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31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5
第201章 手爐烤‘小鳥’

  一堆廢話!

  從刑名司正堂裡出來,孫紹宗做出了四個字的總結。

  其實早在進門只前,他就大致猜出劉崇善要嘮叨些什麼了。

  進去之後果然也不出所料,劉崇善先是標準的官腔開場,緊接著就開始訴苦,話裡戶外都是央求孫紹宗盡快破案,莫要等事情鬧大,耽擱了彼此的遠大前程。

  說實話,這番嘮叨純屬是多此一舉!

  即便他不扯這些有的沒的,難道孫紹宗就不想平平安安過完年,讓丫趕緊滾蛋,好盡快入主這刑名司的正堂?

  不過看在這廝馬上就要走人的份上,孫紹宗倒也懶得跟他掰扯什麼,隨便敷衍了劉崇善幾句,就趕緊告辭離開,趕奔了後院停屍處。

  一進那大院子,就見仇雲飛在院子裡支了張逍遙椅,蓋著皮袍、捧著手爐、踩著炭盆,正懶洋洋的在那裡曬太陽呢。

  “真特娘晦氣!”

  沒等孫紹宗開口呢,這小子先罵了一句,又裝模作樣的望著天上道:“怎得又來了一塊黑雲彩?”

  這小子當真是記吃不記打,每次見了孫紹宗都要挑釁,吃了幾次虧也見長個記性。

  孫紹宗面色微微一沉:“為什麼你不去裡面主持驗屍?”

  “驗屍?”

  仇雲飛一聽見‘驗屍’二字,那臉色倒比烏雲還黑了幾分,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往中間一湊,又好似剛喝了二斤陳醋,牙酸道:“驗屍有個屁用?!昨兒你都快在那屍體上雕出花兒來了,還不是毛都沒找到一根兒?”

  “昨天沒有發現,不代表今天也不會有發現。”

  孫紹宗說著,見這小子背過身去,一副‘聽你丫扯淡’的模樣,便二話不說,上前小雞仔似的將他拎了起來,大步流星的進了停屍間裡。

  “放開~快放開老子!”

  仇雲飛掙又掙不動,想要反擊吧,又怕萬一惹惱了孫紹宗,真給自己來兩下狠的——當初孫紹宗一拳砸死奔馬的彪悍場面,他可是在旁邊瞧的一清二楚!

  故而也只能伸長了脖子,瘟雞似的吱哇亂叫。

  “大人!”

  見他二人這般進來,林德祿和仵作老徐都恍似什麼都沒瞧見似的,恭敬的上前行禮。

  老徐又緊跟著介紹道:“和前面三具屍體差不多,不過這次的右臂傷的更重了些,有部分碎骨頭都露出來了。”

  “另外,從兩人的裝扮和體貌特徵來看,應該是結伴進城買年貨的鄉下百姓。”

  第一次死的是兩個力巴,第二次死的是個乞丐,第三次是進城買年貨的鄉下百姓……

  孫紹宗順手把仇雲飛丟給老徐,口中喃喃自語道:“他似乎越來越小心謹慎了。”

  相比於有家有業的力巴,乞丐顯然更容易被忽視,而在這年節期間,兩個進城買年貨的鄉下人,則是壓根不會有人來留意他們蹤跡。

  說著,他揭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單,見那屍身已經被剝了個乾淨,死者大約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後生,身強體壯面貌憨厚,痛苦的表情中透著迷茫,似乎一直到死前,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孫紹宗目光在那他臉上定格了半響,默默嘆息一聲,才轉移到了他的右臂上。

  就和老徐說的一樣,這次右臂上的傷勢又重了些,一些斷裂的碎骨頭在反覆敲擊下,已經刺破了肌肉皮膚,而從破口出流出的血液,又將半條胳膊都染成了紅褐色。

  不過也正因此,傷口的浮腫程度反倒有所降低。

  “凶手在施暴時,情緒越來越亢奮了?”

  孫紹宗皺了皺眉,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因為這預示著凶手很有可能會繼續作案,甚至升級自己的犯罪行為。

  “對了。”

  老徐忽然想起一事,忙從床下小心翼翼的扯出一條褻褲,在床腳普散開道:“我在他的褲子上,發現了精斑的痕跡,但是無法確定這精斑是什麼時候染上去的。”

  精斑?

  孫紹宗湊過去打量了半響,又讓老徐把其餘的衣服,也都拿出來一一過目之後,這才篤定道:“應該是進城之後才沾染上的。”

  “他身上的衣服雖然沾了不少泥土,但內襯都相對比較乾淨,極有可能是為了進城採買年貨,特意換了一身新衣服。”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麼理由,會單獨留下一條剛剛夢遺過的褻褲呢?”

  說到這裡,孫紹宗又走到了另外一具屍體前,伸手扯開了白被單。

  這另外一名死者,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看模樣與那少年略有些幾分相似,很可能是他哥哥或者同宗兄長。

  見孫紹宗往那死者胯下看,老徐忙跟上去解釋道:“這具屍體的褲子上,倒並未有發現有精斑的痕跡。”

  孫紹宗搖頭道:“這個年紀的人,應該已經娶妻生子了,定力自然比那少年要強些。”

  說著,他忽然揚聲吩咐道:“仇巡檢,去把你方才捧著的手爐拿進來!”

  “拿哪玩意兒幹嘛?”

  仇雲飛不解的嘟囔著,不過還是乖乖到外面,把手爐拿了進來。

  孫紹宗劈手奪過,卻是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那屍體的兩腿之間,緊貼著那不可明說之物!

  “特娘的!”

  仇雲飛頓時就炸了,跳腳罵道:“你有毛病啊?!那是老子暖手的東西,你竟然拿去給死人烤小鳥?!”

  說著,便要上前與孫紹宗撕扯。

  “噓!”

  老徐忙把他攔了下來,一連欽佩的道:“大人這是想給它解凍,好查看這人死前是否有過衝動——孫大人就是孫大人,果然高明的緊!”

  仇雲飛怒道:“高明你妹啊!那手爐可是花了我一百兩多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對你來說也算不得什麼。”老徐又勸道:“再說了,現在即便拿回來,你以後還敢用它麼?”

  “我……”

  仇雲飛頓時語塞,最後惡狠狠的跺腳道:“看要是查不出什麼來,瞧老子不給你個好看!”

  說是這麼說,過了剛剛那怒髮衝冠的勁頭,再要讓他跟孫紹宗動手,他是決計不敢的。

  於是眾人便眼巴巴等著,那‘雀兒’在手爐的烘烤下逐漸解凍……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5
第202章 獨臂魔尼

  “沒錯。”

  從某個不能明言的‘眼兒’裡,拔出套著絲絨軟布的細木棍,又放在眼前仔細的打量半響,老徐這才點頭道:“這黏糊糊的髒東西,確實比正常情況多了許多。”

  “以後把這玩意兒簡稱為‘分泌物’就好。”

  孫紹宗雖然提出了檢驗的方法,但他又不是有某些特殊愛好的變態,於是到了真正需要動手的時候,便理所當然的推給了正牌子仵作老徐。

  見老徐一直舉著那不明液體,仇雲飛滿臉厭棄的躲出老遠,隔空質疑道:“管它是髒東西還是分什麼物呢,咱們查這東西究竟有什麼用啊?”

  “當然有用。”

  孫紹宗正色道:“通過這些證據,基本可以確定這兩名死者,在臨死前都曾經目睹過讓人血脈僨張的事情——也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曾經被色誘過。”

  “色誘?”

  仇雲飛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也顧不得噁心了,巴巴的湊上來,嘿嘿淫笑道:“聽這意思,莫非他們臨死前還逛過青樓?”

  “有這種可能。”

  孫紹宗搖頭道:“但我覺得是青樓的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

  “因為他們能消費得起的地方,只能是一些不入流的娼館,那裡的女子可不講究什麼吹拉彈唱的前戲。”孫紹宗解釋道:“真要撩撥到讓人出精的地步,身上少說也該留有幾處歡愉的痕跡——但你仔細看這兩人身上。”

  說著,他伸手一指那年長的死者,道:“除了精斑和分泌物之外,可有半點曾與女子親密接觸的跡象?”

  仇雲飛聽的直如天書一般,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壓根就不敢相信,有人能從這些蛛絲馬跡裡,分析的如此頭頭是道。

  但鑑於與孫紹宗的惡劣關係,丫還是決定要雞蛋裡挑骨頭。

  於是又嘿嘿淫笑道:“孫大人,您怎麼對那些下三濫窯子裡的事情這般熟悉?莫不是經常……”

  孫紹宗用眼神打斷了他的話,不咸不淡的說了句:“再敢跟我滿嘴噴糞,下次就讓你用嘴來暖化它!”

  用嘴暖化‘它’?!

  仇雲飛的臉頓時就變成慘綠色,驚恐的往後退了半步,一副噁心又吐不出來的憋屈模樣。

  孫紹宗卻懶得再理會他,對仵作老徐正色道:“眼下已經有所突破了,咱們加把勁再仔細檢查一下,看看還能不能發現其它的線索。

  “好嘞!”

  老徐慇勤的答應一聲,不多時便取來了全套驗屍工具,又把手套、口罩、避毒的藥丸,分發給了孫紹宗,以及……仇雲飛。

  “不是吧?又要解剖屍體?!”

  仇雲飛光拿起那口罩,就覺得早飯已經到了嗓子眼。

  他正琢磨著怎麼避過這一劫,忽聽孫紹宗‘咦’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把死者的左手託了起來,然後用木頭鑷子,在其食指上輕輕的撥弄了幾下,忽的從指甲縫裡拔出了一根牙籤粗細、圖釘長短的木屑!

  仔細打量了幾眼,又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孫紹宗忽然大喜道:“快、快把那手爐的蓋子掀開!”

  不就是個木屑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仇雲飛在那裡直撇嘴,老徐卻是聞風而動,立刻把那手爐掀了,露出裡面紅彤彤的銀霜炭來。

  孫紹宗先取了毛刷小心的刷去上面的泥土,這才用鑷子小心夾了,放在火上烘烤著,同時招呼道:“都別說話,過來仔細聞一聞看。”

  一塊小木屑有什麼好聞的?

  仇雲飛一邊繼續不屑的撇嘴,卻又忍不住心下的好奇,探著脖子湊上去使勁嗅了嗅,隨即狐疑道:“這也沒……”

  “閉嘴!”

  被孫紹宗呵斥了一聲,仇雲飛心下著惱,就準備把腦袋縮回去,偏就在此時,他竟當真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味道,而且這味道還挺熟悉的,像是最近經常嗅到的樣子……

  “是檀香!”

  還不等他想起來,老徐已經篤定道:“是檀香的味道!我平日經常用檀香去除異味,對這味道再熟悉不過了!”

  “對對對!”

  仇雲飛經他這一說,頓時也恍然大悟:“就是這個味兒!我說怎麼這麼熟悉呢,老徐最近老給我點這玩意兒!”

  林德祿在旁邊狐疑道:“難道這木屑是從檀香木上,扣下來的?”

  “不!”

  孫紹宗搖頭道:“這味道並不是木頭本身的,而是積年累月熏出來的味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從某個寺廟、道觀、祠堂的供桌或者神龕上,扣下來的東西!”

  寺廟、道觀、祠堂?!

  “這聽著倒是有些道理。”

  仇雲飛撓頭道:“可你方才不是說,這兩人死之前曾經被女人色誘過麼?這寺廟、道觀裡難道……”

  “道觀裡有坤道【女道士】,寺廟裡有尼姑。”

  孫紹宗斬釘截鐵的道:“再加上主謀右臂有傷殘的推斷,咱們眼下要查找的目標應該就是一個獨臂神……不,獨臂魔尼!”

  “獨臂魔尼?”

  林德祿重複了一下這個綽號,馬上振奮道:“大人,我這便把消息知會給趙捕頭,讓他重點盤查那些尼姑庵和有道姑的道觀!”

  孫紹宗忙又補了句:“記得讓他從東城和南城開始查起!”

  “下官明白!”

  林德祿拱了拱手,便興沖沖的去了。

  孫紹宗卻又抄起瞭解剖用的工具,淡然道:“來吧,看看還有沒有其它的線索。”

  還要剖屍?!

  仇雲飛頓時傻眼了,隨即向外便跑,嘴裡嚷道:“那什麼,我跟趙捕頭一起去廟裡抓人!”

  跑到院子裡,見孫紹宗沒有追出來的意思,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放緩了步子正要走出院門,忽覺臉上一涼,詫異的抬頭望去,卻只見洋洋灑灑飄下來無數的雪花。

  “不是吧,老子隨口一說,還真飄來塊烏雲!”

  仇雲飛無語的嘟囔了兩句,然後快步出了停屍的院落。

  他身後,孫紹宗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望著那天上飄落的雪花皺眉不已。

  凶手第一次作案,就是在大雪飄飛的夜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肯定也不會錯過今天這場雪……

  眼下也只能期望自己這次的推理,別再出什麼差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5
第203章 水月庵中兄弟相殘

  夜,

  風雪交加。

  碰~

  仇雲飛一腳踹開了堂屋的大門,屋裡的熱氣往外一湧,又立刻被漫天風雪反撲了回去,只吹得那書案上的公文片片飄飛。

  程日興下意識的壓住幾張,眼見仇雲飛面色鐵青,便再顧不得什麼公文,忙賠笑施禮道:“小衙內……”

  然而不等他把那禮數行完,仇雲飛便又飛起一腳,踹開了裡間的大門,憤憤然往裡一闖,嘴裡罵罵咧咧的道:“姓孫的,就特娘沒你這麼耍人的!什麼狗屁獨臂魔尼?老子一連跑了二十幾家尼姑庵,腿兒都快跑細了,卻連個毛都沒撈著!”

  孫紹宗這次,卻顧不上計較他的無禮了,蹙眉道:“沒有查到任何線索?”

  “的確沒有查到。”

  後面跟進來的趙無畏,小心翼翼的稟報導:“巡檢帶著小人等,走遍了京城大大小小十幾家尼姑庵和道觀,將那些僧道篩查了一遍,內中卻並無右臂傷殘者——倒是有個缺了左腿的老尼姑。”

  頓了頓,他看孫紹宗臉上沒多少羞惱,這才又補了句:“或許那凶手並不是因為傷了右臂,才……”

  “不!”

  孫紹宗篤定的搖頭:“你們離開之後,本官仔細進行了比對,確定幾名死者身上的傷勢都是出自左手,這與我之前的推斷相互吻合,所以應該不會有錯。”

  “那就是地方猜錯了,凶手壓根就不在廟裡!”

  仇雲飛說著,老實不客氣的往椅子一癱,哼哼唧唧的抱怨著:“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胡吹可倒好,我們這大雪天裡滿城跑,差點沒給凍死在外邊兒!”

  態度雖然依舊欠抽的很,不過這廝肩頭披風上濕漉漉的,腳下的鹿皮靴子更是被污泥遮去了原貌,足見也是賣了力氣的。

  於是孫紹宗便無視了這廝的抱怨,將自制的簡易城區圖在書桌上鋪開,沉聲吩咐道:“趙無畏,把你們查過的所有寺廟、道觀,給我在地圖上標出來。”

  趙無畏有些為難的道:“東城和南城,是巡檢大人與卑職查的,那西城與北城卻是交給了大興、宛平二縣的捕頭,所以……”

  “無妨,先把你們查的那幾家標上去。”

  趙無畏這才答應一聲,捏起毛筆按照記憶中搜查的順序,一一在那地圖勾勒標註。

  仇雲飛見他二人在哪裡忙活,直將自己視作無物,兩隻手搓著凍僵了的耳垂,又忍不住冷嘲熱諷道:“我親自過去看過,都沒查著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這紙上談兵能有什麼……”

  “等等!”

  不等他把話說完,孫紹宗忽然指著趙無畏剛剛標註的一間尼姑庵,喃喃道:“水月庵、水月庵——這好像是榮國府的家廟吧?”

  “回老爺,正是榮國府的家廟。”

  孫紹宗立刻又追問道:“既是家廟,自然該有掌廟的管事,那管事之人你們搜查時可曾見過?!”

  “這……”

  趙無畏支吾道:“這卻未曾見過,不過那管事聽說是榮國府的近支哥兒,倒不是什麼尼……”

  ‘尼姑’二字都未說全,就見孫紹宗霍然起身,二話不說便往外走,嘴裡大聲招呼道:“點齊人馬,跟我到榮國府走一遭!”

  ——分割線——

  水月庵。

  雖然門窗緊閉,但那佛龕前的燭火卻仍是搖曳不定,將個寶相莊嚴的佛門大殿,映的陰森晦暗無比。

  而就在這大殿正中,一個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正仰躺在那青石地板上,唇齒間洩出微微的鼾聲。

  忽的,

  一支粗大的搗衣杵高高擎起,在那供桌前拖起長長的陰影后,又狠狠向下一揮,正砸在那青年的左膝之上!

  “呃~”

  一聲含糊不清的悶哼過後,那青年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一挺腰板,便待從地上坐起來。

  然而他這一用力,才發現自己渾身軟若無骨一般,莫說腰板,就連挺起脖子都需要花費往日百倍的力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呵呵……”

  那青年正惶恐又茫然間,忽聽身旁傳來一陣笑聲,他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

  說是熟悉,因為彼此本就是親戚,平日雖不是常來常往,但總也不會斷了交集。

  說是陌生,則是因為那張向來見人帶笑的面孔,此時卻猙獰的幾如食人惡鬼一般。

  於是青年越發的慌了,顫聲道:“四……四哥,您……這是做什麼?小弟……小弟可從來沒得罪過你!”

  “沒得罪過我?哈……哈哈哈……”

  那人仰頭狂笑了幾聲,忽的又擎起那搗衣杵,惡狠狠的砸在了青年的右臂上,嘴裡罵道:“好一個沒得罪過我!賈芸,難道你已經忘了,你那差事是從誰手裡奪過去的?!”

  原來這青年,竟是榮國府的近支宗親賈芸。

  “啊~!”

  賈芸慘叫了一聲,畢竟身體還在麻痺之中,疼倒並不怎麼疼,只是卻嚇的魂都飛了,忙哀聲道:“四哥,這你就冤枉死我了,那差事是二嬸嬸給的,哪裡能算是搶的?況且我近日還被追討了不少銀子……啊~四哥饒命、饒命啊!”

  “狗崽子,老子還冤枉你了是不是?!冤枉你了是不是?!冤枉你……”

  那人一邊罵著一邊悶頭砸了十來下下,直砸賈芸右臂骨斷筋折,這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帶著一臉病態的癲狂,湊到賈芸面前,陰笑道:“本來我想先殺幾個不相干的,好賺個夠本——可誰讓順天府已經盯上這裡了呢?沒奈何,哥哥也只好提早超度你了。”

  “四哥、四哥!”

  賈芸拚命的捲曲著身子,鼻涕眼淚糊了滿臉,早沒了那風流公子哥兒的模樣,但嘴裡卻還有些條理,哭喊道:“兄弟願意幫你逃出城去,我知道個地方,官府一定查不……啊!”

  碰~

  又是一杵砸在賈芸右臂上,那人不屑道:“誰說我要逃了?我又為什麼要逃?”

  說著,他俯下身目光灼灼的盯著賈芸,呲著滿嘴的白牙道:“哥哥如今只想留在這裡,看你像條蛆蟲似的掙扎,最後活活凍死在這風雪裡。”

  賈芸終於有些絕望了,拚命支起了脖子,嘶吼道:“你這般行事,難道就不怕被官府殺頭麼?!”

  “殺頭?哈……哈哈哈……”

  那人癲狂的大笑了幾聲,又齜著牙笑問道:“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怕殺頭麼?”

  賈芸略一遲疑,便咬牙點了點頭。

  但回應他的,卻又是狠狠一杵!

  那人得意的笑道:“可我偏要讓你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哈……哈哈哈……”

  轟~

  便在此時,就聽一聲驚雷也似的巨響,那落著門閂房門竟紙糊的一般,裂成無數碎片!

  緊接著一個鐵塔般魁梧的身形,便邁步走了進來,沉聲道:“賈芹,你要真是個不怕死的,就該衝著本官來,遷怒旁人又算得什麼本事?”

  燭光搖曳下,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左手攥著搗衣杵,右臂虛懸在身側,卻不是當初在大觀園裡,被孫紹宗砸斷了右臂的賈芹、賈四爺,還能是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5
第204章 佛門‘淨地’悟心魔

  卻說這賈芹,按照紅樓夢中原本的軌跡,就會在元春省親之後當上家廟總管,繼而在裡面‘為王稱霸,夜夜聚賭’。

  更引得有人匿名寫了:‘西貝草斤年紀輕,水月庵裡管尼僧。一個男人多少女,窩娼聚賭是陶情。不肖子弟來辦事,榮國府內好聲名!’的帖兒貼在榮府大門口。

  眼下賈芹雖然比原著裡少了條胳膊,卻並未丟掉家廟總管的差事,相反,還因為‘因公傷殘’的理由,提前幾個月坐上了這個位置。

  孫紹宗雖然沒看過紅樓夢原書,但這賈芹的胳膊卻是他親手打斷的,因此一聽說水月庵的管事,是榮國府的近支哥兒,立刻便想到了賈芹身上!

  然後他又帶著人一路追查過來,總算是救下了賈芸的性命。

  眼見孫紹宗昂然而入,身後一群衙役雁翅排開,又將三個女尼押在當中,賈芹臉上卻並不見多少驚慌之色,反而釋然的一笑,隨手丟掉了那搗衣杵。

  “又是你、果然又是你啊。”

  只聽他搖頭晃腦的嘆息道:“每次我意氣風發的時候,你就會出現,然後毀掉我的所有一切。”

  孫紹宗淡然道:“也不是很多,兩次而已。”

  “兩次?哈……兩次!”

  他臉上笑容漸漸猙獰起來,咬牙道:“兩次難道還不夠多麼?!”

  “當然夠。”

  孫紹宗微一點頭:“因為你不會活到第三次了。”

  說著,他揚手示意衙役們上前,小心翼翼的將那賈芸抬了起來。

  “立刻送去就醫。”

  “是。”

  幾個個衙役答應一聲,正待抬著賈芸離場,誰知那賈芸卻勉力撐起脖子,瞪著賈芹道:“不!我要留在這裡,我要聽聽這殺千刀的忘八,究竟能說出些什麼來!”

  看來這賈家的子弟裡,倒也還有幾個硬骨頭。

  孫紹宗擺手示意那幾個衙役暫時留下來,這才又把鷹鷲也似的眸子,釘在了賈芹臉上,道:“說說吧,為什麼要殺掉那五個人,還有這賈芸?”

  賈芹不屑的一撇嘴:“幾個粗漢而已,殺便殺了,要得什麼理由?”

  不過嘴裡這般說著,他卻抬手解開了身上袍子,緩緩的從袖筒裡抽出了右臂,幾乎每拔出一釐米,他臉上的肌肉便會隨之顫上幾顫。

  等到整條右臂脫離袖筒的時候,賈芹額頭上更是已經佈滿了細汗。

  不過壓根也沒有人會注意到那些汗水,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條右臂牢牢的定住了!

  山丘溝壑一般的肉瘤與疤痕,如老樹盤根一般的經絡,青森森露在外面的猙獰骨刺……

  基因突變。

  孫紹宗腦海中第一時間,便浮現出了這四個字,不過造成這種突變的,卻不是什麼高科技或者化學物品,而是他非人一般的怪力。

  目光在那條右臂上尋索了半響,孫紹宗忽然開口問道:“那些密密麻麻的戒疤,都是你自己燙上去的?”

  卻原來就在那些猙獰肉瘤之上,還佈滿了一個個黃豆粒大小的疤痕,正與那輕煙渺渺的檀香粗細彷彿。

  “一部分吧。”

  賈芹將右臂托到胸前,在那肉瘤用力的捻動著,臉上的肌肉也更猛烈的抽搐著,他卻仍時森然笑道:“有時候我也讓旁人幫忙,就是被你們捉住的這幾個小尼姑。”

  頓了頓,他又補了句:“當然,我最近殺人拋屍的時候,她們也幫了不少的忙。”

  話音剛落,屋裡便響起了女子哽咽抽泣的聲音。

  孫紹宗目不斜視,仍盯著那條右臂道:“就因為這條胳膊,你就殺了這麼多人?”

  “就因為這條胳膊?哈~好個就因為這條胳膊!”

  賈芹手上的揉搓又加了些力道,那臉上的笑容也便愈發的猙獰似鬼,只聽他用死死咬著牙關道:“你知不知道,我因為這條胳膊吃了多少苦?”

  “平時還罷了,不過是疼些而已。”

  “可一到了陰雨天氣,它便又麻又癢,就好像又無數的小蟲子,順著的你的骨髓一直朝心眼裡啃咬!

  “讓你恨不能把這條胳膊整個切下來,用力砸、用力砸、用力砸、用力砸、用力……”

  “一直到砸成肉泥為止!”

  “可我下不了手,我真的下不了手!”

  陰狠與怯懦,在賈芹臉上彼此糾纏著,再加上肌肉因痛苦抽搐,那表情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讓人不自覺的背後生寒。

  忽的,他臉上閃過一絲亢奮與解脫,聲音也從低沉變得高亢起來:“直到臘月二十二那天,廟裡雇了兩個粗漢修房簷,其中一個粗漢不小心從上面掉下來,扭到了手腕,疼的在那裡亂叫……”

  “我忽然頓悟了!”

  “我雖然不敢把自己胳膊砸爛,但我敢砸別人的啊!”

  “於是我就在酒裡下了藥——那本是我用來止疼的藥,然後讓小尼姑們出面勸酒。”

  “也是他們貪酒好色,若是不喝那藥酒,我一個殘廢外加三個小尼姑,如何奈何得了兩個粗漢?”

  說到這裡,賈芹癲狂的獰笑著:“哈哈哈……你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看著那些人不斷的慘叫,最後活活凍死在雪地裡,我心裡究竟有多暢快!”

  “這身上所有的痛苦,彷彿一下子、彷彿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哈……哈哈哈……”

  這貨果然是瘋了!

  孫紹宗暗自嘆息著,伸手一指那幾個尼姑,問:“那你是如何讓她們心甘情願,幫你殺人棄屍的?”

  “這有什麼難的?”

  賈芹得意洋洋的走向其中一個女尼。

  那附近的衙役們,全都兩股戰戰的舉著腰刀,下意識的往後退縮著,就好像面對不是一個殘廢,而是什麼妖怪似的。

  賈芹到了近前,便蹲下身扯住那女尼的僧袍,緩緩的向上拉扯著。

  那女尼身子抖的篩糠彷彿,卻認命的閉上了眼睛,半點沒有要反抗的意思。

  那僧袍漸漸升高,初時還能看見兩條褻褲的褲腿,但等到了膝蓋以上,白生生的大腿卻暴露在眾人面前,然後是毫無遮掩的臀部、私密處、以及……微微凸起的小腹!

  “瞧見沒有?”

  賈芹得意的道:“這幾個賤尼全都懷了身孕,若是不肯幫我殺人拋屍,我便……”

  “你這畜生!”

  忽的有人咆哮一聲,打斷了賈芹的說辭,卻是那仇雲飛攥著拳頭目呲欲裂的罵道:“她們既然懷了你的骨肉,你怎麼敢這般、怎麼敢這般……”

  “我的骨肉?”

  賈芹卻又是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在那小腹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幾下,曬道:“這些日子睡過她們的和尚、潑皮,怕是連佛祖都數不過來,天知道這肚子裡的野種是誰的……哈……哈哈哈……”

  在賈芹的狂笑聲中,孫紹宗默然的奪過了趙無畏的佩刀,手起刀落便斬下了賈芹的胳膊!

  隨手將刀扔還給趙無畏,孫紹宗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砍下來嗎?我成全你!”

  “不……不!不!!!”

  賈芹卻是嘶聲咆哮著,想要用手摀住那噴血的斷臂,但卻壓根無能為力——因為被孫紹宗斬下來的,並不是那條猙獰扭曲的右臂,而是他完整的左臂!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5
第205章 善後事宜

  “老爺,前面那亮著燈籠的地方,就是水月庵!”

  夜色深沉風雪正盛,即便是扯著嗓子嘶吼,賈政仍是等那健僕又重複了一遍,這才眯著眼睛向山坡上望去。

  只見那在無邊的夜色當中,兩隻氣死風燈如飄萍般拚命掙紮著,卻連幾尺外的牌匾都照應不到。

  “走吧,緊趕幾步。”

  賈政喃喃自語著,也不管後面的賈寶玉、賈璉二人聽沒聽見,便讓健僕攙扶著下了馬車,急吼吼的沿著石階而上。

  賈寶玉、賈璉兄弟見狀,忙也跳下馬車跟了上去,一邊爬石階,一邊忍不住裹緊了身上皮袍。

  “阿嚏~阿嚏!”

  賈璉本來已經睡下來,如今被這風雪一沖,忍不住便一連打了兩個噴嚏,於是摸著鼻子憤憤罵道:“這特娘的賈芹,平時笑面虎似的,沒想到還真特娘的敢‘吃人’!”

  顯然,讓幾位富貴閒人冒著風雪連夜趕來的,正是那賈芹的案子。

  眼見到了水月庵前,一個健僕搶著上前把那廟門拍的山響,卻過了許久,才見兩個衙役上前把那山門打開。

  要擱在以往,被人在門外晾上這許久,榮國府的這些豪奴們,少不得要給這沒眼力的衙役幾個耳光,讓他們好好長長記性。

  只是今時卻不同往日,連二老爺一路之上都是惶惶不安,做僕人的自然就更少了幾分底氣。

  於是一行人偃旗息鼓的進到廟裡,又在衙役們的帶領下,匆匆趕到了後殿之中。

  孫紹宗早在那殿裡等候多時,一見三人進來忙上前見禮:“世叔、璉二哥、寶兄弟。”

  “賢侄。”

  賈政一邊與他見禮,一邊卻偷眼打量那殿中的情況,原是想找出幾個淫尼與那小畜生賈芹,誰知這打眼一瞧,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幾個肥頭大耳的和尚。

  “賢侄?”

  賈政不由愕然道:“這水月庵中,怎得會有這許多和尚?”

  一旁賈璉倒是認得其中幾個,忙道:“二叔,這些好像是鐵檻寺裡的和尚。”

  “不錯。”

  孫紹宗正色道:“這幾個鐵檻寺裡的惡僧,曾夥同那賈芹一起,淫辱水月庵裡不願同流合污的尼姑,所以即便沒有參與殺人拋屍的案子,也是罪大惡極之輩!”

  “孽畜、這當真是一群孽畜啊!”

  賈政一聽這話,只氣的頓足捶胸鬍鬚亂顫,賈寶玉忙上前攙住了他,又問道:“孫二哥,那賈芹呢?”

  不等孫紹宗回話,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滿臉自責的道:“當初查賬時,我也查到這家廟裡似有些貓膩,只是可憐那賈芹身有殘疾,便刻意的避過了,誰成想這一念之仁,竟鬧出今日這般禍事來。”

  “那賈芹又被我斷了一臂,如今連同那賈芸一起,讓趙無畏送去就醫了。”孫紹宗說著,肅然道:“不過對於貴府而言,眼下最要緊的恐怕還是如何善後——貴妃娘娘省親,可就在近日了。”

  這也正是賈府眾人得到消息之後,就急吼吼趕過來的最大原因。

  單是賈芹殺人一案,倒還影響不了賈元春省親,可是這家廟裡藏污納垢男盜女娼,竟還懷了一窩子的小尼姑、小和尚!

  這事兒要鬧大了,賈元春再要回家,豈不是平白污了名聲?

  賈政在路上早就想好了主意,只是當著孫紹宗這等後輩提起來,卻有些難以啟齒,便忙推了侄子賈璉出來說話。

  賈璉其實也不願意扛這事兒,可誰讓他是小輩兒呢?

  只能把孫紹宗拉到了一旁,小聲道:“我二叔的意思,這案子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咱們榮國府絕不包庇這些混賬忘八行子!”

  孫紹宗知道他肯定還有下文,所以半點反應也沒有。

  果然,賈璉稍稍停頓了片刻,又軟了語氣道:“不過大妹妹省親的事兒,也是萬萬耽擱不得,還請二郎約束手下,千萬不要將這些雜七雜八的髒事兒,傳到外面去,只把這案子悄悄瞭解便是。”

  “就算二哥不交代,我也會這般做的,否則我也不會先派人通知府上了。”

  孫紹宗這倒不是說場面話,想到自己先是稀里糊塗睡了平兒,又在便宜大哥的逼迫下,很可能要……

  總之,心下是覺的有些對不住賈家,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便通知了榮國府,又把涉事人等全都留在了水月庵裡,為的就是避免消息提前洩露出去。

  不過他自己雖然沒什麼索求,卻不代表下面人會心甘情願,幫榮國府保守秘密。

  故而孫紹宗又正色道:“只是眼下年關將近,兄弟們又為了這案子奔波勞碌,連家也顧不得,這心下難免有些怨言……”

  賈璉慣會走那歪門邪道,一聽這話立刻秒懂,曉得孫紹宗是想替手下討要些好處,忙滿口答應道:“二郎放心,咱們榮國府也是講規矩的,絕不會讓眾位差官白白辛苦!”

  “如此便最好不過了。”

  孫紹宗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卻又道:“府衙那邊有賈雨村、劉崇善在,判案的時候倒也不怕出什麼紕漏——只是還有一人,卻需要二哥好生央求一番才成。”

  “誰?”

  “喏。”

  孫紹宗用下巴向門口一點,道:“就是那位仇巡檢。”

  巡檢?

  賈璉看著那皂袍小吏,不由皺起了眉頭,一個一個不入流的小官,怎值得如此鄭重其事交代?

  “咦?!”

  此時卻見賈寶玉驚奇道:“這位兄台,莫不是虎賁營仇太尉府上的公子?”

  竟然是仇太尉的兒子?!

  仇太尉的兒子竟然在孫紹宗手下當巡檢?!

  賈璉當時就有些懵逼,但見那廝桀驁不馴的回禮,便知道不會有錯,於是忙不迭上前,把個仇雲飛誇的天上少有地下全無,什麼‘虎父無犬子’之類的馬屁,不要錢似的亂噴。

  這下仇雲飛可就繃不住勁兒了,畢竟這拍馬屁的不是旁人,而是賈府的嫡出公子,論身份不再其下,這效果自然也與旁人不同。

  於是等到賈璉提出,請求仇雲飛瞞下此事時,他立刻是滿口答應,就差指天誓日的保證了。

  賈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又邀請仇雲飛過兩日到榮國府去聚一聚,這才與賈政、孫紹宗湊在一處,商量此案的具體善後事宜。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5
第206章 喜上添喜

  “好一個簪纓世家!”

  廣德帝將手中的秘折丟到一旁,微微翹起半邊嘴角,卻看不出是在惱怒還是嘲笑。

  “可不是麼,這賈家當初好歹也是八公之首,如今卻是這般不成體統——前些日子刁奴欺主不說,這尼姑庵裡又養出一窩小和尚來!”

  此時敢搭腔的,自然非忠順王莫屬,他萎靡不振的坐在秀墩上,分明昨晚上也沒幹什麼好事兒的模樣。

  就見他一邊打著哈氣一邊道:“要不是還有賢德妃、王子騰撐著,我看這榮寧二府怕是早從四王八公里除名了。”

  他略略提起了些精神,又嘿嘿笑道:“不過陛下當初選擇賢德妃,來安撫那些功勛貴胄,不就是因為她娘家中看不中用麼?”

  說到這裡,他起身阿諛的躬身道:“如今看來,陛下果真是法眼如炬啊!”

  “你啊……”

  廣德帝也是忍不住搖頭失笑,隨即又扯開了話題:“那孫家兄弟又如何?聽說前些時日,你剛替那孫紹祖保媒,定了賈恩侯的庶女。”

  “哥哥雖說粗中有細,但也就那樣了。”

  忠順王順勢上前,在御案上取了杯參茶,一邊毫無形象的吸溜著,一邊道:“弟弟倒還真有些意思,明明是個猛將坯子,這一年多在順天府竟是四平八穩,屢破奇案不說,平日的差事上竟也沒多少紕漏,比那正牌子進士官兒,怕都要強出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年紀尚輕,若是好好栽培一下,日後倒是個能大用的。”

  “能不能大用,且先歷練上幾年再說吧。”

  廣德帝微微搖頭,隨即卻又揚聲把戴權喊了進來,吩咐道:“傳朕的旨意,順天府治中劉崇善,年後遷任雲南宣撫使;通判孫紹宗任內功績卓著,擢升治中;至於這刑名通判一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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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八的陞遷旨意,無疑又讓孫府在這大年根兒下添了幾分喜意。

  熱熱鬧鬧的過了大年,一晃眼便到了正月十五。

  就在榮國府裡張燈結綵,人人恭候賢德妃回家省親的時候,孫家兄弟的期待與焦灼,卻更勝過他們十倍不止。

  阮蓉終於要生了!

  產房裡如何忙碌且不說,孫紹宗與便宜大哥守在院裡,都緊張的滴溜溜亂轉,幾乎快要把那地上的石板踩陷了,這才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嘹喨的哭聲。

  “生了?!”

  兩人忙堵到了門口,巴巴的伸長了脖子往裡張望,也不管隔著那厚厚的棉布簾子,究竟能瞧見些什麼。

  “生了、生了!”

  半響,一個穩婆喜氣洋洋的挑簾子出來,紅光滿面的道:“恭喜老爺,是位公子!”

  “哈哈哈……是兒子、是兒子!咱老孫家終於有後了!”

  孫紹祖登時便笑的合不攏嘴。

  孫紹宗卻忙扯住那穩婆,追問道:“姨太太呢?可也平安無事?”

  那穩婆忙道:“平安、平安、母子平安啊老爺!”

  孫紹宗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倒不是很在乎是男是女,只要母子平安就已經足夠了——當然,考慮到阮蓉之前的忐忑,以及便宜大哥的期許,生個兒子無疑才是皆大歡喜的最好結果。

  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他便又問道:“什麼時候方便讓我們進去,看一看孩子?”

  “現在就成,小公子已經抱到了外間……”

  碰~

  那穩婆一句話沒說完,便被孫紹祖拱了個四腳朝天,然後直接從她身上跨了過去。

  雖然早就知道便宜大哥,想要孩子想的都快走火入魔了,但眼瞅著他這毛躁的舉動,孫紹宗還是忍不住有些無語。

  “哎呦喂,我這老腰……”

  見那穩婆在地上吱哇亂叫,孫紹宗忙吩咐道:“把預備好的賞錢取來,地上這位穩婆的賞錢加倍!”

  “謝老爺、謝老爺!老爺一定長命百歲、多子多孫!”

  那穩婆立刻偃旗息鼓,順勢就要給孫紹宗磕頭謝恩。

  孫紹宗卻哪耐煩跟她磨牙?

  忙也貼邊兒鑽進了屋裡。

  一進門,就見奶媽抱著孩子,旁邊孫紹祖斜肩諂媚,兩隻大手一會兒往前伸、一會兒往後縮的,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樣子。

  眼見孫紹宗進來,他便催命似的招手道:“快快快,快過來看看,這眉眼、這身量,一瞧就是咱們老孫家的種!”

  等孫紹宗過去,還不等上眼打量,他又重重一巴掌拍在孫紹宗背上,哈哈大笑道:“我特娘就知道,你小子指定是個能生兒子的!哈哈哈……”

  孫紹宗:“……”

  無語半響,孫紹宗這才仔細打量起了襁褓中的嬰兒,論個頭,在剛出生的孩子裡應該不算小的。

  不過……

  這孩子分明閉著眼睛,也不知便宜大哥到底是從哪兒瞧出‘眉眼’來的。

  說實話,儘管是自己的頭一個孩子,可孫紹宗還真沒電視上演的那般激動莫名,只是看著那小東西抿著嘴兒,鼻翼一顫一顫的,心裡便莫名的慰貼。

  於是下意識的伸手,便準備從奶娘懷裡接過來。

  “小心點兒、小心點兒!你可千萬別摔了他!”

  奶媽倒沒什麼,便宜大哥卻如臨大敵一般,在旁邊搓手跺腳,眼見連額頭冷汗都急出來幾滴。

  孫紹宗實在懶得理他,學著奶媽的姿勢,穩穩當當橫抱在了懷裡,又試著用手指輕觸他的掌心,誰知這孩子雖閉著眼睛,反應倒著實不慢,小手一緊,便攥住了孫紹宗的手指頭。

  孫紹宗還沒覺的怎樣,旁邊便宜大哥一雙眼睛卻瞪的跟銅鈴彷彿,激動道:“你瞅瞅、你瞅瞅!瞧這小子有勁兒的,長大後指定也是個能文能武的!”

  手上有勁兒和能文能武有個毛關係?

  孫紹宗再次無語,原本想抱著孩子進去看看阮蓉,可見大哥稀罕的不行,乾脆往前一托,道:“大哥,你且幫我抱一會兒,我進去瞧瞧蓉兒。”

  “我?”

  便宜大哥嚇了一跳,使勁搓了搓掌心,伸手欲抱,卻忽又縮了回去,急道:“不行!我得先洗個手!”

  說著,便團團亂轉的找水。

  好在這產房裡別的沒有,熱水毛巾卻是管夠的。

  於是立刻有那機靈的穩婆遞上一套,便宜大哥便使了香胰子,反覆搓了能有八百多回,都快洗禿嚕皮了,這才顫巍巍的過來抱孩子。

  眼見他渾身上下都止不住的哆嗦,孫紹宗無奈道:“大哥,要不你去榻上盤腿兒坐著,這樣肯定摔不著他。”

  “對對對!還是你小子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孫紹祖忙甩掉靴子,跳到榻上,跟個怒目金剛似的盤腿兒坐了,又哈巴狗似的盯著孫紹宗手裡的孩子。

  孫紹宗這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到他手裡,然後便懶得再看他那笑出了鼻涕泡的模樣,大踏步進了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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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升任治中

  正月十七,刑名司正堂。

  “恭賀大人雙喜臨門!”

  在林德祿的帶領下,刑名司內有職司的官吏濟濟一堂,向著孫紹宗躬身行禮。

  原本還應該有個交接儀式來著,不過劉崇善得了雲南宣撫使的差事,卻並不怎麼開心【畢竟是邊塞苦寒之地】,故而乾脆請了病假。

  不過這樣也不賴,下面拍起孫紹宗馬屁來,便也少了許多顧忌。

  缺點就是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算是把下屬恭賀的流程走完。

  孫紹宗又從治中屬吏那裡,接受了全套的印信,這才有時間打量這五間正堂的格局。

  其實也不用怎麼打量,畢竟他以前也沒少來過,只是此時再看那擺設佈局,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大人。”

  這時林德祿又從外面折了回來,上前陪笑道:“卑職提前幾日,便讓人照著您的喜好,重新佈置了一遍,您瞧著可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不妨交代給卑職。”

  “行了。”

  孫紹宗擺了擺手,道:“今兒馬屁聽的夠多了,說些有用的——你可知道這通判一職,會由何人繼任?”

  “卑職不知。”

  林德祿立刻搖頭,不過隨即又補了句,道:“不過按規矩,您既然是原地提拔,繼任者就該由別處調任。”

  外調?

  希望調來的,是個能踏實做事兒的人吧。

  林德祿等人雖然乖巧,但卻不是方面之選,想讓他們單獨查案都欠了火候。

  至於仇雲飛麼……不提也罷。

  要能來個刑名老手,孫紹宗肩上的擔子也能輕上一些。

  “對了。”

  孫紹宗想起一事,便又交代道:“晚上的聚會,本官便不參與了,由你主持便是——銀子先從私庫裡拿,不夠了我再補上。”

  “哪能讓大人您破費啊!”

  林德祿忙道:“一切交給卑職便可。”

  說著,又從袖子裡取出個漢白玉的長命鎖,雙手奉上道:“大人喜得貴子,卑職也沒什麼能拿出手的,只有這一件玩物聊表寸心。”

  那玉鎖的材料且不說,單上面用祈福經文的微雕,拼湊而成的‘壽’字,便已是價值不菲。

  孫紹宗略一猶豫,便伸手接了過來,淡淡的道了聲:“你有心了。”

  倒不是他動了貪念,實在是以現在官場的風氣,若是連賀禮都不肯收,肯定會被人詬病是‘假清高’。

  “恭喜東翁、賀喜東翁!”

  這林德祿剛走,程日興便又湊了上來。

  “你昨兒過去的時候,不是已經恭喜過了麼?”

  師爺與僱主之間,卻不用那麼一板一眼兒的,孫紹宗自顧自的進了裡間,往那新換的軟榻上一靠,慵懶的問:“我方才沒見著那仇雲飛,問林德祿,卻只說是告了病假的——怎麼著,莫非那日在水月庵裡嚇破了膽,不敢來了?”

  “這倒不是。”

  程日興笑道:“聽說是元宵燈會上,與鎮國公府的哥兒爭女人,彼此打了個鼻青臉腫,估摸著是不好意思見人,便乾脆告了假。”

  這廝還真是紈袴性子絲毫不減。

  不過既然並非故意偷懶,孫紹宗也懶得管他請不請病假的,伸手一指書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公文道:“先把公文大致整理一下,分出輕重緩急來——對了,以後我免不了要升堂問案,這刑名師爺的本事,你學的如何了?”

  “這……”

  程日興一聽這話,卻有些忐忑,吞吞吐吐的道:“學生最近實在是、實在是……”

  見他支支吾吾的,孫紹宗略一沉吟,便明白他是在想什麼:“是了,既然春闈在即,你近來自然是要溫習詩書的——不如這樣,我近些日子且先尋旁人頂一頂,待你考完之後再決定去留如何?”

  這程日興之所以一直不肯出來做官,就是因為放不下那考進士的夢想,這眼見再有半月就是會試之期了,他自然無心去學正宗刑名師爺的手藝。

  “多謝東翁體諒。”

  程日興忙躬身謝過,又訕訕道:“其實學生也知道,這次八成還是考不中的,可不試一試,心裡又實在是過不了那道檻,故而也只能先去撞一撞南牆,再回來伺候東翁了。”

  孫紹宗也正色道:“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你我主顧一場,日後若是科舉無望,我保你個八品的前程,還是不成問題的。”

  等程日興千恩萬謝之後,孫紹宗乾脆直接放了他的假,又把林德祿喊來,臨時充了半日的師爺。

  眼見這林德祿處理的井井有條,比程日興還要多了些熟練,孫紹宗便有些猶豫,到底還要不要再請個師爺打短工。

  一來這春闈在即,舉人們大多都在閉門苦讀,想請個合適的師爺並不容易。

  二來麼,當初他剛來刑名司,對下面人不敢放心,所以才特意請了程日興把關,而如今情形卻是大不相同,刑名司幾乎成了他的一言堂,便是韓安邦與賈雨村也難以插手。

  “大人。”

  正舉棋不定,那林德祿已然把這些日子積下卷宗整理好了,上前稟報的道:“需要批示的公文都在桌上,另有兩樁官司,可能需要大人您升堂審理,您看……”

  升堂!

  孫紹宗搞了十幾年刑偵,這法官的差事卻還是頭一回干,自然覺得新鮮,於是忙問道:“都是些什麼案子?”

  林德祿從桌上拿起兩份卷宗,道:“一樁是鳳尾巷張家老漢,狀告親家周家勾結人販子,在元宵燈會上拐了他的孫子。”

  孫紹宗聞言皺眉道:“既然兩家是親家,那張家的孫子,豈不就是周家的外孫?”

  爺爺告外公勾結人販子,拐了親外孫?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大人,這張家有兩個兒子,周家女嫁的是大兒子,可這丟了的孫子,卻是張家二兒子的孩子。”

  這聽著還是跟繞口令似的。

  孫紹宗便道:“把卷宗拿來,我自己看一遍吧。”

  林德祿忙把卷宗奉上,孫紹宗一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這才曉得:原來是那大兒媳的哥哥,帶著張、周兩家的孩子去逛元宵燈會,卻獨獨丟了張家二兒子的孩子。

  又因那周氏生的是個女兒,本來就不怎麼得寵,故而張家老漢便懷疑是周家勾結人販子,想要斷了他張家的血脈,好把家產都跟著孫女一起嫁去周家。

  這事兒……

  怎麼看都像是張老漢在無理取鬧。

  把那卷宗往炕桌上一丟,孫紹宗沉吟道:“以前這種案子,劉大人都是怎麼處理的?”

  林德祿無奈搖頭道:“不過是‘和稀泥’三字罷了,畢竟那周家固然有錯,行事卻並不觸及王法。”

  “那就先放放,讓雙方都冷靜一下。”

  孫紹宗又吩咐道:“另外讓趙無畏多安排人手,再仔細的排查排查,看看能不能找到被拐走的孩子。”

  說是這麼說,但孫紹宗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打拐即便是在後世仍是個難題,就更別說是眼下了。

  “那另外一樁案子呢?”

  “是一老翁,告兒子忤逆不孝。”

  忤逆?

  孫紹宗接過卷宗掃了幾眼,見上面種種行徑惡毒之極,便斷然道:“派幾個人去鄰居家走訪走訪,再通知那老翁,本官明日……呃,後日便升堂問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6
第208章 慇勤與矜持

  其實林德祿挑出的這兩樁案子,已經揭示出了通判與治中最大的不同。

  以往孫紹宗做通判時,負責處理的往往都是惡性刑事案件,而成為治中之後,需要處理的民事訴訟就佔了絕大多數。

  雖說論嚴重程度,民事訴訟比不得刑事案件,論出彩也遠不如前者,但其中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卻往往猶有過之。

  這類業務,孫紹宗當年做警察的時候,也不是沒接觸過,但比起偵破刑事案件的得心應手,卻明顯還是差了些火候。

  如今乍一接手,難免便有些忐忑,故而才又往後推了一天,以便做足準備。

  好在這年頭,老百姓對官府都敬畏有加,真要遇到什麼難解的瑣碎事兒,拖上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不像後世那樣,拖著拖著就容易鬧出大新聞來。

  另外還有一點不同的是:刑名通判注重事後偵破,而治中則多了提前預防的職責——不過這治安防治什麼的,也是孫紹宗的強項之一,因此這方面倒不用太過擔心。

  卻說按照林德祿整理出來的輕重緩急,處理掉近半的公文案宗之後,眼見就快到響午了,孫紹宗舒展了舒展筋骨,便準備去韓安邦、賈雨村那裡走上一遭。

  要說這古代官場的潛規則,比之現代那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說這走馬上任吧,孫紹宗當初剛剛轉任刑名通判時,講究的是‘慇勤’二字,到任之後在第一時間,便要按規矩遞帖子,求見府尹、府丞、治中這三巨頭。

  這是做下屬最基本的態度。

  當然了,人家樂不樂意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如今升任治中之後,情況卻又截然不同,首先要講究的變成了‘矜持’二字,萬萬不能再像當初那樣,急著去拜見兩位上官了。

  否則便有逢迎上司的嫌疑,更會因此失了治中的‘身份’與‘體面’。

  所以孫紹宗才一直拖到了響午。

  離開刑名司,他首先去了韓安邦院裡,照例又沒得著什麼好臉色,連幾句客套話都是綿裡藏針,隱隱透著些敵意。

  不過韓安邦在態度上還是有所收斂的,畢竟‘治中’對他而言,已經不能算是純粹的下屬,而是兼具同僚與副手的身份了。

  也正因此,以後這廝再想安排什麼齷齪差事,陰孫紹宗一把的時候,孫紹宗也完全可以據理力爭,不用再擔心被扣上‘藐視上司’的大帽子了。

  卻說從韓安邦哪裡出來,到了賈雨村院中,便又是另一番光景。

  賈府丞見到孫紹宗就是一臉的親切莫名,那熱情的態度,恍似兩人依舊是親密無間的盟友一般。

  等把客套話說了半籮筐之後,賈雨村又正色叮嚀道:“賢弟如今身為一司之首,往大了說,勉強也能稱得起‘堂上官’三字,各方面牽扯到的事情都遠超以往,還請千萬小心行事,切莫再任意妄為了。”

  任意妄為?

  您賈府丞別說是任意妄為,就連貪贓枉法的事情,怕也沒少幹吧?

  孫紹宗心下腹誹著,表面上卻也是肅然拱手道:“大人一直以來的教導,下官都謹記於心,絕不會忘記分毫。”

  肅然歸肅然,這‘教導’二字說出來,卻少不得存了一語雙關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

  賈雨村欣慰的點著頭,好似沒聽懂孫紹宗話裡暗含的意思一般,隨即又交代道:“開春之後舉行的會試,表面上雖說與咱們順天府無關,但你可萬萬輕忽不得,定要派人時刻關注著,一旦有什麼意外發生,也好及時作出反應。”

  與秋闈不同,在層次更高的春闈裡,順天府連個協辦的身份都混不上,自然也就不用像秋闈時那般,提前緊張的籌備什麼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春闈畢竟還是在京城舉辦,不出事還則罷了,一旦出了什麼意外,順天府指定也逃不了干係。

  故而甭管人家用不用你、領不領情,順天府都得上趕著去跑個龍套。

  “府丞大人放心。”

  孫紹宗忙又保證道:“下官怎麼說也做過一任秋闈巡閱使,對這科舉的事情倒還有些心得,只要上面不出大問題,我保證不會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婁子。”

  他這既是攬責任,又是在推托責任。

  一般的防治工作倒也罷了,真要鬧出大規模舞弊事件,弄得舉人老爺們群情激奮,孫紹宗這區區正五品的肩膀,可是萬萬扛不住的。

  賈雨村自然聽出了他這話的意思,於是便寬慰道:“這你大可放心,陛下對此次春闈極其重視,禮部、翰林院那裡萬萬不敢胡來。”

  “既是如此,下官這心裡便也踏實了。”

  此後兩人又閒扯了些公務、私事,孫紹宗眼見到了飯點兒,這才起身告辭離開。

  等回了刑名司,就見食堂裡派來的雜役,早早便捧著菜單等在那堂屋門口,顯見也是來拍馬屁的。

  於是孫紹宗進門之後,便準備喊他們過去點餐。

  誰知林德祿卻又巴巴的湊了上來,稟報導:“大人,方才北鎮撫司派了人來,說是請您申時【下午三點】過去應卯,參見新任的鎮撫使陸輝陸大人。”

  新的鎮撫使也已經走馬上任了?

  孫紹宗最近一門心思都在阮蓉和孩子身上,倒還是頭一次聽聞此事。

  話說自己的龍禁衛千戶,不過就是掛個名罷了,又沒有半點實際的職司,即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沒必要把自己叫過去應卯吧?

  這位新來的陸大人,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心下雖然疑惑,但既然鎮撫使已經發話了,孫紹宗自然不能不給面子。

  因此便向林德祿交代道:“既然鎮撫使大人喊本官過去應卯,那午飯我就不在衙門裡吃了,有什麼事情你先替我盯著便是。”

  林德祿忙乖巧的應了,順勢又幫孫紹宗打發走了廚房的雜役。

  孫紹宗又在裡面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策馬疾馳趕奔自家——既然下午要去北鎮撫司應卯,自然要換上墨蛟吞雲的戰袍,在一眾龍禁衛裡才不會顯得扎眼。

  路上無話。

  卻說回到家中,孫紹宗匆匆趕奔後院,正待跨過那月亮門的門檻,冷不丁就和幾個女子撞個正著,而那領頭的嬌俏女子不是別個,赫然正是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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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再添一喜

  眼見竟是平兒當面,孫紹宗心下先是一愣,不過隨即便恍然起來。

  以阮蓉小妾的身份,榮國府的正經主子自然不好親自上門探望,但阮蓉生的卻又是孫家的長子,也不好一點反應都沒有。

  尤其這眼見得,孫家與榮國府就要結成姻親了,王熙鳳作為賈迎春的長嫂,就更不能沒有半點表示了。

  因此她便派了平兒這樣,有半個主子身份的奴婢過來。

  卻說平兒見到孫紹宗,心下也是意外的緊,愣怔了半響,才想起要退避到一旁,恭恭敬敬的道了個萬福:“奴婢見過孫大人。”

  後面兩個小丫鬟,也忙學著見了禮。

  “平兒姑娘不必多禮。”

  孫紹宗笑道:“二嫂子倒真是有心了,還特意讓你過來探望。”

  “我們二奶奶交代過,兩家既然結了親,自然要常來常往彼此惦唸著。”

  平兒的目光略有些閃爍,卻仍是一本正經的道:“不瞞孫大人,我家二奶奶前些日子給太尉大人寫信時,還專門提起過大人您呢。”

  一聽這話,孫紹宗頓時恍然,原來王熙鳳不是毫無音信,而是已經在暗地裡有了動作。

  也對,那賺錢的法子,歸根到底還是要指著王太尉幫襯,王熙鳳這做女兒的萬沒有直接越過他,便拿定主意與人合夥做生意的道理。

  而她在信裡既然提到了自己,自然是想選擇自己作為合夥人。

  不過瞧平兒這模樣,王熙鳳大概並不想讓自己曉得此事,大約是存了先晾一晾自己,日後好多佔些便宜的心思。

  想通了這節,孫紹宗心下頓時大定,便隨口笑道:“二嫂子寫家書,卻提我作甚?”

  “自然是惋惜大人這般驍勇,卻沒有去軍前效力。”

  “驍勇?”

  孫紹宗哈哈一笑,一語雙關的道:“平兒姑娘知道我驍勇善戰也就罷了,怎得二嫂子也曉得了?”

  這冤家!

  平兒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萬幸那兩個丫鬟都在後面垂手而立,倒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她惡狠狠的瞪了孫紹宗一眼,嘴裡卻恭聲道:“孫大人的驍勇,京城中有誰不知?再說奴婢……奴婢也是曾親眼見過的。”

  說到後面那話時,嗓音卻不由自主的有些發起飄來。

  平兒頓時不敢再說下去了,忙又道了個萬福:“奴婢還要回去向二奶奶交差,就不耽擱大人的正事了。”

  說著,低頭領著兩個小丫鬟,便出了院子。

  一直目送她那婀娜的身形消失在門後,孫紹宗這才邁開步子,進到了堂屋裡。

  母子兩個此時都在床上,孩子平躺在裡面,兩隻小拳頭聚過頭頂,正睡得香甜。

  阮蓉側著身子護在外面,眼見孫紹宗挑簾子進來,不覺有些納悶,忙支起身子問:“老爺怎得這般時候就回來了?”

  孫紹宗曉得,自從上次自己被軟禁在北鎮撫司之後,她對那地方就多了些畏懼。

  因此便沒有實話實說,只隨口笑道:“這不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就趕回來瞧上一眼麼——等守著你們母子吃了午飯,我再回去當值也不遲。”

  阮蓉心下頓時暖的一塌糊塗,小心翼翼的往裡挪了挪,招呼道:“老爺坐過來歇歇腳。”

  “等我先讓人去催一催午膳。”

  孫紹宗嘴裡這般說著,出去卻是小聲吩咐香菱,把年前新做的龍禁衛千戶戰袍取出來,先拿到西廂準備妥當。

  他這才又回頭進了裡間,六九似的坐在那床上,與阮蓉說了些體己話。

  眼見石榴、芙蓉拎著食盒進來,剛要把那熱騰騰的飯菜擺開,外面卻又進來個婆子,通稟道:“二爺,大爺聽說您回來了,請您到客廳去,瞧一瞧那滿月酒的帖子。”

  滿月酒的帖子?

  這才剛出生不到三天,急著搞什麼滿月酒?

  孫紹宗很是無語,但便宜大哥這一腔熱情,卻也不好不配合。

  於是只得將那飯菜勻了一份,直接拎到前廳吃喝。

  卻說到了客廳裡,就見那居中的圓桌上,放著兩匣子金燦燦的粉末,旁邊又擺著四五封喜帖,居中鋪開一張宣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人名。

  孫紹宗把那食盒往邊上一放,隨侍在旁趙仲基忙湊上來幫忙擺盤。

  “行了,這裡就不用你伺候了。”

  孫紹宗伸手一攔,又吩咐道:“去取四百兩銀子,給程師爺與三位侄少爺每人送一百兩過去,讓他們在春闈前買些應用的物件。”

  趙仲基領命離開之後,孫紹宗一邊擺開杯盤兒,一邊無語道:“大哥,你弄這麼些金沙做什麼?”

  “寫帖子啊!”

  便宜大哥這才從那宣紙上抬起頭來,把那幾張寫好了的樣板帖子,往孫紹宗面前一推,道:“你看這金粉是沾著硃砂比較喜慶,還是純金色顯得大氣——還有這行書、隸書、正楷的,我也瞧不太懂,都得你來拿主意。”

  孫紹宗隨手翻開一張,卻不由皺眉道:“衛如松?這廝不是和你勢同水火麼,你怎麼還下帖子請他?”

  “放心,那老小子指定不敢來!”

  孫紹祖大咧咧的道:“我給那狗娘養的下帖子,就是想讓他知道,咱們老孫家已經有後了。”

  頓了頓,他把兩排鋼牙一咬,切齒道:“等賈氏生出兒子來,老子非敲鑼打鼓的去請他赴宴不可,看那廝到時候還有什麼說辭!”

  對此,孫紹宗只能報以沉默。

  不過便宜大哥卻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伸手一把攬住了他肩膀,目光灼灼的道:“這事兒,哥哥可就全指望你了!”

  “不是。”

  孫紹宗無奈道:“大哥,這事兒誰也說不準,保不齊就算我真照你說的做了,也未必就能……”

  “二爺、二爺!”

  話音剛落,就見外面莽莽撞撞衝進個小丫鬟,喜笑顏開的嚷道:“大喜啊二爺,我們姨娘方才忽然乾嘔起來,兩個奶媽瞧過之後,都說是害喜了!”

  不……

  不是吧?!

  香菱也懷上了?!

  孫紹宗正愕然間,脖子上忽的又是一緊,就聽便宜大哥哈哈笑道:“我特娘就知道,你小子是個帶種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9-7 19:26
第210章 立威的背景板

  單論官階,北鎮撫司衙門其實還矮了順天府一頭——即便是官階最高的鎮撫使,也不過是正四品官職。

  不過要論起實權,以皇帝親軍身份,掌控緝捕審判、風聞奏事權利的北鎮撫司,卻又強出順天府不止一籌。

  故而這北鎮撫司的衙門口,也便比那順天府顯得要闊綽許多。

  尤其今兒還是新任鎮撫使第一次點卯,門前的陣仗自然更不同往日。

  孫紹宗騎在馬上,遠遠的便瞧見十六個龍禁衛在門前雁翅排開,個頂個都是雄壯高大的身板,在那石階上按刀而立,說不出的威風煞氣。

  而那守門的龍禁衛,遠遠望見孫紹宗過來,也忙分出兩人迎了上來,其中一個恭敬的拱手道:“敢問可是孫千戶當面?”

  雖然都是墨蛟吞雲的戰袍,但肩膀上的雲紋卻各有不同,再加上這衙門裡的千戶一共也就那麼老幾位,常年不在衙門裡走動的,更是只有孫紹宗一個。

  故而他們能一眼認出孫紹宗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孫紹宗一邊甩蹬下馬,一邊道:“正是本官,本官奉命前來應卯,卻不知是要在何處等候?”

  “大人直接去議事的大廳便可。”

  那人忙恭聲道:“指揮使大人還沒到,不過掌刑的陳千戶已經在裡面候著了。”

  掌刑的陳千戶?

  那不就是偵緝司的該管上司麼?

  記得當初‘血字’一案時,孫紹宗也曾懷疑過他,後來才曉得這位陳千戶當時正在南邊兒公幹,故此並無半分嫌疑。

  隨手將韁繩丟給迎上來的龍禁衛校尉,跟著另一人直奔那議事大廳。

  沒進門之前,聽裡面靜悄悄的,還以為是沒什麼人在,但跨過那道門檻之後,才曉得裡面豈止是有人,簡直可說是人山人海!

  看大多數人肩膀上的雲紋,估計在京正八品小旗以上的龍禁衛,應該差不多都在這裡了。

  也難為他們站的站、坐的坐,卻靜悄悄的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孫大人。”

  卻說孫紹宗剛在那門前停住腳步,立刻便有一名總旗湊上來,恭聲道:“您的位置在前面,請隨卑職來。”

  這大廳裡最多的,是七、八品的總旗與小旗,加起來約莫能有百十人,均是在兩旁侍立。

  再往裡走,則是十來張普通的烏木椅子,上面幾乎已經坐滿了人,看裝扮應該都是百戶的職銜。

  到了最裡面,卻只有六張黃梨木的太師椅,其中兩張擺在正中間,無疑是鎮撫使與鎮撫僉事的座位。

  而兩側的四張,則應該是北鎮撫司四名實職千戶的位置。

  眼下這六張太師椅上,也只有右手第一張,坐了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想必就是那掌刑千戶陳行之了。

  孫紹宗正不動聲色的打量那陳行之,卻見帶路的總旗指著左首第一張太師椅道:“孫大人,您請落座吧。”

  竟然是左首第一位?

  孫紹宗眉頭一皺,陳行之的臉色也頓時垮了下來,其實方才他心裡就在嘀咕,掌刑千戶素來都是鎮撫以下的頭一把交椅,什麼時候排到第二了?

  眼下見這坐在上首的,竟還是孫紹宗這個‘新晉後輩’,心裡頓時老大的不樂意。

  於是未等孫紹宗落座,他便冷哼了一聲:“原來這位就是孫大人,當真是久仰大名了——本官手下好不容易歷練出兩個人才,卻被孫千戶拱手送去了巡防營,如今您孫大人榮升了千戶,不知又準備從咱們北鎮撫司,挖多少牆角過去?”

  孫紹宗原本還有些猶豫,但一聽他這冷嘲熱諷的,便坦坦蕩蕩坐到了左首的太師椅上,微微一笑道:“我確實把一個在偵緝司裡蹉跎了十幾年,卻仍繼承不了祖傳百戶銜的庸碌之輩,送去了巡防營當差。”

  “不過這等庸碌之輩,應該算不得什麼人才吧?還是說在您陳大人手底下,人才就是如此受重用的?”

  “你!”

  陳行之猛地起身,怒視孫紹宗半響,卻又冷笑著坐了回去,曬道:“孫大人這耍嘴皮子的本事,莫不是跟那些酸丁們學的?咱們北鎮撫司,可沒這等愛耍嘴皮子的習慣。”

  “怎麼?”

  孫紹宗故作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聽陳千戶的意思,莫不是想跟我手底下見個真章?”

  陳行之張了張嘴,目光在孫紹宗雄壯的身軀上打了個來回,最終卻只是嗤鼻一聲,便轉過頭不再理睬他了。

  這廝倒真是個能屈能伸的。

  孫紹宗既然佔了上風,便也沒有窮追猛打,端起茶杯裝作品茶的樣子,卻是偷眼觀察下面眾人。

  只見這幾句話的功夫,百戶們基本上已經到齊了,卻唯獨不見另外兩個千戶的影子。

  莫非真的是……

  孫紹宗正沉吟間,就聽外面有人拖長了音大吼道:“鎮撫大人到~~~!”

  眾人忙都肅然起身,等到外面閃出一個身穿明黃麒麟袍的身影,立刻都行了半跪軍禮,齊聲道:“標下見過鎮撫大人!”

  就見那身穿麒麟袍的身影,不慌不忙的進到了議事廳內,一路行到孫紹宗與陳行之面前,卻稍稍頓住了腳,緊接著便從他身後閃出兩人,分別半跪在了孫紹宗與陳行之下首。

  得~

  果然是被當成了立威的背景板!

  這二人不用說,正是另外的兩名千戶。

  而兩個千戶都跟在鎮撫使陸輝身旁,偏偏只有陳行之這個最重要的掌刑千戶,孤零零一人候在此處,還刻意被安排在了孫紹宗之下,這打壓排擠的意思簡直是溢於言表!

  陳行之也不是個傻子,那臉色當即就鐵青一片,兩隻肥大的拳頭抱在一起,畫著圈的亂顫,也不知心裡是惱怒多些,還是恐懼多一些。

  這一幕,顯然才是整個會議最重要的環節,除此之外,也不過就是些老生常談罷了。

  眼見該說的都已經交代的差不多了,孫紹宗正等著散戲走人呢,卻聽那鎮撫使忽然揚聲道:“好了,除了孫千戶之外,其它人就先行散去吧。”

  咦?

  難道今兒這齣戲,還單獨給自己準備了續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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