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35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9
第191章 長腿愛好者

  這事兒鬧得!

  進王府之前,孫紹宗還說起忠順王葷素不忌,讓柳湘蓮有多遠閃多遠呢,誰知他和便宜大哥才真是自投羅網!

  “王……王爺……”

  便宜大哥一時直驚的張口結舌,半響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方才那精湛演技,一股腦全都丟到了爪哇國。

  孫紹宗在旁邊一咬牙,起身拱手道:“王爺,那字據上清清楚楚寫的是下聘為妻,且不說此事還未成定局,即便那賈氏女已經進了我孫家的門,也斷沒有把明媒正娶的妻子,轉手賣與旁人的道理!”

  忠順王聽了這話,臉色驟然一沉,身子微微前傾,惡狠狠的盯著孫紹祖,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果真不賣?”

  “王……王爺,卑職……卑職……”

  便宜大哥向以粗豪著稱,但在忠順王的威逼之下,卻是兩股戰戰,面條似的順著椅子滑到了地上,噗通一聲以頭搶地道:“王爺恕罪,這事……這事兒萬萬……萬萬……”

  這身子骨雖然不爭氣,但他心裡到底還是存了些骨氣。

  “哈哈哈……”

  只是這‘萬萬’後面的還沒出口,就聽忠順王拍著大腿哈哈笑道:“孤王不過是跟你頑笑罷了,瞧你小子嚇的這德行!”

  “要說那賈赦的庶女給爺做個通房丫頭,也不算是辱沒了她——可她好歹也是賢德妃的堂妹,不看僧面,我也得看佛面不是?”

  你妹的頑笑!

  旁人說這話也還罷了,你一個向來無法無天的荒唐王爺,說出這等話來,誰敢當成是玩笑?!

  孫紹宗與孫紹祖心裡都是破口大罵,表面上卻只能強顏歡笑的配合著,違心的讚了幾句:“王爺果然風趣、風趣的緊啊!”

  那忠順王又嘿嘿笑道:“再說了,賈家那等嬌滴滴的美人兒,我也不稀罕。”

  那是,你喜歡的是嬌滴滴的男人!

  孫紹宗正在心裡腹誹著,忽見忠順王身子往前一探,目光灼灼的道:“倒是那衛家的小娘子,頗對爺的胃口——尤其是那兩條長腿,盤在腰上少說也能勾去你半條命!”

  “只可惜了的,竟便宜了水溶那廝!”

  說著,他往旁邊果盤裡啐了一口,立刻有丫鬟捧下去,換了新的上來。

  孫紹宗一開始還琢磨這衛家的小娘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後面聽到‘水溶’二字,這才曉得他指的竟是北靜王的王妃!

  北靜王水溶作為功勛貴胄之首,論地位還遠在榮國府之上,忠順王編排幾句倒還罷了,兄弟二人卻如何敢接茬?

  只好眼觀鼻、鼻觀心,任由忠順王在那裡,用淫詞豔語把那衛王妃輪了一遍,順便又把那北靜王水溶,貶低的直似武大郎轉世一般。

  其中涉及隱秘處,只聽的兄弟二人如坐針氈。

  也幸虧沒過多久,忠順王便失了意淫的興致,把那葷詞兒一收,扯回了正題道:“行了,保媒這事兒爺應下了,明兒就派人去榮國府走一遭——你們兩個可還有別的要稟報?”

  可算是完事兒了!

  要按便宜大哥的意思,當下就該趕緊告辭離開,省得忠順王再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只是孫紹宗畢竟答應了馮紫英、柳湘蓮二人,於是小心翼翼的道:“王爺,聽說府上的戲班極是有名,正好家兄前些日子買了批丫鬟,其中倒也有幾個好嗓子的,我便琢磨著弄個草台班子自娛自樂,只是卻一直不得要領。”

  說著,將手一拱道:“不知能不能請王爺府上的高人,去我家裡指點一番?”

  “怎麼,你們家也要弄個戲班?”

  一聽這話,忠順王頓時又來了精神,把脊椎骨往上一挺,立刻有丫鬟又補了兩個棉墊子,讓他舒舒服服的擺正了身子。

  就聽他滔滔不絕的顯擺道:“旁的不提,要說這家養的戲班兒,爺要稱一聲第二,這天下就沒人敢稱第一!”

  “尤其是爺親手調教出來的琪官,萬壽節那幾日放他出去演了幾場,立刻就把這四九城給轟動了,半個多月裡上門求見他的拜帖,摞起來足有山高!”

  “老九前兒還說要拿五萬兩銀子買他,被爺我一腳就踹出去了!”

  看來時下這名伶的待遇,也和後世的偶像明星差不多——都受到萬人追捧,又都是權貴掌中的玩物。

  見他主動提起了那琪官蔣玉菡,孫紹宗立刻打蛇順桿爬,道:“既是如此,不知可否讓勞駕那琪官,到卑職家中指點一二?”

  忠順王盯著他上下打量了半響,忽的笑道:“要是旁人,爺還真不給他這個面子,但即是你小子開了口——來人啊,把琪官給我喊來!”

  這荒唐王爺對待自己,似乎對待與旁人大不相同啊。

  不會是哪種不同吧?!

  再想想丫對大長腿的執著……

  孫紹宗只覺得脊背一寒,忙躬身避開了和忠順王的視線,恭聲道:“多謝王爺。”

  “你也不用謝我,把陛下交代的差事辦好了,就比什麼都強!”忠順王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隨即卻又問道:“我聽說仇英特地把兒子,送到你那刑名司去了?”

  這事孫紹宗自己都是剛剛得知,他卻已經……

  難道這荒唐王爺,已經關注自己很久了?!

  孫紹宗渾身汗毛倒豎,卻連回話都忘了。

  好在忠順王倒也沒指著他回話,又自顧自的嘿嘿笑道:“你可要好好錘煉那小子,要真能讓他長些出息,以後說不定有個天大的好差事,要落在你頭上!”

  錘煉仇雲飛?天大的好差事?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不過聽這意思,應該不是哪種差事才對……

  這說話的功夫,就見一個舉止嫵媚溫柔的脂粉青年,匆匆自外面趕了進來,也不沖那忠順王施禮,便急吼吼的問道:“哪位是孫紹宗孫大人?!”

  這應該就是蔣玉菡了吧?

  可他這麼急吼吼的問起自己,又是什麼意思?

  孫紹宗心中狐疑,面上卻是豪爽的笑道:“我便是孫紹宗,敢問尊駕可是蔣先生?”

  “哎呀~!”

  那蔣玉菡驚呼一聲,上下打量了孫紹宗幾眼,便眉開眼笑道:“孫大人果然是赳赳男兒!實不相瞞,在下最近準備以孫大人的經歷為基礎,排演一出《孫公案》,誰知大人正巧便找上門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9
第192章 白首同心、百年好合

  十一月初二,榮國府,東客廳。

  賈大老爺鼻樑上架著金絲老花鏡,圓滾滾的身子微微前傾,兩隻肥短的胳膊拄在書桌上,千年老龜也似的探著脖子,目光灼灼的盯著桌上一柄翡翠為骨的扇子。

  “好東西啊,真是好東西啊!”

  好半響,他搖頭晃腦的挺直了腰板,小心翼翼把那翡翠骨兒的扇子合上,珍而重之的裝進了盒子裡。

  然後就像是個吸飽了大煙的癮君子,將身子整個砸進了太師椅裡,爛泥似的滿面陶醉之色。

  這柄扇子光材質就價值不菲,更何況上面還有北宋書法大家蔡襄的真跡,因此足足花了賈大老爺一千七百兩銀子,才算把這寶貝請回了家。

  贖回之前抵押物的寶貝,還掉一半的積欠【另一半債主身份能力不夠檔次,賈大老爺自是‘懶得歸還’欠款】,再買下這柄寶貝扇子之後,賈赦賣女兒得來的七千兩銀子,如今已經去了八成有餘,剩下的只有堪堪一千兩出頭。

  不過賈赦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的,那孫紹祖既然肯出七千兩銀子與榮國府聯姻,再出個萬兒八千的,又有什麼打緊的呢?

  沒錯~

  其實賈大老爺壓根也沒想過要悔婚。

  這般捨得拿出真金白銀的金龜婿,他那捨得推給別人?之所以惺惺作態,只不過是為了坐地起價罷了!

  按說,前日把那孫紹宗糊弄走,這兩天孫紹祖大約也該親自找上門了,屆時自己是直接跟他獅子大張口呢,還是細水長流慢慢來呢?

  這兩種選擇……

  真的好難抉擇啊!

  “老爺、老爺!”

  賈大老爺正陷入甜蜜的煩惱之中,就見管家周瑞從外面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老爺,外面……外面來人……來人……”

  “來了?!”

  賈赦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喜道:“那你在這兒傻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把人請進來!”

  最近幾日他閉門謝客,就等著孫家上門,故而周瑞這一稟報,便以為定是那孫紹祖到了。

  誰知周瑞領命出去,沒多久竟領進來個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孫紹祖竟然只派了個管家過來?

  賈赦心下就又幾分不喜,待見那管家昂首挺胸,竟半點敬畏之意都沒有,便更是不樂意了,心想你們老爺都是我未來的女婿,一個小小的管家怎敢這般無禮?!

  於是他不等那管家開口,便粗聲惡氣的喝問了一聲:“你家主人怎得不親自過來?!”

  那管家先是一愣,隨即卻桀驁不馴的拱了拱手,冷笑道:“我家王爺公務繁忙,自是不便降尊屈貴。”

  “王爺?”

  賈赦當即便有些傻眼,脫口問道:“哪個王爺?”

  “還能是哪個王爺?”

  管家向著天上拱了拱手,傲然道:“自然是忠順王他老人家——在下不才,添居王府長史一職。”

  “忠……忠忠忠順王?!”

  賈赦當即連舌頭都酥了,那還顧得上什麼‘主人家的體面’,忙含腰駝背陪笑道:“誤會、這真是天大誤會!我若知道尊駕是忠順王府的長史,萬不敢說出方才那等渾話!”

  “我說呢。”

  那長史嗤笑一聲,用鼻孔對準賈赦,道:“原本還想回稟王爺,讓他老人家親自上門討教一番呢,看賈將軍這意思,又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沒有必要、自然沒有必要!”

  賈赦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又斜肩諂媚的道:“長史大人快請上座——周瑞,你死哪去了?還不快給長史大人沏一壺上好的貢茶來!”

  這王府長史雖不過是正五品官職,卻都是各家王爺一等一的心腹,得罪了長史,就如同得罪了王爺本人,故而賈赦才把身段放得這般低。

  然而那長史卻並沒有要坐下的意思,依舊傲氣十足的道:“下官可喝不起那貢茶,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兒要緊——王爺昨兒聽說,您收了巡防營的孫參將一萬兩銀子的聘禮,要把府上的千金許配與他。”

  “我家王爺最愛熱鬧,又與兩邊兒都有些交情,便特地派下官送上兩份賀禮。”

  說著,反客為主的向門外一招手,立即便有人送進來兩隻點心盒。

  那長吏指著點心道:“一盒‘白首同心’是給貴府的,那盒‘百年好合’勞煩您讓人送去孫家。”

  賈赦聽到這裡頓時傻眼了,那忠順王不過收了些買官的銀子,至於親自插手這等私事麼?

  他卻那裡曉得,孫紹祖真正被忠順王看重的,其實是那條每年利潤超過十萬兩的商路!

  “怎麼?”

  見賈赦呆愣愣的,沒有要上前接過點心的意思,那長史又一挑眉,不悅道:“莫非賈將軍對王爺的賞賜,有什麼不滿之處?”

  “怎麼會!”

  賈赦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親手接過,又勉強裝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我這是高興的過了頭,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就好。”

  長史將手一拱,道:“既如此,下官便不叨擾了,只等明年府上大喜的時候,再來討一杯水酒。”

  明年大喜?

  竟是連成婚的期限都替自己定下了!

  這到底是自己嫁女兒,還是忠順王府要嫁女兒?!

  目送那王府長史大刺刺的走了,賈赦心中的怒氣便勃然而發,猛然間高高舉起了那兩盒點心,但遲疑了半響,卻終究不敢摔在地上。

  沒奈何,他只好又小心翼翼的,把那點心放在了蔡襄的扇子旁,然後抄起桌上的筆墨紙硯,稀里嘩啦的一通亂砸,最後又氣喘如牛倒在了太師椅上。

  卻說那王府長史行事張揚,說話時又中氣十足,再加上賈赦時候的激烈反應,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貓膩,自然瞞不過附近的奴才們。

  於是只花了半日的功夫,賈恩侯把女兒作價一萬兩銀子,賣給了巡防營孫參將的消息,便似長了腿兒一般,傳遍了榮寧二府。

  賈迎春這個當事人自然也得了消息。

  不過她只是越發沒了言語,恍似從二木頭進化成了二石頭一般。

  而反應最大的,卻是向來以護花使者自居的賈寶玉!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9
第193章 恨不托生男兒身

  林黛玉、薛寶釵、賈探春、賈惜春……

  除了當事人賈迎春,以及‘偶感風寒’的李紈、忙於家務的王熙鳳之外,榮國府裡一眾鶯鶯燕燕,全都集中到了賈寶玉院裡。

  當然,就算沒出什麼事的時候,她們也常在這裡湊齊。

  賈寶玉背著手在客廳裡來回踱了兩圈,路過林黛玉身前時,忽然頓足道:“大伯怎得這般糊塗,放著孫二哥如此人才不選,偏把二姐姐許了那孫參將?!”

  “且不說那人與二姐姐差了年紀,又是續絃填房,單只荒淫無度一節,便不是什麼良配!”

  他又往前邁了幾步,嘴裡憤憤道:“我聽說他家裡養了十幾房小妾,稍有不如意之處便非打即罵,甚至還賣了幾個到那煙花之地!”

  “說句得罪孫二哥的話,似他這等薄情寡性暴虐不仁的,便是給二姐姐提鞋也不配!”

  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那胸脯便風箱似的起伏。

  薛寶釵怕他氣出個好歹,忙捧了杯茶塞到他手裡,又勸道:“消消氣,這婚事是大伯許下的,你便是沖姐妹們喊破了嗓子,卻又有何用?”

  探春卻在一旁冷笑道:“我聽說大伯收了人家一萬兩銀子的彩禮錢,卻還是貪心不足,這才引來了忠順王府的人。”

  “什麼?!”

  賈寶玉最近‘威風見長’,倒沒幾個敢在他耳邊嚼舌根子的,故而得到的消息反而比旁人都模糊些。

  此時聽說還有這等內情,頓時又火往上撞,把那茶杯往桌上一摜,怒道:“這不是賣女兒麼?咱們榮國府什麼時候淪落到這份上了?!”

  “不行,我得去尋大伯理論理論,咱家現在也不缺那一萬兩銀子,大不了全數退回去便是!”

  說著,就待衝出門去。

  “快回來!”

  “你急什麼?”

  “千萬別胡鬧!”

  眾女大驚失色,七手八腳的上前,好不容易才把賈寶玉攔了下來。

  林黛玉便嗔怪道:“就算府裡不缺銀子,大舅舅卻未必不缺——你這般找上門與他理論,除了給二姐姐招禍,還能有什麼用處?”

  薛寶釵也道:“若是只有你們兩家,把銀子退了自然使得,但現在忠順王府也已經參與其中,此時退銀子豈不是打了忠順王的臉?”

  見寶玉仍有幾分不服不忿,薛寶釵便又補了句:“那荒唐王爺豈是好惹得?若真是惱了,怕是貴妃娘娘在宮裡,都要受些牽連。”

  這話正戳中了賈寶玉的軟肋,賈迎春與他雖有幾分姐弟情誼,卻如何比得上親姐姐賈元春?

  再說若是拼著連累一下親姐姐,能救賈迎春脫離苦海倒也罷了。

  但賈寶玉經過前一陣子的歷練,如何不曉得此事幾乎已成定局,壓根不會因為他的任性而改變?

  這般想著,賈寶玉便頹然的坐到了軟塌上。

  眾姐妹見狀剛鬆了一口氣,誰知他竟立刻又彈了起來,信誓旦旦的道:“不如我去求孫二哥,乾脆把二姐姐許給他得了——以孫二哥那等人物,倒也不算辱沒了二姐姐!”

  聽他又冒出這等異想天開的說辭,眾女都不知該如何回應。

  只林黛玉有些惱了,指責道:“且不說你這主意成不成,單說我那乾姐姐懷胎七月,眼見就快要生了,你這時候硬塞給孫二哥一門婚事,卻不是給她添堵麼?”

  眼見林黛玉開了頭,薛寶釵也跟著道:“孫通判是被哥哥一手帶大的,眼下你卻想慫恿他與哥哥爭妻——說破天去,怕也沒有這等道理!”

  兩人一先一後,又把賈寶玉說的頹唐了下去,低著頭也不知琢磨了些什麼,忽然又起身向外走去。

  薛寶釵忙問道:“寶兄弟,你做什麼去?”

  “去書房溫習功課!”

  賈寶玉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便逕自去了。

  溫習功課?!

  眾女在後面大眼瞪小眼,都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阿彌陀佛。”

  半響,薛寶釵雙掌合十道:“寶兄弟總算是曉得上進了,若以後能學有所成,等府上幾位姐妹嫁出去,也算有個娘家兄弟可以依靠。”

  林黛玉原本見‘寶哥哥’主動求上進,心下其實也是頗歡喜的,但看到薛寶釵這番舉動,卻又有些悶悶不樂起來。

  且不提她們姐妹如何。

  單說這消息傳到王熙鳳耳中,頭一個想法卻是:有了這層關係,與孫家合夥做生意,倒還真成了最佳的選擇!

  其實自從平兒孫紹宗的話轉述給她,王熙鳳便好似忽然間撥雲見日一般,什麼印子錢、高利貸的,整日辛辛苦苦提心吊膽的,卻哪有只需應個名頭,便等著坐地分贓來的爽利?!

  只是她既有些不放心孫家,又覺得沒必要便宜了孫家。

  於是這幾日裡,先把娘家、婆家、乃至於薛姨媽家都算計了好幾遍,想找出個更合適的合作對象來。

  然而娘家那裡,王子騰是嚴禁家人經商的,大哥王仁又是個不知變通的木頭腦袋,怕是壓根指望不上。

  至於婆家麼……

  若是以前倒還罷了,眼下她若說出來,說不得賺來的銀子,就要先補了公賬上的虧空。

  順便說一句,雖說查抄貪污弊案,查出了近三十萬兩的浮財,但榮國府的虧空卻是百萬兩之巨!

  即便刨去黛玉那六十萬兩不提,仍欠了薛家十幾萬兩。

  最後的薛家麼。

  單看他家的生意如江河日下,一年不如一年,就知道這賺錢的買賣絕不能交與他家。

  因此想來想去,竟還是孫家比較合適。

  尤其是兩家結成姻親之後……

  “二奶奶。”

  正琢磨著生財之道,就見平兒進來稟報說:“二爺方才傳信兒,說是晚上要回來過夜。”

  “他還真知道回來!”

  王熙鳳咬了咬銀牙,下意識的撫摸著小腹,心想這冤家回來的當真不是時候,偏選她月事的時候回來,看來晚上也只能分床睡了。

  可這般一來,等賈璉在家裡養足了精神,豈不是又要去外面沾花惹草?

  如此想著,她忽然上下打量了平兒幾眼,略有些不捨的道:“便宜你了,我今兒身子不爽利,晚上你陪著二爺過夜——就當是獎賞那日你冒的風險了。”

  誰知平兒一聽這話,卻是慌忙道:“我看還算了吧,奴婢今兒也是不舒服的緊,大約是探望大奶奶的時候,過了些病氣,可不敢再傳給二爺!”

  “過了些病氣?”

  王熙鳳狐疑道:“我怎麼沒瞧出來?”

  平兒被她盯得愈發慌了,狠狠一咬銀牙,忽的跪在了王熙鳳身前,垂首道:“二爺最近如何對奶奶,奴婢看了感同身受,實在是……是有些心涼,也……也有些厭了那等事。”

  聽她說的‘懇切’,王熙鳳也不覺一陣心酸,幽幽嘆息道:“你先起來吧——但願這老天爺保佑,讓咱們姐妹下輩子也托生個男兒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9
第194章 顧影自憐

  “母親、母親!”

  薛蟠急驚風也似的闖進後院,直唬的薛姨媽差點沒把脂粉塗到耳朵眼裡。

  她回頭嗔怪的瞪了一眼,正待教訓兒子幾句,讓他莫要整日這般大呼小叫的。

  卻見薛蟠大手一攤,腆著臉道:“聽說母親最近剛打了幾幅頭面首飾?快賞我一副好的,兒子好拿去做賀禮!”

  薛姨媽面色一寒,伸手拍掉那攤開的爪子,惱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拿了我的妝奩去外面招蜂引蝶?”

  “母親這可是冤枉死我了!”

  薛蟠立刻喊起了撞天屈:“是榮國府裡的二妹妹要嫁人了,我趕著要給她送一份賀禮呢!”

  “迎春要嫁人了?”

  薛姨媽素知他同親姨父賈政脾性不合,與那賈赦卻是臭味相投,故而既是賈迎春嫁人,他送上一份賀禮倒也在情理之中。

  於是這才從梳妝台前起身,取了鑰匙將裝頭面首飾的箱子打開,一便在裡面翻檢,一邊好奇道:“是那家的公子?怎得親事訂的這般匆忙,事前連個風聲都沒有。”

  “男方也是老熟人兒了。”

  薛蟠得著消息,便一路瘋跑了過來,眼下倒還真有些累了,見母親起身翻找首飾,便老實不客氣的坐到了梳妝台前,隨口道:“就是孫二哥的親大哥。”

  “孫家大郎?”

  薛姨媽的動作一滯,兩道柳葉彎眉微微蹙起,不太確定的問:“他好像成過親吧?年紀似乎也不小了……”

  薛蟠接口道:“可不,那孫大哥今年都三十六了,比母親您還長著一歲呢——這不是婆娘死了好幾年,才琢磨著要續絃麼。”

  續絃?

  堂堂榮國府的小姐,竟然嫁給一個參將做續絃?!

  薛姨媽心下越發覺得荒唐,忙又追問了幾句,但薛蟠卻也只聽了個大概,如何能為她解惑?

  問多了,薛蟠反倒不耐煩起來,惱道:“妹妹就在榮國府裡住著,母親等明兒去瞧她的時候,再好生問上一問不就是了——現在趕緊把那首飾預備出來,我好去向赦大伯道喜!”

  薛姨媽也只得住了嘴,專心致志的挑選適合賈迎春的首飾。

  那薛蟠在一旁百般無聊,瞧見桌上擺了許多的胭脂水粉,更有許多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器物,不由納悶道:“母親最近怎得這麼愛梳妝打扮?總是塗脂抹粉的,這新作的衣服也鮮豔了不少。”

  薛姨媽聞言,雙頰便是一紅,也不敢把面目朝向兒子,便背著身子惱羞道:“這眼見你都要成親了,為娘還不得喜慶喜慶?怎麼,是不是覺得我人老珠黃,不該再打扮了?”

  “該得、該得!”

  薛蟠聽母親言語裡透著些惱意,生怕她一賭氣連首飾也不肯給了,忙腆著臉讚道:“母親哪裡老了,瞧著跟我姐姐似的!”

  這話倒也不算違心之言,薛姨媽雖比那妙齡女子少了些青春,但平日極重保養,肌膚之細膩只是稍遜於寶釵,豐潤卻猶有過之,更兼身材勻稱飽滿,若褪娶了衣衫放在燈下,妥妥便是一尊白玉美人。

  “呸~油嘴滑舌!”

  薛姨媽啐了一口,將幾件首飾利落的塞進檀木盒裡,丟給兒子道:“拿去,記得讓丫鬟們好生包一包,莫讓人瞧出是我用過的。”

  隨即,又忍不住習慣性的抱怨起來:“成日就知道往外拿,早晚把你爹留下的這副家底,全都送出去算是拉倒!”

  然而薛蟠得了東西,便眉開眼笑的去了,哪還管她說些什麼?

  望著兒子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坐回那梳妝台前,薛姨媽顧影自憐半響,想起兒子剛才的恭維,臉上卻又禁不住透出些竊喜來。

  若是再撞上那色坯,總不至於再被無視了吧?

  腦補著與那人再次偶遇時,對方直愣愣、赤裸裸的目光,那心下便滿滿的都是得意之情——卻全然忘了,當初頭一次被盯著猛瞧時,她曾經打定主意再不與其會面的。

  當然,這並不表示她心裡就存了什麼,女為悅己者容的念頭。

  至少到現在為止,薛姨媽也只是不忿於自己的美貌,被一個好色之徒無視罷了。

  且不提薛姨媽如何在家裡顧影自憐。

  卻說薛蟠拎著那副頭面首飾,興沖沖到了榮國府一打聽,才曉得賈赦竟親自跑去孫家送‘點心’了。

  他又不想把讓別人轉交這份大禮,便自顧自的去了賈寶玉院裡,打算隨便消磨些時光,好等賈赦回府。

  誰知到了賈寶玉院裡,頭一個撞見的卻不是寶玉,而是馮紫英。

  “咦?”

  薛蟠納悶道:“老馮,你怎得在這兒?莫非也是來道喜的?”

  “道喜?”

  馮紫英也被他問的莫名其妙,更不知這喜從何來,便攤手道:“我找寶兄弟,是想邀他明天到孫二哥府上,聽忠順王府的琪官說戲——怎麼,柳兄難道還沒……”

  話說到一半,他卻忽的卡了殼。

  蓋因當初,是柳湘蓮主動表示,要親自去邀請薛蟠的。

  當時馮紫英沒太在意,如今見薛蟠一臉懵懂的樣子,忽的想起柳湘蓮平日最煩這薛大腦袋,又怎麼會主動攬下邀請他的任務?

  顯然柳湘蓮的盤算,就是讓這薛蟠一直蒙在鼓裡,錯過初六那日的聚會。

  “柳兄怎麼了?”

  薛蟠見他沒了下文,又是納悶又是埋怨的道:“有這好事兒,你怎得也不告訴我一聲?”

  馮紫英正待解釋,那邊賈寶玉正好捧著副字畫出來,見是薛蟠來了,忙招呼道:“表哥怎得來了?襲人,還不趕緊上茶!”

  那場風波過後,他終究還是沒捨得趕走襲人、晴雯,只處置了幾個婆子和不怎麼親近的小丫鬟。

  薛蟠大咧咧把那禮盒往桌上一放,笑道:“我這不是聽說二妹妹要定親了?特意讓母親選了副頭面首飾,給二妹妹添些妝奩。”

  誰知話音剛落,就見賈寶玉臉上換了顏色,盯著那木盒瞧了幾眼,忽然甩袖子道:“兩位哥哥稍坐片刻,我去方便方便。”

  說著,便沉著臉去了。

  這來去匆匆的,倒把薛蟠給弄懵了,撓頭道:“老馮,這寶兄弟到底怎得了?”

  “還能怎得了?”

  馮紫英屈指在那木盒上一彈:“自然是不喜他那姐姐嫁給孫參將,你也知道孫參將在女人方面,向來沒什麼好名聲。”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薛蟠一聽是這事兒,頓時大咧咧滿不在乎起來:“要依我看,孫二哥什麼都好,就是對女人太心軟了些——男人在家裡面,還是要學邵祖大哥那樣,才夠得上‘爺們’二字!”

  “是麼?”

  馮紫英翻了個白眼:“那敢問要是令妹嫁人的話,你是想讓她嫁給個‘夠爺們’的,還是孫二哥那般的?”

  “這個……”

  薛蟠頓時語塞。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9
第195章 衙內上任

  十一月初六那日,孫府很是熱鬧了一回。

  蔣玉菡、賈薔、馮紫英、柳湘蓮應邀而至,賈璉、賈寶玉、薛蟠不請自來,再加上兩個侄兒與于謙,滿滿噹噹湊了一大桌。

  賈寶玉來時還有些悶悶不樂,後來與那蔣玉菡聊開了,便一股腦把什麼二姐姐拋在了腦後,連上廁所都是與蔣玉菡結伴而行。

  而那薛蟠眼瞧著蔣玉菡與柳湘蓮並肩而坐,眼珠子就跟黏上了似的,幾乎沒就沒從二人身上挪開過,一張大臉滿是躁動的荷爾蒙。

  也就是席上有孫紹宗震著,他才沒敢露出更多醜態來,否則怕是早就不管不顧的撲上去了。

  這些且不論。

  在席上,孫紹宗與蔣玉菡、賈薔二人,商量下了籌建戲班的事兒,蔣玉菡抽空會過來指導唱腔,賈薔則負責幫忙置辦各種器物,順帶把戲班子的章程,與孫紹宗一起擬定出來。

  作為回報,孫紹宗也得抽空把破案過程彙總出來,好讓蔣玉菡去排演那什麼《孫公案》。

  這事兒賈寶玉也跟著摻和了一腳,央孫紹宗讓他也抄錄一份,回去仔細研讀。

  至於賈薔,他既然是來攀交情的,倒並不圖什麼回報。

  閒話少說。

  卻說那日散去之後,孫家便緊鑼密鼓的,走起了三媒六聘的程序。

  雖說賈迎春是庶女,又不得父母看重,但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千金,該有的禮數總不能缺——當然了,這主要是便宜大哥與二管家趙仲基的任務。

  而為了這樁婚事,孫紹宗也有一個重要的準備工作要完成,那就是提前演習在前院書房裡過夜,免得到時候分身乏術,不小心露出破綻來。

  說實話,到了如今這份上,他也基本已經放棄掙紮了。

  眼下便宜大哥逢人就誇賈迎春生辰八字好,娶過門定能生下個一兒半女來,就便宜大哥那死要面子的性子,指定容不得他臨陣退縮。

  有句話說的好:既然無力反抗,就要學會享受。

  何況這事兒本來也屬於‘享受’的範疇——只要不洩露出去的話。

  不過這到書房過夜的‘新習慣’,卻給孫紹宗帶來了些意想不到的好處。

  香菱還以為是自己最近,只顧著和母親交流感情,沒能伺候好他,才讓他寧願睡在千元書房,於是等到他回東廂過夜時,便加倍的小意慇勤溫存討好……

  如此種種,一晃就又是半個多月過去了。

  眼見到了十一月底。

  孫紹宗這日到衙門當值,路上還在琢磨著,王熙鳳為何一直到現在也沒個消息,等到了刑名司裡,卻發現氣氛很是有些詭異。

  那官吏們一個個交頭接耳的,瞧見他又都忙收斂了行跡,倒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於是他進了堂屋之後,便先喊過程日興詢問究竟。

  “東翁。”

  程日興詫異道:“您難道忘了,今兒是那仇家的小衙內最後的上任期限,大家都等著瞧稀罕呢。”

  得~

  這些日子不是泡在溫柔鄉里,就是張羅戲班的事情,偶爾休沐,也都忙著幫阮蓉改善心情,竟那仇雲飛忘了個一乾二淨!

  這小子的任命雖然月初就下來了,但他卻直到如今也沒見個鬼影。

  不過仇太尉既然是想要錘煉兒子,斷不會任由他拖黃了這份差使,估計今兒應該就……

  “老爺、老爺!”

  剛琢磨到這裡,就見趙無畏慌裡慌張的闖了進來,指著外面道:“仇小衙內到了!”

  不用他說,其實孫紹宗也已經瞅見了——諾大的一頂四人抬轎子,晃晃悠悠進了東跨院,看不見才有鬼呢!

  孫紹宗沖趙無畏一瞪眼,呵斥道:“什麼衙內不衙內的,咱們這裡又不是五城兵馬司!”

  趙無畏唯唯諾諾的退到了一旁,孫紹宗卻並沒有要出門相迎的意思,區區一個不入流的巡檢,也值不得他出門迎接。

  卻說那轎子穩穩落在了院子中央,抬轎子的四個壯漢七手八腳,從裡面扯出個五花大綁的青年,卻不是仇雲飛還能是誰?

  那四人小心翼翼的,把仇雲飛抬到了堂屋大門前,其中一個向裡面拱手道:“敢問那位是孫大人?老爺讓我們把公子,親自交到孫大人手上。”

  這還真是賴上自己了!

  孫紹宗翻了個白眼,也懶得告訴他們,新官上任都要先去經歷司驗過正身,上前扯過那仇雲飛,小雞崽兒似的拎在手裡,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了,你們回去交差吧。”

  “這……”

  四條漢子大眼瞪小眼,半響沒個言語,顯然沒想到孫紹宗竟真的把仇雲飛‘接到了手上’。

  孫紹宗也不管他們走是不走,把那仇雲飛隨手丟到地上,拽出他嘴裡的毛巾,問道:“仇巡檢,你因何拖延到今日,方才……”

  “我呸~!”

  不等把話說完,仇雲飛便惡狠狠的啐了一口,梗著脖子咆哮道:“姓孫的,要不你現在就把老子弄死,要不你就讓人把老子好生送回家,想特娘的耀武揚威,拿你雲飛爺爺當孫子使喚,那是門也沒有!”

  這什麼狗屁小衙內,分明就一潑皮無賴!

  不過像這樣的潑皮,孫紹宗也不知見過多少,自是不會放在眼裡。

  順勢踢了他個四腳朝天,便揚生吩咐道:“來人,將這目無尊長的東西拖出去,先重責四十大板以儆傚尤!”

  只是這一聲命令喊出去,半響卻不見有人應答,趙無畏更是縮在角落裡,假裝自己是一尊沙雕。

  倒是那四個抬轎子的壯漢不干了,又上前拱手道:“孫大人,我家衙內身子骨兒弱,怕是經不起大人的責打,還請看在太尉大人人面子上,高抬貴手。”

  呦~

  感情這四人不但是抬轎子的,還是仇雲飛的貼身保姆呢!

  孫紹宗曬笑道:“怎麼,這也是你們太尉大人交代的差事?”

  那漢子不吭不被的道:“這是我家主母的意思。”

  果然是慈母多敗兒!

  孫紹宗心裡暗罵一聲,那仇雲飛卻又來了精神,老龜似的伸著脖子嚷道:“姓孫的,有種你再動我一下試試!看老子不拆了你這狗屁衙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50
第196章 路倒

  唉~

  看著地上又開始撒潑的仇雲飛,孫紹宗無奈的嘆了口氣,又揚聲問道:“趙無畏,停屍房可還存有路倒?”

  “有有有!”

  被點了名,趙無畏自然不敢再繼續裝死,忙湊上來稟報導:“這個月裡厚生司收殮了十幾個路倒,眼下應該有好幾個都沒過頭七呢。”

  路倒,意即在路上倒斃的人。

  每年冬天總免不了會有一些無家可歸者、或者醉倒在街頭的人,被活活凍死在街頭。

  因此太常寺所屬的厚生司裡,到了冬天就會專門派人收殮這些屍體,再運送到順天府暫存,然後在停屍房裡放置七日,等候家屬前來認領。

  如果七日之後,仍沒有人前來認領屍首,便由官方贈送草蓆一張,葬到城外的亂墳崗去。

  不過……

  這還沒下過大雪,一個月就凍死了十幾個人,貌似數量有些多啊。

  程日興在一旁解釋道:“東翁,今年畢竟鬧了災,雖說托陛下洪福,京城裡糧價並沒有暴漲,但仍是比往年高了近半,有那家底兒薄的,少不得只能飢一頓飽一頓,熬不過去也純屬正常。”

  看看這當官還得綁著來的紈袴,再想想那些凍惡而死的路倒……

  唉~

  孫紹宗暗嘆一聲,趕蒼蠅似的擺手道:“把這廝送去停屍間,與那些路倒綁在一處,再讓仵作給他仔細講一講,屍體腐爛變質的整個過程。”

  “你敢!”

  仇雲飛原本還在那裡不乾不淨的叫囂著,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綠了,梗著脖子叫道:“姓孫的,你特娘的要真敢把老子……嗚~嗚嗚嗚~!”

  孫紹宗貓下腰,又用毛巾把他那張臭嘴堵嚴實了,不容置疑的下令道:“趙無畏,半刻鐘內你要是沒能把人弄到停屍房裡,就給我滾回家吃自己去!”

  趙無畏一聽這話,那還敢怠慢?

  忙道了聲得罪,又讓程日興搭手,把那仇雲飛背了起來。

  只是還沒等他往外走,太尉府的家將便在門口築起了人牆,為首那個滿面惶恐的道:“孫大人,您這麼做怕是不妥吧?”

  “不妥?”

  孫紹宗嗤鼻一聲,曬道:“我也不打也不罵,只讓他熟悉一下本職差事難道都不成?你家太尉夫人要是連本職差事,也不想讓兒子沾手的話,那就趁早把他抬回家去好了,我這裡可養不起富貴閒人!”

  “本職差事?”

  那家將訝異的瞪大了眼:“這也能算小衙內本職的差事?”

  “當然。”

  孫紹宗正色道:“身為刑名司的巡檢,他的職責就是帶領衙役勘探現場,若是連屍體都無法面對,如何幹得了刑名巡檢一職?”

  見那四個家將仍有些猶疑,孫紹宗又冷笑道:“好歹也算是將門之後,不說讓他去戰場上浴血廝殺,難道就連幾個全須全尾的死人,也見不得了?”

  家將們雖得了太尉夫人的叮嚀,但太尉大人鍛鍊兒子的意思,也都心知肚明,若真這般把仇雲飛抬回去,八成討不得什麼好。

  於是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終究還是讓開了去路,又偷偷分出一人回去稟報。

  等到趙無畏把人背出去之後,孫紹宗都懶得目送,便直接進了裡間。

  原本想親自沏上一壺熱茶,不過見程日興跟了進來,他便隨手往茶托子上一指,自顧自的坐到了桌子後面。

  程日興麻利的沏好了茶,又取出兩個茶杯擺在桌上,一邊倒茶、一邊小心翼翼的勸道:“東翁,與這等紈袴置氣實在是得不償失,小小懲戒一下便也是了,如今這般,若是把他嚇出個好歹來……”

  “放心吧。”

  孫紹宗滿不在乎的道:“這青天白日的,又有那許多人陪著,幾具全須全尾的路倒,若也能把他嚇出個好歹來,那這廝就徹底沒法調教了。”

  就如同孫紹宗預計的一樣。

  仇雲飛雖然被唬的不輕,倒還不至於肝膽俱裂。

  當然,這也是因為丫剛聽仵作說起巨人觀,就已經哭爹喊娘的認慫了,整個過程連一刻鐘都沒到,距離後面的高潮部分更差了好大一截。

  即便如此,等再被帶到孫紹宗面前的時候,仇雲飛也幾乎把五臟六腑吐了個乾淨,蔫蔫的早沒了之前的囂張亮相。

  “服了?”

  孫紹宗捧著茶杯問了句,見仇雲飛愛答不理的,便又道:“看來是沒有——趙無畏,送回停屍間讓他聽個全套,再……”

  “服了、服了!我特娘的服了,還不成麼?!”

  仇雲飛立刻有氣無力的嚷了起來,不過聽這憤憤不平的腔調,與其說是服了,不如說是徹底恨上孫紹宗了。

  不過孫紹宗本來與他就有過節,又怎麼會在乎他恨不恨的?

  淡然的吩咐道:“既然服了,就先送他去經歷司,把官憑驗一驗,再領了印信。”

  仇雲飛在家將的攙扶下,往外走了兩步,心裡終究是不忿的緊,忽然回頭盯著孫紹宗的茶杯,陰森森的道:“我方才聽說,剛從屍體裡爬出來驅蟲,都是細長溜兒、黑褐色的,就跟你喝的這茶葉差不多!”

  這小子竟然還企圖噁心孫紹宗一把。

  不過孫紹宗又怎麼會在乎這種可笑的說辭?

  慢條斯理的喝了個乾淨,又自顧自續了一杯,這才道:“聽的果然不夠仔細,從明兒開始,你就在停屍間當值吧——但凡收到新的屍首,都由你來做屍檢。”

  “你!”

  仇雲飛惱怒的一挺胸脯就待開罵,然而對上孫紹宗那冷峻的目光,再想想今兒在停屍房的遭遇,也只得強壓著怒氣,咬牙道:“我既然都已經服了,孫大人怎得還這般戲弄我?!”

  “以後記得自稱下官。”

  孫紹宗道:“我已經說過了,你身為刑名司巡檢的職責,就是帶領衙役們勘查現場,若是連屍體都不敢檢查的話,明兒乾脆上道請辭的文書,交到陳經歷那裡便可。”

  仇雲飛把兩排白牙咬的格格作響,最後終究沒敢再說什麼,一跺腳,讓家將把自己攙了出去。

  也不知這廝散衙回家之後,究竟怎麼跟仇太尉說的,反正第二天他出現在停屍房的時候,臉腫的跟豬頭彷彿,佈滿了各種指紋……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50
第197章 年節下的停屍房

  臘月二十三,小年。

  如約而至的鵝毛大雪,卻未能阻止人們對年節的嚮往與熱情,府衙前的長街上依舊是人潮攢動,而那半尺多的銀裝素裹,也很快便化成了一地泥漿。

  “入特娘的!”

  仇雲飛剛跳下馬車,鹿皮靴子上便落了幾個泥點,他嘴裡不乾不淨的罵了一聲,那趕車的漢子忙捲了袖子去擦,卻不妨竟被他一把推了個趔趄,又呵斥道:“少跟爺獻慇勤,趕緊把馬車趕到後面去!”

  那漢子自然不敢招惹他,忙唯唯諾諾的牽著馬車去了。

  仇雲飛這才甩開步子進了府衙,去那應卯處報導。

  “呦~小衙內今兒來的夠早啊!”

  那負責點卯的小吏忙將冊子雙手奉上,又指著最上面的空白處,滿面堆笑道:“您往這兒簽,時辰小的都記好了,保準又是咱們府裡頭一份!”

  仇雲飛自小到大,什麼樣的馬屁沒消受過?

  就連個表情都欠奉,扯過毛筆隨手簽下名字,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小衙內慢走啊!”

  那點卯的小吏熱情的追了出去,直到目送仇雲飛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後,這才垮了臉色,背過身去惡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什麼德行!”

  卻說仇雲飛這一路行來,也不管旁人如何行禮、招呼,全都視若罔聞一般,踩著那咯吱咯吱的積雪,悶頭直奔府衙後院而去。

  等到了停屍房左近,他臉上這才多了些熱乎氣兒,人還沒進去,便先喊了一嗓子:“老徐,看爺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老徐正是這順天府的仵作。

  此時他正在院子裡掃雪,身上裹著打了補丁的棉襖,腳下踩著禿了毛的靴子,頭上卻是梳得一絲不苟。

  聽到仇雲飛的呼喊,他那木訥的臉上閃過些疑惑,抬頭見仇雲飛已經從外面趕了進來,更是忍不住皺眉道:“你不是說今兒要休沐麼?”

  “休個屁啊,天不亮就有一堆狗屁親戚上門,拿老子當由頭瞎幾把扯淡,煩也煩死了,還不如來你這裡躲個清靜自在!”

  仇雲飛縮著,便過去奪過老徐手裡的掃帚,甩手扔到了大門外,沒好氣道:“這院裡除了你我,一天到晚也來不了幾個活人,有特娘什麼好掃的?”

  老徐不慌不忙的把那掃帚撿了回來,憨憨一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麼。”

  說著,便又準備開始掃雪。

  仇雲飛又一把奪過那掃帚,順手往牆角一扔,鬱悶道:“算我求你,先別掃了行不?陪我說說話,我特娘心裡堵得慌!”

  說來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仇雲飛平日眼睛長在天靈蓋上,即便是同級別的衙內,也少有能入他法眼的——但這半個多月裡,在停屍房與老徐朝夕相處,竟不可思議的與之投了脾氣。

  只能說這人與人的緣分,委實是不可思議的緊。

  老徐聽他這麼說,便先上前把掃帚擺好,然後又把手上的羊皮套子扒了,這才憨笑道:“這些天日日都說心裡憋悶,也不知你哪日才能暢快些。”

  “哪日?”

  仇雲飛咬牙道:“等我哪日想出主意,讓那姓孫的跪下叫爺爺,這心裡才真算是暢快了!”

  說著,他又大手一揮,豪氣十足的道:“到時候老子才不做這什麼鳥巡檢呢,你也別幹仵作了,跟我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准保兒虧待不了你!”

  老徐對這話不置可否的一笑,在台階上把鞋底兒的泥蹭掉,悶頭先一步進了屋裡。

  這院子頗為寬敞,那正中三間跑風漏氣的堂屋,才是專門的停屍間,至於兩側的廂房,則由仵作隨意處置。

  老徐選的這間離停屍的地方最遠,也是他慣常休息的場所。

  知道這老徐平日最愛乾淨,仇雲飛也忙把鞋底蹭掉,這才跟了進去。

  一進門,就見老徐正從香盒裡捻出三支檀香來,準備插進神龕前的香爐裡,便忙擺手道:“行了,這鳥地方的鬼味道,我特娘早聞習慣了,留著你那寶貝給別人使吧!”

  說是這麼說,若真換成是夏天,堂屋裡停著放了七天的屍體,估計早熏的這小子連院門都不敢進了。

  老徐又默不作聲的,把那檀香塞了回去,然後抄著手坐到了仇雲飛對面,直愣愣的等著聽他說話。

  每次面對這種木訥的表情,仇雲飛就先是有些惱火,繼而又開始洩氣,最後底氣不足的道:“你別不信,有朝一日我肯定能讓那姓孫的跪地求饒!”

  說著,又憤憤不平道:“我家老爺子也不知得了什麼失心瘋,非逼我來這裡做什麼鳥巡檢,說是跟那姓孫的磨練磨練、漲漲本事——這特娘整日裡守著幾個路倒,能長個屁的本事?!”

  他種種往後椅背兒上一靠,懷裡也不知什麼東西,忽然叮噹的脆響了兩聲。

  “對了!我今兒可是帶了好東西呢。”

  仇雲飛忙又坐直了身板,從披風底下摸出兩隻青瓷葫蘆,遞了一隻給老徐,得意道:“喏,六十年陳釀的狀元紅,倒出來能在酒杯裡立起老高呢!”

  老徐倒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那翠綠欲滴的瓷瓶,小心翼翼的拔出了塞子,湊上去用力嗅了嗅,便顯出滿臉的陶醉之色。

  仇雲飛哈哈一笑,正待打趣他幾句,卻見老徐二話不說,又把那塞子摁了回去。

  仇雲飛不由皺眉道:“怎麼,不合你的口兒?”

  老徐搖了搖頭:“昨兒剛下了雪,咱們眼下怕是沒閒工夫喝酒,還是等到傍晚……”

  “老徐、老徐!快出來收貨了!”

  話音未落,就聽外面有人嚷嚷起來。

  老徐珍而重之的把那壺酒放到了角落裡,正待迎出門去,仇雲飛卻早竄了出去,橫眉立目的喝罵道:“個狗日的,讓你們跑這兒叫魂來了?!還不趕緊送到裡面去!”

  院裡幾個厚生司的差人,顯然沒想到都這日子了,小衙內竟還在停屍房裡當值,一個個忙偃旗息鼓,賠著笑把兩具凍僵了的屍體,抬進了停屍間裡。

  仇雲飛也大咧咧的跟了進去,沒事人似的,湊到那兩具屍體前掃了幾眼,便又罵道:“又是特娘一對兒酒鬼,這味道沖的,莫不是泡酒罈子裡了?”

  他罵罵咧咧的正待取了筆墨紙硯,記錄下這兩具屍體的來歷,卻見老徐眉頭緊鎖,伏在那屍首上不停的翻檢著,像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

  “怎麼了老徐?”

  仇雲飛還是頭一次見他,在屍體面前露出這般表情,忙也湊上去好奇道:“莫非你認得這兩個死鬼?”

  老徐搖了搖頭,正色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見識見識,孫大人破案的本事麼?今兒,大約是有機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50
第198章 法眼如炬

  越到年底,府衙裡的官吏便愈發的散亂浮躁起來。

  孫紹宗也一樣沒能免俗,最近幾日當值時,總是心不在焉的——不過他倒是不是因為年節將至,而是因為阮蓉的預產期快到了。

  要知道這年頭生孩子可是女人的一道檻,鬧不好便是一屍兩命的下場。

  因此孫紹宗心下總是懸著一口氣,即便請了五個穩婆在家候著,也未能緩解上多少。

  除此之外,王熙鳳哪裡依舊渺無音訊,也讓孫紹宗心下有些忐忑,琢磨著這女人不會真的放棄他,選了旁人一起發財吧?

  這期間,他倒也打著商量婚事的由頭,去過榮國府兩趟,但王熙鳳和平兒畢竟都是深閨裡的婦人,若是她們不主動傳遞消息出來,他也難以把消息傳遞進去。

  而這樁買賣,孫紹宗和王熙鳳一樣,都不想讓賈府摻和進來,故而通過賈璉傳話是肯定不成的。

  於是試了兩次之後,他也只能繼續靜觀其變。

  卻說這日一早,孫紹宗處理完了公事,正有一搭無一搭的拿邸報打發時間,忽見一人撞開房門,野猴子似的躥了進來,卻不是仇雲飛還能是誰?

  就聽他急吼吼的催促道:“快快快、你快到停屍間裡瞧瞧去,老徐發現有兩個路倒不……”

  “出去。”

  孫紹宗不咸不淡的吐出倆字,便把仇雲飛後面要說的給噎了回去。

  仇雲飛作聲作色怒視了他半響,見他連頭也不抬一下,一時恨的後槽牙都癢癢了,最後卻也只能乖乖的退了出去,重新把門帶上,然後‘叩叩叩’的敲了幾聲。

  孫紹宗這才放下手裡的邸報,應聲道:“進來吧。”

  仇雲飛臉色鐵青的推門而入,雖然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但嘴裡說出來的話,卻顯得規矩了許多:“孫大人,停屍房那裡有兩具屍體不太對勁兒,老徐想請你過去瞧瞧。”

  “喔。”

  聽說是仵作的意思,孫紹宗便起身道:“我先收拾一下,你去外面喊上趙無畏。”

  仇雲飛二話不說轉頭便走,到了外間,便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嘟囔道:“我呸~什麼德行!”

  回頭見程日興正尷尬的瞧著自己,便瞪眼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告訴老子,那特娘的‘趙無畏’到底是誰!”

  閒話少提。

  片刻之後,孫紹宗便帶著趙無畏、仇雲飛二人,趕奔後院停屍房。

  這一路之上,仇雲飛閉緊了嘴巴,連一個字兒也不肯多說。

  等到了那院子裡,他才撇著嘴冷笑道:“孫大人,老徐可是只掃了一眼,就瞧出那兩居屍首有什麼不對了,您可是天下聞名的‘神斷’來著,要不乾脆站在這院子裡,遠遠的瞧上一眼得了,省得人家說你名過其實,連個仵作都比不上!”

  孫紹宗卻恍似沒聽見一般,繼續大步流星的往裡趕。

  仇雲飛見狀更是來了精神,一邊跟著走一邊挑釁著:“連這點底氣都沒有,還什麼‘神斷’通判,我呸~!”

  他這裡剛啐出去,就見孫紹宗在那堂屋門前一個急剎。

  “你想幹嘛?!”

  仇雲飛忙跳出老遠,警惕的戒備著。

  卻見孫紹宗似是在那愣怔了半響,忽然篤定的開口道:“這兩個死者都是被人打斷四肢之後,再活活凍死的!”

  不是吧?!

  真的看出來了?!

  仇雲飛當即就傻了,半響忽然尖叫道:“入特娘的,你……你果然有陰陽眼!”

  他方才挑釁時,就已經是誇大其詞,可著勁兒給老徐吹捧了——誰知孫紹宗竟真的在門口瞧了兩眼,就準確的說出了死者的死因!

  這不是陰陽眼,還能是什麼?

  孫紹宗不屑的橫了他一眼,曬道:“這屍體的特徵如此明顯,還用得著什麼陰陽眼?”

  說著,便自顧自的走了進去。

  趙無畏沖仇雲飛賠笑了一聲,也忙狗腿的跟了進去。

  不是陰陽眼?

  仇雲飛也學著孫紹宗的樣子,站來了堂屋門口,仔細盯著那床上擺放的兩具屍體,但他卻無論如何也瞧不出,到底有什麼地方能看出這兩人是怎麼死的。

  若非方才是他親自去叫的人,現在仇雲飛一定以為,孫紹宗是用了什麼作弊的手段,否則怎麼可能在門口瞧一眼,就知道那兩人是怎麼死的呢。

  果然還是用的陰陽眼吧?

  他正這般想著,就聽孫紹宗在裡面道:“這兩人裸露在外面的肌膚都被嚴重凍傷,但是面部、雙手、乃至軀幹,卻沒有任何凍傷後水腫的跡象,足見是在非常短的時間之內被凍死的。”

  “偏偏他們的四肢關節處腫大非常,將袖筒、褲筒撐得緊緊繃繃。”

  “一般來說最早因凍傷而水腫的,應該是裸露在外的手足等處——這種情況,只能推斷是在凍傷之前,關節處先遭受了外傷所致。”

  “綜合以上,推斷出他們是被人打斷四肢之後,再活活凍死的,應該不算很難吧?”

  仇雲飛又不是傻子,聽到這裡,那還不知道孫紹宗是說給自己聽的?

  只是他心下雖也忍不住為這番推理而折服,卻斷然不肯就此想孫紹宗低頭,因此一縮脖子,權當沒聽見似的。

  仵作老徐卻沒這麼些顧忌,見孫紹宗在門外瞧了一眼,便推斷了個七七八八,不由欽佩道:“大人果然法眼如炬,依小人查驗的結果,此二人確係被打斷四肢之後,又澆了一身的酒水,才導致被活活凍死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不過因為屍體凍僵之後,骨摺痕跡不是太明顯,所以厚生司的人,才誤將其當做普通的路倒,送來了咱們府裡——這也算是誤打誤撞了吧。”

  孫紹宗點點頭,又追問道:“除此之外,你方才檢查屍體時,可還發現了其它的線索。”

  仇雲飛忍不住又在旁邊挑釁道:“你不是法眼如炬麼?自己瞧……”

  啪~

  不等仇雲飛說完,方才一直無視他的孫紹宗,竟反手便是一巴掌抽在他臉上,直打的仇雲飛腳下踉蹌,差點沒摔個狗啃‘屍’!

  “你……”

  他驚愕無比的捂著臉道:“你……你竟敢打我?!”

  “若只是私下裡聒噪,本官自然懶得理會。”孫紹宗淡然道:“但你現在耽擱了公事,本官便不得不稍作懲戒了!”

  這些天把他丟在停屍房不聞不問,孫紹宗已經大致試探出了仇太尉的決心與底線——只要打著公事的名義,抽他幾下倒也算不得什麼。

  一旁的老徐也寬慰道:“算了吧,反正孫大人也沒怎麼使勁,不然你的腦漿子都該被打出來了。”

  仇雲飛哭笑不得,這特娘也算的上是寬慰?!

  正想跟老徐理論幾句,讓他曉得誰親誰近。

  誰知那老徐說了這話之後,便也不再理會仇雲飛,而是肅然道:“孫大人,小人方才確實發現了一處怪異的地方,只是卻難以確認,這究竟算不算是線索。”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50
第199章 年關難過

  “根據厚生司那幾個人的描述,凶手極有可能是利用馬車拋的屍,但因為剛下了大雪,怕是難以在拋屍現場查出蛛絲馬跡。”

  “潑在屍體身上的酒,是酒樓裡最常見的汾酒,如今正值年節,這種酒一天也不知賣出去多少,自然也無從查起。”

  “不過我在屍體身上,還是發現了一處蹊蹺的地方。”

  仵作老徐說著,用力扯開了帶著冰碴的衣服,將死者的兩條臂膀露了出來,然後向旁邊一讓,道:“大人請過目。”

  孫紹宗上前細細觀瞧,那仇雲飛也把腦袋湊了上去,卻只見兩條胳膊幾乎是一樣的水腫,也沒瞧出有什麼不同的。

  便在此時,就聽孫紹宗喃喃道:“右臂的皮下出血明顯多於左臂……”

  皮下出血?

  那是什麼玩意兒?

  仇雲飛正疑惑間,便見孫紹宗伸手在那兩條胳膊上,各自揉捏了一番,又把死者的褲腿也挽了起來,在那浮腫處也是好一陣揉搓。

  這還不算,摸完第一具屍體之後,孫紹宗又不聲不響的到了第二具屍體前,扒開衣服如法炮製了一番,然後便皺眉沉吟起來。

  仇雲飛看的莫名其妙,便湊上去捅了捅老徐的腰眼,小聲問:“什麼叫皮下出血啊?還有,你到底想讓他看什麼啊?”

  “你仔細看。”

  老徐指著那兩條麒麟臂,解釋道:“這兩具屍體的右臂,明顯比左臂還有雙腿上,腫脹的地方要更多些,而且皮膚下面滲出的血紅色斑點,也要多於後者……”

  仇雲飛越聽越懵,急的跺腳道:“你就直接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老徐這才總結道:“我懷疑,死者的右胳膊應該是被鈍器敲擊了許多下,而不像其它部位一樣,只是簡單的打斷了骨頭。”

  仇雲飛這好不容易才聽懂了些,卻又陷入一個更大的疑惑裡,撓頭半響,下意識的問道:“可凶手這麼做有什麼用啊?”

  冷不丁卻聽孫紹宗接口道:“你應該問,凶手這麼做目的是什麼。”

  剛剛孫紹宗挨了一巴掌,仇雲飛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將脖子一梗,傲嬌道:“這不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

  孫紹宗指著另一具屍體的右臂,道:“其它部位只是骨折,而右臂卻是多處粉碎性骨折,若論實際效果,短時間內兩者並無多大區別。”

  “因此凶手這麼做,要的並不是效果,而是滿足某種目的。”

  “切~!”

  仇雲飛斜楞著眼,記吃不記打的挑釁道:“聽你這麼說,應該是已經猜出那凶手的目的囉?”

  孫紹宗搖頭:“還不敢確定。”

  “哈……”

  仇雲飛得意的一笑,正想著趁機貶低孫紹宗幾句,卻見孫紹宗豎起兩根手指,正色道:“眼下我只能大致做出兩種推斷。”

  “其一,凶手是出於報復心理,譬如這兩人曾經用右手攻擊過凶手,給凶手造成了肉體傷害或者心理陰影,故而凶手才特意針對了兩人的右臂。”

  “其二,凶手右臂出了問題,很有可能身懷殘疾,所以他憎恨右臂完好的人,故而在施暴的時候,刻意針對了兩個受害人的右臂。”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凶手至少還有一個幫凶,因為一個右臂殘疾的人,很難獨自完成拋屍的過程。”

  仇雲飛聽他說的頭頭是道,一時倒不敢造次了。

  而趙無畏聽到這裡,卻已是滿面喜色,忍不住道:“大人,如此說來,只要查出這兩個死者的身份,然後再順藤摸瓜尋找他們的仇人,或者身有殘疾之人,這案子豈不是就破了?!”

  說著,便有些躍躍欲試。

  這年關底下,冷不丁鬧出兩條命案,自然需要速速告破才行。

  一旁的仇雲飛酸聲道:“你說的倒輕巧!這人都死了,要是有人報失也還罷了,若是沒人來認領的話,你上哪查他們的身份去?”

  “回稟仇大人。”

  趙無畏身子一躬,頗狗腿的道:“卑職不才,倒還瞧出了些門道,以這兩人的裝扮體格,還有手上、肩頭的老繭來看,這應該是兩個在人市扛活的力巴,只需拿著他們的畫像去人市上走一遭,應該便能查個八七不離十。”

  特奶奶的,這一個小小的捕頭,竟然也比自己有眼力!

  不過……

  這‘仇大人’的稱呼倒還不錯,比什麼小衙內順耳多了。

  看在這聲‘仇大人’的份上,仇雲飛決定暫時先不計較,他在自己面前抖機靈的事兒了——不過擺一擺官威還是要的。

  於是他挺胸疊肚的呵斥道:“既然瞧出了門道,你還在這裡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查案!”

  “卑職遵命!”

  趙無畏躬身喊著遵命,那眼睛卻時刻注意著孫紹宗的表情,但凡通判大人表現出一絲不悅,他也就顧不得討好什麼小衙內了。

  不過孫紹宗只是淡然的吐出三個字:“你也去。”

  他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但這屋裡一個巡檢一個仵作,怎麼看也是前者更適合去查案。

  仇雲飛很是有些不情願——倒不是不想去查案,事實上他早就心癢難耐了。

  這所謂的不情願,主要是不想被孫紹宗呼來喝去的使喚。

  孫紹宗瞧出他心底的想法,便又補了句:“如果不想去,就留下來幫徐仵作打個下手,把這兩具屍體的右臂切開,看看能不能通過傷口判斷出凶器。”

  “去去去!誰說我不去了!”

  仇雲飛一個箭步便躥出了門,回頭罵罵咧咧的催促道:“趙無尾,你特娘的磨蹭什麼呢?還不趕緊跟本大人一起去查案!”

  趙無畏忙巴巴的湊了上去,小心的更正道:“大人,卑職雙名無畏。”

  “囉嗦什麼,趕緊走!”

  眼瞧著二人風風火火出了院門,孫紹宗回頭看看床上的屍體,眉宇間仍卻透著幾分凝重。

  “大人。”

  老徐疑惑道:“莫非您覺得這案子,還有什麼蹊蹺之處?”

  “但願是我多疑了吧。”

  孫紹宗嘆了口氣,似在回答老徐的問題,又似在自言自語:“如果凶手和這兩人無仇無怨的話,咱們這個年恐怕就不好過囉。”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50
第200章 三天死了五個

  常言都道,好的不靈壞的靈。

  孫紹宗的預感果然應驗了!

  仇雲飛和趙無畏雖然順藤摸瓜,在人市裡問出了兩個受害人的身份,但除了從他們家裡,領回來一群哭爹喊兒的老老少少之外,便再沒有什麼收穫了。

  那兩個力巴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仇家。

  可一來彼此仇怨不大,值不得這等虐殺;

  二來麼,他們的仇家也都是賣力氣的苦哈哈,要說殺人或許有可能,但要說他們捨得把一壇汾酒整個倒掉,又租了馬車進行拋屍——那就純屬扯淡了!

  而這幾日正逢年節將近,人市上也是熱鬧非凡,壓根也沒人注意到,兩個力巴究竟是自行離開的,還是受僱於人。

  至於孫紹宗依據屍體推斷出的,那個右臂有傷殘的人,更是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反惹得仇雲飛背地裡說了許多風涼話。

  再然後……

  到了第二天早上,停屍房裡便又多了一具屍體!

  這次的受害人是個乞丐,一樣是被打斷四肢之後,潑上酒水活活凍死的,右臂的傷勢也同樣比旁處重上許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上次拋屍的地點在南城,而這次則是換到了東城。

  “兩個拋屍地點相隔大約有九里左右,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是用馬車拋屍無疑。”

  “而且鑑於死者生前經常活動的範圍,與兩個力巴並無多少重合之處推斷,基本可以排除仇殺的可能性——而且極有可能是,無固定目標的宣洩性作案。”

  孫紹宗喃喃自語著,在順天府的簡略地圖上,標出了兩個拋屍地點大概的位置,又用直線鏈接,取中心點劃了個半徑四里半的圓圈。

  將自制的炭筆在那地圖上一敲,開口問道:“趙無畏,拋去內城和城外不提,在我大致圈出的這個範圍裡,要將其中右臂傷殘的人,全部盤查一遍需要多久?”

  趙無畏上前仔細打量了半響,臉色便跟苦瓜也似的,小心翼翼的道:“回稟老爺,這要擱在平時,卑職全力以赴的話,有個三、四天也就差不多了,但眼下是在年底,人實在雜的緊……”

  孫紹宗也懶得聽他訴苦,直接開門見山的追問道:“到二十八能不能排查完?”

  趙無畏的臉色更苦了,塌著肩膀道:“這實在是……”

  “要說人手的話。”

  仇雲飛在一旁吊兒郎當聽了半天,忽然插嘴道:“城防營那邊兒有的是,都是我爹的舊部,小爺我隨便招呼一聲,分分鐘就能調來幾百人幫忙查案。”

  說著,這貨就拿鼻孔對準了孫紹宗,一副‘快來求我啊,只要你乖乖求我,我就出手幫你的’傲嬌表情。

  誰知孫紹宗卻毫不猶豫的搖頭道:“不行!這年根底下,動用城防營進行查案,實在是太過扎眼了些,很容易引起老百姓的恐慌——若真把這年節給攪了,即便能抓到凶手,咱們怕也是無功有過。”

  “切~”

  仇雲飛臉色一垮,乾脆不說話了。

  “小衙內也是心急想要破案,才沒想那麼多。”

  一旁的林德祿忙打起了圓場:“趙班頭,這事難歸難,可該查的總不能不查,你先去跟大興、宛平二縣協商一下,看能不能他們那裡抽調些人手出來,儘量趕在二十八之前,把大人圈定的地方篩查一遍。”

  “卑職遵命。”

  趙無畏無奈,只得領命去了。

  林德祿又向孫紹宗請示道:“大人,不知可還有什麼別的吩咐?”

  “暫時沒有了,眼下的線索實在是少了些。”

  孫紹宗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果在普通的古代城市裡,一條右臂傷殘的線索,已經足夠鎖定凶手了。

  可這順天府常住的加上臨時的,人口不下一百三十餘萬,尤其如今年關將近,湧入了大批外來商戶和歸家遊子,再加上各地的舉人也多有提前進京備考的……

  想靠刑名司下轄這數百差役進行篩查,談何容易?

  “林知事,你在前面盯著,若是趙無畏那裡有什麼消息,立刻向我稟報。”孫紹宗說著,又沖仇雲飛一招手,道:“走吧,跟我去停屍房好好檢驗一番,看看能不能再從死掉的乞丐身上,挖出些什麼線索來。”

  說著,便先一步出了刑名司的院落。

  仇雲飛雖然很是不情願,但又怕孫紹宗藉著公務之名,再賞下幾個耳光,讓他徹底失了顏面,也只得磨磨蹭蹭嘟嘟囔囔的跟了上去。

  於是二十四這日,孫紹宗便帶著仇雲飛在停屍房裡,足足消磨了大半日時光,可最後除了一堆嘔吐物【仇雲飛吐的】,以及確認凶器是一根門閂之類的粗木棒之外,便再沒有什麼收穫了。

  以至於事後仇雲飛一口要定,孫紹宗壓根就是想看他出醜,才故意虐待那屍體的!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轉眼間,便到了臘月二十五。

  “大人!”

  一大早,孫紹宗剛在府衙門口下了馬,就見林德祿風風火火的迎了出來,嘴裡嚷道:“昨兒晚上又死了兩個!也是打斷四肢活活凍死,然後拋屍的!”

  又做案了?!

  三天殺了五個人!

  這凶手還真是夠猖狂的!

  孫紹宗一邊面沉似水的往裡走,一邊問道:“屍體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是不是已經送到停屍房了?”

  “還是東城!”

  林德祿說著,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孫紹宗的臉色,道:“但是並不在您之前劃定的範圍之內。”

  孫紹宗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他昨天的圈定,本來就是大致的搜索範圍,只能說是當時最值得懷疑的地方,並不能確定凶手一定就在這個範圍之內。

  林德祿稍稍鬆了口氣,又道:“屍體已經送過去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大人您做好先回刑名司一趟——劉治中想先見見您。”

  孫紹宗頓時腳下一滯,那劉崇善自從確定要陞遷之後,就做起了甩手掌櫃,美其名曰:讓孫紹宗提前熟悉一下治中的重擔。

  現在他卻突然召見自己……

  “這案子是不是已經在外面傳開了?”

  “可不。”

  林德祿苦笑道:“三天死了五個,又都死的這麼慘——您也知道咱們順天府向來藏不住事兒,現下城裡早已經傳遍了。”

  說著,他又忙補了句馬屁:“不過百姓們倒並不怎麼慌張,都覺得有大人您在,指定能盡快破案!”

  嘖~

  這老百姓的期許既是動力,也是壓力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