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24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6
第171章 為子嗣,中山狼起意續絃

  原本賀家被滿門抄斬的時候,孫紹宗還覺得廣德帝是在藉機斂財。

  直到經歷壽宴那晚的亂戰,他才終於曉得,這義忠親王甭看已經被圈禁起來,手底下還真就捏著不少牌面!

  北鎮撫司就不必說了,皇宮裡怕也少不了他的餘黨!

  有這等生死大敵在臥榻之旁,偏又因為有太上皇護著,不能將其殺掉一了百了,想想還真夠讓廣德帝憋悶的。

  卻說萬壽節過後,孫紹宗本以為針對那晚的救援行動,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誰知等了幾日,這朝堂上下卻是風平浪靜。

  非但如此,廣德帝還下了不少加恩封賞的旨意,弄的滿城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其中最吸引眼球的,自然是恩准宮裡十三位嬪妃,明年正月十五回家探親的旨意了。

  至於不怎麼起眼的旨意,那可就多了。

  譬如孫紹宗升任北鎮撫司千戶【壽誕過後,軍職已經改制】的消息,除了孫家的親朋故舊外,就沒幾個人關注。

  當然了,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未必會在意,畢竟誰不知道那順天府治中的位置,已經是他囊中之物了?

  相比之下,一個沒實權的千戶虛名,也委實算不得什麼。

  故而孫紹宗也並沒有要大肆慶祝的意思。

  就這般平平靜靜過了幾日,這日傍晚孫紹宗散衙回家之後,照例在堂屋榻上與阮蓉躺成六九閒聊,順帶幫她按摩水腫的雙腿。

  聊著聊著,孫紹宗就發現阮蓉有些欲言又止,略一琢磨,便無奈的許諾道:“你要非去廟裡走上一遭,才會覺得心裡踏實,那等下次休沐的時候,我陪你去拜一拜也就是了。”

  “這可是老爺自己說的。”

  阮蓉掩嘴一笑,卻又沖著兩旁侍奉的丫鬟擺了擺手,道:“都先回屋歇一會兒去吧,有什麼事情再叫你們。”

  石榴答應一聲,便領著幾個小丫鬟退了出去。

  這下孫紹宗卻當真好奇起來,坐直了身子問:“怎麼,你要跟我說的,莫非不是這事兒?”

  若只是聊一聊去廟裡求子的事兒,壓根也用不著把幾個丫鬟支應出去。

  “我想說的自然不是這個。”

  阮蓉微微搖了搖頭,正色道:“老爺有沒有發現,大爺最近似乎悶悶不樂的?”

  便宜大哥悶悶不樂?

  這孫紹宗還真沒看出來,前兩天為三個小輩兒接風洗塵的時候,瞧著他好像挺歡喜的,直說這下府裡就熱鬧多了。

  “是那些過來探望的姨娘,跟你說了些什麼?”

  要說阮蓉與大哥有交集的渠道,自然就是那些每天晨昏定省,過來探望的小妾們了。

  阮蓉搖頭道:“說倒是沒說什麼,可那一個個的身上都掛了傷,我追問她們幾句,也只是哭鼻子。”

  便宜大哥平日裡雖然喜歡耍些重口味,但搞到個頂個帶傷這麼誇張,卻是相當罕見的事兒。

  再加上哭鼻子……

  孫紹宗立刻撐著扶手下了軟塌,一邊穿鞋一邊道:“我去大哥那裡轉轉,晚上就不回來吃了,讓香菱和她母親陪著你便是。”

  阮蓉自不會有什麼異議,只是側著身子交代了句:“莫說是我瞧出來的,不然那些人怕是又要捱一頓好打了。”

  “我理會的。”

  孫紹宗應了一聲,便逕自出了房門。

  兩兄弟住的不遠,他緊趕幾步到了正北的主院,恰巧趕上幾個小丫鬟在布菜,便直接讓她們添了副碗筷,又問:“大哥人呢?是在裡間還是……”

  “在東廂倪姨娘哪兒呢,奴婢們這就給您請來。”

  小丫鬟們出去沒多一會兒,就見孫紹祖衣衫不整的從外面進來,只將上面的衣服歪七扭八的掩了,下面卻連褲腰帶都沒系。

  見孫紹宗打量自己,他大咧咧的把褲子往上扯了扯,渾不在意的道:“那騷蹄子最近越發不成樣子,連伺候人都伺候不好,老子一生氣便拿腰帶抽了她幾下,誰知竟特娘的斷掉了!”

  孫紹宗聽得無語,順勢從丫鬟手裡接過了酒壺酒杯,又示意她們都退了下去,這才一邊斟酒一邊道:“大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兒?不妨說出來,咱們兄弟一起參詳參詳。”

  便宜大哥上前拿起酒碗,一口乾了個底掉,又往孫紹宗面前一擺,示意他繼續滿上。

  嘴裡這才罵罵咧咧的道:“南邊那老哥幾個一窩一窩的生,兒子中了舉人、女婿也特娘的中了舉人,就連孫子都特奶奶的快成人了,偏我這屋裡一群廢物,別說兒子,連個丫頭片子都下不出半個!”

  感情還是為了子嗣的事兒!

  八成是前幾天見了孫承業兄弟和于謙,便又想起自己膝下無子的淒涼了。

  只是……

  孫紹宗也實在不知該如何勸他,只能又拿出‘春秋正盛’那一套說辭來敷衍。

  “什麼狗屁的春秋正盛!”

  誰知這次便宜大哥卻惱了,一巴掌震的杯盤狼藉,憤憤道:“魏老伯的續絃,前兒響午都特娘診出了喜脈,這事兒壓根和年紀一點狗屁關係都沒有!”

  我去~

  魏老管家都六十二了,沒想到還是這般老當益壯!

  孫紹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便宜大哥卻是沒完沒了的倒起了苦水:“你說哥哥我不就是想要個兒子麼?怎麼就這麼費勁呢?!”

  “這些年單單生過兒子的小寡婦,我就領回家五個!還特娘有一個生過雙生子的!”

  “為了怕咱家這風水不好,我另外置辦了四個外宅,東南西北都特娘的買齊了!”

  “清虛觀裡的張道士、紫金寺的圓真禪師,還有那馬道婆,劉神漢……哪路神仙老子沒上門求過?”

  “可特娘的直到如今,卻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唉~

  不得不說便宜大哥為了這事兒,也當真是煞費苦心。

  看這意思,他八成是有什麼先天性缺陷,要擱在後世或許還能想想辦法,但如今嘛……

  孫紹宗只好道:“大哥,咱們不是說好了嘛?要實在不行,我就過繼一個孩子……”

  “不成!”

  誰知孫紹祖卻又是斷然搖頭道:“自打那姓衛的龜孫兒挑了頭,就常有人拿這事兒撩撥老子,老子萬不能把這絕戶頭的名聲坐實了,讓他們逞心如意!”

  說到這裡,他一把攥住了孫紹宗的肩膀,目光灼灼的道:“我這幾日琢磨著吧,既然你瞧不上那幾個庸脂俗粉,我便去尋一大戶人家的女兒,娶來做個續絃,屆時咱們來個偷龍轉鳳、李代桃僵……”

  孫紹宗苦笑道:“大哥,你別……”

  “你放心,哥哥保證不動她分毫!”

  “我不是這意……”

  “什麼這、哪的,就這麼定了,你等我仔細打聽打聽,尋個木訥寡言、膽小怕事的女子,斷不會走漏了半點兒風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6
第172章 巧遇紫金寺

  十月二十五,又到了孫紹宗休沐的日子。

  前半夜便飄起了零星小雪,雖稀稀落落的,卻片刻沒停過,故而這日一早,那地上便積了薄薄的一層。

  原本這樣的天氣,孫紹宗是絕不願意讓阮蓉出門的,無奈前幾日已經許了她,休沐時要去求神拜佛,想要改口亦是千難萬難。

  最後便只好折中,選了離此不遠的紫金寺作為目的地。

  照例,孫紹宗又領著幾個婆子,用棉褥子把車廂裹得風雨不透。

  完事兒之後,正準備回後院扶了阮蓉出門,半路上卻見兩個小廝在迴廊裡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這原本倒沒什麼,偏偏他們指點的方向,正是于謙三人所在的院落。

  孫紹宗便上前笑吟吟的問了句:“什麼事聊的這麼開心?不妨說出來,讓二爺我也跟著樂上一樂。”

  那兩個小廝先是嚇了一跳,後來見他態度和藹的很,膽子便也大了起來。

  其中一個嘴快,嬉笑道:“二爺,這不是下了雪麼?趙管家讓我們去東跨院裡掃雪,誰知幾位哥兒眼珠子似的護著,說什麼也不讓掃,這會兒正捧了那雪又摸又舔的,倒似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娃兒。”

  “是麼?”

  孫紹宗忽的把臉一沉,陡然提高音量道:“趙管家呢,把他給我喊過來!”

  兩個小廝這才知道不好,卻又不敢不聽他吩咐,只得灰溜溜分出一人,喊了趙仲基過來。

  等趙仲基到了面前,孫紹宗一指那小廝,道:“把你方才那話,跟趙管家再說一說,記得一個字也不許改。”

  那小廝早慌了手腳,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把話學了一遍,就見趙仲基二話不說,上來就是反正兩個大嘴巴,又一腳把他踹進了雪地裡!

  “混賬忘八羔子!”

  趙仲基兀自橫眉立目,指著那小廝的鼻子罵道:“這真是反了天了,咱們府裡什麼時候出了你們這號東西,哥兒們如何行事,也是你們能胡亂議論的?”

  說著,便又待拳腳相加。

  孫紹宗抬手攔住了他,不耐煩的道:“行了,我叫你過來,可不是想看你掄拳頭的——你過會兒去交代一聲,且不可讓他們因為貪新鮮,染上了風寒。”

  “南邊兒的叔伯兄弟把人託付到京城來,是信得過咱們家,可越是這樣,咱們家越是要盡心盡力才成!”

  趙仲基忙點頭哈腰的應了。

  孫紹宗這才回了後院,小心翼翼的把阮蓉扶到了馬車上。

  因這幾日香菱的母親,有些不適應京城的乾燥天氣,故而她這次便沒有跟著,只有石榴、芙蓉以及一個粗手大腳的婆子,坐在了第二輛車上。

  路上兩人閒聊了幾句,阮蓉便忍不住試探道:“老爺自打那日從大爺那裡回來,便一直坐臥不安的,聽說方才還教訓了兩個奴才,莫非大爺真遇到了什麼難處?”

  “這個……”

  孫紹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實在是這事兒忒也荒誕了些!

  好在阮蓉見他為難,便又貼心道:“算了,既是不方便我們婦道人家知道的事,老爺自行處置便是,反正以老爺的本事,應該也沒什麼事能難得住您。”

  這事兒難是不難……

  不對,應該說這壓根就不是難不難的事兒!

  算了~

  反正眼下八字也還沒一撇呢,等到時候再另外想轍吧。

  一路無話。

  到了那紫金寺裡,正好冒雪來參拜的人並不是很多,孫紹宗便使了些銀子,暫時把那大雄寶殿包了下來。

  等進了大殿之後,阮蓉跪在蒲團上唸唸有詞的嘟囔了一通,又虔誠的捻了三支香,在孫紹宗的全程攙扶下,插在了那香爐之中。

  眼見就這麼片刻的功夫,阮蓉額頭便已經見了些細汗,孫紹宗便想扶她回馬車上歇著。

  可阮蓉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如何肯就這麼走了?

  掃見一旁的功德簿上,還壓著支銅製的籤筒,便上前搖了一隻簽出來,只是上面的詩詞雲山霧罩的,卻不好弄懂究竟是什麼意思。

  “石榴。”

  阮蓉便喊過石榴,吩咐道:“去外面問問,寺裡哪位高僧解籤最是靈驗。”

  石榴領命去了,不久便回來稟報說,全寺上下最會解籤的,便是方丈圓真禪師。

  這圓真老和尚的名頭,孫紹宗前幾日倒剛從便宜大哥哪裡聽說過,貌似在京城頗有些威望——若是讓他說上幾句吉利話,想必定能讓阮蓉安心不少。

  於是孫紹宗便扶著阮蓉出了正殿,又喊過個小沙彌帶路,直奔圓真方丈的禪房。

  誰知剛繞過大雄寶殿,迎面便撞上幾個女眷,打頭的不是旁人,正是薛蟠的母親薛王氏。

  卻原來也是趕巧了,薛姨媽今兒尋思著紫金寺裡人不會太多,便親自上門求圓真老和尚幫忙,推算個成親的良辰吉日——如果能借助天地時令,改一改女方風流放蕩的脾性,那自然就最好不過了。

  眼下忽然打了個照面,孫紹宗固然措手不及,那薛姨媽更是心頭亂跳,暗道這色膽包天的狂徒,莫非在自家佈置了眼線?

  否則怎得這麼巧,偏在此地撞上了他?

  直到看出阮蓉身懷六甲,薛姨媽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孫紹宗卻那曉得她這些心理活動?

  眼見已經避不開了,對方又是長輩,便忙把阮蓉交給了石榴、芙蓉照看,上前躬身施禮道:“小侄見過薛家伯母。”

  上次只是因緣巧合罷了,這次他自然不會再盯著薛姨媽亂瞧。

  見禮之後,又把阮蓉的身份簡單介紹了一下,全程目不斜視,沒有半點逾禮的地方。

  按理說,孫紹宗這般乖覺規矩,薛姨媽原該十分滿意才對,但她心裡卻不知為何,竟生出些失落感來。

  又暗自琢磨著,他到底是因為有懷孕的小妾在身旁,所以收斂了那賊心爛腸;還是說因為自己最近操勞過度,以至容顏有些憔悴,比那日少了些魅力?

  若是前者倒還罷了,若是後者……

  “見過薛伯母。”

  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阮蓉便也上前微微頷首一禮。

  薛姨媽這才反應過來,忙堆笑道:“既是有緣在此碰到,不如我陪你一起進去拜會圓真禪師,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阮蓉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便和薛姨媽手挽著手,領著丫鬟、婆子們進了方丈的禪房,只留孫紹宗獨自在外面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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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貪浮財,王熙鳳誤點鴛鴦會

  卻說金閣寺中,孫紹宗正站在雪地裡抱怨‘和尚瞧得、我卻瞧不得’的時候。

  那榮國府裡,王熙鳳卻也正迎來再次掌權之後,最大的一樁麻煩事兒——婆婆刑氏,跑來她這裡哭窮了!

  要說這次賈寶玉查賬,損失最大的自然是賴大和賈璉夫婦,前者是人財兩空,後者則是失了家財和名聲權利。

  但要說查賬之後最難受的,卻又要數榮國府的大老爺賈赦了。

  當初那修別院的銀子,賈赦夫婦自然也沒少往懷裡撈,只是他畢竟是正經主子,又頂著個長輩的名頭,故而直到最後,賈寶玉等人也沒敢明著公開。

  不過府裡老太太在私底下,還是勒令他們夫婦必須將大部分貪墨的銀子,都退還到公賬上。

  這卻是要了賈赦的親命,他素來是個及時享樂的,早把那貪來的贓款花了個七七八八,如今又哪來的銀子補上?!

  試著求了幾次饒、耍了幾次賴,卻險些把老太太氣的背過氣去,直嚷著要去順天府告他個忤逆不孝。

  沒奈何,賈赦也只得東拼西湊,又賣了些珍藏的玩物,把窟窿堵上了一多半,這才好不容易讓賈母息怒。

  可他自身,卻也因此欠下了一屁股虧空。

  若是換成旁人到了他這般境地,說不得也只能在家老實一陣子了——反正那些債主們,也不敢追到榮國府裡來討債。

  可賈赦心裡偏又住著只躁動的泰迪,若是幾天不出去‘日天日地日空氣’,便覺得渾身不得緊!

  於是消停了沒幾日,這賈大老爺便又勾搭上崇文門附近一個年輕小寡婦,真正的‘開局一張嘴、聊騷全靠吹’,空口白話身無分文的,愣是許給人家一間臨街的鋪面!

  誰知那小寡婦也是個精明的,咬死了不見兔子不撒鷹,又露出那種種媚態,撩撥的賈大老爺心裡沒著沒落的,直恨不能明火執仗,乾脆去搶了那順天府的稅銀!

  便在此時,他忽然聽說兒媳婦又重新掌了權,頓時大喜過望,忙逼著邢夫人過來哭窮,想要‘暫借’些銀子,好到小寡婦面前‘急公好義’一番。

  那邢夫人也是個奇葩,明知道賈赦討了銀子,定是要便宜了外面的娼婦,卻仍是巴巴的找上了門。

  在王熙鳳面前哭天抹淚道:“老爺富貴了半輩子,何時受過這等窮氣?你快拿個幾百兩銀子與他,也免得外面都說你們夫妻忤逆不孝!”

  說實話,王熙鳳與賈璉雖然也被勒令退還了贓款,可她平日在外面放著印子錢,這裡外裡一找補,倒還剩下些積蓄。

  可俗話說‘善財難捨’,更何況這種丟出去,連個響動都聽不見的‘惡財’?

  再加上王熙鳳對這名義上的婆婆,原本便存了幾分瞧不上,故而便婉拒道:“母親開了口,我原本是不該推辭的,只是您也曉得,我和二爺剛賠給公中好大一筆銀子,如今在外面還欠著虧空呢,如何……”

  “你不是又掌家了嗎!”

  邢夫人卻是想也不想,便慫恿道:“你且先從公賬上借些銀子給老爺使,老爺必定唸著你的好處。”

  就算讓賈赦唸著好處,又有什麼意義?

  “這我可不敢!”

  王熙鳳將頭搖的撥浪鼓一般:“且不說兒媳也得要個臉面,單說這府裡如今每月一盤賬,我有幾個膽子,敢再去打公賬的主意?”

  邢夫人又說只借半月,誤不了府裡盤賬。

  王熙鳳卻哪裡肯信?

  只一個勁的推拒,最後邢夫人終究是惱了,甩了臉子便去回稟賈赦,賈赦聽了自是大發雷霆,過後甚至還找藉口,賞了賈璉一通板子洩憤。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卻說送走了邢夫人,王熙鳳獨自在屋裡,卻也是眉頭不展。

  她倒不擔心賈赦如何,只是平日裡大手大腳慣了,眼見如今坐吃山空,又薅不得公賬的羊毛,這心裡也便焦躁不安的緊。

  半響,她忽然揚聲道:“平兒、平兒!這是又死哪去了?!”

  平兒其實就在門外候著,聽見王熙鳳在裡面呼喊,忙挑了棉布簾子進來,道:“奶奶叫我,可是有什麼吩咐?”

  “也沒什麼吩咐不吩咐的。”

  王熙鳳指著邢夫人方才坐過的秀墩,道:“你坐下,我有些體己的事兒要和你說說。”

  平兒一見她讓座,心下便知這八成又不是什麼好差事。

  故而也懶得去坐下,扁嘴道:“奶奶有什麼事,直接吩咐便是,奴婢可受不得這般抬舉。”

  “讓你坐,你便只管坐!”

  王熙鳳撲上去,一把將她按到了秀墩上,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忖量了半響,這才壓低聲音問:“你說姓孫的,那日說什麼金山銀山,到底是在消遣我,還是確有其事?”

  這話當初王熙鳳是半點不信的,但這兩日意外的掌權之後,卻又有些半信半疑起來。

  平兒早聽她說起過這事,心下雖不知孫紹宗究竟是什麼意思,卻還是旁敲側擊的助攻道:“都說那孫大人是個有本事的,應該不會跟咱們府裡的爺們一樣,說大話連個舌頭都不帶。”

  “而且他說要幫您重新掌家的事兒,眼下不是已經成了麼?”

  “再者,甭管他那生意成不成的,先打聽一下總不會有錯。”

  王熙鳳會尋她問話,自然早就有些意動,又聽平兒說的在理,便徹底下定了決心。

  於是她伸手攥住平兒的腕子,笑道:“好平兒,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這事兒便也只能落在你身上——等姓孫的下次再到咱們府上,你便找個機會偷偷替我問上一問。”

  平兒正愁找不著藉口與孫紹宗私會呢,聽了這話,心裡頓時便樂開了花!

  但她卻不敢顯露出來,勉強裝作極不情願的樣子,嘟囔道:“這我可不敢,萬一被哪個多嘴的瞧見,在二爺面前搬弄起是非,我便是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你這小蹄子,倒跟我拿捏上了!”

  王熙鳳把眼一瞪,怒道:“我是讓你問他些正經事,又不是讓你去與他偷情!便是被二爺曉得了,又算的什麼?!”

  見平兒仍不點頭,她便又憤然道:“好好好,屆時我親自幫你把風,保證沒哪個黑心爛腸的能瞧見,這總成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6
第174章 論金玉愁煞阮蓉

  孫紹宗約莫在雪地裡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阮蓉被石榴、芙蓉攙了出來,後面卻並不見薛姨媽的影子。

  情知對方定是刻意避諱,心下忍不住又嘟囔了幾句‘和尚瞧得、我卻瞧不得’,然後忙把那芙蓉替下,笑著問:“怎麼著,老和尚都說了些什麼?”

  “是圓真禪師!”

  阮蓉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轉臉又喜不自禁道:“禪師說我這一胎生下來,指定能讓老爺得償所願!”

  呃~

  這不是跟沒說一樣麼?

  孫紹宗壓根也不在乎頭一胎是男是女,反正這年頭又沒有計畫生育,接著往下造就是了。

  但見阮蓉喜笑顏開的模樣,他又哪裡會說出這等敗興的話?

  忙也喜道:“阿彌陀佛,有了老……老禪師這話,咱們只需把心放在肚裡就好。”

  隨即又有些好奇道:“幾句話而已,怎得說了這半天。”

  “薛家伯母在旁,我怎麼也不好急著出來,便又聽她問了些婚期的事兒。”

  “如此說來,薛蟠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

  “這卻還沒有,圓真禪師給出了三個日子供薛家回去斟酌——倒是儐相已經定好了人選,就是那馮小衙內和柳公子。”

  嘖~

  馮紫英倒也罷了,請柳湘蓮來……

  難道就不怕新娘半路跟著儐相跑了?

  考慮到王家女那水性楊花的本色,這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說話的功夫,便也出了紫金寺的正門,張成早得了婆子的知會,把那馬車打橫停在了台階下面。

  孫紹宗也不管那街上人來人往的,掏腿托背,便把阮蓉橫抱上了馬車。

  阮蓉羞喜之餘,忽又想起一事,便笑道:“方才在禪房裡,薛伯母旁敲側擊的問了老爺好些事情,我瞧那意思,興許是想把女兒嫁過來呢。”

  娶薛寶釵?

  這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雖說沒正兒八經見過面,但薛寶釵畢竟是紅樓女主之一,那身材相貌想必不會遜色黛玉多少,年紀什麼的,也比史湘雲要合適許多。

  至於商家女的出身……

  等薛蟠日後得了官位,便也算不得什麼障礙了。

  再說了,這年頭都講究個高門嫁女、低門娶婦,真要是賈元春那等國公府的正支嫡出,孫家也高攀不起。

  這麼一盤算,孫紹宗還有真點動心了,就是不知道薛寶釵的脾氣秉性什麼的,合不合自己的胃口。

  阮蓉與他朝夕相處了這許久,自是早看出了他這番心裡活動,便又掩嘴兒笑道:“老爺若是也有意思,那下次我給黛玉妹妹寫信時,便讓她幫忙探問探問如何?”

  “哪有那麼著急。”

  孫紹宗失笑道:“說不定只是你誤會了什麼,再說薛家都已經搬到紫金街來了,你那乾妹妹卻上哪兒探問去?”

  阮蓉卻搖頭道:“薛家是搬出來了,可薛姑娘卻還在榮國府裡常住呢。”

  說著,把那日在黛玉屋裡,與薛寶釵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孫紹宗聽完之後,眼珠轉了幾轉,隨即便道:“得虧你沒有冒冒失失寫信,不然指定讓人瞧了笑話!”

  按常理推論,既然哥哥母親搬了出去,薛寶釵這個做女兒的,斷沒有常住在姨母家的道理。

  出現眼下這種情況,無非是兩個理由。

  其一,薛寶釵也到了快要婚配的年齡,故而擔心被王氏女的名聲連累。

  其二麼,薛家這麼做怕也是打著親上加親的主意——而且八成已經得了王夫人什麼承諾,否則也不會把個十五六歲的大姑娘,丟在姨母家整日與賈寶玉廝混!

  這時候孫紹宗要是託人,尤其還是托林黛玉去探問,豈不是自取其辱麼?

  把這其中的關節大致與阮蓉說了,卻聽的阮蓉驚愕不已,脫口道:“我每每聽人提起這‘金玉良緣’,都當是在說笑罷了,難道竟是真的不成?!”

  孫紹宗奇道:“這金玉良緣又是怎麼回事?”

  聽阮蓉解釋之後,他才曉得薛寶釵自幼便帶了個金鎖子,上面刻著兩句話,卻與賈寶玉天生所帶的寶貝石頭,湊成了一對兒,故而便傳出了‘金玉良緣’的說法。

  這下就孫紹宗心裡就更有準兒了,若是沒有長輩們支持,這等關係到女子名節的事情,如何就能傳遍榮國府上下?

  “這卻是怎麼說的?!”

  阮蓉在那棉被上捶了一記,惱怒道:“賈寶玉與我那妹妹自小便情投意合,老太太當初也是親自撮合過的,這怎生平白就又許了別人?!”

  見她當真動了氣,孫紹宗忙攬過她的肩膀,輕輕撫弄著那凸起的小腹,寬慰道:“這不過是我隨口推斷罷了,也未必就是真的,再說那寶兄弟轉過年也才十四,以後的事情誰能說的準?”

  阮蓉卻兀自替林黛玉憂心不已,非要孫紹宗想個主意,幫一幫自己這乾妹妹。

  主意孫紹宗倒不是沒有,譬如散播些謠言之類,壞了兩人的名聲……

  可先且不論那賈寶玉,薛蟠好歹也是誠心實意把自己當大哥看,又奉送了香菱這般乖巧懂事的美嬌娘,孫紹宗怎好對他的親妹妹下黑手?

  最後只得苦笑道:“旁人如何倒也罷了,林姑娘那身子骨兒,才是她與寶兄弟之間最大的障礙——不信你仔細想想,鏈二嫂子和那李紈,那個不是好生養的風騷體格?”

  阮蓉皺眉沉吟半響,也不禁點起頭來。

  其實不止這兩人,那東府的尤大奶奶因是續絃,如今也不過比李紈長了三歲,瞧著亦是葫蘆似的身段兒,更兼行走坐臥透著爽利,可見賈家挑選兒媳必是有些成規的。

  這般想著,她倒是愈發擔心起林黛玉來,便又央求孫紹宗想轍,幫黛玉也養一養身子。

  “你還真當老爺我是萬能的了?”孫紹宗苦笑道:“再說我就算有法子,也要她自己願意照做才成——別的不說,那健身操她怕是早就停了吧?”

  “那是入秋以後有些咳嗽,才不得不停的。”阮蓉忙道:“回去我就寫信,讓她把這事兒重新撿起來!老爺快想想還有什麼旁的法子,我倒時一併寫信告訴她!”

  這先天體弱的毛病,豈是隨便想個法子就能補上的?

  但見阮蓉滿面希冀的樣子,他也只好擺出一副苦思良策的嘴臉,心思卻早不知道飛去了何處。

  “老爺。”

  好半響,忽聽阮蓉狐疑道:“你怎得對鳳姐姐和那李紈的身段如此關注?”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6
第175章 薦周達,順天府雙雄爭鋒

  從紫金寺回來,轉過天便又到了孫紹宗當值的日子。

  這日上午,他將積攢的公文簡單處理了一番,看看左右無事,便帶著一份早就寫好了的薦書,施施然去了賈雨村那裡。

  以前賈雨村這院子,孫紹宗也是常來常往的,只是後來兩人關係漸冷,除非必要的公務之外,他便少有踏足其中。

  而原本無須通稟的待遇,自然也早就被取消了。

  這次甚至在門外侯了將近半刻鐘,這才被屬吏請了進去。

  進門之後,賈雨村倒是依舊笑容滿面,不等孫紹宗開口,便搶著賠罪道:“怠慢了老弟,實在是罪過一樁!不過為兄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老弟千萬莫要見怪。”

  相比於韓安邦那變幻不定的嘴臉,賈雨村無疑要高明多了——甭管是不是剛被使了絆子,遇到他這一臉謙恭的賠笑,都難以藉機發洩。

  好在孫紹宗本來就沒有要與他掰扯的意思,便也滿臉假笑道:“府丞大人公務繁忙,卑職冒昧上門叨擾,原該是我請府丞大人莫要見怪才是。”

  “老弟這不是折煞我了麼?”

  賈雨村又把臉一歪,佯嗔道:“你我兄弟素來相稱,什麼卑職不卑職的?來來來,快坐下嘗嘗我剛淘換來的好茶!”

  兩人分賓主落座之後,孫紹宗拿起茶杯裝模作樣的嗅了嗅,便又重新放回了桌上。

  然後他從袖筒裡取出那封薦書,肅然道:“前日聽聞咱們府裡的司獄,因勒索錢財被罷了官職,可這牢房重地豈能無主?於是下官特來舉薦刑名司巡檢周達,升任司獄一職!”

  “這周達雖只是個秀才出身,但下官上任以來,一直勤勉有加,當初勘查貢院時,更險些為了公事丟掉性命,因此下官認為,周達堪任這司獄一職。”

  順天府的司獄是正九品官職,相較於不入流的巡檢,簡直可說是一等一的肥缺。

  再加上刑、獄自古便是一體,周達從刑名司檢校升任司獄,勉強也算的上是專業對口。

  故而得知孫紹宗要推薦他升任司獄時,這廝險些美的鼻涕泡都出來了,不過後來卻又患得患失,生怕這肥缺被別人搶去。

  卻說賈雨村聽了孫紹宗的舉薦,又低頭看看那封薦書,忽的嘆了口氣,無奈道:“近日我在人前每每與老弟疏遠,老弟可知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自然是因為孫紹宗不肯聽他擺佈,幾次三番之後,便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但賈雨村既然鄭重的問出了這個問題,想說的自然不會是這個原因。

  至於其它因素麼……

  孫紹宗微微一笑,道:“想必大人是刻意避嫌,免得讓人以為這順天府,已是您賈府丞的一言堂了。”

  “老弟果然法眼如炬!”

  賈雨村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憤然道:“我雖是一心為公,但奈何朝中卻總有小人疑心生暗鬼——上次韓府尹鑄就大錯,朝廷卻沒有嚴加懲治,怕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說著,他又歉意滿滿的望著孫紹宗道:“也正因此,我心裡雖然向著老弟,表面上卻不得不與老弟假裝疏遠。”

  好一個假裝疏遠!

  這老狐狸當真是好演技!

  明明是心裡存了芥蒂,卻演的好像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甚至是為了孫紹宗好似的。

  幸虧孫紹宗也不是個沒城府的傻子,聽了這話笑容一冷,帶著些諷意反問道:“所以我若是舉薦周達,大人眼下是萬萬不能同意的,是也不是?”

  “唉~”

  賈雨村一臉的‘吾心悠悠、可昭日月’,嘆息道:“非不願爾、實不能爾!還望老弟能理解我這一片苦心,莫要為了個撮爾小吏的瑣事,壞了這大好局面。”

  好一個顧全大局的賈府丞,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辭!

  此時若換了旁人,說不得也只能鬱鬱而歸,再在心裡罵上千百遍的老狐狸了。

  但孫紹宗既然已經吃過這廝的虧,卻怎會不預先做些準備?

  就見他笑容絲毫不改,將那薦書推到了賈雨村面前:“府丞大人的苦心,我自然能體會——所以這份舉薦書,實乃是出自劉治中之手,與我並無半點幹系!”

  “既然與我無關,大人……不,老哥哥應該便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吧?”

  賈雨村也終於忍不住微微變色,蹙眉道:“劉治中為何要參與此事?”

  “哈哈,老哥哥這話問的倒蹊蹺了。”

  孫紹宗哈哈一笑,在薦書上敲了敲,道:“劉治中眼見便要調任了,臨走之前念及舊情,舉薦幾個老部下,亦是人之常情吧?”

  “哈哈,好一個人之常情!”

  賈雨村也是哈哈一笑,卻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盯著那薦書打量了幾眼,又喃喃道:“看來劉大人欠下的舊情,倒還不少呢。”

  他將‘舊情’二字重重點出,顯然已經看穿了,孫紹宗是以‘繼任之後不揭舊賬’的承諾,換來了劉崇善的臨時倒戈。

  只是默然半響之後,賈雨村卻仍是一字一句的道:“若本官仍是不准呢?”

  司獄雖然不過是正九品,但要想中飽私囊,吃了上家吃下家的話,沒了這牢頭配合還真有些麻煩!

  故而賈雨村實在是捨不得,將這位置拱手讓給孫紹宗。

  “這怕是由不得老哥哥您了。”

  孫紹宗似笑非笑的掰著手指頭道:“您最近先是與我‘假裝’決裂,又在萬壽節時捨棄了那趙立本,現下又要駁劉治中的面子……”

  “老哥哥莫非沒聽說過‘事不過三’的道理?”

  “若真做的這般絕情,日後您身邊的官吏,豈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說到這裡,孫紹宗也擺出一臉‘吾心悠悠、可昭日月’的嘴臉,嘆息道:“非不願爾、實不能爾!還望老哥哥能理解我這一片苦心,莫要為了個撮爾小吏的瑣事,壞了這大好局面。”

  原話奉還,只聽得賈雨村牙關緊咬、面色鐵青!

  但老狐狸終究是老狐狸,只片刻功夫竟然又把那惱怒壓了下去。

  就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孫紹宗,開懷大笑道:“說句對不住韓府尹的話,日後這府裡能與我賈雨村一較長短的,怕也只有老弟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6
第176章 御下之道、文會之爭

  韓安邦雖然胸襟窄了些,又愛幹那翻臉無情的勾當,但司獄這等重要位置,是捏在賈雨村手心裡,還是交給孫紹宗的人掌管更合適,他還是能拎得清的。

  因此搞定了賈雨村,周達升職的事情,基本上也就十拿九穩了。

  孫紹宗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這廝得了肥缺之後,也會像前任一般大肆斂財,故而回了刑名司之後,特地喊他過來好生嚇唬了一番。

  周達聽說‘升任司獄’的事情已經妥了,喜的是眉開眼笑,莫說是幾句恐嚇,便是指著他鼻子罵娘,那也是甘之如飴。

  於是便在孫紹宗面前,指天誓日的好一番承諾,然後才美滋滋的出了堂屋。

  “周兄且留步!”

  剛下了台階,後面卻有一人趕了上來。

  周達回頭望去,見是程日興喊他,忙躬身賠笑道:“程師爺,您老可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當不得司獄大人這‘交代’二字。”

  程日興笑道:“我就是想問一問,那司吏、公使的空缺可有什麼安排?”

  司吏、公使都是司獄下轄的屬吏,俗稱牢頭便是,這次司獄倒台乃是窩案,幾個牢頭自然也被一併拿下了。

  “這……”

  周達一聽就知道他是話裡有話,忙又賠著小心探問道:“大人哪裡倒是未曾有什麼交代,程師爺莫非有上好的人選,要向下官舉賢?”

  “雖然算不上什麼‘賢’。”

  程日興呵呵一笑:“不過我這裡還真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正是那雲水巷的醉金剛倪二,他既與東翁沾著親戚,為人也頗有些手段,讓他出面整治那些滑頭的獄卒,豈不是省了你周大人許多手尾?”

  這醉金剛倪二,周達自然也曉得。

  雖說與孫家勉強沾了親戚,但倪二這等牌面的人,卻還湊不到孫紹宗、孫紹祖兄弟面前,倒是近些日子與程日興走的頗近,很是幫程日興辦了些‘私事’。

  不過程日興說的也確實在理,有個頂著孫家親戚的破落戶在前面衝鋒陷陣,他這司獄肯定能省下不少力氣。

  只是……

  周達為難道:“程師爺,大人方才特意交代過,讓下官千萬避免貪弊之禍,那倪二畢竟出身市井,萬一起了貪念……”

  程日興擺了擺手:“這你大可放心,我也只是保他個前程,若他真是個不爭氣的,你儘管拿他開刀立威便是,反正他也算不上東翁的正經親戚!”

  有了這話,周達這才沒口子的應了,又邀請程日興過幾日,去他家裡飲酒慶賀。

  卻說程日興目送周達進了廂房之後,便逕自回了堂屋裡間,躬身將方才的說辭回稟了一遍。

  孫紹宗聽完之後,點頭道:“老周這人眼皮子有些淺,近來又散出去大半家財,沒個人盯著,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其實東翁也不必太過擔心。”程日興笑道:“那薦書上署的是劉大人,卻與東翁何干?”

  孫紹宗不咸不淡的剜了他一眼,程日興頓覺失了口風,忙尷尬的閉緊了嘴巴。

  下午的工作乏善可陳。

  只說散衙之後,孫紹宗回到家裡,一進門就聽趙仲基回稟,說是哥兒們上午參加了什麼‘文會’之後,似乎都憋了一肚子氣,連午飯都吃的比平時少了許多。

  “都沒怎麼吃飯?”

  “呃,主要是兩位侄少爺,於公子倒瞧不出什麼。”

  莫非是文會的時候,被人大大落了面子?

  按理說江南文風正盛,不說吊打京城本地的舉子,起碼也不會遜色太多才對。

  莫非是遇到了什麼高人?

  這般想著,孫紹宗倒還真生出些興趣來,便逕自去了三人所在的小院。

  剛穿過門洞,便聽堂屋裡孫承濤憤然叫囂著:“都說是什麼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卻不想竟有這等無恥小人!”

  孫紹宗便揚聲問道:“不知是哪個無恥小人,惹的你們連飯都吃不下了?”

  屋裡三人一聽是他的聲音,忙不迭從裡面迎了出來。

  孫承業還待掩飾幾句,孫承濤卻早如竹筒倒豆腐一般,把上午的經歷講了出來。

  卻原來昨兒孫紹宗的兩個門生,特地前來邀請三人參加‘翡翠閣詩社’的文會,三人都覺得這是個與本地士子切磋交流的好機會,便欣然前往。

  誰知到了那文會上,卻跳出個什麼孫翰林,眾星捧月孔雀開屏一般在那裡炫耀,還處處針對三人。

  “我和三哥技不如人,倒也說不出什麼!”

  孫承濤憤憤道:“可廷益所作的詩詞,明明格局氣度上比那孫翰林更勝一籌,卻被他貶低的一文不值!我氣不過反駁了幾句,又被他仗勢壓人好一番冷嘲熱諷!”

  孫翰林?

  沒想到這廝在自己面前丟了人,竟找到幾個‘小輩兒’身上去了。

  孫紹宗心下冷笑,向于謙道:“那孫翰林與你各自所作的詩詞,不妨先寫下來讓我瞧瞧。”

  于謙卻是混不在意的一笑:“詩詞不過小道爾,勝不足喜、敗不足憂——倒是李璟斌、王喆飛二人,明知叔父與那孫翰林不睦,卻仍慫恿我等參與翡翠閣的文會,這心思怕是……”

  孫承濤在旁邊便是一愣,顯然之前並沒想到這些,有些遲疑道:“李兄、王兄未必……未必就存了什麼歹意吧?再說咱們也沒證據啊?”

  證據?

  這種‘欺師滅祖’的事兒,還需要什麼證據?只要有一絲可能就足夠了!

  不過孫紹宗現在懶得議論這兩個小人物,反而再次催促于謙,把那幾首詩詞全都謄錄了下來。

  憑孫紹宗的古文根底,這幾首詩詞孰高孰低,還真是難以分辨——再說他一個武夫出身的,就算能品評出來,那些文人怕也不會認可。

  好在他讓于謙寫下來,也並不是要自己看的。

  吹乾了上面的墨跡,又捲起來收入袖袋之中,孫紹宗這才道:“過幾日,我會讓人把這幾首詩詞,帶給吏部尚書王大人過目,若當真有依仗仗勢打壓後進的嫌疑……”

  說到這裡,他冷笑數聲:“那這位孫翰林,以後怕也沒臉再留在翰林院了。”

  孫翰林既然利用權勢打壓于謙,那也就怪不得孫紹宗搬出王尚書這尊大神,對其進行慘無人道的碾壓了。

  當然,前提是于謙的詩詞確實好過孫翰林。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7
第177章 囊中羞,賈恩侯登門賣女【上】

  卻說收好了那詩詞,孫紹宗便又擺出了一副長輩嘴臉,諄諄道:“與本地舉子切磋交流雖是好事,但切不可耽誤了自身的功課。”

  三人忙躬身應了。

  孫紹宗便又取出了一張名帖,遞給孫承業,道:“這幾位大人,明年都有可能會擔任主考官,他們平生所著的文章我已經派人買了來,你們閒暇時,不妨仔細研讀、揣摩一下。”

  揣摩主考官的喜好,本就是科舉時重要的一環——而能提前數月得知主考官的喜好,自然便比旁人又多了一分把握。

  故而三人忙又恭敬的謝過。

  孫紹宗轉臉又盯著孫承濤問:“大哥院裡那個喚作雨荷的丫鬟,你可是瞧上了?”

  “這……我……”

  孫承濤當即便漲紅了臉,他前日瞧那丫鬟乖巧可愛,便尋機會逗弄了幾句,誰知竟傳到孫紹宗耳朵裡了!

  這事兒可大可小,要擱在南宗那邊兒,少不得要捱一頓篾片、跪上半日祠堂。

  他正猶豫要不要跪下認錯,卻聽孫紹宗哈哈笑道:“少年慕艾乃是天性,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只是眼下你們卻不好分心——不如這樣,若是你今科高中,我就做主把那雨荷送給你!”

  孫承濤聞言大喜,那雨荷是從難民營裡千挑萬選出來,除了年齡稍小些,身段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這要擱在金陵那邊兒,叔伯們可萬萬捨不得割愛!

  於是他忙一躬到底:“侄兒謝十三叔、六叔成全!”

  這言下之意,倒是對高中進士信心十足。

  孫紹宗又笑吟吟與他們聊了些家長裡短,這才施施然出了小院。

  三人目送他離開,那孫承濤卻是忍不住嘖嘖讚道:“十三叔年紀輕輕,瞧著倒比六叔還像個正經長輩。”

  孫承業立刻瞪了他一眼:“什麼叫像個長輩,十三叔本來就是長輩!還不快回屋溫習功課,下次再敢胡亂兜搭這府裡的丫鬟,小心我代三叔家法伺候!”

  且不提他們兄弟如何。

  卻說孫紹宗除了這院子,卻並未直接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先奔了便宜大哥的正院。

  既然許了孫承濤,那雨荷自然要送到前面來,不然萬一便宜大哥起了興致,稀里糊塗拉到床上受用了——那可就不是送人情,而是故意添堵了。

  誰知到了正院一問,孫紹祖卻並不在裡面。

  就聽那回話的婆子道:“方才門房傳話,說是什麼榮國府的大老爺到訪,大爺便匆匆去了前面。”

  賈赦?

  這草包老色狼找上門來作甚?

  要說榮國府裡最聲名狼藉的主兒,怕是非這位大老爺賈赦莫屬!

  貪財、好色、嗜賭、薄情寡性、睚眥必報……

  唯一的‘優點’就是好糊弄,因此孫家兄弟當初去榮國府打秋風時,也常從他手裡糊弄銀子——當然,少不了也要經常扮丑賣乖,哈巴狗似的任其戲弄。

  故而這賈赦既是榮國府裡,對孫家兄弟幫助最多的,卻也是折辱最甚者!

  孫紹宗甚至懷疑,便宜大哥這種好色如命,偏又視女子如草芥的性格,就是受了賈赦的影響。

  雖然有些好奇這賈赦登門的目的,但孫紹宗猶豫半響,終究還是沒去前廳探問究竟。

  只讓那婆子把小丫鬟雨荷喊了出來,吩咐其到前面針線人那裡,暫且打個下手。

  按理說,即便是親兄弟,哥哥屋裡的丫鬟也輪不到弟弟來打發——但在這孫府之中,卻不會有人質疑孫紹宗的權威。

  與此同時……

  前面大廳裡,氣氛卻頗有些緊張。

  賈赦大模大樣的坐在上首尊位,沉著臉、擰著眉、吹鬍子瞪眼道:“不過區區一千兩銀子,你就這般推三阻四的!當初你們兄弟窮困潦倒時,世叔我什麼時候讓你空手而歸過?!”

  是沒空手而歸過,可那都是三五兩的散碎銀子,有時候乾脆就是幾百銅錢,前前後後歸在一塊兒,怕也沒有三百兩銀子。

  “世叔以前張口的時候,小侄不也沒駁過世叔的面子麼?”孫紹祖笑道:“這前前後後也有三千多兩銀子……”

  “怎麼?!”

  賈赦猛的跳將起來,怒視孫紹祖:“你現在是要跟我算一算總賬嘍?!”

  “小侄不敢。”

  孫紹祖忙也起身,面上卻並不見多少懼意,攤手道:“小侄的意思是,但凡有這筆銀子,我又怎會讓世叔白跑一趟?”

  賈赦一瞪眼:“你在巡防營……”

  “我這些年的確賺了些銀子。”

  搶在賈赦發怒前,孫紹祖便又滿面無奈的道:“可前些時日子,為了跟衛如松爭那指揮使的位子,我差點把老底都掏光了,如今是權財兩失,實在幫不上世叔您了。”

  這賈赦先是在家讓兒媳婦給懟了,近幾日在小寡婦哪裡又受了不少刺激,本就憋了一肚子火。

  此時眼見孫紹祖這般,以前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玩意兒,竟也敢一味的推脫拒絕,當下便徹底惱了!

  指著孫紹祖的鼻子憤然道:“你這話哄哄別人倒也罷了,老子卻……”

  “世叔!”

  誰知孫紹祖又截住了他的話茬,然後橫眉立目的一挽袖子!

  這卻把賈赦嚇的個夠嗆,孫家的武力值那可是祖輩相傳的,若真動起蠻來,他一等將軍怕是連人家半條胳膊都比不上。

  於是當即便慫了,身子往後一縮,顫聲道:“賢侄,你我相交多年,如何幾句話便惱了?”

  沒種的慫貨!

  孫紹祖心下鄙夷,面上卻仍是一副粗豪的模樣,咬牙切齒道:“世叔莫怕,我這卻不是衝你,那忠順王府拿了我的銀子,卻任事沒成!我早惱了他家,只是畏懼那忠順王的勢力……”

  說著,他上前一把捉住賈赦的臂膀,又憤然道:“今兒有世叔幫忙,小侄卻有了依仗——咱們爺倆不妨這就去忠順王府走一遭,討回那筆買官的銀子!到時候莫說一千兩,便是五千兩我也拿得出來!”

  賈赦剛聽說這不是衝自己,還鬆了一口氣。

  可後面越聽越是提心吊膽,待聽說孫紹祖竟要拉著自己,去忠順王府討債時,更是嚇的魂都飛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7
第178章 囊中羞,賈恩侯登門賣女【中】

  那忠順王豈是好惹得?

  莫說是榮國府,便是有太后撐腰的牛家,遇見忠順王也得小心繞著走!

  自己若是跟著孫紹祖去忠順王府討債,豈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賈赦想到這裡,卻哪敢答應這‘莽漢’所請,忙將那四腳亂刨,掙命似的尖叫著:“賢侄莫要莽撞、千萬不能亂來,咱們且先從長計議!”

  喊了兩遍‘從長計議’,見那孫紹祖似是動了蠻性,一門心思只顧往外拉扯,忙又改口道:“這錢我不借了還不成麼?!”

  “怎麼,世叔又不借銀子了?”

  孫紹祖這才停下了動作,皺眉道:“只需去忠順王府走上一遭,便有五千兩銀子入賬,這好買賣……”

  “屁的好買賣!”

  賈赦罵罵咧咧的道:“你要想找死就自己去,莫要拉上老子墊背!”

  說著,氣沖沖向外便走。

  只是剛到了大廳門口,他忽又站住了腳,轉回頭狐疑的打量著孫紹祖,道:“孫家大郎,你不會是想拿忠順王嚇唬我吧?”

  這草包倒還沒傻到家!

  忠順王的脾氣,孫紹祖可比他清楚多了,如何敢上門討要銀子?

  再說有這情分在,忠順王便是他天然的靠山,這可比攥著幾萬兩銀子管用多了。

  就譬如說,賈赦頂著榮國府的招牌上門‘借’銀子,要擱在以前,孫紹祖便是心裡再不情願,怕也多少要拿些銀子打發他。

  但眼下,卻有了一毛不拔的底氣!

  當然,這要來的是賈政,那情況就又不一樣了,誰讓人家有個做了寵妃的女兒呢?

  “世叔這話說的!”

  孫紹祖兩眼一瞪,委屈道:“要不咱爺倆現在就去忠順王府?來人啊,快給老子備馬……”

  “哼!”

  還沒等外面有人答應,賈赦冷哼一聲,甩袖子便出了客廳。

  “世叔?世叔!”

  孫紹祖追著喊了兩聲,眼瞧著他隱沒在黑暗中,便忍不住背過身得意的悶笑起來。

  要說這事兒也算不得什麼,但他受了榮國府十幾年悶氣,卻是頭一次佔了上風!

  因此又過了片刻,忖量著賈赦已經出了孫府大門,便乾脆把悶笑改為的哈哈狂笑。

  “哈哈哈……呃?!”

  正笑著,卻忽覺身後有人在窺視,孫紹祖下意識的回頭一瞅,卻見拿賈赦竟又悄默聲的,出現在了大廳門外!

  他忙尷尬的止住了笑意,訕訕的道:“您……您這怎得……怎得又回來了?”

  那賈赦卻是恍若未聞,直勾勾的盯著孫紹祖上下打量,那臉色更是七情六慾雜陳,恍似在表演川劇變臉一般。

  孫紹祖也不禁被他盯的心下生寒,暗道自己不會真的將這草包惹惱了吧?

  要真是這樣,卻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別的不說,只要賈赦不惜一切代價,請親家公王子騰出面上道摺子,把孫紹祖調去兩廣蠻荒之地,就能把他大好的前程毀掉一多半!

  想到這裡,孫紹祖正待說上幾句軟話,甚至拿銀子出來破財免災,卻忽聽賈赦開口問道:“賢侄,聽說你最近有意要續絃?”

  孫紹宗自詡雷厲風行,但便宜大哥的動作,卻比他還要果斷上幾分。

  那日擺出大哥的身份,應把事情敲定之後,便迅速放出了要續絃的消息——這樣再尋人打探女子性格、相貌時,也會方便上許多。

  賈赦也是個消息靈通的,收到風聲並不出奇。

  只是他眼下提起這事兒,卻又是為了什麼?莫非想給自己保媒拉縴,賺個媒人錢?

  管他呢,反正不是要徹底翻臉就成!

  這般想著,孫紹祖便道:“我那兄弟也到了成親的年紀,可家裡沒個合適的女人主事,給他議親時總有諸多不便,故而我便打算乾脆先娶一門填房回來。”

  “原來是這樣。”

  賈赦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道:“既然是要娶來主事的,那就不能找那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的女子——不會來事倒也罷了,若是耽擱了令弟的好事豈不適得其反。”

  這越說越像是要保媒了!

  孫紹祖便試探著問:“世叔可是要為我保一門親事?”

  “這個嘛……”

  賈赦臉上顯出些許猶豫,但想及那風流無匹的小寡婦,卻還是咬牙道:“你那妹妹轉過年也便十六了,她生就一副好模樣、又最是乖巧懂事,若託付給旁人,我指定捨不得——不過咱們兩家是世交,我對你又是知根知底的……”

  孫紹祖雖早就猜出他是腰保媒,卻萬萬沒想到,這廝竟是把女兒嫁給自己!

  不說別人,就賈赦自己的續絃刑氏、寧國府賈珍的續絃尤氏,全都是小門小戶出身——因為也只有這樣的人家,才捨得把女兒許給鰥夫!

  而眼下這賈赦,竟然主動要將女兒拱手奉上!

  雖然只是個庶女,但好歹也是個國公府的千金小姐!

  孫紹祖一時有些愣怔,但轉臉便又恍然——這賈赦那裡是要嫁女兒,分明就是要賣女兒!

  於是他便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世叔莫非要將女兒許給我?”

  “這個嘛……”

  賈赦將肚皮一腆,打著官腔道:“你雖然比我那女兒大了些,但勉強也能算是個良配,真要嫁你麼,倒也不是不成。”

  孫紹祖在對待女人方面名聲,與他賈大老爺可說是半斤八兩,也真虧他說的出‘良配’二字。

  而這左一個‘勉強’,右一個‘倒也不是不成’的,顯然是在待價而沽!

  這草包竟真要賣女兒!

  孫紹祖心下鄙夷到了極點,然後斷然拒絕道:“世叔好意小侄心領了,只是萬萬不敢耽擱了妹妹大好的年華!”

  開玩笑呢!

  他娶這續絃回家,可是打著要李代桃僵的主意,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如何能接受得了這等荒唐事?

  屆時若是捅出去了,豈不是壞了兄弟二人的名聲?

  “你!”

  賈赦那曾想過,自己主動要把女兒‘下嫁’給這孫紹祖,竟會被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當即便想拂袖而去!

  然而想起崇文門小寡婦,那希冀中帶了些許質疑的俏模樣,這兩條腿便說什麼也邁不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7
第179章 囊中羞,賈恩侯登門賣女【下】

  卻說賈赦在客廳裡躊躇了片刻,隨即而來的,便是徹底的惱羞成怒。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副糾結模樣,顯然已經讓孫紹祖瞧了笑話!

  要說賈大老爺在勳貴圈裡,那是出了名的不要臉,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對自己面子的在乎程度!

  一想到自己已經被人瞧了笑話,尤其還是被孫紹祖這等破落戶瞧了笑話,賈赦那張老臉便漲成了豬肝色。

  他緩緩的回頭,一字一句的質問道:“孫紹祖,你如今剛攀上高枝,就在爺面前登鼻上臉了是吧?!你倒是說說,我賈赦的女兒有那一點配不上你?!”

  這該死的草包,還真沒完沒了了!

  孫紹祖心裡破口大罵,但此時卻還遠不是紅樓夢原著中,王子騰、賈元春相繼去世,榮國府大廈將傾的局面,他對賈家終究還存著不少忌憚。

  故而心裡在怎麼罵,表面上卻也只能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佯裝委屈道:“世叔這是說哪裡話,我只是不想耽擱了妹妹的大好年華,更不想讓旁人說世叔的閒話罷了。”

  這話卻也只能騙一騙旁人,賈赦身為‘啟蒙者’‘同道中人’,又如何不知孫紹祖的為人?

  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他向來都是來者不拒的!

  偏到了自家女兒身上,這賊廝鳥竟一再推拒起來!

  他莫非是瞧不起自己?

  不!

  他肯定是瞧不起自己!

  卻說賈赦這一番腦補之後,便愈發的惱怒起來,現在對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嫁【mai】女兒的事了,更重要的是自己面子問題,甚至是榮國府的面子問題!

  “看什麼笑話?誰又敢看我榮國府的笑話?!”

  故而賈赦把袖子一甩,冷笑道:“你好歹也是個四品參將,怎得做事這般畏首畏尾的?再說既是我的女兒,耽不耽擱自然是我這做父親說了算!”

  這還真是遇上狗皮膏藥了!

  孫紹祖無奈,只得又賠笑道:“小侄實在是不敢高攀——要不世叔您稍作片刻,小侄去後面想辦法湊上一千兩銀子,供世叔您稍解燃眉之急。”

  他實在沒別的招可想,也只能來個破財免災了。

  若是早這般乖巧,賈赦拿了銀子之後,肯定已經歡天喜地的去了。

  可眼下麼……

  這該死的破落戶,竟然寧願白送銀子,都不願意娶自己的女兒!

  再說了,一千兩銀子那是基本價,如今自己都丟了面子,怎麼還敢拿這點小錢出來?!

  這簡直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賈赦是越想越惱,乍著膀子、梗著脖子,嚷道:“我堂堂世襲一等將軍,會缺你這幾兩破銀子?!你今兒必須給我個準話,我那女兒如何就配不上你了?!”

  這廝……

  瞧他那鬥雞也似的造型,孫紹祖也是徹底服了,惡霸逼婚他見過不少,卻還是頭一回聽說嫁女兒也有強買強賣的!

  說實話,若不是心裡另有想法,娶賈赦的庶女做續絃,也算是多了一門得力的姻親,然而眼下孫紹祖想要的,是能乖乖生兒子的續絃,卻要這嬌滴滴的豪門千金有什麼鳥用?

  於是他只得又賠笑道:“世叔息怒,我絕沒有旁的意思,只是續絃向來都是在那小門小戶裡找,如何能委屈了妹妹——您老且稍候,我這就去咬牙湊上一湊,指定給您湊兩千兩銀子出來!”

  說著,就跟躲狼似的,匆匆出了客廳。

  “哼!”

  賈赦冷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要繼續逼問的意思了。

  兩千兩銀子跟他賈大老爺面子比起來,自然是不值一提,可誰讓他最近手頭緊呢?

  一千兩銀子給俏寡婦置業,剩餘一千兩銀子,還能再去贖回幾件心愛的玩物出來!

  是該先贖那把北宋的扇子呢,還是唐代的……

  卻說就在賈大老爺陷入甜蜜的煩惱時,孫紹祖也氣咻咻的到了後院。

  兩千兩銀子對他而言,其實倒也算不得什麼,只是一想到這十幾年來總被賈赦欺辱,心裡便一百個不得勁!

  於是進了正院堂屋,他一把便先將茶壺摜到了地上,嚇得輪值的兩個小妾齊聲尖叫,又慌忙摀住了嘴巴。

  不過她們這一尖叫,倒讓孫紹祖生出個想法來。

  於是想也不想,沖外一指道:“你們到二爺院裡,尋姨太太掃聽掃聽,那榮國府的二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是聾是啞、還是瞎了眼、瘸了腿!”

  在他想來,若不是那賈迎春有什麼毛病,賈赦也斷不會這般沒皮沒臉的賣女兒!

  雖然打聽出這些,也並不能改變什麼,但聽一聽賈赦的窩心事,總比在這裡干窩火來得強!

  至於賈赦那裡麼……

  他既然說要好好湊一湊,自然不能這麼快就把銀子拿過去!

  且不提孫紹祖在屋裡如何憋悶。

  卻說兩個姨娘領了吩咐,也不敢回屋多穿件外套,便抱著肩膀哆裡哆嗦的,一路直奔孫紹宗的院子。

  如今天色還不算太晚,正是孫紹宗與阮蓉例行六九閒聊的時候,眼見兩個穿著薄衫的小妾進來,不覺都有些莫名其妙。

  待問明她們的來意,阮蓉便更納悶了——這稀里糊塗的,怎麼就問起賈迎春來了?

  但既然是大爺問了,她自然要好好回答。

  “那迎春姑娘麼……”

  阮蓉稍稍回憶了一下,便道:“模樣自然是極出挑的,只是為人有些木訥,平時也不怎麼愛說話,就是被姐妹們打趣幾句,也只是笑笑,從不與人爭執——聽說下人們背地裡都喚她做二木頭。”

  木訥、寡言,不愛爭執?!

  孫紹宗心下忽的打了個突兀,暗道這不正是便宜大哥定下的標準麼?

  難道說……

  便宜大哥竟把主意打到榮國府裡去了?!

  這可當真是膽大包天!

  孫紹宗心中惶惶,可他卻哪裡知道,這實是賈赦上門推銷,甚至還要強買強賣!

  卻說阮蓉又沉吟了半響,才繼續道:“這位二姑娘,在家似乎並不得寵,平日裡比旁的庶出姐妹,還多存了幾分怯意。”

  說到這裡,搖頭道:“旁的實在瞧不出什麼了,畢竟這位二姑娘悶葫蘆似的,一共也沒和我說過幾句話——你們不妨再去問問香菱,她與那賈迎春倒有些交情。”

  兩個小妾千恩萬謝著,便又去了西廂,從香菱嘴裡聽了一大堆,那賈迎春如何木訥寡言,受上下人等欺凌,又被父親、嫡母厭棄的慘事。

  她二人小心記在心裡,又向香菱借了兩件舊衣裳,這才巴巴的回了正院,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講給了孫紹祖。

  孫紹祖初時倒也不甚在意,但越聽越是精神抖擻,最後喜不自禁的打開錢箱,卻是毫不猶豫的扯出了厚厚一打,足有上萬兩銀票……
Babcorn 發表於 2018-9-5 21:47
第180章 崇文門殺人劫財事件【上】

  第二天一早,孫紹宗原本打算找大哥問個清楚,誰知到了正院一打聽,才知道孫紹祖早在天不亮就去了巡防營。

  心裡明白,便宜大哥這是不想給自己反對的機會,孫紹宗也只能無奈的把這事壓在心裡,悻悻的去衙門當值了。

  一路無話。

  到了府衙門外,孫紹宗正待招呼守門的衙役,把自己的新坐騎牽到馬廄去,就見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從裡面衝了出來,為首赫然正是賈雨村!

  眼見孫紹宗在門外,賈雨村頓時大喜過望,二話不說上前便扯住孫紹宗道:“賢弟來的正好,趕緊跟我出一趟公差!”

  昨兒才與他衝突了一場,這沒頭沒尾稀里糊塗的,孫紹宗如何肯跟他出什麼公差?

  當下便如同腳下生根一般,任由賈雨村怎麼拉扯,都是紋絲不動。

  賈雨村多精明一人?

  扯了沒兩下,就看出了他心中的顧忌,忙墊起腳湊到孫紹宗耳邊,小聲道:“當真是正經的公差,崇文門那裡剛剛發生了一起命案!”

  崇文門?

  孫紹宗皺眉道:“那附近沒住著什麼大人物吧?商戶倒是有不少。”

  一般人是死是活,如何能讓賈大人這般慌張?

  反過來說,能讓賈雨村這般驚慌的,肯定涉及某個大人物!

  賈雨村忙又補充道:“死的倒不是什麼要緊人物,不過是個小寡婦罷了——可眼下那唯一的疑凶,卻是榮國府的大老爺賈赦!”

  賈赦?!

  這下孫紹宗倒真是吃了一驚,這昨晚上賈大老爺還去了自己家做客,怎得一轉眼就成殺人犯了?!

  “是誰報的案?”

  隨即,他便忙問道:“可有目擊者?消息傳出去沒有?!眼下是誰在那邊兒處理?!”

  他問這些,其實是想知道,賈雨村扯自己過去的目的。

  如果沒什麼人曉得這事兒,以賈雨村的為人,八成是要遮掩起來,搞個替罪羊出來。

  自己去了,和他們同流合污的話,心裡彆扭;不肯同流合污,把這事捅出來吧,以榮國府現在的勢力,最後十有七八會是個‘罰酒三杯’的結局。

  到時候只會白白得罪了榮國府。

  就聽賈雨村道:“周達已經帶人去了,倒沒人看到是大老爺殺的人,他自己也並未承認——只是左鄰右舍,有不少人都看到他滿身是血的,與那小寡婦躺在一張床上!”

  滿身是血的躺在一張床上?

  “那小寡婦死了多久?”

  “聽說是昨晚上死的,至於具體多久,我卻還不曉得——還請老弟莫要耽擱,速速與我前去查明真相!”

  要說這賈赦會殺人,孫紹宗倒不覺得稀奇,他這等臭名昭著的老紈袴,失手殺死個把百姓並不稀奇。

  但要說賈赦有膽子與屍體睡在同一張床上,還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孫紹宗卻是不信的。

  當然……

  要是喝的爛醉,倒也不是全無可能。

  但總歸還是存了疑點。

  這本就在孫紹宗的職權範圍,消息又已經散開了,再加上賈雨村是以上級的身份下了命令,他自然不好繼續推拒。

  於是便翻身上馬,與賈雨村等人匆匆趕奔了案發現場。

  事發地點離崇文門不遠,就在一條說偏僻不偏僻、說熱鬧不熱鬧的小巷裡。

  孫紹宗和賈雨村帶人趕到的時候,巷子口已經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

  隨便支起耳朵一聽,就能聽到‘榮國府’、‘大老爺’‘殺人’等關鍵詞——看來想封鎖消息,確實是沒有可能了。

  孫紹宗接著下馬的機會,斜了賈雨村一眼,見他面色已然陰沉的鍋底一般,便又扯著嗓子給他添了些堵:

  “順天府府丞賈大人到!”

  賈雨村無奈的瞪了孫紹宗一眼,卻並未說什麼,只是讓屬吏和衙役們分開圍觀百姓,與孫紹宗一起進了小巷。

  死者的家,位於從巷口數過去第三家,看著倒也還算富裕。

  “見過府丞大人【老爺】、通判大人【老爺】!”

  一進門,周達和趙無畏便迎了上來,拱手道:“賈將軍受了些驚嚇,眼下正在東廂歇息,屍體則是在臥室的床上,除了賈將軍外,並未再讓旁人碰觸過。”

  這兩人跟孫紹宗辦了大半年差,倒也歷練的愈發乾練了,可惜那斜肩諂媚的阿諛模樣,卻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賈雨村聞言,二話不說便鑽進了東廂——畢竟若不是賈赦在此,他也壓根不會主動出面。

  孫紹宗自然也緊隨其後。

  一進門,就見瞧見賈大老爺滿身是血的,仰躺在一張逍遙椅上,兩眼無神的望著屋頂,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叔父?叔父!”

  賈雨村上前小心翼翼的喚了兩聲。

  那賈赦迷茫的掃了他一眼,立刻從逍遙椅上跳了起來,扯住賈雨村便嚷道:“雨村,你可算是來了!快、快把外面那些刁民統統抓回去拷打,看誰還敢再胡亂造謠!”

  這貨肯定沒敢走出巷子,否則他就該知道巷子口足有好幾百看熱鬧的,這要都抓回去,估計連廣德帝都得被驚動。

  “叔父莫急!”

  賈雨村忙寬慰道:“只要查清楚真相,這謠言便不攻自破了!”

  說著,他伸手一指孫紹宗:“有邵宗賢弟在,定能還叔父大人一個清白!”

  賈赦瞧見孫紹宗,又是眼前一亮忙道:“對對對、查查查,一定要查個清清楚楚!”

  說完,卻又迫不及待的道:“雨村,你且先護送我回府,這地方我片刻也不想再待了!”

  這草包還真是搞不清狀況。

  眼下這情況,賈雨村不肯避嫌,就已經算是徇私舞弊了,眼下要是再在眾目睽睽之下,送這唯一的嫌犯回榮國府……

  除非他這個府丞不想幹了!

  “世叔稍安勿躁。”

  賈雨村苦笑道:“如今這案子,怕是要世叔留下來幫忙……”

  賈赦卻那是個聽勸的?

  一蹦三尺高的叫囂著:“人又不是我殺的!我為什麼要留下來?!賈雨村,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是在懷疑我不成?!”

  “不不不,小侄怎麼敢!”

  賈雨村這個府丞,仰仗榮國府的地方,可比孫家多多了,面對賈赦這等無禮舉動,也只能奴顏婢膝的勸說著,還試圖拉上孫紹宗一起。

  “世叔!”

  但孫紹宗如何會與他一起趟這潭渾水?

  搶先拱手道:“我現在便去勘查現場,好盡快還世叔一個清白!”

  說實話,他心裡其實挺好奇,昨天便宜大哥與這賈赦,到底達成了什麼交易——可惜眼下實在不是問這事的時候。

  從東廂出來,孫紹宗便帶著周達、趙無畏二人,奔了堂屋裡間。

  進門之後,就見一具半裸的女屍側歪在床上,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對著房門的方向。

  “咦?!”

  看清楚這女人的相貌,孫紹宗便不覺驚呼了一聲。

  卻原來這女子,雖然因為死前的痛楚與恐懼,表情稍微顯得猙獰了些,但那五官、那氣質,活脫就是王熙鳳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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