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28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7
第161章 人生導師

  聽了孫紹宗的話,王熙鳳先是怔了怔,繼而那丹鳳三角眼裡便佈滿了警惕。

  一手掩著衣領,一手捂著小嘴,咯咯嬌笑道:“二郎這話倒把我給說糊塗了,嫂子何曾算計過你?”

  果然有其僕必有其主,這顯然也是個愛多疑的!

  “自然是大大的好意囉。”

  孫紹宗送了聳肩,道:“不過貿然說出這話,嫂子信不過我也是常理,不如……”

  目光在王熙鳳那略顯憔悴,卻更具狐媚的臉蛋上打了個轉,這才繼續道:“不如我先出些力氣,幫嫂子拿回管家娘子的權利,咱們再來談一談這金山銀山的事情,如何?”

  王熙鳳聞言表情又是瞬息數變,最後卻仍是咯咯假笑道:“二郎這話,我倒是越發聽不明白了。”

  她如今在榮國府裡,簡直可以說是聲名狼藉,莫說旁人,便是親姑母王氏,也因兒子賈寶玉絕食自盡一事,對她頗多埋怨。

  這種情況之下,單憑孫紹宗一個外人,又怎麼可能幫她重新奪回權力?

  因此對孫紹宗這番說辭,她是半點也不信的!

  “二哥、孫二哥?!”

  恰巧便在此時,賈寶玉的呼喊聲又傳了過來,王熙鳳便趁機唯一頷首,道:“寶兄弟在尋你呢,我就不耽擱二郎逛園子了。”

  說著,漫擺腰肢自孫紹宗身旁繞過,又匆匆向著前院行去。

  “嫂子!”

  孫紹宗在後面略略提高音量喚了一聲,待王熙鳳訝然回首時,便又笑道:“你且先看我能不能幫到你,咱們再論其它如何?”

  王熙鳳眸子裡閃過些許狐疑,最後卻是一言不發的加快了腳步。

  話說……

  目送著那水蜜桃也似的臀兒,仿似能抗拒地心引力般,一翹一翹的漸漸遠去,孫紹宗卻是越發不能理解賈璉了。

  難道幾個小廝的後庭,能比得上這等尤物?

  基佬的世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弄懂的啊!

  咳咳~

  扯回正題,孫紹宗方才把事情挑明,又表示能幫王熙鳳重新坐上管家娘子的位置,倒不是閒的蛋疼胡說八道。

  他這明著是要幫王熙鳳,暗地裡卻是為了平兒。

  畢竟王熙鳳一旦徹底落魄之後,身為她得力助手的平兒,處境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去。

  先不說自己的女人,怎麼著也得照應著,單單從現實考慮,也不該讓平兒這顆釘子,就此淪落為可有可無的閒棋。

  雖然……

  孫紹宗眼下也想不出,在搞定賴大之後,還要這奸細究竟有什麼用。

  但用不用是一回事,有沒有卻又是一回事——有備無患總不會有錯!

  再者說,他向王熙鳳施以援手,也確實是想借助王家的關係,做些賺錢的買賣營生,免得老是花便宜大哥的錢。

  雖說孫紹祖向來只問夠不夠,從不管他拿錢做什麼。

  可孫紹宗好歹也是快當爹的人了,總不能嘴裡笑話旁人是紈褲子弟,自己卻也一直幹著敗家子兒的勾當吧?

  “二哥!”

  孫紹宗正回味那臀……呃,是正琢磨著未來的宏偉藍圖,身後便傳來了賈寶玉的抱怨聲:“你可當真讓我好找!”

  孫紹宗回頭一笑,道:“怎麼,已經哄的那小尼姑芳心暗許了?”

  “二哥莫要取笑我。”

  賈寶玉到了近前,忍不住又勸道:“其實不過是一場誤會,二哥沒必要非和妙玉姐姐……”

  “不說她了,反正以後也未必有機會再見面。”

  孫紹宗打斷了他的話,正色道:“這園子我也瞧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該透露一下,你找我過來的真正目的了?總不會真的,只是想讓我在你家園子裡逛上一圈吧。”

  賈寶玉臉上現出幾分無奈,苦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二哥的法眼。”

  說著,他掃見一旁有幾個石墩、一張石桌,便上前用袖子拂了兩個石墩,招呼孫紹宗過去相對而坐。

  坐好之後,賈寶玉卻又是一番長吁短嘆,直到孫紹宗等的不耐,開口催促起來。

  他這才道:“二哥,我心裡現在亂糟糟,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只能尋二哥討個主意了。”

  孫紹宗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虧他還以為,賈寶玉是想把賴大捏住的那個秘密,私下裡告訴自己呢。

  誰知這丫竟是把自己當成人生導師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是不是經過這次的事情,家裡的長輩對你另眼相看之餘,也多了不少的期許?”

  “正是如此。”

  賈寶玉苦惱道:“家父以前雖也頗為嚴厲,真正督促的時候卻不多,如今卻是一門心思想讓我閉關苦讀,日後好考個進士功名。”

  “母親知道我不喜讀書,便打算趁著這次我在府裡立了威,順勢將府裡的大事小情抓一抓,日後也好名正言順的繼承榮國府基業。”

  孫紹宗插口道:“那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

  賈寶玉越發苦悶道:“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一方面想振作起來,不說對得起列祖列宗,起碼也不負焦爺爺的期望。”

  “可骨子裡,我又實在厭煩這些俗事,更怕自己會做不好……”

  “怕什麼!”

  孫紹宗不屑道:“考進士且不論,做個大管家而已,難道還能難得過焦老伯殺那賴大?他一個耄耋老者,都能殺伐果斷,你一個青春少年,怎得這般瞻前顧後的?!”

  這話,自然是想激起寶玉的好勝心。

  誰知賈寶玉聽了,竟是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我自然是比不上焦爺爺的。”

  無語……

  該說這小子是沒有上進心呢,還是說他有自知之明呢?

  看來讓他自己做出判斷,是沒什麼希望了。

  不過這樣也好,正可以趁機兌現自己方才的承諾!

  這般想著,孫紹宗便‘勉為其難’的分析道:“如果你真的想做個富貴閒人,那也不用我多說什麼了。”

  “可你要想把府裡事情管起來,就必然會得罪璉二哥夫婦——你確定想自己和璉二哥夫婦,反目成仇麼?”

  “自然不想!”

  賈寶玉毫不猶豫的道,隨即又有些鬱悶的嘟囔著:“其實現在璉二哥和鳳姐姐,就有些躲著我,我方才瞧見他們在亭子裡,結果喊了幾聲,人卻不見了。”

  “呵呵。”

  孫紹宗微微一笑:“如果我是你,就會去貴府老祖宗那裡,替鏈二嫂子求情,給她個知錯能改的機會!”

  “這樣一來可以緩解你們之間的隔閡,二來也能藉機穩定府裡的人心——最近一段時間,你們府裡的奴才們,怕都是惶惶不可終日吧?”

  見賈寶玉點頭,孫紹宗又笑道:“至於讀書上進,誰又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考取進士功名?左右不過‘盡力而為’四字罷了。”

  “而且你若真的厭棄科舉,大不了求你那皇帝姐夫開恩,也蔭庇個官職便是,屆時一樣可以逍遙快活!”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7
第162章 痴香菱驚聞母訊

  榮國府前院,林黛玉寄居的暖閣中。

  “咯咯咯……”

  史湘雲叉著蠻腰,直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卻兀自連聲追問著:“那孫翰林後來怎樣了?聽說這人平日最是清高自詡,卻不想在家裡竟是這般行事!”

  阮蓉扶著隆起的小腹,搖頭道:“他後來如何,卻沒聽我們老爺提起。”

  一旁的探春摸著機會,卻是忙問道:“容姐姐,孫家二哥可曾見過都察院裡那隻白象?聽薛家哥哥說那白象足有三丈多高,兩顆牙齒都有成人大小!”

  見她瞪圓了美目,兩隻手誇張的比劃著,阮蓉也不禁失笑起來:“要真有那麼大,豈不是已經成精了?聽我們老爺說,那白像其實還沒徹底長成,身量比旁的大象還要小上一些呢。”

  “薛家大哥果然又是在胡吹大氣!”

  這邊兒賈探春剛得了答案,史湘雲那裡又急吼吼的打聽道:“蓉姐姐,那前陣子‘血字’案裡,那個丁……”

  “好了、好了。”

  李紈上前把她們姐妹隔開,半真半假的埋怨著:“你們蓉姐姐可是雙身子,那經得起這連珠炮似的盤問,快讓她歇一歇——有什麼想知道的,不妨去問香菱便是。”

  三春與史湘雲聞言,忙又把香菱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追問起孫紹宗經歷的新鮮事。

  便連林黛玉也在阮蓉的示意下,與眾姐妹鬧在了一起。

  留在阮蓉身邊的,就只剩下了李紈與薛寶釵二人。

  李紈自不必說,薛寶釵卻是因為香菱原本的身份,刻意在人前避嫌。

  阮蓉也正好有些疑惑,便好奇道:“薛姑娘怎得沒去紫金街那邊兒?”

  薛寶釵嫣然一笑:“哥哥與媽媽都在忙著籌備婚事,偏我是個不中用的,又少不得長輩們看顧,故而便只好在這裡給姨母添麻煩了。”

  若是旁人說這話,阮蓉說不得便也信了,但薛寶釵卻向來是個精明的,聽說家中許多事情都由她當家,怎麼會是個不中用的呢?

  正待再問,卻已被李紈挽住了胳膊,豔羨道:“妹妹當真是好福氣,像孫大人這般對待屋裡人的,怕是滿京城也找不出幾個——哪像我,當初剛懷上蘭哥兒,那狠心賊便一病不起……”

  她初時還是為了替薛寶釵解圍,說著說著,卻是動了真情。

  暗想著自己空擔著個大少奶奶的名頭,可與這阮姨娘一比,卻當真是滿腹辛酸無人問。

  於是說著、說著,那眼眶竟紅了起來。

  這倒弄的阮蓉有些措手不及,她以往便覺得李紈對自己與旁人不同,對李紈的瞭解也是最少,因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只得隨口掰扯道:“姐姐說哪裡話,我們爺常說起蘭哥兒,聽說最是聰明伶俐不過了——對了,姐姐生下蘭哥兒之後,究竟是如何保養的,這身段、這膚色,便是幾位姑娘都未必及得上。”

  薛寶釵也在一旁湊趣道:“是啊,以前倒也還罷了,嫂子最近這氣色愈發的新鮮了,卻不知是怎生滋潤保養的?”

  誰知這‘滋潤’二字,卻驚的李紈心頭怦怦亂跳,生怕被這精明不遜王熙鳳的女子瞧出了什麼。

  於是一邊偷眼觀察寶釵,一邊卻是強顏歡笑道:“我能怎麼保養,左右不過是被蘭哥兒逼著,每日裡做上幾遍健身操罷了。”

  阮蓉和薛寶釵都看出她有些言不由衷,卻又不好細問究竟,因而一時氣氛便有些僵硬。

  倒是香菱那邊熱鬧非凡,卻是史湘雲聽說香菱請了女先生在家,非逼著她現做一首詩出來,只唬的香菱不住求饒。

  恰在此時,阮蓉身邊的大丫鬟石榴,卻忽然匆匆的闖了進來,扭著帕子急道:“姨太太、甄姨娘,府裡來人讓趕緊回去,老爺和馬車都已經在外面候著了,還請兩位姨娘快些動身。”

  暖閣裡頓時便是一靜。

  半響,林黛玉依依不捨的道:“你們府上出什麼事了?這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還不到響午就催著回去!”

  “聽說是甄姨娘的母親到了!”

  噹啷~

  話音未落便是一聲脆響,卻是香菱噌的一下子跳將起來,直接撞翻了幾隻茶杯!

  “我……我……”

  她‘我’了兩聲,忽覺眼前一黑,竟仰面便又栽了回去。

  “香菱?!”

  “甄姨娘!”

  暖閣裡頓時一陣兵荒馬亂,好在香菱只是一時驚喜過度,倒並無什麼大礙,因而很快便又醒了過來。

  只是醒過來之後,她卻什麼體統禮數都顧不得了,撒瘋似的推開眾人,奪門便奔了出去。

  旁人倒罷了,那迎春向來反應慢,躲閃不及之下,卻是險些被她撞的人仰馬翻。

  “對不住二姑娘了。”

  阮蓉只得替她賠不是道:“你也知道她四、五歲上就被拐了去,如今聽說親生母親到了,自然是歡喜的迷了心竅,卻不是故意失了禮數。”

  迎春與香菱也是熟慣了的,自不會計較什麼,那裡李紈一聲令下,眾女忙將阮蓉也簇擁了出去。

  到了院門口,一群千金小姐外加個俏寡婦,到底不方便見什麼外客,便又交由婆子丫鬟們接手,將阮蓉送到了門外。

  眼見阮蓉前腳剛跨過門檻,旁邊立刻閃出孫紹宗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的將她攔腰抱起,眼珠子也似的護送到了馬車上。

  旁人看見這一幕倒也罷了,左右不過豔羨阮蓉選對了良人。

  只那李紈卻是瞧的五味雜陳,一忽兒羨慕心酸,一忽兒又把自己代入了其中。

  幻想著被那兩隻鋼澆鐵鑄似的胳膊,緊緊攬在懷裡的情境,那身子便燙滾滾、軟綿綿,渾似剛出鍋的白面饅頭,散發著讓人想要狠狠咬上一口的氣息……

  卻說孫紹宗小心翼翼把阮蓉放到了車上,自己也利落的鑽進了車廂裡,等吩咐張成把馬車趕出榮國府,回頭卻見阮蓉眉宇間竟透著些落寞。

  稍一沉吟,立刻便猜到她是因香菱的母親,聯想到了遠在茜香國的親人。

  於是忙伸手將她攔在懷裡,沒口子的許諾道:“放心,等孩子稍大些,我便帶你去茜香國住上幾個月,也好讓老丈人認一認外孫。”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7
第163章 突如其來的‘大人物’

  把阮蓉、香菱送到後院門口,孫紹宗卻並沒有跟進去。

  一來是想讓香菱先獨自跟母親相認。

  至於二來麼……

  這次香菱的母親可不是孤身上路,與她一起同行的,還有金陵孫家的幾位少爺——事實上也正是依靠金陵孫家幫忙,才能這麼快找到香菱的家人。

  如今便宜大哥還在巡防營當值,於情於理,孫紹宗都該先去見一見這幾位‘賢侄’。

  匆匆折回前廳,便見裡面三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正在趙仲基、孫禧的陪伴下閒聊。

  眼見孫紹宗從外面進來,那穿戴、氣度一看便知是正主到了,三人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成了一排。

  趙仲基立刻介紹道:“幾位哥兒,這便是咱們二爺。”

  那三人便忙按照年齒身份,依次上前通名報姓。

  首先上前的,是個面貌惇厚的青年,只見他深施一禮道:“小侄孫承業,見過十三叔。”

  之前孫紹宗尋那孫禧做過功課,曉得這孫承業是宗家長房的嫡次子,大排行第三。

  而孫紹宗在邵字輩排在第十三位,所以對方才以十三叔相稱——順帶一提,孫紹祖排在第六。

  要真論起來,這孫承業今年已經二十五了,倒比孫紹宗還長著四歲。

  不過孫紹宗心理年齡,早已經過了三十歲,又是做慣了官的,受他一禮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彆扭。

  順勢還擺出一副長輩的嘴臉,笑道:“原來是大哥家的三郎,早聽說你文采斐然,今年果然是高中了!”

  那孫承業連道了兩聲‘叔父謬讚’,稍稍往旁邊一讓,後面立刻閃出個娃娃臉的瘦竹竿,躬身道:“侄兒孫承濤,見過十三叔。”

  這個卻是三房的長子,大排行第七,今年貌似只有十九歲,也算的上是少年得志的典範了。

  孫紹宗忙也誇了幾句年少有為,那孫承濤才學著哥哥的樣子,退避到了一旁。

  只是他卻不似孫承業那般低眉順眼,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孫紹宗身上來回打轉。

  對這種好奇的目光,孫紹宗自是早就免疫了。

  老神在在的站在那裡,等著最後一人上前見禮,心裡琢磨著這個又會叫做‘孫承什麼’,可惜這年頭講究為尊者諱,不然冒出個孫承宗來,倒也有些意思。

  卻只見隨後那人上前颯然一禮,恭聲道:“小婿于謙,見過十三叔。”

  孫承業在一旁忙又補了句:“廷益是大妹妹的夫婿,因今年也中了舉,便與我等一起結伴進京趕考。”

  孫紹宗卻那還聽的見他在說什麼!

  腦子滿滿噹噹的,都是那‘于謙、於廷益’五字!

  這不是大周朝麼?

  怎得突然就冒出個于謙於少保來?還偏偏是自家侄女婿!

  不過……

  按照元朝被推翻的時間來算,貌似大明朝的於少保,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上下的年紀!

  莫非真的是他?!

  “十三叔?”

  眼見孫紹宗神情恍惚,半響沒有回應,孫承業和于謙倒還把持的住,那孫承濤卻忍不住好奇道:“莫非廷益身上有什麼髒東西?”

  “髒東西?”

  孫紹宗又愣怔了半響,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哭笑不得的道:“七郎,你都是中了舉的人了,怎得還聽外面胡傳?我要真有陰陽眼,還做得什麼鳥官,早去山上當神仙了!”

  這話說得眾人都是一陣哄笑。

  孫紹宗又趁機招呼著分賓主落座,這才將方才的插曲暫時揭過。

  落座之後,先問了金陵幾位同宗叔伯兄長的近況,又問了他們路上的境況。

  然後孫紹宗便仗著長輩的身份,隨口考校三人幾句——他自然不會搞那引經論典的東西,但把衙門裡一些難解的差事,拿出來做個考題還是不成問題的。

  從結果上看,孫承業偏好循規蹈矩,回答的不甚出彩,卻也少有疏漏。

  孫承濤的回答則有些跳脫,常有些驚人之語,卻難免存在眼高手低,脫離實際的毛病。

  而那于謙……

  雖比不得那些積年老吏周全,但對於一個從沒在公門修行過的人而言,怕也只能用‘天縱之資’四字來形容了!

  看來至少有八成以上,是未來的於少保本人了!

  這般想著,孫紹宗心中便有些誠惶誠恐。

  畢竟這位可是史書上鼎鼎有名能臣、忠臣,要是票選整個大明朝最重要的大人物,他絕對可以名列前茅!

  不過片刻之後,這惶恐勁兒便消弭了大半,畢竟眼下的於少保還稍顯稚嫩,而這大周也不是大明,以後未必有他‘隻手扶社稷,丹心照汗青’的機會。

  再說了……

  做叔叔的,怎好對侄女婿畢恭畢敬?

  因此孫紹宗便也將那一份崇敬與惶恐,暫時壓在了心底,只當他們是前來投親的晚輩看待。

  “住處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我讓孫禧按照你們南邊兒的習慣,又重新佈置了一番,若是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尋下人們交代一聲便是。”

  三人忙恭敬的道了謝。

  孫紹宗又道:“至於課業什麼的,我就幫不上忙了,倒是可以幫你們引薦幾個新科舉人——都是我的門生,雖然沒什麼出挑的人物,通過他們瞭解一下京城的情況,倒還不成問題。”

  聽到門生二字,孫承濤、于謙臉上便都有些古怪。

  說實話,若不是來之前便有耳聞,他們還真不敢相信,這位十三叔身為武人,又年紀輕輕,竟收了一批新科舉人做門生。

  倒是孫承業保持了一貫的沉穩,躬身道:“如此便有勞十三叔了,順天府乃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這裡的士人想來也定有不俗之處,我等必會虛心請教。”

  俗不俗孫紹宗不好判斷,但他那些門生裡能比得上於少保的,鐵定是半個都沒有!

  “除了這些,我也會幫你們打聽明年的主考……”

  “二爺、二爺!”

  正說著,就見門房劉全奔了進來,稟報導:“趙班頭在門外求見,說是出了起命案,府尹大人讓您親自過去瞧一瞧。”

  命案?

  孫紹宗剛顯出些為難,孫承業便忙道:“十三叔儘管……”

  “十三叔能不能帶我們一起去瞧瞧?”

  孫承天卻搶著道:“早聽說十三叔斷案如神,沒想到剛來就能一睹您的風采!”

  于謙在旁邊不驕不躁,嘴裡卻道:“刑名一道,亦是科舉必考的項目。”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7
第164章 西城老翁吞劍事件【上】

  “老爺!”

  出的府門,早有趙無畏哈巴狗似的湊了上來。

  孫紹宗面無表情的問道:“到底是什麼案子?偏偏休沐時來打攪我?”

  聽這話裡透著些不悅,趙無畏本就佝僂的脊樑,立刻又彎了幾度,賠著小心道:“若是一般的命案,自然不敢打擾老爺休沐。”

  “只是這次死的,卻是個預定要進宮參加壽宴的老翁,府尹老爺怕案子一旦拖延下去,再鬧出什麼謠言,所以……”

  嘖~

  壽宴前突然死了個預定要進宮的老頭,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吧,卻又沒準兒會驚動宮裡,也難怪韓安邦急著讓自己過去調查呢。

  說到底,這刑名通判就是個跑腿的命。

  等以後升任了治中,就該輪到他頤指氣使,給別人限期破案了!

  這般想著,孫紹宗隨手向後一指,道:“這幾個是我的侄兒、侄女婿,剛從金陵過來備考的,待會領著幾個捕頭認仔細了,有什麼事情好照應著些。”

  趙無畏一聽這話,忙又沖于謙等人點頭哈腰道:“小的趙無畏,見過三位舉人老爺,日後幾位爺但凡有什麼要交代的,喊了街上的差役吩咐便是!”

  于謙、孫承業淡定的應了,那孫承濤卻顯出些許厭惡,顯是不怎麼瞧得上這等阿諛小人。

  等各自上了馬,孫承濤看孫紹宗正仔細盤問案情究竟,便扯了扯韁繩,湊到于謙身邊小聲道:“姐夫,不都說咱們這位十三叔是包龍圖轉世麼,身邊怎得也有這等小人?再有,方才那句交代,該算是公器私用吧?”

  于謙淡然道:“你若不喜,現在就可以犯言直諫。”

  孫承濤頓時苦了臉,訕訕道:“這我哪敢啊,先不說十三叔是長輩,單那兩條胳膊就比我的腰還粗了一圈,若惹惱了他可不是頑的。”

  于謙這才白了他一眼,道:“你既然知道他是長輩,還敢找我胡亂議論?”

  孫承濤討了個沒趣,只好蔫蔫的閃到了一旁。

  于謙卻是策馬往前趕了幾步,支起耳朵傾聽孫紹宗與趙無畏的談話。

  “這麼大一柄鐵劍,直直的插進了喉嚨裡!真不知那徐老頭與人結了什麼仇什麼怨,才用上這般嚇人的手法。”

  “死者是獨居?”

  “聽說年輕時倒娶過一門親,可後來生孩子時難產,大人孩子都沒保住,徐老頭便做了鰥夫。”

  “第一個發現死者的是誰?”

  “是隔壁賣豆腐腦的,因早上賣剩下了不少,便讓婆娘給四鄰八家分一分,誰知進門一瞧,徐老頭竟被那大鐵劍插進喉嚨裡,活活給捅死了!”

  “家財呢?”

  “家財半點沒動,所以小人才懷疑是仇殺,已經吩咐兄弟們,去打聽他的仇家了——不過眼下還沒有音信回報。”

  “死者平日為人處事如何?”

  “這個嘛……聽說有些怪脾氣,但心腸還是不錯的,尤其喜歡孩子,經常買些糖果散給附近的孩子。”

  聽兩人一問一答,只片刻功夫,便將死者的大致情況梳理了一遍。

  孫紹宗倒也罷了,畢竟是名聲在外的神斷,偏那‘阿諛小人’竟也能對答如流,卻是讓于謙有些出乎意料。

  抽空斜了孫承濤一眼,本想告誡他日後莫要以貌取人。

  卻見這小子猴子也似的,在那馬背上扭來扭去,顯然是嫌前面兩人走的太慢,等不及想去那兇殺現場見識一番。

  算了~

  于謙無奈的搖了搖頭,琢磨著還是先別掃他的興,等過後再讓內兄出面教訓他好了。

  一路無話。

  到了外城西北,眼見前面一條小巷,被路人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眾人便知是到了目的地。

  孫紹宗甩蹬下馬,後面于謙等人忙也跟上。

  那些圍觀的老百姓,眼見幾個衙役斜肩諂媚的在前面引路,後面跟著個雄壯高大的漢子,立刻曉得是神斷通判到了,於是四下里青天老爺的亂喊。

  有那生性風流的,乾脆扯了頭上的珠花、腰間的香囊,向著孫紹宗拋了過來。

  不過……

  滿臉褶子的大嬸倒也罷了,那邊兒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憨貨,竟也敢把香囊丟過來——捎帶還拋了幾個眉眼!

  孫紹宗只覺渾身一陣惡寒,忙加快了腳步。

  等到了那徐老翁所在的院子,便見門口守著四個衙役,裡面則是空空蕩蕩的,只有兩三個捕快在搜尋著線索。

  趙無畏一進院子,便沖裡面嚷道:“都出來吧,老爺要親自勘查現場!”

  幾個衙役忙魚貫而出。

  “像這種沒有明確指向的兇殺案,保護現場是最重要的。”

  孫紹宗一邊往裡走,一邊向于謙三人解釋道:“所以我特地交代過,若是室內發生的案子,同時進去勘探的不得超過五人,免得不小心破壞了重要證據。”

  等到了門口,他便停住了腳步,指著裡面仰躺著的屍身,道:“既然離門口不遠,你們就先在這裡瞧著,覺得自己能適應,再進來也不遲。”

  說著,他掃了眼一臉猴急的孫承濤,淡然的補了句:“若是有哪個在裡面吐出來,可莫怪我回去請家法處置。”

  孫承濤頓時蔫了,雖然北宗已經遷出了一甲子,但這家法卻是兩邊通用的,他可不想白白捱上幾篾片。

  等孫承業、于謙恭聲應了。

  孫紹宗這才邁步進到了屋內,卻見這徐老翁雖已年過七旬,頭髮卻只是花白,那皮膚、肌肉瞧著,也比一般的老朽要結實緊致,顯然是個經常鍛鍊的主兒。

  他如今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雙目圓瞪,表情有些怪異,卻並沒有太多掙扎的痕跡。

  致死的原因,自然是斜斜插入他喉嚨之中的鐵劍。

  鐵劍露在外面的長度約有二尺,按照普通長劍三尺三的標準來算,吞進去的差不多有一尺半左右。

  不過從現場已經乾涸了的血跡來看,出血量似乎並不是很大。

  倒是嘴角殘留著不少幹涸了的泡沫狀痕跡。

  嘖~

  這案子貌似……

  孫紹宗無語的咂了咂嘴,伸手在那鐵劍上摸了摸,又仔細檢查了徐老翁的四肢,然後便起身招手道:“你們三個都進來仔細瞧瞧吧,然後再說一說你們各自的推斷。”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7
第165章 西城老翁吞劍事件【下】

  方才在門外的時候,那孫承濤是最聒噪、最跳脫的一個,可等到進了門之後,真真切切面對那死不瞑目的老翁,他卻登時沉默了下來。

  那孫承業到還好些,只是喉頭一個勁兒的蠕動,顯然是在腦補吞下那柄鐵劍,會是何等的痛苦經歷。

  而于謙則是默然了半響,忽然對這那屍首一躬到底,道了聲:“老丈,多有得罪了。”

  孫家兄弟這才如夢方醒,忙也跟著上前行禮。

  “查清楚真相,對死者而言就是最大的告慰。”

  孫紹宗摸出懷錶看了看時辰,道:“如今是午時二刻,我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可以隨便翻檢著房間裡任何東西,也可以詢問方才負責搜檢證據的捕快們——好了,開始吧。”

  啪~

  脆聲的扣好了表蓋,他便逕自走了出去。

  屋裡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響,方才各自行動起來。

  不過他們一開始,卻都沒有靠近檢查那屍體。

  直到過去半刻鐘,于謙才頭一個湊到了近前……

  “時間差不多了。”

  一刻鐘後,孫紹宗從門外進來,挑眉道:“說說吧,都看出了些什麼?”

  三人互相推讓了一番,還是由孫承業首先開口,就見他躬身道:“叔父,這屍首喉嚨裡流出的血,是不是少了點?”

  孫紹宗把手一擺:“不用問我,你自己判斷便是。”

  “是,那侄兒便姑妄言之。”

  孫承業這才繼續道:“上次我家的下人不小心咬了舌頭,流出來的血都別這要多出不少——按理說,既然是外傷致命,應該不會只有這點出血量才對。。”

  “還有呢?”

  “還有就是這柄鐵劍,看著光鮮,實際上卻並未開鋒——用一柄鈍劍殺人,實在有些蹊蹺。”

  “還有。”

  于謙見他說到這裡,便有些遲疑起來,忙接口道:“要讓保持將頭拚命揚起的姿勢,將這柄鐵劍插進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凶手是一個人的話,怕是難以做到!”

  “如此說來,凶手竟不止一個?!”

  孫承濤在一旁驚呼道:“可他一個七十老翁,怎麼會得罪這麼仇家?手法還這般的殘忍?”

  不等旁人回應,他又滿面驚恐的自答自問道:“難道是有人刻意殺掉要進宮賀壽的老人,好向陛下示威?!如此說來,凶手豈不是一群喪心病狂、無父無君之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也不知是驚恐還是憤怒的顫抖著。

  這貨倒是好大的腦洞……

  孫紹宗有些無語的問另外兩人:“你們覺得呢?”

  孫承業又躬身道:“侄兒總覺得七郎的推斷,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于謙也點頭道:“以小婿看來……這老丈似乎並非是被他人所殺。”

  “姐夫,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孫承濤又跳了出來,不敢置信的道:“聽說過上吊自盡、服毒自盡、吞金自盡的,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吃下半支鐵劍自盡的呢!”

  “可這老丈身上,並沒有捆綁或者壓制的痕跡,他明顯並非普通的垂垂老朽,力道即便弱於成年男子,也不會差上太多,想要壓制住他,不留下什麼痕跡,怕是很難做到。”

  “如果用了迷藥之類的東西,再強行插入的話,因為老丈無法配合的張開喉嚨,傷口流出的血怕會是如今的十倍以上!”

  說到這裡,于謙略微頓了頓,這才又道:“另外,叔父方才進門時曾經說過,殺人命案最重要的就是保護現場——若是殺人案的話,叔父大人怕也容不得我等這樣亂翻。”

  孫紹宗原本一直淡然旁聽,此時才終於露出些讚賞之意,刑名一道固然有用,但能揣摩出活人的心思,才是在官場上立足的本錢!

  “那。。。那他為什麼要用這般怪異的方式自殺?”

  孫承濤仍在鑽牛角尖,不過這次于謙卻沒能為他解惑,而是拱手道:“這其中的究竟,怕還是要請叔父大人解惑了。”

  “能看出這並非他殺,也還算不錯了,至少以後當官不會胡亂冤枉人。”

  孫紹宗說著,沖外面一招手道:“進來回話吧。”

  趙無畏立刻顛顛的跑了進來,抱拳道:“方才聽了老爺的吩咐,小人走訪了附近幾家的幼童,這老者果然曾表演過戲法,只因他交代說若是告訴大人,就不肯再表演了,所以左鄰右舍也沒幾人知道此事。”

  于謙聽了這話,頓時恍然道:“難道……難道他是在演練吞鐵劍的雜耍,結果不慎出了意外?!”

  孫紹宗點頭道:“沒錯,死者的骨骼粗看沒什麼,但仔細檢查,便會發現有些畸形,應該是後天訓練所成——通常這樣的人,不是從小訓練出來的偷兒,便是雜耍藝人出身。”

  “死者應該是後者。”

  “但看他數十年來小心翼翼,不願讓鄰人曉得自己的出身,怕是也曾做過些雞鳴狗盜的兼職。”

  “至於他突然演練雜耍的原因麼……”

  “前兩日禮部曾下過一道旨意,讓有才藝的老翁自行排演節目,屆時好在陛下面前表演,死者大概也是因此,才起了重操舊業的心思。”

  “可惜在進行演練的時候,卻出了意外——依我推斷,他大概是在吞下鐵劍的過程中,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導致喉管被鈍劍所傷。”

  “這原本算不得致命傷,可死者心慌之下,卻將逆流而上的血液吸進了呼吸道里,結果導致了急性窒息而死。”

  見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孫紹宗便又解釋道:“也就是說,他被自己的血給嗆死了。”

  說著,他聳了聳肩:“禮部這下子,算是把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果不其然,這件案子報上去之後,廣德帝立刻明發了上諭,罰了禮部上下三個月的俸祿,罪名是身為禮部卻不知尊老之禮。

  至於排演節目以娛聖心什麼的,自然也都不了了之了。

  不過這些和孫紹宗關係不大,他傍晚回家陪于謙三人吃了頓清淡的南方菜,晚上便被香菱拉了去,演練了些平日不肯配合的重口味……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8
第166章 不足為外人道也

  卻說自從孫紹宗納了妾室,便宜大哥便送了一套全新的‘床上器物’,什麼緬鈴、銀托子、硫磺圈、窺私燈燭的,皆是精雕細琢而成,若不知用處,拿來賞玩也是極好的。

  得了這些東西之後,孫紹宗倒也不是不好奇,只是阮蓉、香菱都不肯乖乖配合,他又不似便宜大哥那般,不管不顧只一心求個爽利。

  故而那器物便似明珠暗投,全然沒了用武之地。

  直到這日,香菱感激涕零之下,舍了那嬌憨的身子,任其隨意施展,這才讓孫紹宗得償所願。

  其中種種新鮮刺激之處,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而與此同時……

  榮國府正廳榮禧堂內,也正進行著一場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密談。

  “如何,孫家二郎可發現了些什麼?”

  這發問之人卻是賈政,只見他眼袋厚重、眉頭緊鎖,鬢角幾縷白髮雖經過修飾,在燈光下卻還是畢露無疑,直似比數月前與孫紹宗把酒言歡時,要衰老了七八歲有餘。

  “似乎未曾發現什麼。”

  賈寶玉在下首躬身道:“但兒子畢竟不敢明著試探,故而難以確定。”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緊張的道:“老爺那邊如何?可曾走露了什麼風聲?”

  賈政搖頭道:“那賴大雖是個狼心狗肺的,但做事倒也底細,鋪子裡並未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說著,他又苦笑道:“說實話,若不是被那賴大湊巧查了出來,我還真不知道咱家的鋪子,竟曾幫賀傢俬運過火藥進京!”

  “也幸虧賀家家主到死都未揭破此事,不然的話……”

  賈寶玉聽到這裡,抬起頭有心想要說些什麼,只是目光落在賈政那斑駁的頭髮上,卻又把到了嘴邊兒的話,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他又沉默了片刻,便直接岔開了話題:“孫二哥建議我去祖母哪裡,好生替鳳姐姐求求情,這樣一來可以免得和舅舅家鬧僵,二來也可以藉機安撫安撫家裡的下人們。”

  “理當如此。”

  賈政點頭道:“你姐姐雖然晉了賢德妃,但畢竟沒有兒子傍身,咱家眼下可少不得王家幫襯。”

  “可母親哪裡……”

  “不用理會她。”

  賈政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只知道算計那些有的沒的——再說,這榮國府到底該由你大伯繼承,即便仗著有你祖母當家做主,也終究越不過一個‘禮’字。”

  說著,他起身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著吧,等過幾日找個合適的機會,我與你一起幫璉兒媳婦求情。”

  賈寶玉乖乖應了,躬身退出了門外。

  一夜無話……

  打從後半夜開始,京城便下起了凍雨,到得天濛濛亮時,那樹梢、屋簷上都掛了一層霜,北風一吹便簌簌的亂響。

  孫紹宗本就折騰了大半夜,眼瞧著這天寒地凍的,便更不樂意起身了。

  閉著眼睛慵懶的躺在被窩裡,心裡邊兒琢磨著,要不要干脆再請半天假,好把昨天查案、申報用去的時間補回來。

  卻忽覺左肩上一涼。

  撩開眼皮掃了下,原來是香菱悄默聲的坐直了身子,正在那裡繫著肚兜的繩帶。

  孫紹宗想也不想,抬手便從她腋下的縫隙裡探了進去,擒著半邊良心,咕噥道:“昨兒把你折騰的夠嗆,你還起來這麼早幹嘛?”

  香菱微微側了側身,好方便他在裡面動作,嘴上卻道:“母親昨兒剛到,我這做女兒的,那有賴床的道理?”

  貌似是這麼個理兒。

  孫紹宗無奈的嘆息一聲,也跟著支起了身子——家裡剛來了三個小輩兒,他這做叔叔的,總不好第二天就做個反面表率吧?

  外間兩個小丫鬟聽見裡面的動靜,慌忙把換洗的衣服捧到了近前,又紅著臉收走了那一應的器物。

  見兩個小丫鬟都裹得棉花團一般,孫紹宗便好奇道:“怎麼,外面冷的厲害?”

  兩個丫鬟都使勁點頭,其中一個便道:“趙管家方才還讓婆子過來,詢問咱們院裡要不要把火炕點上呢。”

  孫紹宗一聽這話,忙吩咐道:“待會兒先去問問姨太太,她那裡可千萬得好生看顧著,惹了風寒卻不是鬧著玩兒的。”

  丫鬟們脆聲應了,孫紹宗又吩咐道:“一會兒讓趙管家去庫裡瞧瞧,看有沒有能做大衣裳的好毛料,要是沒有,就讓他趕緊去外面買去!”

  “到時候找裁縫,給三個哥兒還有甄姨娘的母親,一人先做上三套過冬的衣服——他們剛從南邊兒過來,怕是沒經過北方的冬天。”

  丫鬟們忙又應了。

  香菱此時剛套上小褂,聽了這話,便上前環住了他的熊腰,貓兒也似的蹭弄著,哽咽道:“香菱跟了老爺,實在是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孫紹宗反手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道:“你以後的福氣還多著呢,不過最好先把衣服穿好,萬一招了風寒,我怕是只能把你趕到客房住上一段時日了。”

  香菱一聽這話頓時慌了,忙扯過衣裳往身上套。

  瞧她那乖巧可人的樣子,孫紹宗略一猶豫,便讓丫鬟們去大哥哪裡打聽了一下。

  等確認大哥昨兒半夜,已經從軍營裡趕了回來,就又讓人傳了消息過去,請孫紹祖陪著于謙等人用早飯,他則是隨著香菱,去見了那甄封氏【香菱母親】。

  在飯桌上替香菱進了些孝道,又承諾會請人幫忙,尋找那做了雲遊道士的甄士隱【香菱父親】,孫紹宗這才命張成套了馬車,趕奔府衙當值。

  這一路風霜雪雨,倒是把張成凍得夠嗆,因而孫紹宗下車的時候,特地丟給他一顆金豆子,讓他去附近淘換些燒酒,好暖一暖身子。

  不過進了府衙大門之後,孫紹宗就又後悔了。

  倒不是捨不得什麼金豆子,實在是這府衙前院架起了好幾口大鍋,熬著許多驅寒用的熱湯——把張成打發走,實在是捨近求遠。

  再往裡看,卻發現不單是準備了驅寒的熱湯,那府衙大堂裡,竟還盤腿兒坐著二十幾個禿瓢,正在那堂上焚香誦經呢!

  可這順天府,怎得突然變成和尚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8
第167章 問蒼生亦問鬼神

  眼見那大堂裡輕煙渺渺禪唱聲聲,孫紹宗順手便扯住個書吏,拉到一旁細問究竟。

  卻原來昨晚正逢韓安邦當值,半夜裡,他聽說外面下起了凍雨,這心裡便忐忑不已——畢竟上了年紀的老人,最怕的就是驟冷驟熱。

  那些富貴人家的老翁倒還罷了,窮人家的老翁,卻未必能照應周全……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韓安邦在暖腳小廝身下,翻來覆去的折騰了許久,都難以安然入睡。

  因此不等天亮,他便派了當值的衙役四下查探,果然發現預定要進宮賀壽的老翁們,已然病倒了十來個。

  要說這人數比例倒也不算太多,可就怕有老翁一病不起,趕在明天來個往生極樂——前面死一個還能說是意外,這要再死上幾個,可就是啪啪打臉了!

  韓安邦有幾個腦袋,敢打廣德帝的臉?

  於是忙不迭的,請了城中名醫上門伺候著,又討了滋陰補腎防風驅寒的方子,在前衙架起大鍋燉將起來,等燉好了,便讓衙役們全城速遞,免得再有其它老翁陸續病倒。

  就這,韓安邦還覺得不夠保險,乾脆又從附近的寺廟請來一票兒禿頭,就在這順天府的大堂裡開壇設法,明著是為老翁們祈福,暗地裡卻是想求菩薩保住自己的官位。

  聽書吏說了這前因後果,孫紹宗無語中也不禁存了三分同情。

  怪不得都說順天府的家難當呢,就這麼一場凍雨,竟也能觸發丟官罷職的危機!

  不過同情歸同情,孫紹宗可不會主動去趟這潭渾水。

  揮退了那書吏之後,他便悄默聲的去了刑名司小院,沏了壺從榮國府淘來的貢茶,就著雨過天青釉的北宋官窯,一口口輕抿細啄著,當真是好不愜意。

  “東翁。”

  程日興笑吟吟的從外面進來,道:“您來的時候,可曾瞧見那趙立本了?”

  “趙通判?他又怎得了?”

  “昨兒皇城司傳了消息。”

  程日興幸災樂禍的道:“說是萬壽節當日,前門樓那邊兒會有祥瑞降世,讓咱們順天府好生維持,千萬不能鬧出什麼麻煩來——趙通判聽了這消息,昨兒一宿就沒睡踏實,今兒乾脆犯了牙疼病,半邊臉腫的發面饅頭一般!”

  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那趙立本負責的皇城附近,本就是事故頻發的高危區域,眼下又鬧出這等幺蛾子,怕是愁也要把他愁死了。

  想到這裡,孫紹宗便滿是同情的道:“先不急,等他那臉再腫些,我就過去瞧個熱鬧。”

  說完,主僕二人不由都哈哈大笑起來。

  孫紹宗又順勢一指桌上擺著的茶葉,道:“榮國府淘來的貢茶,你拿幾兩回去嘗嘗。”

  說著,將那茶葉勻了些給程日興,又道:“對了,我府上打南邊來了幾個親戚,都是來應試的舉人,你若是哪日得空,不妨傳他們一些參加春闈的經驗。”

  “金陵來的?”

  程日興眼前一亮,喜道:“能在金陵科場殺出一條血路的,必有過人之處,學生一定要上門好生討教討教!”

  “順帶把我那幾個門生也叫上——他們與你早已經混的熟慣了吧?”

  兩人正說著科舉的事兒,卻聽外面恭聲道:“卑職周達求見大人。”

  屋裡主僕二人皆是一怔,蓋因周達也是常來常往的,倒沒見他平日如此鄭重‘求見’過。

  程日興隨即便笑道:“這老周怕是有事相求,學生還是先出去避一避吧。”

  說著,便逕自出了裡間。

  不多時,就見周達滿面堆笑的走了進來,手上還捧著個雕工精美的木盒子。

  就見他把那盒子往桌上輕輕一放,媚笑道:“大人,您最近諸事勞頓,卑職正不知該如何為您分憂,恰巧就得了支百年野山參,想來是老天爺借卑職的手,特意孝敬您老的!”

  聽了這話,孫紹宗伸手挑開那盒蓋,見裡面果然擺著支全須全尾的老山參,依稀竟已然似個人形。

  “你這‘恰巧’怕是不便宜吧?”

  孫紹宗順手又把盒子蓋好,淡然道:“想陞官就說想陞官,跟我扯什麼老天爺。”

  “果然瞞不過大人的法眼。”

  周達訕訕笑道:“卑職不過是秀才出身,原本也不指著能上進,可自從跟了大人之後,賴您老洪福,也算是積攢了些功勞,這心思不知不覺就又活動了,嘿嘿嘿……”

  見這廝笑的一臉騷疙瘩亂顫,孫紹宗心下也覺得是該給這廝些實惠了。

  跟了自己這大半年,旁的不說,這張臉卻是妥妥的工傷,怎麼著也該給點補償。

  這般想著,他卻把那老山參推回了周達面前,吩咐道:“你把這玩意送到前衙去,請那些坐診的名醫,酌情用在老翁們身上吧。”

  “大人!這……”

  周達頓時有些急了。

  孫紹宗用眼神止住了他的話頭,沒好氣的道:“跟了我這許久,怎麼還是沒半點兒長進?我要推薦你陞官,總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和理由——你現在把這東西往前面一送,就什麼都齊了。”

  周達這才恍然,忙千恩萬謝的捧了那老山參,又賠笑道:“卑職明兒再想法子淘換一支,給大人送到府上去!”

  “這就不必了。”

  孫紹宗擺手道:“有這份心意就成,你養活全家老小外帶四房小妾,也怪不容易的。”

  這話其實是暗含勸誡警告之意。

  周達自從毀了容貌之後,或許是因為自卑作祟,竟不惜本錢,一口氣又買了兩房美妾!

  這事兒在官場雖不算什麼,卻還是引來了些議論,都說周達跟了孫紹宗之後,很是撈了不少好處——故此孫紹宗才有這番旁敲側擊。

  可惜周達並沒聽出這話的真正意思,反倒以為孫紹宗是在關心自己,一時間竟感動的落下淚來。

  隨即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大人……大人當真如同卑職的再生父母一般啊!”

  得~

  瞧這意思,要是孫紹宗有意的話,他當場就能認個乾爹!

  就這點兒城府眼力,看來這廝最多也就是個八、九品的材料,再要往高了拔,那就是給他自己招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8
第168章 壽宴殺機【上】

  “祥瑞降世、祥瑞降世啦!”

  “諸天神佛佑我大周!”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看皇宮正門前,那群魔亂舞一般的混亂場景,再看看城門樓上漂浮著的幾個熱氣球,孫紹宗心下又是無語又是欽佩。

  這熱氣球,本來明明是政敵用來逃跑的工具,卻硬是被廣德帝搞成了為其歌功頌德的祥瑞!

  甚至還無師自通的,發明了用熱氣球拉條幅的法子。

  這遠遠的望過去,一條條紅綢金字迎風招展,倒像是哪家連鎖超市開張酬賓似的。

  別說,論熱鬧程度,還真是不相上下!

  不過這普天同慶的場面,對趙立本和他手下那些衙役來說,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隨便打眼一瞧,便能看到鹽鐵司屬吏們忙碌奔波的身影。

  至於孫紹宗麼,他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守著密密麻麻上百頂轎子,好在壽宴結束之後,護送老翁們回家。

  那些普通的老翁,自然不用他親自護送,但這裡面卻有幾個朝中重臣的尊長,這些人若也安排衙役或是書吏護送,那就顯得太過輕慢了。

  閒話少提。

  卻說眼瞅著夜色漸深,差不多也快到盡歡而散的時辰了。

  孫紹宗便起身招呼道:“都把要接送的老者名姓,給我記仔細了!待會兒周檢校他們唱名三聲,若是還沒有人應下,莫怪本官不講情面!”

  眾衙役、轎伕們忙都轟然應諾。

  就為了接送這賀壽的兩百餘名老翁,眾轎伕也已經演練過六、七次,何況每十頂轎子又撥了兩名衙役照看著,若是這樣還出差池,那就真是蠢到無可救藥了。

  孫紹宗又使了個眼色,趙無畏和幾個捕頭,便又跑前忙後的招呼,讓轎伕們先把生理問題解決掉,免得到時候耽誤了正事。

  而孫紹宗自己,則是親自去尋那趙立本,讓其在皇宮正門西側,清理出一片足夠大的空間。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周達扯著嗓子喊了聲‘起轎’,兩百多頂轎子便都上了肩膀,顫巍巍、蕩悠悠的,直奔午門而去。

  等到了那午門前,一眾轎伕又在衙役們的指揮下,大致擺出了個扇面。

  就這般,約莫又過了一刻多鐘,才見那燈火通明的城門樓裡,呼呼啦啦湧出了眾多皓首蒼髯。

  趙無畏忙把肩膀上的彩旗一招,數百轎伕與衙役便都異口同聲的吼道:“順天府奉旨,恭迎老壽星們回府。”

  迎送這群老翁,原本算是吃力又不討好的差事,因此孫紹宗才特意排演了這一出,好歹也算是在皇城根下,刷了一把存在感。

  那些老翁們聽到這吼聲,便也都稍稍調整了方向,朝著這邊兒走了過來。

  這一走起來,就見有不少人都是搖搖晃晃的,初時孫紹宗還以為是喝醉了,但離得近了,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

  老翁們畢竟都已經七老八十,說是老當益壯,可這一場壽宴好幾個時辰熬下來,會精神不濟也在情理之中。

  孫紹宗忙引著十幾個書吏上前接應,把那實在撐不住勁兒的,先一步攙扶到了轎子前。

  周達挨個問了名姓,旁邊立刻有書吏們齊聲通報,每報出一個人的名字,便又有專門的轎伕上前接應。

  至於那幾位朝官的尊長,則是早就打過招呼。

  一出宮門,便逕自直奔那幾頂四人抬的綠呢大轎,裡面非但一應佈置遠超旁人,甚至還專門準備了些山楂果脯之類,幫助消化的小零嘴兒。

  “你們兩個好生辦差!”

  卻說孫紹宗見這邊兒人已經到齊了,沖周達、趙無畏交代一聲,便也翻身上馬,揚聲道:“下官順天府通判孫紹宗,護送幾位大人回府。”

  精選的轎伕們立刻扛起了轎子,穩穩當當的跟在孫紹宗身後。

  一路無話。

  等依品階送完六個老頭,卻已是月上中空。

  孫紹宗掏出懷錶瞅了瞅,有心直接回府歇息,但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周達、趙無畏那邊,便讓轎伕衙役們各自散去,獨自一人騎馬趕赴午門。

  誰知奔出沒多遠,就見前面影影綽綽走來一支隊伍,排頭的二十幾個盔明甲亮,似乎是虎賁營的士兵,後面一大群身披墨蛟吞雲,卻是幾十名龍禁衛。

  而在數十名龍禁衛中央的,則是一頂明黃色的轎子!

  深更半夜的,虎賁營和龍禁衛合夥擺出這麼大陣仗……

  孫紹宗想也不想,便準備勒轉馬頭退避三舍。

  誰知剛把馬屁股打橫過來,就見後面竟也有一支隊伍迎頭趕上,瞧那裝扮,依稀便是順天府護送老翁的人馬。

  真特娘的晦氣到家了!

  孫紹宗在心裡暗罵了一聲,卻是立刻又撥正了馬頭,一邊朝著那支雜牌軍策馬狂奔,一邊揚聲大吼道:“前面有埋伏,速退!”

  負責引路的四十幾個衙役,都曾與孫紹宗照過面,而對面那兩個舉著順天府燈籠的,卻偏偏都是生面孔!

  再加上方才孫紹宗拐入路口的時候,明明沒有看到有什麼隊伍。

  因此那些人,要麼是以百米賽跑的速度,直接衝刺過來的;要麼,就是早就埋伏在黑暗之中,直到對面那支雜牌軍出現,才臨時點起了燈籠。

  這兩條加在一處,已經足夠孫紹宗做出正確的判斷了!

  而聽到孫紹宗的大聲示警,對面的隊伍頓時騷亂起來,隨即幾個龍禁衛打扮的人越眾而出,揚聲道:“你是……”

  嗡~嗡嗡嗡~

  不等聽清楚那幾個蠢貨在問什麼,就聽兩側一陣弓弦亂響!

  屋頂上也有埋伏!

  孫紹宗心下大驚,忙使了個鐙裡藏身,縮到了馬腹之下!

  咄~

  與此同時,便聽馬背上一聲悶響,卻是一支利箭狠狠的釘在了馬鞍之上!

  好險!

  幸虧自己及時躲避,不然的話……

  孫紹宗正在慶幸,卻忽覺一些黏黏膩膩熱熱乎乎的東西,順著手指淌到了手腕上。

  血?!

  孫紹宗又是一驚,要知道他的馬鞍可不是便宜貨,等閒刀劍怕也難以刺穿。

  能一箭射穿這馬鞍,無非兩種可能。

  一是那弓力道極強、射箭人的臂力也是極強;這二麼,則是用了軍中才有配備的破甲錐!

  不過甭管是那一種,對孫紹宗來說,貌似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8
第169章 壽宴殺機【中】

  “破甲錐、是破甲錐!”

  前面的嘶吼聲,證實了孫紹宗心中的猜想,也徹底抹去了他心中所有的遲疑,腦子裡只剩下一個想法——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那破甲錐,可是軍方都限量供應的東西。

  甭管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刺客背後的勢力,肯定不是個省油的燈!

  而這事兒明顯與他沒什麼相干,方才高聲示警,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於是孫紹宗雙腿用力加緊馬腹,騰出一隻手來,在馬脖子上不輕不重的推了一把,本意是想讓那馬貼到牆根附近,好避開前面的雜牌軍。

  誰知這一把推上去,那健碩的大黑馬馬斜溜了兩步,竟撲通一聲來了個馬失前蹄!

  幸虧孫紹宗反應快,及時一個側滾翻避開,否則就不是人騎馬,而是馬騎人了。

  然而他帶著慣性翻出兩丈多遠,卻也一頭闖進了幾個虎賁營將士的攻擊範圍。

  只見那幾個軍漢嘴裡喝問著“什麼人”,手上的傢伙,卻早就劈頭蓋臉的招呼了上來!

  孫紹宗閃身避開,也忙嚷道:“別誤會,自己人!”

  誰知話音未落,當先一個虎賁營軍漢踉蹌兩步,竟直接撲倒在孫紹宗身前!

  這……

  這又是怎麼個意思?

  “都尉大人!”

  “這廝竟然殺了都尉大人!”

  “給都尉大人報仇啊!”

  孫紹宗正莫名其妙呢,剩下的幾個軍漢卻都紅了眼睛,那還管他方才喊了些什麼,鋼刀並舉便又圍了上來!

  眼見那亂刀劈下,誓要將自己碎屍萬段,孫紹宗心中也不禁生出些火氣,將背後狐皮大氅一把扯下,往胳膊上一搭,便不閃不避的橫臂一攪。

  就聽倉啷啷一陣金鐵交鳴,四、五柄制式鋼刀拿捏不穩,便被他挑到了半空之中!

  孫紹宗順勢往前一撲,那肩膀頂在兩個軍漢胸膛上,兩個軍漢立刻便骨斷筋折,又打橫飛出了丈許來遠。

  便在此時,就見前面那群龍禁衛又是一陣騷亂,有人倉惶的大叫道:“箭上有毒、箭上有毒!”

  靠~

  原來是這麼回事!

  怪不得方才那馬只是被射中了脊背,就突然變成了軟腳蝦!

  這般想著,孫紹宗低頭瞥了一眼那虎賁都尉,果然也在其左臂上發現了一支毒箭。

  於是忙又解釋道:“你們都尉是被毒死的,跟我沒什麼干……”

  然而還未等把他那‘干係’二字說完,卻又是一波箭雨斜射而來!

  曉得了這箭上有毒,孫紹宗卻那還敢大意?

  想也不想,便一貓腰把那虎賁都尉的屍首扯了起來,肉盾也似的擎在手中。

  “都尉大人!”

  “快放下……呃~!”

  虎賁營的士兵見狀都是大怒,怒吼聲裡又夾雜了些慘嚎。

  可孫紹宗卻哪還管這許多?

  舉著那虎賁都尉的屍首一溜兒小跑,便尋了個黑洞洞的屋簷棲身。

  此時那假扮的衙役、轎伕們,也早都撤去了偽裝,從轎子裡扯出各種兵刃,便大呼小叫著衝上來,與龍禁衛、虎賁營的人戰在了一處。

  而龍禁衛身後,也早有一批黑衣人趁著夜色掩殺上來!

  初時孫紹宗還覺得,這些傢伙肯定智商有問題,才會放棄遠程攻擊不用,搞什麼短兵相接。

  但雙方戰在一處,他才曉得,這些刺客非但個個都是好手,那兵刃上更都塗滿了劇毒,但凡擦破點兒皮,片刻之間便會導致手腳麻痺。

  故而甫一接戰,龍禁衛、虎賁營的人就落在了下風!

  這還是因為孫紹宗的那句提醒,讓他們沒有來得及走到埋伏的中心點,否則那毒箭要是從兩側射出,而不是從斜前方射過來,這支雜牌軍怕是早扛不住了!

  而眼瞧著這一幕,孫紹宗心中去意更勝,若是真刀真槍的拚殺,他倒是不怎麼畏懼,可這毒箭……

  趁著雙方殺紅了眼,一時也沒人發現自己,他便擎著那虎賁都尉的屍身,貼著牆根小心翼翼的向來路摸去。

  偏就在這時,一直以為已經死掉的虎賁都尉,竟突然仰起頭呻吟道:“你……你是順天府的孫通判?!”

  孫紹宗一激靈,差點把丫扔出去。

  後來見他是迴光返照,這才又鬆了一口氣,想想這人也算是做了自己的擋箭牌,便順嘴兒問道:“有什麼遺言,就趕緊交代了吧,我盡力幫你……”

  “孫大人!”

  那虎賁都尉忽然攥住了孫紹宗肩膀,竭力道:“義忠親……親王就在轎子裡,他……他若……若是逃了,你我……都是抄家……抄家滅族的大……大……大……”

  不等把個‘罪’字說完,那六陽魁首一垂,卻是徹底沒了生機。

  靠~

  這真是好人沒好報!

  再說了,好端端的,把那義忠親王放出來作甚?!

  心裡破口大罵著,孫紹宗卻還是舉著屍體,從躲藏處衝了出去——虎賁營的人都能認出他來,那龍禁衛裡認識他的豈不是更多?

  這要是巴巴的跑了,回頭在場的龍禁衛卻沒有死絕,怕是非拉自己全家一起墊背不可!

  因此,就算是為了阮蓉腹中那七個月大的胎兒,他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不過孫紹宗撲入戰團之後,卻並沒有急著出手,而是悄默聲的,摸到了自己的戰馬旁,順手將那虎賁都尉的屍首一丟,便扯起了兩條馬腿。

  相比於人類的屍體,還是馬屍更有份量,也更能避免被毒刃所傷!

  這一馬在手,孫紹宗也平添了幾分豪氣,又琢磨必須要先分清楚敵我,於是便仰頭大吼了一聲:“順天府孫紹宗在此,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只這一聲大吼,黑暗中便足足撲過來四名刺客!

  而孫紹宗的應對卻是簡單至極,甭管來了幾個、用的什麼兵刃、使的什麼招數,他只掄圓了那馬屍,劈頭蓋臉便是一記橫掃!

  碰~碰~碰……

  咔嚓……

  一陣令人牙酸的撞擊聲過後,四個刺客硬是飛出去三個。

  而剩下的那個,整條右臂像一根安全帶似的,斜挎在腰腹之間,攥著兵刃的五根手指頭,愣是被砸出了十八個褶!

  那刺客再是悍不畏死,又何曾見過這個?

  當即便嚇的疼都忘了喊!

  不過下一秒之後,他也就不用再喊什麼了——因為那馬屁股往後一蕩,直接撞碎了他的頭蓋骨!

  而孫紹宗眨眼間秒殺了四人,卻是片刻不停,便又尋那刺客密集處撲了過去。

  管是什麼高手低手,他輪圓了馬錘,將那舉世無雙的怪力使將出去,對方除了退讓閃避,便也只有乖乖受死一途了!

  不過那些刺客終歸不是傻子,眼見衝出這麼個殺神,其中一個刺客便大喊道:“放箭、放箭!快射死這個怪物!”

  孫紹宗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這下子,可真就到了賭命的時候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17:18
第170章 壽宴殺機【下】

  卻說聽得刺客大喊‘放箭’,孫紹宗心中一緊,忙將那馬屍舞的風雨不透,又快步的退入了龍禁衛們保護圈。

  不過……

  他這剛往後退了幾步,幾十個龍禁衛便嘩啦一下子散開大半,只剩下小貓兩三隻咬牙護在了他身旁!

  靠~

  這群貪生怕死的蠢貨!

  孫紹宗氣的差點破口大罵,這些鳥人也不好好想想,一旦他中了毒箭失去戰鬥力,還有誰能抵擋得住刺客們的攻勢?

  到時候義忠親王出了差池,在場的又有那個能活?!

  嗤、嗤嗤……

  便在此時,凌厲的破空聲已經趁著夜色突襲而至,聽那密集如雨的動靜,射來的弓箭竟似比方才又多了數倍不止!

  這到底是來了多少刺客?

  再者說,剛才他們難道還特意手下留情了不成?!

  心中納悶,孫紹宗手上動作卻又加快了幾分,那未冷的馬血便如瓢潑也似,灑的滿街都是。

  然而預料之中的箭雨,卻並未如期而至!

  “呃~”

  “怎麼回事?!”

  “是誰在胡亂放箭!”

  正疑惑不解,反倒是對面的刺客們卻紛紛慘叫、怒吼起來。

  卻原來方才這一波箭雨,竟全都落在了刺客們頭上,結果當場便有十來個人被射成了刺蝟,餘下的也幾乎人人帶傷!

  “呵呵呵呵……”

  長街上空蕩漾起一陣尖細的笑聲:“灑家本來想多抓幾個活口,但既然有人大呼放箭,灑家又怎好意思不成人之美呢?”

  這聲音貌似是……

  戴權?!

  “可是指揮大人當面?!”

  孫紹宗只在心裡念叨,身後的龍禁衛裡卻有人驚喜的叫了起來:“卑職劉邦昌護衛義忠親王在此,還請指揮大人速速施以援手!”

  嘖~

  竟然是北鎮撫司的一把手劉鎮撫親自帶隊!

  方才他躲在人群裡,孫紹宗還真沒瞧出來。

  不過這位鎮撫大人,貌似有智商欠費的嫌疑。

  只看戴權突然領著人馬出現在這裡,又悄默聲的解決了兩側屋頂的刺客們,就不難猜出他是有備而來——而這劉鎮撫被當成了魚餌,竟還不自知,反而感激起戴權來了。

  話說既然是魚餌,那轎子裡的人怕也……

  孫紹宗下意識的回頭望去,正瞧見那轎簾一掀,走出個白面無鬚的年輕人,手裡似乎還攥著些鬍鬚、假髮之類的零碎。

  果然是個替身!

  而這轉眼的功夫,兩側屋頂上已然點起了數百隻火把,將整條長街照得透亮不說,更映出了街頭街尾,無數披堅執銳的士兵。

  “與我統統拿下!”

  隨著隱藏在黑暗中的戴權一聲令下,兩側的士兵立刻架起了丈許長槍,邁著堅實的步子緩緩壓上。

  看來是用不著自己再出手了。

  孫紹宗心下一鬆,正待把那馬屍丟掉,卻忽然發現劉鎮撫面目猙獰似鬼,竟揚天大吼了一聲:“指揮使大人有令,龍禁衛所有人等,且隨本官一起捉拿逆賊!”

  喊罷,擎著單刀便越眾而出。

  這一瞬間,也不知有多少龍禁衛的表情,像是突然發現上司日了條狗!

  對面的刺客們是受了重創不假,但龍禁衛這邊也是強弩之末——何況兩下里已經有大軍壓上,真的有必要過去拚命嗎?

  但鎮撫使大人都親自帶頭衝鋒了,他們這些做下屬的又如何能退縮?

  沒奈何,大傢伙也只得一邊在心裡問候劉鎮撫的母親,一邊硬著頭皮衝殺向前!

  就連孫紹宗也不能例外,誰讓他還兼著北鎮撫司的官職呢?

  好在與旁人相比,少了毒箭的刺客對他而言,也只能算是會移動的功勞,並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脅。

  於是等到兩側大軍壓境的時候,他那馬錘之下,又已經添了八個殘廢、三條亡魂!

  而隨著數百軍漢的加入,這場亂戰便也飛快的進入了尾聲。

  一刻鐘後……

  “卑職劉邦昌【孫紹宗】,見過指揮使大人!”

  劉邦昌與孫紹宗,並肩向戴權行了個單膝軍禮。

  戴權和煦的伸手虛扶了一把,笑道:“邵宗先起來吧,今兒你表現的不錯,沒給灑家丟臉。”

  “大人謬讚了,卑職也只是適逢其會而已。”

  孫紹宗直起了身子,在戴權的示意下退到一旁。

  隨即便見戴權面色一沉,冷笑道:“劉邦昌,你心中可有怨憤?”

  劉邦昌立刻改成了雙膝匍匐,以頭搶地道:“卑職萬萬不敢!”

  “只是不敢麼?”

  “不不不,卑職絕無半點怨憤之意!”

  劉邦昌將屁股撅的比腦袋還高了半頭,顫聲道:“卑職先是失察,致使北鎮撫司出了錢寧、靳一川這等狂悖逆賊,後又不慎洩露了義忠親王回府的路線……”

  “若不是指揮大人明察秋毫,設下了誘敵之策,卑職怕是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因此大人在卑職心中,直如再生父母一般,又怎會有半分怨憤之意?”

  “也正因此,卑職剛剛才準備拼著一死,以報指揮大人的恩情!”

  方才孫紹宗還覺得這位劉鎮撫有些智商欠費,現在看來,他非但不是什麼弱智,反倒是聰明的有些過了頭!

  “拼著一死?”

  戴權嗤鼻一聲,道:“怕是想用手下人的血,重新染紅你那身袍子吧?”

  “大人!卑職萬萬不敢……”

  “莫在這裡跟我嚼舌了。”

  戴權趕蒼蠅似的一擺手:“回去麻溜兒的上個辭呈,我便在萬歲爺面前保你一條狗命!”

  “多謝指揮大人、多謝指揮大人!”

  等劉邦昌千恩萬謝的退了下去,戴權才有把目光轉移到了孫紹宗身上,笑吟吟的道:“邵宗,你是個聰明人,今晚這事兒該如何處置,想必不用我再叮囑了吧?”

  “指揮大人放心。”

  孫紹宗忙拱手道:“卑職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會對外洩露半句!”

  “哈哈哈……”

  戴權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孫紹宗面前,緩緩的伸出了左手。

  孫紹宗會意,忙把肩膀又放低了些。

  戴權輕輕在他肩頭拍了拍,笑道:“放心,有灑家在,這功勞誰也昧不下你的!再說我如今也已經老了,以後咱們龍禁衛的金字招牌,還得靠你這樣的年輕人撐起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