我保護機制約束,始終被困在這種迷茫中,無法自拔。

    至於古斯曼茲的歸宿,手稿裡沒有提到,但估計也和伊格諾斯之心差不多,被規則抹殺。只不過古斯曼茲是因為違反系統規則,而那顆心臟是違反了和奧杜因的約定,被後者抹殺。

    看到這兒,沐言隱約有些明白,古斯曼茲恐怕和坎洛什,以及最初的系統脫不開關係。

    二者最大的連接點就在那個漢字上。

    這會是巧合嗎?

    恐怕不是。

    無論洛坎還是赫魯,都存在一群特殊的人,名為東方人,沐言也見過不少,比如迷霧酒肆,雅萊夫人等等,甚至埃利爾告訴他,信仰紀元之初,他和蘭斯洛用化名修建了晨風學院時,他負責提供魔法教學內容,後者提供武技,其中不少劍術就修改自東方人的秘技,這部分秘技來自雅萊夫人,而後者正是從赫魯流亡至洛坎的東方人。

    即便東方人各方面都是天朝子民的類似物,可他們所使用的文字卻依舊是通用語。

    奧杜因告訴沐言,智慧生命作為二代造物,最早是被坎洛什在赫魯創造,諸如赫魯人,地精,安布里人等,分別對應如今的人類,精靈和矮人,以及獸人,可這裡面唯獨沒有東方人。

    也就是說,他們是另類的存在。

    而奧杜因提過的線索中,有一條讓沐言十分在意。

    一切變革,或說起因,都發生在坎洛什「從時間的盡頭歸來」之後。

    在那個時間節點之前,洛坎與赫魯只有三名一代造物,在那之後,坎洛什萌發了創造生命的想法,所有都源起自那時候。

    人類的誕生,伊卡莉和帕圖納克斯的效仿,奧杜因的誕生,元素生物和巨龍的誕生……隨後,人類被放逐到洛坎,因為愚昧和恐懼敬畏強大的元素與巨龍,進而產生信仰之力……從此,三位管理者因為信仰之力產生隔閡,給了奧杜因渾水摸魚的機會……

    直到今天,沐言都不完全相信奧杜因的話,但有一點可以確認,即滅世者明白,向一個聰明人說謊時至少要用百倍的真相來彌補空白才行,所以他不遺餘力地為沐言填補這部分空缺,所以他所提供的大致流程是正確的。

    既然如此,勢必可以確認,讓坎洛什突發這種想法,產生這一系列操作、包括製造一個遊戲作為備份發到「地球」的騷操作的動機,就是他在「時間盡頭」看到的東西。

    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看著這個草書寫的「古」字,沐言萌發了一種想法……

    一個看似荒誕,但在這時卻無比合理的想法。

    他很有可能在那一刻離開了洛坎,離開了彌婭創造的這個世界,去了其他世界……

    格雷澤老師舉過同樣的例子:當你試圖縱觀整個時間軸時,就必須跳出這段時間。就像站在屋裡看不到屋頂的樣子一般。洞察者既然能從時間的盡頭歸來,說明他必然跳出了這個世界……

    然後,他去了哪兒?

    或許,他去了地球。

    他看到了地球上的人,看到了一個無神論普及,科學盛行的世界。

    在那裡,所謂信仰只是一種寄託,而非力量。人類作為地球的主宰,作為主人,用勤勞的雙手和智慧將世界打造成豐富,繁榮的景象,即便弱小得令人髮指,可他們迸發出的頑強生命力卻令人敬佩……

    這才是智慧生命該有的樣子,如彌婭的預言所說:

    「萬物皆為主宰,」

    「神靈永遠緘默。」

    這正是彌婭的預言中描述的樣子,沒有規則,沒有神明,生物自生自滅,週而復始……

    又或者,彌婭也來過這裡?

    所以他萌發了一個想法……回到洛坎,創造同樣的智慧生命。

    可他萬萬沒想到地球人的信仰在洛坎產生了某種實質性的「力量」,於是才有了製造遊戲作為備份等種種行為……

    假如真是這樣的流程,一切就都有瞭解釋,包括這個突兀但背後存在千絲萬縷聯繫的文字……

    結合這份手稿所犯的常識性錯誤,沐言又想到了奧杜因話裡兩個明顯的漏洞。

    滅世者說坎洛什之所以會被放逐到無盡的時空,是因為他犯了與伊卡莉同樣的錯誤——對不屬於自己的造物出手,將赫魯的巨龍和元素造物通通消滅——從而觸犯了彌婭的規則,受到懲罰。

    可實際是這樣嗎?

    這乍一聽彷彿言之有理,可細想卻有些荒謬。

    伊卡莉是死寂元素的所有者,她的造物是由澎湃元素構成,可赫魯那樣澎湃元素濃郁,靈魂同樣濃郁的環境裡,真的能產生元素生物嗎?聽起來等同於在湍急的沸水裡用河泥捏了個泥人……

    至於塑魂者,或許就更冤枉了。尼弗海姆和冥河對靈魂有著莫大的吸引力,能從死去的肉體上跨界吸引靈魂,或者乾脆說智慧生命的一生就是一場拔河比賽——肉體和冥河間的比賽。我們都知道個體質量越大引力就越大,可人類這種渺小的生物都無法抵禦拉力,何況體型更為龐大的巨龍?更不要說還是那個年代,哪一條巨龍能在赫魯生活數千年?你見過烤火一千年不化的雪人嗎?

    這是一個謊言,謊言為了掩蓋真相而生。而真相,即巨龍和元素造物本就誕生於環境更溫和的洛坎,坎洛什並沒有攻擊其他管理者的造物,真正使得他被這個世界排斥、放逐的原因,就是他曾離開過這個世界!

    可以假想,從時間的盡頭歸來後,聖言者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莫大的抗拒力,所以他才會帶著緊迫感,又或是從容不迫地進行這些事。

    創造、創造、不斷創造……

    他知道答案,他提前看了「攻略」。所以他發出了那一份備份,選擇了沐言。

    仔細想想,這一路上,來自坎洛什的助力還少麼?

    關服前和自己敘舊,說著莫名話語的懷恩……風之蒼穹的夏穆……身為神眷者的蘭斯洛……整個風之蒼穹都透露著難以名狀的隱喻……以及在赫魯,逃出生天的系統雛形伊格諾斯……以及滅世者奧杜因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助力。

    還有眼下,已然讓他浮想聯翩的漢字。

    假如沐言沒有去赫魯,即使看到了這些也不會產生這麼多聯想,這一切必須建立在他所經歷的流程一步步完成!

    這分明就是坎洛什借古斯曼茲之手向自己隔著無盡的時間和空間傳達些什麼,是相隔數萬年,甚至兩個世界的指引!

    但同樣,這也像一個甩手掌櫃在離職前留下的線索,就為了指引後人——他選中的人來完成一個任務。

    無論怎樣,這一趟的收穫都超過了沐言的預期。
bpii 發表於 2019-3-29 20:26
第三十六章 原來你丫才是BOSS

    看似浮想聯翩,思緒一度跨越數萬年,可實際只過去十幾分鐘。

    公爵年紀大了,坐在凳子上沒多久就開始打盹,可身體始終繃的筆直。

    沐言不禁有些好奇這位夏布利大公的來歷,因為遊戲裡沒怎麼聽說過,恐怕是和約翰一起成了玩家經驗值,索性在書房翻了下,果不其然,找到了對方的家譜。

    隨便瞄了眼,他發現這位大公的履歷還真是一言難盡,果然可恨和可憐在相輔相成的。

    夏布利領,作為晨星境內名列前茅的富庶地,領主自然相當有錢,就像一隻渾身都是金羊毛的山羊。

    然後,這隻羊就被查理三世盯上了。

    三十年前,國王陛下以完善荊棘花馬場為名義,強行要走了一百五十匹良馬和近一千人的石匠隊伍,只說了聲「感謝」。

    二十五年前,以成為國王XX年紀念日為名義,大宴賓客,並承諾給大公首席位子,要他意思意思。不得已,公爵提供了數量龐大的好酒,查理三世照單全收,竟連送酒的女人都留在了晨星。

    十五年前,他又用同樣的套路,XX+5年紀念日,再次伸手要錢要酒。這次公爵學聰明了,酒的數量減了一半,並稱病沒去參加宴會,把送酒的改成男人,結果依舊被國王照單全收……

    再後來,查理三世的大兒子結婚……

    再再後來,查理三世的二兒子結婚……

    如果不是蘇利亞逃婚了,770年大公可能還要再被薅一次。

    長此以往,公爵就是多毛的塔布羊也快被薅禿了,這才痛定思痛,將財富分給了附庸們,以此來應對無休止的索取。

    「用時你是我的附庸,不用時就可以隨意殺戮,甚至作為實驗材料……」沐言看了眼血流成河的主廳,又看了眼睡著後慈眉善目,看不出半點殺意的公爵大人,不禁搖搖頭,這種人也夠可怕的,或許到現在他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喂,醒醒。」

    「嗯?啊啊啊!抱歉,抱歉,我竟然睡著了,我……」

    「沒事,等會兒你有時間睡覺。」沐言笑笑。

    他隨口安慰了句,可公爵卻突然警覺,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聲淚俱下:「法法法師大人,您不會要……」

    沐言哭笑不得,「我沒那麼殘忍,我會把你綁起來交給那些人審判,畢竟你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命。不過我猜你可能要大出血了,或許只有那些分出去的財產永遠歸他們才能平息怒火……」

    「啊!?我,我……」

    公爵氣急攻心,竟一歪脖子暈了過去。

    沐言撇撇嘴,召出一個氣元素抱著他往地下室走。眼下還要先將心臟裡的兩位女士解救出來,並處理了迪佩爾先生。

    緩步向下,再次行走過漆黑冗長的甬道時,氣氛有些不太對。

    沐言突然站定,望著眼前一成不變的黑色,一動不動。

    放出感知,什麼也沒有。

    可一旦不放出感知,如正常人那樣單靠,就會有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甚至比那還要強烈,彷彿下一秒就有滔天的洪水從下方深邃的黑色中湧出。

    如同已經聽到了湍流拍打在牆壁上的咆哮聲,巨浪席捲而過,水珠子幾乎濺在他身上。

    嗒

    嗒

    沐言再次邁開步子,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緩緩向下。

    咔嚓

    不知什麼時候起,階梯上結了一層浮冰,被一腳踩碎。

    喀嚓喀嚓

    彷彿是一個訊號,更多浮冰沿著牆壁從深處蔓延上來,眨眼間就奔向沐言身後,甬道瞬間化為冰窟,溫度驟降,公爵呼出的氣都在半空凝結成了冰碴。

    沐言突然向前半步,踩碎浮冰,一圈火光自腳下蔓延,如同一朵萌芽的薔薇花,旋轉,繼而徹底綻放。熾熱而鮮豔的火元素花瓣在空中凝結,與自身後不斷湧來的冰凌糾纏在一起,兩者就像兩隻角力的手,分處一紅一藍兩個世界分庭抗禮。

    令人牙酸的糾纏聲咯吱作響,火光漸漸被寒氣侵蝕、吞沒,火焰的前端竟在慢慢被凍結。透明的冰柱裡還定格了火焰張牙舞爪的樣子……

    漸漸地,紅色開始處於劣勢,而藍色則愈發深邃,刺骨。隨著一道清脆悅耳的破裂聲響起,眨眼間,火焰就被擠至只剩一小圈,即使距離冰凌還有一段距離,氣元素的體表已然開始結冰,可它懷裡的公爵依舊閉著眼睛裝暈。

    沐言輕輕哼了聲,他已然知道對手是什麼人了,比力氣自己怎麼可能比得過那種活了上萬年的怪物。但他沒有說破,對方這麼不溫不火的攻擊,擺明了沒有搏命的意思,他如果不奉陪,那豈不是太不給面子了。

    本著試試自己的想法,他索性反客為主,開始策反對方掌控的元素,一旦得手就將其迅速融合成結構複雜的絮狀結晶,不管有沒有用,先固化消耗掉再說。

    結晶迅速像病毒似的擴散開,雖然火罩的範圍依舊沒有擴大,可從冰火交界線上往外蔓延出去,甬道里數米長的區域一瞬間都變成了絮狀結晶。

    對方雖然能夠調用大當量的元素,可這附近的元素是有限的,一旦結晶化的就等於被扣押,兩人都無法使用,此消彼長,沐言漸漸挽回了劣勢。

    眨眼功夫,絮狀結晶就已向前蔓延了數十米,眼看就要抵達甬道底端,可緊接著一股更強的推力傳了過來。

    呲——

    令人牙酸的擠壓和摩擦聲響起,冰藍色水幕固化成冰柱,厚重的力量宛如碾路機般擠壓過來,數十米長的絮狀結晶幾乎瞬間壓縮成一米多厚的實心方塊,被力量裹挾著重重砸在火罩上。

    嗡~

    敲鐘的聲音厚重,綿長,在狹小空間裡來回激盪,公爵終於沒法裝暈了,一個激靈從氣元素身上滾下來,慌忙抱著腦袋趴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發抖。

    「醒了?」

    沐言咬著牙問。

    「醒了……我們,我們這是在和誰戰鬥?迪迪迪佩爾先生嗎?」

    「怎麼,吊蘭又想甩到牆那邊去?」

    「不不不是,噹噹噹然不是!唉,吊蘭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管。」

    沐言擦了擦汗涔涔的額頭,在這場比拚力氣的推搡中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再有幾秒就會被對方徹底擠成肉餅。固然能跑,可一來對方沒有下殺手,只是象徵性試探,二來還沒到夾著尾巴逃竄的時候。

    比大小是嗎,我就不信還有人能比我大!

    「伊蘇冕下,你可別後悔!」

    咬牙喊了句,沐言反手掏出一個東西,扔到空中。

    即將崩潰的火罩裡突然多了一顆籃球大小的乳白色結晶,像一塊打磨光滑的乾冰,滴溜溜轉著圈,從中源源不斷的冒出白氣,升騰著灌注進火罩上的裂縫裡,遍佈裂痕,搖搖欲墜的防護頃刻間堅若磐石。

    當沐言以為純白之球是神力結晶時,他認為自己攫取自雙月神殿的這顆「籃球」是世間第二大的神力結晶。可現在純白之球的猜想幻滅,這或許就是最大的一顆了。

    有了源源不斷的神力加持,除非伊蘇想真刀真槍幹一架,又或是毀了這座莊園,否則單憑「元素角力」已經無法破開這層罩子了。

    「你贏了,人類。」

    一個中性的清冷聲音從深處傳來。
bpii 發表於 2019-3-29 20:27
第三十七章 工具的歸宿

    伊蘇正如不久前沐言那樣,靜靜地站在心臟面前,一動也不動。

    他抬起頭望著裡面兩具赤裸的人體,寶藍色的眼珠子裡透露出濃濃的欣賞之色。

    沒有任何貪婪和情慾,就像單純欣賞一幅畫、一尊雕塑、一塊寶石,目光矜持又放肆,在上面遊走。

    從那張臉、那雙眼睛裡看不到一絲屬於人的光輝,即使他像個人一樣。

    至於張牙舞爪的約翰先生,已經被凍得梆硬——涼透了。

    直到沐言踩著浮冰一路走下來,伊蘇才轉過身。

    「他很吵,所以……」

    看起來他在解釋自己的行為。

    「沒必要解釋,我理解。不過我還是想知道閣下來這裡的……原因,或者說,動機。」

    伊蘇有些詫異,溫聲道:「難道說我的通用語出了問題嗎?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說的好像是同一個詞。」

    「不,閣下的文學造詣顯然不如精靈。『原因』是客觀的,比如我很好奇,你怎麼敢孤身來到灰燼公爵麾下的領地,是受了誰的命令或指使。而『動機』是主觀的,比如你為什麼會來這兒?」沐言笑笑,招來兩把椅子,兩人面對面坐著。

    「謝謝。」

    伊蘇坐下,汩汩流動的藍色長發披在身後,如瀑般抖動了一瞬。

    「我能來這裡,自然有我自己的方法,嘉頓沒有發現。」

    「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你沒有對我出手的理由麼?」沐言眨眨眼,「你明白我指的是『大打出手』,我們的關係可不像公爵大人看到的這樣要好——我是說夏布利大公。」

    「呵呵,自稱『公爵』的人類。」伊蘇側著腦袋,看向大公。公爵大人立刻被這張完美的臉迷花了眼睛,露出自認頗具風度的微笑,眼瞅著就要上前攀談。

    「他是男的。」沐言小聲說了句。

    公爵陡然清醒,惱怒之餘惶恐地低下了頭。

    「呵呵……」伊蘇輕笑,「是這樣的,只要我不做過分的事,他就不會發現我。」

    「這只是原因,動機呢?閣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其實我經常來這裡。」伊蘇抬頭看著天花板,目光似乎穿透了閣樓,看到整個莊園的盛況。

    「那些人類在這兒舉辦宴會,飲酒狂歡,明面上衣冠楚楚,背地裡卻宛如野獸……金錢和權力,權力和肉體,肉體與金錢進行交換,一面禮貌地笑著,一面相互猜忌,也不乏殺戮,但最後都各自離開。他們有的死去,有的活下來,我記不清那些面孔,但我記得他們在重複同樣的事,貢獻同樣的『分泌物』……起初我不理解這些。

    「我看過那些筆記,六百多年前就看過。雖然無法全部看懂,但我明白他在研究什麼,那個叫古斯曼茲的人類,他的確有很多奇怪的、詭異的想法,這些能方便我理解人類,理解你們。」

    「六百多年前?」沐言眯起眼睛,「所以,是你殺了他?」

    伊蘇點點頭,「當然,那是個奇怪的對手,否則我也不會守著他的遺物這麼多年未曾離去。」

    「怎樣奇怪?」

    「你是在從我這裡索取情報嗎?」水流之主微微側首,勾起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按照你們人類的規矩,這是否需要收費?」

    「哦,我懂。」

    沐言毫不掩飾地拿出那顆籃球,然後明顯看到對方眼珠子動了動。

    即使是神,也無法控制自己流露出貪念。

    他用小拇指甲摳了一點點下來,像彈鼻屎一樣丟給對方。

    「夠了吧?」

    伊蘇直接在他面前融合了神力,藍色長發愈發璀璨奪目,臉上的也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要是我能在這裡面下毒就好了,直接毒死這丫的。沐言心想,但這顯然不可能。

    緊接著水流之主宛如嗑藥嗑嗨了的哥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迷離的喃喃道:

    「我的確殺了他,可也沒有殺死他……他看起來似乎很迷茫。從我接受吾主的指令追殺任何疑似神眷者的生靈開始,我遇到過幾個與他一樣的人,他們無一例外,直到死亡之前,都無法察覺自己是另類,這其中他又是不一樣的。

    「他很迷茫,從一開始就如此迷茫……我能理解那種迷茫,因為在我誕生之初,有過同樣的感覺。」

    沐言點點頭表示理解。

    元素生物出生在元素疆域,出生時幾乎沒有神智,像風之蒼穹湖上那些淡金色的棉花光團,踩上去發出噗嘰噗嘰聲響的萌物們,就是最初級的元素生物。它們由本能驅動,在後續進化、成長中緩慢誕生神智。

    可任何智慧生物在具有意識後,一旦缺乏引導和教育,都會變得茫然不知所措……畢竟思考也是他們有別於死物的最大區別,可思考就會造成迷茫,以及哲學三問。

    「……他幾乎因為這股茫然陷入了瘋狂,可在看到我時,他卻欣喜若狂,發出了感嘆,他說『我有種預感,你是我的同類,我們都是工具,工具』……我想,當時正是這句話刺痛了我,所以我才殺了他。」

    沐言微微皺眉:「可你說沒有?」

    「是的,就在我即將完全凍結他的靈魂時,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竟然以一個凡人的力量掙脫了我的束縛……掙脫了一個神明的束縛。不僅如此,他還露出了一種解脫般的笑容……

    「我看著他一邊大呼『我找到答案了,我找到答案了』,然後對我揮了揮手,整個人就此消失……我無法形容是什麼力量讓他離開,那是種超越了神力,幾乎等同於規則的力量。當然,我並不覺得驚訝,因為類似的場景我見過好幾次,只是沒有一個的前後反差像他這麼大……

    「等等,你是說他消失了?」

    「準確說,是被傳送走了。」

    「能具體描述一下場景嗎?類似的情景還有很多?」沐言忙問。

    「不多,我經歷過兩次。至於場景……」

    伊蘇想了想,召喚出一道水流,在空中凝結成一個人的樣子,然後凍結成白色冰晶。

    「大概是這樣……」

    話音落下,冰晶開始分解。從頭部開始,窸窸窣窣地一點點破碎、分離……發光的斑點如螢火蟲一般在空中飛舞,變成與那種晶體一樣的粉塵。齏粉向上方飄去,不知所蹤。

    「看起來,你似乎想到了什麼。」伊蘇饒有興趣地望著沐言。

    「當然……」

    後者咧著嘴,無法抑制地笑出了聲。

    這個場景,他在赫魯見過兩次,一次是蘇利亞,一次是瑞奇,兩人使用的都是來自聖堂,或說來自東方人的隱光秘技……

    而在地球,他見過無數次。

    這正是遊戲中角色下線、生命值歸零後從戰場上消失,或是排隊時間結束進入競技場等一系列有關移動的系統光效……

    他隱約明白這一切了。
bpii 發表於 2019-3-29 20:27
第三十八章 果然還是得動粗

古斯曼茲的自我懷疑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確是某種「工具」。

    他沒有來歷。或說關於他的來歷,是記憶中無法觸及的「禁區」。

    這也是他為什麼每每觸及某些關鍵實驗時就被制止的原因,這的確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答案:他是靈傭。

    而且是具有自我意識的高級靈傭。

    靈傭的製作方式分兩種,一種是人體標本,一種是人造人體。可無論哪種,都沒有「肉體」吸附靈魂這個過程,所以這也是古斯曼茲在任何實驗、假設中都刻意迴避的,要麼是潛意識裡認為它不重要,要麼是自我保護防止他意識到這一點。

    到目前為止,沐言見過三種靈傭。

    一種是《黃昏紀元》裡的角色卡。

    那是最初級的靈傭,就像無主機甲,玩家的意識是駕駛員。

    第二種則是第一次去赫魯時見到的那些,在尼弗海姆深處,早就失去了自我意識,全憑本能重複機械行為和台詞的深海靈魂們,這也類似於《黃昏紀元》中的低級npc。

    第三種,是那些他還未來得及見到,就被格雷澤老師盡數摧毀在傾頹王宮深處的傳奇法師靈傭們。

    嚴格來講,還有第四種,即遊戲裡的高級npc們,就像懷恩校長,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人還是靈傭。

    古斯曼茲也是這一種。

    關服日那天,懷恩和沐言打趣說人工智能毀滅世界,古斯曼茲就屬於「思想出了問題」的靈傭(異常仿生人),他竟然開始思考起自己的來歷、自己的使命,並為此感到恐慌……

    但最終,他還是在死亡關頭被「回收」了

    對,回收。

    沐言現在無比確信,那是系統轉移角色的光芒。

    於是到現在為止,線索又自發地連接在了一起:高級npc,系統的回收,與神明為敵,能寫出『古』這個漢字,具有使命的工具……

    不難猜測,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在自我運轉。

    它極有可能在暗之幽淵。因為縱觀赫魯和洛坎兩個世界,只有那兒藏得住這東西,也只有那兒是沐言沒去過的。

    伊格諾斯是個未完成的系統雛形,它來自暗之幽淵。

    那把黑劍,坎圖沙,第一次出現時在李奧瑞克的僕從手裡,取材自伊格諾斯,是通往暗之幽淵的權限物,毫無疑問,也來自暗之幽淵。

    伊蘇又在剛才告訴他,洛坎頻繁出現被系統回收的高級npc……

    看起來,就好像當初坎洛什製造系統的邊角料全剩在了暗之幽淵,在四萬五千年前,他將發往地球的備份做好之後,這些邊角料又在隨後漫長的歲月裡開始自我運轉,催生出這一群npc,前往洛坎收集什麼……

    或許,他們恰恰在重複當年坎洛什進行過的操作,收集並完善資料庫,幫助暗之幽淵的系統再次製造一個遊戲……

    他們或許成功了,製造出了類似貓娘妮可這樣的AI,但或許又失敗了,因為沒有一個管理者監控這一切,貓娘連自己是干什麼的都不知道……

    但無論怎樣,這無疑都是坎洛什留給沐言的線索,或說指引。

    想到這裡,他抬頭看著伊蘇,後者在說完後就靜靜望著沐言,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由思索變為驚訝,然後恍然,最後釋懷……

    「你似乎想通了什麼。」他問。

    沐言點點頭,「感謝你的幫助,我想通了許多事。」

    伊蘇反而搖頭:「這不是幫助,是公平的交易。現在交易結束,我也該走了。」

    說完他轉身輕輕一揮手,碩大一顆心臟突然消失。

    「等等!」

    沐言騰的站了起來,瞬間封鎖了空間,如臨大敵般望著對方。

    「東西留下來。」

    伊蘇側頭,一臉詫異:「你說什麼?」

    「你剛才收起來的心臟。」

    「可那不是你的東西,我很確信。」

    「的確不屬於我,但也不是你的!你不能帶走它!」

    「荒謬的言論,人類。既然那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它就像樹上的枝幹,路邊的野花,我看見了,便可以隨手採摘,你也要因為這個荒誕的理由擋在我面前嗎?」

    沐言硬著頭皮說:「你無權帶走人類,在嘉頓的領地上帶走他的信徒……」

    「你撒謊,人類。這兩個人一個是無信者,一個是坎洛什的信徒。而且,她們現在是負能量的集合體,是藝術品,超脫了『人』的範疇。我做的一切都合乎情理,你沒有權利阻攔。」

    「說了這麼多……閣下還是要和我打一架咯?」

    伊蘇的面容驟然冷酷起來,原本流動的頭髮瞬間凍結,如晶瑩剔透的冰凌。

    「人類,我可以將這句話視為你的挑釁嗎?以凡人之軀,向神明發出了挑戰?」

    兩人所處的環境瞬間化作冰天雪地,一眼望過去是無邊無際的白茫茫,狂風呼嘯,暴雪不止。

    這是微縮的個人元素疆域,不同於魔網之上那個。伊卡莉的信徒們都可以這樣,比如薩弗隆就是嘉頓的個人疆域,只是因為公爵大人太過強大,以及本體存在那裡,所以薩弗隆最終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實體火海,超脫了「位面」這個概念。

    當初在遊戲裡,要不是有神明的介入,就算再多的傳奇玩家參加最終之戰也是無用功,精衛填海和愚公移山看起來震撼,可最終替他們達成目的的卻都是神明。

    眼下這裡所有元素都被隔絕,只有水元素可以使用,而且每一分水元素都為伊蘇掌控,沐言即使想要使用操縱,也得花費一番大力氣,先融合,再解凍,再操控……

    這個漫長的過程簡直就像IE瀏覽器的響應速度一樣,足夠伊蘇玩死他一萬次了。

    他能跑,作為傳奇法師,想跑真是再容易不過了,除了怕伊卡莉之外他誰都不怕。

    可他不能跑,這兩個人還在對方手裡,而且伊蘇格外慫,不趁現在要回來,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想想蒂娜被伊蘇炮製成什麼樣子,就知道嘉頓那句「死人妖」不是白罵的。

    這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水流之主就是個正兒八經的變態,他甚至不是人!

    再者,死了雷格,埃登等人,沐言本就心存愧疚,現在連法蘿爾和艾琳都出事,他真不知道怎麼面對羅夏他們。

    他完全可以無視他們,但他畏懼這種漠視。

    如果因為力量就可以隨便漠視弱小,無視別人的譴責,那麼終有一天,他會像眼前的神靈一樣漠視弱小的「凡人」,視之為藝術品,螻蟻。

    於是沐言又掏出了籃球,眼下只有這玩意兒能派上用場,他寄希望於鬧出個大動靜來,把嘉頓搞過來,這時候公爵大人就是救星了。

    然而伊蘇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

    「人類,我討厭嘉頓,更討厭和他戰鬥,所以不想引起爭端,可如果你一味褻瀆神的威嚴,我會違背自己的心願。」

    「你拿什麼不好,非要把那兩個人拿走,我可以用神力和你交換麼?」

    伊蘇似乎猶豫了幾秒,但還是搖頭拒絕了。

    「我無法對她們定價,所以她們暫時是無價的。」

    「死人妖,你TM就是看上這兩個女人了!別說得那麼哲學!」

    沐言無腦催動神力,一條白色長龍從籃球裡抽離出來,在冰雪世界橫衝直撞,所到之處被撞得土崩瓦解。
bpii 發表於 2019-3-29 20:28
第三十九章 賭

  神力是為伊蘇和嘉頓這樣二代造物量身定做的——又或是因他們而生——所以身為玩家的沐言也只能如此粗暴地使用。

    不過這樣一來,被轟碎的元素也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權,可以被他操控,這倒給了喘息之機。

    白色長龍來回席捲碰撞,在冰雪世界裡綻放出一抔抔蓬鬆的冰霧,聲響就像不絕於耳的咆哮聲。

    在沐言聽來,耳邊還縈繞著另一種聲音……

    興奮的吶喊,以及不知所云的嘰嘰喳喳,吵得他頭都大了。

    這是在元素疆域,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調動元素,並將傳奇法師的能力完全激發,不像在洛坎時那樣束手束腳。

    一個火力全開的傳奇法師,等同於一個熱源。可以激活周圍的元素,從死寂喚醒它們。

    而澎湃元素就像青春期的熊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心思也多了,再也不受伊蘇的控制,甚至還有些叛逆,誰擅長蠱惑就跟誰走。

    很顯然,和水流之主相比,傳奇法師在這方面嫻熟得就像一個教唆慣犯。

    以這些熊孩子,啊不,澎湃元素為橋樑,沐言漸漸成功「喚醒並帶壞」了其他的死寂元素,雖然場面看起來很狼狽,可也在漸漸挽回劣勢。

    他只恨元素疆域裡沒有太多靈魂之力,否則他能將整個元素疆域都融合成鋼筋混凝土,再搭建成伊蘇的囚籠!

    這樣想著,沐言突然靈機一動,反手拿出來一把劍!

    那把來自伊格諾斯的黑劍,坎圖沙。

    此劍一出,整個元素疆域都在動盪!

    就像一隻無比巨大的綿羊,看見一隻比自己小了無數倍的狼之後卻還因為骨子裡的畏懼瑟瑟發抖。

    元素疆域自然不會抖,抖得是伊蘇!

    這是種本能的畏懼。伊格諾斯吸收澎湃元素,轉化為死寂元素。而構成元素生物,或說構成伊蘇本人的正是純粹到極致的澎湃元素。就好像雪人見了太陽似的,他當然要害怕。

    只可惜這把劍暫時還不是太陽,只是個暖寶寶。

    劍是臨行前蘇利亞給他的,少女說這東西和蘭斯洛給她的白劍總是吸在一起,她上次被捲入赫魯也是兩把劍的碰撞造成,擔心長期這樣會出亂子,便交給他保管,眼下卻派上了用場。

    沐言不會劍術,只能裝模作樣比劃兩下,然後拚命靠近伊蘇。

    果然,後者因為畏懼四處規避,兩人頓時你追我趕,局勢瞬間翻轉了!

    「嘿,死人妖。」追逐中沐言喊道。

    伊蘇聽起來有些生氣:「你可以考慮換個稱呼麼,人類。我討厭它。」

    「我們都打起來了,還有功夫考慮這些麼?」沐言譏笑道:「你不會覺得自己的元素疆域沒有波動吧?這雖然是另外一條空間線,可宏觀位置不會變動。現在我們兩個人打得火熱,元素碰撞和湮滅產生的真空不知道有多大,恐怕希爾德丘陵上空的元素也被吸引到夏布利來了吧?這麼大動靜,要不了多久,為你提供這個愛稱的傢伙就能察覺有人在他的地盤上撒野,你說屆時他會怎麼樣?」

    伊蘇似乎真聽進去了,他突然出現在雪原的另一邊,並將沐言移動到了一座大山的背後。

    「嘖,是空間的主人了不起啊。」

    沐言撇撇嘴,也順勢收起了那把劍。

    即使在其他地方他也沒把握一擊必殺,更別說在別人的地盤,乾脆見好就收算了。

    只是不知為什麼,再次接觸這把劍以後,他覺得不太一樣了……

    就好像,這把劍沒了內在,只剩下一具空殼,變成類似白劍伊莫特魯那樣的存在……而且蘇利亞也說過,她許久都未從裡面感受到守卷人的存在了,裡面只剩下三個靈魂,白鴉劍士西利歐,尤涅若劍聖和初代薔薇大公亞瑟‧埃德華茲,而且他們無一例外少了些記憶。

    一切都因為他們進入暗之幽淵發生了改變……可具體發生了什麼,他不得而知。

    「我們議和吧,人類,就像你們最喜歡做的那樣。」伊蘇的聲音從山那邊傳來。

    「『最喜歡做的事』?」

    「不對麼?」大山突然消失,兩人重新面對面。

    「戰爭,然後議和,然後又戰爭,接著再議和。牧馬平原這麼多年來,我所見到的無非這兩件事。」

    還挺透徹,以他的時間軸來看,人類還真是只做這兩件事。

    「那就很簡單了,你把那顆心臟給我,我不會聲張,也不會告訴嘉頓。」沐言答道。

    「不,這是我的東西,你需要出價購買它。」

    心臟出現在伊蘇身後,還在跳動著,只是頻率比之前慢了一倍。

    「它不是你的東西。」沐言耐著性子重複。

    「它現在是了,我再重申一遍。你確定我們還要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下去嗎?如果沒有你的阻攔,我現在已經回到靜謐湖底開始雕琢我的工藝品了,我可以和你無休止的探討下去,可她們未必可以。」

    沐言翻了個白眼,深吸一口氣,乾淨利落地吐出兩個字。

    「開價。」

    「它是無價的,所以——」

    「你TM有完沒完?」饒是沐言也忍不住破口大罵:「到底是誰在拖延時間,我給你十秒,開價,或者我們繼續打到嘉頓來為止!別以為我怕了你了!」

    伊蘇沒理他的威脅,頓了頓,接著上句話講了下去。

    「……所以要用無價的東西來換。我的確想要神力結晶,可它是有價的,二者不匹配。」

    「還有五秒。」

    「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輸了,它歸你,如果我贏了,它也歸你,但你要告訴我,『經驗』到底是什麼。」

    經驗?

    經驗是什麼?

    聽到這兒沐言不禁皺眉:「你究竟想問什麼?」

    「三年前,在伊莫特魯上空,那個破壞了我們的計畫,擊敗了我的兩名信徒,並差一點點就能成功逃逸的靈魂告訴我,神力的本質是『經驗』。我稍不留神,他便自爆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走神嗎?因為很久以前,那個叫曼加扎的人類說過同樣的話,後來的蘭斯洛也是如此。

    「兩年前,在靜謐湖,蘭斯洛又出現了,和嘉頓一起。哦,那次還有你,你們破壞了銀月城,你應該還記得。」

    「當然記得。」

    「就是那次,他同樣說了很多,撇開大部分用來為你拖延時間的廢話,其中有一句我很在意。他說,自己可以解開我脖子上的『韁繩』……我想,這或許和神力有關。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神力是我們的專屬力量,沒有人可以肆意使用它,直到——」

    「直到你看見我搬空了雙月神殿的神力井,並使用它破壞你的元素疆域?」

    「不。」伊蘇搖搖頭,「你那遠遠談不上使用,手段粗暴,野蠻……就像獸人拿到了精靈製造的魔法工具,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你的確很特殊,打破了我所知道的常識,所以蘭斯洛說的也有可能不是謊言。」

    沐言大概明白了,他掂了掂手裡的籃球,問道:「說吧,賭什麼?」

    水流之主微微側身,指向身後的心臟。

    「賭這個。

    「那個叫約翰的人類顯然沒有完全搞懂古斯曼茲留下的東西,我甚至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我可以察覺,他用近千人的負面情緒製造了一個極其混亂的空間,與這兩名人類的記憶相融合。現在她們就像兩隻互相爭鬥的蟲子,在狹小空間裡對峙,只有最後的勝利者才能活下來,並離開這顆心臟……

    「所以,我們來賭誰會獲勝,這次你先選。」
bpii 發表於 2019-3-29 20:29
第四十章 亂入

選擇權來到了沐言手裡,他卻陷入了沉默。

    他明白伊蘇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麼,即所謂「真相」。

    似乎從很早之前,從曼加扎、蘭斯洛他們這群擁有系統的神眷者開始,這群人就在不遺餘力地分化伊卡莉的力量,說通俗一些就是離間。

    到了夏穆,他用「死間」的方式成功擊潰了伊蘇的心理防線,留下一顆種子,再到蘭斯洛與之第二次相見時,拋出了這個誘人的籌碼。

    「我會替你解開束縛。」

    他說這句話時,身旁站著早就自由的灰燼公爵嘉頓,自然比買家秀還有說服力。

    眼下,這顆種子破土而出。

    至於嘉頓是如何自由的,尚不得而知,但很顯然與坎洛什有關係。

    而蘭斯洛,以及他所代表的神眷者們,通通都是坎洛什意志的體現者……

    因此這話很有份量,伊蘇心動了。

    並且,他顯然將沐言也當成了這個群體的一份子,並藉著這次相遇渴望得到一個答覆……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也正是這個理由,讓他和沐言墨跡這麼久。他算是看明白了,對方很想要這兩條人命。

    但是,這也是沐言最頭疼的。

    他既是坎洛什那一系的,但又不是。

    細想這一群人,夏穆當初在風之蒼穹和蘭斯洛溝通時是背著他進行的,後來蘭斯洛向他轉述時又沒說太多有用的……的確,他也曾是擁有系統的神眷者,可這個身份並不帶著坎洛什的意志,背後究竟有什麼使命,有什麼任務、傳承,這些他都不知道。

    甚至可以說在洛坎,真正背負使命的人是夏穆,而不是沐言,夏穆才是真正坎洛什那一系的人。

    他只是一個「變數」。

    在三年前,伊莫特魯那次爆炸中變數被強行脫離了新神的視野,現在完全解放了沐言,讓他以獨立的局外人身份來還原整個事件,慢慢回收坎洛什留給他,而非留給坎洛什系成員的線索……

    這麼說可能有些繞,但總結一下就是,坎洛什這個當爹的信不過親兒子,又或是認為這樣不安全,乾脆留了份家產給他的選中者……來了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這個選中者即是沐言,可眼下伊蘇想要知道的答案是坎家的不傳之秘,這是只有親兒子才知道的東西……

    這就很尷尬了,他壓根不知道蘭斯洛說的「解開束縛」具體該怎麼做,所以也就無法答應伊蘇的請求……

    但伊蘇會信嗎?

    當然不會,水流之主哪兒懂得這裡面的彎彎繞,他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推辭,會認為眼前這個人類拒絕交易,是這兩條人命遠比不上這個秘密……

    該死!

    沐言心裡罵了句,但臉上不敢有任何表示。

    「果然,你開始權衡價值的大小了。」伊蘇微微側首,他對沐言的反應並不感到奇怪。

    「你們想做的無非是讓我背叛元素之主,呵呵……事實上,任何元素生物都沒有『忠誠』可言,脅迫我們的只有契約,如果你能告訴我這個秘密,不只是我,所有元素都有可能背叛她,但在這之前,我們都只能絕對的服從。」

    「可嘉頓不一樣。」沐言反駁道:「他……」

    「他和吾主的契約被人強行解除了而已。」

    「不,我是說,直到現在他都忠於聖言者,不要用自己的反覆無常來推測別人。」

    「呵……」伊蘇不屑地笑了聲,「或許那又是另一道契約——」

    「死人妖,你放屁!!!」

    憤怒的咆哮裹挾著暴躁的火焰,驟然撕裂了這個純白的世界。

    冰天雪地裡猛然湧入大片大片的赤紅,天空一度被印染成血色,冰原眨眼間冰消雪融,地面崩塌,出現大道大道的裂痕,空氣都因沸騰而被炙烤得扭曲!

    一瞬間,冰原淪為火海。

    伊蘇就這麼靜靜地站著,不為所動。眉宇間雖然平靜,但也隱約帶了些無奈。

    因為伊卡莉不放心自己的僕從,所以約束了他們的力量。他和嘉頓的實力差距本就很大,現在後者又接納了晨星的信仰,此消彼長之下,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徹底侵佔自己的元素疆域。

    公爵依舊穿著他的紅色鑲金邊睡袍,敞著毛茸茸的胸口,帶著沙恩斯和新收的信徒米諾出現在兩人之間。

    米諾看到沐言後,微微欠身。昔日的主祭如今也鳥槍換炮,他是除伊蘇以外整個元素疆域中唯一一抹冷色調。

    銀髮梳得一絲不苟,一身奶灰色樸素皮甲,背後背著一把深藍氤氳著水汽的長劍,似乎包裹在水草裡,握把是一塊黝黑沾染青綠色的海潮石,雕刻著潮汐神殿的繁複花紋。

    神劍海嘯,娜迦的守護者之刃。

    這是一把《黃昏紀元》裡的劇情武器,只出現在五階職業獵潮者的典籍中。那些文字記載,它是卡利普索賜予信徒的「守護者」,可獵潮者玩家們翻遍了整個潮汐神殿也沒找到這把武器……倒是有小道消息說太陽神殿的loot列表裡有這玩意兒,但那麼多團隊在阿瓦隆的太陽神殿從黃昏11年伐木到終焉之刻,也沒見誰掉落這把神器……

    現在看來,這個小道消息是真的,這東西被嘉頓藏了起來。

    「人類,我記得你。」伊蘇望著米諾,「我記得你在法藍城。」

    「是的,我曾是法藍城的主祭。」米諾答道。

    伊蘇點點頭,不再多問。

    他似乎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又或是對嘉頓的手段司空見慣。

    仔細算算,澤拉迦爾,奧拉瑟,都曾是他的人,或說「棄卒」,可無一例外在嘉頓手下發光發熱……這不得不說還真是諷刺。

    嘉頓雙手環抱,向前踏出半步,金色的火焰立刻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將伊蘇團團圍住,只剩他腳下一小塊浮冰。

    「放下東西,你可以走了。」

    伊蘇咧嘴笑笑,不慌不忙,將手指搭在心臟上。

    碩大的心臟瞬間被白氣包裹,凍成了冰雕,透過冰層,裡面兩道模糊的人影也各自露出痛苦的表情。

    咔嚓——

    一絲裂縫出現在上面。

    「你敢!?」

    嘉頓氣勢陡升,饒是沐言站在他身後,也覺得面前太過熾熱,彷彿感知都被燙了一下。

    「假如你真的要動手,就不會這麼多廢話。」伊蘇淡淡道:「我對你的瞭解,甚至超過你自己。既然願意說這麼多廢話,就心平氣和地聊聊吧。」

    「嘿,我這暴脾氣……」

    嘉頓眉毛一挑,擼起袖子就要上去幹他。

    沙恩斯不愧是狗腿子,急忙上前抱住嘉頓的大腿。

    「算了,大人,算了……」

    「我告訴你,今天要不是有人攔著,我就打爆你這張臉!」

    伊蘇嗤笑兩聲,彷彿看穿了這拙劣的表演。

    就在這時,沐言突然手一揮,一道匹練似的神力陡然射向凍成冰雕的心臟,就像一根鞭子,毫無保留地抽了過去!

    這一下要是打中了,絕對是皮鞭抽蛋,雞飛蛋打的下場。
bpii 發表於 2019-3-29 20:30
第四十一章 默契

眼看這一道實打實的神力被扔過來,無比果決,伊蘇瞬間明白了那個人類的想法。

    正如自己想的那樣,他認為秘密的價值大過兩條人命,為了不被掣肘索性主動出手……

    這還真是非常符合人類的本性。

    而且這道神力的速度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假如自己稍一猶豫,或許還會為了得到答案主動擋在前面替它挨一擊……

    對方八成也在打這個主意。

    可他以為自己面對的是誰,一個愚蠢、卑微的人類嗎?

    人類這種生物,弱小又自大,冷酷又濫情,單純又複雜,是各種複雜元素的集合體,也就唯有坎洛什那樣毫不渴求信仰的神明能創造出這種堪稱奇蹟的造物了。

    伊蘇譏諷地笑笑,微微錯開腳步,任由神力撲向凍成冰雕的心臟。

    他清楚對方心存一絲僥倖,但他不會給這個機會。想必親手殺死兩個同胞後,他臉上的表情會有一瞬間很精彩吧?

    見伊蘇錯開腳步,露出一個空檔,沐言微微勾起嘴角。

    對方放棄了這塊冰雕,不出意外的話,這一鞭子下去心臟鐵定被抽得粉碎。

    但,這也是機會。

    不用他打招呼,嘉頓就立刻會意。

    眼下伊蘇的元素疆域被嘉頓覆蓋了絕大部分,他就是這片空間的主人,掌控每一寸土地,每一方空間——除了伊蘇所腳下那一小塊地方。

    剛才那些看似吞噬伊蘇的金色火焰實際上也是為了壓縮對方的空間。

    現在伊蘇微微錯開半步躲避神力,和心臟有一瞬間分離,要是這還抓不住機會那他也太對不起晨星的千萬信徒了。

    只見火光浮動,空氣一陣扭曲,沐言瞬間從原地消失。他所處的空間彷彿被人活生生摳掉了,轉而和心臟正前方對應的一小塊空間位置互換!

    極其微小的一瞬,他便成功超車,出現在了扔出去的神力前頭。

    神力被扔出去後就成了無源的力量,沐言雖然能免疫神力的攻擊,可無法免疫力量攜帶的慣性和衝擊力,幸好這是他自己扔出來的,下手知道分寸,用後背承受自然不在話下。

    於是就在伊蘇錯愕的目光中,沐言一臉壞笑地帶走了心臟,又折返回嘉頓背後。

    臨走前還對他比了個手勢,那似乎是一根豎起的中指。

    與此同時,真正失去了掣肘,灰燼公爵這才恢複本性,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有,火焰在空中騰起,匯聚成一張猙獰的面孔向他席捲過來。

    伊蘇深深看了沐言一眼,就此被火焰包裹,眨眼間便被吞噬,蒸得連氣都沒剩下。

    「他走了。」

    嘉頓撇撇嘴。

    如果不是放開手腳打,這種量級的生物誰也打不死誰,何況嘉頓來此的也並非本體。

    「謝了。」沐言擺擺手。

    「總不能光嘴上說說吧。」

    嘉頓突然翻臉,衝他伸出手。

    沐言錯愕一瞬,看到沙恩斯在對自己擠眉弄眼,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

    「也好,也好……」他嘆了口氣,當著嘉頓的面掏出籃球,裝模作樣地愛撫半天,最後小心翼翼扣下來鼻屎大小的一塊,彈了過去。

    公爵大人也不嫌小,忙如獲至寶地捧在手裡,沒像伊蘇那樣瞬間融入身體,反而藏了起來。

    看樣子為了米諾他又破費不少,不得不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眼下這位半年前不過領域實力的主祭已經穩穩站在了傳奇,氣勢沉穩,背後的神劍海嘯也安安分分,沒有像傳說中那樣「在無法駕馭的人手中化作滔天洪水」。這也足以證明其實力。

    「事情解決,我也該走了!」

    嘉頓甩甩袖子就要走。

    「公爵大人,」沐言忙叫住他:「我有點事想請教您,有關坎洛什閣下。」

    「現在?」

    「稍微等我片刻。」

    嘉頓點點頭,看向兩個僕從:「你們倆誰留下給他帶路?」

    「我我我!!」

    沙恩斯忙舉起手,狼尾巴在身後討好地甩個不停。

    嘉頓盯著他,稍顯詫異,又看了眼心臟,頓時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那塊冰裡的兩個沒毛女人好看嗎?」

    「大人說的什麼話……嘿嘿嘿……當然好看!」

    「呵呵呵……」

    兩人發出心照不宣的淫蕩笑聲,直到嘉頓劃開一道門,那頭站著露娜小姐,沙恩斯才像被掐住脖子的雞,笑聲戛然而止。

    他轉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再度討好地搖著尾巴。

    「好看你就多看看。」嘉頓拍拍他的肩,抬腳邁入。

    ……

    「我好了。」

    沙恩斯從門裡出來時,臉上多了兩個巴掌,五指纖纖,線條分明,一左一右簡直完美對稱。

    沐言嗯了聲,繼續望著心臟出神。

    伊蘇沒撒謊,這的確是個密室困獸的遊戲,因為約翰‧迪佩爾的天才操作,以法蘿爾和艾琳各自的力量無法突破困境,唯有勝出者才能活著離開,遠非他所計畫的那樣一善一惡達成平衡……

    這一切,都因為約翰對善惡的理解太膚淺了……

    他簡直就像一個被宗教洗腦,用二元論澆灌出的白痴。

    他認為妓女是壞的,是淫蕩而罪惡的,所以法蘿爾代表惡,她呼出的氣都帶著罪惡的味道。

    他認為牧師是純潔的,無垢且善良的,所以艾琳是善,是拉屎都帶彩虹色的神女……

    可事實上善良是開在罪惡上的花束,就像糞便是骯髒的,但卻具備營養,能開出鮮豔的花朵一樣,脫離環境和實際,脫離對立與制衡討論善惡本身就是再愚蠢不過的行徑,他竟然還不過腦子的付諸實踐了……

    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

    ……

    ……

    作為「惡」的中心,法蘿爾回到了九歲那年。

    那是一切的開端,也是噩夢的伊始。

    那天是她的生日,卻目睹醉酒的父親活生生打死了母親,然後鎖上房門,強暴了她。之後將她關在地下室裡,終日與蟑螂和老鼠為伴,只有積攢了慾望想要發洩時才會帶著食物來找她。

    噩夢持續了整整一年,所幸,最終她親手殺死了那個男人。

    然而這次,她作為見證者、旁觀者,目睹了這一幕暴行的開端。

    依舊是生日那天,樸素的蛋糕上插著蠟燭,窗簾被拉上,僅有一縷光芒投射進昏暗的屋子裡,能看到上下漂浮的灰塵。

    一個臉上帶傷,但表情依舊柔和的女人握著小女孩的手,在她手邊,是藏在破舊大衣下面的鏽匕首。

    反鎖著房門,女人看起來惴惴不安,但面容很慈祥。

    這個可憐女人似乎預感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並提前做好了準備。

    就在小女孩要吹蠟燭之際,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響了。

    聲音粗暴,野蠻,彷彿一下下敲在法蘿爾心上,即使作為旁觀者,她也被嚇了一跳,隨即湧起怒火。

    接連不斷的辱罵和踹門聲嚇壞了九歲的法蘿爾,少女蜷縮在母親懷裡,瑟瑟發抖,女人也捂著她的耳朵,一邊流淚一邊不安地寬慰著女兒。

    「嗵」

    門突然被踹出一個大洞,一隻毛茸茸的胳膊伸進來扭開門鎖,男人帶著一身酒氣闖進屋裡。

    女人忙推開女兒,拿起刀子,顫抖著對準男人,大聲警告他不要過來。

    「沒有用的……」

    法蘿爾自言自語,她沒有流淚,眼淚早就流乾了。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幕,十幾年來每天都記得。

    母親慌亂地舉起刀,劃傷了男人的手臂,見到血液後她被嚇傻,竟扔下刀子想要替他包紮。

    可隨之而來的是重重一巴掌,瘦弱的身軀被扇倒在地,然後就是毫不留情的拳腳相加。

    直到她的身體失去溫度,不再有任何反應,那個男人都沒停手,而是肆意發洩著慾望。

    她不能再目睹這一幕發生了。

    冰涼的匕首瞬間滑到掌心,緊緊握住,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與此同時,她彷彿聽到一個聲音。

    「不要殺死他……那是解脫……

    「折磨死他,折磨死他……」

    聲音宛如惡魔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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