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881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3
第111章 中2病真是太好了

這是沐言帶著寒鴉號潛入安可海域的第11天,刨去趕路的小半個月,距離他穿過白鯨群島的海族防線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個月。

他來這個海域的原因有二,第一是這個名字,掛了「安可」兩個字,第二就是聽說了不少有關潮汐之光高戈奈斯的傳聞。

雖然對這件事的真偽表示懷疑,但沐言也沒想到此事背後竟和自己有關……換句話說,是他間接導致了這位老哥風評被害……不過就算知道,他或許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將鍋甩到老徐頭上。

不過在偷偷摸摸補全了高戈奈斯的生平,又躲在王都裡目睹了他破門而出的一幕後,沐言就篤定,這傢伙一定是懷揣著白日夢憤而出門的,而且還是特別異想天開那種。

於是他就一路尾隨,一邊當便宜保鏢,一邊暗中觀察,揣摩這位的性格……

然後他就發現,這貨……竟然是個中二病!

說白了,就是很在乎「儀式感」。

當初一怒之下離家出走,高戈奈斯沒有第一時間前往斯布羅卡找幫手,而是先去了一趟螢光海床,也就是兩個多月後要展開軍演的地方。

要說這是提前觀察戰場吧……也不是不可以,可一來此時螢光海床被神力封閉,他毫無疑問地被擋在了外面,二來這老哥好像壓根就沒有進去的想法,只是遠遠看了眼,並且很羞恥地留下了一句話,接著瀟灑轉身離去。

他說:

「我來!我見!我征服!

「我將從這裡開始,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說完後他就轉身走了,瀟灑從容,乾淨利落。

這幅畫面如果能搭配上一首壯麗的bgm,絕對稱得上熱血沸騰,慷慨激昂。

然而事實卻是,他專門挑了一個沒什麼人的時間,悄悄裝完逼,然後就溜了!之後也沒第一時間趕來斯布羅卡招募人手,而是去了趟艾比索海溝。

作為一條穿過幾乎整個七大海域,成為四大海域分界線的著名海溝,艾比索還有一個別名,叫「意志深淵」,同時也流傳著一句膾炙人口的話,翻譯過來大概就是: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於是很多人認為來這兒可以磨練意志,並且謠傳說能夠征服深淵的人,將超越自我,成為七大海域唯一的主宰。

顯然,這是個無稽之談,可高戈奈斯卻偏偏信了!

他來這兒還真是為了磨練意志……

我們可以儘量中二一點來跟上他的思維,王子殿下似乎認為自己走不出困境是因為缺乏勇氣,需要打破心魔、超越自我之類的,所以來了這地方。

然後他就磨練了幾天意志。

終於,他對「和深淵大眼瞪小眼」這件事沒了興趣,當他再度站起時,沐言也一度以為他終於要干點正事了……

然而,沐言還是太天真了!

這位殿下馬不停蹄地趕去安可海域最著名的海螺酒館聽了整整三天三夜傳奇故事,聽得熱淚盈眶,帶蹼的巴掌都拍紅了,就連身上大部分錢——用來招兵買馬的錢——都打賞了出去……

再然後,身無分文的王子殿下才來到了斯布羅卡,似乎想起了正事。

到這兒沐言對他的中二病差不多有了足夠的瞭解,索性上演了這麼一出「宿命的相遇」。

很明顯,對方相當吃這一套。

他一語道破對方身份,看到高戈奈斯面具下先是凝重和懷疑,隨後變成呼之慾出的驚喜,就知道這事兒成了。

儀式感足夠了,接下來雙方身份互換,該對方講故事了。

「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艾德蒙‧唐泰斯,
殿下。」

高戈奈斯點點頭,沒對這個名字起疑心。奇怪的名字是升騰者的專屬,比如這個姓氏他就從沒聽過。

「那麼閣下,您是如何認出我的?」

聞言,法老號的船長艾德蒙‧唐泰斯先生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呵呵……殿下,您可能不知道,您身上那種莫名的氣質在人群中有多麼耀眼,又豈是一枚小小的面具能夠遮擋的?我原本只是來斯布羅卡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藥物延緩身上的詛咒,卻不想遠遠地看見了這樣一個氣質卓爾不群的人物,不免多看了兩眼,就被您察覺……直到剛才,我才隱隱猜到了您的身份,這已經是一種怠慢了,又哪裡值得驚訝呢?想必殿下來這裡也不是閒逛吧……」

高戈奈斯哈哈大笑,顯然對這一番吹捧很是受用。

不過轉而就嘆了口氣。

「唉……我們都是來尋求一絲生機的可憐人,閣下的智慧,也絕非區區一個詛咒能夠遮掩的。沒錯,我的確不是來閒逛……你應該聽說那些該死的傳聞了吧,有關我……」

「不,殿下,我什麼也不信。」沐言搖頭:「契因科海族嘴裡能有安可人的好話嗎?」

高戈奈斯差點就激動哭了,這是這麼多天一來他聽到的最舒服的一句話!王子殿下恨不得拉著沐言的手,對他的理解表示最誠摯的感動。

「那……閣下想知道實情嗎?」

「咳咳……當然,在有限的生命裡能從殿下嘴裡得知一個故事,成為真相的分享者,那是我的榮幸。」

「好!那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呃……你剛剛說你俘虜了一艘船?」

「是這樣的。它叫法老號。」

沐言微微躬身。

……

幾分鐘後,兩人來到寒鴉號的甲板上,沐言什麼都不用說,高戈奈斯的眼睛就已然亮了起來。

他在甲板上來回奔襲,東看看西看看,東摸摸西摸摸,還用魚尾敲打著甲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響,激動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

他連那些水手都沒放過——儘管沐言早就打了預防針,可他們還是被這個興奮的高大海族嚇得不輕,但好在這一路走來也什麼大風大浪也都見過了,不至於太露怯,呆呆木木的樣子反而更像是沐言口中「受了詛咒」的人類水手。

幾乎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尤其體驗了一遍船艙的乾燥空間後,高戈奈斯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唐泰斯先生,我有個想法!」

沐言苦笑道:「殿下是想從這個可憐人手裡買走他僅剩的戰利品嗎?我已經打算用這艘船為我的殘軀陪葬了……」

「不!」高戈奈斯激動道:「閣下的生命不應該這樣逝去!你一定是卡利普索指引來拯救我的人,而我,也要為這份拯救付出回報!擺在閣下面前的,其實還有一條求生之路!有這艘船,你絕對可以加入潮汐使者艦隊,我們就能共同取得榮譽,最後接受海神的恩賜!到了那時,你就可以乞求她幫你驅除詛咒,無所不能的海神一定救你!」

沐言依舊苦笑著搖了搖頭。

「殿下,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冠絕七海的潮汐使者艦隊歷來都是一支殺手鐧,這樣強大的隊伍又豈是我這樣實力大減、又不懂戰爭的人可以隨便加入的……更何況這些人類不過是那個叫傑克‧斯派洛的水手從人類世界招募來的普通人,怎麼可能和偉大的安可娜迦戰士相比……」

「不!」

高戈奈斯這次眼睛似乎更亮了。

「正因為他們是人類,所以你才更有可能加入潮汐使者!」

「嗯……我有些費解……」

「那隻無敵的艦隊,潮汐使者,它的統帥也是一名人類!!」

「什麼!?」

這次輪到沐言露出驚訝的表情了。

而且他毫無偽裝,是真正的驚了……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4
第112章 這都是命

沐言這一驚,倒是把高戈奈斯驚醒了。

王子殿下也不是蠢貨,腦子一熱才會這麼熱情直爽,現在猛然清醒過來,有關潮汐使者艦隊的來歷是安可王族的秘密,自己可不能心直口快說出去……

於是他尷尬地摸了摸臉,閉上嘴巴,將目光移向別處。

比如這艘船的船舵啊,桅杆啊,隨著海水律動的船帆啊……真好看啊……

沐言也發現了王子殿下的反常,哪裡還不明白這個大嘴巴後悔了,也沒說什麼,只是故作淒涼地笑了笑,用自嘲地口吻說道:「殿下,您實在沒必要和這樣一個快要死去的可憐人講笑話,你難道不知道給人以希望又讓希望破滅是比絕望更糟糕的事嗎?」

「呃……我……」

高戈奈斯的臉漲得通紅,拳頭握緊,似乎在做劇烈的思想鬥爭。

這就是年輕的壞處了,還沒有太多經歷給他磨礪一張厚臉皮……

「罷了,能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結交您這樣高貴的朋友,我也心滿意足了,但是這艘船我還得帶到意志深淵去,陪著我長眠於地下。」說著,沐言笑了笑,「萬一,我是那個能『征服深淵』的人呢?那不是在絕境中求生了?」

「好了,殿下……」他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我要出發了,您也該停止耍小性子,回到王宮去……即使流言蜚語再怎麼沸騰,也沒有改變您身為潮汐之光的高貴身份。」

高戈奈斯咬咬牙,他突然覺得無比羞愧。

對方是這樣一個充滿了智慧和眼光,且無比豁達的人,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不凡,又如此真誠地對待他,而他卻連個王族內幾乎公開的秘密也不願與之分享,這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更何況,皇宮裡那些強大的獵潮者客卿不也是外人嗎?他們不也知道潮汐使者的秘密,甚至見過那位船長嗎?自己結交這樣一個升騰者,讓他加入安可王室,也不算是什麼錯誤吧!

一眨眼,高戈奈斯就把自己說服了。

「不,我沒有騙閣下!」

他激動地怒吼道,雙手猛的握住沐言的肩膀。

「唐泰斯先生,有興趣聽一個故事嗎?」

要不是沐言反應快,體表的氣旋可能這一下就把王子殿下給崩飛出去了,不過饒是如此,他也感覺肩膀都快被這傢伙捏碎了。

他有些詫異地點了點頭。

「如果這對您不會造成困擾的話……」

……

高戈奈斯講了這麼個故事。

故事發生在七百多年前,算算時間剛好是第一次軍演開始前不久。

當時高戈奈斯的祖父的祖父達威爾還只是個王子,而非後來的達威爾一世,是一場政治聯姻中的犧牲品。當時安可海域和摩根海域剛打完一場曠世之戰,兩敗俱傷之時,查西雅海域瞅準時機出兵發難,為此當時的安可親王不得不派達威爾去查西雅的近鄰——契因科海域聯姻,以此來求得他們出手援助。

契因科海族答應了,並且因為是女性主導的海域,按照規定要雄性娜迦主動「嫁」過來,可憐的達威爾就帶著他的嫁妝和護衛不遠千里來到契因科海域履行約定。

然而,這一切卻是一個該死的圈套!該死的契因科人早就和查西雅海域串通好了,表面上答應聯姻,背地裡沆瀣一氣,甚至打算聯合出兵,一家攻打摩根海域,一家攻打安可海域!於是等達威爾急匆匆趕到,準備將自己嫁出去時,卻遭到了一番狠狠的羞辱,還被囚禁了起來!

所幸後來卡利普索及時甦醒,怒而叫停了戰爭,這才緩解了安可海域的燃眉之急,達威爾也被放回了安可海域。
但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安慰、同情他,更沒有人撫慰他受傷的心靈……甚至因為和平年代的到來,他也徹底失去了洗刷恥辱的機會——聯合軍演也輪不到他上場,如果他有這本事的話,當初聯姻也就不會是他去了……

於是在聯合軍演前不久,鬱鬱寡歡的達威爾升到海面散心,試圖尋找片刻的安寧。

可有時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抵達海面後,這位王子殿下驚訝地發現,海面上竟然飄著一隻龐大的人類艦隊!?

請不要誤會,這裡是驚訝,而非驚嚇,他更多的是「臥槽,這群東西是怎麼進來的」,而非「臥槽,他們難不成要攻打海族」。

換句話說,他根本不覺得害怕,只是覺得非常有趣,彷彿自家後院來了一群猴子——雖然是一群只敢在樹上攀爬,連地都不敢下、也不能下的動物,可動作卻異常安靜,整齊劃一,透露出一股子美感。

於是他悄悄地靠近。

作為娜迦皇族,達威爾身邊自然少不了獵潮者的陪伴,主場作戰的獵潮者可謂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他們輕鬆自如地操縱著海水,瞬間就用海嘯掀翻了這艘艦隊的先頭部隊。

達威爾本以為這群人類會瞬間陷入慌亂,可實際卻並非如此!

這群士兵表現出了高度的紀律性,即使不慎落水也沒有絕望地呼喊,船上的人更是呼喊奔走、放船打撈,一步步工作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同時竟然還在四處尋找巨浪的來源,試圖做出反擊!

這麼一個小小的玩笑,竟然壓根沒造成多少困擾,達威爾頓時來了興趣。

借用前文的比喻,他本就是想做個試驗,假如自己把樹都砍了,這群猴子會怎麼樣……類似熱水灌螞蟻窩的事,人類熊孩子就沒少做,眼下這位大概也差不多。

於是他接下來的操作更加喪病,讓所有的獵潮者一起動手,一時間天空烏雲密佈,狂風大作,波浪翻滾,潮汐捲起重重巨浪,這上百艘船瞬間有一半被掀翻,人類在深藍色的海面上拚命爭渡,看起來渺小又可悲。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迅速彙集,拚命掙紮著,無論如何都沒有放棄。

始作俑者雖然是個用熱水澆螞蟻窩解悶的熊孩子,也不禁被眼前這群生命的掙扎所感動,更是感慨到了生命力的頑強。

於是他下了一個決定。

你以為他打算救這些人類?

不,你想多了,他覺得這些難得一見的頑強人類可以做收藏品。

沒錯,就像見到了好看的蝴蝶,漂亮的蟲子時那種新奇感一樣,他想小心翼翼地弄死他們,然後固定起來裝進盒子裡,永久保存起來。

他對人類的觀感即是這樣。

安可皇族有一把神器,來自卡利普索的恩賜。

那是一把劍,名為潮汐使者。

女神說,這把劍裡曾經藏著世界上最純潔的靈魂結晶,那時它叫安可之刃,是整個七海最強大的武器,安可海域也因而得名。但現在,作為核心的『安可』被剝離了,只剩下一具空殼,但是它仍然具有掌控海水的神力,於是命名為潮汐使者。

但操控海水對娜迦而言純屬添頭,所以這把不值錢的神劍就被當做達威爾的「嫁妝」一直跟在他身邊。

現在他突然想起了這把劍,既然它以前儲存過靈魂,那麼現在應該也能發揮點作用吧。

這麼想著,他就揮舞著劍,從深海潛入那艘旗艦底下,驟然掠出水面,一劍殺死了那個看似指揮的人。

這一劍下去,人類就彷彿丟了主心骨,同時無數士兵憤怒地朝他湧來,一時間爆發出的殺意和決心就連達威爾都覺得膽寒,但很快,他為自己這種遲疑和畏懼感到臉紅的發燙,於是咬牙鼓起勇氣,仗著主場優勢一劍又一劍收割起了靈魂。

一邊是佔盡優勢、還有獵潮者保護的娜迦皇族,另一邊卻是落水、又失去了首領的普通人類士兵,結局可想而知。

一個又一個人類死於達威爾劍下,每個被劍殺死的人,都會被吸走靈魂,後來達威爾覺得這樣太慢,索性用神劍的力量掀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劍就懸在漩渦中心,隨著潮水一起轉動,宛如一條游龍!劍光每每閃過之時,就會大片大片的無辜生命被收割。

漸漸地,鮮血染紅了那片海水,血腥味隔著數海里遠都能聞到。專吃腐肉的海魂鴉和爛尾鯊凝聚了黑壓壓一片,在天空和深海游弋徘徊……

而這時,吸食了不知道多少條人命的神劍潮汐使者卻發生了變化,劍身上不復之前那樣光禿禿,而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朦朧的淺藍色水汽,宛如淺海捲起白色泡沫的浪花那樣清新……

達威爾覺得有趣,舉起那把劍對著還在掙扎的人類輕輕一揮——

嘩!

剎那間,他的耳邊彷彿傳來一陣海嘯聲,面前的數百米範圍內的人類都在一瞬間被斬成了兩半!同時肉眼可見的靈魂還在源源不斷匯聚過來,乳燕歸巢般湧入這把劍裡……

而劍上的水汽也消失,等了足足十幾分鐘,似乎是它剛剛消化了吸食的靈魂,又恢復了!

達威爾驚呆了,原來這把劍還有這麼強大的威能?

一時間他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劍又一劍,用潮汐使者一次又一次收割著生命。

於是很快,這片海域上就徹底沒有活人了,而這把劍上的光芒也達到了最亮,濃冽的水汽幾乎要噴薄而出,氤氳在劍身上,久久不散……達威爾無法想像這一劍下去會有多麼恐怖的事情發生……

這時他看到了遠處對死屍躍躍欲試的爛尾鯊群……

達威爾衝過去,怒喝一聲,狠狠揮出一劍!

就在這時,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從劍裡冒出來個幽魂形狀的人,轉身狠狠給了他一拳,並奪走了劍!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5
第113章 生前名

達威爾一眼就認出,這個水藍色幽魂狀態的傢伙正是剛才那群人的頭目——那個站在船首的指揮!

無論何時,只要他站在甲板上,那群人類就絲毫不顯得慌亂!所以達威爾才一出手就捅死了這傢伙,果然,沒了他,那群士兵就慌亂了,像漩渦裡的小蝦米,絕望而無助。

突如其來的一拳把達威爾打懵了,但他畢竟是娜迦皇族,猛的反應過來,我特麼才是這把劍的主人啊!隨即念起咒語,神劍掙脫束縛,回到了他手中,並且隨著他發出命令,那個人就被收了進去。

見自己輕而易舉地就化解了危機,達威爾心裡樂開了花。明明只是一次散心的舉動,卻意外地激活了這把祖傳神劍,頓時覺得這趟沒白來。並且他尋思著,有了這把威能巨大的神劍,自己總該有參加軍演的機會了吧?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洗刷恥辱!

於是達威爾興沖沖地跑回去,向當時的安可親王也就是自己的老父親報喜,激動之餘蹦出一串前言不搭後語的講述,最終總結說自己拿到了神劍,請求出戰!

安可親王聽得雲裡霧裡,心道這孩子是不是打擊太大魔怔了,但總歸聽懂了最後一句,索性讓他把劍拿出來看看。

達威爾掏出潮汐使者,然而劍身上卻沒有他說的神秘的水汽……

老親王頓時臉一黑,說你特麼這不是玩我麼,達威爾急忙辯解說你別慌,我給你實機演示一下!

於是,老親王、他的兒子,以及一大票看熱鬧的皇族親眷在侍衛的裹挾下呼啦一下子全來到了皇宮後院,準備目睹傳說中神劍的威能。

達威爾擺好姿勢,握緊潮汐使者對著遠處的珊瑚叢奮力一揮!

然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劃破水幕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有人放了一個尖細的屁,還帶著些許濕意。

那一瞬,海水安靜得可怕,還瀰漫著一股尷尬到死的味道。

侍衛們在憋笑,皇族的親眷們也在憋笑,唯獨安可親王臉色黑得令人髮指,就差說一句「Sarrua-」了。

達威爾這下急眼了,可老親王壓根不給他辯解的機會,說他性格頑劣,不學無術,整天就知道做白日夢,索性給這丫關進了黑礁行宮,勒令禁足到軍演結束。

達威爾傻眼的厲害,沒想到事情竟然以這種結局收場,可沒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就已經身處在黑漆漆的黑礁行宮裡,只能對著外面投射出的一絲光亮發呆。

看來老親王這次是真生氣了,否則也不會把他這個兒子關到這種地方來……

達威爾不免有一絲後悔,可也就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一切原因,就是這把劍!

他把劍狠狠扔在地上,瞪著它,和它大眼瞪小眼,直到軍演前七天,終於率先熬不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求求你,出來吧,我讓你白打一拳還不行嗎?」

那把劍沒反應。

他撓了撓頭,覺得對方是因為自己殺了他十萬同胞才不肯出來,索性豁了出去,站起來,也不管對方能否聽得懂娜迦語,指著那把劍就破口大罵:

「你如果不出來,我就告訴整個七海,西邊陸地上的兩腳獸組織了一隻船隊,深入七海,試圖侵略我們!這是對高貴的海族的冒犯!我們將立刻揮師陸地!別忘了,海嘯可以摧毀沿海,也可以一點點蠶食你們的家園!!更重要的,作為高等生物,我們娜迦是可以上岸的!我一個人就能屠殺你們整整十萬人,就算你們數量再多,也早晚會被我們殺乾淨!」

終於,這番話一出,裡面的人繃不住了,
淡藍色幽魂再次浮現。

「你終於肯見我了!」達威爾欣喜道。

「你發誓,你,你的子子孫孫,都不能進攻陸地或參與進攻陸地的行為,並且會全力阻止海族這樣做,否則你的這把劍這輩子都無法派上用場!」

幽魂剛飄出來就是這麼一句冷冰冰的命令,達威爾直接被氣笑了,怒斥道:「你丫是什麼人,敢用這種口吻跟我講話?」

但幽魂卻很平靜。

「我在劍裡莫名其妙就掌握了你們的語言,這些天來聽了不少故事,什麼可憐的小丑魚、毫無價值的王子,安可海域的恥辱、潮汐神劍的笑話……呵呵,但是請試想一下,如果這把劍能幫上你,那麼只要輕輕一劍,你就能摧毀所有對手,不僅洗刷了恥辱,還能獲得無上的榮譽……但反之,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笑話,一條小丑魚,一輩子只能在別人的白眼和譏諷中度過!怎麼,還要猶豫嗎?」

達威爾當時大概被這傢伙鎮住了,而且他也從沒想過進攻陸地——不只是他,海族從擁有紀年法到現在一萬四千多年,從來沒有過這個想法。

為什麼?

因為陸地沒有水啊!陽光對皮膚極其不好!況且地表只有一層,毫無層次和立體感,聽說兩腳獸稍有不慎還會摔死!!卡利普索在上,這是何等的愚蠢!明明享有明亮的天空,也沒有沉重的海水壓在他們身上,卻會被摔死?這聽起來就跟海族淹死了一樣可笑……

所以,那麼逼仄、乾燥,以及愚蠢的地方,攻下來幹什麼?曬魚乾和海帶嗎?

所以達威爾從沒那麼想過,也沒想未來會如何,他很乾脆地就答應了。

「好,我以自己對卡利普索的忠誠發誓,答應你的所有要求。」

兩人又締結了一份很正式的契約,這才算勉強達成共識。

然後這個人就告訴達威爾,自己叫戴林‧普魯士德,來自陸地上的圖靈帝國,這次只是一次探險行為,絲毫沒有入侵海族、掀起戰爭的意思,而且再次強調人類是友好的生物。

他這一番話反而說得達威爾愧疚了起來,他畢竟是用熱水燙螞蟻窩的熊孩子。

不過戴林倒沒細究這件事,而是三言兩語帶過,話題直奔軍演如何獲勝。

說到這兒高戈奈斯忍不住嘀咕:「人類真是薄情的物種,竟然這麼快就和殺了自己十萬同胞的仇人談笑風生,呸!」

沐言明面上不痛不癢地附和了兩句,心裡卻是一聲長嘆。

這位王子殿下還是太年輕了,對「生命之輕重」的思考僅來自單薄的個人情緒,一旦無法徹底拋開個人,將情感上的得失看得比什麼都重,那麼眼光注定是狹隘的。

站在一個第三者視角,對這樣做的戴林無非是兩種極端評價。

一,他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二,他在忍辱負重。

至於究竟哪種猜測合理,看看這位將軍的生前身後事就知道了……

試問,如果他不是一個愛惜士兵性命的將軍,又怎麼可能有十萬人為他賣命?又怎麼可能在七百年後的今天,普魯士德領的遺民們始終懷著對這位故去領主的愛戴,以及對他所遭遇的不公深表同情……

這就是不折不扣的人格魅力,而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薄情寡義?哪怕他的前半生都是偽裝,可他也已經長成了那個樣子,摘不下面具了。

所以,這裡明顯是後者,在與殘害了十萬生靈的劊子手面對面時,戴林心裡的恨意恐怕比艾比索海溝還要深,比薩弗隆穹頂還要高!只是……他忍耐了。

唯一原因在於兩人的契約,他必須拋棄更小的個人恩怨,幫眼前這個劊子手取得權力和地位,來確保他可以妥善履行自己的承諾,確保海族不會進攻陸地,只有這樣,才是對那十萬士兵的亡魂最好的慰藉,也避免讓他們死得毫無價值——雖然從出海之初他就在竭力避免這樣做。

這是最高級別的妥協,沐言無法想像那時候戴林閣下內心面臨怎樣的自我譴責和厭惡,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恨達威爾,但又不得不親手將這個安可皇族送到權力的巔峰。

他是個真正偉大而崇高的人。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5
第114章 身後事

讓我們再次回到故事本身,實際上這不過是一場騙局。

首先說說戴林‧普魯士德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的靈魂第一個被收割,隨後就來到了一個密封的空間中,這裡有一股意志在不斷迫使他屈服——簡單來說,就是這把劍裡的法陣力量。這股力量是有主的,即劍的所有者達威爾所有,可這位王子當時正忙著擼人頭,沒工夫管理劍裡收藏的靈魂,而且似乎也不得要領。

於是憑著莫大的意志力,戴林沒有屈服,但他能抵抗的了意志,卻無法抵抗這股力量慢慢吸收、同化他的靈魂。

這把劍彷彿能吸收、並轉化靈魂之力,將之轉換為劍身上的潮汐之力——也就是達威爾之後一劍收割一大片生命所消耗的水霧。

但隨著不斷有士兵被收割,靈魂被吸入,劍裡的情況也發生了變化。

並非每個士兵都能抵抗這股意志,漸漸地,有人被控制,然後反水,代表劍的意志進攻餘下這些以戴林為首的「頑固分子」。

但戴林不愧是戴林,士兵們從生到死都是他的士兵,他將後來者們很快組織起來,共同對抗淪落為變節者的同伴們,艱難地維持著。

然而這一切終歸是徒勞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在被吸收、轉化,人數越來越少,可變節者卻越來越多……更令人絕望的是,戴林的身體也越來越淡,眼看就要堅持不下去,這時一個無法抵抗意志的士兵選擇了放棄自己的生命,他寧死都不肯臣服於這把破劍,轉而將自己的剩餘靈魂託付給將軍,自己最終消散。隨後,戴林的身體奇蹟般凝實起來。

這一幕被其他士兵看見,無數人紛紛效仿。他們一個接一個放棄生的可能,將機會留給自己最敬愛的將軍。

那必然是一個無比悲壯、慘烈的場面,只可惜靈魂無法流淚,所以戴林無法對他們的抉擇表達哪怕一分痛心。如果有的選,他恨不得自己去死,可他做不到……他無法背負著如此多士兵們的信念死去。

於是,近十萬人的靈魂幾乎以八二開的形式分給了戴林和那把劍,而後者將這些力量轉化成潮汐之力,又被達威爾陸陸續續揮霍一空,隨後再也不剩。

等到戴林完全凝實了身體,劍的力量又一次被揮霍空時,他猛的抓住機會奮起反擊,成功擊碎了那股意志——也就是劍身裡收割、奴役靈魂的部分規則被粉碎了。

雖不至於自由,但他也活了下來——作為一個劍中的囚犯活著。

所以,這終究只是一場騙局,從他暫時性獲得自由開始,就沒法將潮汐之力還給達威爾了,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命,將之完全轉化給劍,才能再次使出潮汐之力。

聽完戴維的解釋,達威爾徹底懵逼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騙,頓時又怒不可遏地大吼大叫,但是,彷彿是命中相剋一般,戴林再一次成功阻止、並說服了他。

將軍的思路很明確。

首先,幫助達威爾加入那場軍演、並獲得屬於他的榮譽並非只有利用潮汐使者這一條路徑,戴林‧普魯士德本身就是個傑出的將領,他對自己的指揮作戰能力有著極強的自信,他堅稱,達威爾此行的最大收穫並不是潮汐之力,而是他。

其次,退一萬步講,兩人的契約已經生效,他也需要幫達威爾獲得權力來履行約定,所以必要時他會選擇犧牲自己,為對方換來潮汐之力,摧枯拉朽般取得勝利。

達威爾被他說服了,他也終於發現,對方的智慧似乎比他高那麼一丟丟,索性僱傭他為幕僚,想著怎麼從這兒出去。於是剛當上幕僚的戴林就花五分鐘時間為新主人策劃了一起越獄,
幫助他成功逃出了黑礁行宮。兩人隨即來到王都,見到了正準備前往螢光海床的安可親王。

在戴林的幫助下,達威爾從一個失意、廢物的紈褲子弟搖身一變,變成了熟悉兵法、滿腹鬼點子的戰術大師。接下來的劇情就很直白了,伴隨著數次扮豬吃虎和反反覆覆的裝逼打臉,以及各式各樣的智商碾壓……扯開來講沒個洋洋灑灑十幾萬字是搞不定的,諸位就腦補好了——總之不到一天時間,達威爾不僅奇蹟般地搞定了安可親王,加入了那次軍演的隊伍,還蠱惑老親王給了他一半的軍隊指揮權。

再接下來,就是見證第二個奇蹟的時刻了。

聯合軍演是一次複雜、深入且漫長的戰役,跨越了三個月時間,涉及搶灘登陸、據點防守、平原拉鋸戰等等方方面面的環節,而且是血淋淋、真刀真槍的戰爭,只是因為海神的介入,死者會被傳送出場外並復活(這一點倒和塞拉芙有些相似),因而在前期光是各海域的隊伍各自準備以及奔赴主戰場就要一段時間。

趁著這段難得的休戰期,在戴林的幫助下,達威爾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一把比一把旺。等火燒完,軍心震了,威望樹立了,不服他的也都被燒死了,一夥眼高於頂的精銳娜迦戰士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全軍上下跟打了雞血似的嗷嗷直叫,簡直是鐵板一塊!

然後就很簡單了,在戴林的指揮下,安可海族的隊伍化身一隻詭秘奇兵,在戰場上幾乎毫無蹤跡,但又無處不在。他們不僅活到了最後,奪得了首屆軍演的冠軍,還狠狠地羞辱了作為仇人的契因科海域,替達威爾報了當初的一箭之仇。

戰後,達威爾被冠以「軍神」之名,聲威大振,不僅重新獲得了安可親王的賞識,也讓這段「知恥而後勇」的故事成為了一段傳奇。

在之後的一次皇族會議上,他向所有人介紹了自己的幕僚,戴林‧鐵帆船長,以及他打算建立一支名為「潮汐使者」的海族艦隊的想法。

安可親王本就在興頭上,得知神器潮汐使者覺醒了這樣一個強大的「劍之英靈」後更是老懷大慰,對達威爾的任何要求都滿口答應,於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他的慷慨使得潮汐使者艦隊從建立到發展壯大一共用去一年不到的時間,而後它成為了達威爾麾下最鋒利的一把劍——正如當年戴林承諾的那樣,與潮汐之力相比,他才是達威爾最重要的收穫。

同時,也正是這把劍幫達威爾弒兄弒父,幾乎一股腦屠殺了大半個反抗自己的安可王室,最後成功當上了安可親王。

等到達威爾被尊稱為達威爾一世安可親王時,戴林船長和他的潮汐使者艦隊就成了安可海域真正的守護者,也因為這樣的存在,每一任安可親王都會不遺餘力的阻撓任何針對人類世界出兵的想法。

……

「一個強大的、充滿智慧的、無可匹敵的角色。」

沐言總結道。

「的確,戴林船長為安可海域的發展……不,他為整個海族的發展都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高戈奈斯眉飛色舞地說道:「你知道麼,也就是我的曾曾祖父達威爾一世繼位沒多久,安可海域就開始驅逐低級魚人。起初其他海域都說我們瘋了,可後來他們看著安可海域的實力越來越強,一個接一個閉嘴,並開始效仿……」

沐言微愣。

「這……這也是戴林船長提出的嗎?」

「當然!要不然我怎麼說他的貢獻大呢!那還是我的宮廷老師教導的,說什麼那時的戴林閣下就從海族人口模型分析出,太多低級魚人不利於整體進步,且在未來會造成壓力……嘖,我反正聽不懂,導師也說他聽不懂,海族也沒幾個人懂,但總之他對我們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這一點看後來就知道了!」

沐言不禁沉默了。

他有很大把握,這大概是戴林信口胡謅的……海域的人口完全沒到環境容量的極限,真正讓安可海域強大的是他的協助治理,而非什麼驅逐低級魚人……

至於他的真實目的麼……這位將軍在向圖靈發出警告,同時讓人類打起精神來,先積累對付低級海族的經驗,同時正確認知對手的強大——即使是他們的低級人口,對付起來也不容易。

想到這兒,沐言不由得輕笑一聲,這一笑飽含了濃濃的荒唐和諷刺。

在戴林為圖靈的安危忍辱負重,殫精竭慮之時,圖靈上下在忙著抹除他留下的痕跡……而他的警示也被認為是海族對人類的打賞和示好,甚至為了回饋這種示好,進一步迫害普魯士德家族……

更諷刺的是,普魯士德家族也成了罪民,就連鐵帆海軍都成了禁詞……

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唐泰斯先生,您笑什麼?」

高戈奈斯詫異地問。

「呵……沒什麼,我只是感覺自我太過渺小……」

沐言頗為淒涼地笑了笑,長嘆一聲。

「即使是異族,這位將軍也讓我佩服不已……」

「別光顧著佩服他啊!」高戈奈斯急了,「那是別人的傳奇,現在該我們了,唐泰斯閣下!讓我們聯手書寫自己的傳奇,相信自己,有你的幫助,我一定能超過達威爾曾曾祖父!」

還沒等沐言回應他,高戈奈斯身後就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殿下,您鬧夠了嗎?」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6
第115章 將軍

聽見這道毫無情感的聲音,高戈奈斯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沐言清晰地看到王子殿下腦袋上的魚鰭都豎了起來,進入了戒備狀態。

但很快,它們又軟了。

高戈奈斯僵硬地轉身,渾身呈半透明幽藍色的戴林就站在離他不足二十米外,而那位唐泰斯先生卻先一步擋在了他面前。

這位身負重傷的升騰者雖然瘦弱,可背影卻給人以堅定和厚重,尤其是面對傳說中的潮汐使者統帥戴林時,頗有幾分悲壯的感覺。高戈奈斯不禁眼眶一熱,同時又為自己剛才的怯懦感到臉紅。

然而事實上是他想太多,沐言之所以擋在前面,更多的是情緒激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這位英雄的將軍閣下。

戴林‧普魯士德。

當初玩家多方考據,最終只拿到一兩張戴林的畫像——據說這位將軍太過節儉,甚至不願支付魔法畫像的高額維護費,只願僱傭普通畫師。後來是一位久負盛名的半精靈畫師特地登門才繪製了那樣一幅魔法畫像,不過真品在戴林消失後被加文一世派出的刺客摧毀,只剩下一些仿品。

可即便如此,畫面上的將軍也英姿不凡。

他站在船頭,高舉著佩刀「十字羅盤之劍」,用力向前揮出,背後是士兵們高舉的武器。即使相隔近千年,即使是仿品,也能感受到那呼之慾出的不滅軍魂和將士同心的震撼!

而眼前的戴林,幾乎與畫像裡的一模一樣。

沐言打量他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沐言。

戴林的目光古井無波,比意志深淵還要深邃,他看到寒鴉號時眼裡也沒有一絲波動,甚至沒有多看幾眼,而是第一時間看向沐言。

然後,目光越過了他——冷漠地略過,直接看向背後的潮汐之光。

「殿下,您該回去了。」

聲音依舊冷冰冰,彷彿沒有一絲情感。

高戈奈斯似乎對戴林頗為畏懼,他明明比沐言高出快兩米,現在卻更像蜷縮在他背後的小孩子一樣,縮著脖子嚎道:「不!我不回去!我也找到了一隻艦隊,我也要參加軍演!」

沐言聽得一頭黑線……你的挑戰宣言能不能再遜一點?這根小孩子耍脾氣有什麼區別……當初對著螢光海床那番『凱撒宣言』去了哪兒?

他也忍不下去了,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閣下,我似乎沒有邀請你上船。」

戴林瞥了他一眼,沒回答,徑直向前走了幾步,看架勢是直奔高戈奈斯而來。

潮汐之光依舊選擇慫在沐言身後頭也不敢抬,沐言嘆了口氣,揮揮手改變面前流水的方向,一股巨大的推力向前蔓延,衝著戴林迎面撲過去。

戴林不慌不忙,似乎對眼前的衝擊視若無睹,直到力量來到面前時才猛的從腰間拔出佩劍,劍上閃著微不可查的藍色水汽。

唰!

一道水藍色劍光閃過,無形的鋒刃毫無阻攔地穿透了層層水幕,直奔沐言而來。

從他拔劍的瞬間,沐言就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危機。十分細微,但突如其來,彷彿那把劍上蘊含著什麼讓他都十分畏懼的東西,於是他下意識撐起面護盾,接著就聽到咔嚓一聲。

護盾完好無損,他也沒受傷,但身後的桅杆斷了。

不止於此,甲板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斬痕。

然後,原本向前湧動的暗流這才被劈開,力量自然消散,一簇流水在兩人之間綻放,激起一團霧濛濛的氣泡,隨著沐言的操控漸漸消散,露出澄清的海水。

這個過程裡,戴林又向前走了兩步。

沐言不禁眯起了眼睛……

這一劍一點兒都不強,
甚至沒能在護盾上留下傷害,但是它的攻擊面覆蓋了身後至少近十平方米的範圍……

詭異,非常詭異。

「跟我回去吧,殿下。」戴林淡淡道:「或者,我當著你的面毀了這艘船。」

即使沒轉身,沐言也能腦補高戈奈斯此時臉上的憋屈,他要是再年輕一些,還是個熊孩子的話,現在估計已經躺在地上大哭大鬧了。而戴林儼然扮演了嚴父的角色,至少也是刻板的管家一類。

只是剛剛這副態度……

沐言也不知道這是對方的警告還是試探,他沒法判斷戴林是否認出了自己並非什麼「升騰者」而是人類,這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升騰者形態,還來自一位曾經的潮汐神殿首席祭司,不是什麼贋品可以比。

而眼下他扮演的是一個「從人類法師手裡奪來一艘船」的海族升騰者,這船的樣子也毫無疑問是人類船隻,再加上船上明顯脫離了正常人範圍的人類船員,戴林或許是想要解救這群「傀儡」和「奴隸」?

想到這兒,沐言索性演戲演到底。既然他的角色是一名類似白袍法師的升騰者,那麼脾氣自然不會太好,眼下雖然身負重傷,但對於戴林這種無異於打臉的手段,肯定得生氣。

至於生氣的方式,也很簡單,打特麼的!

據埃圖斯告知,升騰者最常見的戰鬥方式是召喚小弟——《黃昏紀元》裡沙恩斯徘徊到熱砂祭壇時釋放的絕招『萬獸奔騰』就來自埃圖斯的啟發。

當然,在海裡的升騰者大都主修水、氣、電三種元素,因而最常見的就是召喚「內核為水,身體外圍是瓦斯狀閃電星雲」的水靈,具體名字無從得知,但《黃昏紀元》的玩家們將其稱為『召喚鬼斯』。

於是沐言一抬手,面前就出現了十六個大小不一的鬼斯,它們一出場就嘰裡咕嚕亂叫著,螃蟹似的嘴邊不斷吞吐著氣泡,和周圍的星雲混合在一起,甲板上的整片水域都被電光照亮了。

戴林止住了向前的步伐,轉而露出凝重的目光。

「Igenti!【娜迦語:上】」沐言輕聲道。

十六個鬼斯陡然停止喧鬧,瞬間排出簡單的戰陣,相繼朝戴林衝了過去,身後不斷蔓延出電光,體型也在悄然變化。

戴林原本對這種手段十分不屑,但隨著鬼斯們沖了起來,他卻有了一瞬間的變色!

原來十六名鬼斯排成三列縱隊,最中間的體型眨眼就變得高大起來,速度也逐漸放緩,它們外圍裹著厚厚的冰棱鎧甲,就像笨重的重裝騎兵。而兩翼則不同,一左一右共八名鬼斯的身體變得修長,宛如彗星一般拉扯出長長的尾翼,輕盈的身體快如閃電,狠狠插向敵人的兩肋!

這不是別的,正是圖靈騎士團最擅長的衝鋒方式!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7
第116章 暗示

在牧馬平原分裂成三個帝國之前,無論是蠻荒時代還是城邦時代,圖靈所處的廣袤草原始終是一片天然牧場,再加上這裡靠近大海,氣候濕潤,水草豐茂,漸漸地就成了優質戰馬的出產地。

(方便起見,這塊地方就叫圖靈好了)

儘管先天條件如此優秀,圖靈境內卻沒有誕生遊牧民族,小孩子也並非生長在馬背上。

原因也很簡單,洛坎畢竟是人人尚武的高魔世界,戰馬這種存在與人相比實在太過弱小。

即使是再神武的良駿,即便它速度再快,15級的戰士從二十米外扔出的飛斧就足夠砍死它。即使它迎面衝向一名戰士,也不一定能踩死對方,反而會被抱起前腿掄圓了扔出去……

二者的差距如此懸殊,其造價卻是雲泥之別。

培養一匹如此的神駿首先就需要純種的馬駒,接著是若干個馬伕好幾年的精心照料,可培養一名15級的戰士卻只要五年粗糧和一個隨處可見的莊稼漢而已……

所以直到城邦時代的晚期,圖靈境內都沒有足以被稱為「騎士團」的編制,所謂馬術,也像如今的晨星那樣,大都作為表演,以及貴族們陶冶情操的手段。

但圖靈境內的騎士卻是最多的——並非是戰力,而是早在城邦時期就存在的騎士。

因為那時德行高尚、身份高貴的人大都騎著馬,因而誕生了與貴族精神接近的騎士守則,所以廣義上的騎士指的是遵循騎士守則、擁有高尚情操的老爺,狹義才是騎在馬背上的戰士,以及初級爵位。

但這一切都在劍花王朝建立時被完全改變了。

主角依舊是蘭斯洛,作為魔武雙修的掛逼,他改良了打造馬鎧的技術(準確說是帶來了矮人的技術),為厚重的馬鎧以及重裝鎧甲附上魔,使之變得輕快,由此使得防禦力驚人的重裝騎士也能高速前進。

同時隨著魔獸雜交手段的進步,戰馬也突破了原有的野獸層次,稍微沾染了一絲魔獸的氣息,不會因為陣前一名領域劍士的怒吼而腿軟地趴在地上不敢前進,騎士團這才擁有了登上舞台、大放異彩的機會。

於是劍花旗幟下,鐵蹄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城邦時代很快終結,牧馬平原也迎來了統一。

而這種重騎陷陣,輕騎兵從側翼迂迴絞殺的平面作戰戰術也當時最經典的,也是每一名將領的必修課——即便戴林是海軍,也必須學習,並領會其中的奧妙,融入到海戰中。

這一點,海族絕對沒法學會,原因也很簡單,海族的戰鬥不是平面的,而是多維的!這種絞殺也對海族完全沒有意義,一方面能躲避的方向太多,另一方面海族的戰鬥從沒那樣懸殊的人數差。

平面作戰,圍而殺之況且要十倍於敵,更何況三百六十度的海水裡?

所以戴林的眼神瞬間微妙了起來……眼前出現了人類騎兵團的衝鋒方式,卻被這名升騰者用在水靈身上,是巧合還是對方別有用心?

如果是前者,說明對方覺得這樣有用……

可這樣有個屁用?

且不說剛剛論述過的無用性,騎兵衝鋒講究衝擊力,宛如尖刀插進肉裡,以此來快速分割陣型,狠狠踐踏敵人的尊嚴和軍心,通常是以少打多時採用的方陣……可眼下這是一群打一個的群毆!只要腦子正常都知道應該包圍起來,而不是搞什麼花裡胡哨陣型衝鋒吧?

所以對方沒腦子?

不,恐怕不見得……

戴林看了眼高戈奈斯就大概明白過來,王子殿下多半是把自己的來歷交代了個清清楚楚,於是自己的立場就和眼前這位人類劊子手產生了微妙的聯繫,
他這樣做無非兩種考慮。

一,證明自己去過陸地上,甚至去過圖靈,這是在向曾經身為人類的自己做出警告和示威,希望自己投鼠忌器……

至於第二點……

這是種暗示——不方便在高戈奈斯面前展示出來的暗示。

第二點讓戴林猛然湧起一絲希望,就像從艾比索深淵最底下投射出的亮光一樣誘人……

但他還是不願冒險,短短一瞬,心裡便有了決斷。

「殿下,戰爭不是兒戲。」

他嘴上依舊在教育高戈奈斯,腳步都沒動,劍身卻再次染了一抹淡淡的水汽。

隨著水汽上湧,沐言之前感受到的不安和危機愈發強烈,但他也愈發好奇,這到底是什麼力量,能讓他都感到毛骨悚然。

「糟糕,那是潮汐之力!」

高戈奈斯這次可算看清了,驚呼道。他也顧不得那麼多,竟然鼓起勇氣衝過來將沐言撲倒在地。

三米多高,超過半噸的身軀就像炮彈一樣彈射過來,直挺挺撞在沐言身上。要不是海水的浮力夠強,光是這股衝擊就足以抱著沐言撞破甲板,一頭紮進寒鴉號船體內部。

不過一瞬間也彷彿激活了高戈奈斯身上的某種防護手段,從赤金兩色的手鐲猛然彈出一枚大氣泡,將兩人保護在內,同時緩解了高戈奈斯的衝力,也避免了撞破甲板的窘境。

沐言被撲倒的一瞬間,耳邊傳來巨大的響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寒鴉號上被破開了數道口子,一連洞穿了三層甲板……

這在之前從未發生過,自從來自老徐的兩塊符篆與寒鴉號融合以後,這艘船就算撞在暗礁上也不會損毀,眼下這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創傷,而且那兩道符篆壓根就沒半點反應!

沐言突然搞不懂對方的用意了,而且他真的生氣了!

學者召喚水流分開自己和高戈奈斯,將後者妥善安置在光滑的甲板上,並鎖了起來,防止他突然捲入戰局。自己則黑著臉,一言不發,手下動作飛快。

一時間,寒鴉號附近的海水溫度驟降,尤其以戴林附近的海水最為寒冷。源源不斷的冰棱憑空生成,伴隨著一路凝結的嘩啦聲向他擠壓過去,圍繞著戴林凝結成一顆巨大圓球,沿著內壁還在不斷向內延伸,宛如一朵綻放著的薔薇花,層層疊疊,開得無比絢爛。

戴林二話不說,右手抬起潮汐使者,儘管沒有水汽縈繞,劍鋒掃過之處,冰棱都被盡數掃平,而且連內在的法陣也被破壞,失去了再生的能力,冰晶向前延伸的步伐也被硬生生中斷。

沐言稍微有些詫異,不過他還是抬起一隻手,向前緩慢平推,身後頓時凝聚出無數尾部纏繞著電弧的冰槍,正從徐徐擴散開的水紋中探出身子,就像打磨光滑的長槍上纏繞著長滿刺的荊棘藤,速度緩慢,寒氣逼人,對準了正前方的戴林!

而後者,此時被冰棱的碎片和低溫引發的水汽包裹在裡面,根本看不清外面發生了什麼,直到沐言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念出一聲咒語。

「Elorrhuca.」

戴林本能地察覺到不妥,咬咬牙,劍身上再次瀰漫起水汽,用力向前一揮——

咔嚓咔嚓咔嚓

冰球自內向外猛的裂開,這一劍捲起的波紋遠不止於此,勁風疾射,無形的波紋同時向沐言推了過去。

藉著冰球破碎迸發出的泡沫和冰塵,這次沐言看清了波紋的痕跡,他的手向前一揮,身後的冰槍便源源不斷射出,流線型身軀刺破水幕,拉出一串閃著電火花的氣泡,徑直與波紋碰撞在一起,前端的化為齏粉,但之後又連綿不斷,前赴後繼,一時間交相輝映,兩人之間的海水徹底渾濁起來。

寒鴉號本來停在一個較為僻靜的地方,海水之下土地廣袤,看起來也不那麼顯眼,可兩人交起手的動靜卻一點兒都不小,幾個回合下來,遠處迅速傳來陣陣波動,很顯然是好奇的人開始靠近了。

趁著焦灼的間隙,沐言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了眼破損的甲板,臉上這才閃過一絲恍然,接著輕笑一聲,揮揮手撤去了面前的冰凌。

塵埃落定,毫髮無傷的戴林船長出現在兩人面前,露出了被冰碴和勁風打得千瘡百孔的甲板,以及船艙裡惴惴不安的水手們。

寒鴉號似乎短暫地失去了防禦能力,不過好在船艙裡的結界還在。

戴林沒有再出手,海水恢復平靜之前,他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船艙裡的某張臉上,但現在很快挪到了高戈奈斯身上。

殿下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般嘆道:「好吧,好吧,我跟您回去……」

他又轉身看向沐言,目光無比真誠:

「唐泰斯閣下,請務必相信我,我一定會說服父王,讓你加入這次軍演!千萬別去意志深淵!那地方太邪門了,光是看著就感覺精神被吸了進去,我只堅持了兩天就受不了,更別說跳下去了!那是真的死無全屍啊!」

沐言聽得一陣白眼,原來你是堅持不下去了,我還以為你是大眼瞪小眼累了……不過表面上還是無奈地應付著:「好吧,那我就再堅持一段時間,不管怎麼說,都感謝您的賞識。」說完他看向船艙:「我的奴僕們,出來打掃甲板。」

水手們從船艙裡鑽出來,一個個戰戰兢兢,唯唯諾諾,表現得活像一個個被人操控的傀儡……然而實際上他們是真的腿軟。

羅夏悄悄瞥了戴林一眼,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戴林似乎沒有察覺這個人類的目光,沒表現出任何異樣,而是帶著高戈奈斯徑直離去,只剩下魂不守舍的羅夏。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8
第117章 宣誓效忠

寒鴉號原本藏身的珊瑚叢在兩人交手的過程中被清出一大片空地,隨著戴林和高戈奈斯的離去,空地上也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艘船。

遠處,不斷有人靠近。

為了避免被當成珍稀動物圍觀,沐言對巴博薩使了個眼色,船長會意,立刻催促船員動起來。

幾分鐘後,趕在第一批湊熱鬧的海族抵達這兒之前,寒鴉號駛離了是非之地。

「老闆,我們下一站去哪兒?」

巴博薩問。

沐言沖甲板上留下的尚未癒合的痕跡努努嘴。

「瞧瞧那位船長給咱們留下的指示。」

巴博薩扭頭看過去,但看了半天都不得要領。

「你要站在高處看,我的船長。」

沐言笑笑,用海水托著巴博薩升起來,船長抱住另一根完好的桅杆,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船上的創口,看了沒幾秒,眼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他立刻從桅杆上滑下來,掏出安可海域的地圖比對了幾眼。

好巧不巧,一連洞穿三層甲板的痕跡組成了一小塊地圖,與安可海域左上角——也就是眾人所處的區域幾乎輪廓完全重合!在這基礎上,有一處本該平坦的地方卻被徹底洞穿了,甚至露出了寒鴉號的龍骨!

而那個地方,正好是安可皇室的御用獵場,柯爾普薩之森!

驚喜之餘,巴博薩也有些擔憂:「老闆,這地方應該不太好進去吧?而且他……」

沐言不禁有些詫異,反問:「你懂娜迦語?」

巴博薩咧嘴笑了笑,「黑鬍子巴博薩當年可是從海妖手裡逃走的傳奇人物,雖然談不上精通,但大概能聽懂……而且,最重要的,我離您最近,多少聽到了那個名字,也看到了您臉上的驚訝……」

沐言笑笑,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心裡有譜。這或許是那位船長對我們的考驗,但他也不會把事情做得那麼絕……」他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一扭頭就看見了羅夏。他顯然憋了一肚子話想要問,一直佯裝在巴博薩身邊掃地,都快把那塊甲板掃穿了。

顯然羅夏聽不懂娜迦語,加上沐言和戴林交手時也沒點破對方的名字,一切都還是個謎,他也只是因為看過那張畫像,才對這個疑似自己的祖宗卻很冷漠的人類一肚子問號,並且因為看得太過專注而被戴林回瞪了幾眼。

說起來他也是最惹眼的那個,一眾嚇傻了的船員裡就這麼一個目光灼灼的,換做誰都免不了多看兩眼。

「我的船長,你去忙吧,看樣子普魯士德先生想跟我單獨談談。」

巴博薩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羅夏,這才一副恍然的樣子。

「去吧,你應該開口的,小子。」

「謝謝你,船長。」

羅夏終於來到沐言面前,小心翼翼,彷彿試探著問:

「老闆,那個人……」

「你覺得他是誰?」

「我……我不敢肯定……只是很像……」

「戴林‧普魯士德?」

「他真的是!?」羅夏顫抖著反問,聲音都變得尖細。

沐言點點頭。

「真的是他。」

「彌婭在上……」

羅夏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支撐,眼裡瞬間沒了神光,只剩下一臉的落寞和灰敗。

他的信仰崩塌了,一直以來都是對祖先的崇敬和信任支持著他在戰鬥,以飽滿的熱情面對生活的摧殘……

可現在……

「他……他真的投降了海族……他真的是叛徒……」

「停停停!你怎麼會那樣想。」沐言扶著羅夏的肩,用力晃了晃。「你想多了,那是個很長的故事,我想你保證,聽完後你會更尊敬他。


羅夏的眼睛又猛的亮了起來。

……

沐言儘量不摻雜個人想法的複述完了戴林的故事,還包括剛才兩個人交手時他的暗示以及對方的猜測和回應,最後將判斷權交到了羅夏手裡。

「……所以你瞧,雖然我向船長說我們是去和盟友見面,對方也會如約接應我們,可實際上我心裡一點兒沒底——有兩種猜測,一種如我之前所講,這是我和戴林將軍的默契。還有一種,這只是我們單方面中計而已……

「但是,無論怎麼樣,當年他都沒有背叛人類,更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圖靈的事,相反,他依舊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圖靈,從這一點來看,普魯士德家族受到的待遇的確不公……」

「不,老闆,你說的沒錯。」羅夏抬起頭,眼神無比堅定:「的確,他當年的所作所為無愧於普魯士德之名,但同樣的,如果真像您說得那樣,先祖他在悠久的歲月中漸漸磨滅了人性,背叛了人類,那麼也就不存在任何被赦免的餘地。昔日的榮光無法洗脫今日的恥辱,真正的忠誠也不會泯滅在時光中……如果真是那樣,我希望能親手終結他,阻止他再錯下去……您,您會幫我的對嗎?」

沐言微愣,下意識地點點頭。

「當然……」

然而羅夏卻如釋重負般單膝跪下。

「沐言閣下,羅夏‧普魯士德,將這把劍交付於您,並在此宣誓。

「我,羅夏‧普魯士德,及我子孫後代,將永遠效忠於您。

「以我之意志為劍,以我之身軀為盾!劍鋒不折,堅盾不摧!」

說完他用雙手舉起大劍,橫著架在沐言面前。

這倒是沐言從沒想到的——這不是什麼契約,更不是什麼具有規則約束力的東西,但對羅夏而言,或許沒有比這個儀式更神聖的了……

這是一種傳統的、古老的騎士效忠儀式,在「騎士」這個詞還未被玷污時就存在了。

這就意味著從現在開始,他將拋棄作為「一個人」的身份,徹底效忠於沐言,成為他的家臣,而後哪怕普魯士德家族沉冤昭雪,恢復往昔的榮耀,他也是沐言的家臣,只要是沐言的命令,他就必須遵從。而當他成為族長時,整個普魯士德也都將效忠於沐言。

放眼整個牧馬平原,恐怕只有城邦時期那些恪守騎士守則的忠僕才會許下這樣厚重的誓言……

恍惚間,沐言迷離的目光如同穿越了層層時空,來到了戴林當年身死的那片海域,對他那時背負的信念和期許感同身受。

他有些理解戴林當初的選擇了。

普魯士德人將忠於國家放在第一位,戴林之所以能迅速拋棄一切,與殺害了自己十萬手足,仇恨不共戴天的達威爾合作,是為了避免普魯士德家族成為海族向圖靈進攻的導火索。就像現在羅夏毫不猶豫地宣誓效忠,就是為了保證,一旦確認戴林背叛了圖靈,能借助沐言的力量第一時間消滅他……

也就是說,他如此孤注一擲僅僅是為了避免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事件發生,即使這件事只有一絲可能,即使他知道祖先蒙受冤屈是真,他也要將之扼殺在搖籃裡,避免他再錯下去……

圖靈人啊……

這就是圖靈人啊……

沐言在心里長嘆一聲。

他們對家,對國的忠誠已經融進了血脈裡,只是這忠誠有些冷血,讓他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

久久沒等到回應,羅夏似乎有些緊張,但又不敢抬起頭。

良久,沐言才從他手中接過大劍,在他的肩頭輕輕點了兩下。

「我接受你的效忠。」

呼——

羅夏也在心底裡鬆了口氣。

……

三天後,寒鴉號抵達柯爾普薩之森的外圍。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09
第118章 問候先祖

    前往柯爾普薩的一路上,沐言見到不少類似寒鴉號的船隻,不同的是它們沒有甲板,外形更貼近潛水艇一些,於是沐言也放開了對寒鴉號的偽裝。

    一經打聽才知道,這種類似潛水艇的『康斯坦丁輕型梭』是皇室的設計……不過望著這與風暴之牙幾乎一脈相承的設計風格,羅夏的臉色又凝重了幾分。

    年輕人無時無刻不握緊手裡的劍,即便沐言的勸說也不能讓他寬心。

    柯爾普薩之森的外圍由礁石群組成,裡面原本長著大片大片的海草,七百年前被安可王室拔除,修改成狩獵場——最初是供潮汐使者艦隊訓練用。

    灰黑兩色的礁石被人為開闢堆成校場的外圍欄杆,上面纏繞著紫色偏黑色的水草,向上蔓延,至少有數百米高,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頂端。

    沐言將感知附著在水草上,有種被電的麻酥酥的感覺,顯然,這東西不是一般的水草,還充當了電網的作用,以免放進去什麼奇怪的東西。除此以外還有海馬戰士來回巡邏,戴林無愧將軍之名,即使是和平年代,安可海族的巡邏隊伍也瀰漫著一股肅殺和鐵血之氣。

    寒鴉號收斂氣息,沿著外圍的礁石走了一圈,沿途不斷窺探裡面的巡邏隊,可以明顯發現,在西南角的某個方向,存在一處紕漏:西南角的兩支隊伍交錯換防時存在幾分鐘的真空期,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顯然就是所謂的「暗號」。

    既然是暗號,沐言自然不會放過,寒鴉號立刻掉轉方向回到不遠處,沐言隱匿身形貼在礁石上方,看準時機做了個手勢,寒鴉號立刻加速衝刺,緊接著熄火滅燈,藉著慣性慢悠悠飄進了校場裡,只有在和水草發生接觸時被噼裡啪啦的電火花照亮了一瞬,其他時候都宛如黑暗中的幽靈。

    很快,等下一批巡邏隊抵達時,寒鴉號早已駛入校場腹地,水草的律動也已然消停。

    ……

    校場明顯模擬了螢光海床的樣子,各色珊瑚叢和青灰色石板鑄成了簡單的防護措施和據點,只是因為在深海中,這些石頭上多少都長滿了海蘚,看起來頗具年代感,與其說是草草的工事倒不如說像年代久遠的遺蹟……

    寒鴉號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前一邊降低高度,最後幾乎貼著海底向前,安靜地就像一條深海鰻。沐言在前面尋找往來的巡邏隊,但一無所獲,似乎他們都被戴林調開了。

    遠遠的,他看見一座神廟附近站著一道身影,周身掩映在幽藍色光芒裡。

    除了戴林‧普魯士德還有誰。

    看見寒鴉號飄過來,戴林也舉著潮汐使者比劃出了幾個手勢。

    這在海族看來或許不明所以,但沐言看懂了,羅夏更是激動的不能自已。

    這是人類海軍的命令手勢,示意寒鴉號全速前進。

    巴博薩看了沐言一眼,老闆點點頭,寒鴉號便放開手腳滿帆前進,借海水的推力飛一般駛向戴林。

    隨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也終於看清,戴林此時的動作與那幅畫像上的一模一樣:高舉著佩刀「十字羅盤之劍」,用力向前揮出!

    寒鴉號徑直來到戴林面前,放下繩梯,將軍也沒有讓人失望,他兩隻手握緊繩子,手腳並用爬上了船,靈巧的就像個老水手!

    再次凝望寒鴉號的每一處甲板時,他的目光已和之前大不一樣。

    靈魂也無法流淚,但無論是誰都能看出戴林此時的激動。

    他激動得身形都紊亂了……

    最後,將軍的目光放在了羅夏身上。

    這小子的表現實在太不淡定,他已經滿臉通紅,渾身顫抖了!嘴巴更是死死抿住,恐怕一張嘴就能哭出聲來。

    「小夥子,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姓氏。」戴林也有些急切地問,雖然他說的是通用語,但不可避免地帶了娜迦語的口音。

    「羅夏‧普魯士德!」

    羅夏大聲喊道,挺起胸,腰板挺得筆直。

    「羅夏……」戴林喃喃道,然後低下頭,「我想起來了……我出發前……也給自己的小兒子起了這個名字……」

    「是,將軍!」羅夏依舊大聲回答:「父親正是給了我那位先祖的名字!」

    「先祖……」將軍苦笑一聲,不過悲愴也就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他拍拍羅夏的肩:「好!你是個勇敢的小夥子,」

    「是!」

    羅夏猛的繃直身體,張大嘴巴,像一條缺氧的魚。

    眼淚和海水混在一起,反而成了最好的掩飾。

    水手們在甲板上圍了一圈,都激動地看著這一幕。

    羅夏的身份在船員間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還有開玩笑說要幫他澄清冤情的,但無論是真是假,土生土長的圖靈人——只要不是政治家,就不會對戴林‧普魯士德抱有惡感。政客要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可沒這個必要,自然明白安定的生活是誰帶來的。

    最後,戴林一一掃過這些水手,最後將目光放在沐言身上。

    後者雖然沒法散去升騰者的樣子,但減弱了掩蓋外表的霧氣,現在看起來只不過是個發著光的正常人。

    嗯……他倒是和戴林有些像,兩人像兩盞螢光燈,一個是米黃色,一個是水藍色……

    戴林歪著腦袋看了兩眼,

    「法師?」

    「的確,我是法師。」

    「圖靈人?」

    沐言微怔,隨即笑道:「我生在圖靈,長於晨星,來自珈藍。」

    一句話,將他的前世今生全串了起來。

    其實他更想說自己是洛坎人,只可惜這樣的說辭對方恐怕接受不了……

    光從這個問題,以及戴林審視的目光就能看出來,即便七百多年過去,國與國的門戶之見依舊深埋於這位將軍心中,不僅沒有被時間沖散,反而因為七大海域間錯綜複雜關係的浸染而歷久彌新,根深蒂固。

    仔細一想也的確如此,戴林畢竟來自那個動盪的年代——信仰紀元的前一百個年頭,牧馬平原上的形勢之緊張,恐怕不比地球上美蘇冷戰前後寬容多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然,聽到沐言玩笑般的回答,戴林笑了笑,完全沒當回事,他的目光落在了船上。

    「這艘船應該是老康斯坦丁的後人建造的吧,雖然技術進步了不少,可那股子摳門、節省的風格還沒變。他們家的後人應該還在為鐵帆海軍服役吧?」

    戴林提到的老康斯坦丁工坊正是如今風暴之牙的前身。

    這說起來也是個悲傷的故事,老康斯坦丁一家子原本只是造船匠,但深得戴林的賞識,後來隨圖靈一起逃離晨星,更是成為了戴林‧普魯士德將軍的忠實擁躉,專為圖靈製造軍艦!當然,在戴林失蹤後他們也被打成了頑固派,加文一世以叛國罪的名義將這一家人盡數充奴,並讓他的大徒弟代替師父繼續為國家效力,以此來將功補過。

    後來新王加冕,雖然沒有撥亂反正,但多少也明白先皇的丟人事蹟,於是隨便找了個藉口免除了這些人的罪責,並成立了新的造船機構,之後也改名為風暴之牙。

    只可惜老康斯坦丁病死在了監牢裡,沒能等到那一天。

    「的確……」沐言感慨道:「的確是他們……」

    「那麼你就在撒謊了,閣下。」戴林笑笑:「假如你不是為圖靈皇室效忠的法師,僅憑一個單薄的『法師』身份,是絕對無法獲得這艘大船的,即使在軍費開支驚人的戰爭年代,這樣的船也絕不可能服務於個人……」

    說著他又看向旁邊。

    「也絕不可能交給這樣一群蹩腳的水手。」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10
第119章 滄海桑田

「也絕不可能交給這樣一群蹩腳的水手。」

此話一出,氣氛突然變得詭異了起來。

船員們崇敬的表情還未褪去,現在僵在了臉上,顯得異常尷尬。身為船長的巴博薩更是驟然黑著臉,眼裡的怒氣不言而喻。

換做誰,都不願意被人指著鼻子罵,尤其還是賴以生存的本事被人瞧不起。即使這人是他們崇敬的英雄、活在故事裡的偉人,也不能忍!

沐言卻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自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至今為止,戴林都不知道圖靈發生了什麼事,或許這位將軍還以為羅夏是以先鋒隊,甚至是將軍的身份深入七海。所以他口中的水手,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而是士兵。

以海軍的要求來衡量和平年代討生活的船員,的確是過分了,別的不說,光船員們的站相就擔不起這個名頭,一個個吊兒郎當不修邊幅,沒有一丁點士兵的精氣神。

是人都有脾氣,被指著鼻子罵了,自然就有人還嘴,比如某個和羅夏關係一般的船員——中途上船的小費舍爾先生就十分惱火,他上船這麼久,平時沒少受氣,但苦於無處發洩,現在被點燃了導火索,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怒火已然不可抑制!

「你早就不是那個人人景仰的將軍了,你現在是圖靈的叛徒!」

當然,這話沒說出口。

他本打算這麼說,可試圖張嘴時卻被一股力量控制住,根本吐不出半個字,別說講話,就連表達憤怒和驚恐都做不到……整個人表情如常,身體卻彷彿不受控制了一般,渾身上下能動的只有眼珠子。

沒人發現他的異常,小費舍爾下意識看向沐言,與後者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一瞬間如墜冰窟,彷彿靈魂都被凍結了。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一道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隨後他身上的控制也解除了。

小費舍爾陡然一放鬆,差點癱倒在甲板上。

……

「呵呵……他們不是士兵,將軍。」沐言出來打圓場,也幫著解釋了兩句:「如今的牧馬平原和七百年前情形大不相同,圖靈的國力比之前翻了何止十倍,像這樣的船隻,已經可以接受個人訂單了,所以這是我的私人船隻而已,而他們,則是我僱傭的水手……」

「原來只是普通水手……」戴林神色一變,不禁對這群人肅然起敬。

「那真是一群可敬的勇士……」

船員們也各自鬆了口氣,原來自己是被誤會成士兵了……

同時他們也隱約察覺到了沐言的意思,聽起來老闆似乎不打算告訴戴林普魯士德家族的現狀?

「而且……你說這是私人訂單?」戴林不禁好奇:「那圖靈的確比以前好多了,哈哈……我們那個時候,想添一艘海象級的船都要省吃儉用好一陣子。」

將軍似乎對圖靈如今的國力感到震撼,臉上浮現欣慰的笑容,不過看到看到羅夏時又有些詫異。

「既然是招募水手,普魯士德家的後人怎麼會在你的船上?」

「呃……」羅夏一時語塞。

「哦,是這樣的,他是以自由傭兵,同時也是我的侍衛的身份上了船……這個年輕人,他的實力足以進入白鴉劍士團,將軍。」

沐言說這話時完全沒意識到羅夏比自己大了快十歲。不過他也沒撒謊,以羅夏接近50級的水準,即使在白鴉劍士團也能得到一個不低的軍職。

「白鴉劍士團?」

戴林眼前一亮。在他們那個時代,那只在黑棘森林斷後白鴉劍士團簡直是所有圖靈男兒心目中最神聖的地方,而加入那隻重建的軍團,
則是身份和榮耀的象徵。

他現在就像一個國人聽到自己孫子的孫子的……的孫子考上了清華北大一樣興奮,拍著羅夏的肩,「哈哈,好樣的,好樣的!」

羅夏尷尬地陪著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但該來的總是要來,戴林緊接著就問:

「普魯士德人這一代有沒有人當上將軍啊?」

他問得無比自然、灑脫,帶著濃濃的自信。

圖靈是個戀舊的國家,因為嚴格的政治體制,建國時的幾大豪門家族的勢力深深扎入土壤,根基堅實,即使後來王朝更迭,王子奪嫡的事件時有發生,這些家族也不過是在消耗手裡的籌碼,並未傷筋動骨,所以瓊斯還是那個瓊斯,里昂還是那個里昂,喬治尼還是那個喬治尼……唯獨普魯士德早就沒了。

在一些史料的記載中,當年的戴林將軍對後代要求極其嚴格,所以他對「身後事」有著很高的期望,尤其是得知羅夏擁有加入白鴉劍士團的實力時,這份期望更高了一分,所以即使這句話帶著玩笑的口吻,更多的也是自信。

只是,答案比他想像的要更壞……壞到羅夏不知道如何開口。

「將軍說笑了……」沐言接過話茬:「普魯士德要是出了將軍,羅夏至於成為自由傭兵,還上了我的船嗎?自從圖靈脫離晨星之後,牧馬平原已經六百多年沒發生過戰事了,黑棘森林的殘鴉哨塔被拆了,奧爾沃長城那象徵抵抗意志的斷劍也生鏽了,晨星人更是忘了自己曾為整片大陸的霸主,如同一頭暮年的睡獅……一切都變了呀。

「而您,您當年作為家訓留下來的東西,也變得不合適了。」他輕笑道:「如今的圖靈,除了皇室,作為商人的瓊斯一家獨大,曾經的騎士團長里昂閣下的後人也不得不干起了馬場生意,至於喬治尼……您絕對想不到,這個大老粗的後代裡出了一位勃蘭先生,他讓『勃蘭-喬治尼』這個牌子成為牧馬平原最響亮的奢侈品,服裝衣帽、珠寶首飾、脂粉香水,這些與軍人毫無干係的東西為喬治尼家族帶去了源源不斷的財富……

「而您的普魯士德呢?偏安一隅,作為帝國的忠犬,戰亂時牙尖爪利,勇武不凡,這種時候難道靠叫聲取悅別人嗎?至於忠誠,誰不是呢?所以它沒落了,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不可避免的沒落了。」

這次輪到戴林怔住,半晌都沒回過神。

良久,將軍才緩緩抬起頭。

「你是說……牧馬平原這七百多年,始終和平?」

「是啊……」沐言感慨:「沒有流血,沒有衝突,沒有戰爭……已經七百多年了。」

可有關信仰的戰爭從未停止過……他在心裡補充。

「……現在的國王陛下是加文十七世……期間發生過四次政變,但最終,王權都回到了加文王朝的手裡,並沿襲了過往的輝煌。」

戴林許久都沒說話,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娜迦也是長生種,成年娜迦可以活到400歲,擁有至少300年的黃金時期,在這樣的族群裡,戴林對時間的概念或許都變淡泊了。

七百年,對娜迦來說不過幾代人的傳承,可對人類而言,足夠滄海化為桑田,曾經不可一世的雄獅變成病貓,堅不可摧的信仰淪為廢土,忠貞的誓詞變成一紙空文……

說來也諷刺,戴林對圖靈的忠誠卻沒半點改變。

這也更讓沐言覺得,不能告訴他這個事實。
bpii 發表於 2019-3-30 22:11
第120章 不安的預兆

戴林很快也就接受了事實,迅速從時過境遷的失落中走了出來,也沒有多問普魯士德家族衰落的始末,而是再次拍了拍羅夏的肩,卻沒多說什麼。

「還好,還好和平了這麼久……」他感慨道:「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開口。」

「唉?開什麼口?」

將軍突然認真起來:「海族很有可能要對陸地出手。」

沐言一驚,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不可能?」戴林反問:「你有我對海族的瞭解更深入?」

沐言閉嘴了。

這還真沒法反駁,他在心裡犯嘀咕,可是海族……去陸地上做什麼?有這個必要嗎?

高級娜迦雖然能夠離開海水一段時間,並用元素凝結成的水來浸潤皮膚,可他們畢竟是長時間泡在海裡的生物,陸地對他們而言太乾燥了……陸地上都分南北、乾濕兩地,都有人水土不服,海陸的差距何止百倍?

更何況,人類信仰海神嗎?

這不是玩笑話麼,人又沒法住在海裡,為什麼要信仰海神?

信仰是漆黑中的燭火,寒冷中的篝火,是淹死之人面前的一根繩子,即使是嘉頓,也為晨星人帶來了新生和希望,從而換取了信仰……任何信仰總得有個由頭,這是最基本的寄託。遠離大海的人憑什麼信仰海神?這已經不是強扭的瓜甜不甜的問題了,這是用膠水把西瓜粘在椰子樹上,並且寄希望於以後都結西瓜……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如果說卡利普索是管颳風下雨的神明,那這事兒還有的談,可顯然她不是。而且內陸的水流之主是伊蘇,不是她!最重要的,這件事伊卡莉首先就不會答應!

所以他也壓根就不信,即使這是亡者時代未到來的洛坎,即使這是伊蘇未必對卡利普索動手、七海也未必被滅成五海的洛坎,他也照樣不信。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戴林笑笑,轉身來到船首,對羅夏招了招手。

「小子,過來。」

羅夏立刻屁顛屁顛跑過來。

「讓這船升起來,我給你們看看柯爾普薩之森的沙盤是什麼樣子!」

「是!」

羅夏撓了撓頭,又跑回巴博薩面前,向黑著臉的船長賠笑說完了這番話。

目睹這一幕,戴林一度無語,他小聲問沐言:「喂,這小子連船長都不是?他不是你的扈從嗎?」

沐言聳聳肩,「將軍啊,你當年會讓你的親衛兵做副軍團長嗎?」

戴林一時語塞,雖然有些不爽,卻無法反駁。

……

寒鴉號隨即來到柯爾普薩之森正中心,在巴博薩的指揮下緩緩升高。

正下方,礁石和水草搭建成的錯綜複雜的巨大沙盤越來越小。據點附近有強光作為信標,珊瑚叢也在發出略顯暗淡的光芒。光芒穿透力很強,透過渾濁的海水,隱隱勾畫出了沙盤的輪廓,隨著寒鴉號的升高顯得無比清晰、直觀。

可直觀起來後,沐言的臉色就變了。

這是牧馬平原的地圖……

這絕對是牧馬平原的地圖!中間光芒暗淡的區域組成一個Y形,恰好是扮演三國分界線的黑棘森林……其他溝溝坎坎,地勢起伏,同樣是牧馬平原的樣子……並且用強光標註晨星、法藍、圖靈三座城市所在的位置!

「柯爾普薩之森是安可皇室的戰爭沙盤,也是練兵用的校場,而螢光海床則是海神的戰爭沙盤,也是海族的校場。」戴林哼了聲:「四百年前的第三次軍演,螢光海床變成了里納爾海域的樣子,軍演結束後不到兩年,在海神的指引下,四大海域聯合出兵西征,
剿滅了那邊的無信者海族,將其納入查西雅境內,距離白鯨群島又近了一大步。兩百年前同樣如此。

「每個海域參加軍演的代表都能提前看到螢光海床的地形……所以你猜猜我為什麼把柯爾普薩之森佈置成這樣?」

沐言低頭不語。

似乎……真有其事。

「如果我沒有出現,將軍打算怎麼做?」他問道:「您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有了對策……您的對策是見到我之後突發奇想的,還是早就打算好了?」

「如果你沒有出現?」

戴林笑了笑,沒直接回答,而是緩緩講述另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

「你知道麼,第三次軍演的獲勝者是安可海域,所以那次征討里納爾海域的總指揮也是我。而里納爾海域,正好是Para-Jasush的地盤,那裡盤踞著大量虎頭鯊……但在那一戰裡,我沒有將他們斬殺乾淨,而是特意保全了一支血脈……」

沐言隱隱聯想到什麼,突然感到後脊一陣發涼。

他想起了帕傑什……

「深海獠牙?」他下意識說道。

「沒錯,他們現在的確叫『深海獠牙』。虎頭鯊騎士雖然腦子笨,脾氣火爆,但很忠誠。可以說,那支深海獠牙是我在四百年前就替查西雅海域組建好了的,而這麼多年過去,他們的族長也從未停止對我的效忠。戴林目光玩味,看向寒鴉號:「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進入七海的,但是我聽說了一個消息……那個叫戴維‧瓊斯的小傢伙護送一個年輕的鯊騎士回到查西雅後,後者就突然中毒暴斃了……這恐怕和你有不小的關係吧?所以你看,我不像你想像的那樣,缺少緊急聯繫陸地的手段,只是出於安全的考慮,我不願那樣做。」

沐言眯起了眼睛……

他沒回答問題,而是直視對方。

「您是說……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您會去找戴維‧瓊斯?讓他來通知人類?可他明明是海神的信徒……」

「你是想說,這樣一個人,不值得信任?」

「他和他的幽靈船存在了五十年,可圖靈沿海沒有任何人知曉這個傳說!這種人難道值得信任嗎?」沐言反問。

戴林勾起嘴角,那雙藍色的眼睛飽含著一絲憐憫……以及嫌惡。

沐言知道那不是對自己,而是對戴維‧瓊斯。

「你一定和這個人接觸過了,而我卻沒有。的確,有時『近距離接觸』會讓你更瞭解一個人,但有時,這也會讓你對他的面具信以為真……那個叫戴維的人類,是個不折不扣的可憐蟲。他是人類的棄子,海族的邊緣人物,但他比誰都渴望進入海族的權力中心,因為他痛恨人類,恨不得親手毀滅這個帶給自己痛苦的種族……所以,只要我開口,並承諾幫他進入查西雅海域的權力中心,他就一定會遵守承諾,替我送到這封信。」

「等等……您是說,『痛恨人類』?」

沐言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