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29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6
第211章 攬差事巧逢寶玉

  片刻之後。

  寬敞的議事大廳裡,便只剩下孫紹宗與鎮撫使陸輝,在那裡大眼瞪小眼了。

  眼瞧著這位陸大人的臉色時晴時陰、忽明忽暗,孫紹宗一顆心也隨之提了起來,暗道他這七情上臉、六慾雜陳的,該不會是想安排自己,去執行什麼九死一生的任務吧?

  他要真敢提出來,自己是該拒絕呢,還是該堅決拒絕呢?

  “唉。”

  就在孫紹宗提心吊膽的當口,陸大人終於長嘆了一聲:“老了、果真是了老了,看到孫大人這般年輕有為的,就忍不住回憶起昨日的種種。”

  說著,他又用力的甩了甩頭,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

  要說這陸大人也確實上了年紀,鬚髮花白不說,眼角眉梢也淨是細紋堆砌。

  不過他這身子骨瞧著卻仍是雄壯威武的很,尤其左眼上方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使得他稍一活動眉眼,便滲出股懾人的煞氣。

  孫紹宗聽他這般嘆息,心下卻仍不敢大意,便謹慎的恭維道:“大人此言差矣,您既然蒙陛下委以重任,自然是寶刀未老!”

  “哈哈……”

  陸輝哈哈一笑,抬手點指著孫紹宗道:“莫要拍我的馬屁——老夫也懶得跟你兜什麼圈子,直說了吧,我留下你其實是想你擔任新設的內務監察一職,整肅一下咱們北鎮撫司的風氣。”

  “你與這衙門裡的上上下下都沒什麼牽扯,出任這個位置最合適不過了。”

  內務監察?

  那以後簡稱起來,豈不是要被叫做‘內監’了?

  這雖不是九死一生,可也是個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故而孫紹宗忙起身,拱手道:“大人,咱們北鎮撫司的風紀,一向是由南鎮撫司負責監察,這平白無故的設立一個內務監察的職司,怕是有些不妥吧?”

  “南鎮撫司?”

  陸輝嗤鼻一聲,曬道:“南鎮撫司向來是夏守忠夏公公所轄,咱們戴指揮與他雖說不上是勢同水火,卻也斷不會讓他插手這北鎮撫司的事。”

  說完,見孫紹宗仍是滿臉的抗拒,他便又道:“你就把心放肚皮裡吧,有戴公公在上面看顧著,老夫便是坑誰也不敢坑了你——再說這內務監察也只需你頂個名頭,具體的事情讓下面人去辦也就是了。”

  看來這南北鎮撫司之間,也是明爭暗鬥的關係。

  眼見他都說到這份上了,孫紹宗稍一猶豫之後,便躬身道:“既是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旁的也就罷了,戴公公看顧那一條,卻是實實在在的。

  “這就對了。”

  陸輝頓時展顏笑道:“瞻前顧後的,如何配得上‘年少輕狂’四個字。”

  誰樂意配上這‘年輕輕狂’四字了?

  再說孫紹宗這心理年紀,也早過了‘年少輕狂’的歲數。

  眼見這話也說的差不多了,孫紹宗就順勢告辭離開。

  那陸輝倒並未阻攔,只是在孫紹宗轉過身的時候,意味深長的道:“孫千戶,有時間也多關注關注咱們北鎮撫司,說到底你終究是武人出身,那府丞、府尹的位置,怕不是那麼容易惦記上的。”

  要單獨就他這一句話,孫紹宗倒不會想的太多。

  可當初戴權貌似也透露過類似的口風,難道說這戴公公還真打算,把自己捧上鎮撫使的位置?

  ——分割線——

  卻說出了北鎮撫司,眼瞧著天色還不算太晚,這元宵燈會也還剩個尾巴。

  孫紹宗便琢磨著四下里逛一逛,給兒子買些風車、風鈴什麼的,拴在那床頭。

  誰知剛走出去沒多遠,斜下里便有人大聲呼喊起來:“二哥、孫二哥!”

  孫紹宗偏頭望去,就見前面一輛馬車窗簾洞開,探出個粉雕玉琢的娃娃臉,卻不是賈寶玉還能是誰?

  賈寶玉見孫紹宗望過來,忙又隔著窗戶揮了揮手,然後偏頭吩咐了一聲,那馬車便不緊不慢的靠了上來。

  等到了近前,寶玉麻利的跳下車,圍著孫紹宗轉了好幾圈,嘴裡嘖嘖讚道:“二哥今兒這一身,可比平日裡還要威武幾分,剛才遠遠的瞧見,我差點都沒能認出來呢。”

  他跳下車的時候,那車簾往上一挑,裡面似乎還坐著個女子。

  莫非是拐了林黛玉出來?

  孫紹宗心下這般想著,便笑著問道:“聽平兒姑娘跟你蓉姐姐說,你們府裡今兒正唱大戲呢,你怎麼倒有空出來閒逛?”

  賈寶玉不屑的一撇嘴,道:“珍大哥點的那幾齣戲,忒也鬧騰的慌,我實在聽不慣,又想著襲人正好回家探親,便乾脆去她家裡坐了坐——這不正準備回府,就撞見二哥您了麼。”

  說著,他便又喜笑顏開的,從袖筒裡摸出只翡翠彌勒佛來,往孫紹宗手裡一塞,道:“這是我給小侄子預備的,上午出來的早了些,倒不曉得平兒姐姐去了你們府上,不然便讓她一併捎過去了。”

  那彌勒佛雕的憨態可掬,玉色又是碧綠欲滴,瞧著極是喜人。

  “那我可就收著了。”

  孫紹宗把那玉佛收起來,便順嘴邀請道:“要不要去我府上坐坐,也見一見你那小侄子?”

  “還是免了。”

  寶玉忙搖頭:“小侄子才剛生下來幾日,怕是見不得我這等俗人。”

  隨即他卻又道:“不過我聽說崇文門左近新開了一家館子,裡面的廚子鹵了一手好鹿肉,既然今兒湊巧撞見了,不如喊上我那表哥和馮家哥哥、柳家哥哥,一起去嘗個鮮如何?”

  這上述幾人都各自送了厚禮,按規矩孫紹宗也確實該單獨請他們聚上一聚。

  眼下正好寶玉提起來,孫紹宗略一沉吟,便笑道:“既是如此,今兒晚上就由我來做東好了,就當是慶祝你小侄子出生,順便感謝兄弟們的一番心意。”

  賈寶玉本來是要爭個東道的,但一聽這話,也曉得他是什麼意思,於是便欣然道:“那我現在就去通知幾位哥哥,二哥您也趕緊回家換一身衣服,不然我怕廚子吃您這一嚇,連祖傳的手藝都給忘了。”

  孫紹宗哈哈一笑,問清楚那酒樓的所在,這才又重新上馬,與賈寶玉暫時別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6
第212章 宴

  因晚上免不了要喝酒,故而孫紹宗換好衣服之後,便喊了張成套上馬車代步。

  這一來一回的,等到了崇文門左近,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了。

  “孫大人。”

  孫紹宗這裡剛一下車,便有個小廝點頭哈腰的湊了上來,搓手道:“我們寶二爺怕那好位置都被搶了去,便讓小人先過來訂了個雅間。”

  看來這賈寶玉果然是有長進的,若換了以前,他做事萬萬沒有如此周全。

  孫紹宗唯一頷首,便隨著那小廝進了這家名為‘鹿鳴軒’的酒樓。

  此時正值飯點兒,那散座兒基本已經滿員,內中更有許多頭戴方巾的讀書人,想來也是圖這店名起的討喜。

  不過一樓散座兒的客人們,可吃不起什麼鹿肉,故而那招牌上明晃晃的,標的都是各色驢肉。

  這算是掛鹿頭賣驢肉呢,還是指驢為鹿?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孫紹宗便跟著那小廝拾階而上,到了二樓臨街的雅間裡。

  一進這雅間,便先瞧見個偌大的屏風,上面幾頭梅花鹿踩在遍地蒿草之上,或仰頭嘶鳴、或低頭食蒿,顯然描繪的就是詩經裡的場景。

  繞過屏風之後,一張碩大的圓桌擺在正中,杯盤酒盞已經置辦齊了,卻並不見寶玉等人,顯然他們幾個比孫紹宗還要吃了些。

  見那桌上竟還擺著幾柄摺扇,孫紹宗便好奇的拿起一柄,捻開了仔細打量,卻見正面用小楷寫了許多菜名,反面則是一副《桃李園夜宴圖》,看著倒也頗為應景。

  那小廝見孫紹宗打量菜譜,便又滿面堆笑的探詢道:“孫大人,您可是要點菜?”

  孫紹宗把扇子一合,隨手丟回了桌上,交代道:“問問這家的招牌菜裡,有那些是需要火候功夫的,選個五、六樣先預備著,剩下的等人來齊了再點也不遲。”

  那小廝答應一聲,忙不迭的下樓去了。

  因這年頭,雅間裡的客人都是自帶奴僕,故而只要不主動招呼,那店小二也不會貿然進來打擾。

  於是孫紹宗一個人百無聊賴之下,便乾脆推開那窗戶,打量起了這崇文門左近的夜景。

  附近雖沒什麼大戶人家,可商舖林立,那一家家的燈籠密密匝匝,又弄出許多花樣招攬顧客,居高臨下望去,倒也頗有些雜趣。

  鐺~鐺~鐺……

  正漫無目的亂瞅,就聽城門口傳來一陣銅鑼聲,緊接著便見一支舉著迴避木牌的隊伍,從門洞裡浩浩蕩蕩湧出,刨去打頭的轎子、馬車之外,最扎眼的卻是幾個碩大囚籠。

  押解普通的人犯,肯定用不著這麼大的陣仗,這大約又是哪裡的貪官污吏,被奉旨出巡的御史給拿下了。

  恰在此時,門外又傳來一陣笑鬧聲,卻是賈寶玉、馮紫英等人到了。

  孫紹宗忙轉身去迎,剛繞過那屏風,便見幾人一股腦湧了進來,齊齊拱手道:“給二哥道喜了!”

  孫紹宗哈哈一笑,正待說些什麼,就聽窗外又是一陣聒噪,那銅鑼聲夾雜著沸騰的人聲,立刻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馮紫英皺眉道:“這大半夜的,哪來的鳥官兒如此擾民?”

  他本是隨口一問,誰知內中竟還真有人知道究竟。

  就聽賈寶玉道:“我方才遠遠的張望了一眼,好像是去河北巡視的右都御史趙大人回來了,像是抓了不少的貪官。”

  “呦~!”

  馮紫英作怪似的瞪大了眼睛,調侃道:“咱們寶兄弟什麼時候對朝廷大事,變得這般關注了?連二哥都不曉得的事兒,你倒一眼就瞧出來了!”

  誰知他這一問,賈寶玉卻有些支吾起來,半響才掃量著孫紹宗的臉色,吞吞吐吐道:“這次趙御史外出公幹,上面剛好指派了衛家二哥隨行護衛,我那日去送了一程,故而認得趙大人的車架。”

  這衛家二哥,指的自然是衛若蘭。

  而在場眾人除了柳湘蓮外,誰不知道孫紹宗曾與其起過衝突?

  於是寶玉這話說完,便一下子冷了場。

  “你們這都什麼表情?”

  孫紹宗失笑道:“莫非我在你們眼中,是個半點不能容人的?只要別把那姓衛的小子帶到我面前礙眼,我管你們私下裡交情如何?”

  說著,他伸手向裡一讓,道:“來來來,大家且坐下說話。”

  如果可以的話,孫紹宗自然不想自己的朋友,與那衛家有什麼牽扯——可衛家也是世代功勛貴胄,與榮國府更是幾輩子的交情了,如何就能輕易割捨的開?

  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那衛若蘭如今可是北靜王的小舅子,榮國府身為四王八公中的一員,就更不可能與其翻臉了。

  卻說眼見孫紹宗表現的混不在意,眾人這才松了口氣,於是又說說笑笑的圍著桌子坐了大半圈,內中唯有薛蟠獨自悶坐,半響也沒個言語。

  這下孫紹宗便有些納悶了,往常這廝可是最愛鬧騰的,如今怎麼一反常態的安靜起來了?

  “二哥別管他。”

  馮紫英幸災樂禍的道:“薛大腦袋這是好事將近,美的都不會說人話了。”

  怪不得如此憋悶,原來是與那王氏女的婚期將近了。

  “滾一邊去,你才不會說人話呢!”

  薛蟠衝他一瞪眼,隨即又有氣無力的向孫紹宗道:“二哥,那日子定在三月初九了,屆時您要是有空就過來瞅瞅,沒空就算了,反正我肯定不挑理兒。”

  眾人一聽這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孫紹宗拿起小廝們剛剛送上來的熱酒,給薛蟠斟滿了一杯,道:“按照你平日胡作非為的行事,我原該說上幾句‘報應不爽’才對,不過瞧你小子這德行,哥哥我也懶得說什麼了——來,咱們今兒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

  薛蟠與他幹了這一杯,又瞪著牛眼環視了一圈,嚷嚷道:“今兒誰敢偷奸耍滑,我老薛頭一個便不答應!”

  除了孫紹宗之外,這在座的都是富貴閒人,本也沒什麼正經差事要張羅,哪會在乎什麼不醉不歸?

  便連賈寶玉也是拍著桌子亂叫,吩咐小廝們趕緊換了大碗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6
第213章 堂審忤逆案【上】

  第二天一早,孫紹宗迷迷糊糊間,就覺得腦仁像是被誰劈了一斧子似的,呆坐在軟塌上好半響,才想明白自己昨晚上是在書房裡過的夜。

  “來人啊!”

  他揚聲喊了一嗓子,就見門簾一挑,香菱帶著兩個小丫鬟走了進來。

  “呀!老爺留神,千萬別凍著了。”

  眼見孫紹宗將被縟踩到了腳底下,只穿著件鬆鬆垮垮的單衣坐在榻上,香菱驚呼一聲,忙上前把那被子給孫紹宗裹到了身上。

  “你怎得過來了?”

  孫紹宗揉著眉心,卻是不滿的呵斥道:“既然有了身子,就該好生歇著,大早上的跑過來逞什麼能?”

  香菱嫣然一笑,捂著小腹道:“瞧老爺說的,奴婢哪有這般嬌氣……”

  “我說有就有!”

  孫紹宗不容置疑的說著,卻小心翼翼把她拉到床頭坐好,又道:“這不是有人伺候著麼,你在旁邊瞧著便是。”

  說著,便趿著鹿皮靴子下了床,配合兩個小丫鬟,把那衣服披掛整齊,又外罩了一身深藍色的官袍。

  穿戴的差不多之後,他正琢磨著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好讓腦子冷卻冷卻,卻忽又想起一事。

  於是忙從床頭的衣架上,把那酒氣四溢的衣服扯下來,從袖筒裡翻出個護身符,往香菱面前一遞,道:“昨兒回來的時候,我瞧那廣源寺還亮著燈火,就讓張成進去求了張平安符。”

  說著,孫紹宗略有些尷尬的撓頭道:“本來是該老爺我親自去求的,可那時候實在是走不動了,你要是覺得不夠誠心,那就等下次……”

  話還未說完,香菱便已經把那護身符奪了過去,捧在手心裡喜笑顏開的道:“不用麻煩老爺了,奴婢就喜歡這一個!”

  昨晚上老爺喝的酩酊大醉,半路上還能記掛著去求個平安符,只這份心意在香菱看來,已然是再‘誠心’不過了。

  卻說洗漱完畢之後,孫紹宗領著香菱回到後院,與阮蓉一起用過了早膳,又宣佈家中的大事小情,都暫時先交到石榴、芙蓉手裡,這才坐上馬車趕奔府衙。

  一路無話。

  等到了刑名司裡,就見趙無畏領著兩個捕快,早在那堂屋門口恭候了許久。

  孫紹宗一邊自顧自的往裡走,一邊隨口問道:“怎麼樣,那忤逆的案子走訪的如何了?”

  “回老爺的話。”

  趙無畏憤憤罵道:“那胡家夫妻倆個,當真不是東西的緊,也難怪胡老頭會告他們忤逆了!”

  “是麼?”

  孫紹宗在那書案後一坐,揉著太陽穴道:“具體都打聽到了什麼,給本官仔細道來。”

  其實按照他的本意,親自過去查訪一番,才是最穩妥的做法。

  但官場自有官場的規矩,坐到這正五品治中的位置上,若還是像以前那樣事事親躬,又怎能體現出官階品級的‘金貴’之處?

  話歸正題。

  卻說那原告名為胡大柱,今年已是六十有三,膝下只有一個老生兒,名喚胡景生——也就是本案的被告人之一。

  根據趙無畏等人的探訪,這胡景生降世時,因其母已經年近四旬,雖是順產,卻終究元氣大傷,沒能熬過那個冬天。

  此後這胡老爹便獨自拉扯兒子過日子,辛辛苦苦二十年,好不容易盼著兒子成家立業,哪成想這胡景生竟是個白眼狼,成親不久就與胡老爹大鬧了幾次。

  初時胡老爹還勉強忍耐著,只關起門來自力更生。

  但去年入冬以來,他身子骨兒便有些不利索,生活一時難以自理,結果被夫妻兩個百般的刁難不說,剩菜餿飯更是吃了一籮筐。

  前幾日他身體剛剛好轉了些,便把被縟拿出去晾曬,誰知竟又被兒媳婦兜頭潑了一盆泔水!

  胡老爹被氣的忍無可忍,這才一紙訴狀告到了順天府。

  碰~

  “當真是豈有此理!”

  孫紹宗本就初為人父,對這種忤逆不孝的事兒,最是敏感不過了,再加上宿醉未褪,便忍不住提起醋缽大小的拳頭,直接將那書案砸成了兩段兒!

  那筆墨紙硯連同各種公文四下里亂飛,只驚的那兩個捕快咂舌不已——要知道那公案可是半寸厚的老木頭,即便用斧子去劈砍,也很難做到一刀兩斷。

  趙無畏畢竟跟他久了,倒還顯得鎮定些,一邊招呼兩個手下把那公文重新收拾好,一邊寬慰道:“大人息怒,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既然已經被告了忤逆,您只管重重的判他個死刑便是了。”

  “胡說!”

  孫紹宗發洩過後,倒又恢復了些清醒,瞪眼呵斥道:“如今還沒審問清楚,怎麼能提前定下他的死罪?!”

  頓了頓,又問:“這胡景生沒成親之前,與父親的關係如何?”

  “這個……”

  趙無畏略有些支吾,他身後某個捕快立刻接口道:“聽說原本父子倆的關係就不是很好,這胡景生死活不肯繼承家裡的早點攤,為這事兒鬧了兩年,最後那早點攤還是被他給轉賣了。”

  “那這胡景生又是以何為生的?”

  “給人做二掌櫃!”

  趙無畏這次答的倒是挺快:“他拿賣家產的錢,在一家雜貨鋪子裡入了股,如今在裡面給人家做二掌櫃,日子過的也還算滋潤。”

  “那他的妻子為人如何?”

  “潑辣的很!聽說在那一帶是出了名的刁蠻,與人吵嘴從不輸陣!”

  孫紹宗又盤問了不少細節,有些趙無畏等人也是語焉不詳,不過總的來說,以這兩夫妻一貫的風評,虐待老人幾乎是沒跑了。

  這要擱在現代,也就是個普通的民事糾紛,懲罰手段不外乎就是強制兒子,支付一定數額的贍養費用罷了。

  但這事兒擱在大周朝卻沒那麼簡單,畢竟這年頭最講究‘孝道’,一旦忤逆的罪名坐實了,胡景生重則凌遲處死,輕也要流放千里。

  既然涉及到人命,又是新官上任第一案,孫紹宗自然要謹慎處置。

  故而即便他心裡已經有了判斷,卻還是將幾個語焉不詳的地方一一指出,然後又把趙無畏等人派了出去,讓他們繼續打探清楚,免得百密一疏。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7
第214章 堂審忤逆案【中】

  正月十九。

  細雪飄零、天寒地凍。

  剛剛過完上元燈節的街道上,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狂歡之後的蕭瑟與疲軟,唯獨只有順天府大堂外,卻是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那一個個男女老少縮著肩膀、抄著雙手,腳下踢躂舞似的亂跺,卻仍捨不得移動分毫,全都伸長了脖子、瞪圓了眼睛,直勾勾的向著大堂裡張望。

  “來了、來了,青天大老爺來了!”

  忽的,也不知誰嚷了一聲,眾人便都鼓噪起來,若不是守門的秦大爺眼疾手快,把那淨街鞭甩的山響,說不得便有幾個凍壞了腦袋的憨貨,直接撲進大堂裡去了。

  引起如此騷動的不是旁人,正是新上任治中老爺孫紹宗。

  這年頭娛樂活動甚少,那富貴人家倒還罷了,總能尋到一些消磨時間的法子,但老百姓們卻常年處於‘飢渴’狀態,故而幾段蹩腳的故事、一些不入流的笑話,也能做到口口相傳奔走相告。

  眼下突然聽說,孫紹宗這等斷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爺,‘活生生’的就要升堂問案了,這誰能不想一睹為快?!

  於是呼呼啦啦過來能有好幾千人,把半條街都給堵嚴實了——也幸虧這年頭官府威懾力足夠強,否則分分鐘就能發生衝擊府衙的鬧劇。

  卻說孫紹宗踱著官步自後堂出來,眼見那大門外群情激動,心下忍不住也有些詫異與自得。

  想他當初在現代時,破獲的案子何止如今的十倍?

  可受到如此熱烈追捧,卻當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穩了穩心神,他端端正正的,往那明鏡高懸的匾額下一坐,眼見林德祿也在陪審的位置上坐定,便拿起那三尺驚堂木,在公案上不輕不重的一摔,口中朗聲道:“升堂!”

  趙無畏忙跟著喊了起來:“老爺有令,升堂問案!”

  “威~武~!”

  伴隨著拉長了的威武聲,十二根水火棍同時在地上敲打著,直至那一家三口被帶進來,乖乖的跪倒在堂前,才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只見那胡老爹鬚髮皆白、骨瘦如柴,胡景生夫婦卻頗有幾分富態,尤其那小婦人,明知今日要升堂問案,竟還塗脂抹粉的打扮了一番,將那五分顏色拔高到了七分。

  看罷這三人的模樣,孫紹宗便板著臉,明知故問的喝了一聲:“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小人胡大柱——”

  “小人胡景生——”

  “民女胡林氏——”

  “見過青天大老爺。”

  要按正經的規矩,還有一大堆脫了褲子放屁似的公式問話,不過孫紹宗實在懶得依葫蘆畫瓢,再加上這些規矩,也只是慣例而不是條例。

  於是他便一股腦的都省了,直接問道:“胡景生,你父親在訴狀上告你與妻子忤逆不孝,平日常以剩菜餿飯投喂,待其如同豬狗一般,可是事實?”

  胡景生忙喊冤道:“老爺,那飯菜餿掉也不是小人故意為之,實是因小人夫婦在外忙碌……”

  啪~

  孫紹宗把驚堂木往桌上一摔,沉聲問道:“我只問你,這些可是事實!”

  胡靜生嚇的一激靈,兩隻眼睛正與孫紹宗鷹鷲也似的眸子撞了個正著,只唬肝都顫了,忙俯下身畏畏縮縮的回了句:“回稟老爺,確……確有其事。”

  孫紹宗又把目光投向了那胡林氏:“胡林氏,你公公在訴狀上言稱,你故意將他晾曬的被縟,潑上泔水來羞辱他,可有其事?”

  “冤枉啊老爺!”

  那胡林氏的膽氣明顯要比丈夫強上許多,尖著嗓子嚷道:“我那日隨便倒了些泔水,誰想到他會在哪裡曬褥子?即便是確有其事,也並非民女有意為之!”

  “再者說了,這等事別人家難道就沒有麼?”

  “就說我們胡同裡的老徐家,她家兒媳婦還曾不小心,把尿壺扣在婆婆身上呢,怎麼就不見人家徐老太太來告狀?”

  “這分明是我那公爹瞧小婦人不順眼,拿個針頭線腦似的小事兒,非要往大了說,只為了置民婦於死地啊!”

  聽了這一番狡辯,那胡老漢只氣的‘胡說’‘胡扯’的亂喊,卻哪裡蓋的住她的囂張氣焰?

  怪不得都說這婦人吵架沒輸過陣仗呢,果然是一副伶牙俐齒!

  孫紹宗心下冷笑幾聲,忽然問道:“你說是不小心倒了些泔水上去的,那本官且問你,你那日是站在何處,又是面向何處潑的泔水?”

  那胡林氏平日與人爭執時,隨口胡攪蠻纏慣了,卻哪想到官老爺竟會問起這等細節?

  她又不知這些問題究竟有什麼用處,便支吾道:“小婦人那日從廚房出來,也沒怎麼細瞧,就隨手一潑……”

  孫紹宗又打斷了她的話,追問道:“如此說來,你是站在廚房門口潑的泔水嘍?”

  胡林氏稍一猶豫,便點頭道:“正是如此。”

  啪~

  孫紹宗又是一驚堂木砸在桌上,厲聲喝道:“好個刁蠻的婦人!本官早就使人打探清楚了,你家的晾衣繩就橫在堂屋前面,廚房卻在西廂!”

  “你說你不是故意而為,難道你平時倒泔水時,都是閉著眼睛,直接往自家門窗上潑的?!”

  話音剛落,那大堂外便想起一陣喝彩聲:

  “好啊!”

  “青天大老爺果然英明!”

  “不愧是神斷通判!”

  “呸~什麼通判,眼下要叫治中老爺了!”

  伴隨著這嘈雜的喝彩聲,胡林氏頓時傻了眼,她哪想到這青天大老爺如此底細,竟把自己院裡的格局,都查的一清二楚?

  “胡林氏,本官再問你!”

  孫紹宗又問:“你那公爹在訴狀上,說你夫婦平日對其非打即罵,尤其是你這惡毒婦人,曾三番兩次藉故打他耳光,可有其事?”

  那胡林氏被揭穿了狡辯事實,此時也有些慌了,卻仍是死鴨子嘴硬道:“大人,他這空口白話的一說,如何您就當真了?!”

  “好一個空口白話。”

  孫紹宗冷笑一聲,拿起驚堂木輕輕一拍,吩咐道:“來人,帶證人柳婆婆、張老漢!”

  不多時,就見外面進來一對老人,顫巍巍便要下跪。

  孫紹宗忙道:“你等既然年事已高,便無需跪拜了——且將你們對衙役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

  那張老漢便道:“青天大老爺,那日我因有些瑣事,去找胡老弟說話,就見他臉上紅撲撲的印著個巴掌印!我問他,他也不肯多說——但那印子一瞧就是被女人打的!”

  柳婆婆也忙道:“我也瞧見過一回!那巴掌印小小的,指定是他兒媳婦打的!”

  大堂外便又是一陣嘩然,‘毒婦’、‘賤人’之聲不絕於耳。

  啪~

  孫紹宗提起驚堂木又不輕不重的敲了敲,沉聲道:“胡林氏,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那胡林氏先是有些慌張,繼而卻一咬牙梗起了脖子,不屑道:“這兩個老貨與我公爹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會串通一氣誣賴小婦人,又有什麼稀奇的?!”

  “你……你……”

  “好個不要臉的小蹄子!”

  “家門不幸啊、真是家門不幸啊!”

  非但柳婆婆、張老漢、胡老爹在那裡跺腳,連一旁陪審的林德祿也坐不住了,起身拱手道:“大人,如此刁蠻惡毒的婦人,看來不動大刑怕是不成了!”

  大堂外更是有人大喊著‘打死這**’、‘讓她騎木驢’、‘把她浸豬籠’之類的。

  “且慢動刑!”

  不過還沒等孫紹宗做出決定,就又聽堂下有人急吼吼的嚷了一聲:“小人這裡有下情回稟!”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7
第125章 堂審忤逆案【下】

  卻說那堂內棠外,正群情激奮的要求對胡林氏‘用刑’,堂上忽有一人大聲道:“且慢動刑,小人這裡有下情回稟!”

  眾人以目視之,卻不是那胡景生還能是誰?

  “下情?”

  孫紹宗這才重新又把注意力,轉移回了胡景生身上,朗聲問:“是何下情,你速速道來。”

  “這……”

  胡景生四下里張望了幾眼,面露難色的道:“老爺能否……能否讓旁人先迴避一下。”

  看這廝的樣子,倒真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孫紹宗略一猶豫,便吩咐道:“來人,把這胡景生帶到後堂去。”

  說著,便先一步離席,去到了後堂。

  林德祿和負責記錄案宗的書吏,也忙收拾好東西,匆匆的都跟了進去。

  大堂外圍觀的群眾眼見如此,自是不滿的緊,好在那胡景生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倒並無哪個懷疑,他是要私下裡賄賂孫紹宗。

  卻說到了那後堂之內,孫紹宗在太師椅上坐定,又等胡景生老老實實跪好之後,這才道:“好了,現在你可以把那所謂的下情一一道來了。”

  “這……”

  胡景生卻又做了一番的心裡掙扎,最後才把頭伏在地上,悶聲道:“事到如今,小人也不敢欺瞞老爺,不是我們夫婦不孝,實在是……實在是那老不羞忒也不是個東西!”

  老不羞?

  孫紹宗心中一動,身子微微前探,沉聲道:“你把話說明白些。”

  “是。”

  那胡景生鴕鳥似的把臉埋在地上,倒也真是豁出去了,咬牙道:“小人夫婦成親之後,原本對老不羞也還算過得去,哪成想他鬼迷心竅,竟惦念上了我那婆娘,還屢屢做出不軌之舉——小人夫婦實在氣不過,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果然是扒灰!

  這還真是劇情反轉,有道是‘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首’,那胡老爹若真對兒媳婦有什麼不軌舉動,那兩夫婦這般應對,也便算不上是過分了。

  不過……

  “你可有實證?”

  “有的!”

  就聽那胡景生道:“大約成親之後半年左右,我那婆娘忽然跟小人說,那老不羞曾偷窺她洗澡,後來又趁我出城收雜貨的時候,半夜敲開房門言語調戲。”

  “小人初時也是不信的,於是我那婆娘便設下了一計,讓我假做出城,實則暗藏在家中——結果到了半夜,那老不羞竟真的跑來砸門了!”

  “我那婆娘開了門,他便不管不顧撞了進來,結果瞧見我在裡面,才慌裡慌張又退了出去!”

  這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倒也不像是現編的謊話。

  孫紹宗皺眉沉吟半響,又問道:“你事後可曾與你父親理論過此事?”

  “這卻未曾。”

  胡景生微微抬起頭,苦著臉道:“這等事小人實在說不出口,我那婆娘也擔心事情鬧大了,毀了一家人的名聲,所以……”

  “那你如今,可敢與胡老漢當面對質?”

  “敢的!”

  “那好——來人啊,把胡大柱給我帶進來。”

  孫紹宗揚聲吩咐了一聲。

  不多時那胡大柱便被帶了進來,顫巍巍往地上一跪,正待叩見青天大老爺,卻聽孫紹宗道:“胡大柱,你兒子方才言說,你曾對兒媳胡林氏圖謀不軌,可有此事?!”

  “什麼?!”

  那胡大柱頓時顧不得磕頭了,挺直了身子、瞪圓了眼睛,怒視著兒子道:“放恁娘的羅圈屁,我什麼時候對那惡婆娘……那啥了?!”

  胡景生倒不怕他,也挺直了腰板,漲紅了臉道:“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不成?!那日我假裝出城,可是親眼看到你半夜砸門,又不管不顧的往裡闖的!”

  “你……你……你……”

  胡老漢只氣連翻白眼,好半天才罵道:“你是缺心眼不成?老子這般年紀了,難道還能有那歪心思?!”

  胡景生立刻反唇相譏:“誰不知你是出了名的人老心不老,四十多歲的時候還能讓我娘懷上!”

  “你……”

  “好了!”

  眼見兩人說來說去,都沒個重點,孫紹宗呵斥一聲,道:“胡大柱,你兒子方才所說,可是事實?!”

  “老爺,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胡大柱忙一個頭磕在地上,憤憤然道:“事到如今,我也怕讓旁人笑話了,其實我那日闖進去,是懷疑那惡婆娘在背著景生偷漢子!”

  嘖~

  這還真是連續反轉,案中案又出了案中案!

  喝止了胡景生‘放屁’‘胡扯’的亂喊,孫紹宗便讓胡老爹將事情經過仔細道來。

  卻原來這胡老爹有一日響午去茅廁撒尿,因年紀大了,抖了許久才尿在鞋上,正在心裡追憶‘頂風尿十丈’的猙獰歲月,忽聽牆頭外面有一堆男女在竊竊私語,影影綽綽淨是些沒羞沒臊的言辭。

  胡老爹下意識便豎起了耳朵,結果仔細一聽,那女子卻竟是自家兒媳!

  他當即也顧不得多想,忙提了褲子出門去看。

  誰知卻只見兒媳婦扭著腰肢,施施然往回趕,並未見到那男人的蹤影。

  雖說未能抓到實錘,但老頭心下卻起了提防。

  於是幾日之後,胡景生到城外收購雜貨,老頭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總覺的心裡不踏實。

  結果到了半夜,恍惚間,就聽到堂屋裡傳出些動靜來,老頭忙披上衣服從東廂出來,又在堂屋窗戶底下探聽了片刻,果然聽到裡面傳出女人壓抑的呻吟聲。

  老頭當即便怒了,上前把門敲的山響。

  過了好一會,才見那婆娘打開了半扇房門,衣衫不整的探出頭來。

  老頭一邊質問她在屋裡做什麼,一邊就準備往裡闖。

  誰知這女子當真潑辣的緊,竟將衣領一扯,露出雪白的膀子便吵吵起來,說自己是想胡景生想的不行,便試著摸了幾把,誰知竟被某些‘髒心爛腸’的給聽了去。

  還問老頭是不是要親眼看看,她到底是怎麼摸的。

  胡老爹畢竟是個要臉面的,眼見如此便先退縮了幾分,也就沒敢進去翻找,只在院子裡守了一宿,想把那姦夫堵個正著。

  胡景生聽到這裡,忍不住緊張追問道:“你……你堵著了?!”

  胡老爹搖了搖頭,見兒子面色驟變,忙又補了句:“那日一早,徐老哥有事情喊我過去,或許那野男人,就是趁這時候跑掉的。”

  “所以我後來又去捉了一次奸,這次也沒聽那惡婆娘渾說什麼,直接便闖了進去,誰知竟是你在裡面!”

  “因沒能抓她個正著,這事兒我便也沒有明說。”

  這情節,兩下里倒是對上了。

  而沒對上地方,也是出自胡林氏與這胡老漢之間……

  “來人啊,把那胡林氏也給本官帶進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7
第216章 當然是原諒她了!

  “冤枉啊大人!”

  “小婦人自成親以來,與相公好的如同蜜裡調油一般,如何會有半點外心?!”

  “分明是這老不羞被奴家所拒,惱羞成怒之下,便反咬奴家一口!”

  胡林氏卻不似她那丈夫一般,還要將臉埋在地上,才肯將其中的‘下情’道出。

  進了內堂之後,大致弄清楚眼下的情況,她便把飽滿的胸脯高高腆起,吊嗓子似的喊起冤來。

  孫紹宗對此倒也早有預料,故而壓根也沒聽她說些什麼,一雙鷹鷲也似的眸子,只是打量她的舉止神態。

  就見這婆娘雖然擺出了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但目光閃爍不定,又時不時的吞嚥一口唾沫,顯然是在強自壓制心裡的緊張或者慌張。

  看來通殲【禁詞,不是錯字】的事八成是沒跑了!

  只是……

  這推斷終究還需要證據來支持。

  然而衙役們兩日來訪查時,聽了這婆娘許多惡跡,卻唯獨沒有水性楊花的風評,可見這婆娘要麼是藏的極深,要麼就是在胡老漢闖門事件之後,便與那姦夫斷了來往。

  “大人!”

  正思量這其中的端倪,林德祿聽那胡林氏不住嘴的狡辯,又忍不住拱手道:“大人,還是用刑吧!三木之下,我就不信這惡婆娘不招供!”

  顯然,他也更偏向於胡老漢的供詞。

  “冤枉啊老爺!民婦冤枉啊!”

  胡林氏一聽又說有動刑,那嗓門頓時便又拔高了幾度:“那老不羞憑空污人清白,又沒有半點證據,如何就要對民婦動刑了?!”

  胡景生也在一旁磕頭如搗蒜,嘴裡哀求道:“還請老爺明察秋毫,我這婆娘素來是個心直口快的,斷不會欺瞞大人!”

  好一個心直口快!

  孫紹宗心下冷笑數聲,又正色道:“放心,本官這就把證據給你們請進來,好讓你們夫婦心服口服。”

  說著,他揚聲將趙無畏喊了進來,又附耳交代了幾句。

  趙無畏聽得連連點頭,然後便匆匆出了內堂。

  不多時,就見幾個捕快提著枷鎖、繩子,氣勢洶洶的自那大堂正門擠了出去。

  外面看熱鬧的百姓見了,自是七嘴八舌的追問,這裡面究竟審問的如何了。

  “讓一讓、都讓一讓!”

  為首一個捕快不耐煩的呵斥道:“眼下因那胡林氏的證詞,又牽扯出了一樁案中案,老爺急著差我們去拿人,哪有這閒工夫跟你們在這裡聒噪?!”

  案中案?

  眾人愈發的好奇起來,仗著人多勢眾,你一言我一語的,非要問個清楚。

  那幾個捕快卻是語焉不詳,只一個勁兒的表示自己要去捉拿嫌犯。

  就在這爭執不下的當口,一個中年男子卻帶著隨從,悄悄擠出了人群,慌裡慌張的上了馬車,便嚷著要即刻出城。

  然而還不等那隨從揚起馬鞭,斜下里忽然閃出幾個衙役,將那馬車團團圍住,為首一人卻正是趙無畏!

  “還不趕緊給老子滾下來!”

  就聽他意氣風發的笑道:“老爺猜的果然沒錯,你這廝當真自投羅網來了!”

  卻原來方才孫紹宗思量再三之後,認為眼下這樁案子鬧得如此轟動,那姦夫但凡還在城中,就肯定會過來打探消息。

  於是便決定用虛張聲勢的辦法,將那姦夫詐出來!

  不過為防萬一,他並未讓人直接點破通殲的事情,而是模棱兩可的用了‘案中案’來代替,這樣萬一那胡林氏真是被冤枉的,事後也還能往回找補,不至於徹底壞了她的名聲。

  結果就如同孫紹宗預料的一樣,姦夫果然就在人群之中!

  而且聽到所謂‘胡林氏招出案中案’的說法,他立刻想到了自己身上,於是便如驚弓之鳥一般,想要逃出城去,結果便一頭撞進了,趙無畏事先設下的陷阱裡。

  話不贅言。

  卻說那男人拖死狗一般,被送到了內堂之中,那胡家三口見了,皆是大驚失色。

  尤其是那胡景生,脫口便喊了聲:“東家?!您這是……”

  難怪知道他什麼時候出城呢,感情這姦夫竟是雜貨鋪的東家!

  倒是他那老子還精明些,一見兒媳在旁邊跪都跪不穩了,直似要昏厥過去的模樣,頓時恍然的大叫道:“石永增!你……你就是她的姦夫!”

  這時那石永增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訕訕道:“胡老爹,我只是一時被那婆娘迷了心竅,自那日你砸門之後,我可再沒去過你家——他們夫婦忤逆不孝的事情,可跟我沒關。”

  這下子,算是徹底的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是這婆娘在弄鬼,偏又遇上個缺心眼的男人……

  “石永增!老子跟你拼了!”

  不過就是再怎麼缺心眼,那胡景生此時也終於明白過來了,目眥欲裂的大吼一聲,便待撲上去與石永增撕扯。

  趙無畏跟兩個捕快就在一旁,如何容得下他放肆?

  兜頭扯腳,就又將這廝押回了原處。

  胡景生眼見搆不著姦夫,便把一腔‘綠火’轉移到了胡林氏身上,咬牙切齒的罵道:“好個惡婆娘,你當真騙的我好苦!”

  “相公。”

  眼見到了如此境地,那胡林氏竟又給自己加起戲來,只見她泫然欲泣的一捂小腹,悲聲道:“奴家一時鬼迷心竅,上了這石永增的惡當,相公如今要打要殺,奴家都沒有半句怨言,只可憐我腹中的孩兒……孩兒……嗚嗚嗚……”

  那胡景生果然是個缺心眼的,這話一看就知道是臨時起意,他卻竟然真的相信了。

  就見他臉色變了幾變,忽的轉身衝著胡老爹磕頭如搗蒜一般:“爹,兒子知道錯了!那婆娘也知道錯了!我只求你老人家看在孫子的份上,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我去~

  竟然還有這種展開?!

  孫紹宗在一旁瞧的無語,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廝誤打誤撞之下,竟當真抓到了此案的關鍵點。

  所謂‘忤逆’、‘通殲’這類的案子,自古便是民不舉官不究,如果胡老爹願意當堂撤訴,這夫妻倆還真不用付出什麼代價!

  於是一時間所有的焦點,便又集中在那枯瘦如柴的老漢身上。

  卻只見他瞪圓了眼睛,搖搖晃晃的盯著兒子道:“你……你……你……”

  那胡景生還以為他是在問自己的意見,忙一個頭磕在地上:“看在孩子的份上,兒子當然是選擇原諒她了!”

  噗~

  話音未落,就見那胡老爹狂噴了一口鮮血,仰面便倒!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7
第217章 天大的消息

  眼見那胡老漢忽的吐血倒地,眾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其中又屬孫紹宗反應最快,忙吩咐道:“趙無畏,還不快將胡老爹扶起來!”

  說著又吩咐其餘人去找大夫。

  然而趙無畏湊到那胡老漢身邊,卻不覺有些傻眼,抬頭驚呼道:“老爺,他……他沒氣兒了!”

  竟然就這麼被氣死了?!

  話音未落,那胡景生夫婦便撲上去,抱住老頭的屍身用力搖晃著,哭的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爹!你醒一醒啊爹!”

  “爹!你可不能死啊爹!”

  “爹~!”

  “爹啊~!”

  那怮哭之聲撕心裂肺、悲痛徹骨,若單看此情此景,少不得要以為這是一對兒孝子賢孫。

  但堂上之人卻都曉得,他們其實哭的並不是胡老漢,而是他們自己悲催的下場。

  因忤逆不孝導致親生父親當堂身亡,這一對蠢漢刁婦便是說破天去,怕也難逃一死了!

  “來人!”

  孫紹宗肅然起身,喝令道:“將這一干人犯,連同胡老漢的屍身,全都抬到大堂上去——本官要當堂宣判!”

  一陣忙碌之後,圍觀群眾眼見進去個活的、出來個死的,不覺都有些嘩然。

  好在孫紹宗立刻便讓林德祿出面,當眾陳述了方才在內堂發生的一切,於是眾人這才恍然,又是唾罵這夫妻二人禽獸不如,又是大讚青天老爺斷案如神。

  等堂上堂下徹底平復之後,孫紹宗也將那判詞寫的差不多了,便把官印擺在正中,朗聲宣判道:“胡景生、胡林氏夫婦忤逆不孝,以至父親胡大柱羞憤而死,實乃罪大惡極、理無可恕!本官依律判此二人斬立決,經有司覆核後,立即開刀問斬!”

  那胡景生登時癱成了一團爛泥,胡林氏哭嚎著直喊冤枉,卻哪有人理會她?

  稍稍頓了頓,孫紹宗又道:“石永增與有夫之婦通殲,依律徒兩年,仗九十——即刻行刑!”

  說實話,宣佈這部分判詞兒的時候,孫紹宗心下忍不住就有些發虛,好在也沒人瞧出什麼不對來。

  丟下九隻黑頭竹籤,趁著那石永增被扒掉褲子,當堂行刑的時候。

  孫紹宗便捧起官印,在口供、記錄、判詞上一一加蓋,又遞給林德祿吩咐道:“讓人抄錄三份,其中兩份呈交府尹與府丞,另外一份暫存在刑名司,供日後上任的刑名通判查閱。”

  那林德祿嘴裡答應了,卻又忍不住道:“大人實在是仁慈的緊,以卑職看,那惡婦實該千刀萬剮,至不濟也該判她個腰斬才對!”

  這案子要判腰斬倒也合適,不過眼下,孫紹宗還不太適應那花樣繁多的處死方式,於是就選了最簡單的斬首示眾。

  ——分割線——

  卻說退堂之後,孫紹宗渾身輕鬆的回到了刑名司,迎面忽然撞見一張青紫未退的臉,赫然正是那告了假的仇雲飛。

  “咦?”

  孫紹宗不由奇道:“你怎得在衙門裡?”

  “本來小爺……咳咳,本來下官是不想來的。”

  仇雲飛習慣的就想稱一聲‘爺’,但被孫紹宗一瞪之下,忙又改了口,不過臉上仍是透著些得意道:“不過下官突然聽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所以特地來與大人您分享。”

  天大的好消息?

  看這廝那一臉的幸災樂禍,就知道絕不會是什麼真正的好消息。

  而能讓他這等紈袴,連‘臉面’都不顧的跑來,顯然也不會是什麼小事。

  心下不斷揣測著,孫紹宗面上卻仍是雲淡風輕,只微微‘喔’了一聲,並不順著仇雲飛的意思往下追問。

  略等了片刻之後,見仇雲飛仍舊在那裡洋洋自得,便乾脆踱著官步,向著正堂走去。

  仇雲飛本來還想賣個關子,可眼瞧著孫紹宗二話不說轉頭就走,卻登時繃不住勁兒了,緊趕了兩步,嚷道:“喂,這事兒可是跟你有不小的干係,你難道真不想知道?!”

  孫紹宗腳步一頓,回頭用關愛智障的表情道:“你都說是天大的消息了,既然你能打聽到,旁人自然也能打聽到,對我而言不過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兒,又有什麼好著急的?”

  仇雲飛被噎了個夠嗆,仔細想想這話還真沒說錯。

  於是嘴一撇,沒好氣的抱怨道:“你這人真沒勁!算了,老子……呃、下官就做做好事,提前告訴你得了!”

  “咳咳!”

  說著,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擺出一副看熱鬧的表情,這才道:“那右都御史趙大人,近日在河北拿下了大小貪官十幾個,回京之後得了許多嘉獎,他也沒別的要求,只是向皇上舉薦了一個人,你猜這人是誰?”

  孫紹宗脫口道:“可是那衛若蘭?!”

  前天晚上喝酒時,才聽說衛若蘭做了右都御史的護衛,眼下一聽這話,孫紹宗自然想到了他頭上。

  “咦?!”

  仇雲飛聞言就是一楞,結巴道:“你……你怎麼知道?!”

  果然是衛若蘭!

  結合仇雲飛之前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孫紹宗大致也已經猜出,那衛若蘭究竟被舉薦了什麼官位。

  他心下發沉,面上卻是淡然道:“非但如此,我還知道趙大人是想讓那衛若蘭接替我,出任刑名通判的位置,對也不對?”

  “這你也知道了?!”

  仇雲飛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方才不是在查案麼,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得了消息?還有,你既然曉得了這事兒,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靠~

  果然是這樣!

  孫紹宗當然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事實上他心裡的反應大了去了!

  以衛家和孫家的現在關係,要說這衛若蘭不是衝著他來的,估計傻子都不會相信!

  只是不知這是衛家自己的意思,還是有人刻意佈局,想給自己找麻煩?

  一個小衙內就夠麻煩了,這再來個王爺的小舅子……

  等等!

  想到這裡,孫紹宗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連忙擺出滿臉好奇的模樣,上下打量著仇雲飛。

  仇雲飛被他看的心裡發毛,警惕的後退了半步,質問道:“你幹嘛?”

  “不干嘛。”

  孫紹宗搖了搖頭,卻反問道:“我且問你,是治中大,還是通判大?”

  仇雲飛不屑道:“當然是治中了!你自己剛升的官,連這都鬧不明白?”

  孫紹宗又問道:“那我再問你,是通判大,還是巡檢大?”

  這下仇雲飛終於有些回味來了,皺眉道:“怎麼,你想拿老子當槍使?”

  孫紹宗哈哈一笑,二話不說便進了堂屋,只留下仇雲飛在那裡越尋思越不是個味兒。

  五品治中和六品通判,倒還能比上一比。

  可這六品通判和不入流的巡檢……

  特娘的!

  都是有根腳、有爵位的主兒,憑啥那姓衛的一來,就比自己高出那麼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7
第218章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要說這升堂問案的曝光度,果然遠遠超過私下裡查訪案情。

  忤逆案審完沒過幾日的功夫,‘當然是原諒她了’這句話就已經傳遍街頭巷尾,成了今春京城內外最流行的陰損詞兒。

  不過孫紹宗可沒空理會這些,那右都御史趙大人的舉薦書遞上去之後,始終也未曾得到朝廷的答覆,故而刑名通判的位置便也一直空置著。

  這下卻是苦了孫紹宗,治中、通判的差事一肩挑不說,再加上年節時又積下了許多公事,當真是忙的他手腳不沾地,連五日一休的常例都顧不得了。

  就這般,一直忙忙碌碌到了月底,才算是把刑名司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料理了個七七八八。

  於是孫紹宗二話不說,立刻給自己報了三日休沐,準備在家好好養精蓄銳一番。

  話說這‘養精蓄銳’四字,還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阮蓉正在坐月子,香菱又懷上兩個多月的身孕,孫紹宗如今是兩邊兒都碰不得,只能在書房裡孤枕難眠。

  這倒是正中了便宜大哥的心思,最近急吼吼催著榮國府嫁女,前幾日剛換了庚帖,眼見著就又尋和尚道士推算婚期去了。

  卻說正月二十九這日。

  孫紹宗在書房睡到日上三竿,才從軟塌上爬起來,喊了值夜的小丫鬟進來服侍洗漱。

  等收拾齊整之後,他就準備去後院逗弄兒子。

  誰知剛走出沒幾步,身後便追上來個下人,說是巡防營的徐守業徐百戶上門拜訪,如今趙管家正陪著說話,見是不見,還要二爺自己拿主意。

  徐守業上門拜訪?

  孫紹宗心下轉了幾轉,便頓時恍然起來,眼下這個時間段徐守業來訪,不用說,指定是為了‘同年聚會’一事。

  畢竟前兩年的‘同年聚會’都是定在二月裡,今年自然也不會例外。

  去年還有朱鵬那樣的攪屎棍,非要搶著做這個東道,今年卻是孫紹宗一家獨大的局面,按照時下的慣例,自然是要由他來做這個發起人的。

  不過孫紹宗最近疲於公務,閒暇時又忙著享受天倫之樂,卻那還想得起這等鳥事兒?

  眼下徐守業來訪,倒當真是給他提了個醒。

  這般想著,孫紹宗忙又折回了前廳。

  “孫兄旬月間三喜臨門,真是羨煞旁人啊!”

  方一進門,徐守業便爽朗大笑著迎了上來,看來他對孫家的事情,也是頗為關注的,否則應該只知道兩喜【生兒子、陞官】才對。

  當然,也有可能是便宜大哥喝多了貓尿,在巡防營裡胡亂吵吵出去的。

  孫紹宗也是哈哈一笑,知道這人是個直腸子的,便也懶得與他虛應客套,兩手一拱,開門見山的道:“徐兄這次過來,怕不僅僅是恭喜我的吧?”

  誰知徐守業微微一愣,竟壓壓低了嗓子,沉聲道:“怎麼,孫兄莫非也已經聽到風聲了?”

  風聲?

  這‘同年聚會’還能有什麼風聲?

  再說就算真有什麼‘風聲’,也應該從孫紹宗這個主辦人嘴裡傳出去才對。

  “怎麼?”

  孫紹宗一邊示意他進去落座,一邊奇道:“難道徐兄來找我,不是商量下個月‘同年聚會’的事兒?”

  “哎呦喂~!”

  徐守業一拍腦門,懊惱道:“你不說,我倒真把這事兒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孫紹宗無語,剛才還覺得是他提醒了自己,眼下看來竟是自己提醒了他。

  “那徐兄方才說的,又是什麼事情?”

  “這個……”

  徐守業略一遲疑,還是正色道:“孫兄可知,那許泰已經奉旨回京述職,不日便將抵達順天府了?”

  前文曾提到過,這許泰也是孫紹宗的一榜同年,而且還是一甲第二名的榜眼。

  當初許泰遷轉文職之後,在東南沿海做了一年多的知縣,後來因指揮有方,重創了上岸劫掠的倭寇,被擢升為從五品知州。

  故而在孫紹宗沒有升任治中之前,這個官階可說是同期裡最高的一個。

  不過許泰升任知州至今,滿打滿算也還不到兩年,這次進京顯然不是正常的任滿述職。

  孫紹宗便探問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自然不是好事。”

  徐守業搖頭道:“他剛剛得罪了九省都檢點王太尉,這次進京能討著什麼好?”

  得罪了王子騰?

  王子騰雖然掛著九省都檢點的職銜,可以調動沿海諸省的大小官吏,但說到底他掌控的還是軍權而非民政,許泰一個小小的地方官,怎麼會與他起了衝突?

  “唉,也是這老許吃飽了撐的!”

  徐守業半是抱怨半是欽佩的道:“年前他竟然上書,言稱王太尉的剿倭方略偏於保守,對形勢又盲目樂觀,長此以往只會虛耗國力,難以根除倭患。”

  嘖~

  這許泰果然好大的膽子!

  如今王子騰手握九省兵權——雖說東南沿海也沒多少正經兵馬,可仍稱得上是封疆大吏中的翹楚,一般的地方官巴結還來不及呢,哪敢像他這般直斥其非?

  而聽到這裡,孫紹宗也隱隱猜出了徐守業的來意,於是便道:“徐兄可是想讓我出力,看顧維護許泰一二?”

  徐守業被他點破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手道:“原本不該強求孫兄的,但老許認識的人裡,怕也只有你能使上些力氣了。”

  頓了頓,他又忙補充道:“朝廷如何裁斷,咱們自是管不著,我只是覺得許泰這樣的漢子,不該被那些攀炎附勢的小人折辱!”

  孫紹宗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兒難纏,王子騰本人未必會有多在意此事——就算真的心懷芥蒂,也會自矜身份。

  倒是一些小人曉得此事之後,少不了要踩一踩許泰,好做個進身之階。

  譬如說——

  像賈雨村那樣的貨色!

  可就算只是應付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怕也不是什麼清閒差事……

  孫紹宗仔細沉吟了半響,忽然朗聲笑道:“徐兄,等許泰到了京城,你我去城外迎上一迎如何?”

  徐守業頓時大喜過望,忙抱拳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7
第219章 請期

  孫紹宗之所以願意出面維護許泰,一是敬他當初臨危不亂指揮若定,以及身披數創之後,仍帶隊拚死追擊倭寇的血性。

  二來麼,正如同前面提到過的,不管孫紹宗願不願意,他都已經成了那一榜同年中的領軍人物,若是此時對許泰不聞不問,便失了身為魁首的擔當與骨氣。

  而這兩樣東西,孫紹宗向來是不嫌多的。

  卻說徐守業欣喜過後,忽又想起一事,忙開口道:“孫兄,屆時咱們要不要再請上幾位同年,也好壯一壯聲勢……”

  “萬萬不可!”

  不等他說完,孫紹宗便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正色道:“你我輕車簡從的迎上一迎,那是同年之間的情誼,若是大張旗鼓的糾集人馬去迎他,倒有向王太尉示威的嫌疑了——若當真惹得王太尉下起狠手來,就憑你我這等小身板,怕是非但救不了許泰,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對對對!”

  徐守業頓時恍然,後怕的躬身道:“多謝孫兄提點!幸虧我是先來求見的孫兄,否則稀里糊塗的亂來,反倒害了那老許!”

  孫紹宗忙把他扶了起來,笑道:“哪裡稱得上‘提點’二字,徐兄古道……咳、徐兄急公好義,才真是我輩楷模。”

  他本來想說‘古道熱腸’來著,但又覺著這四個字如今忒也‘污穢’了些,說到一半便忙改了說辭。

  隨即,孫紹宗又拜託道:“聽說徐兄近日在漕運碼頭駐防,這消息自是比我靈通的多,因此也只能偏勞徐兄去打探一下,那許泰進京的行程了。”

  “儘管包在我身上便是!”

  徐守業拍著胸脯應了,又問起了同年聚會的事情。

  孫紹宗因府衙事忙,再加上還要籌備兒子的滿月酒,實在是無暇分身,於是便乾脆一竿子,把這聚會日期支到了二月底,又表示會在滿月酒過後,再公佈同年聚會的時間與地點。

  兩人又閒聊了些有的沒的,徐守業這才婉拒了一起用午膳的邀請,起身告辭離開。

  送走了徐守業之後,孫紹宗自是按照原定計畫,去後院逗弄兒子取樂,順帶也抽時間考察一下,石榴、芙蓉這內管家做的如何。

  再順帶一提,他準備給兒子起名為‘孫承毅’,藉以紀念曾經的自己。

  約莫在後宅裡享了半日天倫之樂。

  到了傍晚時分,孫紹宗又照例去東跨院裡轉了一圈,探視三個侄兒、侄女婿備考的情況。

  眼見春闈在即,于謙和孫承濤倒還算是淡定,反倒是孫承業顯得壓力重重,約莫有好幾日沒睡踏實了,那眼圈黑的跟熊貓似的,半點不見平日的穩重模樣。

  雖說在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科舉是頂重要的大事,但是他這般表現,還是降低了孫紹宗原本對他的評價——這三人之中,果然還是得指望于謙!

  不過孫紹宗並沒把心思表現出來,一視同仁的勉勵了孫承業幾句,私下裡又囑咐候孫承業的小廝,去府庫裡領了些靜氣安眠的香薰,好讓他晚上能睡的安穩些。

  等這一圈巡視完,也便到了晚膳時間。

  孫紹宗正準備回阮蓉屋裡用餐,卻被趙仲基半路攔了下來,說是大爺那裡有請。

  “大哥說是什麼事兒沒?”

  “回二爺的話,估摸著是‘請期’的事兒。”

  所謂‘請期’其實就是男方選好了日子,派人去女方家裡,商量看這個日子合不合適,如果女方反對的話,就另外再選日子——當然,正常情況下女方是不會反對的,這也就是走個程序而已。

  卻說孫紹宗到了後宅正院,便見孫紹祖盯著支半禿的舊毛筆,咧著大嘴樂的一塌糊塗。

  “瞧瞧!”

  還不等孫紹宗發問,他便把那禿筆捧在手中,顯擺道:“這可是本朝頭一位狀元,前內閣首輔楊公用過的毛筆,給咱們承毅抓周時用,最合適不過了!”

  這滿月酒都沒搞定呢,怎麼就又想到抓周上去了?

  孫紹宗無奈的嘆了口氣:“大哥,這玩意兒花了多少錢?”

  “足足五百兩銀子!”

  孫紹祖誇張的比了比,又得意道:“就這還是我託了人情才買到的,畢竟人家楊家也不缺這點錢。”

  五百兩就買一隻禿筆?

  也真虧他捨得!

  “大哥,你有這錢,去買個古硯什麼的多好?好歹也算個物件,偏弄這麼只禿筆……”

  “你懂什麼!”

  便宜大哥一瞪眼:“上好的硯台有的是,可那東西是小孩子能拿起來的?再說萬一磕著碰著,怎麼得了?”

  孫紹宗還真被他說的無言以對了。

  算了。

  反正這錢都是他自己掙的,怎麼用還不全看他樂意?

  “大哥。”

  這般想著,孫紹宗便明智的扯開了話題:“你讓趙管家喊我過來,不會就是想讓我看這只禿筆吧?”

  “當然不是。”

  孫紹祖把那禿筆往下,又取出一張大紅帖子,遞給孫紹宗道:“明兒你帶人把這東西送去賈家,早點將日子定下來,我也好盡快抱兒子!”

  說著,他又滿是憧憬的道:“到時候兄弟三個踩著肩膀長起來,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孫紹宗接過那喜帖,猶豫半響,還是盡最後的努力道:“大哥,最近我審的那案子你聽說沒?人家老頭四十二歲,還不是生出個兒子……”

  “後來那不孝子,就活活把他給氣死了!”

  便宜大哥沒好氣的接口道:“依我看,這特娘就是生的太晚了!若是趁年輕時生下來,仗著筋骨還結實的時候,早把那小畜生修理停當了!”

  竟然還有這種解釋……

  孫紹宗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了,默默把那‘請期’的帖子翻開一瞅,果不其然那婚期就定在了三月裡,而且還是三月十八,皇帝舉行殿試的日子。

  不過這樣一來,若是三個侄兒、侄女婿有人中了進士,豈不是趕不及參加婚禮了?

  對此,便宜大哥的解釋是:“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讓她沾一沾文氣,將來生了兒子也好跟你一樣文武雙全!”

  呵呵~

  孫紹宗可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有臉自稱什麼‘文武全才’。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7
第220章 作妖

  卻說這日天濛濛亮的時候,平兒就又被一陣瑣碎的的動靜攪了清夢。

  微微支起身子,那懷春貓兒也似的低吟,以及床鋪咯咯吱吱的蕩漾聲,便滿滿的慣了兩耳朵。

  又作妖!

  平兒暗自在心裡啐了一口,情知這動靜肯定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忙悄默聲的穿好衣裳,又兌好了熱水、毛巾預備著。

  果不其然,她這裡還沒收拾停當,就聽裡面王熙鳳揚聲吩咐道:“平兒、平兒!快去打些水來!”

  “來了!”

  平兒答應一聲,忙端著銅盆與毛巾上前,用臀兒頂開了裡間的房門。

  一進門,就見王熙鳳正支著膀子,把那帷帳往金鉤上掛,身上只掩著件藕色的蜀繡肚兜,這雙肩展開之際,那錦緞上兩隻鴛鴦便脹的肚皮滾圓,似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要破腹而出一般。

  “呀~奶奶小心凍著!”

  平兒忙上前接替了她,一邊把那帷帳掛在金鉤上,一邊忙勸道:“奶奶要麼先躺下,要麼就趕緊把衣服穿上,這大冷的天……”

  “怕什麼?”

  王熙鳳卻並不領情,帶著些怨氣道:“就是要這般,才好滅一滅心頭的火氣!”

  甭問,方才指定又是被賈璉晾在了‘半截’。

  不過這也是她自找的。

  打從年後兩人正式和好以來,王熙鳳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偏方’,每日天不亮就使嬌撒媚的壓榨賈璉一番,好保證他沒有餘力去偷腥。

  可賈璉這身子骨又不是鐵打的,起初幾日貪個新鮮快活,還能勉力與她酣戰,此後卻是每況愈下,到得如今只能說是虛應差事罷了。

  眼下聽王熙鳳語帶抱怨,那賈璉卻是鹹魚也似的,躺在那裡半點言語都沒有,反把身上的被子又用力裹了裹。

  “哼~”

  王熙鳳不滿的冷哼了一聲,在平兒的服侍下簡單收拾好殘局,又梳洗打扮了一番,正詢問今兒小廚房都做了些什麼吃的,就聽外面有人壓著嗓子問:“平兒姐、平兒姐,奶奶和二爺可起了?”

  “我已經起了,有什麼事就進來說吧。”

  王熙鳳應了一聲,便有丫鬟進來稟報導:“奶奶,順天府的孫治中到了,要跟咱們府上商量二姑娘的婚期——老爺昨晚上就沒在家裡過夜,故而太太就想請二爺過去作陪,她與那孫大人說話時,也好方便些。”

  “孫家二郎來了?!”

  賈璉聞言,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扯過衣服,急道:“你們幾個還愣著幹嘛?趕緊過來伺候著啊!”

  平兒和那小丫鬟就待上前,誰知卻被王熙鳳攔了下來,又吩咐道:“平兒,你去太太那裡回話,就說咱們二爺感了風寒,實在不方便過去見客。”

  平兒心下雖然不明白她究竟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乖巧的領著丫鬟退了出去。

  可賈璉卻不干了,瞪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太太請我……”

  “難道請你,你就必須得去?”

  王熙鳳嗤笑一聲,走過去在賈璉額頭不輕不重的戳了一指頭,道:“也不想想,‘請期’這麼大的事兒,孫家能不提前派人過來說一聲?老爺分明是故意躲起來不見,好讓太太施展些手段——你去了夾在中間,卻不嫌尷尬的慌麼?”

  賈璉不解:“什麼手段?”

  “自然是賣女兒的好手段嘍!”

  果然是賣女兒的好手段!

  就如同王熙鳳預料的一樣,此時榮國府的東客廳裡,氣氛當真是尷尬的緊。

  孫紹宗剛聽說賈赦不在家時,心下還悄悄鬆了一口氣,覺得少了這老禽獸在場,談起正事兒反倒方便些。

  誰知這位邢夫人竟也是個‘有意思’的,分賓主落座之後,那話裡話外的,分明也把這樁婚事當成了買賣,希圖再從孫家撈些好處回來。

  舉止言談間的市儈、俚俗,竟比那小門小戶裡沒見過世面的婦人,還要不如幾分。

  攤上這麼一對兒父母,再加上賈璉那樣的兄長,也難怪賈迎春會養出如今的性子。

  要說這女人胡攪蠻纏的手段,一般的公子哥兒怕還真招架不住,可孫紹宗是什麼人?

  便是遇上賈雨村那樣的老狐狸,尚且能有來有往,應付起一個只會仗勢撒潑的婦人,又算的什麼難事?

  無論刑氏如何旁敲側擊,他只做出一副懵懂狀,不是往便宜大哥身上推,就是借忠順王的名頭壓人,弄得那刑氏惱也不是怒也不成。

  最後只得咬牙收下了‘婚期’的帖子,又推說自己做不了主,要等賈赦回來再給孫家消息。

  浪費唇舌!

  從那榮國府的東客廳裡出來,孫紹宗做出以上四字的總結之後,卻不急著回去覆命,而是自馬車上取了禮盒,朝著西廂賈母處行去。

  再有十餘日,就是林黛玉十三歲的生日了,屆時阮蓉卻還沒出月子,故而只能央孫紹宗,提前將壽禮捎了過來。

  孫紹宗本準備去西側的二門夾道處,尋個婆子、丫鬟把東西送進去了事。

  誰知剛到了那二門夾道處,右側的月亮門後,忽然閃出個嬌俏可人的身影,卻不是平兒又能是誰?

  孫紹宗心下一喜,見前後左右都沒旁人在,便待上前與其搭話,誰知平兒使了個眼色,卻垂手退到了一旁。

  孫紹宗見狀,便猜到後面肯定還有旁人,忙換了一副臉色,準備與王熙鳳或者賈璉會面——誰知緊跟著平兒,從那月亮門裡出來的,卻是個小小的身影。

  “咦?”

  那小小的人兒瞧見孫紹宗,也是驚訝不已:“教習師父,您怎得在此?”

  卻原來這來的不是旁人,竟是李紈的獨生子賈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孫紹宗的‘便宜兒子’了。

  不過他怎麼會和平兒撞到了一處?

  “咳。”

  孫紹宗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道:“我來你們府上,自然是有正事要辦——你卻又是怎麼一回事?這時候不在學堂裡讀書,怎得四下里亂竄?”

  “回教習師父的話。”

  賈蘭一本正經的拱手道:“老祖宗方才傳下話來,說是宮裡娘娘賜下些燈謎,讓大傢伙兒過去猜上一猜。”

  平兒在一旁笑著補充道:“那素雲方才光顧著哥兒,自己卻不小心崴了腳,正巧被我撞上,便替她送哥兒一程。”

  原來如此。

  這素雲也著實是個毛躁的,那日還沒等準備妥帖,便掙命似的逢迎,後面又疼的直喊娘……

  呸呸呸~

  小孩子面前,怎好想這等事兒!

  把那齷齪心思壓下去,孫紹宗便又正色道:“正好我也要去那院裡,姑娘乾脆把哥兒交給我得了。”

  “那感情好。”

  平兒脆聲的應了,又垂首道:“奴婢今兒得空,正要去那園子裡尋個‘僻靜處’好好歇一歇呢。”

  ‘僻靜處’三字,卻是著重點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