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61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5 11:18
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他不死你才好

    韓喚枝的話像是一聲驚雷在沈冷腦海裡炸響,這一刻沈冷才真的醒悟過來原來他早就已經不是孤家寡人,他已經不是那個在魚鱗鎮裡仰人鼻息的少年,而是一個大將軍,而他自己往往記不住這一點。

    他想到了林落雨。

    如果讓林落雨知道太子已經不再是太子,知道太子將被流放,以林落雨的手段絕對不會讓太子繼續活下去,哪怕是陛下龍顏大怒她也不管,她只管自己該做什麼。

    太子是皇帝兒子,皇帝可以放太子一條生路,可是林落雨不會,她如今所做的一切準備一切應對都是害怕有一天沈冷和茶兒會被太子所算計,如今突然之間太子失勢,林落雨只要殺了太子就一勞永逸,她又怎麼可能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看到沈冷臉色變化,韓喚枝知道沈冷已經想到了他的擔心。

    「我知道怎麼辦。」

    沈冷看向韓喚枝:「我會安排好。」

    韓喚枝嗯了一聲:「還有一件事你自己不會想到,因為你不是那樣的人,可我是,所以我想的更多。」

    沈冷沒明白這話什麼意思,韓喚枝看了看二皇子走過來所以沒再繼續說下去:「一會兒再說。」

    韓喚枝深知沈冷不是一個心裡有陰暗的人,可他不一樣,他常年在陰暗之中,沒有誰比他更瞭解人心,陛下信了太子,可他不信,他也堅信賴成不會信,他不在長安,老院長會無條件的站在陛下那邊,而賴成則會傾盡全力的讓事情不朝著太子預期的方向發展,然而賴成又能做什麼?

    可是賴成終究也只是臣,他最多能做到讓皇帝不赦免了太子所有罪,之前他對沈冷說太子的罪最多流放,那還是因為他深知賴成為人才會做出的判斷,若沒有賴成的話,陛下念及親情,太子之位不保的李長澤還會活的不錯,哪裡有什麼流放之罪。

    他不信李長澤會變,賴成應該也不信,奈何皇帝一定會信。

    韓喚枝想對沈冷說的是......李長澤已經不是之前的李長澤了,他從他母親身上學來的小手段將會層出不窮,陛下北征之際,李長澤沒能抓到機會他就知道靠大手段他永遠也不行,他和陛下根本不在一個層面,陛下的大手段天下無雙,沒人是陛下對手,他沒有任何機會贏。

    所以北征之戰後,李長澤就在改變策略。

    「你們在聊什麼?」

    二皇子笑著過來,雖然戰爭的場面確實把他嚇了一跳,遠不似江湖,他在流雲會的時候以為自己已經接觸了生死,可是看到了戰爭場面才知道流雲會接觸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竟然很快適應,從一開始的臉色發白呼吸急促到後來的平靜沒用多久。

    「聊敵人。」

    韓喚枝笑著說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敵人登場。」

    二皇子也笑:「正好我也想到個辦法。」

    他看向沈冷:「親師父......」

    沈冷:「人多。」

    二皇子連忙正色到:「大將軍,我想到了個辦法......現在進攻魔山關的還是樓然人這樣不入流的角色,雖然看起來氣勢洶洶可卻是不禁打,我們知道敵人也知道,為什麼還是讓樓

    然人猛攻?我想著原因大概有二,一,安息人希望靠樓然人來消耗我大寧軍隊的體力,耗掉我們的精力,二......安息人在使詐,他們是在讓我大寧將士適應樓然人的打法,讓將士們鬆懈輕敵,然後他們再上來,疾風驟雨一般猛攻。」

    沈冷眼神裡都是欣賞:「然後呢?」

    二皇子知道自己說的應該不錯,親師父的眼神已經證明了這些。

    「然後我想著,既然安息人早晚要來,與其這樣任由他們主動,不如換過來......想辦法讓敵人知道我來了,大寧皇帝陛下的兒子來了,安息人一旦得知消息的話.......」

    他看向沈冷:「會變成瘋狗。」

    沈冷看向韓喚枝,韓喚枝也在看他。

    父子啊,終究是那麼像。

    入夜,二皇子睡下之後韓喚枝一個人走出院子,這個院子四周全都是高手,一部分是大內侍衛一部分是廷尉府的人,裡裡外外,戒備森嚴,陛下讓二皇子來是為將來考慮,所以才會讓韓喚枝親自護送,韓喚枝要把二皇子安安全全的帶來也要安安全全的帶回去。

    他走到門口,正好看到沈冷站在門口像是在等他。

    「你知道我要去找你?」

    「韓大人白天的時候話沒有說完,我想著你晚上應該會來,可是你來的話我還要賠上一壺好茶,不如我來。」

    韓喚枝:「將士們知道你這麼不要臉嗎?」

    沈冷道:「將士們不知不覺間都和我一樣不要臉了。」

    韓喚枝嘆道:「惹不起惹不起。」

    他回頭看了看院子裡邊:「殿下已經睡了,在我這不方便。」

    沈冷:「我知道,所以我讓人在別的地方準備了茶和點心還有酒肉,你看,你就是這麼心境不開闊,總以為我要佔你便宜似的。」

    韓喚枝問:「真的準備好了地方?」

    「當然。」

    韓喚枝想了想,從身上把錢袋子摘下來遞給手下親信:「幫我放回去。」

    沈冷眼睛都瞪圓了:「這.......」

    韓喚枝道:「有備無患。」

    距離二皇子入住的院子大概不到一里外,城關內是連綿不盡的軍營,數萬大軍都聚集在此,營地大的看不到邊際一樣,沈冷讓人騰出來一個帳篷,裡邊已經擺好了所需的東西,倒也簡單,桌椅,火鍋,兩壺酒。

    韓喚枝看了看:「幸好把錢放下了。」

    沈冷呸了一聲:「小家子氣。」

    兩個人坐下來,火鍋已經開了,韓喚枝看著桌子上的東西:「怎麼全是肉?」

    沈冷:「這地方你還想讓你給你準備什麼?深山之地,有肉吃就不錯了,蔬菜在這地方比肉貴。」

    韓喚枝長出一口氣:「那還好。」

    沈冷:「我請客......」

    韓喚枝:「我知道。」

    沈冷把肉放進火鍋裡:「人與人之間......」

    韓喚枝:「少扯淡。」

    沈冷:「好嘞。」

    韓喚枝倒了一杯酒遞給沈冷,自己滿了一杯:「白天的時候我想說的話沒能說完,後來想

    著應該不與你說才對,可再想想,你這樣的人若是再不接觸一些人心陰暗永遠也不會真的成熟起來。」

    沈冷:「那玩意有什麼用?」

    韓喚枝白了他一眼:「我問你,如果大皇子在流放的時候被人刺殺,算誰的?」

    沈冷隨意的說了一句:「難道算我的?」

    然後他嘆了口氣:「好像確實得算我的。」

    韓喚枝道:「如果我是大皇子的話,我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大手段他不行,只能用小手段,可小手段什麼樣的最有用?大概是......自己殺自己最有用,他沒辦法贏了陛下,那他能利用的便是陛下對他的親情對他的包容還有對他的愧疚。」

    沈冷皺眉:「可是陛下未必信,陛下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一次不信,兩次不信,三次不信,次數再多呢?」

    韓喚枝喝了一口酒:「況且,大皇子根本沒必要讓陛下覺得是你親自安排人殺他,只要讓陛下相信是你的人就足夠了,之前你所遭遇的是陛下所心疼的,現在換過來,他要去體會你的人生了,他一路被追殺,再受些傷,博人可憐,博人同情,陛下會不心疼?」

    韓喚枝看著沈冷眼睛:「陛下知道你手裡有什麼,陛下不聞不問,是因為陛下堅信你不會對不起大寧,也知道你絕無歹念,冷子.......可是如果一次一次的有人去刺殺大皇子,而這些人會有跡象表面是你的人,陛下會不會龍顏大怒?一次,陛下不會動你,會敲打你,兩次,陛下會徹查你手下人,到時候與你有關的人就會遭受牽連,怕是要死人,而且還不會少死人。」

    「三次......」

    韓喚枝問沈冷:「你猜陛下會怎麼做?陛下在乎親情,所以才會有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這話險些脫口而出。

    「所以才會有你現在的關照,畢竟茶兒姑娘是珍妃娘娘的義女。」

    韓喚枝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又喝了一口酒:「這就是小手段,我能想到,可我防不住。」

    沈冷問:「所以我該怎麼辦。」

    韓喚枝:「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想殺大皇子嗎?」

    沈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認認真真的也問了自己一遍,殺念不是沒有過,可是只要一想到陛下對他的種種好,這種殺念沈冷根本就提不起來,他不想看到陛下因為失去兒子的痛苦模樣,陛下待他好,他只想著待陛下也好,盡最大能力的待陛下好。

    「想過。」

    沈冷回答。

    韓喚枝嘆了口氣:「原來你還不是傻-逼。」

    沈冷:「斯文些。」

    韓喚枝道:「原來你還不是白痴。」

    沈冷:「何必說兩遍?」

    韓喚枝:「是你讓我斯文些的。」

    沈冷:「......」

    韓喚枝道:「雖然你想過殺大皇子,可你做不出來,所以你就勉為其難,安排你的人去保護他吧。」

    沈冷看著韓喚枝,眼神裡很複雜。

    「我知道你不願意。」

    韓喚枝聳了聳肩膀:「但你明白,他不死,你才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5 11:18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好明顯的月亮


    不知不覺間沈冷周圍已經有好多在乎他的人,這個過程如此的自然而然以至於連沈冷都沒有刻意去想過,那不是因為他鑽營巴結的結果,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身邊的人一定沒有老院長一定沒有沈先生也一定沒有韓喚枝,更不會有茶爺,當然也就不會有陛下。

    就正如韓喚枝某一日思考,忽然間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也變成了沈冷身邊的人,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連他這樣的人都沒覺得突兀。

    然而在他醒悟的那一刻他還是覺得有些惱火,他是廷尉府的都廷尉,更是陛下信任的人,所以他不能有任何靠邊站隊的行為和想法,一旦有了,那麼他將不可能再如以往那樣近乎無情的指揮廷尉府做廷尉該做的事。

    可是再後來,韓喚枝發現人的有些想法確實不可逆,不可逆的時間久了就是不想逆。

    「我在來之前就已經派人送信回去給留守廷尉府的人,如果大皇子真的被流放,讓他們安排人跟著大皇子,我也寫了一封信給葉流雲,他會注意。」

    韓喚枝一臉嫌棄的看著面前這桌子上的食材:「所以,你不應該謝謝我?」

    沈冷:「以身相許你感興趣嗎?」

    韓喚枝:「不如我安排人也假意去刺殺大皇子,然後告訴陛下是你的人。」

    沈冷:「想吃什麼你還是直接說吧。」

    韓喚枝:「想吃菜。」

    沈冷:「等著。」

    不多時,沈冷端著一盤洗好的胡蘿蔔進來:「這是我的存貨了。」

    韓喚枝眼睛微微眯起來:「你存這樣的東西做什麼?」

    沈冷:「我從韓大人的眼睛裡看到了齷齪。」

    韓喚枝瞥了沈冷一眼然後看了看那些胡蘿蔔:「這是蔬菜?」

    沈冷:「不然呢?」

    韓喚枝想了想:「沒有什麼綠葉的東西我覺得你都是在敷衍我。」

    沈冷嘆道:「這是寒冬臘月,這還是深山之中,你讓我給你找綠葉蔬菜......」

    韓喚枝:「就算是沒有綠葉的蔬菜,你用點別的什麼綠葉之類的東西來勉強打發一下我就那麼難?就算是沒有新鮮的,難道干的也沒有?自然風乾的沒有,還沒有炒乾了的?」

    沈冷嘆了口氣:「你可是堂堂廷尉府都廷尉,為了一點茶葉如此大費周章,臉呢?」

    韓喚枝往後靠了靠:「如果是想訛別人的好茶自然沒有這麼費勁,可是你也不想想,普天之下,能從你手裡往外訛東西出來的人有幾個,難。」

    沈冷:「你贏了。」

    韓喚枝問:「你難道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沈冷:「問什麼?」

    韓喚枝:「問問我訛多少。」

    沈冷:「拔劍吧。」

    與此同時,長安城,未央宮。

    東暖閣裡的火鍋也快吃到了尾聲,皇帝看起來心情稍稍好了些,常常能在這東暖閣裡吃火鍋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老師,一個是他的摯友,所以火鍋吃起來總是那麼有味道,皇帝的心情好了起來,老院長和賴成的也都悄悄鬆了口氣。

    其實皇帝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強大,他的弱點就一直擺在那誰都可以看到,這個弱點就是他的家人,在絕大部分時候皇帝都冷靜的可怕,尤其是在逆境之中,皇帝能在不可能中找到可能,能在不可行中找到可行,能在不可控中找到可控。

    所以他是大寧最強的皇帝之一,也許沒有之一。

    可是只要涉及到了他在乎的人,往往他都會變得不那麼冷靜。

    想到這,老院長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個傻小子,他何嘗不是一樣?所以老院長忍不住的就又去想,如果此時此刻有人告訴他說那個傻小子不是皇帝的兒子,他一定不信,不管怎麼看,不管怎麼想,那個傻小子也是最像陛下的一個,猶在二皇子之上。

    如果這不是血緣中的東西,還能是什麼?

    老院長在想這些的時候恰好賴成也在想這些,雖然賴成不可能參與到老院長沈先生他們那幾個人之中,如他們幾個一樣去商量著去推測冷子的身世冷子的一切,可是這不代表賴成不會去想,相反,他可能比老院長還要想的更多,老院長不是純臣,絕對不是,因為他有著對皇帝視如己出般的感情在內,可賴成是純臣,所以他的思考比老院長更冷靜更深刻,也就更無情。

    「回去吧。」

    皇帝起身:「朕也乏了,回去都好好歇歇,明日一早還要上朝。」

    老院長和賴成同時起身拜了拜,然後告辭離開。

    出了東暖閣,老院長看了看內閣屋子那邊還亮著的燈火:「不回家?」

    賴成搖了搖頭:「不能回。」

    老院長嘆了口氣:「所以我這樣的懶人,一輩子也不可能進內閣。」

    賴成笑了笑:「我先送先生出宮,一路走走。」

    一路走走這四個字,往往是我有話說這四個字的代名詞。

    這兩個人代表著大寧朝廷的過去和現在,老院長實在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教學,也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理會朝政,他所有的精力都用來在乎自己在乎的人都還力不從心,哪裡還有那麼多心情去管旁的什麼事,如果不是因為皇帝實在離不開他這樣如父親一般的存在,老院長可能早就已經回到老家找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優哉游哉去了。

    所以他知道,賴成要和他說的一定不是朝政,賴成這樣聰明的人知道他若是於朝政的事向老院長請教什麼,老院長多半是不會理他。

    「先生。」

    兩個人走在宮裡無人的小路上賴成忽然停下來,這地方是前後左右都沒有人,有些話說起來方便。

    「嗯?」

    老院長看向賴成:「到底有什麼想說的非要在這樣的地方才肯說?」

    「先生相信大皇子是頓悟了嗎?」

    「你不信?」

    老院長沒有回答,只是反問。

    賴成看著老院長那雙貌似已經昏花的眼睛,苦笑著搖頭:「老狐狸。」

    老院長嘆道:「我年紀這麼大了,哪裡還有什麼閒心去管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的事,所以我信不信的已經不重要,我覺得陛下信了就好,賴成啊......我已經有資格倚老賣老,那就倚老賣老,大皇子的事我不在乎大皇子,我只在乎陛下,陛下覺得開心我也覺得開心。」

    這是老院長的態度。

    賴成嘆了口氣:「可這不能是我的態度。」

    老院長指了指前邊:「走著說,冷。」

    賴成連忙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來給老院長披上,扶著老院長的胳膊一邊走一邊說道:「先生剛剛在東暖閣裡的時候拉了拉我的衣服,是害怕我觸怒陛下招致殺身之禍?」

    「你那張嘴巴,毒起來沒把門的。」

    「先生知道為什麼。」

    「知道。」

    老院長笑了笑:「很早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一件事,大概還是我年輕的時候,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世界誰是主角?都說人生如戲,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場戲,所以每個人都是自己戲裡的主角,我就在想,真的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裡的主角嗎?」

    賴成搖頭:「怎麼可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是啊,不過是自欺欺人。」

    「不管是在別人的人生裡還是自己的人生裡,主角就是主角,配角就是配角,所以一個配角就要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自己為什麼存在,應該怎麼存在,也就是在戲裡的戲份,歸結起來也不過四個字......自知之明。」

    老院長一邊走一邊說道:「有自知之明之後,就會發現煩惱沒了那麼多,慾望降低,索求降低,於是人生都變得輕鬆起來,可是,首先還是要清楚自己為什麼存在,不然的話連存在的價值都沒了。」

    他看著賴成:「你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為什麼存在。」

    賴成道:「世人都說我是個不要命的敢罵陛下,朝臣都說我是個倔驢脾氣上來天王老子都不管,那是因為陛下需要一個不要命的,需要一個倔驢,這就是我為什麼存在,所以我不能不去思考陛下不願思考的東西,陛下牴觸一切不美好,我就得拼了命的去接觸一切不美好。」

    他腳步一停:「我不信大皇子會頓悟。」

    老院長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真的老了。」

    賴成看著老院長, 老院長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森寒的夜裡,那口氣像是一股白煙,他就更像是一個已經得道的老狐狸,正在呼吸吐納吸收月之精華。

    「賴成,我剛剛說我到了可以倚老賣老的年紀,無非是想求清淨求心安,所以啊......你和我說的這句話不應該再對我說了。」

    他抬起頭看了看夜幕天穹,雲在月亮旁邊飛快的經過。

    「你看,月亮也要有休息的時候。」

    他笑了笑,舉步向前,沒有再說什麼。

    賴成站在那抬著頭看著月亮,然後嘆了口氣:「先生真是老狐狸。」

    前邊顫巍巍走著的老院長抬起手,豎起一根中指,那是他和沈冷學來的。

    半個時辰後,迎新樓。

    賴成從馬車上下來,本來是不想出宮,內閣裡還有很多事要等著他去處置,他是內閣首輔大學士,每天的事多的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上廁所都得跑著去,若是百姓們知道他們這樣的一群大人物其實如此狼狽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迎新樓門口已經有了一輛馬車,那是刑部尚書葉流雲的馬車,自從葉大人離開迎新樓之後已經很少回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變了,他已經不能再過多的接觸流雲會,終究會被人當做把柄,哪怕扳不倒他也會噁心他,最主要的是他不想陛下也被噁心到。

    賴成想著都怪老院長,沒事看什麼月亮。

    那流雲可真明顯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46
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夜攻

    西疆,魔山關。

    沈冷和韓喚枝聊了很久,因為只有他們兩個所以韓喚枝的話說的很明顯,沒有如以往那樣再遮遮掩掩,沈冷知道韓喚枝這樣的表現並不是因為他的原因,而是因為二皇子。

    如不出意外太子必然被廢,不管是流放也好不流放也好,二皇子這次從西疆回去之後成為太子已經基本沒有什麼阻礙,正因為確定了這些韓喚枝才會沒有了以往那麼多顧忌,他確定沈冷不會去爭什麼,也確定沈冷在乎二皇子,所以他才會把話說的很淺顯也很真誠。

    如果太子還是太子,二皇子還是二皇子,許多韓喚枝依然不會說。

    二皇子成為太子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局面,包括沈冷自己,他是真的喜歡二皇子。

    離開之後沈冷並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再次登上城牆,已經夜深,城牆上的士兵們卻沒有一個輕慢懈怠的,當值的將士在城牆上一直盯著城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火箭射出去照亮一箭之地的夜晚。

    二皇子說,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讓安息人知道大寧皇子在這,如此一來安息人必然會把樓然人撤下去換他們上來猛攻,若要速戰速決,二皇子的想法自然是好的,有沈冷在有數萬大寧邊軍在,當然也不會讓二皇子真的遇險,可沈冷並沒有在當時就同意,因為他還在等西甲城那邊的消息。

    這場大戰的決戰不在這,安息人的主力也不在這,要看的還是談大將軍那邊怎麼打。

    「報!」

    一聲喊撕破了靜夜。

    傳令兵從城下跑上來,風塵僕僕,看起來滿身疲憊卻跑的依然很快,他是從西甲城趕過來的。

    「大將軍」

    傳令兵單膝跪倒:「談大將軍讓我傳訊給大將軍,西甲城大軍已經殺出城外,當日破西域聯軍三陣,殺敵數萬,大軍已經向西猛攻,卻發現後闕國大軍並不在西甲城外,所以談大將軍讓我火速趕來告知大將軍,後闕國的所有軍隊應該都已經到這邊來了。」

    沈冷點了點頭,這是預料之中的事,看來他讓莫迪奧傳回去的信莫迪奧還真是沒讓他失望,後闕國大丞相烏爾敦在得知他的獨子闕月生在沈冷這邊,哪裡還有什麼心情繼續攻打西甲城。

    這是沈冷希望看到的局面,西域諸國,後闕國的軍隊相對來說還算比較能打的,僅次於吐蕃,遠強於樓然,若是能把後闕國大軍全都調動到吐蕃這邊,談大將軍的決戰就會好打的多。

    「戰況如何?」

    「回大將軍,大軍分成三路猛攻,談大將軍坐鎮中軍,三路皆破西域聯軍,尤其是左路軍,以數百名少年營精銳為箭頭,只一個時辰便攻破西域人營地。」

    「少年營?」

    沈冷沒聽說過這個番號。

    「從長安城武院來了數百名武院弟子,組成武院少年營,衝鋒在前,悍勇無畏。」

    傳令兵道:「所到之處,敵人聞風喪膽。」

    沈冷嘴角微微一揚,大寧的軍中從來都不會後繼無人,這些武院的年輕人經過這一戰之後就會真正的成熟起來,經一戰,比他們在武院學兩年還要有用。

    「石大將軍也來了?」

    「石大將軍

    沒來。」

    沈冷點了點頭:「沒來就好,不然的話太給西域人面子。」

    一場戰爭,匯聚大寧三位大將軍,那確實是太給西域人面子了。

    「你先去休息恢復體力,不用急著回去,明日我再告訴你要回報給談大將軍什麼話。」

    傳令兵聽到這句話後心裡一暖,可是卻急著回去覆命:「我還好,可以連夜趕回去。」

    「你還好,我偏不說。」

    沈冷看向自己的親兵:「給他安排住處,不準有人打擾。」

    親兵立刻垂首應了一聲,傳令兵心裡暖和著,就好像此時此刻沒有寒風刺骨身處溫室之中,他一直都聽說大將軍沈冷對手下士兵好的離譜,就只這一件小事他便知道那些傳聞一定不虛。

    「先去歇著。」

    沈冷在傳令兵肩膀上拍了拍,那士兵行了個軍禮跟著沈冷的親兵下城,沈冷轉身看向城外,如果後闕國的大軍也來了那麼他牽扯的兵力就有至少六七十萬,也許更多,如此一來就有半數左右的敵人在這邊,他和談九州在之前所商量的對策算是徹底成功,西域人雖然不足懼可兵力太多,如不將敵分散的話怎麼打都不好打。

    「武院少年營。」

    沈冷笑了笑,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名字好。」

    就在這時候,一排火箭飛出去,在半空之中劃出一道一道漂亮的弧線,火箭燃燒著從城牆上到城牆外,那弧線像是軌跡相同的流星。

    「敵襲!」

    嘶啞的喊聲響了起來,緊跟著號角聲也響了起來。

    火箭落地之前,微弱的光芒照到了城外一片黑影,密密麻麻的安息人已經上來了,他們肯定是用什麼東西包住了鞋子,盡力用最輕的腳步向前,所以已經到了城牆外一箭之地還沒有被察覺。

    「箭!」

    當值的將軍喊了一聲,城牆上的寧軍士兵在最短的時間集結起來,羽箭密集的朝著城外射了出去,而操控著床子弩的士兵則調整了角度,漫天細雨一樣的羽箭中夾雜著一根一根粗大的重弩箭,猶如千萬魚群之中有數百長龍。

    城外立刻傳來一片哀嚎聲,已經將要靠近城牆的敵人很快就倒下去一層。

    砰!

    城牆上某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緊跟著就是呼喊聲,沈冷立刻側頭看過去,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城垛上,石頭把城垛直接撞掉,站在那附近的幾名寧軍士兵被砸死,有兩個人被大石頭直接砸在下邊,還有一個被掉下來的城垛撞破了頭顱,連盔都憋了進去。

    「小心拋石車!」

    有人喊著,可是這樣的夜晚無法判斷大石的落點。

    「綁上火藥包往外射!」

    沈冷大聲喊了一句,他在城牆上大步走著:「身子儘量壓低!」

    不久之後,一桿一桿綁著火藥包的木槍被床子弩送了出去,這些木槍遠不如重弩箭穩定,因為槍桿太柔韌所以射出去後就會偏離路線,然而這種攻擊本就不是追求和重弩攻擊一樣的效果,抖動著的木槍飛出去,有的在地面人群之中炸開,有的在半空之中炸開。

    每一個火藥包裡都有數不清的箭簇,炸開之後的威力可想而知,借助爆炸的火光也能

    更清楚的看到城外的敵人,隨著一聲一聲的巨響在城外炸起,敵人的哀嚎聲也連成了一片。

    「救我!」

    一個安息人臉上被箭頭打中,箭頭沒有擊中眼睛卻打穿了他的顴骨卡在眼眶下邊,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錯覺自己的頭都已經被擊穿,臉上的血洞裡露出半截箭簇,那樣子讓人看了覺得毛骨悚然。

    他拉著一個同伴尋求幫助,同伴被他拉的轉過身來,然後他才看到同伴的兩隻手握著脖子,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流,一枚箭簇打穿了這名安息士兵的脖子,人還活著,眼神裡的驚恐比打中臉的安息人還要濃烈,可是他卻已經喊不出來一個字。

    臉上帶著箭簇的安息人鬆開手,他的同伴倒了下去,身體還在不由自主的一下一下抽動著,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希望有人幫幫他,然後他看到了一團火在前邊天空上炸開,無數的黑點在火中往外激射,在那一瞬間,火團之下的人全都東倒西歪。

    他依然下意識的喊著救我,對面有個滿臉是血的人同樣喊著救我朝著他衝過來。

    城牆上,又一塊巨石落下,數名大寧戰兵被砸倒,有人雙腿被大石頭壓住抽不出來,身邊的同袍衝過去奮力的用肩膀扛著石頭想挪開,幾個人的眼睛都血紅血紅的,嘶吼著要推開石頭,可就在這時候一個黑影從半空之中落下,竟然無比精準的又砸在剛剛那塊大石頭上,隨著一聲巨響,被石頭壓著的士兵痛苦的喊了一聲,一股血從石頭下邊噴擠出來,還有內臟。

    想救他的士兵又有人被石頭壓在下邊,露著半邊臉,另外半邊在石頭下,因為擠壓連露在外邊的半邊臉都已經扭曲變形,眼睛似乎都要擠出來似的。

    砰!

    一架床子弩被砸的四分五裂,站在床子弩旁邊的幾名士兵全都倒了下去,有一名士兵掙扎想立刻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忽然間沒有了力氣,低頭看時才發現一根手臂粗的木頭刺穿了他的肚子,他艱難的想回頭,卻看不到那根木頭已經從背後刺穿出來,人很快就失去了生機,他半蹲著死去,沒能再一次挺起胸膛。

    城外的人在死去,城上的人在死去。

    呼的一聲,山關後邊大寧戰兵的拋石車將火藥包扔了出去,磨盤那麼大的火藥包在城牆守軍的頭頂上飛過,不久之後落在敵人的隊伍裡,應該是沒有計算好時間所以火藥包沒能炸開,兩個安息人被火藥包砸在下邊,一個直接被砸暈了過去,另外一個驚恐的喊著往外抽身,他剛剛掙扎出來還剛剛慶幸自己運氣好,卻看到面前的那東西上有個火星在閃爍,然後火光在他面前爆開。

    那麼大的火藥包炸開,裡面無數的箭頭石子崩射出去,方圓幾十米內一片慘呼。

    安息人大軍後邊,舉著千里眼看向遠處戰場的棄聶嘁臉sè越來越難看,他拿著千里眼的雙手都在微微發顫。

    「那就是火器?」

    「是的。」

    站在他身邊的大野堅卻臉sè平靜:「那就是寧人的火器,我和你說過了,未來的戰爭一定是火器的戰爭,誰擁有威力更大的火器誰將有更大的勝算,你們安息人的拋石車打法,將要成為歷史。」

    他看向遠處火光起處,搖了搖頭:「那是天眷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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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畫了個叉的

    這是安息人第一次感受到火器的可怕,之前大寧戰兵對付樓然人用的和今天對付安息人用的火器規模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是能壓制安息人進攻的唯一辦法,安息人的拋石車威力強大射程極遠,魔山關城牆上不可能安裝拋石車以阻擊安息人的拋石車,安裝在城牆後邊的拋石車射程就會比敵人的拋石車稍稍近一些,既然不能阻止安息人的拋石車攻擊城牆,那就讓安息人的步兵沒辦法靠近。

    「別心疼東西,一次讓安息人感覺到可怕。」

    沈冷在城牆上來回走動,他必須讓將士們知道他在,如果此時此刻安息人的拋石車正在狂轟濫炸城牆上卻看不到一個領軍之將,士兵們會怎麼想?

    若想讓士兵們作戰不畏懼,首先將軍當不畏懼。

    沈冷剛剛從軍的時候說過,從軍當讓將軍笑,為將應使鬼狼哭。

    而將軍一人之力如何讓鬼狼哭?靠的還是士兵們的奮勇。

    他一遍一遍的在城牆上走過,從一頭走到另外一頭,他必須讓自己的聲音在每一個士兵的耳朵裡都能聽到,敵人的第一波攻勢會很凶,而士氣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卻又至關重要。

    一桿一桿綁著小號火藥包的木槍激射出去,搖擺著飛出去的樣子像是游龍,此時此刻寧軍的火器使用其實也只是這麼簡單而已,粗糙的沒有多大技術含量,看起來場面很激烈,威力很驚人,但實際上火藥包炸開的數量也就是一半左右,而且沒辦法精準控制目標。

    然而場面夠就夠了,安息人從不曾如此恐懼過。

    一個一個的火藥包在城外空地上炸開,小號的火藥包威力足以讓四週四五人受傷或是死去,而拋石車拋射出去的磨盤那麼大的火藥包威力足以掃蕩數丈方圓。

    沈冷走到一架床子弩邊上喊了一聲我來試試,他調整了床子弩的角度,瞄準城牆外傳出的一側懸崖,他早就看過那邊,有一塊巨大的岩石極有可能被打下來,可是這樣的夜裡完全憑感覺去打不僅僅是考驗他的記憶力還有運氣。

    嗖的一聲,一支重弩飛出去,不久之後峭壁上亮起來一串火星,可是石頭並沒有落下來,沈冷再次裝填重弩,如此六七次,終於打在那塊巨石下邊插了進去,原本之前白天的時候就已經射過好幾次,所以那塊岩石本就搖搖欲墜,此時又一支重弩打在合適的地方,巨大的岩石從峭壁上滾落下來。

    城外忽然間就傳來一陣陣無比恐懼的哀嚎聲,很沉重的悶響之後,不知道有多少安息人被砸死。

    遠處傳來一陣陣號角聲,安息人開始如潮水一樣退了下去。

    沈冷靠在城牆上長長吐出一口氣,今夜安息人應該不會上來了,他們不知道大寧這邊有多少火藥包,他們的拋石車就算是威力驚人可在軍陣後邊峽谷中擺不下幾架,峽谷狹窄,能架設的數量有限。

    後半夜在安靜之中度過,風中夾著的血腥味卻一直都沒有散去,當太陽升起,沈冷站在城牆上往外看,外面地上安息人的屍體不少,可遠沒有預計的那麼多,只是夜晚之中火器爆開帶給人的震懾確實更為巨大。

    那邊峭壁坍塌下來一塊,能依稀看到巨石下邊有安息人的屍體,在那四周倒著的屍體更多,是被散碎的石頭落下砸死的,這塊掉下來的巨石是昨夜裡壓碎安息人勇氣的最後一擊。

    沈冷舉著千里眼往更遠的地方看,峽谷中敵人的拋石車一共只有五架,安息人就在拋石車附近休息,沒有營地帳篷,人在峽谷之中凍了一夜,如此寒冷的天氣還是峽谷陰寒之中可想而知他們這一夜有多難熬,別說夜晚,就算是白天他們也未必能堅持得住,因為他們來的時候根本就沒帶冬衣。

    安息距離這裡太遠,他們春天出兵,走到西域的時候已經到了夏末,整個秋天他們也沒能取得什麼進展,如今隆冬已至,他們身上的戰服淡薄,對於他們來說比戰爭更可怕的是寒冷。

    「安息人要退兵了。」

    沈冷忽然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站在他身邊的陳冉一愣:「安息人要退兵了?他們不是剛剛才進攻嗎。」

    「假象。」

    沈冷的眉頭微微皺著:「他們也沒有想到戰爭會拖這麼久,他們比我們更清楚補給不足沒有冬衣餘糧是什麼後果,這次進攻多半是個假象,安息人將會退到吐蕃王庭熬過這個冬天,如果我是伽洛克略的話,就一定會在與我們決戰之前找到退路,就算不退回安息本國也要找個地方等到春暖,吐蕃王庭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之前假意幫助多迪奧的目的也是為了搶佔吐蕃王庭。」

    「吐蕃內亂,如果安息人趁機強佔吐蕃王庭,以王庭的物資足夠支撐他們過好一陣子,可是他們不敢隨便走,安息人帶著那麼多拋石車,輜重隊伍走的太慢了,所以他們必須做出強攻的假象,讓我們嚴防緊守,他們趁機退兵。」

    陳冉問:「那我們怎麼辦?追出去?」

    「不追。」

    沈冷搖了搖頭:「我們出魔山關就會面對比我們多十倍的敵人,安息人可以隨時改變戰術而我們不能,他們可以撤走也可以打,我們卻只能守著。」

    陳冉嘆了口氣:「就這麼放他們走了,有些不爽啊。」

    「我也不爽。」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城牆上的士兵們正在清理,戰死的將士們被抬了下去,士兵們用木棍撬動著大石頭推下城牆,可清掃不掉城牆上的血跡斑斑,大石頭下邊的屍體血肉模糊,有的已經完全看不出來那曾是一個人。

    「換預備隊上來,我教他們幾句話。」

    不多時,城牆上重新換上來的千餘人已經集結起來,沈冷用安息人的話教他們說了幾遍,然後朝著城牆外整齊的呼喊起來。

    「安息人,你們打仗像是女人一樣只會叫。」

    「你們的拋石車只能扔棉花包嗎?!」

    「外邊那麼冷,進來烤烤火啊。」

    「跪下!」

    「磕完頭再走!」

    整個上午,城牆上的大寧戰兵都在喊,喊累了就換一批人,陳冉坐在那看著外邊安息人的隊伍,笑著問沈冷:「能管用嗎?」

    沈冷正在一塊很大的白布上寫著什麼,把衣服綁在木棍上蘸著墨汁寫,寫的是安息文字,陳冉佩服的五體投地,看著沈冷在那揮墩布潑墨:「咱們的寧字你寫的那麼差,這安息人的字倒是寫的有模有樣,寫的是什麼?」

    沈冷寫完了之後讓人掛在城牆外邊,然後舒展了一下身體:「讓你也多學學別國語言文字你總是犯懶,你想想,如果你精通各國語言,跟任何一個國家的人對罵你都不吃虧,那多好。」

    對面的安息人隊伍裡,棄聶嘁正在佈置退兵的事,他打算把拋石車留下來做假象,然後讓一批樓然人換上他們安息人的戰服迷惑寧人,可就在這時候有人說寧人掛白旗投降了,他一驚一怔,心說這怎麼可能,舉起千里眼往魔山關那邊看,一大塊白布掛在城牆上像是一張巨幕,那上邊歪歪斜斜的寫著一行字,他認了半天才認出來那居然是他們安息人的文字。

    「讓......」

    他皺眉:「媽的寫的是個什麼東西,完全認不出來。」

    他身邊的一個安息國將軍也舉著千里眼看:「讓安息皇帝......好像是這幾個字。」

    「後邊呢?」

    「撅起?」

    「再後邊呢?」

    「看不出來啊,像是屁股。」

    「我看出來了,那字太特麼的醜了,寫的是讓安息皇帝撅起屁股叫爸爸。」

    「寧人!」

    棄聶嘁的眼睛一瞬間就瞪圓了。

    城牆上,陳冉聽沈冷說完後忍不住楞了一下:「為什麼要讓他撅著屁股叫爸爸?」

    沈冷:「不要在意這個。」

    陳冉:「這個才必須在意好麼......我以後得離你遠點。」

    沈冷:「......」

    沒多久外邊就傳來安息人的怒罵聲,雖然隔著比較遠,可是那罵聲足以顯示出安息人的憤怒,在他們眼中皇帝伽洛克略如神一樣不可侵犯,沈冷這一句話掛在那讓他們感覺遭受了奇恥大辱。

    「看來都認出來了。」

    沈冷暗自鬆了口氣,心說安息人也了不起,能認出來不容易。

    「來換一塊,該更新了。」

    沈冷讓人把那塊巨大的白布扯下來換上去一塊重新掛好,原來不止是只有剛剛那一塊白布,新掛上去的這塊白布上他也寫了一行字,比剛剛那面的字數要多一些,這下對面安息人安靜了,沈冷也不著急坐下來喝了口水,陳冉見對面突然就安靜下來有些不理解,挨著沈冷坐下來用肩膀撞了撞他:「這面寫的不是罵人的話吧,他們怎麼不罵了?」

    沈冷:「沒事,讓他們認一會兒......」

    陳冉一開始沒理解,醒悟過來後一捂臉:「我之前是不是誇早了?」

    城外的安息人確實還在努力的辨認著他們的文字,那應該是他們的文字,他們一個個的墊著腳尖往這邊看,手裡有千里眼的更加使勁的盯著,可是那字確實太特麼醜了。

    「狗?」

    「好像還有母親。」

    「狗與母親養大了你們?」

    「是這個意思吧。」

    「寫了那麼長,前邊那一部分是什麼字?」

    「認不出來,是什麼?」

    那麼多安息人連罵都忍了,先想弄清楚寧人到底寫了些什麼。

    陳冉實在好奇:「你到底寫的是嗎?」

    「一群-狗-娘-養的。」

    「不可能,我看你寫了那麼長一大串,就這幾個字?」

    沈冷理所當然的回答到:「前邊寫錯了啊,畫了個叉的。」

    陳冉:「......」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47
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六十章 山火


    陳冉笑著問:「你寫字罵人家,寫錯了還畫個叉?」

    沈冷:「不是畫了個叉,是畫了十幾個叉吧你罵人如果人家都聽不懂是不是很無趣?這是對文字最起碼的尊重。」

    陳冉:「你覺得你拿起筆是對文化的尊重嗎。」

    沈冷:「我一會兒把你掛外邊在你後背寫字你信嗎?」

    陳冉:「以理服人好不好?」

    沈冷呸了一聲,然後就聽到對面安息人的罵聲又起來了,比剛才的那一波罵聲還要大的多,能看到的地方,安息人跳著腳都在那指著城牆這邊怒吼,沈冷看他們這反應就知道他們終於看懂了,但是他可能不知道他寫的字安息人翻譯過來還稍顯文雅了點。

    狗與你-娘養大了你們。

    陳冉聽到那邊罵起來就樂了:「嘿,懂了懂了。」

    他問沈冷:「他們罵的什麼?」

    沈冷:「不知道。」

    「你不是會說安息人的話嗎?」

    「他們說的太快了,而且那麼多人一起罵誰知道罵了些什麼。」

    陳冉道:「那也不能就任由他們罵吧,你再教我們幾句,咱們打仗不能輸罵街也不能輸啊。」

    沈冷嘆道:「你和他們一般見識做什麼,讓他們罵去唄。」

    陳冉:「不行,就得罵回去。」

    「罵回去啊」

    沈冷站起來往城牆外邊看了看,遠處安息人已經忍不住了,到了城牆上弓弩射程範圍之外指著城牆上罵,打仗變成了罵仗,陳冉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沈冷,他在等著沈冷罵回去,他好學幾句跟著罵。

    對面嗷嗷的罵聲越來越大,沈冷站在那憋了好一會兒,喊了一聲:「反彈!」

    陳冉:「反你大爺啊。」

    沈冷回頭:「怎麼樣?」

    陳冉:「從今日起我們要不然恩斷義絕吧,我覺得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沈冷靠在那:「罵戰不是目的,目的是讓安息人不走,去再找一塊白布來,我要揮毫潑墨。」

    陳冉:「等著。」

    他帶著人又去找白布了,而城牆外邊聚集在那的安息人越來越多,反正是在寧軍的箭弩殺傷之外,罵的亂七八糟,沈冷坐在那聽著,想分辨出來罵的是什麼,可是他發現安息人罵街的詞彙真的太單調了,翻來覆去不過就是那幾句詞,什麼你們都是一群小丑啊,什麼你們是一群懦夫啊之類的,還有什麼有本事你們出來打一架之類的。

    沈冷想著這些安息人連罵街都這麼沒技術含量,那邊的文化一定很落後

    城外的人在罵什麼大寧士兵們聽不懂,他們就一直用沈冷教他們的那幾句來還擊,這場面看起來比打起來還熱鬧,沈冷領兵多年十萬人以上混戰的大場面見過,幾萬人罵街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寧人聽不懂安息人罵的是什麼但安息人聽得懂寧人罵的是什麼,所以一開始安息人就吃虧了

    不多時陳冉帶人扛著一大卷白布上來,在城牆上鋪開,沈冷活動了一下肩膀,把那個他自己做的和墩布沒有什麼區別的大筆拎起來,指了指城牆那頭:「把白布打開,從這頭鋪到那頭,他們安息人罵街真的沒水平啊,我要寫一張和城牆一樣長的罵人金句掛外面,讓他們看看什麼才叫文化的博大精深。」

    陳冉指揮親兵那一大卷白布展開,親兵推著布捲往前跑,城牆有多長就鋪了多長,沈冷拎著

    個木桶,裡邊裝滿了墨汁,蘸一下寫幾個字,寫幾個字後就得打兩三個叉,反正是寫寫叉叉的寫了足足半個時辰,從這頭寫到那頭,寫了一個無比巨大的橫幅。

    「掛上去!」

    士兵們戰成一排把橫幅拉起來掛在城牆外邊,用繩子綁好,城外的安息人看到又有橫幅出來全都安靜了,他們一個個的站在那踮著腳看著,仔細辨認著那些應該算是他們安息文字的文字。

    「那個混賬東西寫的這都是什麼?」

    棄聶嘁看著那巨大的橫幅臉色氣的發白,斷斷續續的能認出來一些字,拼拼湊湊的倒是勉強能讀懂,不過十個字裡邊有四五個叉就特麼的讓人覺得很難受了,對方寫字罵人,他們還得靠自己的揣測把對方罵了什麼讀出來,怎麼都覺得這事是吃虧。

    「小圓球,香蕉皮,你爹炸了二十一,為什麼是二十一?」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叉叉叉?那些個叉到底什麼意思!」

    此處的叉應該不是寫錯了,畢竟有些字大寧律法不允許寫出來。

    沈冷是個粗人,一直都是,他在安陽郡魚鱗鎮的時候整日都和一群苦力在一起聽到的髒話比誰都多,那些在碼頭上討生活的糙漢子們平時連開玩笑都是髒話連篇,那罵人的話就跟遍地野花似的五顏六色百轉千回,反正今天也打不起來,沈冷索性就當是為將士們放鬆一下,拿著那根墩布書寫了一百多丈長的橫幅,當然也是字大,要是字小他得寫好幾天,更主要的是錯別字還多。

    沈冷活動了一下:「回去睡覺,一夜沒睡了。」

    陳冉:「這就睡覺去了?」

    沈冷:「他們能看懂得到天黑。」

    陳冉:「」

    安息人營地。

    棄聶嘁看向大野堅:「你去過寧長安,你比安息人更瞭解寧人,我現在想讓你認真的回答我,這一戰還能不能繼續打下去。」

    「不能。」

    大野堅的回答很快,也很直接。

    棄聶嘁也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他們的士兵身上衣著單薄,別說和寧人廝殺,寧人只需堅守不出就足以擊敗他們,因為冬天站在寧人那邊,可是就這麼走了棄聶嘁心裡又不服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皇帝陛下也要率軍去吐蕃王庭暫時休整,他回去之後如果皇帝陛下問起來他怎麼回答?非但沒有攻破寧人的城關結果罵戰還輸了,再把沈冷寫的這些東西告訴皇帝陛下,他可能會被皇帝一腳踹出去。

    「撤軍吧。」

    大野堅看了看魔山關方向:「你難道就沒有看出來,表面上沈冷那些不入流的小伎倆是佔佔嘴上便宜,可是對士氣打擊很大,現在城牆上的寧人歡聲笑語,而將軍你的人呢?他們暴跳如雷,士氣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這小伎倆摧毀,況且沈冷更希望你不撤軍,留在這峽谷裡讓寒風活活把你們都凍死,他們城中糧草充足冬衣又厚,這樣的仗就算是你們皇帝陛下來了也不會繼續打。」

    棄聶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可就這麼撤軍的話我很不甘心。」

    「燒山。」

    大野堅回頭看了棄聶嘁一眼:「我們的人全都撤走,然後點火燒山,不能把這些寧人全都燒死也能熏死一些。」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是。」

    「那你為什麼不說!」

    「我又不是安息人。」

    大野堅聳了聳肩膀,回頭看了棄聶嘁一眼:「況且我也要離開

    這了,我得回樓然去。」

    「你回樓然能有什麼作為!」

    大野堅緩了緩,語氣沒有之前那麼嚴厲冰冷:「你是個將才,如果你願意效忠安息皇帝陛下,陛下必然也不會浪費了你的才華,如果你點頭,回到王庭之後我會親自向陛下引薦你。」

    「算了吧。」

    大野堅無所謂的看著棄聶嘁:「安息人不適合我,如果你現在讓人去放火應該還來得及,風向是對著魔山關那邊,火只要燒起來縱然寧人不退也不敢追,你的人就能安然退回吐蕃王庭,如果你再耽擱下去,沒有風了想熏死那些寧人也沒那麼容易了。」

    他轉身往外走:「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決戰不在此處而在於西甲城,你們的皇帝陛下應該捨不得把大軍都葬送在西甲城外的黃沙中,所以不出意外應該已經撤軍,而那些西域人就變成了無頭蒼蠅,他們人數再多能打得過談九州?不出半個月,西域聯軍兵敗的消息必然會傳過來,而那時候寧軍必乘勝追擊,決戰之地就從西甲城變成了吐蕃王庭,將軍你還是回去好好準備那一戰吧。」

    棄聶嘁皺眉:「你不為我所用,就不怕我殺了你?」

    「我不能為你所用,但也不會成為你的敵人,我們都恨寧人。」

    大野堅笑著擺了擺手:「若以後再見面,說不定我手裡已經有了一支軍隊,到那時候你們擊敗不了的寧人我來擊敗。」

    棄聶嘁被這句話逗笑:「出門之後你會看到峽谷裡有一條小溪,低下頭看著水面上的你,仔細看看。」

    「你也是。」

    大野堅出門:「你連自己的敵人都不瞭解就以為可以得到勝利,你真的不配領兵啊。」

    棄聶嘁忍不住想要下令殺死這個人,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就沒有說出來,或許是他想看看這個大言不慚的樓然人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會不會如大野堅自己以為的那樣可以成為貴人,高高在上的貴人。

    「下令撤軍。」

    棄聶嘁大聲喊了一句:「換樓然人上來。」

    隨著軍令傳達下去,安息人的隊伍猶如潮水一般往後退,雖然安息人都不甘心,可他們都是軍人,軍令傳達之後執行的速度很快,他們的職業程度遠比樓然人要強得多。

    城牆上,沈冷看到安息人的隊伍退了下去忍不住有些遺憾,安息人的目標必然是退回吐蕃王庭度過這個冬天,那麼決戰的日子也就會推遲到明年春天,到時候就會換成大寧來進攻。

    安息人退下去了,樓然人上來了,他們好像一群沒有自己思想的木頭人,任人擺佈。

    可不知道為什麼,沈冷都不覺得他們可憐。

    當安息大軍退出峽谷之後,棄聶嘁擺了擺手:「點火燒山。」

    隆冬之際,山上都是干柴乾草,火很快就燒了起來。

    「將軍,樓然人還在魔山關外邊呢。」

    「我知道。」

    棄聶嘁無所謂的笑了笑:「萬一寧人會追來呢?就讓他們盡自己最後的一點本分吧,樓然人,就是來做替死鬼的。」

    山火,爆發。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47
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我哥

    山火從西往東開始蔓延,距離魔山關還遠站在城牆上已經能聞到不對勁的氣味,沈冷舉起千里眼往遠處看,依稀看到了遠處天空變成了灰濛蒙的顏色,隱隱約約還有黑氣上升。

    「怎麼了?」

    陳冉鼻子抽了抽:「怎麼聞到了奇怪的味道,像是」

    「火。」

    他的話還沒說完,沈冷指了指遠處:「安息人放的火。」

    「怎麼辦!」

    陳冉眼睛一下子瞪圓,魔山關在峽谷裡,兩側如果都有山火蔓延過來的話城關裡的木樓也難逃一劫,城牆後邊的峽谷裡就是數萬大軍的連營,火一旦燒起來,營地就會化作火海,地域狹窄,士兵們逃都沒地方逃,縱然燒不死也會被煙燻死。

    「下令撤軍。」

    沈冷吩咐了四個字。

    「撤軍?」

    戊字營將軍羅可狄大驚:「一旦撤軍,安息人趁機搶奪城關我們再想奪回來就難了。」

    「你帶人撤。」

    沈冷看向陳冉:「我的親兵營留下。」

    羅可狄的眼睛也驟然睜大:「不行!」

    他一步跨到沈冷面前:「你是大將軍!」

    「我是大將軍,所以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下不了讓你們留守而我自己撤出去的軍令,如果你是我的話,我相信你也下不出這樣的軍令,大寧的將士們之所以逢戰不退,就是因為他們知道做將軍的不會退,如果我此時下令士兵們留守在這而我帶人逃了,以後如何領兵?」

    陳冉看向沈冷:「你走,我帶親兵營留下。」

    「你們還知道不知道什麼是軍令?」

    沈冷臉色寒下來:「一個時辰之內,除了我的親兵營之外,所有人都必須撤出魔山關。」

    「我也留下。」

    羅可狄大聲說道:「下令讓將士們退出去,我帶我的親兵營也留下。」

    「你得保護二皇子。」

    沈冷伸手在羅可狄肩膀上拍了拍:「戊字營是你的兵,現在你們最重要的任務是把二皇子安全帶出去,再耽擱山火就會燒過來,不要讓我再多說什麼,抓緊時間帶著將士們撤出去。」

    「大將軍!」

    羅可狄還要再說什麼,沈冷轉身看向城牆外,擺了擺手:「馬上走。」

    羅可狄一跺腳,轉身喊了一聲吹角撤軍,然後朝著二皇子居住的地方跑了過去。

    「我的人呢。」

    沈冷問了一句。

    陳冉帶著三百多名親兵就站在沈冷身邊。

    「對不起兄弟們了。」

    沈冷回頭看向那些親兵,臉上都是愧疚之色:「你們跟著我受苦了,大家都可以撤出去,可是沈冷不能撤出去,你們也就不能撤出去,對不起。」

    他俯身一拜。

    「大將軍!」

    所有親兵全都單膝跪倒,整齊的一片。

    「跟著大將軍別提多爽,這輩子我是滿足了。」

    親兵隊正之一宋校單膝跪在那抱拳說道:「大將軍如果再說什麼是真的見外了,大將軍把我們當兄弟,我們何嘗不是把大將軍也當兄弟,這輩子從軍能跟著大將軍算是值了。」

    「大將軍,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有人問起來說你在哪兒當兵啊,我說是給沈冷大將軍做親兵,他們羨慕的說不出來話,整個大寧之內,誰不知道跟著大將軍你做親兵最得意最爽快。」

    「我們是大將軍的親兵,從跟著大將軍的那天開始就記住了六個字。」

    宋校道:「生,同生!死,同死!」

    「起來吧兄弟們。」

    沈冷伸手把宋校拉起來,指了指城外,因為山火爆發,以至於城外的樓然人快要瘋了。

    「安息人退走之前放的火把樓然人也困在這了,他們一開始會拼了命的往峽谷外邊跑,等他們發現峽谷出不去之後會瘋狂的往這邊沖,衝進城關是他們保命的機會,城關是峽谷最寬的地方而且還有水源,如果把樓然人放進來,大軍再回來的時候才是真的進不來了。」

    「跟我留在這,死守魔山關。」

    「死守魔山關!」

    「去吧,儘量多的把所需物資全都搬過來,越多越好,留在營地裡都會被火燒掉。」

    沈冷喊了一聲:「讓敵人看清楚,山火燒遍,城關上也還有大寧戰兵的旗子在。」

    士兵們立刻跑了出去,從城關後邊的軍械庫裡將成捆成捆的羽箭扛上來,一趟一趟,沈冷扛著一大捆重弩登上城牆,忽然看到前邊扛著羽箭的那個人有些不對勁,他大步過去,一把拉住那士兵的衣服,那士兵下意識的一回頭,看到沈冷之後連忙想轉身。

    「回去!」

    沈冷一聲努叱。

    穿了一身戰兵軍服的二皇子哀求似的看著沈冷:「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我死嗎?」

    沈冷瞪著二皇子:「你應該知道,萬一你在這出了什麼意外我沒辦法跟陛下交代,除了以死謝罪之外我還能做什麼?你留下,我就得死。」

    「你不死我就死不了。」

    二皇子看著沈冷:「親師父,讓我留下吧,我」

    他張了張嘴,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可卻沒能說出口。

    「把二皇子綁了!」

    沈冷大聲吩咐了一句,二皇子立刻往後逃出去,他一口氣跑到城牆上站在城牆邊緣:「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跳下去我不是任性,也不是胡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沈冷瞪著二皇子:「你不是任性不是胡鬧是在幹嘛?!」

    就在這時候因為找不到二皇子而跑回來的韓喚枝看到這一幕,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殿下,還是快走吧。」

    「我不能走。」

    二皇子站在城牆上大聲說道:「如果父皇在的話他也一定不會走,沈冷說,他是大將軍,他走了,士兵們以後會怎麼想?我是皇子,如果我逃了,士兵們會怎麼想?父皇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我想做一個別人覺得可信任的人,那麼首先得做出讓別人覺得可信任的事,我是大寧皇子,我在這,士兵們都看著呢,山火過後他們會回來,因為他們知道我在這。」

    「殿下。」

    韓喚枝朝著二皇子一步一步走過來:「你年紀還小,你應該也知道陛下對你寄予厚望。」

    「我知道。」

    二皇子轉身看了看城外那些潮水一般往峽谷外邊沖的樓然人,他伸手指了指:「為什麼那些樓然人不如我們寧人?是因為他們的王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第一個逃走,而我大寧的皇族子弟,決不能有一人跑在士兵們前邊。」

    二皇子看向沈冷:「親師父,求你。」

    沈冷長長吐出一口氣:「你是真的想害死我。」

    「我不會。」

    二皇子道:「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你教我的我一樣都沒忘。」

    沈冷看向韓喚枝,韓喚枝也在看他,兩個人的眼神裡似乎有些什麼東西交流了一下,韓喚枝點了點頭在沈冷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再多一些兵力,我帶著廷尉府和大內侍衛的人保護好二皇子應該不會有問題,只要這次賭贏了,二皇子的名望就會傳遍大寧。」

    沈冷嗯了一聲:「殿下自己也知道。」

    韓喚枝嗯了一聲:「你去找羅可狄,讓他再多留一些人,我去和二皇子說。」

    沈冷道:「一旦山火燒起來城牆上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多也就容納千人,我親兵三百多人,除去兵器甲械存放的地方,最多再留下三百人,你的人已經數量不少,沒必要再去找羅可狄留人了,我看過後邊咱們的軍營,兩側山坡上的野草一旦燒起來營地必然被牽連,就算現在鏟草鏟出來一條隔離帶也沒用,所以現在的人數已經足夠多。」

    韓喚枝沉思片刻:「你有幾分把握二皇子留在這不會有事。」

    「一是火,而是數萬樓然人,我都說了不算。」

    沈冷搖頭:「所以沒把握。」

    韓喚枝看向沈冷:「所以這是搭上你性命在賭。」

    「我沒賭。」

    沈冷看向二皇子:「殿下在賭。」

    半個時辰之後,城牆上,二皇子坐在那看著面前桌子上的熱茶:「親師父。」

    他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全都離開,這個地方就只剩下他和沈冷兩個人。

    「殿下。」

    沈冷微微俯身:「有什麼事?」

    「是不是想著我也算很有心計了,為了太子之位居然要把自己的命賭上,我猜著,你和韓大人都會這麼想。」

    他才十三歲,這些話說出來沈冷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是。」

    可沈冷沒有騙他,回答的很乾脆。

    「我就知道。」

    二皇子苦笑:「可是不管我留下不留下,太子之位應該都是我的了吧?大哥他大哥他的太子保不住了,也就只能是我的,所以,親師父,我在賭的不是太子之位啊。」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笑容之中的苦澀讓人心疼。

    「那是我大哥,待我極好的大哥,我只是想著如果我表現的好一些讓父皇滿意,等我回去之後大哥還在,我就能求求父皇饒大哥一命,這些功勞我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要,他能活著就好我不想失去他,我也我也不想失去你。」

    二皇子看向沈冷:「我已經有能力站在你身邊了,我就必須站在你身邊。」

    沈冷一怔:「可殿下身份尊貴」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二皇子打斷。

    「夠了,我不想聽什麼身份尊貴不尊貴這樣的話,身份尊貴不尊貴我都沒得選,生在皇族不是我自己能左右的,我只想也用我自己的能力保護我在乎的人,我想讓大哥活著,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危險,我已經有力氣和敵人戰鬥,有危險的時候我不能只是讓你站在我身前擋著,我想和你肩並肩站在這」

    他看著沈冷的眼睛,嘴唇微微發顫:「哥。」

    沈冷的心猛的一跳,臉色瞬間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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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我在!

    沈冷看向二皇子,二皇子也在看他。

    「哥......」

    二皇子忽然就看到了沈冷眼神裡的恐懼,他還從沒有在沈冷的眼睛裡看過這麼強烈的恐懼,那不是對生死的害怕,那是對別的什麼東西在害怕,也許是情感,也許是真相,也許是人生。

    「哥不是太子了也是哥。」

    二皇子後邊又加了一句,雖然有些掩耳盜鈴般的尷尬,可是兩個人同時長長的鬆了口氣。

    「親師父。」

    二皇子低下頭:「對不起。」

    沈冷搖頭:「沒什麼對不起,殿下又為什麼道歉。」

    「沒事。」

    二皇子似乎不敢再看沈冷的眼睛:「父皇讓我跟著你,學的不僅僅是那些應該具備的各種能力,還有怎麼做人,父皇常說,如果我和你學會了做人,那麼父皇對我也就滿意,父皇還說過,做官看賴成,做人看沈冷。」

    沈冷心裡一暖,他沒有想到陛下居然說過這樣的話。

    「我聽說,好多人家都有不少兄弟姐妹。」

    二皇子依然低著頭說話,手抓著自己的衣服,衣服都已經被攥出來不少褶皺。

    「可我不知道有很多兄弟姐妹是什麼樣子,父皇只有三......兩個孩子,我和大哥,大哥其實一直都待我極好,小時候我就喜歡黏在他屁股後邊,不管他去幹什麼我都黏著他,我記得有一次他為了躲我在前邊跑我在後邊追,結果一轉過來我就撞在樹上,大哥當時嚇壞了,跑回來抱著我看,見我沒事,他自責的說以後再也不躲著我,然後還親手砍了那棵樹,因為砍了樹又被父皇責罵,可他不在乎,他說以後再也不會撞到你就好,被父皇罵他不怕。」

    二皇子的眼睛微微濕潤:「我一直都覺得有個哥哥是很美好的事,不管有什麼危險哥哥都在我身前擋著,我想吃樹上的果子,明知青澀就是想吃,大哥就會扛著我去摘......」

    他看向沈冷:「所以我一定要留下來,我必須有很大的功勞,我要用我的功勞去換大哥的命。」

    聽起來這似乎不像是一個這個年紀的男孩應該有的思想,可沈冷忽然間醒悟過來,其實這不正是很幼稚的思想嗎?如果陛下真的要動太子的命,二皇子用什麼樣的功勞也換不回來,他現在的想法,就好像大兒子犯了錯,小兒子拿著自己最心愛的玩具遞給父親說,我把我玩具給你,你不要打我哥哥好不好?

    他依然單純。

    沈冷長長吐出一口氣:「你一定會成功。」

    二皇子笑了笑:「你不用哄我。」

    他抬起頭看了沈冷一眼:「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我是皇家的孩子,我從小就被要求學習的東西太多,不管我理解還是不理解,這些東西都會硬生生塞進我腦子裡,我七八歲的時候思考的東西和別人家的孩子七八歲的時候思考的肯定不一樣,現在我十三歲了,我十三歲和別的孩子十三歲想的如果一樣的話,那我就是個失敗者。」

    一個他這麼大的男孩臉上如此苦澀,讓人心疼。

    「親師父,你想過自己如果有兄弟姐妹是什麼樣子嗎?」

    「我?」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我有很多兄

    弟姐妹。」

    「不是將士們,是真的有血緣關係的人。」

    「沒有。」

    沈冷立刻回答了一句,很快,很堅決。

    二皇子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一抹悲傷一閃即逝。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也沒有。」

    沈冷起身:「陳冉,送殿下去休息。」

    陳冉立刻過來,二皇子也起身,看向沈冷:「我一直覺得如果能像普通百姓家裡那樣生活應該很好,出門的時候會有父母拉著手,累了的時候會有哥哥背起,可是......」

    「也沒有可是。」

    沈冷看著二皇子認真的說道:「你現在所思所想不過是自添煩惱罷了,你剛剛說想保護你在乎的人,那就讓你自己變得更強大,到有一天因為你的存在而不會有任何人膽敢去冒犯和你有關的任何人,那就是成功。」

    二皇子點了點頭:「我知道。」

    他邁步離開,走出去幾步又回頭想說什麼,沈冷卻已經轉身,他看著沈冷背影,深吸一口氣,然後喊了一聲:「親師父,你一直教我吧,一直,而且我想改個稱呼了,我之前已經決定認茶顏姐姐為義姐,你就是我姐夫,所以我喊你一聲哥也不錯,對不對?」

    沈冷的腳步一停,肩膀微微顫了顫。

    「不行。」

    沈冷沒回頭:「去休息。」

    「噢。」

    二皇子噢了一聲,眼神裡難掩失落。

    他離開之後不久韓喚枝就走過來,遞給沈冷一壺酒:「聊了些不該聊的?」

    「哪有。」

    沈冷結果酒壺的時候否認。

    「你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哪怕你不要臉,但你不會騙人。」

    韓喚枝走到他身邊並肩站住:「說來說去殿下才十三歲,十三歲的孩子想法不會複雜到哪兒去,我剛剛忽然明白過來,是我把殿下想的太複雜而不是殿下自己複雜,他只是一個想讓自己家庭完整的孩子。」

    「家庭,完整......」

    沈冷喃喃的重複了一遍。

    「樓然人回來了!」

    就在這時候瞭望塔上的戰兵喊了一聲,遠處峽谷裡黑壓壓的一大片樓然人被大火驅趕回來,西邊的山火已經燒的很大,樓然人沒辦法從峽谷口衝出去,對他們來說唯一的活路就是衝向寧人佔據的魔山關,就算大火燒到了城關木樓,可只要在城牆上就不會被燒死,也不會被熏死。

    「準備迎戰!」

    沈冷喊了一聲,他大步走到一架床子弩前邊:「我們要比火更可怕!」

    隨著一聲軍令,城牆上的羽箭密密麻麻的放了下去,除了沈冷的三百多名親兵之外,韓喚枝帶著的大內侍衛和廷尉府的人也有數百,羽箭和重弩朝著城下傾瀉-出去,靠近城牆的樓然人立刻就被放翻了一層。

    「濃煙過來了。」

    瞭望手嘶啞著嗓子喊,那些樓然人身後,從峽谷裡噴湧出來的黑煙像是從地下鑽出來的鬼霧,翻捲著,彷彿其中還夾雜著數不清的冤魂在哀嚎。

    城牆上的大寧士兵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將布浸濕矇住口鼻,依然在不斷的向外發箭,這可能是古往今來都不曾有過的廝殺,廝殺雙方的都不

    是主角,漫山遍野的大火才是。

    呼的一聲,黑眼捲過來從城牆上掃了過去,城牆上的人下意識的低頭趴下,風吹著煙經過,灰的氣味隔著濕布都能聞到,大部分人都靠著城牆壓低身子,有的人已經趴在城牆地面上,沒有人知道這煙會持續多久,也許會一直到山火燒過去為止,這個冬天會因為這樣的一場大火而變得不再寒冷,可這種溫度一點也不讓人喜歡。

    好在這地方空曠,山風又急,爬伏在城牆上的大寧戰兵並不是被完全籠罩,風捲著濃煙經過,依稀還能聽到什麼聲音,沈冷抬起頭看了看,不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靠近了城牆,濃煙之中有什麼巨大的妖獸把爪子露了出來,踩著城牆準備碾壓過去。

    「雲梯!」

    沈冷嘶吼了一聲,爬起來朝著雲梯那邊衝過去。

    樓然人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他們沒有糧食沒有冬衣,他們非但要面對大火濃煙還要面對飢餓和寒冷,他們知道城關裡有糧食,最起碼可以讓他們填飽肚子,死也要填飽肚子再死。

    向前疾衝的沈冷在狂奔之中轉身,身子伏低,兩隻手撐著地面身子驟然轉了半圈,手掌心在城牆地面上劃過去,兩隻腳狠狠的踹在雲梯兩邊的扶手上,雙腳的力度讓人覺得無比恐怖,搭在城牆上的雲梯竟是被踹的往後翻倒出去,然後就有樓然人的哀嚎聲傳來。

    「往下放箭!」

    沈冷扶著城牆,手臂伸出去用連弩往下點射,所有人都學著他的樣子,城牆下邊的喊聲就變得越來越大,雜亂的好像有數不清的野狼在城牆下邊互相撕咬。

    「火藥包扔下去!」

    沈冷喊著,把手邊的火藥包點燃往下扔,濃煙之中又有雲梯搭在城牆上,士兵們奮力的用長鉤將梯子推開,雲梯和雲梯上的人一塊摔了下去。

    城下的濃煙中一聲聲爆裂,也不知道有多少樓然人被激射的箭簇和石子打傷。

    一陣很大的風吹過,這一股濃煙過去,天空再次變得晴朗起來,後邊的煙卻已經不遠了。

    趁著視線好,所有大寧戰兵都站起來往下瘋狂的發箭,靠城牆下邊的樓然人死傷慘重,或許是因為這一陣煙被吹過去了所以樓然人的恐懼心稍稍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對寧軍的恐懼心,看清楚了四周都是屍體後,樓然人開始向後退,第一波攻勢就這樣結束。

    城牆上的人全都靠在那大口喘息,把矇住口鼻的濕布扯下來,低頭看看,鼻孔位置都是黑的。

    「二皇子殿下怎麼樣?」

    沈冷大聲喊。

    「我沒事!」

    城牆上很顯眼的那個位置,用濕布矇住了口鼻的二皇子一隻手扶著大寧的戰旗旗杆:「我在這!」

    那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穩穩的扶著大旗,身子拔的筆直。

    「天祐大寧!」

    二皇子一聲高呼。

    「天祐大寧!」

    士兵們跟著喊起來,聲音大的震盪了整個山谷。

    沈冷笑了笑,轉頭看向別的地方:「都還在嗎?!」

    城牆左邊遠處,黑眼舉了舉手:「我在!」

    距離他不遠處,聶野舉起手:「在!」

    城牆右邊,二本道人舉起手:「我在!」

    「大家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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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冬歇冬想

    濃煙飛了過去樓然人也退了下去,城牆上的大寧將士們暫時可以喘息片刻,山火不會無緣無故的停下來,樓然人的進攻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停下來。

    「我們的人怎麼樣?」

    「沒有傷亡!」

    陳冉清點了親兵,韓喚枝的人清點了廷尉。

    樓然人沒有攻上來,對大寧的人來說威脅最大的不是敵人而是濃煙,好在之前就有準備,城牆上有不少撕好的布和一桶一桶的清水,大家換了布,有人指向遠處,黑煙再一次滾滾而來。

    「樓然人還會來,他們的想法都很軸也很笨,煙不來他們就以為不會有事,煙來了他們會拼了命的進攻。」

    陳冉忍不住問:「這些樓然人都是傻的嗎?」

    「和傻的差不多。」

    沈冷看著外面那些衣衫不整的樓然人:「他們沒有人讀過書,沒有人教他們識字也沒有人教他們道理,從他們一出生唯一要求他們的就是聽話,貴族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們這些奴隸絕大部分人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所以有時候想想大寧的百姓真的很幸福了。」

    沈冷看向陳冉:「除了大寧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朝廷會在各地都興建教學,在那些國家的統治者看來,百姓們不識字不懂道理才好控制,可是寧人從一出生就不一樣。」

    陳冉點了點頭:「如咱們小時候那樣的孩子都已經幾乎看不到了,這十年來大寧在各地興建的官學教局越來越多,以後不識字的人會一個都沒有。」

    他轉頭看向外面的樓然人:「也是可憐。」

    「贏了這樣的敵人不算贏。」

    沈冷掃視四周,城牆上的士兵們全都看著外邊,那些樓然人在寧人眼裡就如原始人一樣。

    「有個殘忍的法子,但可以保證我們的人沒有死傷而能擊潰敵人。」

    沈冷回頭吩咐了一聲:「用咱們的拋石車往外扔乾糧,不需要多,扔出去只夠幾百人吃的就行。」

    陳冉一瞬間反應過來:「他們會為了吃的而爭破頭。」

    沈冷嘆了口氣:「會,所以殘忍。」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爭,兩邊的人好像隔了好幾個世紀那麼久。

    不多時,城牆後邊的拋石車甩開大臂,一袋一袋的乾糧拋射了出去,城外的樓然人看到有那麼大的東西飛過來以為又是火藥包,人群嚇得四散分開,裝滿了乾糧的口袋落地之後摔開,裡面的饅頭和餅子灑了一地,那些樓然人試探著過來,有人撿起來一個仔仔細細的看,然後忍不住咬了一口,再然後就歡呼起來。

    可是這種開心並不會持續多久。

    後邊的人看到是可以吃的東西就開始往前擠,一開始是推搡爭搶,不知道是誰先動了刀子,然後械鬥就開始難以制止的爆發,城牆上的大寧士兵們看著這一幕卻沒有人歡呼也沒有覺得應該歡呼,他們甚至覺得有些荒誕還有些心裡發堵。

    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他們就站在那看著這些樓然人因為一些食物而大打出手,從小範圍的搏鬥到大範圍的廝殺,這個過程連沈冷他們都覺得太快了,快的好像那些樓然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人而是仇人。

    「愚昧是天生的,文明是創造的。」

    韓喚枝看著外面那些互相用刀子砍的人心裡也很不舒服。

    「他們都是樓然最底層的人,說是士兵,實則為奴隸,而讓人覺得

    有些難以置信的是,往往他們這樣的人對和自己一樣的人更狠,因為他們不敢反抗樓然貴族,心裡的仇恨的暴戾只能發洩在他們自己人身上,樓然貴族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讓他們害怕,可是一樣的人他們不怕。」

    韓喚枝長長吐出一口氣:「想起來大寧立國之初,有人勸太祖陛下說不可開民智,開民智則必亂,太祖陛下說民智不開大寧不興,百姓們都不明事理不知法度不通文字,如何興盛?現在想想,那時候太祖陛下真的是看的比別人都要遠太多。」

    沈冷轉身,他不想看下去了,這樣的殺戮是他造成的,是敵人在自相殘殺,然而沈冷並沒有什麼成就感。

    在下城區的坡道邊上坐下來,沈冷捏了一塊餅子,可是卻吃不下去。

    二皇子在沈冷身邊坐下來:「親師父,外面那些人會殺到什麼時候?」

    「殺到那些干糧被吃完為止,然後他們會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四散的找地方坐下來休息。」

    二皇子楞了一下:「然後呢?」

    「然後等到明天我還會再扔一些干糧出去。」

    二皇子看向沈冷,然後點了點頭:「雖然看起來很殘忍,可那是最正確的做法,是這樣吧?」

    沈冷深呼吸:「殿下休息會吧,一會兒濃煙就過來了。」

    山裡的風沒那麼正經,時大時小,剛剛看到的那滾滾而來的濃湮沒有飄到城關這邊,風突然變得小了,煙移動的速度沒有上升的速度快。

    城牆上變得安靜下來,城牆外也變得安靜下來,兩邊的人好像都忘了這是一場戰爭。

    韓喚枝把水壺摘下來遞給沈冷:「我以為你已經適應了戰爭。」

    「適應了。」

    沈冷笑了笑,卻並沒有那麼輕鬆。

    「不適應的是不一樣的人。」

    沈冷喝了一口水,把水壺遞給韓喚枝:「二皇子應該也會逐漸適應。」

    六天後,一場冬雪不期而至,雪很大,壓滅了殘火。

    七天後,戊字營將軍羅可狄帶著人趕回來,城關後邊的營地已經被燒沒了,好在留下的人在靠近城牆的地方拆掉了帳篷,鏟掉了野草,火燒不過來,所以軍營已經付之一炬可是城關依然完好,只是看著這滿是灰燼的營地所有人心裡都很難受。

    羅可狄越看心裡越害怕,腳步也就越來越快,他瘋了似的往前跑,在登上魔山關之後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後人都愣在那,城牆上,大概百餘名看起來衣服髒的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的大寧戰兵身形筆直的站在城牆上,雪依然還在下著,城牆上的士兵好像凍住了似的一動不動,羅可狄的眼睛瞬間就紅了,衝過去拉住其中一名士兵,嘶啞著嗓子問:「城牆上就只有你們了?!」

    那士兵回頭看了羅可狄一眼,點了點頭:「是。」

    「殿下呢?大將軍呢?韓大人他們呢!他們人呢!」

    羅可狄的嗓子都啞了,恐懼一瞬間就填滿了心,他眼睛的血紅幾乎能溢出來似的,城牆上只剩下這百十個人了,所以

    「在睡覺啊。」

    那士兵一臉不解的看著羅可狄:「今天是我們當值,這麼大的雪,不當值的人都在城關裡睡覺呢。」

    羅可狄楞了一下:「啊?」

    他下意識的往城外看了一眼,然後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再次嚇到了,城牆外邊起起伏伏的像是土

    地被什麼東西徹底炸了一遍似的,原本還算平整的空地看起來坑坑窪窪,雪覆蓋著,卻能辨認出來那根本就不是大地變得坑坑窪窪,而是死屍,城外全都是死屍。

    「怎麼回事?」

    羅可狄問。

    當值的士兵回答:「樓然人沒有糧食,安息人撤走的時候故意帶走了所有的軍糧,他們並沒有告訴樓然人,這些可憐的傢伙有一半是餓死的,還有一半是凍死的。」

    羅可狄嘆了口氣:「殿下和大將軍他們在哪兒休息?」

    「城下。」

    城牆很寬,城門洞兩側是有空的,就好像窯洞似的,裡邊可以囤放物資裝備,也可以住人,羅可狄急匆匆的從城牆上下去,推開門進來就看到屋子裡的人後第三次楞了,屋子裡很暖和,點了幾個火盆,二皇子坐在其中一個火盆旁邊看書,韓大人則靠在一側像是睡著了,而大將軍沈冷正在摳腳,摳的表情很xiaohun。

    「殿下沒事吧?」

    羅可狄緊走幾步拜倒在地。

    「沒事。」

    二皇子笑著把羅可狄扶起來:「你們回來的很快。」

    沈冷把靴子穿好,蹭了蹭手裡的小獵刀,想著有機會還是得和孟長安把刀鞘換回來,這小獵刀修腳一點都不好使,還是刀鞘比較爽,滋歪滋歪的爽。

    他起身的時候沒有人看到,在靠近他的地方,木頭柱子上刻了好多個茶字。

    「大將軍。」

    羅可狄行了個軍禮,沈冷回禮之後問:「隊伍都回來了?」

    「都回來了。」

    「留下三千人守城吧,這個冬天西域人和安息人都不會來了,先讓人把營地重建起來,然後」

    沈冷湊近了問:「帶補給了吧?」

    「帶了!」

    「帶肉了嗎?」

    「帶了!」

    屋子裡所有人的好像都長出了一口氣,陳冉把一個火盆端過來:「那還等什麼,這些日子啃乾糧啃的牙都鬆了。」

    沈冷:「羅將軍,有個很重要的事交給你了。」

    羅可狄連忙肅立:「大將軍請吩咐。」

    「把肉拿過來啊,凍肉得化開,然後找口鐵鍋來。」

    沈冷搓著手:「涮他娘的一大鍋吃!」

    「對了。」

    羅可狄往外走了幾步後回頭:「談大將軍派人送來消息,西甲城外的西域人已經被擊潰,西域聯軍至少損失三四十萬人,剩下的落荒而逃,安息人的大軍先一步走了,談大將軍也已經返回西甲城,他說想請殿下和大將軍也回去,商量一下開春後向吐蕃王庭進軍的事。」

    沈冷嗯了一聲:「明年開春的事不急。」

    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今天什麼日子了?」

    羅可狄道:「今天是臘月二十九了,明天年三十。」

    沈冷緩了一口氣,笑了笑:「又要在外邊過年了。」

    與此同時,東疆。

    茶爺看著窗外已經好一會兒,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剛剛剪好的窗花。

    「娘,你在想什麼?」

    小沈繼從外面跑進來:「陪我去放爆竹吧。」

    茶爺笑了笑:「好,陪你去。」

    她走向屋子外邊,窗外的風把桌子上的剪紙吹亂,剪紙下邊是一個本子,厚厚的本子,風吹著紙一頁一頁的翻開,每一頁都寫滿了冷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48
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餃子


    臘月三十,京畿道,距離長安城三百七十里,普響鎮。

    李長澤回頭看了一眼長安城的方向,駐足停步,每年的年三十早晨都要給他母親上香燒紙,皇帝不準有人為罪後掃墓祭奠,他就偷偷的做,在東宮他自己的屋子裡,關上門,把所有人都趕走,掛上他母親的畫像,跪在那磕頭,上香,燒一把紙錢。

    以往這些東西都有曹安青為他準備,他無需惦記著,可是今年不一樣,他本以為皇帝會在過完年之後再讓他離開長安,雖然他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且是主動提出來的,可哪裡想到他父親竟然那麼決絕,距離過年沒多久那道旨意卻寫的是流放三千里立即執行。

    皇權啊,就是那麼高高在上。

    太子朝著幾個跟著他的人歉然的笑了笑:「抱歉,稍等。」

    他在路邊折了幾根枯草插在地上,跪下來認真的磕頭。

    「母后,又過年了,真的好快,你生前吃齋信禪,按照禪宗的說法人有六道輪迴,你也應該早就輪迴重新投胎轉世了吧,不過就算是你還投胎在這大寧天下,應該已經認不出我,也忘記了前世。」

    磕了頭,李長澤站起來又俯身一拜:「這輩子一定不要再去那麼在乎一個人,不然的話你還是會很辛苦。」

    說完之後轉身繼續往前走,那幾個看起來面無表情的人也繼續跟著,這四個人中三個是廷尉府的高手,一個是大內侍衛,他們奉旨沿途保護李長澤,而他們的目的地是......西疆。

    旨意上寫的是西疆虎骨塔,那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位於定君山往北,虎骨塔這個地方歷來都是重犯充軍發配之地,他們要在那邊修建城關,那是一片可怕的無人區,就算是有罪犯可以從虎骨塔逃出去也不可能活著離開,如果真的有人逃離,看守虎骨塔的守軍連追都不會追,千里無人區,沒有水源,連一棵草都沒有,人走在那就和走進地獄沒有什麼區別。

    最主要的是,看守虎骨塔的是唐家的人。

    作為懲罰,李長澤必須走到虎骨塔,並且在虎骨塔停留半年時間才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周遊天下,他沒有怨言也沒有資格有怨言,從長安走到虎骨塔這樣走的話要走半年以上,到了地方再停留半年做苦力,那時候的他應該已經再也看不出曾是太子。

    「休息一會兒。」

    領隊的大內侍衛於爭河往四周看了看,這個鎮子很熱鬧,孩子們在四處瘋跑,爆竹聲聲,雖然絕大部分人家會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才把春聯貼好,可心急的人家門外已經兩側掛紅。

    「我去看看能不能買來些什麼。」

    於爭河示意那三個廷尉戒備,他一個人走進鎮子,在一戶開著門的人家門外停下來,於爭河看到院子裡有兩個老人正在收拾院子,一個灑水,一個掃,還在低聲交談著什麼。

    「兩位老人家,我是過路的官差,正好趕上年三十走到這,想問問二老,方便不方便賣給我一些餃子?」

    「賣?」

    老漢看了看老太婆,老太婆也笑起來:「官爺,你真是看不起我們普響鎮的人嘞,快進來,今天是大年三十,餃子要

    到晚上守歲的時候才會包,不過既然你想吃,現在給你包,家裡有現成的肉和菜,省事。」

    「別別別,還是應該買的。」

    於爭河連忙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路上若有能吃到餃子的酒樓我們也不會來叨擾。」

    「進來!」

    老漢瞪了他一眼:「你是因為你是官爺,你官大所以就你說了算?」

    於爭河道:「不是不是,只是覺得今天這日子叨擾確實......」

    老漢道:「既然不是你官大說了算,那就是我歲數大我說了算,進來歇著,想吃餃子就等一會兒。」

    官不拜民,可是於爭河卻抱拳俯身一拜,他此時此刻不覺得自己是官,只是個大寧的後生,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兩位大寧的老人。

    不多時,廷尉府的人帶著李長澤進門,於爭河道:「我和鄧遠在門口,卓東來你去院子後邊,楊挺你在院子裡。」

    吩咐完了之後看向那兩位老人:「只需包一個人的餃子就好。」

    「一個人的?」

    老漢和老太婆兩個人都楞了一下,看了看那五個人,老漢有些惱火:「你是覺得我家裡窮嗎?」

    於爭河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只準備他一個人的就好,我們不用。」

    聽到這句話李長澤也楞了一下,他看向於爭河:「你.....來為我求一頓餃子?」

    「求?」

    老漢聽到這句話微怒:「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多顯貴,多了不起,既然進了我家的院子,要麼都給我坐下來一起吃頓飯,要麼就都給我走。」

    半個多時辰後,屋子裡,桌子上擺了六七盤餃子,滿滿噹噹,熱熱乎乎,熱氣讓屋子裡的視線都有些模糊,李長澤的眼睛也有些模糊。

    他手上都是面,人生第一次學著包了幾個餃子,笨拙的讓他有些臉紅,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學什麼都快,可是這看起來簡簡單單的事卻根本做不好,他包的那幾個餃子看著像是扭曲的小丑,而別人包的餃子才是形形sèsè的人。

    「一起吃。」

    老太太坐下來:「你們今天就暫時忘了自己是當官的吧,老太婆就不客氣了,家裡難得來這麼多人,平日裡也還好,今天可是大年三十......老太婆我可不想錯過這熱鬧。」

    「老人家,你家裡人......」

    「家裡人都在了,只有我們老倆。」

    老漢看了看李長澤:「我兒若還在家的話,他應與你一般年紀。」

    李長澤剛要問你兒子去哪兒了,就看到老漢顫巍巍的起身,走到屋子裡正東那面牆旁邊,把掛著布掀開,布下邊是一副皮甲,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只是皮甲上胸口位置有個洞。

    「我兒曾是北疆戰兵校尉,應該不比你們官小吧?」

    「不比我們小,比我們大。」

    於爭河第一個站起來,朝著那副皮甲行禮,他站起來,三個廷尉府人也都站了起來,那皮甲擦拭的如此乾淨,可是浸透了皮甲的血跡是擦不掉的,這樣的一副甲冑在,兩個老人時常擦拭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比我們都大。」

    四個人朝著皮甲先行軍禮,然後又俯身一拜。

    李長澤也站起來,看著那皮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事沒事,快坐下吃飯,一會兒餃子都黏上了。」

    老漢走到一邊拉開櫃門,取出來一罈酒:「這罈酒是撫軍司的人送來的,和那封信一起送來的......這好像是撫軍司的規矩,戰死在邊疆的孩子們家裡都會收到一封信,收到撫卹,收到一罈酒,他們說這不是祭酒,是慶功酒,因為大寧出征從無敗績。」

    他抱著酒罈坐下來:「看你們行軍禮,你們也都是戰兵吧,我不問你們要去做什麼,任務嘛,不能隨便亂說,可是只想著,若我兒還活著,這罈酒該和誰喝?以前我嘴饞想嘗嘗,老婆子不讓,她說這酒不能隨便亂喝,得和對的人才能一起喝,誰是對的人?和他的同袍啊......他已經沒機會和同袍同飲,我代他來,敬你們一碗酒,我兒的慶功酒只能是和他一樣的大寧戰兵一起喝。」

    這碗酒,太重了。

    李長澤端著這碗酒,看著不遠處那一副有破洞的軍甲,忽然間想到,原來眾生皆苦。

    他自然認得出來,那並不是校尉皮甲,撫軍司的人來應該說的是校尉戰死,那是大寧戰兵的慣例,戰死的人都會被稱一聲校尉,退役的老兵都會被稱一聲老團率,這兩個可憐的老人,以為他們的兒子已經是校尉了,可那只是一件伍長皮甲。

    戰死的士兵是按照校尉規格撫卹,這是大寧皇帝陛下定下的規矩,當今陛下,李承唐的父親。

    所以他很清楚,所以他有些傷感。

    「我兒原來在京畿道甲子營從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急匆匆的趕回家裡來,說他是誰的親兵來著,記不住名字了,那個人要調去北疆一個叫息烽口的地方,他們這些親兵都必須跟著一起去,我兒還說,北疆就要打仗了,他可能會有一陣子回不來,等回來了就在家好好陪我們幾天。」

    老漢回頭看向那副軍甲:「他現在倒是天天能陪著我們了。」

    李長澤本來還沒什麼反應,忽然聽到這句話後楞了一下,腦子裡嗡的一聲有什麼東西閃了出來,片刻之後他的臉sè就白的嚇人,手都在微微發顫:「老人家,你兒子......是從甲子營調去的息烽口?」

    「是啊,甲子營。」

    老漢提到甲子營的時候格外的自豪:「咱們京畿道的戰兵,拱衛長安,那相當於是天子禁軍啊。」

    李長澤感覺心口裡炸了一下似的,再看桌子上的餃子好像一個一個的突然往外冒血,那些人是他調去北疆息烽口的,那些人也不是和黑武人戰死的......

    他轉身就往外跑,瘋了一樣的跑了出去。

    屋子裡的人全都怔住,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會這樣。

    李長澤一口氣衝出那院子,於爭河等人也跟著追了出去。

    院子裡,老太婆在老漢身上打了一下:「你看你,把人家都嚇著了,好端端的過節說這些做什麼。」

    老漢也是一臉內疚:「怪我,都怪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49
長寧帝軍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我得用錢

    於爭河帶著人追上來的時候李長澤正站在鎮子口發呆,又像是被什麼嚇壞了,於爭河並不瞭解這位前太子,他不是東宮侍衛而是東暖閣侍衛,他的職責是保護和監管,所以他對李長澤這個人始終抱著幾分戒心與敵視,之所以選擇他來做這件事不僅僅因為他是陛下信任的人,更因為他的能力。

    於爭河在成為大內侍衛之前在廷尉府做事,做到了百辦,後來皇帝讓韓喚枝挑個人進宮做內衛,韓喚枝的第一選擇就是他。

    於爭河有著豐富的辦案經驗,有著極強的武藝,最主要的他能始終保持冷靜。

    在於爭河接這個任務之前葉流雲曾找他談過一次,葉流雲沒有說要針對什麼人針對什麼案子,只是問了於爭河一句話......你相信幡然悔悟嗎?

    於爭河沉思片刻後回答:「我不相信任何突如其來的幡然悔悟。」

    於是葉流雲點了點頭說:「就是你了。」

    敵視,不是因為於爭河仇恨李長澤,而是因為他必須對自己要監管的人保持敵視。

    此時此刻看著李長澤臉上的慘白,於爭河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那其中滿滿的都是恐懼,他卻有些希望李長澤的眼神裡不僅僅是有恐懼,應該還有愧疚。

    「給。」

    於爭河把手裡拎著的一個袋子遞給李長澤,那是他們跑出來之後老漢又喊著追出來交給他的,袋子裡是還帶著溫度的餃子。

    「我不吃。」

    李長澤看著那個袋子臉sè更加難看,他聞到了餃子的氣味,所以他腦海裡又出現了餃子裡往外冒血的畫面。

    這是巧合吧。

    隨隨便便在一個鎮子停下來,遇到的兩個老人居然會是他害死的人的父母,那是一個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人,他曾經是那麼高高在上,他怎麼會關心一個小小的戰兵伍長叫什麼名字。

    「是不是故意到那家去的!」

    李長澤猛的看向於爭河。

    「是。」

    於爭河的回答很乾脆也很直接。

    「接下來你要走的路上,每一處停留的地方可能都和你有關,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巧合,如果有,也是人安排的。」

    於爭河把裝滿餃子的袋子放下,從懷裡取出來一張地圖展開:「這上面標註出來的位置都與你有關,而你卻根本不知道都與你有關,如果你覺得有些殘忍的話,那麼就想想為什麼會有這樣殘忍的事。」

    李長澤怒視於爭河:「你以為會嚇住我?」

    「我不以為。」

    於爭河把地圖收起來,重新把那袋餃子拿好,捏了一個吃:「豬肉白菜,很香。」

    李長澤猛的轉身:「離我遠些。」

    於爭河不再說話,而是和另外三個人一起吃那些餃子,一邊走一邊吃,所以餃子的氣味就一直都在李長澤身邊不遠處,李長澤就變得越來越煩躁不安。

    「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於爭河忽然問了一句。

    李長澤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有去想,只是亂糟糟的,所以突然聽到這句話後有些遲疑:「誰?」

    「那副皮甲的主人。」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他叫徐渭安,如果還活著的話和你同歲,之所以讓你經過這走進那戶人家去看看,是因為陛下說,應該讓你看看你曾經都做過些什麼,而你做過的這些事,還要陛下幫你善後,徐渭安不是和黑武人作戰的時候犧牲的,而是死於yin謀,他的死帶著些恥辱,

    可是朝廷不打算給他恥辱,撫軍司的人依然按照戰死將士的標準送來撫卹,也沒有告訴那兩位老人他們的孩子做了錯事,因為錯不在徐渭安,他沒的選。」

    於爭河把最後一個餃子吃完:「今天沒有飯吃了,因為你選擇了拒絕。」

    李長澤猛的站住回頭怒視著於爭河,於爭河並不躲閃,和李長澤對視。

    他看著李長澤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千萬不要讓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出什麼,你知道的。」

    李長澤眼神閃爍了一下,轉身往前繼續走。

    長安。

    皇帝看向站在面前的葉流云:「你所選的路線朕看過了,你這樣做,是想讓他明白對錯?」

    「臣不敢亂想,臣只是覺得應該這樣做,遊歷天下不僅僅是山山水水,還有人情世故,還有悲歡離合,如果只是看山水開闊心境,最終開闊到忘了自己做過什麼只剩下開闊,那這遊歷也就失去了意義。」

    「朕知道你怎麼想的。」

    皇帝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果不是因為朕看出來那條路線上每一個你標出來的點都是什麼意思,朕也不會答應。」

    他放下茶杯:「你們都不信他。」

    葉流雲跪下來:「臣有罪,但臣不信。」

    皇帝嘆息一聲:「你們沒做錯什麼,起來吧。」

    葉流雲卻跪在那沒有起來。

    「你還有什麼話說?」

    「臣有一件事想請示陛下。」

    「說。」

    「如果大皇子在半路上遇到了危險,會是誰下的手?」

    葉流雲抬起頭看向皇帝,他想看看皇帝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如果他在半路上遇到危險會是誰下的手?」

    皇子微怒皺眉:「你認為會是朕下的手?」

    他反問了一句,然後忽然間明白過來什麼,原本有些怒意的眼神變了,他是皇帝,沒有人比他的思維更縝密沒有人比他的反應更靈敏,可他不是神,所以總會有他沒有去觸及的地方,更因為李長澤是他的兒子,就算他不喜歡,也會想著那是朕的兒子再差還能怎樣。

    然而葉流雲的話忽然讓他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兒子沒錯,但也許真的跟他想的不一樣。

    「朕知道你為什麼安排這樣一條路線了。」

    皇帝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

    除了皇帝之外沒有人可以去懲罰大皇子,哪怕是已經被貶為庶民不能再稱之為大皇子,可那依然是皇帝的兒子,只要他是皇帝的兒子就沒人有資格去懲罰他,可是葉流雲不相信幡然悔悟的事,如果韓喚枝在的話韓喚枝也必然不信,至此,只有皇帝一個人信。

    那是一種讓人不理解的相信,最終可能要想原因的話也只能是父子關係。

    「你先出去吧。」

    皇帝擺了擺手:「朕想安靜一會兒,你問朕的問題,朕以後會回答你。」

    葉流雲叩首起身,弓著身子退出東暖閣。

    與此同時,東疆。

    大年三十,茶爺帶著兩個孩子在院子裡玩耍,東疆這邊總是會給人一種假象,冬天沒有那麼冷,可實際上,這邊的寒冷比長安也不差什麼,而且更yin寒,離著大海不算太遠,幾十里,風大的日子就好像漫天在飛刀子一樣。

    可是茶爺知道不能讓兩個孩子嬌生慣養,她和冷子都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就在這時候院子外邊的親兵快步進來,俯身道:「東疆大將軍孟長安來了。」

    茶爺一怔。

    她

    領著兩個孩子快步到了門外,孟長安站在馬車邊上背對著門看著遠處,聽到腳步聲,孟長安立刻轉身,看到茶爺之後想打招呼,可是又顯得有些尷尬。

    「知道你們來了,所以趕過來看看。」

    他是真的有些尷尬,畢竟......他父親的死和茶爺和沈先生有直接關係,這麼多年來已經沒有了恨,可是也沒有那麼多話可說。

    然而他必須來,因為茶爺是冷子的妻子。

    「快進來吧,外面風大。」

    「那個......我給兩個小傢伙帶了些禮物。」

    孟長安伸手往後指了指,茶爺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嚇了一跳,那邊停著四五輛馬車,裝的滿滿噹噹。

    「你這是......給孩子的禮物?」

    茶爺噗嗤一聲笑了:「你這像是搬家一樣,還不止搬了一家。」

    孟長安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你知道,我不太會買東西,也不知道他們倆喜歡什麼,所以就一路走一路買,一開始的時候帶了一輛馬車,買著買著就裝不下,於是又買了一輛車,再買著買著又裝不下,於是又買車......」

    茶爺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的俸祿向來存不下,怎麼會......」

    「俸祿存不下是真的。」

    孟長安抬起手撓了撓太陽穴:「銀子是從東疆天機票號的分號裡借出來的,用冷子的名義借出來的。」

    茶爺笑的幾乎背過氣去,也不知道她怎麼那麼心大,用的可是她家的銀子,又或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已經和冷子想的一樣,孟長安對於冷子來說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和你們家冷子學的。」

    孟長安跟著茶爺往裡邊走,順手把小沈繼抱起來:「你爹是我兄弟,當年你爹讓人把你嬸子她們送到我身邊的時候,路費是到付。」

    茶爺:「哈哈哈哈哈.......」

    後來覺得自己這麼笑可能有點失禮,於是硬生生憋住,可憋不住啊,於是又哈哈哈哈哈......

    「我來不只是看看你們。」

    孟長安把孩子放下來:「你們兩個自己去看看都有什麼好玩的。」

    兩個孩子隨即屁顛屁顛的跑去看禮物了。

    孟長安坐下來,接過茶爺遞給他的熱茶:「我就直說,我需要一大筆銀子,得從天機票號裡出。」

    「好。」

    茶爺點了點頭:「我寫信給天機票號這邊分號的人。」

    孟長安嗯了一聲:「你不問問我做什麼用?」

    「不用,冷子能做主我就能做主,冷子不會問你為什麼用。」

    孟長安低下頭:「我得收買人心,我得讓刀兵能在任何時候跟著我走。」

    茶爺心裡一驚,然後反應過來:「你......你得小心些。」

    「放心。」

    孟長安起身:「事說完了,我先回去,我把刀兵一軍調到這附近,如果有什麼事水師這邊不能幫忙的,你可去到刀兵那邊。」

    他把杯子裡的熱茶喝了一口,大步往外走,從來到走只是幾句話的時間。

    「臭小子。」

    孟長安走到門口看到沈繼懷裡抱著一把木刀忍不住笑起來:「想學刀嗎?」

    小沈繼瞥了他一眼:「你打的過我爹嗎?」

    孟長安笑道:「你爹就是個弟弟。」

    茶爺:「哼。」

    孟長安哈哈大笑,邁步往外走:「等回頭你爹到了東疆,我和他一起教你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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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