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組團穿越到晚明 作者:滴水世界(已完成)

 
mk2258 2018-7-1 10:51: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64592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4
第十六章 避免悲劇重演

    三人重新坐定後,王興問孫承宗︰“稚繩兄,可是為子先兄而來?”

    孫承宗答道︰“任之,子先昨日找到我,說你想讓我當你印書坊的總編,可是實?”

    “當然是實。不知稚繩兄何意?”王興問道。

    “我當然是非常願意。”孫承宗高興地說道。

    “稚繩兄,你不心疼你的烏紗帽?”王興問道。

    “唉,不瞞任之你說,烏紗帽是真不心疼。你可能不了解我,我是真想為朝庭為百姓做點事情。外有後金虎視眈眈,內有民亂此起彼伏,兗兗諸公不思同心協力,卻你爭我搶,黨同伐異,哪是能干事的?今年我已五十有四,早已經厭倦了,不想再虛度時光。能讓我沉溺于書海,也算了了自己平生所願。所以,我非常樂意接受這個職務。”孫承宗緩緩說出心中所想。

    “稚繩兄,你為國為民一片赤心令人佩服。請相信我,印書坊總編一職雖然不大,卻並非于國于民無益,相反,將它做好,將于國于民都大有裨益。”王興真摯地說道。

    “哦?這,孫某倒是不解了,還請任之教我。”孫承宗听了王興的話,不禁一愣︰一個私人印書坊除了能給王興帶來收益以外,怎麼能與國家與百姓扯到了一起?

    “稚繩兄,不是王興不說,實是時機不到,說也無益。所以,先請稚繩兄容我賣個關子。”王興微微一笑,並沒有說出心里所想。

    “好吧,就憑你自己出銀子讓子先去山東堪查水利、培育良種一事,就值得孫某信任。我這回去就寫辭呈,反正皇上也不會批,後日我就上任。”孫承宗說著起身就要告辭。

    “稚繩兄,慢來。我還想起一事來。澹園公可是子先兄老師?”王興問道。

    王興口中的澹園公,指的是當代杰出的大思想家、文學家、藏書家、古音學家、文獻考據學家焦,字弱侯,號澹園。是萬歷十七年狀元,曾任翰林院編修、侍讀、南京司業等職,現寓居南直隸。

    此人愛書如命,據說他“藏書二樓,五楹皆滿”;還酷愛自撰、點評、編撰書籍,後世較有影響的《澹園集》、《澹園續集》就有七十六卷。

    更重要的,此人的思想非常解放,他承接與發展了晚明“泰州學派”的思想革新運動,打破了程子朱子“理學“死守教條,把聖人看成不可企及的“聖人思想至上“對人們思想的束縛。

    焦提出:“學道者當掃盡古人芻狗,從自己胸中闢出一片天地。““芻狗“,是古人扎制的用以祭祀的泥、木偶。祭祀時,作為神聖之物,祭祀完,則棄之不用。焦認為,古人的學說,作用如同芻狗,那是在當時需要下杜撰出來的,隨著事過境遷,而後人將這些無用之物當作寶貝,只能蔽固自己的聰明……

    泰州學派是“中國封建制社會後期的第一個啟蒙學派“。它所倡導的“人皆可以為堯舜““人皆可為聖人“,把“百姓“和“聖人“放在等同的地位,維護大眾利益(“百姓日用是道“說);尊重、重視人的價值,人人平等(“格物說“)……鴉片戰爭以後的洋務運動、維新運動、改良運動,無不受到“泰州學派“思想的影響。

    他的吶喊,為人們的思想打開了一扇窗戶,走向了這個時代思想與文化的頂峰!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死後,由于生活所迫,他的藏書卻被人所賣,散失于民間。

    不能不說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大遺憾!

    ……

    “任之,莫非你還想打焦老的主意?”孫承宗笑著問王興。

    “我一後生小子,哪敢打他的主意?我是想,焦老的著作和他那些藏書中的孤本,能不能咱給他印出來?如果焦老答應,咱可以在南京另開一家印書坊,專門辦此事。”王興說道。

    “那所耗資費?”孫承宗一听非常興奮,他也是愛書之人,怎能不知王興此舉的意義?為保險起見,他還是問了一句。

    “當然全由我出。另外,可以給焦老一筆潤筆之資,數額多少任焦老開口,我無不答應。”王興爽快地說道。

    “任之,這事我跟子先去談,讓子先修書一封先問問焦老的意思。如果焦老答應,任之,我真替天下讀書人感謝你啊。”孫承宗說道。

    “稚繩兄,不必如此,我也是讀書人,怎麼不知書的珍貴?你上任以後,可以多方尋找隱居大儒,如能將他們的著作刊印成書,當是我朝仕林一大盛事啊。”王興說道。

    王興的話令孫承宗听得兩眼冒光!他激動地說︰“任之,孫某真是太激動了,我真為今天的選擇感到高興。你別管了,孫某一定能將此事辦好。”

    說完,婉拒了王興留飯的邀請,告別王興、洪承疇,匆匆去了。

    ……

    王興之所以將孫承宗挖來當總編,其實是想保護他。

    明末風雲激蕩,各色人物都粉墨登場。在這些人物當中,最令王興佩服的就是孫承宗。

    第一,他的軍事才能非常突出。在他督師薊遼四年間,整軍備、穩民心、激士氣,築城九座,奴兒哈赤雖十分勇悍,也不敢南向一步,給明朝贏得了寶貴的休養生息之機。

    然而後世卻有人說他的軍事策略實是愚蠢之極,是拖垮明朝財政、最終導致明亡的罪魁禍首。

    但在王興看來,明與後金之戰乃是國戰,打得就是國力,無論防守還是進攻,只要國力雄厚,沒有打不贏。但在天災不斷、內亂不絕、財政崩潰的情況下,換成誰也打不贏。所以,單純從軍事策略角度否定孫承宗是片面的。

    第二,大義參天,滿門忠烈。

    崇禎十一年,清軍大舉進攻,十一月,進攻高陽。賦閑在家的孫承宗率全城軍民守城,城破被擒,自縊而死。他的五個兒子,六個孫子,兩個佷子,八個佷孫戰死,孫家百余人遇難,孫承宗時年七十六歲。

    這一點也是最讓王興佩服的,同時也為這樣一個人物竟連個後代都沒有留下而唏噓不已。

    自己既然知道這段歷史,當然得想辦法不要讓這個悲劇重演。

    現在,孫承宗願意主動放棄仕途而與書籍為伴,王興相信,一定會改變他的命運軌跡的。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5
第十七章 同年聚會(一)

    次日一早,王興寫了拜貼,表明欲偕三五同年前去拜訪之意,估摸著方從哲還未上值,讓李瑞趕緊派人送去方府。

    因離方府不很遠,不到半個時辰,李瑞就來稟報,說方老爺回了個口信,對王興偕同年去訪倍感欣喜,嗣下值後在府里專候。

    王興聞言,立即又寫了兩封信,讓李瑞分送錢士升和賀逢聖,約他們下值後去方老師府里一聚。

    午時前,錢、賀二人也都回信,表示了樂意同去之意。

    一年多沒有見過老師,自然不能空手,王興就給方從哲準備了一盒湖筆,給師母錢氏準備了一個藥枕。這兩件禮物,價值不低而又雅致,還不顯山露水,正符合王興的身份。

    ……

    王興申時末就到了方府,門子通報進去,不一會兒,方世鴻就迎了出來。

    “任之,你來啦?”方世鴻滿臉帶笑地跟王興拱手見禮。王興已是四品高官,他可不能再稱呼“老六”了。

    “四姐夫,一向可好?”王興連忙還禮問好。

    “好,一切都好。任之,家父還沒有下值,隨我先去客廳吧。”方世鴻說道。

    “那好。四姐夫,紹儀給四姐和外甥、外甥女們帶來些禮物,請你收下。”王興連忙把手里的禮單遞過去。

    “任之,府里什麼都不缺,你來就來吧,還拿什麼禮物?”方世鴻接過禮單看了一眼,什麼紅棗啊、核桃啊、石榴啊,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所以渾不在意地說道。

    “那是,方府是首輔府第,哪里缺了什麼?所以就拿了些不值錢的東西,就是些吃食和好玩的東西,都是我從山東帶回來的特產。”王興當然知道他是什麼尿性,所以恭維了一句。

    “禮輕情義重,我心領了。嘿嘿,任之,你別說,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但真是少見。”果然,王興恭維的話一出,方世鴻立即笑了,轉手把禮單交給管家,然後和王興一起進府,去了客廳喝茶聊天。

    方世鴻真是粗鄙地可以,和王興聊天,牛逼吹得山響,不是今天欺負了哪家的大少,就是吹噓哪家青樓的粉頭長得顏色好,活脫脫就是個紈褲公子!

    王興現在身份不同了,既不能順著他吹,也不能像往常一樣打趣他,只好不接他話茬,忍受著他的鴰躁,不停地喝茶。

    就在心煩之際,就見方府的管家進來,給方世鴻稟道︰“少爺,老爺回府了,請王老爺去內宅相見。”

    “好,知道了。”方世鴻應了一句,然後轉頭對王興道︰“任之,走吧。”

    王興一听老師召自己去內宅相見,自是拿自己不當外人的禮遇。

    自己向來對這個老師是若即若離,關系並沒有達到不避親眷的地步,今天給自己如此高的待遇,卻是不知何意。

    因想到師母錢氏,言談舉止,很有大家風範,上次見面,給自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王興心說,虧得我禮物準備充分,要不,今天非要抓瞎不可。

    ……

    進了內宅正堂,王興就見方從哲已經換上了家居常服,正跟夫人錢氏坐著說話,連忙作揖行禮。

    “學生見過老師、師母。”

    “任之,快快請起。”方從哲抬了抬手,讓王興起身。

    “學生遵命。”王興站直身子,先問了聲好︰“老師、師母,一向安好?”

    “好,好,都好,勞你掛心了。”方從哲和錢氏都微笑著點了點頭。

    “老師,這是一盒湖筆,請老師笑納。另外,學生听說師母有失眠癥候,多方打听,從民間打听到一個方子,請郎中制成一只藥枕,據說最能安神,請師母笑納。”王興從身上摸出兩只盒子,一只盒子盛的是湖筆,一只盒子盛的是藥枕。

    “任之,有心了。”方從哲示意方世鴻接過盒子,微笑著說道。

    “好啊,我可是被這個失眠折磨得坐臥不寧,茶飯不思。任之,你真細心,去山東賑災,有那麼多大事等你去做,還想著給師娘打听偏方,比我的兒子們都強。”錢氏一臉慈祥地看著王興說道。

    “師母,這值得什麼?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王興笑道。

    “這個藥枕可能不值什麼銀子,但你這份心卻是十分難得,是吧老爺?”錢氏望向方從哲道。

    “嗯。”方從哲手捋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

    “行了,你們爺倆說說話吧,我就不打擾了。任之,以後有機會,讓紹儀陪你母親來做客哈。”錢氏說完,站起身來。

    別看她已經五十多歲了,說話辦事干淨利索,滴水不露,王興心下很是佩服。

    “謝師母,學生一定將師母的意思告訴我母親。”王興連忙站起來躬身相送。

    “鴻兒,去門房候著,迎迎客人,等你那些師兄師弟來了,都請進客廳去。”

    “是,父親。”

    方從哲見老妻給自己和王興騰出了說話的空間,把方世鴻也打發走了。

    “任之,你這次山東之行,政績顯著,為師深感欣慰啊。”方從哲道。

    “老師,學生可不敢當。學生初出茅廬,許多事做得還欠考慮,幸虧上賴天子洪福,下賴老師暗中照拂,才沒捅出多大的漏子,學生心中深感師恩深厚。”王興道。

    “功勞就是功勞,這個是誰也抹殺不了的。否則皇上這麼多年對官員的去留一直不表態,會單單對你褒獎有加?為師暗中拂是有的,但如果你無能,老師也不會照拂到什麼。依為師看,你做事沒有什麼毛病,還很懂得為官之道。你故意留下的一個小破綻,以為老師沒看出來?要不是錢士完上了折子彈劾你,為師也會想辦法給你彌補上的。”方從哲道。

    “學生的些許小心思,哪里能躲得過老師的眼楮?”王興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實,王興是很感激方從哲的,有他暗中照拂,才得以讓自己得竟全功,否則,還不知是個什麼了局呢。不說別的,就是陳世恩的事,要是不是他從中轉圜,怕也不會是這個結果,那樣的話,泰安的局勢也不會迅速平穩下來。

    “老師,听說朝中有人說學生‘殺富濟貧’?”王興又道。

    “甭理他們,一群心懷叵測之輩,只會背後嚼舌頭,哪個敢當面說出來?”方從哲不以為意地說道。

    “任之,為師倒有一事想請你幫個忙。”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5
第十八章 同年聚會(二)

    “老師差遣,學生敢不盡力?”王興一听方從哲有事請他幫忙,心里一愕,卻是想不起來,自己有什麼事能幫上當朝首輔。不過,態度是必須得有的。

    “是曹尚學的事。”方從哲道。

    “他的事還沒完嗎?”王興問道。

    方從哲說完,王興才想起來,曹楷,字尚學,正是方從哲的同年。

    “他的事經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審,卻是沒有審出什麼來。胡升雖是他手下,但胡升所做的事,他卻是絲毫不知,而且為人耿介,為官清廉。大理寺和都察院上折子奏請皇上將他削官。可皇上好像惱了他,折子留中不發,任他在詔獄受苦。這不,他兒子來求了我好幾回,他老妻也來你師母跟前哭了好幾回,為師跟他是同年,平時關系也不錯。若是他真犯下不赦之罪,我也不會管他。但他只是犯了失察之過,跟錢財毫不沾邊,為師真是卻不過人情,就想管他一管。”方從哲說道。

    王興一听就明白了,這曹楷在詔獄中可能沒少受了苦。須知詔獄是在錦衣衛掌控之中,曹楷曾經得罪過劉忠,有劉忠從中作梗,他能得了好去?皇上惱他倒是不會,怕也是有自己的面子在里邊,皇上大概在等自己的意見吧。

    方從哲顯然看透了其中關竅,這才說讓自己幫忙。

    “老師,曹尚學倒是沒有得罪我,我只是就事論事,當時處置他也有授人以柄的意思在里頭,老師這一點是盡知的。”王興回道。

    “為師知道你的心思,曹尚學出事以後,一直自責不已,並不怨恨你,否則為師也不能請你幫忙。”方從哲道。

    “既是老師所命,學生自當遵從,明日就上折子,成不成的那就另說了。另外詔獄中學生或許也能說上話,一會兒學生就派人打個招呼,看能否關照一二,讓他少受些罪。”王興說道。

    “如此,為師代曹家人謝謝你了。”方從哲一听王興答應了,而且還考慮到了曹楷在獄中受苦,知道他是給足了自己這個老師面子,自是非常高興。

    “老師那不是折煞學生麼?”王興連忙站起來說道。

    方從哲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禮。

    “老師,既有此事,為什麼不早日給學生寫封信?”王興問道。

    “一來是怕給你添麻煩。你在外邊本就不易,老師身在中樞,不能給學生助力,還能掣肘?二來你也知道,朝中並不安穩,為師也是怕有心人攻訐啊。”方從哲道。

    “多謝老師為學生著想。”王興忙道。

    其實王興心里跟明鏡似的,方從哲哪里是怕給自己添麻煩,不過是說的好听罷了,他主要還是怕惹火燒身。

    反過來講,給自己寫封信,就能惹火燒身?一來說明他做事十分謹慎,二來也說明他對自己也不是十分信任啊。

    首輔謹慎到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

    ……

    等管家來報,說人都到齊了,方從哲和王興這才一同出門。

    來到前院客廳,等方從哲進去,王興讓管家把潘九叫來,悄悄吩咐道︰“去看看李忠當值不?如不當值,等我這里散了,讓他去府里等我。”

    “是,老爺!”潘九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王興這才進了客廳。

    “王任之,你比老師架子都大麼?竟然才來?一會兒定要罰酒!”

    王興一進門,同年阮大鉞就高志嚷道。

    王興一看,來的同年共有錢士升、賀逢聖、洪承疇、魏大中、阮大鉞五人。

    互相見禮完比,然後對阮大鉞說道︰“阮集之,你嚷嚷什麼?在座的誰也沒有我來的早。罰酒?一會兒路咱倆斗一斗如何?”

    “好!”

    王興說完,除了方從哲外,大伙都齊聲叫好起哄。

    鬧了一陣,接下來就是排座次。

    按理,王興是他們這一科的狀元,又是官品最高者,當坐在方從哲右手邊主客位,可王興有後世的觀念,總覺得同學聚會,按什麼學習成績和官職大小啊,太世儈了些。所以,堅持不坐,非要請年齡最長者錢士升坐在那個位置。

    錢士升哪里肯坐?兩人爭執不下。

    “任之,你就別讓了,你年齡雖最小,也當坐主客之位,不要壞了仕林規矩啊。”還是阮大鉞勸了一句。

    “任之,坐吧,別讓了。要我說,別說你的官品最高,將來別人的品級就是超過了你,在老師這里,咱也按仕林規矩來。”方從哲見王興還要讓,連忙說道。

    “那弟子恭敬不如從命了。”王興見方從哲發話了,只得坐下。

    王興坐下後,其他人才各按殿試排序,紛紛落座,依次是錢士升、賀逢聖、洪承疇、魏大中、阮大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該走的禮節都走完了,酒桌上氣氛才逐漸熱烈起來。

    “任之,此次山東之行,連立大功,實是我輩楷模,不愧同年之翹楚。來,我敬你一杯!”阮大鉞端起一杯酒,笑著說道。

    “集之兄,你要找我拼酒就說拼酒,何必弄些好話來糊弄我?什麼楷模、翹楚,我可不敢當啊。”王興也笑著舉起了杯。

    “集之說的不錯,任之先是在濟南用兩顆人頭鎮住各方士紳,又在泰安敉平民變,的確是連立大功。只是,可惜了山東一代文望董天常,竟落得尸骨無存啊。”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讓人非常不舒服。

    王興一看,說話之人竟是魏大中。

    魏大中和阮大鉞都是東林黨魁高攀龍的弟子,只不過,魏大中非常耿介正直,為官後仍敝衣冠,夫人織素如故,舉發賄賂,饋者無敢及門。而阮大鉞卻是極為圓滑,說話辦事讓人感覺很舒服,渾不似東林黨人。

    ……

    王興听了魏大中的話,又聯想到岳父和老師所說,心知那股子邪風,弄不好真是這魏大中吹起來的。

    王興熟知魏大中的歷史,知道他是“東林六君子”之一,心里對他的風骨是極為佩服的。

    只不過,當著老師和眾同年的面給自己下不來台,這人的情商也忒低了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6
第十九章 同年聚會(三)

    對于魏大中,王興心中是有敬重之意的,自然不會因為他一句話而著惱。

    對于他的話,當然也能反駁,只是,爭執一起,老師面子上不好看,同年也會感覺尷尬。

    王興看了看方從哲和眾同年,發現都是面色凝重,沒人搭腔,而阮大鉞手舉酒杯,尷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說什麼好。

    王興沉吟一會兒,決定還是不做口舌之爭,就當沒听到他的話吧。

    “集之兄,來,小弟謝謝你的抬愛,我先干了。”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王興這一舉動,桌上眾人都長吁一口氣,心里都暗服他的肚量和豁達。

    阮大鉞連忙也喝干了杯中酒,坐下,然後說道︰“老師,咱們喝枯酒多沒意思?要不,咱們猜謎喝酒如何?”

    王興一听這話,心說阮大鉞別看先反東林,再降大清,在歷史上落了個反復小人的名聲,可這情商絕對不低。

    “集之,誰不知道你善制謎狂謎?你這是以已之長攻我等之短啊?”賀逢聖在旁連忙搭腔。

    “任之,難道,你對剛才我的話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就在此時,魏大中不和諧的聲音又冷冷響起。

    按說人家王興不跟你計較,阮大鉞和賀逢聖都給你立了梯子,你就順坡下驢算了,何必不依不饒呢,魏大中真太不曉事了!

    大家都如此想到。

    王興心說,你還沒完沒了了?真以為怕了你麼?看來不接招不行了,軒眉一立,剛想答話。

    正在這時,就听洪承疇冷笑兩聲,說道︰“孔時兄,听你這意思,任之在山東所作所為,你頗有不服?”

    “哪有什麼不服?我只是有些不明之處,想請教任之一二。”魏大中說道。

    他嘴里說請教,臉上卻是掛著冷笑,哪有一絲一毫恭敬的意思?

    “孔時兄,談何請教?今日在老師府上,在座的都是同年,也沒有外人,就當交流為政之得吧。”王興微笑著說道。

    “那好,任之,為兄為人憨直,你不是不知,心有疑問,如梗在喉,必釋疑後方可痛快。請問,你在山東‘殺富濟貧’,罔顧士紳利益,卻是何故?莫非不知士乃牧民者乎?”魏大中亢聲問道。

    王興知道,魏大中的觀點其實就是整個東林黨的觀點,他們反對礦監稅使,最根本的一點就是維護士紳利益。在他們看來,不維護士紳利益,就是在摧毀這個國家的執政基礎,因為皇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哪有不顧士大夫利益而去維護被牧者利益的?

    換成後世的話就是,統治者怎麼能搞統治階級?

    王興想了想,對付魏大中這樣有文化、而思想又極為頑固的分子,不能給他講什麼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的大道理,也不能講什麼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話,他肯定已經準備好了反擊的話語。

    最好的辦法是讓他以已之矛攻已之盾。

    “孔時兄,小弟曾聞兄為官後仍敝衣冠,嫂夫人織素如故,舉發賄賂,饋者無敢及門,此為事實否?”

    “自是事實。”魏大中驕傲地回道。

    “那請問兄此為何意?”

    “魏某此舉意在昭示天下,官場中亦有不受金錢之人。”

    “那照兄之所言,官場中受金錢之人多矣,是否?”

    “那是自然。官場貪鄙之風甚盛,這是人人皆知的事實,也勿庸諱言。請諸位莫怪,魏某只是說這個事實,並無影射哪位的意思。”

    “魏兄不用解釋,大家都知道你的意思。那麼請問魏兄,官員貪鄙有何不可?”

    “這還用問?太祖有言,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倘官員人人貪鄙,百姓不起來造反嗎?天下何存?”

    “是了,以小弟的理解,兄是想以自身之清廉,于混濁官場中開一清流,如人人效仿,則官風為之一正,然後才會有百姓敬仰,天下大治,是否?”

    “自是如此。”

    “那好,小弟明白魏兄的理想是天下大治。剛才你說董天常是山東一代文望,那麼你知他的民望如何?”

    “實是不知。”

    “那我來告訴你。董天常父子在泰安當地人稱大常小常,與官府中人狼狽為奸,欺壓百姓,為禍鄉里。**生員妻子婢女,還將生員下獄,犯下如此惡行,才會激起民變。如你為一方牧守,請問你是要去用自身的高尚道德去感化他麼?你能感化了他麼?”

    “這……。”魏大中不由地張口結舌。

    “再有,胡升身為分守道,掌管錢糧,不思恪盡職守,反而與刁一民等不良商人相互勾結,大發國難之才。這樣的人你也要去感化他?”

    “這……”

    “像胡升、董天常這樣的人,空有才名、文望,實乃國之蠹蟲,此等人不除,怎麼平民憤?又如何實現兄心中的天下大治?”

    王興一直在問,在敘述事實,一步步把魏大中逼到了死角。

    魏大中此時已是額頭見汗,竟無言以對。

    “孔時兄,任之在山東所作所為,活人無數,而且還收一孤女為妹,可以說功德無量。孔時兄崖岸高峻,小弟等自是仰望日久。但京城滿是饑民,小弟不知孔時兄施舍過幾次?又救活過幾人?”洪承疇在一旁又補了一刀。

    他是王興的知已好友,自會為好友鳴不平。只是這話說的有些毒,就差點指著鼻子罵魏大中了︰你只會自我標榜道德高尚,卻是不為一善,不是偽君子,就是假道學,你有什麼資格指責王興?

    王興和洪承疇問完話,魏大中滿面羞慚。他性情狷介不假,但卻不是小人,心胸自也開闊,就見他站起身來,沖王興拱手道︰“任之,愚兄誤听人言,實不知背後還有如此內情。不管怎麼說,人雲亦雲,就非君子所為,愚兄甚感羞慚,還望任之原諒愚兄魯莽之舉。”

    魏大中此舉著實令座中眾人都吃了一驚。大家都沒想到魏大中能自承其非,若沒有磊落胸襟,是萬萬做不到的。

    大家剛才都生魏大中的氣,覺得他不該壞了氣氛,結果他如此一來,卻是讓大家對他更加高看了一眼。

    王興自然也是這種心理。

    “孔時兄,胸襟如此磊落,有古君子之風,真令小弟佩服。以史為鑒,可以知興衰,以人為鑒,可以正衣冠。當著老師和諸位同年的面,小弟決以孔時兄為鑒,今後無論做人做事,倘有不對之處,還望孔時兄坦率直言,此乃真愛我也。”

    王興趕緊還了一禮,誠摯地說道。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6
第二十章 提點

    “哈哈哈,孔時兄,小弟說話尖酸刻薄,你大人大量,可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啊。”洪承疇見魏大中當面認錯,王興看來也改變了對魏大中的印象,連忙也在一旁打了個哈哈。

    他這一笑,座中眾人都是人精,也都哈哈笑起來,借著笑聲,把剛才的尷尬氣氛一掃而光。

    “好,任之,孔時,你倆都坐下吧。你們都是我的學生,萬事都可爭論,爭個面紅耳赤都不要緊,但決不能意氣用事。為官也好,做人也罷,有幾個摯友,互相提醒、互相批評,就會少犯錯誤,這也是一種福氣,你們要珍惜啊。”方從哲說道。

    “對,對,對,老師說得太對了,以後我們正當如此。”眾人都隨聲附和。

    接著,眾人開始行酒令,誰也沒有再提別的話題。

    ……

    王興回到家里時,已是亥時末。

    見到王興回來,李瑞迎上來,回道︰“老爺,李公公在客廳等候多時了。”

    “好。”王興答了一句,邁步向客廳而去。

    到了客廳,王興和李忠見完禮,開口問道︰“我說李公公,你們太監少一點玩藝,是不是跟別人的心思就不一樣了?”

    “好你個王大人,光拿我們的缺陷說事,怎麼了這是?誰惹你不痛快了?”李忠跟王興廝混熟了,知道王興跟自己不見外,常拿自己的缺陷開玩笑,所以也不以為意。

    “誰惹我了?你唄!”王興說道。

    “我哪里敢惹你呀?你明說就是,可別讓我亂猜。”李忠被王興說的一頭霧水,連忙分說道。

    “你沒惹我?那我問你,曹楷的事有沒有你的手尾?”王興問道。

    “噢,你說的是他呀。那老混蛋當初當著那麼多人給我難堪,他入了詔獄,我自然得出出氣。怎麼了,這點事還驚動你了?”李忠不以為然地說道。

    “人家曹楷又沒多大罪過,不就是當初沒給你面子嗎?這點小事過去就過去了,犯得著不依不饒嗎?”王興道。

    “王大人,我們太監就是小人物,可沒有什麼大心胸,講究個睚眥必報,他給我初一,我就給他十五。這有什麼呀?”李忠並不以為這是什麼大事,仍然漫不經心地答道。

    “不說你就是個沒腦子的貨呢!我問你,你從一個小太監一下子就升為御馬監監督太監,皇上看中了你什麼?”王興問道。

    “自然是忠心,還有平亂的功勞,當然這是沾了你王大人的光了。”李忠說道。

    “錯了!你說的這兩條都重要,又都不重要。忠心的太監有的是,不光你李公公一人。平亂的功勞?你那也算功勞?你就是跑了跑腿而已,要我說根本就不是功勞,頂多算是苦勞。你別嫌我說話難听,你想想是這麼回事不?”王興又道。

    “你說的是啊,就算那是功勞,讓我一下子升到監督太監也不可能。那你說是怎麼回事?”李忠一想也是,連忙問王興。

    “要我猜度皇上的意思,”王興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悄聲道︰“他是看在李恩公公的面子上,借著這個機會把你扶上位。你想啊,皇上和李恩公公都有了春秋,御馬監又是掌管宮中宿衛的要差,他肯定要把這個要差交到信任的人手里。別的話我不敢說,你自己去想。”王興說道。

    李忠听了王興的話,仔細一揣摩,確實是這麼回事。那王興不敢說的話是什麼?難道是說如果皇上駕崩,我干爹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就做到頭了?皇上是想在駕崩之前,將我提拔起來,好將宮中宿衛之權抓到手里以防宮中有變?

    是了,肯定是這麼個意思,如果此時不發展自己的勢力,等皇上駕崩、我干爹致休,新皇一登基,哪里還有我什麼事?而且看皇上的身體,也活不了幾年了,這事真是挺急的。

    想到這里,他一拍腦袋,道︰“王大人,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李忠說到這里,握了握拳。

    王興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可是,王大人,這跟曹楷有什麼關系?”李忠又問道。

    “你這腦子真是有問題,非得讓我把事情講明白。你就說有沒有人嫉妒你吧?有沒有人掂記御馬監掌印太監之位?”王興道。

    “當然有了,而且大有人在。”李忠道。

    “曹楷跟你不睦的事大家都知道,如果有心人在曹楷身上做文章,或者把他悄悄弄死,或者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樣,就不是你所為,那你說,會不會有人往你身上扯?”王興進一步提點道。

    “對啊!這種陰人的法子是太監們最常用的。哎呀,王大人,真虧了你及時提醒,否則,我被人賣了,還得幫人家數錢呢。”李忠一拍大腿說道,這下子他全明白了。

    “你驟登高位,根基不穩,必須小心在意,廣收人心才是正理。有機會再立上一兩件功勞,我敢保證,御馬監就是你的了。”王興再次提點道。

    “王大人,啥也不說了,只有你才肯這麼真心為我考慮。李忠雖沒有多少學問,知恩圖報還是知道的,日後如有差遣,盡管說就是,只要我能做到的,無不依從。”李忠感動地說道。

    “這話說的就見外了啊,咱倆在一起共事一年多,我早就把你當朋友了,若非如此,我閑得蛋疼啊,給你說這些?”王興說道。

    “那行,說別的就太見外了。那我告辭了,我得趕快去補救一二,保準讓姓曹的白白胖胖地出獄,還得讓他感激我才行。”李忠一听王興說拿他當朋友,自是非常高興,連忙站起身來告辭。

    “行,以後咱倆在外人跟前,不要顯露出關系特別好,要是讓人家我說交結內監,那就得給我扣個圖謀不軌的大帽子。”王興又囑咐了李忠一句。

    “嘿嘿,王大人,這點小心眼我還是有的。要論耍小心眼,暗中使拌子,我們這些沒蛋的,不比你們有蛋的差。”李忠嘿嘿笑著,自嘲了一句。

    “快滾你的蛋吧!”王興笑罵了一句。

    李忠嘿嘿笑著,轉身走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7
第二十一章 爛泥扶不上牆

    三天假期已到,次日,王興就開始到詹事府

    到了詹事府,詹事府所屬各官皆來拜見新上司,這是題中應有之義,自不必說。

    詹事府作為太子的服務機構,跟朝庭其它機構一樣,缺員非常嚴重。

    詹事空缺這不用說了,少詹事滿員應是二人,可現在只有王興一人,另外,左諭德、左中允這兩個王興曾擔任的職務和左贊善都一直空缺,如果孫承宗再去職,右中允也將空缺。

    王興知道皇上的心意,這詹事府根本就是個擺設。但,自己既然以少詹事代行詹事事,那就得盡職盡責。

    于是,王興打發各屬官回值房後,擬了兩份折子,一份請求補齊詹事府缺官,一份自是答應方從哲的,請開釋曹楷。

    擬好折子,派人送去通政司,看看已到巳時,就起身來到慈慶宮,請求覲見太子。

    王興是慈慶宮的老人,太監們自是非常熟悉,當值小太監听了王興來意,立即進內稟報,不一會兒,首領太監魏朝匆匆迎了出來。

    “王大人,一年多未見,很是想念啊。”魏朝笑著說道。

    王興注意到,他在說“很”字時,加重了語氣,似乎非常真誠的樣子,又似乎意有所指。

    “魏公公,一向可好?”王興按住心頭的疑問,連忙拱手見禮。

    “多謝大人掛念,咱家一切都好,只是……,唉,不說了。大人覲見太子?”魏朝欲言又止,似有未盡之意。

    “是,請問公公,太子能否召見?”王興跟他並無深交,自是不好追問,只好等以後再說。

    “大人先請入偏殿奉茶,咱家這就去稟告太子。”魏朝說完,殷勤地將王興讓進偏殿,讓小太監上了茶水,自己匆匆去了。

    王興邊喝茶邊思索魏朝的話,莫非是太子身體不佳?或者是朱由校、朱由檢的事?

    一想到朱由校和朱由檢,王興才覺得不大對勁。

    自己回京好幾天了,這倆孩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即使不來看看,也當派個太監問候一聲吧,怎麼能一點動靜沒有?

    自己回來以後,還沒有見客印月,對慈慶宮的情況還真是一無所知。

    等一會兒自己去兩位皇孫念書的地方看看,差不多就清楚了。

    除了兩位皇孫的事,其它的,自己還是少摻合為好。

    ……

    等了大約兩刻鐘,魏朝才匆匆進來,對王興說道︰“王大人,太子有請。”

    王興站起身,跟隨魏朝來到慈慶宮,見到朱常洛身穿冕服坐在正中,連忙趨前幾步跪倒在地,大禮參拜︰“臣王興見駕,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愛卿,快快請起。”待王興禮畢,朱常洛說道。

    “謝千歲!”王興依言起身,站到一旁,這才打量了幾眼朱常洛。

    一看之下,王興大驚。

    才一年多不見,朱常洛眼圈發黑,二目無神,面色臘黃,而且骨瘦如柴,顯見身體愈加不行了。

    不知他是自污,還是真心好色,日夜攻伐,已是完全被淘空了身子。

    自污也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非得沉湎于酒色,況且,詔書已下,文臣死保,他的太子之位已經穩了,也沒必要自污了吧?“梃擊案”後,鄭珍珠送他八個美人,看似有討好釋嫌之意,其實暗藏禍心,朱常洛難道真的不知?

    如此分析起來,他並非不知,而確實好色。

    這就真有“爛泥扶不上牆”的意味了,怪不得朱翊鈞死活看不上他呢,要把江山交給這樣的儲君,確實非天下之福。

    “太子殿下,臣有一言進諫。”王興還是想盡職盡責,勸他兩句。

    “咳,咳,王愛卿,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朱常洛咳了兩下,有氣無力地說道。

    “太子殿下,為大明江山計,還請珍重身體……”王興剛說了一句,朱常洛就一揮手,不讓他再說下去了。

    “王愛卿,不要說了,你的意思孤明白。你回來就好,詹事府左右無事,你還是把心思用到兩個皇孫身上吧。”朱常洛說道。

    王興注意到,朱常洛話中先是有心灰意冷之意,說到皇孫時,又目光炯炯地盯視著王興,似有托孤之意。看他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已無能為,而是把希望寄托在兩人兒子身上了。

    “臣一定盡力,不負太子重托。”王興語氣堅定地回答道。

    面對這樣一位悲情人物,王興還能說什麼?

    “如此孤就放心了……,唉,王愛卿請退下去吧。”朱常洛嘴唇翕動兩下,想再說些什麼,終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重重嘆了口氣,讓王興退下。

    “是,臣告退。”王興也是無奈,只好依言退出殿外。

    王興並沒有回自己的值房,而是去了擷芳殿,想看一看韓敬是如何教導兩位皇孫的,也看一看,太子和魏朝是不是在擔心他倆的學業。

    來到殿外,王興竟是一愣,因為自己教導皇孫時,並不許李進忠、王承恩等就近伺候,都是讓他們站在殿外老遠的地方,可現在這個地方並沒有人,難道兩位皇孫沒來上課嗎?

    當經過東配殿時,王興才發現,李進忠、王承恩還有客印月等嬤嬤宮女都候在這里。

    看到王興,李進忠、王承恩連忙跑出來見禮︰“見過王大人。”

    “你們怎麼在這里?不是說了不讓你們就近伺候嗎?”王興沒理會他們的行禮,開口質問道。

    “回王大人,是韓師傅允了的。”李進忠回道。他心里可是很怕王興的,這個二百五老師,可是有御賜戒尺,連皇孫都敢打,更何況他們這些卑賤的太監?

    再說,自己也曾參與謀害朱由楫,那可是眼前這個二百五心愛的學生,目前看,他沒有什麼察覺,但做賊心虛,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王興一听是韓敬許了的,自然也不好再發作他們,但心里的確是有很多疑問。

    抬眼看向客印月,就見客印月也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連忙微微向宮外使了個眼色,客印月會意地點了點頭。

    王興這才邁步向正殿走去……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8
第二十二章 聯合欺騙

    王興走到擷芳殿正殿門口,並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門口靜听。

    卻听韓敬正在授課,王興細听,講得卻是《大學》第一章︰“大學之道,在于明明德,在于親民,在止于至善。知之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韓敬讀到這里,開始仔細解釋文中含義,王興听了一會兒,覺得韓敬講得句句切中竅要,暗暗點頭,心說︰韓簡與不愧是狀元出身,于學問一道倒是非常精通,讓他代替自己教導皇孫,算是找對了人。

    王興本想進殿看看,但人家韓敬正在授課,也不便打擾,而且,朱由楫已經不在了,看到朱由校、朱由檢自己也怕不能控制得住悲傷的心情。

    于是原路輕輕折回,沖配殿的李進忠、王承恩招招手,二人連忙出來,王興帶他二人來到殿外,走到一處影響不到正殿的地方,停下腳步,回頭問他二人︰“兩位皇孫每日都是如此上課的?”

    “回王大人,正是如此。”回話的是王承恩。

    “頭晌學文,後晌習武?”王興又問道。

    “正是。”回話的還是王承恩。

    “李進忠,皇長孫也是如此嗎?”王興見李進忠不回答,就追問了一句。

    “是,王大人。”李進忠答道。

    “嗯。李進忠,我問你,伺候楫哥兒的太監是誰?”王興點了點頭,又問道。

    “回王大人,伺候三爺的太監是王體乾。”听了王興的問話,李進忠心頭狂跳,與王承恩對了一個眼神,硬著頭皮答道。

    “他現在何處?”

    “伺候王選侍娘娘。”

    “唉。你們去吧。”

    王興一听,王體乾在伺候王選侍,自己卻是無法叫他來問話,只能嘆了口氣,無限惆悵地回值房去了。

    到了午時,韓敬滿臉笑容地進了王興的值房。

    “王大人,听說你去听下官授課了?”韓敬跟王興見過禮後問道。

    “簡與兄,正是。我在殿外听了听,簡與兄學問高深,教導皇孫正得其人。本想進殿看看兩位皇孫的,但不忍打斷簡與兄的授課,于是就回來了。”王興笑著回道。

    “還望大人指正啊。”韓敬听王興對自己滿是贊譽之詞,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

    “你的學問哪用得著我來指正?簡與兄,兩位皇孫功課可好?”王興問道。

    “尚可。”韓敬簡短地回答道。

    “嗯。簡與兄,那兩位都是愛玩的性子,還要嚴加教導,半日習文,半日習武的宗旨一定要堅持下去。”听到韓敬尚可的評語,知道也就是還過得去的意思,算不上好,也算不是不好吧。王興作為上司,對此是不大滿意的,但他是老狀元,自己得尊重一二,所以只略略地囑咐了一句。

    “請王大人放心,下官定盡職盡責。”韓敬听王興的話里帶了上官語氣,連忙以下級身份回了一句。

    三言兩語說完正事,王興又問道︰“簡與兄,听聞令師即將進京?”

    “大人,下官恩師德高望重,此次京察之後,確有不少人欲請吾師進京復職,然皇上至今未有聖旨,故吾師不得成行。”韓敬答道。

    此次京察,韓敬借方從哲之勢,與齊、浙、楚三黨同氣連枝,對東林黨人大加排擠,同時,宣黨的勢力也大大增強,計有御史徐兆魁、喬應甲、劉國縉、鄭繼芳、劉光復、房壯麗,給事中王紹徽、朱一桂、姚宗文、徐紹吉、周永春等。

    這些人都佔據了言官要職,朝中大臣多畏避之。

    王興至此算是看清了湯賓尹的布局,他讓韓敬忍辱負重,借機靠上方從哲,使宣黨勢力大增,目前他雖不在京城,卻已有“遙執朝柄”之勢,如若進入中樞擔任要職,日後恐更不能治。

    王興熟知歷史,知道湯賓尹盡管心如熱炭,但他是不會再進京了,倒不是因為朱翊鈞多高明,而是湯賓尹此人德行有虧。

    湯賓尹先年就有奪生員施大德之妻徐氏為妾的事,徐氏不從自盡,當時鬧得全縣不平,差點激起民變。

    湯賓尹小時候曾經受過尚書徐元泰的氣,所以,他得勢以後,欲佔生員徐某妻賈氏為妾,徐某就是徐元泰之佷廩生徐日隆之弟。你不是辱過我嗎?那我就納你佷婦為妾,以雪此恥。不得不說,湯賓尹此人報復心極強,可見心胸極其狹窄。

    徐某與賈氏兄弟都同意,獨有徐日隆心抱不平,到處上訪,散布湯賓尹的惡行。湯賓尹四面派出爪牙,抓捕徐日隆,徐日隆無奈,只得逃往山東。

    最後湯賓尹雖然佔了賈氏為妾,逼走了徐日隆,出了胸中惡氣,但他的個人德行卻是壞了。

    如今,韓敬竟然說他老師“德高望重”,王興心里只能是呵呵了。

    ……

    下值以後,王興來到陳樹的藥鋪,客印月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王興對客印月起初是帶了利用的意思,但接觸久了,發現她不但貌美如花,肌膚勝雪,在那事上又最是放得開,而且對自己也是真心實意;客印月則愛王興風流倜儻,有才有貌,還是自己和兒子的最大依仗,而且一年多未曾解渴,早就旱得不行。

    所以兩人一見面,那自是**,一直大戰了三百回合,才漸漸消停下來。

    “月兒。”事畢,王興一手把玩著客印月的雪峰,一邊跟她說話。

    “老爺。”

    “我感覺校哥兒和檢哥兒有點不大正常啊,怎麼回事?”

    “老爺,自你走後,五爺倒是很規矩,一直按你定的規矩學文習武,可校哥兒卻不知怎的,竟然愛上了木匠活。”

    “啊,那韓敬不管嗎?”

    “韓老爺哪管得住啊?校哥兒和五爺對他不服氣,說他差你太遠,經常在課堂上問韓老爺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韓老爺沒有你懂得多,自然答不上來。于是,二位爺對他更不尊重,況且他也沒有你那樣的膽魄,也不敢管,只好听之任之。”

    “那今天?”

    “今天都知你上任,所以,故意做給你看的。”

    听完客印月的話,王興心中那個氣啊,合著老師、學生加上隨從太監合起伙來騙自己啊?要不是有客印月這個內線,自己還被蒙在鼓里呢。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9
第二十三章 什麼是筍炒肉?

    朱由校喜歡上了木匠活,難道他也逃不脫歷史的宿命?

    想到宿命二字,王興又想起了朱由楫之死。

    “月兒,楫哥兒的事,宮里有什麼議論?”

    “議論?沒有啊,老爺,莫非三爺不是病死的?”客印月小聲地問了一句。

    “不敢確定,從他死前的癥狀來看,不排除有人下毒的可能。”王興決定把實情告訴她,也好讓她內心有所警惕。

    “啊?”客印月听了這話,驚呼一聲,忽地坐起,小手輕掩朱唇,眼里露出驚恐之色,望著王興問道︰“老爺,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王興篤定地點了點頭答道。

    “那這麼說,是宮里人害的?那會是誰呢?”客印月問道。

    王興看她光著膀子坐在那里,怕她著涼,連忙把她摟到懷里,蓋上被子。

    客印月縮進王興懷里,身子哆嗦個不停,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听到朱由楫被人下毒而恐懼。

    “月兒,不用害怕。有我在,沒人能害得了你。”王興拍拍她的背,安慰她道。

    “老爺,宮里太可怕了,月兒想離開,不想在里邊呆了。”客印月顫聲說道。

    “你能離得開嗎?校哥兒會放你嗎?要是他能放你出宮,我立即就娶你。”王興說道。

    “唉,校哥兒是不會放我走的,這孩子真可憐,現在這個世上,也只有我和老爺兩個人他可以信任,我要是走了,宮里這麼亂,他還不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客印月終是心軟,怎麼也放不下朱由校。

    “楫哥兒這事,也只是懷疑,並沒有什麼證據。以後你在宮里,一定要注意兩個人,一個是王體乾,如果楫哥兒真是有人下毒,肯定躲不過他的手,所以,注意觀察他跟誰來往近一些;另外一個,就是廚房的人,校哥兒入口的東西千萬要注意,生人給的東西,哪怕一口水也不要喝。”王興囑咐道。

    “老爺,你是說是他?”客印月拿出一只用手比劃著。

    “害楫哥兒的人,有可能是校哥兒,也有可能是檢哥兒,但最大的嫌疑是檢哥兒,當然,可能他們並不知道,但二李卻是有這個可能啊。”王興跟她分析道。

    “老爺,校哥兒不可能,他跟三爺關系最好,三爺薨了,他哭了好幾天,不吃不喝的,再說,我天天在他身邊,要謀劃這事怎麼也瞞不過我去。要說西邊的,看她雖是鄭娘娘的人,性子也強勢,但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再說,三爺也礙不著校哥兒呀。”客印月說道。

    “那是東李?看她平時性子倒是溫和,不言不語,不爭不搶,也不大像,要說五爺更不可能了,他才多大?今年也才六歲。”客印月接著又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一個會把惡毒寫到臉上?東李西李必有一個,而且太監們必會參與其中。你以後小心一點就是。還是那句話,你如果遇到危險可以立即去找我,如果我不在,就來通知陳樹。你是我的女人,絕不允許你背叛,但,如果有人要害你,你放心,就算那人是天王老子,老爺也不會讓你傷到一根汗毛!听到沒有?”王興霸氣十足地說道。

    “听到了老爺。老爺,做你的女人真是太幸福了。”客印月感動地說道。

    兩人又說了一些話,才雙雙起身,分頭悄悄離開……

    第二天,王興入值以後,就帶著黃綾覆面的御賜戒尺去了擷芳殿。

    韓敬和朱由校、朱由檢都還沒有來,只有值守的小太監在,見到王興連忙行禮問好。

    “這位小公公,不用多禮,我就在西配殿坐著,麻煩你給我上杯茶水就好。”王興和顏悅色地說道。

    “是,王大人,咱家這就去給你沏茶。”小太監把王興讓進西配殿,沏上茶來,退出殿去,然後飛速去給李進忠、王承恩報信。

    王興等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就見朱由校、朱由檢雙雙耷拉著頭進來,見到王興黑著臉坐在那里,連忙鞠躬行禮︰“弟子見過先生。”

    王興沉默著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倆。

    “弟子知錯了,以後一定好好听韓師傅上課。”朱由校率先認錯。

    昨晚,客印月趁伺候他休息之際,把王興關于朱由楫是被人下毒害死,並且讓她以後注意王體乾和廚房的話悄悄說給他听,末了還說是勝兒告訴她的。

    朱由校听了先是害怕,後是感動,再最後就是羞愧。他再一次斷定,待自己最好的,內是客媽媽,外是王師傅,這兩人才是真心的。待想到自己在王師傅走後這一年多,竟然愛上了木匠活,這是典型的玩物喪志,辜負了師傅對自己的期望。

    所以,當見到王興時,他認錯的態度是非常真誠的,他渴望得到老師的原諒,哪怕再打自己一頓手板也行。

    ……

    王興沒理他,眼光看向朱由檢。

    朱由檢磨磨蹭蹭地說道︰“先生,弟子也知錯了。”

    王興問道︰“你錯在哪里?”

    “那個,那個,弟子上課搗蛋,不听韓師傅講課,還老是捉弄韓師傅。”朱由檢答道。

    說到這里時,態度好像還是很真誠的,但說完這話,他仰起頭,看著王興道︰“可是先生,弟子就是不服他,你打我手板我也要說。連一年四季如何形成、雪糕為什麼放到被子里不易化等等,這些都不知道,只會些之乎者也,煩都煩死了。”

    “你還有理了?韓師傅是三十八年狀元,比老師都早,學問非常淵博、精純,他一肚子學問還不夠你們學的?我會的那些都是雜學,算不得大道學問。治國還是要靠聖人學說,這個你也不懂嗎?再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誰也不是全知全會。你們先把聖人學說弄懂弄透,在此基礎上,再多點雜學知識無妨,哪能以雜學為主?”王興訓斥道。

    “是,弟子知錯了。”朱由校、朱由檢連忙低頭再次認錯。

    “檢哥兒,你是真知錯了麼?”

    “真知錯了。”

    “好,從今日起,我就在西配殿坐著,你們上課我絕不干涉,如果再有調皮搗蛋的事,小心給你們一頓筍炒肉!”

    “先生,什麼是筍炒肉?”朱由檢裝作不知,一臉懵懂地問道。

    “這就是筍炒肉!”王興拿過戒尺,照他屁股上輕打了一下。

    “嘻嘻,先生笑了,先生笑了。”朱由檢挨了一下子,卻不以為意,見王興笑了,立即歡快地蹦了起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29
第二十四章 朝堂議戰(一)

    接下來,王興算是過上了一個相對平穩的日子。

    孫承宗辭去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之職,擔任王興的印書坊總編,這一差事讓他如魚得水,干得非常帶勁。

    洪承疇得申用懋舉薦,順利地轉到兵部職方司任主事。

    孫承宗的辭官和洪承疇的調職,皇上都快速地下了聖旨,不消說,這里面肯定是看了王興的面子。

    徐光啟的科研所也正式成立,他帶領潘六等二十余人,去山東考查水利,培育小麥、玉米良種,王興給錢士完寫了封信,錢士完回信表示一定配合好徐光啟,給予一切便利。

    楊素雲的新華書店,也進一步擴大了招商範圍,在全國各個省份都設立了分店,而且,還把各地報來的信息讓人按月匯總,交給王興。

    王興跟她的關系若即若離,始終沒有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壽寧公主勸了幾次,都沒能打動他。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萬歷四十六年四月。

    十五這天晚飯後,薛義忽對王興道︰“主人,程強剛才報告,後金軍進攻撫順,守將李永芳投降,遼東總兵張承蔭帶兵一萬前去救援,結果被後金軍隊回師擊敗,張承蔭陣亡,所部全軍覆沒!”

    王興听完,眼望遼東方向,喃喃地說道︰“歷史還是按原來的軌跡在走,該來的,還是來了!”

    王興來到書房,琴兒點上蠟燭。

    由于秋韻和李青先後有孕,被紹儀嚴密保護起來,秋韻也被移到正院偏房養胎,書房的事,自是由琴兒來負責。

    王興打開程強繪制的全國地圖,目光看向遼東。

    他得想一想,接下來朝庭會如何應對,自己又該在這場明和金的較量中,采取什麼策略。

    勿庸置疑,朝庭接到撫順失陷的消息,肯定會大為震怒,肯定會征集各方兵馬,全力剿殺。

    這是明朝的氣質所決定的。

    有明以來,不和親、不輸地、不賠款,不屬于我的,一分也不要,屬于我的,一寸土地都不讓!

    不服氣?那就一個字,干!

    明朝皇帝,除了幾個比較正常外,大多都是奇葩,但在對待外敵這件事上,卻沒有一個屈服的。

    當年土木堡大敗,英宗被擒,也先覺得明朝皇帝在手,奇貨可居,就來個獅子大開口,先是要地,後是要錢,但朝庭根本就不理,另立英宗的弟弟為新皇。京城保衛戰之後,也先無奈,只好將英宗送還大明,竟是一分錢、一寸土地都沒有得到。

    明朝滅亡時,崇禎皇帝即使吊死煤山,也沒有屈服于李自成這樣的“亂臣賊子”。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明朝的皇帝還是讓人尊敬的。

    王興想,打是定了,這個趨勢是無論如何擋不住的。但怎麼打?難道還像歷史上一樣來個薩爾滸慘敗嗎?自己有能力阻止這場慘敗嗎?

    況且,大明內部問題多多,最根本的問題是財力匱乏,如果陷入長期的戰爭漩渦,國力肯定逐步受損,最後走向滅亡。

    自己一心想要中興大明,如果按部就班當上內閣首輔,還不知道會到猴年馬月,如果到時候,大明成了一個大爛攤子,再大的能力,估計也是無能為力。

    “一定要設法阻止這樣一場戰爭!阻止不住也要參與進去,盡量保住一些有生力量。”王興最後下了決心。

    等一等,只要遼東戰報一到,自己就立即展開游說,先從老師方從哲開始,爭取文臣們支持,再想辦法說服皇上,雖然自己的力量弱了一些,但也不是沒有一點機會。

    文臣們雖然黨爭厲害,但在軍國大事上,應該能通力合作,如果外敵的侵入,能讓朝堂之上放棄分歧,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哪怕是暫時的,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

    然而,四月十六一早,王興剛入值,府丞來報,說皇上要在啟祥宮舉行午朝,六部九卿主官及四品以上官員參加,至于朝會內容卻是沒有明說。

    王興當然知道,皇上二十多年不曾上朝,如今上朝,肯定為了撫順失陷之事。

    此時離上朝還不足一個時辰,王興知道,自己想到提前游說各方的打算是落空了,沒辦法,只能在朝會上盡力爭取了。

    ……

    巳時中刻,王興來到啟祥宮前,就見宮前已有好多人了,三五成群地言論紛紛。

    王興看了看,自己的老師方從哲不在,跟其他人也不熟,不好加入別人的討論,只好站在一旁靜等。

    ……

    “靜初公,皇上二十年不上朝,今猝然為之,不知有何大事發生?”

    “孟春,亓某也不知。不過,今太子之位已穩,天下承平,想來沒有什麼大事,依亓某判斷,應是哪里又發生了民亂吧。”

    王興听到旁邊有人議論,一看,答話者是一個老者,那名老者王興認識,就是大名鼎鼎的齊黨魁首、吏科都給事中亓詩教,而發話者則是一個中年人,正是太常寺少卿周永春。兩人都是山東人,正宗的齊黨。

    亓詩教字可言,號靜初,周永春字孟春,號毓陽。

    “怕不是這事,靜初公,你看,英國公、成國公都來了,莫非是遼東出事了?”周永春道。

    “哼,建奴偏安一隅不足為慮。其東有朝鮮,西有葉赫,皆其敵也,難道還敢南窺我大明?”亓詩教不屑一顧地答道。

    “不見得。永春曾在遼東任職,對建奴情況略知一二,他們雖然人少地盤小,但常年征戰,士卒悍勇,尤擅騎射,況且奴猷奴兒哈赤野心勃勃,這些年除了葉赫部還未曾臣服外,其它各部建奴已經全部征服,地盤不斷擴大。永春早就上過折子,擔憂其坐大難治,可皇上置之案幾而不理,致使遼東局勢日漸糜爛。說心里話,永春真的是擔心建奴悍然南侵啊。”周永春道。

    王興一听,這個周永春還真是個為數不多明白人啊。

    “呵呵呵,孟春,亓某到是覺得你多慮了。建奴雖勇,無奈太過弱小,如敢侵我大明,猶如蚍蜉撼樹,使一上將就能將之奸滅,何足掛齒?”亓詩教笑了笑說道。

    周永春搖了搖頭不再辯駁,而王興在旁听了,也是暗中搖頭︰“看來,這亓詩教根本沒有把建奴放在眼里。不知道朝堂之上還有多少這種狂妄自大之徒?”
梅爾斯 發表於 2019-5-8 19:31
第二十五章 朝堂議戰(二)

    午時到了,李恩來到宮外,大聲宣旨︰“聖上有旨,宣文武百官進宮朝見!”

    文武百官謝恩畢,在鴻臚寺官員帶領下,按官職大小,魚貫而入。

    王興是正四品官員,按品級排不到前邊,因他是實際上的詹事府一把手,所以,在文官隊伍里,他的位置還是很靠前的。

    進了啟祥宮,王興才發現,原來老師方從哲早已經來了,看來是皇上單獨召見。

    看著老師花白頭發,王興心中也是不忍。本來內閣就只有兩個人,方從哲和吳道南,但去年吳道南致仕,內閣就他一個人撐著了,偌大一個爛攤子,也真夠他受的了。

    ……

    “諸位愛卿,昨日遼東巡撫李維翰發來加急奏折,十三日建奴大舉進攻撫順,撫順守將李永芳叛降,該撫急令遼東總兵張承蔭馳援,卻被建奴設伏擊潰,張承蔭殉國,所部官兵全部陣亡。眾卿議議,朝庭當何如之?”

    待眾官員大禮參拜畢,文東武西站好,皇帝朱翊鈞方才說出朝會的原因。

    王興看他雙眼帶青,面帶疲態,顯然從得到消息那一刻起,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听他的語氣,不急不躁,倒沒有多大的傾向性,看來也是不想誤導群臣。

    “嘩……”,皇帝剛一說完,文武百官登時亂了,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肅靜!肅靜!”

    見到這種情景,禮部左侍郎劉一出班連忙喊道︰“再有大聲喧嘩者,按君前失儀論處!”

    隨著這一聲喊,議論聲才小了一些。

    “臣有本奏!”

    王興看去,說話之人卻是武將之首英國公張惟賢。

    “準奏。”朱翊鈞道。

    “遵旨。”張惟賢躬身施禮,然後出班奏道︰“皇上不必憂慮,建奴撮爾小寇,成不了氣候。臣願親赴遼東,提師北上,定斬奴猷之首獻于闕下,解吾皇之憂!”

    張惟賢是武將之首,又是勛貴之首,率先表明態度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不過,文貴武賤,他雖貴為國公,在朝堂之上卻是沒有多少發言權的,再說,不論是皇帝還是文官集團,斷不會容許他帶兵的。

    “張愛卿肯為朕分憂,朕心甚慰,然張愛卿乃國之柱石,豈可輕動?且先退下,听听眾愛卿意見。”朱翊鈞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張惟賢帶兵出京的請求。

    張惟賢也知道是這個結果,自己代表武將們表明忠心和態度的目的已經達到,就遵旨退回班內。

    “皇上,臣有本奏!”文官隊伍中兵部左侍郎黃嘉善朗聲說道。

    兵部缺尚書,黃嘉善現是兵部最高長官,涉及軍事,自是由他先來奏陳。

    “準奏。”

    “皇上,撫順乃遼東門戶,此地一失,建奴必西窺開原、鐵嶺、沈陽、遼陽一線,因此,臣意征調天下宿將勁卒,趁奴尚未坐大,收復撫順,進搗奴巢。”黃嘉善道。

    “皇上,不可。”黃嘉善剛說完,戶部尚書李汝華連忙出聲表示反對。

    “李愛卿有本奏來。”朱翊鈞說道。

    “皇上,兵法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征調大軍進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今長江以北各地連年遭災,民不聊生,歲入只有三百萬兩,不及往年三成。而每年邊餉就要支出二百萬兩,余銀還要賑災、發俸,已入不敷出,哪還有余力支付大軍糧餉?因此故,臣請皇上不可擅發大軍。”李汝華奏道。

    李汝華作為戶部尚書,當然得從自身職責考慮,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發兵容易,錢糧哪里來?此時不表明態度,等形成出兵定議,為難的還是他。

    “李尚書,不出兵難道任由建奴肆虐?任由遼東百姓受苦?汝身為大臣,值此危難之際,不思忠君愛民,反欲襄敵乎?”

    李汝華剛說完,亓詩教就站了出來,斥責道。

    不同意別人觀點不要緊,亓詩教上來就扣個襄敵的大帽子,這就有些過了。他之所以如此,皆是因為李汝華在朝中不群不黨,亓詩教拉攏多次,李汝華都是置之不理。

    齊黨勢大,況且亓詩教向來有“毒舌”之稱,李汝華雖貴為尚書,卻也沒敢反駁,只是氣得臉色發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亓大人,朝堂之上,聖君在位,賢哲環伺,李大人身為戶部尚書,不該一抒已見?李大人言明糧餉之難,目的自然也是為了讓皇上及眾位大人知曉目前國力之艱,難道這些話就是襄敵?即使李大人言之不妥,上有聖君,下有首輔,都尚未置評,亓大人就急不可待地出來扣帽子,此是君子所為嗎?”

    李汝華氣得說不出話來,旁邊惹惱了一人,卻是新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楊漣。

    齊黨勢大,別人怕事,楊漣可不怕,反正作為東林黨人,跟齊浙楚三黨爭斗日久,就是怕,也無濟于事。

    楊漣這番話說出來,亓詩教縱是有“毒舌”之稱,也是張口結舌,無從辯白。

    “楊大人,建奴悍然佔我城池,殺我官兵,想來此時必已膽寒,害怕我大明發兵征討,李大人卻言不可發兵,難道不是正合建奴之意?難道這還不是襄敵嗎?難道楊大人也不同意發兵征討?”戶部給事中姚宗文站了出來,為亓詩教助拳。

    “姚大人,楊某不同意李尚書所言,恰恰相反,楊某也贊同出兵。但不同意李尚書所言,並不意味著他就是襄敵。”

    “不同意出兵就是襄敵!”姚宗文重重地說道。

    “你那是平白入人以罪,是小人行徑!”這時,楊漣好友,御史左光斗上來相助好友。

    “你才是小人!”周永春見左光斗上了,他也從旁邊閃出,指著左光斗就罵。

    ……

    這下子朝上亂了套了,東林黨人與齊、楚、浙三黨各執一詞吵了起來。

    王興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感到好笑,又感到悲哀。面對強敵,憑這些人,怎麼才能擰成一股繩?怎麼才能戰勝強敵?

    自己還曾幻想著在危難面前這些人會放棄黨爭一致對外呢,看來自己還是想得太天真了。

    想到這里,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偏偏他這一絲苦笑,讓萬歷帝看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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